第二百九十八章 夺丹试炼下
阴暗,潮湿的溶洞底部,一处奇臭泉水边。
刚刚结束的厮杀使这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无数乌黑肉块,或被烧得焦黑,或被冻成了冰雕。
肉块一侧部分,长有如同肉瘤一般的丑怪吸盘。臭泉边,一只巨大的墨黑章鱼妖兽,触手已通通被砍去,只剩被削得光溜溜的上身主体,形状像极了人类的头颅。
章鱼才咽下最后一口气,臭泉空中,立时凭空现出一间小小的七彩阁笼。
阁笼发出的七彩光华,照得这压抑血腥之地彩光流转,别有一番朦胧诡谲意味。
“五十七天,我们成绩算是不错了!”楚夺全身是血,摇摇晃晃飞到阁笼之前,打入法诀后,手上便多了瓶丹药。随手丢给楚青玉,大声教育:“这次老祖和我们为你结丹,可是费了大心思,大代价,你以后可一定要出息点啊!”。
楚青玉一直被保护着,筑基修为又插不上手,所以反而毫发无伤。因为内疚和激动,脸憋得通红,接了丹药后,含泪跪下,向众人表达感激之意。
楚红裳伤似乎更重,面容苍白得可怕,连打坐都没力气,只斜斜靠在歇脚的临时法阵防御罩上,看着场中一切。
“不要给他太多压力……”
楚红裳受伤后,似乎脾气也好转不少,一改往日冷漠威严的做派,温惜柔弱地劝住楚夺。“我心中不定,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还是早点离开此地……”
“也好!”
楚夺环视四周,同样不想久留。令楚青玉负起重伤昏迷的楚无影,自己转头朝章鱼尸体处喊道:“找不到就算了!我们要早点离开此地!”
“找到了,找到了!”
从章鱼尸体内部窜出个全身挂满腐臭黑糊的人,双手捧着一枚比成年人脑袋还大的黑色圆球,兴冲冲跑回来献宝。
“五阶妖丹!”
楚红裳眼前一亮,摄过黑色圆球细看,兴奋大喜。
五阶妖丹内含极纯净的妖兽精魂,是制作法宝的核心材料之一,即便是和这章鱼一样,相当于元婴存在的妖兽、灵兽,也只有极少数才会结成。蛮荒古兽和凶兽只有兽晶,是不会结成这种灵物的,所以他们即便拥有相当于化神的修为,灵智都远不如低阶得多的妖兽、灵兽。
献宝之人打出数道清洁符篆,才将全身黏糊糊,散发着恶心臭味的章鱼脑浆洗去,露出本身仙风道骨,正是齐休。
楚秦掌门,金丹修士,一地之主,在楚家人面前,也只有干脏活累活的命。
“你还真是我楚家的福将呢!”
楚夺没想到齐休真能找到这种宝贝,由衷赞叹,连习惯性打击几句都忘了。
其实这章鱼妖兽一身是宝,还有许多不错的身体部位,可以取下来作为制符炼器材料,但楚红裳一心要出去,齐休只好停手,单取回这枚妖丹。
楚夺再度打出一道法诀,天空阁笼彩光一闪,迅疾隐没,众人只觉眼前一黑,等再能视物时,已是先前的小山之上了。
近六十天几不停歇的战斗,乍见天日,五人欣慰一觑,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就连小山四周,那漫山遍野的丑恶腐尸,看起来都分外亲切。
方才最后一战,极为凶险,那章鱼不但触角威力惊人,还有一种怪异的念力之术。元婴后期高广盛都没法抓住的楚红裳,面对这只章鱼反而屡屡被制,受伤不轻。
楚无影更惨,有影身天赋的他再度吃瘪,章鱼念力根本无视种种虚影幻象,直接作用本体,他影刀影阁通通被破,还被章鱼触角差点困死。眼下重伤昏迷,还不知几时能够醒转。
幸亏楚夺寒毒,楚红裳烈火都对章鱼有效,身家宝物倾尽而出,以命换命打下来,终于将其耗死。
齐休也一身是伤,不过南楚楚家人虽然一个个面冷,但其实心肠软得很,争斗之间,都会刻意关照他这个纯来帮手的外人,所以伤而不重,还能蹦跶。
齐云楚家和无名老者都不见踪迹,应该是还未出来,五人只好一边疗伤,一边等待。
“此次你结丹之后,未来有什么打算?”
左右无事,楚红裳把齐休叫到身前,轻声问道。
“什么打算?”
齐休有点没明白对方意思,继续修行,看护门派,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楚秦门一定唯老祖马首是……”
他想得岔了,被楚红裳不悦打断,“别说这个了,嘴上说得太多,只表示你心里有鬼。”
马屁拍到马腿上,齐休讪讪无言。
“听闻你妻妾已全部故去,可有续弦的想法?”
楚红裳其实不是想问齐休意见,不等回答,随后说道:“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希璟和青玉寻觅辅助结丹的圣药,他俩都已尝试过一次结丹,但都在本该轻松度过的假丹状态下忽然散功,所以……”
“若是这次希璟没有像青玉一般的机缘,拿到丹药,只怕日后结丹无望。齐云楚家可能会将希璟嫁给你。”
“嫁给我?”
齐休一愣,楚希璟虽年轻时极为漂亮,但如今也已近百岁中年,要是无望结丹,能陪自己多久呢?而且自家对其毫无感情,虽然敏娘也是被魏玄指婚嫁给自己的,婚后过得极为和谐,但一来自家结丹之后,心境圆融,不太再想纠葛于男女之事。二来隐约有些抗拒,毕竟如今已是金丹修士,婚配还和当年练气时候一样无法自主,实在是过于憋屈。
“我无此心思,还望老祖,噢不,前辈帮我推托一二。”
拿话拒绝,楚红裳赞同点头,暗含深意道:“齐云那边,总归是远了一层……”
齐休连忙应是。
“不过……”
她冲楚夺打了个眼色,楚夺会意,抱着楚无影,和楚青玉一起走得远远。“我南楚家里,有位新晋筑基的后辈,是楚慎一脉,性格模样,都是上品……”
说来说去,还是要给齐休塞个老婆。
双楚同时有联姻的心思,齐休结丹一事,居功至伟,算是已够资格入他们眼中了。
楚红裳伤还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绝美娇颜显出病怏怏的柔弱神态,与以往气质大不相同,分外惹人怜惜。齐休看着她嘴巴一动一动,结丹前做的那个有关于她和楚庄媛的梦,忽然跳入脑海,吓了自家一跳。后面说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你看如何?”
楚红裳说完,发现齐休正看着自己发呆,目光深处,分明有丝肖想之意,和上次他陪在楚震身后,看自己的目光一般无二。虽然这辈子遇到这种事太多了,仍不由大怒,冷哼一声,将其震醒。
“呃……”
齐休老脸一红,很快平复,出口道歉,只会更尴尬,两人值当没事揭过。“我是这么想的,我这辈子,妻妾娶了四位,陪自己走了近百年人生,一个‘情’字上,把能品的滋味都品了,往后一心大道,不想再有什么纠葛,令自己分心……”
“哼!不识抬举!你还当真当我在问你意见?!”
楚红裳杏眉倒竖,当场变脸,这是要强势压服了。
“我……”
齐休人习惯性的一怂,刚想就这么吞下,但微一转念,主从生死大事就算了,这种自家家事,为何不能争一争?
跪下慨然回道:“我无意娶妻,请前辈收回成命!”
“噢?”楚红裳银牙微咬,全没料到齐休敢跟自己对着干,“你以为你翅膀长硬了,就想拒绝我的意志?别忘了,你从一介蝼蚁,是如何一步步上来的!如今不过一只小小金丹,还真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此恩此情,不管娶不娶楚家女子,我一定都以死相报!”齐休也有点激动,“只是如今我已结丹,再娶位陪伴我过个几十年休戚时光的年轻女子,然后看着她日渐容颜凋谢,垂垂老死,其中折磨,我再不想经历一遍了!”
想到敏娘等人,齐休心中微痛,语带悲声。
楚红裳见状,冷笑道:“那你是一辈子不娶罗?若你转身去娶了别家人,你可知道我会怎么对你?”
齐休坚定回道:“若不能找个两情相悦,能携手大道之途的真正道侣,我是宁愿不娶!”
“两情相悦?携手大道?!哈哈哈……”
楚红裳屏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神色忽然变得一片落寞,喃喃道:“那就祝你能找到那么一个既两情相悦,又能携手大道的人儿吧!”
说完,不耐烦地一挥手,把齐休赶得远远,再不提起联姻之事。
等了十来天,楚神通一行人才出现,同样的伤痕累累,关键人物楚希璟全程低头不语,失望之情难掩,得知楚青玉已然得到那不知名的结丹圣药之后,眼中满是羡慕和自艾。
看样子他们没拿到……
不出楚红裳所料,楚希璟结不了丹,楚神通果然起了联姻的心思,将齐休招到身边,楚希璟作陪,表面上扯些家常琐事,其实是让两人互相了解,培养感情。
齐休自然装做不懂,尽力敷衍。
楚希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对齐休本就有好感,强打精神和齐休说笑,一来二去,反倒是她主动些。
感应到背后楚红裳的森冷目光,齐休额头滴下一行冷汗,若是自家反应给楚神通以错觉,只怕齐云楚家一旦主动提出联姻,可不会像楚红裳那样好推脱了。
借楚神通问楚秦门近期生活的由头,齐休故作感叹,“我这辈子,妻妾娶了四位,却没一个能陪我走下来的,我也看透了,这男女之情,分别时的痛苦永留心底,而相聚不过片刻回忆,以后,是不想再沾了。”
他这话一说,楚神通只得叹气,打消心思。
楚希璟则别过脸去,再不和齐休说话。
又等了三日,无名老者安然出现,双楚众人纷纷起身见礼,同时准备归程。
而齐休心中,警兆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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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独力战群尸
修补尸,由尸道修士人工修补拼凑而成,赋予些微灵智,随制作材料不同,五花八门,品阶不定。
被玉骨骷髅驱赶而来的修补尸,高达数丈,行进间脚步极为沉重,表皮铺盖着各种兽皮人皮随意拼接而成的肌肤,修补缝线外露,有些一边走,还一边从身体缝隙中流出血红肠子、半腐眼球、白森森的烂肉,制作极为粗糙。
但光从体型体重来看,这种修补尸的骨架,应是取自某种兽类,品阶基本都在二阶,战斗能力绝非腐尸可比。
其中还有一些相对高等的存在,不光体型更大,手中还有铁钩,石锤之类兵器,灵智也稍高些,有的隐藏在群尸之后,观望局势,有的口中嘶吼着含混不清的音节,带领同伴,啸聚攻山。
齐休一棒立劈,将一只极其肥硕的修补尸头颅击碎,轰隆倒下不久,几个绿皮小鬼偷偷摸摸出现,随便拉过旁边一只呆愣腐尸,掰下头颅,凑到身亡的修补尸颈脖处捣鼓几下,竟然使其重新站起。如山般肥硕的身躯,搭配正常人类的小小头颅,虽然极不搭调,但尸鬼之道的诡异恐怖,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这下难办了!”
修补尸已经开始冲撞防御法阵,齐休试着御使【慈悲普度剑】斩杀那些绿皮小鬼,但对方贼得很,一直藏在巨大的修补尸背后,一时竟不能得手。
那玉骨骷髅再次飞走不见,也不知道它再次出现时,又会带来何种难缠的物事。
齐休阵法一道上极为稀疏,此种白山简易阵法,同时被上百修补尸一冲,顿时摇晃颤抖,撑不了多久的。
“没想到,竟有靠我来守护你们楚家的一天……”
楚家人还在八座小屋中昏睡,就算弄醒,也帮不上忙,齐休回头望望,只能苦笑。
转回头,神色变得郑重决然,周身灵力席卷,隐藏在心灵最深处的血性悍勇之气自然而生,靠天靠地靠楚家,临到最后,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命运无定,何人可知?”
仰天一问,身处试炼之地,天空晦暗昏黄,难辨日夜,外面尸山尸海,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孤单一人应对。
“悠悠问‘道’,笑我愚痴。”
手拍腰间储物袋,一张符篆飞悬空中燃起,巨大的破阵用召唤怪兽,【火巨蛇】虚影凭空出现在小山之顶。齐休手指修补尸集中之处,喝道:“烧!”火巨蛇张口喷出炙热火焰,席卷过去,不到符篆之力或者齐休灵力枯竭,绝不会停歇。
身上赤袍,被炎火之气逼得猎猎作响,干脆抖手揭下,露出赤精上身,“铁肩孤胆,正当其时。”
舌绽春雷,【哼哈真言】‘哈’字诀随劲吐出,金丹气息大放,遍布山上山下,压得外面尸群连连后退,【幻山沉海棍】执于手中,“烈火伴我,笑斩群尸!”
“立劈!”
灵力肌肉同时一震,炼体大成的身躯内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昏黄天空,遍地尸鬼,一道人影孤悬其间,双手执棒,立劈而下。
噗!
首当其锋的一只修补尸被从头到脚,敲得稀烂,藏在身后的绿皮小鬼们失了遮掩,四散奔逃。
“还想走!?”
齐休棒交右手,横扫而过,身前百丈呼啦一下,棒风扫到的扇形区域内,无论是小鬼腐尸,魂体腐肉,通通四散纷飞,再死一次。
一只修补尸持锤杀到,齐休左手单掌平推,一记劈空掌力将对方胸膛打穿,但没想到这玩意毫无所觉,内里一大堆破烂骨肉,没了就没了,扑过来的速度反更快了些。
“哎!”
齐休无奈转身,如毒蛇吐信,‘回马’一戳,棒子从下巴进入,天灵盖穿出,终于令其倒地不起。
虽然已经结丹,但除了惯用的真言和棒法,天赋大多不利争斗,更没有展仇齐妆那种范围攻击,面对海量敌人,齐休只能一只一只,老老实实挨个干掉。
不过这种对敌手段,直面对手,最是暴力,一旦沉浸其中,杀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欢欣沸腾,口中直想酣畅大叫。约莫了杀了十几只最强大的修补尸,而且将绿皮小鬼通通渡化,齐休终归是个理智的人,杀光那些赖皮的修补小鬼,使修补尸不能复生,已经达到目的。不敢一战用尽全部力气,收棒回阵,专心控制火巨蛇烧尸。
阵法之外,到处黑烟熊熊,许多修补尸和腐尸在火海中翻转挣扎,似乎能体会到痛苦一般。
“咦?”
齐休发现一只修补尸十分特殊,置身火海之中,虽有烧伤,但主要部位却毫发无损。细细观察,发现对方躯干主体,乃是用一整块兽皮蒙成,虽不知名目,但既然进阶金丹之后的【察宝光】都看不出根脚,起码是四阶物事!
“暴殄天物!既然你大老远送来,那我勉为其难,就收下罢!”
起了贪心,再次飞出法阵,小心避开那兽皮部位,轻松杀死这只修补尸,然后飞剑一卷,整张剥下。
这兽皮虽然被做成修补尸的材料,但品相极其完好,不知过了多少年,稍加擦拭,表面依旧如新。直径差不多有一丈,圆形,酱色,微微发出黯淡光泽,边角处规整地打着许多小孔。
“这种孔洞,鼓皮用来固定的钉孔?”
齐休稍加比划,大概猜出这兽皮原先的用场,小心收起,打算来日再找机会鉴定。
当然,一切都要建立在能活着出去的基础上,齐休棒打火烧,加上没有绿皮小鬼的修补,阵外修补尸零零落落,还剩那么二、三十只,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而且杀得多了,也找到了关窍,【慈悲普度剑】准确从修补尸眼中穿过,直接将其脑部捣烂,轻松灭杀。只有极少数异化的,需要多费点力气,给它几棒子。
等最后一只修补尸倒下,【火巨蛇】的符篆之力正好用光,消散无形。
才刚刚想坐下恢复气力,玉骨骷髅又来了,这次只带来一只长相更恶心的【无头贪尸】。
白森森的四肢,也是缝补上去的,和修补尸一样缝线,还要更粗糙些,双手双脚都不同长度,只能在地上爬行。
不过此尸无头无颈,腹大如袋,胸骨外翻,胸腔大咧咧敞露在外,那贪尸一路走,一路将刚被齐休清扫过一遍的战场腐肉尸块,断肢残体,塞入腔体巨口。这种诡异的消化吞咽方式,使它越长越大,气势攀升极其迅猛。
“混蛋!”
齐休怒骂一声,小小玉骨骷髅坐在贪尸背部的饕餮法纹上,手舞足蹈,似乎极为得意。
它越得意,齐休就越是头疼,尸鬼之道,鬼道还好说,起码有个全克的【慈悲普度剑】,自家应对这花样百出的尸道物事,除了拼身家蛮力,还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有玉骨骷髅在,齐休不敢近身,想了想,又取出张二阶召唤符篆,做法化了,一个佛家威德金刚虚影凭空出现。
“去!”
手一指,金刚便听命大步向【无头贪尸】冲去,这种镇压邪物的金刚召唤符,在尸鬼魔道几乎绝迹的此界,极为便宜和稀少,齐休只备了一张,还是因为怕结丹后,找上自己的鬼道之物不好对付。
威德之力普照,那贪尸果然惧怕,双手停止拨拉进食,护住自家外露腔体,转身欲跑。
玉骨骷髅倒是不受影响,小小短短的骨手,猛揪身下饕餮法纹,贪尸不知是吃痛,还是被其控制,转头回来,将两具完整腐尸塞入腔体,似乎这就鼓起了勇气,张开腔体巨口,对金刚大嚎一声。
‘嘭!’
