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慢慢向门边踱去,似乎是要离开,却又突然在门口处转身,巡视着屋内一众人等。
“咱们这院子里笼共才多少人,你们这些做主子的相互之间又有什么利益牵扯?竟让你们使出如此龌蹉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姑娘,老身一再警示你们,可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看来有人是舒服日子过得太久,开始目中无人了,”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杖叩得地上咚咚作响,突然话锋一转,“老二家的,正瑜离家在外,这府中的大事就要你们二房的多上心了。”
二夫人不明白老夫人的语气怎么突然就变得和气了,虽然心中忐忑,她仍撑着笑脸道,“娘,您放心,我们都是一心向着这个家的,大伯不在,我们自该为府中多出力。”
老夫人点了点头,“嗯,大家族教导出的是很好,你们许府又人丁兴旺,往后家族的远景是不必亲家他们伤神了。老二家的,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家族要往后发展,可不能断了香火。你知道,志瑜一直也有纳妾的想法,更且,他纪渐长,再等不得了。我看我院子里的翠柳就很好,手脚伶俐,人也实在。今日我就作个主,让志瑜把她收了房。志瑜书房后面是还有间小院空着?就让她住在那里,等下你差人过去打扫一下,丫环这些就从我这边挪过去,免得你再费神了。”
许氏脸色煞白,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就是不出声。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一心为着这个家吗,眼看着凌府无后,你这个做志瑜正妻的连这点度量都没有?”老夫人脸色更不好了,“或者我要去向亲家学学教导儿子和媳妇的方法?”
许氏的兄弟们无不妻妾成群,老夫人这样说,是断了她回娘家搬救兵的想法。此刻许氏的心中又恨上了闵忆,为什么,明明是嫡亲的两兄弟,凌正瑜就对闵忆死心踏地。凌志瑜却生了一副花花肠子,虽然这些年来慑于她娘家的势力和她的哭闹,没有明着抬人进门,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时总会传出凌府二爷的花边料子。
许氏在心里不停咒骂着闵忆,用上了各种污言秽语,连同凌矜言也被她骂上了。
“娘你这么说,我照办就是。”许氏自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那小院还没有起名,萱草有宜子孙,我着人多植些萱草进去,那小院就取作萱草院吧。”
老夫人似询问般看向翠柳,翠柳自始似不关她的事一般,颔首沉默,老夫人眉毛一挑,又看着许氏道,“你记得差人过去清扫,不要误了时辰。”
“都记下了,”许氏垂着头,面上全是阴狠。
浅水居里重新安静下来,月芽关好了门小跑着回了屋里,“小姐,你还好吧?二夫人真是太坏了,竟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害你,这要是分辩不好,小姐你这辈子就毁了。她也是养了女儿的人,不懂得将心比心吗?”
月芽一副气不过的神情,在婆子们拿出亵衣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是小姐说不过二夫人她们,她就去认下所有的事情。
“傻丫头,想要害你的人哪会管你能否承受得了后果,只要自己行事磊落,为自己据理力争,不必惧她便是。”
“嗯,我懂了。官府的人快些来才好,只要张大娘出面指证,二夫人就定会受到惩罚。”
凌矜言笑着摇了摇头,“二婶家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而且,这件事怎么说也有关我的名誉,说到底,这不过是家务内的事情,老夫人怎么会让外人知道。她说报官不过是为了压下二婶的气势,以便给二叔纳妾这事顺利进行罢。今日二婶对我做的事情,多半会被老夫人压下去,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起。”
月芽一双眼睛鼓得溜圆,满脸的不服气,小声嘀咕着,“老夫人也太不公平了,为了凌家的香火,小姐受这样大的委屈她也不主持公道。还有那张大娘,不惩治主子,那张大娘总要受到惩罚吧?”
“张大娘……老夫人不会弄脏自己的手,自会有人去料理她。”
月芽眨着眼想了想,似乎是怕凌矜言心里也气不过,转而出言安慰,“二夫人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害小姐不成,反倒让老夫人给二爷纳了房姨娘。以后有的是给她添堵的,看她还有没有心思再来害小姐。”
凌矜言的思绪飘得远了,喃喃道,“她若要来便来,如果不来,待时机到了,我也会去找她。”
傍晚时分,容光焕发的凌志瑜用一顶软轿把翠柳抬进了萱草院,被称作萱姨娘。这天夜里,许氏在倚兰院里摔了一夜的东西。到下半夜时,她又命人去抓了几只野猫扔进萱草院,几只野猫在萱草院里凄凄惨惨地吵了一夜。天快亮时,柴房那边又传来张大娘暴毙的消息。一时间,凌府真有几分鸡飞狗跳的意味。
不论外面如何兴风作浪,浅水居里的凌矜言却过得很安稳,这几日,除了萱姨娘来拜访过几次以外,许氏和凌绮蔓都没再找她的麻烦,她除了偶尔去给老夫人请安和学习礼仪以外,都窝在浅水居里修习功法。
这一日,凌矜言正在荒废的后院中练习格斗招式,突听月芽在小声唤道,“小姐,小姐……冯大娘送衣服过来了,你快出来吧!”
凌矜言飞身跃进卧室,只眨眼间便换好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拭掉脸颊上的汗水,凌矜言从容步进小客厅。
冯大娘正坐在小桌旁喝茶,月芽则看着小桌上的一大叠衣服双眼放光。见凌矜言走了进来,冯大娘放下茶盏,起身道:“见过大小姐!”
“冯大娘辛苦了!”凌矜言边说着走到了小桌旁。
“都是我该做的!总共是四套衣服,除了大小姐选的那两匹料子,后来老夫人又特地命人送了两匹过来,大小姐你先试一下,明日便是宫宴之期,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要赶快修改才是。”冯大娘的声音里没有半分虚假之意,倒不像有些手艺人,生怕别人说他做的东西不合适。
凌矜言伸手抚上桌上的衣服,上一世她就是个对衣服极其挑剔的人,眼前这衣服,光是叠在这里从视角上看来都极具质感,触感上也与肌肤毫无违和。
“若是冯大娘做的衣服有不合适的,那这世上可还有衣服能穿?”凌矜言笑着俏皮道。
冯大娘脸上也有了笑意,“大小姐笑话了,我量过大小姐的尺寸,这衣服合体倒是绝对的。只是衣服都没有生气,只摆在那里和穿在身上,那效果是大不一样。这缝缝剪剪的活儿我是做了几十年了,就是闭着眼睛我也能缝出一件衣服来。只是老夫人着人送来的海云纱有异于别的布料,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大小姐缝衣裳,裁剪上比往常就多用了点儿心,竟特别想请大小姐穿上看看。”
“祖母有心了,您的手艺也是着实绝妙,刚才看见这衣服时我就急着想穿在身上,只是怕失了稳重,听您这样说,我倒可以去放心穿上了。”凌矜言看着冯大娘的眉眼里尽是笑意,月芽也会意,忙抱着最上面