二者终于相撞到一起,再看那玉骨骷髅,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威德金刚虽然克制贪尸,但对方自有一套本事,巨口之中那消化了的腐臭尸液,绿色、褐色等等乱七八糟一股脑喷出,腐蚀得威德金刚的威德之力消减殆尽,立刻落入下风。
“哼!既然喜欢吃,我就让你吃!”
齐休法诀一变,威德金刚一头钻进贪尸巨口之中,直接爆开,令他它小腹穿开一个大口子,气息急剧转弱,就连身形,都降成了平常人大小。
飞剑轻松将其斩成碎片,刚刚收回,就看到那玉骨骷髅骑在另一只贪尸身上,远远赶来。
“苦哉!”
再没有威德金刚可用,齐休搜检储物袋,找出一张火系单体攻击符篆打出……
……
二十天之后。
自从来这夺丹试炼之地,已经快到百日,楚无影仍旧重伤未醒,楚家人依然被保持在昏睡状态。没办法,齐休也试过弄醒他们,但是这【梦魂引】太诡异霸道,强如楚红裳,一醒来就宽衣解带,要找情郎困觉,还不如昏过去省心。
齐休还试过将八人裹往远处,离开山峰。但稍走深些,就遇到更加强大难缠的存在,无法,只好又退了回来,起码这里周边,还都是些无阶无品的弱小腐尸。
“呼……呼……”
齐休大口喘气,已全身是伤,许多地方被腐蚀得可见白骨,他一边匆忙救治,一边用眼睛死死盯住阵外,这已是自家最后一套临时阵法了,就连楚家众人的储物袋中,凡是齐休会布置的,也都翻找了出来。可惜楚红裳和楚神通的储物袋被下了元婴级别禁制,一时打不开。
已不记得杀了多少贪尸,能用的身家皆已用去,许多是齐休在海东城买了,准备回去送人的。
外面还有五只大小不一的贪尸,在这无尽的腐肉天堂中一刻不停的吃,最大的那只,气息隐隐压过了齐休,已是尾大不掉之势了。还有那灵智极高的玉骨骷髅指挥,五只贪尸吃了一阵之后,下一波攻击就会到来。
“不行,我必须把那小骷髅杀了!”
齐休吞下一粒丹药,估量局势,若再不求改变,已是必死之局,制定好作战计划,便奋起余力,手执大棒,再度杀出。
转眼间就被五道腐蚀毒液包围,用出大棒【召唤金石山】技能,死扛住攻击,土系乌龟壳也不管用,山峰被迅速腐蚀,冒出难闻的黑烟毒瘴,越来越低矮。
齐休意不在此,装作奋力相抗,闭目运转【全知天眼】,仔细计算和玉骨骷髅的距离。
“呔!”
山峰消融时刻,一棒扫飞扑上来的贪尸,消耗金丹本源之力,将心神天赋,通通提升到巅峰状态,整个如离弦之箭,闪电般靠近玉骨骷髅。果然不出所料,对方以为胜利可期,没有用心防备,再想跑时,又被齐休‘哼’字诀所镇,一时愣在原地。
一切都在计算当中,心中暗喜,等到再靠近些,将自己其余感应通通关闭,只留【明己心】运转,【慈悲普度剑】脱手祭出之后,刺向小骷髅,闭上双眼,关闭神识,减少一切被幻梦侵扰的可能。
自家感应里,飞剑落处明明是一处空地,但是齐休知道,这小骷髅虽能力低微,但是周身幻梦之力极强,看是空地,感应也是空地,但他一定就在那里。
飞剑将将刺中目标,忽然一道鬼气从地面直窜脚心,然后迅捷无比的游上,又要往自家识海里钻。
“不好!”
眼看鬼气已穿过胸口,沦为鬼道可万万不行,下意识收剑回守,一剑刺入自家颈中,将那鬼气拦截渡化。
【明己心】再转,哪有什么鬼物入体,还是幻觉!
“还是心志不够坚定!”
齐休知道再没机会了,果断拔出飞剑,倒飞而回。脖子被自己一剑砍得血如泉涌,还好幻觉之中也是自救,知道分寸,没把脊椎骨给斩断。
“对不起,没能守住,但我尽力了……”
斜斜靠在楚无影的小屋之前,对楚家人和楚无影说声抱歉。一边止血,一边往口中塞入疗伤丹药,但失血过多,加上消耗本源,终于抵不过疲惫,昏迷过去。
意识最后一瞬,五只贪尸正整齐扑上,防御阵法发出即将崩溃的难听巨响。
第三百零一卷 秦思瑶被休
南楚城地下极深处,一座通体晶红,艳美绝伦的宫殿,全由还冒着红光的炙热晶岩组成。
楚夺被热得够呛,他往常最不喜欢来这里,但是没办法,这次的事,太大了。
“裴老是庶务峰内,唯一和我楚家交好的实权人物,这次合作,不幸在夺丹试炼里身死道消,再去一强援不说,裴家痛失守护,又见我楚家人反而全须全尾回来,肯定会迁怒……”
说到一半,楚夺停住了口,看向前方晶岩宝座上的楚红裳。
楚红裳随意斜靠在宝座上,惬意地享受着这里浓烈的地火气息,姣好赤足轻轻晃动,慵懒答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过我也烦不了了,让神通去头疼吧……”
又问:“那老狐狸怎么说?”
楚夺回道:“老狐狸说试炼本就生死勿怪,裴老既然身死于内,连遗体遗物都要留待有缘,不许裴家人取回。”
楚红裳坐直了身子,“这次虽然老狐狸在最后关头救了我们,但那【梦魂引】未免太强……元婴后期修士都中招,试炼还有什么意义?”
“老狐狸说了,这试炼大阵,六十四个试炼之门中,会随机有一个死门,裴老只是运气太差。”楚夺顿了顿,“而且这次,若不是齐休本命功法全克那玉骨骷髅,坚持到老狐狸来,只怕我们都得死……”
“齐休……”
楚红裳想到自家做的幻梦,不禁心中一股羞意上涌,肯定被齐休看去了!真是丢人!要不要杀了他灭口呢?
心中一动,抬手将头上一支九曲金簪拿下来,见楚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分明想留下来一起看,丢过去个白眼,抬手就将他给扫出门去。
一拍宝座,将出入口全数锁死,然后将宝座前方,聚火阵中的地火激活。
双手拢住九曲金簪,口中低声诵念,不多时,金簪里探头探脑,爬出来一只红彤彤的小毛虫。
“所知所见,都告诉我。”
楚红裳吩咐一句,那毛虫便剧烈蠕动,最后吐出一滴五光十色的水珠,掉入地火之中。
‘轰!’
地火仿佛就像有了生命,雀跃、分合,渐渐如沙汇聚、开始奇妙的演变。
天空,小山,尸群,众人,一处处无有遗漏,好一副流动的火之画卷。
从齐休大叫阻止的那一幕开始……
当然,火焰不能模仿出声音,只能从口型上勉强分辨。
看到齐休果断点昏正欲自戕的楚夺和情态各异的其他人等,却对着正作难堪幻梦,宽衣解带的自己,色授魂与地痴痴呆看,楚红裳又羞又怒,“色鬼!好胆!死!死!”
气得把宝座扶手都拍碎,才看到齐休终于回过神来,将自己点昏弄进小屋。
长吁口气,如释重负跌坐椅中,“算他有点理智!”
随后,便是齐休接连二十天一人爆衣浴血,独斗群尸的场景,楚红裳美目异彩连连,齐休背影在她眼中,不经意间有些高大起来。
最后,齐休拼死一搏,反被玉骨骷髅幻觉所制,挥剑刺向自家脖子。
“啊!”
本来扶额静观的楚红裳,不禁双手捂嘴,失声惊呼,有那么一瞬间,心中开始替他担心。
直到齐休昏迷过去,防御阵法被破,黄沙帝君突然出现,捏出个黄沙罐子,将玉骨骷髅和五只贪尸摄入其中,又随手丢进一处试炼洞穴……
收起地火、毛虫,楚红裳呆呆想了许久,再次将楚夺召入。
“呃……”
一向风风火火的楚红裳,竟有些犹豫,“那个……齐休醒了吗?”
“醒了,不过还只能躺着。”楚夺奇怪地看了一眼被拍碎的扶手,答道:“楚神通临走前,还去看望过,送了他点东西,当做这次救命的报答。”
“什么东西?”楚红裳不由紧张起来,这齐休,可真是自家福将,即便齐云楚家想拉拢,也不能放手。
“一面四阶古镜法宝,但器灵已失,还有些损坏。”
楚夺说完,楚红裳失笑,“送件废品,也亏他想得出来。”
“不光是件废品,看上去十分符合齐休的需要,他对楚神通是连连道谢,就差从榻上滚下来磕头了。”楚夺提醒道。
楚红裳冷静想了想,“那就把我早年在开辟战争中得来的四阶【通明灵龟】内丹送给他,他结丹之后,不是要练【通明经】么?这个礼,肯定能压过楚神通一头。”
楚夺应下,笑道:“我们这样,只怕会让他居功自傲,要不要叫过来,您先亲自敲打一番?”
“也好。”楚红裳点点头,楚夺快走出门口,她忽然想起小山之上的尴尬事,“算了,还是不见了。”
楚夺立定,转头递回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呃……这齐休多年看下来,算是个嘴巴牢又知道分寸的,再敲打已无必要。”
“等等!还是见一见吧。”
“算了,还是算了……”
把楚夺支使得团团转,最后决定还是不见,楚红裳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没有必要,还是没有勇气。
……
楚秦山,一片缟素。
白晓生已逝,若不是为了帮楚家参加夺丹试炼,齐休正好能赶回来,看他最后一眼。
白晓生前后在楚秦门做了几十年的传功教习,几乎所有弟子都得过他的教导,为人戏谑,没有架子,深受爱戴。
外面扶灵回黑河峰的兽船即将出发,一身孝服的展仇不顾严禁入内的命令,跑入后殿,看到齐休一脸怒色坐在当中,下首坐着名齐云姜家打扮的金丹修士,秦思瑶也来了,虽然已经筑基,但老老实实低头跪在堂下,一声不吭,看不清什么表情。
“掌门师叔!您和外公一向最好,怎最后一程,也不送送?”顾不得有外人在,展仇悲声质问。
“出去!我这有要事,没看见!?”
齐休连声怒吼,金丹掌风一扫,将展仇给推了出去。
“也不知秦思瑶闯了什么大祸!被姜家金丹亲自押回娘家。”展仇知道自己冒失了,不敢再闹,和秦芷等人一路扶灵,回黑河峰将白晓生葬下。
……
骂走展仇,齐休捏着一纸休书,对姜家来客低声问道:“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
姜家金丹脸色更是阴沉,指着秦思瑶,冷冷回道:“这女人做下不贞不洁之事,还被当场捉双,你还想我姜家如何转圜?!留她一命,已是我家老祖宽宥了!我这次押她来,若不是看在你家正在办丧事的份上,还真有心闹一闹,拆了这座楚秦山!”
对方态度如此坚决,齐休又理亏,没撤,将秦思瑶当年嫁过去,收到的聘礼如数归还,在休书娘家长辈一栏里,签下自家名字。
“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牵拖!不过在齐云,最好不要落到我姜家手上!告辞!”
姜家金丹同样把当年楚秦门送过去的嫁妆丢还,气呼呼甩手离去。
结亲结出个仇家,看着跪在地上,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秦思瑶,气都懒得生,让她滚出去完事。
匆匆展开金丹遁速,赶到黑河峰,把老伙计送入土,回来又被弟子们拉着,问起结丹大典该如何操办。
齐休没那个心情,干脆门内门外,一切如常,不想再折腾这些虚荣之事。
齐妆很快就要面临结丹,展仇也没多远了,这才是门中接下来几年的重中之重。
齐妆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她在幽泉地底被散魂多年,灵魂精神力极弱,结丹比齐休的可能性还要小,一切都得准备万全。
安排停当,顾叹这个新任谋主,又谈起了山都形势。
齐妆不喜欢他,自顾自起身离席,回去闭门修行。
罗小小说道:“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关注山都局势,谁弱势,我们就会暗中支持一些物资,令他们保持均势,厮杀不休,无力外顾。”
齐休点头称善,顾叹想了想,这种办法算是上策了,不过他提醒道:“这样做,日后不管谁得了山都山,只怕都会恨我们入骨。”
“这种事,终归会出个结果的,我们总之是隔山观虎斗,能争取多少时间,都是赚的。关键还是强壮自身,只有自身强大,对方心里再恨我们,也不敢有一丝不敬。”
齐休做下决断,把琐事都丢给莫剑心,实在是有些累了,刚想回自家静室,却感应到秦思瑶在业已荒废,四位妻妾生前居住的精舍之中打扫。
叹口气,她再不省事,毕竟是敏娘她们生前最喜欢的干女儿,心中一软,转道过去,轻叩院门。
秦思瑶开门,默不作声,闪身放齐休入内,脚边一只太极熊,一只千目蜘蛛看见齐休,都凑上前讨好卖乖。
熊黛儿强行筑基失败后,那只太极熊就一直放养在楚秦后山林中,虽然有人看顾,但肯定不会细心打理。秦思瑶回来,又把太极熊带在身边,睹物思人,齐休气又消了几分。
秦思瑶虽已年近五十,但筑基之后,又回复了昔年绝美颜色,二十来岁少妇,再没往年娇惯刁蛮的形色,说句话就眼中含泪,怯生生的。
轻声细语,将事情始末一一道出。
原来姜明荣仍旧困在练气,姜家办法不知想了多少,都没有用,还差点死于强行冲关。如今再不是当年的天之骄子,在家里受了不少气,秦思瑶筑基之后,他地位还没有妻子高。姜明荣不知是急躁,还是嫉妒,性情大变,不但接连纳妾,还对秦思瑶动辄喝骂,时常羞辱她是小门小户出身。
敏娘、玥儿故去之后,秦思瑶在楚秦门中彻底失了亲人靠山,齐休又不待见,她儿子在稷下城的天价学费,便再维持不下去。
秦思瑶要面子,从来不跟人说自己在姜家的遭遇,儿子在稷下城呆不下去,齐休不许援手,楚秦门没人敢给灵石给她,便想到找以前自己的爱慕者之一,稷下城妫家的妫庆之借贷。
秦思瑶生活苦闷,妫庆之又有心勾搭,两人一来二去,搞在了一起,没想被姜家有心人捉双当场。
“妫庆之答应我了,他一直在等着娶我,掌门师叔,看在干娘在天之灵的面子上,就把我送去稷下城吧!”
秦思瑶将自身遭遇说完,跪下哭诉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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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亲自来传功
楚秦山,一阶灵田。
三种一阶草木正在开花时节,白色的养心草花,红色回春草花,蓝色凝气草花,布成三才阵势,鲜亮分明。一间草堂居于正中,里面传出浓浓的丹药香味。
一名瘦弱的八、九岁男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捣药的杵子,上下运动。
药杵被握在一名中年大汉手里,大汉阔面短髯,长相虽然粗豪,但气质却极为恬静,专心捣药,一双手和女人的一样,细腻轻柔,草药慢慢被捣成糊状,被大汉倒入一个小小炼丹炉中。
“我说……”
看他做完这一切,小童刚想开口,大汉站起身子,根本不理他,大步往山下行去。
小童死皮赖脸跟在他后面,清脆的童音接连响起,“你今年几岁了?四十有了吧!一天到晚炼丹捣药,还想不想筑基了?和你同年的潘家洛、明贞,都已是筑基前辈了,你难道不急?”
一介练气二层的孩童,反倒老气横秋,关心教育起练气圆满的中年人修行大事。
大汉被戳到痛处,加快脚步,小童没他步子迈得大,只有小跑跟上。
“你们多罗家,就你一个登了仙门的,还不想着早日筑基,光耀家门,炼那么多二阶清心、回血、回气丹药,卖了又能攒多少灵石?”
“就算你赚得不少,如何能和门里筑基弟子的地位相比?更别提阳寿差了快百年!”
“多罗森!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这小童已来了好几回了,多罗森被他烦得够呛,终于驻足开口,“你好生聒噪!一个沙家子弟,练气一层,跑来管我的修行,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小童抱胸一笑,正要反驳,不防耳朵被一个人拎起,一看,正是自家那个便宜养父,白沙帮掌门沙飞。
沙飞气得脸色通红,先给多罗森赔个罪,然后直接扒下小童的裤子,架在膝盖上,啪啪地打起了屁股。一边打还一边骂:“叫你个没上没下的惫懒货乱跑,还到处招惹生事,叫你乱跑,叫你生事……”
小童倒是十分硬气,也不挣扎呼痛,而是一迭声叫齐休出来见他,又和沙飞顶嘴,说自己一定会记得这顿打,以后百倍奉还云云。
远处亭中,两位修士将这一切,全数看在眼中。
“这是你从东海带回来的孤儿吧?门里添副碗筷就行了,怎送给沙家抚养?”
姚青有些想不明白,齐休怎能告诉他实情,推说这孩子本也姓沙,糊弄过去。
齐休看着多罗诺被打,心中暗笑,也不急着去制止,而是和姚青谈起了白晓生身后之事。
白晓生死后,姚青选择仍旧留在楚秦门,作为客卿,他将继承‘’的笔名,和万事知延续没有刀光剑影的战斗,姚青修行资质绝佳,却为了笔战,连大道都不屑一顾,十足十的痴人一个。不过白晓生的传功之责,他无心也无力承担。
如此一来,门中弟子教育重任,又空缺了出来。
“你自己为何不干?”姚青笑道:“你现在已经结丹,又善察心观命,论起知人识人,哪个是你的对手?只要把每个弟子发展大方向确定,不用花去多少精力,其余启蒙解惑之责,聘一两位积古稳重的老修即可。”
齐休想想,也是个解决的办法,多罗诺那边被打得屁股开花,也差不多够了,命人去将他叫到自家静室,先解决他废本命修行的问题。
“你这鸟人,可是故意的?”多罗诺痛得呲牙咧嘴,他对金丹齐休,反倒比对练气境界的沙飞有底气。
齐休也不否认,帮他小屁股上好外用药物,笑道:“你搞错啦,我老早就查过,你这一门多罗姓氏,起源于太古时盘古界的大草原。而多罗森家的多罗氏,乃是罗姓改的,还是大周书院开发此界之后的事,和你同姓不同源,你操哪门子闲心?”
多罗诺听完,却不想罢手,沧桑一叹,“也算是我一个寄托罢!”
齐休知道这是他心中执念,和白晓生、姚青一心笔压万事知,和自己对楚秦门的心态,都是一样的,劝也无用。丢开手去,开始专心探察对方本命之物。
虽然【见人性】对多罗诺无效,但探查本命的方法,世上有许多种,齐休金丹感应聚成细细一丝,游往多罗诺识海里直接查看。
多罗诺这具身体只有练气一层,识海极小,一只青铜大钟孤零零地悬于识海空中,粗糙不堪,简单有些阳刻的钉纹,一粒一粒,按序凸起。虽然不甚精美,但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守护和远古气息,肯定来头不小。各种观命书籍里都没有记载,的确是找不到同参之物的废本命。
不过这对于拥有楚慧心秘传的齐休而言,不是问题,细细观察体悟许久,很快便想出不少诡代之物。
多罗诺曾是筑基后期修士,而且有一手精妙的灵力花兽法门,见识自然也是绝佳,两人一番商量,定下诡代本命为二阶中品【伪轩辕剑】,取其和青铜古钟类似的荒古之意,同参之物也是一样。
又准备了些替代方案,不过都用不上了,买来一把【伪轩辕剑】给多罗诺,又将【明心见性诀楚慧心改】传授予他,才一天一夜,他就感应到了灵力上涨。
大道现出一丝曙光,多罗诺激动不已,回沙家之前,扑上来亲了齐休脸蛋一口。
齐休一想到以前他那副胡须拉碴的老男人模样,心中犯恶,连忙用手把被亲过的地方擦干净。
……
藏经阁,内室。
一名赤袍外门练气底层弟子,独自恭恭敬敬跪在齐休身前,面对金丹修士,掌门师祖,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行差步错,留下不好的印象。
“嗯……”
齐休收回【见人性】天赋,抚须沉吟,半晌之后才道:“你是我楚秦门中,唯一的毛家子弟,所以得自你毛家先辈的【毛氏无极功】传承,不需门内功绩点,就特许给你浏览。你学了好几年,苦功也下了不少,继承先祖艺业的心思可嘉,但……功法因人而异,无极功艰深无定,而且实话实说,这本经书有点走了偏锋,资质不是特别契合,最好不要修行。所以……”
随手一捞,将藏经阁土系经书架子上,一本一阶【离山经】摄入手中,“这本经书倒是更适合你,拿去好好参悟修行罢。”
外门弟子双手接过,自去更换功法修行,齐休又唤下一位进来。
将门中百余位弟子一一看过,都各有一番敲打指点。齐休虽然不如白晓生那么会因势利导,令弟子发挥自身长处,也不如空问和尚,或者叫闻心教导下的根基牢固,心性自然。但他【见人性】天赋霸道,可以完全将弟子的思想、本命、长处短处等等全数摸透,然后对症下药,多数竟能药到病除。
只是毕竟自己经年庶务,加上争斗、外务、修行等等事情繁重,见闻就不够广博,只在自家藏经阁里拿药,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个毛病也改掉了,还得了个传功郎中的外号,不过这是后话了。
练气弟子最后一位,正是还未筑基的多罗森,他虽然号称门内练气第一人,炼丹一道也不差,但有同年的明贞、潘家洛筑基在前,现在的处境未免有些尴尬。而且多年不得筑基机缘指引,如今四十有三,苦等不获,必须作别的打算了。
齐休左思右想,给他先制定了一个效仿当年莫剑心炼剑顿悟,筑基成功的办法。令他自己去寻一个极难的丹方,先什么都不要管,专心炼丹一道,最大限度的挑战自己,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碰到机缘。
若是再无法,只有开始做强行冲关的准备,这就是多罗森自己才能决定的事了。
将弟子们修行大方向确定,其实也费不了多大功夫,门中庶务,齐休已久不插手,秦芷罗小小等人管理得也不差,索性丢开手去,任她们施为。
……
一日,齐休正闲坐看书。
修行的功法,早定下是【通明经】,但同参之物和诡代本命还没有着落,所以目前仍没法修行。
楚神通送给自己的四阶法宝【通明宝镜】,虽然没了器灵,而且还有不少损坏残缺之处,但加上楚红裳送的四阶【通明灵龟】内丹,器灵就有了着落。齐休准备趁着送秦思瑶再次出嫁,跑一趟稷下城,看能不能找南林寺炼一个法宝出来。
忽然心中一动,走出静室,取下早一步去稷下城,为秦思瑶和妫庆之婚事打头阵的顾叹传讯。
打开一看,不禁有些楞了,“什么!?这妫庆之竟然已婚?只同意娶思瑶为妾?!”
第三百零四章 星遁挫武痴
洞府之内,宝镜生光。
椭圆形水晶般剔透的镜面,通明澄净,银色宝光覆盖,盈盈一层,虽然只是胚体,但已有些妙法庄严气象。
周边装饰看起来朴实无华,但都是四阶甚至五阶材料炼制,齐休从楚神通那里拿到手时,反更华美一些,可惜南林寺是禅宗,指望他们会在装饰上下功夫,根本不可能。
镜子下方,有朵莲花底座,一样是素色,花瓣微微透点红润而已。
翻转过来,镜子背面却大为不同,以整块【七彩幻珑晶】熔炼镀成,七彩繁光,如梦似幻,一眼望去,如堕七彩云中,定力不够者立时就会心志失守。
这面【通明幻镜】,不光是法宝,而且关系到齐休同参大道,十分紧要,容不得半点忽失。
一面银光闪耀,一面七彩疏影,齐休盘膝端坐,宝镜置于胸前,感觉正是自家巅峰状态,深吸口气,一指点出。
内丹之中的灵龟魂体虽已被收服,但感应到齐休正把自己拖入到宝镜牢笼之中,依旧不肯轻易就范,一人一龟,立刻就拉扯起来。
……
与此同时,楚秦山。
一名年轻男子,筑基后期修为,抱剑肃立于山门之外空中,淡青衣诀飘动,周身如宝剑出鞘,战意汹涌,气势逼人。
再远一点,缀着许多过路的好事散修和周边宗门修士,不敢凑近,只猥琐聚在一起,指点交谈。
“这人是在干嘛?一介筑基后期修士,难道想要单挑楚秦门不成?”
“不会这么楞吧?齐老祖刚传出结丹,这人就敢上门找事?”
“就是,在这一亩三分地,楚秦门就是天!”
“这人估计下场好不了!”
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讥笑,一名年轻散修掏出本书来,指着里面一篇文章给众人看,十分嘚瑟,“你们懂什么?这人是【兵器谱】上,排白山筑基第十的崔元青!白山剑派根脚,怎会怕小小的楚秦门!”
众人一看,果然是,纷纷又说,这楚秦门招惹到白山十大宗门之一的白山剑派,肯定要吃亏了。
“切!一群无知之辈!”
人群里一名黄脸大汉见有打脸机会,同样掏出本书,封面簇新,显是才出版不久,在众人,特别是刚才那年轻散修面前抖动不休,“出来走动,招子都放亮一点,抱着老皇历不放,是要吃大亏的!”
大家又去看他的,刚看到封面,就爆发出哄堂大笑。
“你这人,忒有意思,买了本伪作,就在这胡吹大气!”
“是啊!白晓生都死了两年了,哪来的新版兵器谱,这买杂书啊,还是要到大坊市,正规大店里买!”
黄脸大汉不防打脸打出了大笑话,急得连连争辩:“我就是在楚秦小店里买的,怎会有假!?这里面明明写着,楚秦齐妆是白山第十,这白山剑派崔元青,已经被挤到第十一了!不然,他怎会那么老远,找上楚秦门来!?”
哪还有人信他。
……
秦长风赤袍闪动,顷刻之间飞到崔元青面前,拱手道:“齐妆师姐已开始准备结丹事宜,实在是不便和您比斗,还请道友见谅。”
“哈!就是趁她还没结丹来的!”崔元青是个武痴,哪是那么好打发的,朗声回道,“她不管是陨落还是成丹,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背个不如她的名声!”
“何必为些许虚名,打生打死?”
秦长风无奈劝道,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的心理,心里直怪姚青那货。
白晓生生前,虽然制定兵器谱名次十分公平,但独独会将楚秦门众人刻意安排得靠后一些,为低调计。没想到姚青继承‘’的名号后,宣称要一视同仁,大笔一挥,在最新一期兵器谱中,大幅提高了楚秦门众人的排名,特别是齐妆,一下子给塞到第十,这不,麻烦来了。
“我跟你说不着!”
崔元青求战心切,哪耐烦和他掰扯,冲山门里高声叫阵,“齐妆!齐妆出来!让我崔元青称称你这‘剑魔’斤两,够不够号称白山筑基第十!”
他话语声中,用了几分灵力,声音隆隆,传遍四野。
这下远处众人终于信了那黄脸大汉,又凑过去嬉皮笑脸奉承,讨要他手中新版兵器谱翻看。
崔元青半天叫不出人来,干脆直接骂上了:“好个楚秦门,一帮子缩头乌龟,是躲家里生蛋么!?只敢派个小女子出来应付,亏你们还是一地之主!”
他这一句小女子,立时戳中秦长风要害,一生为此背负无数轻视,误会,气得玉面通红,取出袋中【星照斩雪剑】,回骂道:“好个不长眼的东西,要想和齐妆师姐打,就先过了小爷这关!”
小爷?
崔元青仔细看了看他,才知道自己认错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道歉,“这位道友见谅,我方才不是故意,那个……那个你还是叫齐妆出来罢!你一个筑基中期修士,打不过我的。”
“没打过怎么知道!”
天空参宿星闪现,秦长风【遥及闪】加上【星闪】两段突进,飞剑脱手祭出,直取对方右肩。
“好胆!”
崔元青不防他说打就打,来得还飞快,怒吼一声,赶紧御剑抵御,他常年排在白山筑基前十,岂是易与,三两剑就将秦长风飞剑磕飞。
“你先动手,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崔元青知道远处有不少观众,有意显露自家实力,想玩个速战速决,御使飞剑,疾速向秦长风绞杀。他是白山剑派修士,自然修的也是剑道,一手御剑之术出神入化,立刻将秦长风杀得险象环生。
围观修士们没想到这边几句话不合,真就动上了手,而且是白山有数高手的对战,纷纷大呼运道好,不虚此行。
眼看实在是打不过,第二块土系乌龟壳都被几剑劈碎,自己根本沾不到人家衣袍半点。秦长风虽然刚在盛怒之下,但毕竟已非小毛孩子,不会贸然做取死的事情,天空自家本命星斗亮起一颗,然后抬脚一迈,立刻凭空消失场中。
“这是!?”
崔元青本来气机牢牢锁死对方,却没想到被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跟丢了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是?星遁?”
“正是!”
天空参宿群星再亮起一颗,之前那颗亮起的同时黯淡下来,秦长风出现在崔元青背后,一剑刺出。
修真世界,遁术至高,没有传承功法,全靠个人机缘悟性才能习得。而且这还不是需要因地制宜的五行遁之类,本命星辰虚影,配合星遁之法,简直就是一个任意进出的虚空之门,谁能杀死?
“看我的!”
崔元青毕竟是剑修,心志极为强悍,而且争斗手段丰富,凝神御使飞剑纠缠,同时抖手打出件黑云法器,黑云越长越大,越升越高,隐隐有将天空群星遮挡住的架势。
“无根之雪!”
秦长风看家秘技现于人世,自然不想首战便无功而返,再次大喝,将自家从另一个【无根雪】本命领悟得来的天赋技能使出。天空中无端生出许多白雪飘飞,一片一片的无暇雪花落到黑云上,越积越多,很快就压得黑云低头下坠,哪还挡得住群星之辉。
“这!”
崔元青脸色顿时漆黑,杀不死就算了,毕竟对方修为、剑诀、法器都差一大截,自家性命肯定无忧。但这次上门挑战齐妆,偏偏闯不过一个筑基中期守门的,传出去,可不会有多好听!
还偏偏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
崔元青又想了些辙,通通不管用,无奈,发了个狠,觑准机会一剑把【星照斩雪剑】击碎,趁场面还不算太难看,收势住手扯了个蛋,灰溜溜的走了。
这下围观众人大哗,秦长风遁术之能自不用说,名声大震是肯定的。崔元青打平筑基中期的消息传开,许多以为他不强的修士轮番上门挑战,想把他从白山第十一的位置挤下去,也搏个虚名。
崔元青给折腾得够呛,一年之后,姚青再刊【兵器谱】,他已落到第十五名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此时稷下城的齐休也已经大功告成,一面灵力蕴动,宝光内含的宝镜终于灵器合一,圆融完满。
心神投递过去,宝镜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个小指甲盖般物事,停在齐休指尖。
宝镜背面七彩光华也已隐去,需要时,可以使出一个【七彩幻珑】的幻像技能,和当年的【七彩幻珑蛇】差不多功效。
宝镜正面,宛如潭无波之水,偶尔还能看到清澈水下,一只灵龟正在游来游去。
“法宝,我终于也有法宝了……”
齐休喃喃自语,虽然高兴,但也知道,这法宝虽好,全靠温养,时间越长,威能才会越大。现在灵龟虽已成为器灵,但和宝镜胚体之间还十分生疏,无法配合,现在的这件法宝,除了一个幻象技能,可以说是毫无作用。
喉头动了动,将法宝摄入口中,并不是是要咽下去,而是直接穿过上颚,进入识海。
来了新玩具,本命猴子也十分兴奋,醒转过来抱在怀中,对着镜子中的灵龟直舔,吓得灵龟身子一缩,躲在了法宝最深处,再不敢出头。
“你这惫懒货!别再吞了!”
齐休笑骂一句,略作休息,开始试着修行【通明经】。果然不出所料,有了货真价实的法宝在识海之内,终于不用观想诡代本命了,而是直接观想这面真实存在的【通明幻镜】,灵力再度开始缓慢增涨。
顺心遂意,心怀自然大畅,结束闭关,和洞府主人会了账,出门就看到秦思瑶穿着一身白麻丧服,哭得梨花带雨,等在外面。
第三百零五章 砸个稀巴烂
齐云山,姜云峰内,一年一度的内门弟子大比正在进行。
擂台设在室外,一处风景如画的半山平地上,两名小童正一板一眼,御使着飞剑互相缠斗。
今天进行的是练气期的初赛,并不很激烈,大多数来看的,都是孩子们的家长。齐云派向来不着紧争斗之术,哪家孩子赢了,哪家的输了,父母们都是一笑而过,随意站在擂台四周谈天,气氛十分轻松和谐。
一位瘦得像根竹竿,下巴上胡须拉碴,颓废忧郁的青年男子,正侧身躲在远处树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场中。
“哟?这不是咱家姜炎,姜大少爷吗?”
一个轻浮中透着揶揄的讨厌声音出现在身后,被唤作姜炎的男子听到,并不搭理对方,马上低下头,疾步往来路回返。
“别急着走呀!”后方来人并不肯放过,跨步挡在了姜炎身前,他三十来岁模样,做外门弟子打扮,不过修为比姜炎高些,练气五层。“噢!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着姜炎,挤眉弄眼,做出个假得要死的惊讶表情,“你不就是内门弟子吗?怎不去参加初选?!”
姜炎依旧不答,像绕木头桩子一样地绕过对方,默默离开。
“呸!”
外门弟子冲他背影啐了一口,大声骂道:“什嘛东西,在稷下城念这么多年学宫,回来还是个练气二层,给老子那许多灵石,只怕都已筑基了!还,还什么【红莲火】单本命,妈的,废物!你老子也是废物!你老娘还是个偷野汉的表子,当这姜云峰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呐!?”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姜炎耳中,他虽然气得发抖,目光里透出浓重的杀意,但只是一闪,便很快隐去,双手因为死命握拳忍耐,捏得指节发白,青筋都快爆开。
一路逃离,走到住处,看见屋门口等着一老一少,穿着和齐云本山稍有不同的齐南城道袍。这两人自己都认得,老头子是齐南城筑基修士南宫利,他旁边的明媚少女,便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南宫嫣然。
南宫嫣然看到姜炎,神色十分冷漠,下意识移开目光,瞳孔深处透露出一抹嫌恶之意。
姜炎痴痴看着眼前的美人儿,毫无所觉,心中想起小时候在稷下城的往事,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只知道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到处惹是生非。
如今的她,已是少女初长成,又是筑基修士,道袍宽大,难掩玲珑有致的身材,面如皎月,脸带红霞,大大的眼睛凝望别处,怎么看怎么美。柳眉轻蹙,有种筑基修士特别的高贵和淡然,几年之后,等到自己三十岁,她就会嫁过门来,成为自家妻子,相伴一生。
“你来啦……”姜炎心头一暖,微笑道。只有面对她,才不用去想这两年从天而降的各种冷嘲热讽,明暗欺压,如地狱般难熬的生活。“怎不先告诉我一声,我好到门口去接你。”
“不用了,这次来是有事。”南宫嫣然给南宫利打了个眼色,便迈步躲到远处。
“咳!”南宫利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卷,在姜炎眼前抖开,老气横秋地说道:“看好了,这是你写给嫣然的悔婚约书,快签上名字罢!”
“悔婚!?”
姜炎如遭雷震,一下子呆住,看看一脸冷峻的南宫利,又看向南宫嫣然,她正装作赏景,根本不看自己。
姜炎虽然修为不够,又在稷下城过了多年纨绔生活,但并不傻,一下子就全明白了。看着约书里,长辈一栏上,姜家元婴老祖和父亲姜明荣的大名赫然在列,知道无可挽回,忍住心中剧痛,接过南宫利手中毛笔,颤颤巍巍,在约书上签上自家姓名。
“算是识相!”南宫利冷哼一声,收起约书,回头招呼南宫嫣然离开。
“等等!”姜炎还想和南宫嫣然说几句话,南宫利那肯给他这个机会,袖袍一挥,便将他击飞在地上,连滚数圈,十分狼狈。
“一个废物!还在肖想我南宫家女子,告诉你……”
南宫利指着地上跌得七晕八素的姜炎,“以后再不许纠缠嫣然,否则,就叫你生不如死!”
姜炎躺在地上,死死盯着南宫嫣然,从对方的眼里,看不出一丝关心和同情,心中又气又恨,不知哪来的一股狠戾念头,豁出去了,大声喝道:“莫欺少年穷!”
“你们今日如何对我,我发誓,来日定会通通报答!”
“你们南宫家无信无义,行此悔婚之举,算什么正道君子!”
……
“你们褚家无凭无据,赶自家媳妇出门,算什么正道君子!”
明阳山势力内,褚家山门外,齐休对着褚家诸位修士,还有些参与褚文道丧礼后,并未离开的周边修士,大声喝骂。
褚文道的丧事,看上去才结束不久,许多凡人仆役正在拆除山门外高大的灵棚,还有些吊唁的修士正三三两两步出山门,准备各自归家,被带着秦思瑶来讨说法的齐休给堵在了门口。
褚家是儒门一脉,极重礼典和血缘,丧事想必办得极为隆重,不光有许多修士在,大量的凡人亲属也还呆在灵棚四周,总数足有千余人。
数十位身着儒衫的褚家修士,呼啦一下,把齐休和秦思瑶围在当中,一名金丹老者越众而出,想必就是褚家家主了。
“这门亲事,我本就不同意!”褚家家主刚死了家中天才后辈,哪会给齐休好脸色看,“要不是文道坚持,我怎会让你家这种刀口舔血的白山土匪家世,先前还做下不贞丑事的再嫁女子进门!”
“听说她前夫,她儿子,明明都天资绝佳,家世显赫,却连筑基都不成!我家文道,金丹有望,前途多么远大,娶她没两年,就被克死了!这种母蜘蛛,我褚家难道还养着她,等着上天再降灾祸吗!?”
褚家家主指着秦思瑶乱骂,目光中熊熊怒火,简直就像要把她烧死。
母蜘蛛?齐休看看秦思瑶,半天才反应过来,因为母蜘蛛在生育后代时,会吃掉公蜘蛛,所以在某些地方,的确是不祥之物。而秦思瑶的本命,正是【千目蜘蛛】……
“你家褚文道死于探宝时的意外,和我家思瑶有个屁的关系,怎么迁怒到她克夫头上了!”
想明白,就更生气,齐休也指着褚家家主,大声喝骂,“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管思瑶过去如何,她嫁给了文道,就是你褚家媳妇,为了这种无稽之事,赶她出你褚家的门,你学儒学到狗肚子了去了!?”
有许多客人还在,都是儒门修士,这事说白了,是有点没理,可褚家家主实在是不愿再留秦思瑶,干脆硬来,“我是一家之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天不和你扯圣贤大道理,我这个一家之主一言可决,这个媳妇是赶定了!滚!”
“滚!”“滚!”“滚!”
所有褚家修士纷纷拿出飞剑法器,同声大吼,就连那些褚家凡人和仆役,都一同参与进来,声震如雷,越来越大。
秦思瑶脸色煞白,扯扯身前齐休的道袍,齐休也知道,这理是没法讲了,打肯定是不行的,铁青着脸,忍下这遭,准备把秦思瑶带回白山老家算了。
俩人刚一转身,褚家凡人堆里有个熊孩子,见自家得势,不懂事地啪起了小手,嘴里乐道:“噢!滚啰!真的滚啰!”
童言无忌,听在齐休耳里却分外刺耳,
忍个屁!不忍了!
取出三阶大棒,闷头回转,也不飞行,直接徒步往那拆到一半的灵棚走去。
“你!你想干嘛!”
褚家家主没成想对方还真敢亮兵器,一时有些慌了,别看他贵为金丹,明阳山儒门修士,这辈子还真没杀人见血过,指着齐休迭声怒骂,又叫弟子们去拦住。
众弟子家人把齐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挥舞着手中法器飞剑,摄于对方金丹威压,步步后退,没一个敢祭出的。
齐休根本不理他们,一步一步,闷头前行,直接走到灵棚左近都没遇到真正的阻拦。
二话不说,用炼体大成后的肌肉之力,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挥舞大棒,一棒一棒,向那灵棚砸去。
见他不是要动手杀人,褚家人和那些客人们纷纷松了口气。齐休身上血腥气极重,场中也无人敢打头阻止,只是连声喝骂,不痛不痒。眼睁睁看着齐休以无比原始暴戾的方式,木屑横飞,生生将老大棚子砸得稀巴烂。
砸到无物可砸,觉得自己气也出得差不多了,飞回秦思瑶身边拉上她的手,“我们滚!”这一声用了真言之力,震得精神力不够的褚家修士们纷纷栽倒,这还是齐休刻意控制,否则那些凡人只怕会被当场震毙。
两人飞到空中,秦思瑶忽然挣脱齐休的手,将身上麻布丧服扯去,对褚家人叫道:“还给你们!”白色丧服从天上飘飘荡荡落下,还未触地,已不见两人踪影。
正专心裹着秦思瑶往稷下城飞,不防胳膊被她一把揽住,像个小孩一般吊在身上,软得跟水一样的硕大酥胸不住磨蹭。
“掌门,你真帅!”秦思瑶睁着大大的星星眼,定定看着齐休赞道。
刚还哭得跟什么一样,这么快就变了脸色,女人的心真是捉摸不透,齐休无奈,只能翻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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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楚红裳进阶
醒狮谷,密林之间。
齐休抿着嘴,高速飞行,满脸无奈。
小小一只黑鹊灵鸟,相当于金丹中后期实力,在他身边穿花乱舞,跟上齐休的速度还犹有余力,遁速十分惊人。
这种灵鸟应该算是【短喙黑鹊】的一个变种,灵兽属,叫‘小黑’,是赵瑶逃离白山深处时,同路遇见的伙伴,感情极好。
不过它,或者她只有相当于五六岁女童的灵智,奶声奶气,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话题。比如是不是外面的人类男子都和你穿得一样,路上的花好不好看,远处那座山峰是哪只凶兽的地盘,它和领地旁边的某只野猪不对付等等等等。
齐休被吵得不行,只好稍稍把头偏过去,随口敷衍。
赵瑶来信中说,她在这里生活,全靠一只相当于元婴境界的四阶【人面纹蛇】庇护,小黑也是如此。
“到了!”
小黑对齐休的冷淡毫无所觉,热情地将他引进一处三阶灵地,然后钻入蜿蜒曲折的蛇洞中,才半人点高,齐休只有小心平飞,才不至于撞到洞壁。
摸黑一路向下,内里越来越潮湿,混和着骚臭味和植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刚进入大一点的空间,当年给赵瑶带着的简易幻阵光芒乍现。
“黄大哥!”
赵瑶等在阵外,容颜和走时毫无变化,身上兽皮仅仅遮住几点**,对化作多罗诺的齐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下扑到怀中,大哭起来。
这是两人的约定,齐休装作赵瑶的大哥,化名‘大黄’,而赵瑶对这些兽类伙伴,则化名做‘小红’,这样便不会暴露楚秦门的根脚。
虽然齐休对自家的化名颇有微词,但入了魔的赵瑶不是个讲理的好对象,捧起她的脸,看到瞳孔之中依旧邪红闪耀,心中暗叹口气。
赵瑶暗暗示意噤声,拉着齐休先去见此地主人,地洞大厅里一只已经开始化形的蛮荒古兽,【人面纹蛇】。
【人面纹蛇】这种天生就带有一丝人类气息的古兽,和其他灵智开化极慢的蛮荒古兽不同,虽然现在还是元婴期,但面部已经开始往人类面貌转化,蛇瞳之下,已经有鼻子嘴巴的雏形,面部斑斓蛇皮也已开始退化成人类肌肤,胸脯像成**性般略略鼓起,一双手软软耷拉着,还不能正常使用。
它穿着齐休以前给赵瑶的二阶法袍,长长的蛇尾拖在地上一甩一甩,见到有客人来,只淡淡点了点头,一对碧绿蛇眼,就贪婪地盯上了齐休腰间的储物袋,口中发出嘶嘶的吐信声,似乎还不会说话。
“我大哥对我最好了!这次肯定带了许多好东西来!”
赵瑶赶忙示意齐休将带来的东西拿出,都是女人的衣物,首饰,胭脂,还有花色繁多的绸缎布料,一倒下来,满室宝气彩光,虽然都是凡俗用物,但哪个女人不爱在这些呢?人面蛇红信一吐,各类衣物布料就悬浮在空中,赵瑶凑到她跟前,一一解说。
“这个啊,叫做碧珑纱,这个叫雨过天青,这是胭脂粉,你看看,这件大红的好不好看?”
赵瑶将一件件鲜亮衣物拿到人面蛇面前,对照她身材试来比去献宝,人面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蛇信连连舔着嘴唇,像个小女孩般高兴万分。
小黑现在还是只鹊鸟儿,化形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看着两个试衣服的女人,人性化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羡慕,叼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小镜子,到人面蛇面前让她对照验看。
一人一鸟,看样子都是这人面蛇的附庸下属,地位应该介于侍女和闺蜜之间。
齐休趁他们注意力全在衣服上,偷偷打量四周,这里湿气浓重,到处爬满青绿色的苔藓,加上用未经处理的兽皮简单做成的榻不是榻,窝不是窝的小巢,还有些生吃剩下的兽类骨头,随意丢弃各处,许多食腐虫蚁爬满上面,赵瑶等人浑然不觉。
环境如此,可见赵瑶已丧失了人类的部分本能,比二十多年前分手时,入魔只怕更深,更接近兽类了。
人面蛇终于挑中一件翠绿宫装,可能是想穿上身看看,半人半蛇的脸部显露出些微红晕,朝齐休看了一眼。
“咯咯,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我哥是个大男人。”赵瑶巧笑嫣然,对小黑说道:“去,把我哥带去帮小玲妹妹看病。”
小红、小黑、大黄,还有个小玲是谁?
齐休对赵瑶取名字的随意态度有些无语,跟小黑一路往里走,推开石板门秘宝被做成的小小门户,进入间不大石屋。
这里就正常得多了,低阶矿石做成的淡雅屋内,石桌,石椅,石榻应有竟有,甚至还有面古琴,放在长几上,旁边有个小香炉,燃起一线清香。
榻上睡着一位病美人,虽然清瘦得厉害,但依然能看出天香国色,齐休一走近,便闻到浓重的病气弥散,隐隐透出人之将死时的淡淡**味道。
“这!”
看清对方容貌,齐休心里大惊,不是因为榻上人之将死,而是这病气和病人,都是自己记忆里十分深刻的,病气是奈文家的家传病气,榻上之人,正是奈文霖!
当年楚秦山外大战,奈文霖被擒时,赵瑶已然昏迷过去,所以两人并不认得,可是奈文霖认识自己,如果动手将其救活,她肯定还会来找自己报仇的!
这奈文霖当真命大,和赵瑶同样逃离了白山深处,被这人面蛇收留。
小黑在旁边盯着,齐休装作探看一番,往昏迷中的奈文霖嘴里塞了几颗无害的回血回气丹药,便告退出来。
回到大厅,人面蛇已经换了衣服,见齐休再拿不出啥‘好东西’,就懒懒地不愿搭理,眼皮子耷拉下去,昏昏欲睡。
赵瑶也同样,换了件大红服色衣裳,还是当年那个美魔女,拖着齐休的手,在蛇道里蜿蜒穿行,到了一处水泉边。
“远行疲累,到水里洗一洗。”
赵瑶风情万种地勾了齐休一眼,刚刚穿上身的衣物尽去,赤条条钻进了水,荡起圈圈涟漪。
“怎么不下来?”赵瑶远远探出头,回头看齐休背转身杵在原地,轻笑道:“下来罢,水下面好说话,不信?你看看我的眼睛。”
齐休回头看她的眼睛,果然恢复了清明,机不可失,合衣沉入水底。
赵瑶玲珑曲线,在清澈水下也是一览无余,绕着齐休,像只人鱼一般欣喜游动,用自己的身体语言,表达再见时的喜悦心情。
两人先互相告知对方近年的情况,听到秦思瑶婚姻不顺,赵瑶倒不怎么觉得遗憾,女儿不管如何,日子过得比她这与野兽为伴的母亲还是要强多了。所幸这些年她得了人面蛇的庇佑,只要不出周边范围,在这醒狮谷也没啥危险,大多时间,都在修行中度过,身上杀气都减弱不少。
见她一路顺遂,齐休也觉万幸,又将奈文霖的根脚告知,这次赵瑶终于动容。
“不管如何,你还是救救小玲罢!她虽然心怀仇恨,但与我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我舍不得她就这么死去。”
赵瑶一番苦劝,齐休想想,自己现在扮成多罗诺,对方不可能会认出自己,救下一条命,也算是件善事了。至于奈文霖日后复仇,齐休虽然不怕,但如果她专拣外面落单的楚秦弟子杀,只怕悔都要悔死。
思来想去,定下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反正奈文霖现在明显是被病气反噬,干脆用当年姬信隆收服病气团做成的【祛病功德幡】,直接抽空奈文霖身上病气,这样虽暂时救了她的命,但只治表不治里,若是她想重新修炼,还会死于自身病气,一身修为,算是尽毁了。
手到病除,第二天奈文霖已能下地走动,怯生生地来和赵瑶所谓的大哥,‘大黄’道谢。
齐休自然说不用,目的达成,立刻告辞。
人面蛇忽然示意齐休等等,转身回去,不多时,取了一样东西回来。
“长生苔!”
赵瑶看到人面蛇拿来的青青苔藓,不禁失声惊叫,羡慕地看了齐休一眼,偷偷示意快点收下。
“这是?可以增加五十年阳寿的【大还丹】主药之一?四阶【长生苔】!?”
齐休听到长生苔的名字,心中也不能淡定了,对修真者来说,阳寿可是多多益善的啊!
人面蛇看看俏立一旁,还病怏怏的奈文霖,再看看齐休,将悬浮空中的长生苔往前送送,直接用精神力传递过来一分感谢的意思。
“那……我却之不恭了!”齐休一礼,恭敬收下。
看样子这人面蛇是真心对赵瑶和奈文霖好,在古兽中,算是个异数了。她们如果能躲在这,一辈子不接触人类的杀伐阴谋,说不定真是件大好事。
只是这样的日子,又能过多长时间呢?
赵瑶和奈文霖两个人类可能活不到那一天,但古兽寿命悠长,醒狮谷已经和人类地盘接壤,这人面蛇终有一天,会面对血腥的开辟战争的。
看见齐休要将长生苔收起,赵瑶眼珠子一转,阻止道:“大哥何不就在此地把长生苔吃了?此处还产几味配药,融合在一起,不比外面的大还丹差!”
人面蛇蛇眼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又让小黑飞到里面取了几样草药出来,直接祭出自家内丹,用丹火将几味药和长生苔炼融在一起,做了个大大的粉红色丸药。
齐休【察宝光】都看不出这丸药的来历,心知绝对是好东西,再不假模假样推辞,一口吞下。
“哈哈哈!”
赵瑶见状,忽然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拉过俏脸忽然红扑扑的奈文霖,朝齐休袅袅婷婷走来。
“你们!”
齐休感应到药力化开,体内立刻生机勃勃,自家阳寿定有不少增长,但下腹一股熊熊热火灼烧,小齐休翘得老高,神智开始弱化,一股野兽的戾气腾然升起。
“小红你这婆娘!”
骂了一句,再抑制不住,拉过两位绝色美人,三两下剥光了,在人面蛇和小黑一蛇一鸟面前,就地上演一场没羞没臊地盘肠大战。
第三百零九章 就在黑河峰
“以后再也不来看她了!”
那味不知名丹药极其霸道,和赵瑶、奈文霖折腾了足有一天两夜,直到精疲力竭,才沉沉睡去。
齐休是此道高手,百般姿势,千种手段,将两女折腾得欲仙欲死,把那元婴古兽人面蛇脸都看红了。醒来后,被初经人事的奈文霖一口一个‘黄郎’叫着,实在是万分难堪。定下日后永不相见的主意,小心绕开杀死的金丹修士家势力,独自北归。
此时,他先前经过的坊市内,两位金丹后期修士正在冷峻对峙中。
一位金丹老妪,身着连水盟服色,老脸被愤怒扭曲,高声骂道:“我叫你家盯住那个散修!坚持到我来就行,怎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对面一位老者更是双目赤红,“你这婆娘好害人,那散修实力如此强横,怎不和我说清楚?白白害我家失去一位金丹修士,此仇我一定会报,但你我约定,就此作罢吧!”
“哼!收了我的东西,还不帮我办事,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老妪嘴里吐出一个玉瓶法宝,当时就要翻脸动手。
老者根本不惧,冷笑道:“你别忘了,我是分封三代制第一任掌门,你敢在我家地头,出手对付我,可想好了后果!?”
“你!”
老妪气笑了,“好!好!大周书院分封三代,多么有底气,嘿嘿,等到你家三代传尽的那一天,就会知道在这白山,得罪我连水盟的后果!”
不过她终于不敢动手,气呼呼飞走,同样北行,在空中还和已经换了容貌的齐休打了个照面,两人互不认识,自然无话。
飞到幽泉边,按下遁光,那里已有许多连水盟和灵木盟的修士扎营,申崮和蒯量书等人埋尸处已被掘开,几具尸首整整齐齐摆放一旁,被人仔细验看。
“水盟主!”
看见她来,众人纷纷行礼致意,这垂垂老妪,竟然是连水盟掌门盟主。她态度淡淡的,拽过当年曾参与追捕楚夺的金丹女修,单独动问最新的情况。
“这里一人有蒯通血脉,蒯通遗族,外面还流落有不少做了散修的,经我多方查证,这人叫蒯量文,当年曾和多罗诺在这幽泉边,斗了数年。”
“另一人,就是和罗凤遗宝有瓜葛的申崮,当年蒯量文在博森城,就是雇了他,到了这幽泉边。其余几人,也曾受雇于蒯量文,应是一路来的。”
“多罗诺结丹前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齐南城,取其侄儿多罗信的遗物,当时是楚秦门齐休作保,后来只知道他和齐休分手后,一路去了北边,至于去了哪,就查不到了。”
女修将详细禀明,面露一丝疑惑,避过灵木盟的人,传音问道:“此地眼下在灵木盟地界,虽然我们五行盟同气连枝,一直守望相助,但如此动静,您又不肯告知缘由,只怕他们会有什么想法。”
老妪恨声回道:“我闭关多年,元婴还是无望,又是阳寿快尽的人了,哪还能管得了别人怎么想。多罗诺很可能拿了我养在这幽泉之下的绝世宝贝,楚秦齐休既然和多罗诺认识,这就去把他叫来!”
女修面露一丝难色,“齐休眼下被楚红裳照看着,她已是元婴中期修士,只怕……”
“怕什么!”老妪发疯似的大吼,“把齐休找来见我,马上!”
连水盟的人飞速赶到楚秦山,还是晚了一步,齐休已带着展仇、秦长风、顾叹三人,出发去赴南宫止的约了。
……
黑河峰顶,南宫止,南宫利,南宫嫣然,还有一位南宫家的金丹修士,同样也是四人,和齐休不过是前后脚到。
南宫嫣然刚刚甩脱姜炎的婚约,没想到要被家里嫁到白山这苦哈哈的地头,本来万般不愿,但是一看到秦长风的长相,哪个姐儿不爱俏,立时换了态度,主动上前,大大方方对秦长风道了个福。
秦长风已有六十岁了,一直单着,不知道是志不在此呢,还是不懂风情,对南宫嫣然主动示好有些意外,尴尬还礼,规规矩矩,不显一丝亲近。
这也是齐休和南宫止把两人带来的目的,见没什么问题,默契对视一眼,算是将婚事定了下来。
南宫止贵为齐南城南宫家族的元婴修士,又是这次探宝的召集人,自然一切都是他做主,他不说走,而是呆在黑河峰,继续等人。
器符城经过祁无霜死后大乱,许多制符炼器修士出奔,再次受到巨大打击,隔死亡沼泽相望的黑河坊虽不能建城,但繁荣更胜往昔。站在黑河峰上凭肉眼远眺,就能看到坊市的璀璨灯火。
南宫止笑道:“若是没有上次那事,黑河坊建城后,只怕高家不会容城边有你家这处制高点了。”
“是,是。”齐休笑着附和,当年杀高广盛,是大家一起做下的,之后参与此事的所有元婴,都隐隐有些同盟关系。齐休也在他们面前混了个眼熟,比如上次灭刘家时,南宫止就曾卖了个小面子。
两人随意聊着,没等很久,对方就到了,一水的栖蒙派服色,打头乃是栖蒙派唯一的元婴修士,其余三位都是金丹修士,何玉也来了,对齐休只轻轻点头示意,便扭扭捏捏躲在两位师兄身后。
来的是栖蒙派,有些出乎人意料,不过对方元婴看上去和南宫止很熟,反正都是齐云派根脚,除了高家,哪家势力来都是有可能的。
齐休看见何玉和这栖蒙派元婴老祖,想起当年和张世石两个练气修士找上门去的事情,那时候栖蒙派作为有元婴修士的大派,在自己眼中简直就是万丈高山一般的存在,没想到近百年过后,已经不需仰望他们了。
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感慨,以地主身份,上前对栖蒙派元婴行礼致意,不过微微弯了下腰而已。
“好了,人齐了,出发罢!”
南宫止家世显赫,即便修为不如栖蒙派元婴,但依然是做主的那个人,说完话,便望向对方,原来这探宝的消息,掌握在栖蒙派手中。
“嘿嘿,这次探宝,不在别处……”
栖蒙派元婴笑道,然后直接飞到黑河峰底,那处寒泉旁边,“就在此泉之下。”
齐休当场就变了脸,终于了然,为何南宫止会独独看上自己,嫁一个女儿过来,也要拉自己参与探宝,原来早就把目光看上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了!
心中无名火起,目光死死盯住何玉,要说这黑河峰下一处无名寒泉,有什么人会费心探寻的话,场中就只有这个在此生活了十来年的小畜生了。
本来玉树临风的何玉,这时候将身体缩在同门身后,偷偷朝齐休打着讨饶的眼神,形色分外猥琐。
他怕自己闹出来,自己就偏偏要闹出来!什么玩意儿!
“何玉!”
手指何玉大骂,“你好歹也曾是我楚秦门人,我这辈子,对你可是问心无愧!得了我门中秘密,出卖给下家主人,何等的不知羞耻!”
他这激烈的反应,两名元婴都没料到,栖蒙派元婴肯定是知道的,闭口不言,南宫止则露出讶异神色,看来他也不知道其中内情。
何玉本来料准了齐休的性子,自家势大,他肯定会默默吞下,没想到在元婴老祖面前,被突然发飙的齐休直接口水喷在脸上。算盘打空,窘在当场,脸腾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不敢回嘴。
他那两位师兄的表情就精彩了,在齐休、何玉两人之间扫来扫去,双目放光,就等着看自家这半路进门的师弟笑话。
“咳咳,何玉这孩子也是不把稳,这不,我亲自来验看一番,还叫上了南宫道友,他家和你家眼下快结亲了罢?你不知道,我家和他家也是做过亲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泉底密藏,你楚秦一家肯定是捞不到手的,这样,探宝之后,所得一分为三,你一个金丹初期,独得一份,这样可好?”
这种丑事,栖蒙派元婴自然没告诉南宫止,见他听了齐休的话,脸色有些不好,连忙打个圆场。南宫止想了想,决定还是卖他个面子,一道劝说齐休。
“不行!”齐休断然拒绝。
两位元婴没想到这个小小金丹初期还真敢让自己下不来台,同时色变,南宫止不悦喝道:“齐休!你以为你什么身份!?给你点脸,就真到我这开染坊了?”
“南宫前辈容禀!”
齐休是肯定不会就这么和他们一道下去的,这合伙探宝是一回事,但在这黑河探宝是另一回事。虽然此地属于楚秦门,但那是受了南楚门的馈赠,要是甩脱楚红裳,背着她和南宫止等人取下重宝,回头在自家真正靠山那里根本没法交代。
和南宫止把态度表明,无论如何,这件事自己必须请示楚红裳决定。
南宫止大笑,“我如何不知道这里原是红裳的!只是她一向不理我,我怕我去找她,让她以为我是在没脸没皮痴缠,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你。你要是真能把红裳找来,我自然求之不得!”
他既然表态,齐休再无多话好说,打发展仇去黑河坊,将此事告知在那的楚慎,然后就站在寒泉边苦等,哪也不去。
左等右等,半月之后,却把秦思瑶等来了,她是向齐休禀报连水盟来找的事。不过这种事,用传讯灵禽就行了,哪用特意跑一趟,秦思瑶缠着齐休,非要同路去探宝。
齐休不同意,她就一个劲往身上凑,被烦得无奈,只好点头。
秦思瑶参与进来,立刻找上了南宫嫣然,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也是众人在黑河峰停留太久,南宫家又没遮掩行迹,被她得到了消息,立刻借口有事,巴巴得敢来替儿子姜炎出气。本来该是婆媳的两人,表面看上去亲热得和姐俩似的,但言语之间,全是在互相揭短,一个讽刺对方不守妇道,一个讽刺对方无赖悔婚。
两个女人斗嘴,自然不会让别人听到,齐休和南宫止都不怎么关心,只有南宫利猜到一些,暗暗留意。
足足等了一个多月,西边万丈红云姗姗来迟,楚红裳果然还是来了。
第三百一十章 身陷人间道
如同被无面魔入体,只知命不久矣的高广崧一样,许多修士,喜欢在大限之前,将自家修行感悟和身家宝贝汇拢一处,留待有缘。为了能让大道功法传承得人,便刻意制造出种种险境,淘汰挑选后来者。
此界妖魔几乎绝迹,探索遗宝这种事,素来清静无事的各家正道宗门十分热衷。和白山险恶不同,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危险性最大,最有挑战性的活动了,比如秦思瑶那个倒霉的第二任丈夫褚文道,如果呆在明阳山境内,一辈子都能过得平平安安,却自己作死,身陨在探宝途中。
何玉是个问道之心极为坚定的人,既然被齐休把嘴脸揭破,反倒不再扭捏了,当先出手,在贯通峰顶聚灵阵的小孔中打入一道灵力,然后凝神御使。不多时,便传出打开锁扣般的‘咔喀’一声,寒泉中间石台,无声无息,自动向一边倒去。
看到和泉水平齐的一口小小石门,齐休有些窘迫,得了此地百年,竟不知有密藏存在,自家这掌门也是失败得很。
展仇也禁不住一声惊呼,这黑河峰底的寒泉石台,只能容一人修炼,除了何玉,自己和莫剑心也呆过许多年,没想到三人之中,只有何玉能发现异状,并摸索出其中关窍。
“请跟我来。”
仍是何玉领头,进入石门甬道之内,四壁都是密宗风格的壁画,他身形闪动,小心避开地上许多像是傀儡碎片的东西,缓缓前行。
壁画之中,有许多双修妙法,一招一式,十分精致详尽,把唯一一个未经人事的南宫嫣然,看得是面红耳赤。秦思瑶倒是无所谓,一双妙目,时不时偷偷往齐休身上瞧。
齐休注意力全在何玉身上,哪知道秦思瑶的心思。看何玉熟门熟路,特别是地上那些傀儡碎片,哪里有,哪里无都一清二楚,只怕是结丹之后,已偷偷潜入过这里。
楚秦门只有几个在坊市里做奉行知客的弟子,偶尔会在黑河峰落脚歇息,无论是外面低阶阵法,还是这些人的道行,都不可能发现金丹修为,对黑河峰无比了解的何玉。
“这次事了,我一定把黑河坊护山大阵重修!”
齐休狠狠盯着前面何玉背影,难掩怒意,都是叛了门的人了,还偷偷跑回来取宝,当真不要脸至极。当年他离开时,不过练气圆满,难道此地隐秘,他当时就有察觉?若真如此,真该早把他一剑劈死。
和夺丹试炼类似,同样是一层比一层大,倒宝塔般的布置。飞经八层空间,门户阵法都已稀碎,里面一片狼藉,散落着看上去更大更强的各类傀儡和机关碎片,值钱物事,一个不见。
不用说,肯定是被何玉吃了独食,估计后面的路,他一人走不通,才把栖蒙派元婴老祖、南宫止、齐休、楚红裳一串人给扯了出来。
对这位曾经弟子的自私人品,齐休真叫个无言以对,暗暗提醒自己,日后对他,一点当年情都不能顾及,否则只怕被卖了还不知道。
果然等飞到第九层门户前,何玉才停住了脚步,请栖蒙派元婴老祖示下。
这处门户保存完整,上面绘有繁杂玄奥的密宗法纹,有些基础法纹和齐休筑基时用过的同参之物,【无悲密纹】上面的法纹类似,但是更具古意。通体灵光盈盈,幻彩奔流,一看就不是凡品,防御气息甚至还在四阶法阵之上。
难怪何玉搞不定这里,要回去拉栖蒙派的人!
在这地底深处,三位元婴并不急于蛮力破门,而是先聚在一起,商议万全之策。
三人聊了一会,似乎起了争执,又将何玉召过去细问。
“这个何玉,吃不进嘴的才想到自家门派,栖蒙派竟能容他?”
这次只有楚慎跟楚红裳一起过来,对齐休不忘他楚家在黑河的权利十分受用,亲热地凑到齐休身边,说起了闲话。
齐休冷冷一笑,冲栖蒙派那两名站得远远的金丹修士努了努嘴。
楚慎眼角一扫,看到那两名金丹,正对着何玉的背影流露出混杂着嫉妒、不屑的眼神,心中了然,“看样子这何玉,到哪都不合群啊……”
楚家人是知道何玉底细的,这事楚秦门也十分尴尬,齐休算是有些面子的人了,楚慎轻点一句,便不再多言。
三位元婴商量来商量去,终归还是选用笨方法,楚红裳二话不说,化作一团恐怖红炎,合身撞上大门,砸出天摇地动般的声响。
“我家这位老祖,也是个莽性子……”
楚慎扶额摇头,说出了齐休的心里话,楚红裳当年还是初期境界,面对元婴后期的高广盛,就敢冲得比谁都猛,这份火爆脾气,算是独步天下了。
南宫止和栖蒙元婴紧接着出手,三位元婴合力,一时都奈何此门不得,也不知道前八关,何玉是用什么办法拿下的。
南宫止回头让大家一齐使力,齐休举着大棒子,带头冲上去一顿猛轰,何玉等人也纷纷出手。秘藏在前,人人有份,只有精诚团结,才能得宝而归,这道理谁都懂。
足足耗了七天七夜,才将这密宗门户轰开。
一丝酥油味的青烟袅袅,从这不知道封闭了多少年的秘境飘出,立时奇香扑鼻,虽然无害,但给人的感觉分外诡异。
“密宗和尚行事奇诡,我们大多出身道门,修行殊途,都要小心!”
栖蒙元婴提醒一句,然后命令何玉:“你对这里熟悉些,先进去探路罢。”
何玉一时愣在当场,三位元婴在场,要自己去探个毛路?看到自家元婴老祖面色转厉,才不情不愿,独自飞入。
谁也不傻,没有哪门哪派,能容何玉这种凡事以自己为先的弟子任意妄为,敲打一番,还是必要的。而且这栖蒙元婴还知道通过南宫止,将齐休这此地主人拉来,人品方面,比那何玉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何玉进去,是安全是危险,半天都没丝毫声息传回,栖蒙元婴气极了,“这个孽障!”边骂边往里面去找。
楚红裳和南宫止见状,带着众人随后进入。
第九层反比第八层要小上许多,依旧是满目的密宗壁画,不过从双修、参悟、传法、弘道等等内容,变成了地狱里的种种景象。
拔舌,油烹,蒸人……
六盏长明酥油灯各居一方,跃动灯影之下,恶人恶鬼,断肢残臂,穿肠烂肚,刀山碎尸等等等等,这些画上物事像是能够活动一般,流动自然,其情其景,恐怖绝伦。
在场众人都是向往大道,心志坚定之辈,画作死物而已,根本动摇不了道心。只是这处地方不大,何玉却踪影全无,栖蒙元婴放出感应,搜了几遍不获,气得直跳脚。
其余人的目光,纷纷落到第九层正中,一具身着密宗僧袍的干尸身上,这具干尸通体漆黑,已经缩到平常人一半大,双手做举火焚天状,托着一个扁圆转轮,上面是六道轮回图案。
【察宝光】运转,又不认识,起码是四阶物事了,法宝也有可能,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宝光出现。
“就这一件宝物,可不怎么好分……”
南宫利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对楚红裳问道:“红裳你要不要?”
南宫止爱慕自己,楚红裳哪会不知,不想承他这个人情,推说怕何玉携其余宝物潜逃,还是先把他找到为好。
可是栖蒙派几人转了一圈,这何玉竟然真的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无从找起。
“这个孽障!孽障!”
栖蒙元婴丢个大人,老脸通红,喋喋不休的骂。
“你终于体会到我和世石当年的心情了吧!”
齐休看他这样,不由想到自家当年,在一旁反倒有些幸灾乐祸,心底暗暗吐槽。
‘喀啦’!
突然,那密宗干尸手中转轮发出一声轻响,上面六道轮回图案拨转一圈,一道佛门彩光将众人罩住,连三位元婴都逃不脱。
齐休不知晕了多久,醒来后头脑昏昏沉沉,连【明己心】都停止了运作,细看四周,除了楚红裳这个认识的人,便是万千凡夫俗子,不停迷迷懵懵,奔波辛忙。
有人日常生活,有人打幡送葬,有人将将欲死,有人阖家欢聚……
即便知道如此种种,不可能是真实的,但任齐休怎么运转【明己心】,都跳不脱此中幻象。
“这是六道之中!人间道?”
齐休和楚红裳对视一眼,双双心头巨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同处人间道
“承惠一两三钱,客官慢走。”
小二恭恭敬敬,将一名打着看相算卦旗面,手执破烂拂尘的青袍道士送走,回头看看满座酒席,只有一盘素菜被动了几筷,摇头叹道:“这道士点了这么一大桌却不吃,好生浪费。”
道士出了酒楼,走到僻静无人处,随意一跨,身形便如轻絮般飘起,直入云霄。
平常市井在眼中越来越小,终于不见,外层罡风里,一道绝美红影正在乱冲乱撞,不时燃起炙热炎火,爆出隆隆响声。
“楚前辈,歇一会罢!”
道士正是齐休,被困在这人间道已有两年,和楚红裳二人想尽了办法,依旧破不出去。
楚红裳听话住手,的确是累得够呛,飞下来问道:“你的入世之法,可寻到此间破绽?”
齐休黯然摇头,楚红裳秀眉一拧,骂道:“那叫我下来作甚?”又飞回去,继续蛮干。
拿她没辙,齐休摇头苦笑,这两年被困在此地,为了出去,自己想出个入世之法,化作各种样人,在这人间道里四处奔波。但此地各行各业,人物种种,各有七情六欲,各有悲欢离合,打人人呼痛,骂人人还口,算命人给钱,吃喝饱口腹,根本毫无破绽可寻。
刻意在人前飞行,展露仙家术法,那些凡人就会口呼仙人,虔诚跪拜磕头,一切都是正常反应。
要不是被那六道法器拉入此地,这里空间边缘又极不稳定,齐休甚至会认为自己被传送到某处原先修真界某处了。
“就连我杀了一位强盗并搜魂,都毫无异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山穷水尽,齐休也有点认命了,幸好自家道心在这红尘中游历磨练,精进不少。而且法宝在识海中,温养得也越来越强大了。
张口吐出【通明幻镜】,拿正面照向自己,镜中之人目光深邃睿智,仙风凛然威严自有,这幅皮囊是越来越好了。
齐休得意捋捋长须,“我做丹论时,定下的是命运大道中的现在一脉,曾说‘活在当下’,难道在这无一丝灵气,无法修行的地界,就怨天尤人,又不想‘活在当下’了?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不可少了问道之心,不可丢掉品味现在之念。”
自问自答,宝镜忽然传出声声清鸣,齐休心中一动,使出全知天眼,本来才百丈感应范围的这个本命天赋,被宝镜加持,竟能暴增十倍。
镜面幻化,显现出千丈之外的一只野猪,正闲逸地躺在泥巴地里,翻滚玩耍,一举一动,精细分明,而且野猪些微欢快心意,透过镜面,也被齐休感应于心。
算是给【全知天眼】不错的增幅手段,齐休刚想满意收起,忽然镜面一闪,显出楚红裳的倩影,正往自己飞来。
连忙将宝镜往嘴里塞,却已然晚了,楚红裳元婴遁速,瞬间便到眼前,将镜子捞到手中一看,气得大怒,“我在天上累死累活,你个小色胚,倒在这躲懒偷窥!”
齐休是百口莫辩,只得低头任她骂,楚红裳喋喋不休,就是怪齐休被困在此,不愿意真心出力,又将镜子塞到自家储物袋里,一副不想还的架势。
法宝连心,齐休招之即回,但哪敢真那么做。楚红裳的办法,他心里其实不怎么认可,好歹学过佛门外道,如此宏大精细的幻境也罢,小空间也罢,都不是用蛮力可以破解的。
楚红裳来找他,其实是真累了,灵力虽未枯竭,但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百病不侵的元婴躯体,甚至都流出了细细香汗。这次正好抓住了齐休的把柄,逼着他按自己的要求,挥舞大棒用蛮力攻击人间道空间里,她看中的一个薄弱处。
“嚯!”“喝!”
齐休无奈,口中呼喝有声,好使自己显得卖力些,一棒一棒,按照楚红裳指点猛砸。
楚红裳则索性取出自家红晶宝座,斜斜慵懒躺着,一边歇息,一边监工,“往左边一点,往下,再往下,高了!”
齐休偷偷猛翻白眼,小心调整,偏偏楚红裳似乎自己也没找到准地方,总之就是砸哪都不对。
等到累得和狗一样,棒子都握不住,忽然身后传来楚红裳的轻笑声,才明白这是人家在耍自己玩呢。
不过能博得美人一笑,也算是累有所值了。两人都是一家之主,修为也是门中最高,背负着整个门派的性命干系,若是真不能出去……
齐休不敢想,楚红裳同样不敢想,她九百岁,是分封三代制的第一代掌门,即便无法化神,也能保南楚门接下来千年平安,后面还有两代呢,总能盘出一个元婴修士来。如果身陨在这,下面楚夺再无法结婴,只怕几百年间,南楚门三代掌门就会传完,羽翼如果还未丰满,只怕祸事立时就到。
也算是苦中作乐罢!
“我小时候,乃是楚家的未来之星,族里专门安排了一位外姓年老修士,专门保护、看顾我的生活。”
楚红裳示意齐休也停下来歇息,突然美目望远,回忆起往事来。“他虽是同阶修士,但对我却毕恭毕敬,时刻卑微自处。我问他,明明可以平等论道,以亲朋待之,为何如此?他以命运人生之道答我。”
“他说:若是和我做朋友,则心挂念,共悲喜,苦乐其中,反迷失了自己。若是和我做道友,则失了亲近,我对他戴着面具,他也无法借以品味人生。不如做个像凡俗管家一样地位的人,既能亲近主人家,窥见这家的兴衰荣辱,喜怒哀乐,又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不付出感情,就不会伤心失望,不脱离人际,就能以他人之乐,观人生之乐,以他人之悲,观人生之悲。即入世,又出世,以求大道……”说到这,她看向齐休,“你修的也是命运大道,他这办法,你觉得如何?”
竟还有这样的奇人,楚红裳话中那名老修深意,齐休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年重回清凉瀑下,做抽身旁坐之悟,就是隐含此跳脱命运之道。
可是,那条路被齐休抛弃了,因为将本身感情抽离,冷眼旁观敏娘等人的死,齐休做不到。
“我是做不到的。”
齐休坦然答道,“我想他也做不到,所以他用了个讨巧的方法,不付出感情,所以就能无情,这是伪论。和跳脱命运大道,无论亲缘感情,都从高处俯视众生,平等待之那种真无情是不同的。这老者追寻一生,走了条岔路,只怕大道不成吧?”
“他想体悟人生命运,却一心寻个捷径,可惜大道之途,哪有捷径可走……”楚红裳点点头,面露忧容,将宝镜拿在手中赏玩,再不说话。
若是没有猜错,楚红裳走的应该是火之毁灭大道,齐休不明白她为何会提起这个,元婴深意,想也无用,等休息好了,仍旧继续自己的入世之旅。
时间流逝,再过一年,楚红裳和齐休一样,开始认命颓唐下来,脸上愁容更胜,有时一发呆,就是整整数天。
在这人间道同处了三年,两人关系倒是更亲近了些,楚红裳也不一直端着架子了。
一日,突然整个人间道剧烈震动,那些凡人以为是地震,纷纷惊呼躲避,人群之中,一名正抓捕窃贼的壮汉捕快,冲天飞起,迅疾飘渺无踪。大家以为是又有人白日飞升,纷纷跪下来向天磕头祈福。
“这是?”
捕快全身骨骼噼里啪啦直响,在楚红裳面前变回齐休本尊,两人又惊又喜,此界终于有些松动,一个久攻不破的薄弱处,裂开细细小缝,里面透出一股六道轮回里的天道气息。
“出去有门!”
楚红裳深深吸了口天道里的好闻空气,像个小女孩般欢呼雀跃起来,还狠狠挥舞了下手臂,旋即想到齐休在一旁,干咳了两声,又恢复以往那种生人勿近的形色。
“咦?”
眼角偷瞥齐休,发现他很快从兴奋中平复,正在凝神闭目,专心感应。“你发现了什么?”楚红裳问道。
“我感应到一名弟子的气息,就在天道某界……”
齐休从楚红裳那里讨回【通明幻境】,使出【全知天眼】,往天道中细细搜寻,可惜千丈距离,还是太近,镜中只看到一片缭然云雾,半个人影都无。
“我想我可以帮你。”
楚红裳从口中吐出一件火红宫装,这应是她的本命法宝,通体火云暗绣,精美绝伦,隐隐有只火精器灵在内游动。楚红裳伸手摘下宫装上一粒黑色珠扣,托在手中越变越大,齐休终于认出,这正是在夺丹试炼最后一关,自己拿到的五阶内丹,丹中的那只章鱼精魂还在,倒是还没被转化为器灵。
“此丹被我炼制,可以使出当年那只章鱼的奇怪念力,应该能配合你宝镜威能。”
楚红裳将内丹握在手中,另一只手伸到齐休面前,“握住我的手。”
齐休二话不说,一把握住,楚大美女的芊芊柔夷,不光触感绝佳,齐休心里更升起莫名的快意,这元婴老祖,可是百年人生里,一直仰望的存在啊,没想到也有牵住她手的这一天。
“你个小色胚,在想什么!?”
楚红裳俏脸通红,嗔怒喝骂,把齐休惊醒,连连道歉,两人收敛心神,灵力透过牵住的手交缠一起,共同驱动。
黑色内丹飞出一道奇特念力,将齐休宝镜的全知天眼威能包裹,然后飞速遁入那细缝后的天道之中,就像小孩子被大人抱着,自然能走得极远。
终于,宝镜之中显出两女模糊影像,好像是秦思瑶和南宫嫣然。
“这俩个冤家,怎么那么正好,落到了一起?”
齐休一声惊呼,隐隐感觉,可能有事要发生。
第三百一十三章 终于脱牢笼
“把我叫来,有什么事?”
南宫嫣然面对满脸笑意的秦思瑶,没声好气。
“小丫头……”
秦思瑶吃吃笑着,目光扫到南宫嫣然胸前鼓鼓的山丘,不算小了,但怎能和自己相比,故意把自己的也挺了挺,示威一般。她个头又高,说话时有一种俯视对方的傲慢劲儿,“咱俩怎么说在这做了三年的伴,什么过节啊,仇恨啊,不消也消了,就算我家炎儿命不好罢!你以后嫁给长风,就是同门姐妹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不计前嫌,好好相处,如何?”
“咦?”南宫嫣然有些意外地看了秦思瑶一眼,这三年来,两人各行其是,偶尔见面,就是互相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她的莫名转变示好,有些令自己措手不及。
不过想到今后的生活……
因为和逼姜家主动悔了婚,算是逃脱了嫁给姜炎那个废物纨绔的命运,但所作所为,哪能骗过门当户对的那些明眼人家。自己只不过是南宫家族的旁支子弟,只能落得远嫁白山蛮荒,还是个金丹门户,虽然对秦长风这未来丈夫的前途、模样满意,但可以想见,是肯定大大不如在齐云的日子好过的。
听说这楚秦门,筑基修士拢共才十人左右,秦思瑶就是其中之一,就像她所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闹得太僵,对自己又有何好处?
南宫嫣然想明白这些,也换了个虚伪的笑脸,说笑应对。
两人都是在稷下城读过学宫,正道大家族打混过的,互相吹捧,面上虚礼那套,谁也不比谁差,很快就聊得有模有样,还真像是对本就亲热的好姐妹一般。
秦思瑶见得计,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笑意,趁南宫嫣然戒心尽去,背对自己的当口,忽然目露凶光。
“哪个要和你这抛弃我儿的贱货做姐妹!”
厉喝一声,背后【千目蜘蛛】虚影大现,秀发如伞盖张开,其中飞出无数黑色蛛丝,将毫无防备的南宫嫣然全身缠定,绑得严严实实。
“你!”
南宫嫣然被蛛丝裹得像个蚕茧一般,倒地滚了几滚,才回过味来,大惊叫道:“我是化神家族女儿,你怎敢如此对我!”
“哈哈哈!”
秦思瑶作势轻掩秀口,笑得前仰后合,“在这里三年了,你家化神老祖在哪?杀了你,一来替我儿报仇,二来,治你对我出言不逊之罪!”取出明贞送给自己的一枚银针法器,对着南宫嫣然身上乱戳,“叫你骂我表子,叫你骂我人尽可夫,叫你让我家炎儿不开心!”
南宫嫣然哪吃过这种亏,又痛又怕,虽不停抽泣,嘴上犹不肯服输,“你现在杀了我,平白担天大干系,还为你门中招祸,你不怕我南宫家的报复么!?到时候……”
“呸!”
秦思瑶一口唾沫吐她脸上,“老娘生下来,可不是为了让你这贱货骑到我头上的,管他门派有没有祸,就是别让老娘不痛快!”把南宫嫣然戳得全身血流如注,处处嫣红,无地下针,才满意罢手。
收回银针,御使本命蜘蛛的八条腿,在南宫嫣然身上轻轻划着,将她蔽体衣裳割得支零破碎,还有八道深深的血痕。
又一路往对方脸上划去。
“不要!不要!”
南宫嫣然胆气越来越弱,女人最怕破相,特别是她这种对面貌极为自负的,拼命想死里求生,秦思瑶不吃硬的,便换了副口气,软软哀求,“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是出言不逊,但罪不至死啊!我是悔了和姜炎的婚约,你打我骂我都行,出去后我绝不透露一字,只求你不要杀我。”
秦思瑶不理,八只蛛腿在南宫嫣然脸上刻下‘贱人’二字,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浓浓的腐蚀液体的味道弥散开来。
这是要使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了!南宫嫣然终于醒悟,对方这三年只怕是早就制定好了计划,一旦发动,自己绝无幸理。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怨毒,干脆也不求了,破口大骂:“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表子,骂你怎么了?我悔婚又怎么了?你也不看看你那宝贝儿子是什么货色!在稷下城学宫,次次考核最后一名,沦为所有人笑柄犹不知羞耻,只知道邀朋唤伴,欺负弱小,喝酒空谈。空有资质,却生生浪费,谁要和这种人共度一生……”
“你闭嘴!不许诋毁我儿子!”
秦思瑶被她戳中痛处,气得跟个疯婆子一样,不再耐烦慢慢折磨她,直接掏出飞剑,对她脖子就是一刺。
没想到剑刃刚刚及体,南宫嫣然戴在脖子上的项链里,发出一声极其威严的怒喝,不但将飞剑弹开,还射出道白光,瞬间穿破秦思瑶胸口,掏出碗口大的空洞。
“嗬嗬……”
秦思瑶捂着血如泉涌的胸口,披头散发,大眼睛睁得溜圆,不信、不甘、对死的恐惧在脸上纷呈显现,凄厉恐怖,哪还有往常的清丽娇俏模样,喉咙发出几声临死的挣扎,便仰面倒下,生机断绝。
她一死,南宫嫣然身上的蛛丝尽去,恢复自由,像个血人般的她一跃而起,拾起地上飞剑,朝秦思瑶尸身连斩。
“不自量力!你是什么东西!?一个白山小门小户出来的货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哪!?”
“骂你就要杀我,我南宫家也没你这般霸道!你杀啊!你倒是杀啊!”
“我是南宫一脉,化神后辈,真当我没点保命的手段么!井底之蛙,可笑可笑!”
一剑一剑,将秦思瑶斩得细碎,还不解气,从秦思瑶手里抠下令自己无比害怕的小瓶,倒出腐蚀液体,把残尸化了,生出股股黑烟恶臭。
看到这无比残酷的一幕,南宫嫣然才恍然惊醒,手中飞剑‘铛啷’落地,转头跑出老远,躲在一个大石头的阴影下,一边干呕不止,一边‘呜呜’哭泣。
等到平复了心情,用还在颤抖的手喂下疗伤丹药,第一次杀人的她做贼一样,向四处心虚张望,觉得没人看到,才壮胆飞回原地,笨手笨脚的开始灭迹。
……
南宫嫣然自以为无人看到,哪曾想这一幕被楚红裳和齐休两人全部看在眼中。
“这……”
楚红裳没想到两名筑基女人之间,竟会发展到如此惨烈,而且这事楚秦门还不占理。
一脸为难地看向齐休,“若是真能出去,我帮你和南宫家说说,让他们把婚事作罢,你也当这一切没发生过罢。”
“不用……”
齐休摆摆手,秦思瑶短暂的一生在脑海中依次浮现,小时那个胖胖的孩子,被敏娘等人围在当中,逗弄玩耍的景象还犹如昨日,“不该那么惯着她呀!”自己把她送去稷下城,虽然是为她好,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出于严父心理的娇惯,心中悔、叹、还伴随着揪心的苦痛。
“我不喜欢她。”
“谁?”
“我的女儿。”
又想起当年在白山深处,和赵瑶的对答,知女莫若母,如果赵瑶不入魔,亲自抚养教导,肯定会比自己干得好罢!
可是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吃呢!?
“这事,是思瑶的错,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就如你所言,当没发生过罢!婚事……该怎样就怎样,如果南宫嫣然还愿意嫁过来,依旧嫁过来好了。”
收起宝镜,齐休便辞别楚红裳,化作一位过往客商,遁入市井酒楼,用俗世烈酒,整日整夜,都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楚红裳知他心情不好,也不像往常那般呼喝指挥,只是任他行事,暗中默默看顾着。
时间推移,空间震动越来越频繁,又有许多裂缝出现,人间道里的气息开始顺着裂缝,奔涌而出。那些俗世凡人,仿佛一个个渐失灵智魂魄,越来越愚蠢痴呆,等到最后,根本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仅依靠本能生活。
“这根本不是六道轮回之力……”
此间破绽越来越多,楚红裳和齐休都看出了些名堂,“神傀之术!”两人同声说道,难怪何玉破除的前八关,满地都是些傀儡碎片。
神傀之术,是一门融合了傀儡术、尸鬼道的驳杂绝学,也是正道禁法,以尸为傀,种灵为神,控制驱使,极为阴毒。
不过这种神傀之术,被密宗法门伪装,又是来自件像是拥有六道轮回威能的宝物,小空间,小世界,配合密宗轮回之力,模仿出人间道的样子,简直天衣无缝,生生骗了两人三年。
齐休、楚红裳所处的人间道,和秦思瑶、南宫嫣然所处的天道一样,只能困人,无甚危险。只是不知修罗道、恶鬼道等等又是何模样,楚慎、展仇等人能不能活下来。
数月之后,此界爆发出最大的一次震动,天空某处,破开道丈许口子,一只化神气息的大手虚影,伸进来将楚红裳和齐休轻松擒住。
“我是南宫木!此界即将崩溃,不要反抗,快随我出来!”
原来是齐南城化神修士亲自出手救援,被捏在一起身贴着身,脸对着脸的二人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放弃挣扎,随着巨手脱出牢笼。
第三百一十四章 山都新主人
秦芷送来秦思瑶的旧物,在秦思过墓旁做了个衣冠小冢,算是留点念想。赵瑶的衣冠冢也在一旁,那是齐休为了掩人耳目。
南宫嫣然和南宫利走时过来拜祭了一番,既然他们装作无事,齐休也不好显出知情的神色,否则反会被他家猜疑。
婚事也依然照旧。
虽然错不在对方,但齐休一看到南宫嫣然的身影,就会想起秦思瑶死时的惨状,心中止不住发堵,一应交往,故意摆了些金丹修士的架子,淡淡应付下来。
此次探宝,除了秦思瑶一人死于内讧,就无人身死,大多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只有栖蒙派主导这次探宝,结果什么也没捞到,家中顶梁柱还受伤不轻,真叫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玉也再次现身,他被第一个赶进去探路,自然也是第一个卷入伪六道空间之中,谁也怪不到他头上。至于作为发现这里的人,知道些什么,前面又得了哪些好处,他不肯说,自然无从知晓。
那件奇怪的六道轮回宝物,所连接的小世界,直接就在黑河峰底深处,相隔不远。南宫家化神老祖为了援救众人,在山底下轰出了个比黑河坊市面积还大的空间。经此折腾,黑河峰受创严重,大半山体被削去,像朵蘑菇般形状,头重脚轻。
除了楚秦门墓地周边,其他建筑全数被毁,百年前初来南疆时的景色,已不复存在。
所有战利,通通被南宫家拿去,那件宝物究竟是什么,那具干尸究竟是何来历,黑河峰下又为什么有这等所在,他家和何玉一样,都不肯透露半分,全成了谜。
总之,楚秦门、南楚门跟着跑这一趟,搭上了秦思瑶的性命,其他一概摸不透半点端倪,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还好同行的南宫止也陷了进来,南宫家化神老祖主要是为了捞他,才如此兴师动众,顺手救下其余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千恩万谢,送走在黑河峰忙活了几年的南宫家众人,楚红裳、楚慎等楚家人也告辞离去,齐休心觉疲累,慢慢走到本打算做楚秦门世代埋骨之地的墓园边,负手远眺。
黑河峰外黑云压顶,不多时就有豆大雨点落下,护山法阵已无,只有一颗歪脖子枯树幸存,和墓园一起被大雨冲刷,说不出的萧瑟清冷。
展仇、顾叹、秦长风三人默默走到身后,孤峰群墓,雨中四人相对,大难不死,自是唏嘘不已。
“这里?”展仇看向齐休,欲言又止。
“这里……”
齐休知道他们打算放弃黑河峰,把墓地迁走,虽然是正理,但此地自己另有打算。
“门中已过了几十年平安日子,许多小辈从未和人动过手,这样下去在白山是不行的。正好山底那处崩坏的小世界内,还有许多低阶尸鬼之物,我不准备清扫干净,而是收拢后,据此建成门中的试炼之地,给弟子们闯荡修行。顾叹,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够练气弟子使用就行。”
“至于迁墓之事……不忙着动,这里好歹还是比白山清静些。”
试炼之地,是起码元婴宗门才有的高级设施,就算是只提供给练气弟子使用,耗资也会极其巨大。黑河峰底伪六道轮回里残余的尸鬼之物,还有损坏大半的小空间,要是都能利用上,楚秦门其实收获不小。
营造之事,不能借助白山势力,顾叹仔细思量,还是决定往北,先去找找齐云楚家的门路。
此间事了,齐休挟怒南归,强势君临思过坊,将手底下那帮子见风转舵的各家势力,好好敲打了一番。
说起来,齐休对空曲山祁家有收留之恩,对北烈山熊家有复辟之义,元和山佘家也是靠了他,才能混到如今的地步。
但这些统统都是虚的,楚秦门稍显颓势,他们便联合起来,一齐躲进了思过坊。要是楚红裳、齐休真陨落在黑河峰,水珺影又没有放过齐妆,楚秦门败落是肯定的。
他们一来据坊市自保,二来还能把思过坊分了,人人捞点现成的汤喝,哪管主家死活。
熊铁璧、祁冰燕、佘一山、敢珑四大族长是挑头之人,齐休三年后活蹦乱跳的回来了,齐妆又已结丹,都彻底没了脾气。各自乖乖领了责罚,再不敢动一点小心思。
搞定这些,齐休回到楚秦山,秘库和传功之责还是自己管起来,大库奉行给了秦芷,执法奉行给了潘家洛,又立莫剑心为庶务掌门。莫剑心急于结丹,飞剑都已多年不炼,更不可能总管庶务,其实是他妻子罗小小在幕后代理一切,不过罗小小修为难以服人,还需要借莫剑心的虎皮。
门中掌门已结丹,再保留那么多筑基长老未免不合时宜,齐休把他们通通免职,将长老的标准,定为内门弟子出身的金丹修士方可担任,于是只剩齐妆一人。
本来齐妆初结丹,楚秦门是要大肆欢庆一番的,但一来齐休没有大办,齐妆便也不想折腾,二来山都山形势已经抵定,楚秦门边一个新势力崛起,又有得忙了。
还有搬迁山门的事。
现在的楚秦门,金丹修士两人,齐休、齐妆。
筑基修士有展仇、莫剑心、古铁生、张胜男、秦长风、南宫嫣然、明贞、潘家洛、顾叹、姚青十人。练气弟子中,多罗森和秦光耀都筑基在望,新一代的少年天才也开始冒头,外门弟子百余人,楚秦山是肯定不够用了。
这座原名剑影山的龙兴之地,虽然楚秦门在这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发展极其迅速,但受自身条件所制,终于到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
思过坊旁,有现成的罗山可用,那里的一百零八座三阶下品洞府,齐休以惩罚各家附庸为借口,从思过坊合议中收了回来。
想到就做,挑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将罗山改名为【思过山】,六只【银背驮鳐】来回几趟,雷厉风行的办妥了搬迁大事。
而且不再低调,一心立威,马上开始大肆操办起新山门的落成大典,顺带把秦长风和南宫嫣然的婚事一起办了。
齐休这柄世故快刀,几天之内便理顺门中乱麻,三年在伪人间道的入世磨练,使他心性愈加棱角通明,决断之力,比往日又上层楼。
……
思过山,殿前广场高朋满座,贵客云集,齐休手执酒杯,频频与人遥祝,注意力,却全在席间两人身上。
趁着齐休落难的三年,山都之地借机统一,有了新的主人。
叶赫家族兄弟俩联袂到场,说是来恭贺,实际是来观察、示威,齐休请他们的目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家主叶赫图,金丹中期修士,弟弟叶赫连,金丹初期,虽是楚秦门大喜之日,两人却毫不掩饰目光中,对齐休的深深恨意。
山都大混战如果从开辟战争结束之日开始算,恐怖地持续了近三十年。前几年楚秦门自顾不暇,后二十年,山都几乎每一桩血腥杀戮的背后,都有楚秦门若有若无的巨大阴影。
支持弱者,挑战强者,等到弱者变强,下一个培养对象,早已落入楚秦门的目光之中,如此往复循环。
罗小小的平生所学,在山都各方势力的平衡之道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果不是中间出了岔子,只怕叶赫家族还要背着沉重的枷锁,继续在山都挣扎战斗,无休无止。
三十年刀光剑影,三十年生灵涂炭,三十年恩怨情仇,三十年,足以令血泪流干,山河易手,黑发变白头。
顾叹当年说山都要么不统一,一旦统一,肯定会恨透了楚秦门,如今一语成谶,齐休也只有面对现实。
“我们一路南来,自翻过北烈山,到得楚秦境内开始,凡俗世界便一片安宁祥和,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看这思过坊,多么的热闹,多么的繁荣……”
叶赫图和弟弟的传音入密,通通逃不掉齐休的【听真之耳】。
“是啊,我们山都呢?三十年战乱,死的死,逃得逃,去年来参加登仙大典的孩童,竟凑不齐三位数!山都之地,怎么说还比他楚秦之地要大呢!”
叶赫连一边附和,一边扫视着楚秦门弟子身上的穿戴,各家宗门送来的礼物,席上的灵酒灵茶,殿中的精致陈设。目光愈来愈贪婪怨毒,“他家尽享清福,全他娘是山都的血浇灌出来的!”
“哼!”
叶赫图也好不了多少,他素以残暴嗜杀,极好女色闻名,一双鹰目,直在明贞这个美少妇身上打转。“南宫世家那个妮子,我不敢动,终有一天,要把这明家的小娘皮弄上榻!”
叶赫连嘿嘿坏笑,“南楚楚家庇护,齐南南宫家姻亲,听说齐云山里还有老关系户,交情不可谓不广!可惜他们在明,我们在暗……”
“这里别说这些!”
叶赫图喝止他胡言乱语,兄弟俩忽然相视大笑,同干一杯。
齐休微微皱眉,想不明白为何没啥靠山的叶赫家,敢打自己的主意。
虽然叶赫兄弟是山都三十年大乱的最终胜出者,但他们以前是开辟战争才到白山的外来户,怎么可能比楚秦门吃得开?而且似乎已有计划的样子……
【见人性】天赋在结丹之后,提升不如预期,金丹心理,齐休已不能读透,叶赫兄弟后面交谈变得十分小心,再打探不到新的消息。
席间一阵嘈杂,门中两个负责启蒙解惑,外聘新来的年老传功执事,簇拥着秦长风,正往洞房里送,许多年幼弟子和外客,跟在后面哄闹。
“不行,这事一定要搞清楚!”
齐休装作不胜酒力,趁乱回屋,取出【通明幻镜】,增幅【全知天眼】,细细观察镜中叶赫兄弟的一举一动。
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捕捉到有价值的一幕,叶赫图冲金丹席面上首一人远远举杯示意,那人却反瞪了叶赫图一眼,不情不愿地抿了口杯中酒。全程目光,似乎在故意不与叶赫兄弟交流。
“柴艺?灵木盟?”
齐休看清那人,心中暗凛,灵木盟虽然势大,但元婴老祖柴冠下不了白山,顶多用秘法降临,这根大腿可不够粗!
“那么,还有哪家呢?”齐休将宝镜纳入口中,闭目沉思。
第三百一十六章 谁要杀我呢
齐休把当前事态想清楚,看着扶额发呆的楚红裳,盘膝端坐,神情平静不发一言的楚夺,问道:“齐云那边,要不要告知?”
“不要!”
楚红裳失态尖叫,脸色狰狞,“楚神通就是一只猪!不过转个手,还贪心昧下一对双胞,害人害己!”
转手?
齐休心中一动,感觉隐隐已触摸到盗婴一事的真正内幕,楚红裳自知失言,却无论如何不肯继续透露,只说齐休参与盗婴之事,她连楚震老祖都没有告诉,当年参与者,已通通死去,这世上只有在场三人知道他在盗婴一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只管放心。
“原来如此,难怪齐云楚家,会放楚希钰、楚希璟大大方方在我面前露面……”
齐休终于有些了然,又一阵后悔,楚希钰在夺丹试炼的幻梦之中,已显露出对楚家的反乱形色,但当时联想到自己身世,敢同身受,有些可怜他,所以帮着隐瞒不报,没想到竟发展到现在这种境地。
收摄心神,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大地图,在楚家二人面前铺开。手指黑河坊,“楚兄和玉鹤之战,被安排在十年一度的黑河坊擂台赛后,自然会有引起无数人关注,前辈到时肯定是要现身压阵的。黑河真正论起来,是我楚秦门的地盘,已不属于南楚门,不受分封三代制保护,他们要是想对前辈动手,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楚红裳点头,“当年高广盛,就是被诱到器符城,身死道消,只不过要是御兽门想我死,有无数方法,何必弄得这么复杂?”
“我怀疑,不,我肯定玉鹤这次,又一次被人当了枪使!”
齐休手指移到连水城上方,“所有消息,都是连水盟捅出来的,玉鹤虽然修行上天资卓绝,但一涉及人情世故,几和白痴无异!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玉鹤座师,在御兽门中和乐川要亲近些,他当年却应霍虎之邀,跑到山都山乐川死对头魏同那里赴宴。后来背了楚夺的锅,在第一次天引山之战中,被魏玄忽悠出头,逼退了器符盟修士。齐休百岁寿筵上,他无仇无恨,就为了问句话,大庭广众之下把祁无霜搞得差点没下得来台。后来还傻啦吧唧的自己跑去器符城天牢,被祁家筑基修士轻松堵住不说,又被灵木盟一屎盆子直接糊脸上。
百年来种种,齐休都看在眼中,玉鹤为人如何,他还是有把握的。
楚红裳正对着地图上的连水城咬牙切齿,楚夺皱眉道:“这种人,心性纯粹,最利修行,只是不知道他动起手来如何?”
和御兽门修士单挑,等于一打二,极为赖皮,这点天下无人不知,楚夺没有把握,才会有此一问。
楚红裳安慰道:“你的天赋技能,正好克制灵兽伴宠,胜算还是很大的。”
楚夺鹰目一冷,周身爆发出凌厉杀气,“我这辈子,杀人无算,倒还真没遇见个可堪一战的对手!”齐休和楚红裳商量应对,他也不感兴趣,干脆告辞回去,一心备战。
“以后没别人在,就不要前辈前辈的了,叫我红裳即可。”
剩下两人独处,楚红裳突然说道,齐休习惯性地想说不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轻声答应下来。
灵木盟、山都叶赫……
加上连水盟,和上次杀高广盛极其相似,整个白山北部再次参与了进来,只怕在器符城有一股的离火盟也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齐休早一步从柴艺和叶赫兄弟的微妙默契中,敏锐地察觉出楚红裳的危险,只怕两年后,她去黑河坊替楚夺压阵之时,就是她身陨之日。
“想对付我,这些都不够!”
楚红裳虽然嘴上不服软,但看着地图上的白山北部,忧容更加重了三分,这时候,再说不出来什么怀敬畏颤栗之心挑战的话了。
两人把目光还是投向了北边的齐云山。
杀了楚红裳,要想逃脱双楚的报复,齐云派必须里有个吃得开的强力人物,摆平手尾。和当年的的楚震一样,杀了高广盛,高家也只有吞下去。当然楚红裳不是齐云派的修士,而且才元婴中期,无论修为地位,都和当年的高广盛不能比,做起来会轻松许多。
“会是谁呢?谁要杀我呢?”楚红裳喃喃道。唯一有生死大仇的高和同第一个被排除,他不可能和当年参与杀高广盛的这些仇人同谋。
南宫家?也不可能,拥有化神老祖的超级家族不会弄得这么费力,而且才刚刚在黑河峰把楚红裳救出来,没道理回头又要杀她。
现任掌门?化神修士不会挂心庶务,齐云派掌门一直是由元婴后期修士担任,现任掌门当年和楚震争夺掌门之位,胜得极险,两人之间有很深的心结。但也仅止于关系紧张,一来齐云掌门都是人品谦和之辈,不太会拿后辈开刀;二来他被那么多化神老祖盯着,做这些事情反而不方便。
楚震杀高广盛,最后在天地峰化神老祖的斡旋下,终老在牢狱,几乎等于毫无惩罚,齐云内部很多人看不惯,但也不至于演化到来暗杀楚红裳。
楚红裳又列出了几个大家族,都是楚震死后,抢了齐云楚家门中产业的,可是他们对楚神通的兴趣,明显要高过楚红裳。而且齐云派内庶务产业,争斗往往局限在庶务峰里的唇枪舌剑,设计杀人,一般没人会干。楚震杀高广盛,只是特例中的特例而已,毕竟像高广盛那般行事霸道,把人得罪光了还不知不觉的,真心不多。
数来数去,一个都不像,齐休倒是在楚红裳的话里,把齐云派内部的势力分布,摸出了七八分。
齐云派明面最高修为就是化神修士,再往上也有,但不会在此界呆了。齐东、齐云、齐南城各一位,负责五行灵根修士教习管理的五峰座主一位,负责其他灵根修士的传功峰座主一位,天地峰座主一位,庶务峰座主一位,执法峰座主一位,负责进阶化神必须的七阶灵地座主一位,共九位化神修士。
至于夺丹试炼里那位化神老狐狸类似的存在,还有一些,不过都是水面下的。这些化神存在中,以天地峰座主地位最高,而楚震当年最大的依仗,就是此人。至于天地峰是干什么的,楚红裳不说,齐休也不敢问。
两人正做没理会处,楚神通自己跑来了。
这圆滚滚的大胖子慌里慌张一进门就直嚷嚷,“不好了!希钰他叛门了!御兽门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收留了他!”哪有一点元婴老祖的气质。
“你现在才知道!”楚红裳看到他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将楚希钰给御兽门的证词丢到他脸上。
楚神通一看,汗珠子立马就顺着满脸肥肉流了下来。
齐休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顾不得身份差别,上前一把拽住他衣服领子,大声喝问道:“楚希钰跑了,楚希璟呢?”
“希璟?早两年嫁人了。”楚神通人脾气其实不错,老老实实答道,丝毫不以齐休僭越为意。
楚红裳瞬间明白了齐休的意思,急忙追问,“嫁到哪家了?!”
“你们?”
两人不去管楚希钰,而是如此着紧楚希璟的婚事,把楚神通闹了个莫名其妙,“我为了修补关系,把她嫁给陨落在夺丹试炼里裴老的裴家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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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情关最难过
黑河坊,繁华依旧。楚秦小店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一些闲人凑在门口,好奇地往里张望,嬉笑着瞧楚秦门的热闹。一位身着土黄色法袍,瘦削干练,略有些痞气的半大小子,正手执一纸文书,和楚秦门知客大声掰扯。“**老几啊!还讲不讲规矩了?齐休的手令也敢违抗!?”黄袍小子不过练气五层,却嚣张得很,将文书举到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知客眼前,抖得哗啦啦直响。知客知道这人在掌门老祖跟前有些门路,不敢得罪狠了,但实在气不过,红着脸抗辩道:“老祖是许了你每月这些东西不假,但白纸黑字写明了,只让你在楚秦山旁墟市里提货,你拿到黑河坊里来找我,有什么用!”“啊呸!”黄袍小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哪里都是你楚秦门的产业,有什么不一样的,齐休许给我的,别想少一分!今天小爷还就要在这黑河坊,把东西给提了!”那群好事的围观者唯恐天下不乱,纷纷起哄,大多是支持闹事的少年。“楚秦门诺大的家业,赖人家这点东西,丢不丢人?”“是啊是啊,金丹老祖都答应了,哪里提东西不是提?何必玩些文字把戏,为难与他。”“你们懂什么?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这些知客们最会狗眼看人低。”黑河坊里讨生活的低阶修士,嘴最不饶人,三言两语,把那知客气得身子直发抖,小店奉行许是早知道那小子难缠,躲在内室根本不出现。“怎么回事?”一名身着楚秦门赤袍的筑基大汉从外面进来,知客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凑上前解说缘由。围观众人注意力立刻转移,冲这大汉指指点点,讨论他的底细。“这人好面生,楚秦门筑基前辈里,好像没他这号人物?”“嘿嘿,这人我认识,叫多罗森,早多少年就练气圆满了,现在筑基不奇怪。”“多罗森?楚秦门那个会炼【筑基丹】的多罗森?”“对对,就是他!”即便是筑基修为的炼丹修士,会炼制筑基丹的也是凤毛麟角,不光极为赚钱,在各家宗门里,地位都很超然。众人看向多罗森的眼神立刻浮现出满满的羡慕之意。“你来啦?”闹事的小子看见多罗森,语气忽然转软,目光深处,甚至有几分慈爱,仿佛在注视自家晚辈一般。“又是沙诺你小子,三天两头闹我还不够,怎跑到黑河坊里来闹门中产业!”多罗森初筑基,心情正好,嘴上虽然责怪,但问明情况后,便用自己的体己在小店按单子买出东西,交到这名叫沙诺的少年手上,都是【烈炎丹】【小真源丹】之类不菲货色。“老祖对你甚好,不要老是让他操心。”多罗森把他送出门,诚心叮嘱。……“诺儿难得来黑河坊玩一趟,想吃什么就点,我再去买些零食。”沙飞笑吟吟将多罗诺按在椅子上,转身下楼,走到食肆下面的街面,去买小孩子都喜欢吃的零食。沙飞现在练气八层,看样子筑基无望,蒙在鼓里的他,一门心思都寄托在被齐休塞进门,已改姓沙的多罗诺身上。黄沙帮上下只有练气小猫两三只,虽然有楚秦门罩着,但白山这地界,总有些要钱不要命的散修凶徒。多罗诺自从认沙飞为义父,住进山门后,针对黄沙帮,光大的劫案,就经历了三起,次次都极为凶险。幸好离楚秦山不远,苦撑到楚秦门支援到来,才幸免于难。沙飞已五十好几了,在白山挣扎求存,世事消磨,白发难免早生,背部也已微微佝偻,从后看去,活脱脱个小老头子。多罗诺看着沙飞正和小贩会账的背影,丝丝感动爬上心头。
虽然沙飞严厉时极为严厉,时常打人屁股,自己老是把日后百倍奉还的话挂在嘴边,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年相处下来,说没有真感情那是假话。特别是对出身于人丁不旺的多罗家族,从来没有品位过亲人挚爱关心的多罗诺来说。“放心吧,虽然我两世为人,但黄沙帮和你沙家,日后就由我守护……”心中暗暗立誓,眼眶竟有些湿润,看见沙飞已返身回转,多罗诺偷偷拿袍角拭去痕迹,又回复惯常的油痞形色。两人正吃着,忽然外面街道上许多修士匆匆往来奔走,都是坊里各家店主之类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面色焦急,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什么事?”沙飞唤过食肆知客动问,那知客也不知道,出去打探一番,回来便在食肆里大声宣扬。“刚刚的消息!坊市主人换了!南楚门将自家利益,全数渡让给齐南南宫家族!”“什么!”“怎么可能!明年黑河擂台又将开赛,南楚门也舍得?”“难道南楚门有不妥?”“南楚门分封三代,怎么可能有不妥!”“许是南宫家族仗势欺人?”“慎言!”食肆里客人们七嘴八舌,纷纷交换意见,这种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超级势力八卦,可以想见,是他们未来可以争上数月的谈资。“南楚门是齐休的主家,我们更是完全靠齐休庇护……”沙飞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黄沙帮来说,楚秦门就是栖身大树,南楚门更是头顶的天,眼下丝毫风声未露,忽然南楚门就失去了黑河坊,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多罗诺见识还在沙飞之上,虽然心中也觉不好,但仍然站起,高声死撑:“你们都知道个屁!上次在黑河峰,南宫家族救了楚红裳一命,些许报答,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你小小年纪,好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是!你才懂个屁!你知道这黑河坊一年收入多少灵石么?这是能传承千百年的产业!哪会有人以此为报答的!”“无知小儿!闭嘴闭嘴!”众人正在和多罗诺拌嘴,外面有名散修跑进来叫道:“最新消息!明年擂台赛后,南楚门楚夺,将和御兽门玉鹤做生死决斗!”……南楚城,地底。“玉鹤和乐川都不肯见我,决斗之事应该难以避免。”“黑河坊落到南宫家手里,齐云根脚的灵药、广汇、万宝等商会和南楚之间已毫无利益冲突,几位元婴都暗示不会参与,应该可信。”“连水、灵木、离火、山都虽然全部推说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但我一家家走下来,估摸着他们就算收手,还是会怕您后面的报复,所以干脆一条道走到黑了。”“南宫止承诺保证前辈在黑河坊的安全,那么最危险的时刻,就是出南楚,经过黑河到黑河坊的一小段路,以前辈元婴遁速,只是呼吸间事。所以,对方有提早在别处动手的可能,您一定不能出南楚地界。”“齐云裴家那边,才是关键,上次的事是意外,这谁都明白,还得拜托楚神通多加转圜,只要裴家不主导此事,前辈应该是无虞的。”齐休独自面对楚红裳,把一桩桩事体,交代得明明白白。“不是叫你没人时候,不要叫我前辈了么!?”楚红裳作势佯怒,非逼着齐休扭扭捏捏叫了自己一声“红裳”才满意。“裴家那边,应该是不会回头了,现在当家主事的是元婴初期的裴雯……”楚红裳美目一黯,“小时候我还在齐云时,和她是闺中密友,爱上了同一个人,那人选择了我,可是我却迫于家中压力,又反悔抛弃了那人。那人后来虽转回头和她结缘,但直到身故,也没能忘了我。情关最难过,如今已近千年,她还恨我吗?应该是吧……”缓缓把自己陈年情史,对齐休一一解说分明。“两个快一千岁老女人的陈芝麻烂谷子,和我说干什么……”齐休心里暗暗吐槽,又想起白晓生招祸的那篇八卦,完全和事实南辕北辙,难怪楚红裳当时如此震怒。女人间的嫉妒,是很难抹平的,近千年时光,裴雯都小心的将情绪埋藏心底,但上次裴老发生意外后,听说裴家在齐云内部的地位一落千丈。有这个引子,新仇旧恨一下爆发,裴雯的选择其实也解释得通。“其实前……红裳你不需忧虑,这次我们突然出手与南宫家交易,又和各大势力把话说开,只要南宫止不害你,其实能威胁到你的可能性很小。”齐休这一年来不光帮着楚红裳出谋划策,还冒着生命危险多方奔走,所幸只要楚红裳一日不死,白山各家势力都一日不敢妄动。南楚楚家眼下除了楚夺、楚慎,还有五位金丹,除了楚青玉和楚无影两位新晋,另三人年纪都已不小,还是修行呆子性格。都没有像齐休这种一路从血腥厮杀中崛起,世事练达,精明果决的人物,楚红裳是越来越依靠他了。“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只怕我到现在,还浑然不知形势已危如累卵。”楚红裳难得的说了几句软话,又道:“裴雯对我知根知底,我本命最善逃生,她不可能不早作打算,按她性格,要是黑河坊里捞不到机会动手,肯定会将伏击地点安排在半路上。”齐休闷头想了想,“上策自然是找机会除掉裴雯,一劳永逸。中策嘛,就是在齐云派内找个愿意出头的,将裴家压服下来。至于下策,就是当个缩头乌龟,不给他们动手的机会,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楚红裳摇头,“我对裴雯,还是狠不下心,下策不合我性格,中策最善。齐云派内,我楚家已没啥铁杆朋友,唯一念些旧情的,只有天地峰的那位座主了,可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楚震老祖死后,就没什么能凑到他跟前的机会。”
两人一番计较,还是把希望全寄托在了楚神通身上,就看他能不能把齐云派里,最有权势的化神座主给说动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战前的百态
“盛夏晴空,天降飞雪……”
红衣绝色,低声喃喃,将护身灵力散去,素手托起飘落的晶莹雪花,相触一痛,如若冰针。
楚神通远远现身,脸色煞白地对这边摇了摇头。
轻叹口气,黛眉微蹙,终于难掩忧愁。
“红裳,今天的你,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当,当然,也是极美的。”
“其实你说句话,我照办就是了,何必渡让黑河坊。”
“我知道,你这是不想欠我什么,难道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么?”
看着雪中伤神倩影,第一次露出柔弱风华,南宫止心头愈发爱怜。
可惜他唠唠叨叨,自怨自艾的话,楚红裳一句都没听进耳中。夏日之雪,来得诡异突然,给人心头蒙上一层重重的阴影,楚神通传达的意思,无疑是天地峰座主无法出面,同少年时的闺蜜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这一种选择了。
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和请来的中人姬信隆谈笑叙旧,挥洒自如的齐休,心才稍稍定了些。
……
“三十年不见,没想到要和你道友相称了哈。”
姬信隆追捕魔修,正巧经过楚秦地界,齐休相请,他也真给面子,答应做这次决斗的中人之一。
齐休自然谦虚客套一番,然后假作随口一问,打探起了魔修的事。
自从白山深处被开辟,再不是魔修们的避难圣地后,各地入魔修士虽仍偶有听闻,但很少再往白山来了,姬信隆自然也难得一见。
“除了醒狮谷里还有几个强人残余,东海之外,某处海底深渊被名魔修占据,这两年有开始招揽新晋的迹象……”
姬信隆稍稍露了点消息,忽然话锋一转,问起了楚秦门和丹盟灵草交易的事。
一瞬间齐休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大周书院的了,把心底的违和感压住,冷静对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丹盟那个韩平过于讨厌,灵药阁的面子也不能全驳了,这些年,楚秦之地所有灵草出产,干脆一家一半,都不得罪。
“嗯,我插手这种小事,也是无奈得很……”
姬信隆深深地看了齐休一眼,带着走到僻静处,又打出件隔绝探识的法器。
他这种神秘兮兮的做派,令齐休大感意外。
结果一番交谈,更是使自己对姬信隆的观感,完全颠覆。
……
楚红裳被齐休执意拉到地底宫殿,他还凑得近之又近,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就在耳边,随着呼吸熏得自己芳心暗跳。
“何事找我?”
面上仍然冷冷的,斜眼看着身侧的齐休,目光中拼命表达出嫌弃的意思。
“这个……”齐休递过来一本手抄【周礼】,“你出五十万三阶,我出五万,买一本这个,还有大周书院归古派的友谊。”
“嘶!”
楚红裳倒吸一口凉气,将【周礼】翻动几下,其中隐约有些玄妙暗记,应是信物一类东西。“可是姬信隆提出的?这笔灵石我虽出得起,但大周书院的人一句空话,你就信了?而且他门乃一界之主,内斗归内斗,没听说会寻求外人财货的!”
“虽然牵扯进他家内斗会有些手尾,但这种时候,一根稻草也要捞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
齐休劝道:“一门一派,说到底都是由人组成的,大周书院修士也是活生生的人,有人就有江湖,有人就有争斗,他家归古、归儒两派斗得厉害,已经不是秘密了。而争斗,总归是件花钱的事情……”
“所以他挑中你这只【不在算中】的猴子当中介,找我拿钱……”楚红裳心中一转念就明白了,凝视齐休睿智清矍的双眼,“你觉得这笔灵石当给?”
‘什么叫我这只猴子啊喂!?’
齐休偷偷吐槽,肃容坚定点头。
……
夏雪不但不见消散,反而随着天色转暗,有逐渐增大的趋势。
南楚城大阵外,许多草木以为季节交替,叶子开始枯黄,预备过冬。
大风吹过,卷起落叶白雪,分外颓乱凋零。
楚夺立于天地之间,默默感受着这一切,无悲无喜,恬淡自然。
楚无影和楚青玉陪侍在他身后,对着这位凶名远扬的长辈背影,心底的关切担忧,不敢表露半分。
“繁夏风雪盛,因果早沾身,尸山踏脚过,助我大道成!”
楚夺一首绝句念完,楚红裳、楚神通、楚慎、齐休等人适时出现,互相投递过战意汹涌,一往无回的决绝眼神,同时向着黑河坊方向,冲天飞去。
南宫止、姬信隆一前一后隐隐护住,有大周书院加上齐南南宫家作保,相信路上无人敢动手。
……
黑河坊,比武场。
一间最尊贵豪华的巨大包厢内,御兽门众人谈笑无忌,盯着场中比斗品评。
场中一名自家修士,正巧对上了楚秦门的秦长风。
“这秦长风会【星遁】秘法,咱家的小子想胜太难……”
南疆御兽门之主乐川嘴上虽然不看好自家弟子,但嬉笑神情分明表示他根本没太所谓,御兽门作为一方超级势力,黑河坊里几家店铺,还真不放在眼中。场中胜败,大多只和参加比斗的修士个人前途有关。
包厢里众人也是同样,只当件乐事观看,见取胜无望,干脆转而谈论起等下玉鹤与楚夺的决斗,还有的,开始互相间交换在醒狮谷里得来的冒险收获。
果不其然,场中御兽门修士一人一兽,扑来冲去,根本近不了秦长风的身,气得连连怒吼,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包厢一角,楚希钰和玉鹤凑在一起,也在低声交谈。
“我虽被楚夺弄得骨肉分离,亲身父母不得相见。但其实齐云楚家从小到大,对我是真心爱护,所以不想找大周书院,害他家满门。玉鹤兄担着生死干系,替我出头,希钰铭感五内,不知日后该如何报答!”
楚希钰说得情真意切,玉鹤听得是心有戚戚,连道不必,又用言语劝慰对方,好像等下要做生死决斗的,反倒是楚希钰一般。
“这是我在楚家,收集的楚夺本命、功法、天赋技能的信息,你先看看……”
楚希钰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册子,递给玉鹤。
玉鹤道谢接过,随手放到桌上,并没有翻看的意思。
乐川眼角余光落到玉鹤身上,瞳孔里闪过一丝忧色,无声叹气。
“这个玉鹤,被人稍一撩拨,就热火朝天地为无关事出头,总有一天,这种性格会害死他!”
“不过算了,反正他是本山那边的人,左右不关我南疆屁事。”心里转了几个弯,又将注意力转回场中。
……
筑基修士决赛,场中气氛达到了最高点,最后由万宝阁修士夺冠登顶。他将乌龟壳、符篆海这一无赖流派,演绎得淋漓尽致。许多薄有身家的观众,纷纷动了学起来的心思。
但今年的擂台赛,和以往稍有不同,曲终人不散,场中嘈杂虽渐渐平息,但观众们凝神静气,过一会还有金丹的生死战,这才是他们来的主要目标。
擂台赛决赛一天票价,南宫家开到往年的十倍,外面私相转售更是天价。
已是黑河坊主人的南宫家低阶知客们,在观众席里依次走过,接受众人下注。
“盘口多少?”
“一赔一。”
“这不对吧?玉鹤是御兽门修士,天然有优势,修为也比楚夺高些?怎是一赔一?”
“你下不下?下一位!”
“别别!我下!”一名赌客从怀里取出珍藏的十枚三阶,咬牙说道:“我下玉鹤!”
“笨蛋!楚夺成名已久,未闻败绩,玉鹤呢?上次被祁家几个筑基给堵在了器符城,狼狈就擒,有什么厉害的!我下楚夺!”
“我也下楚夺!”
赌客都是些自以为理智的,抱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洒下重注。
“楚家人来了!”
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人向南楚门包厢方向看去,楚红裳带着楚家众人,正鱼贯飞入。
他们个个表情凝重,场中受此感染,连本来的嗡嗡声都消失了,上万人的比武场,落针可闻,寂静一片。
姬信隆、南宫止和一名御兽门请来的中人飞入当中,毫不拖沓,直接宣布决斗双方进场。
楚夺当下跃下,这位在周边凶名赫赫的金丹后期修士,今天身着纯黑法袍,气势凌厉严酷,森冷阴鹫的目光扫视一圈,众人心底无端升起像是被毒蛇盯上般的透骨寒意。
“这个,你还是看看吧……”
玉鹤正要下场,楚希钰拣起他丢在桌上的那本小册子,追到身后劝道。
“不用!”
玉鹤挥手将小册子打飞,一脸的卫道之士表情,“我今天,就是要帮你主持这个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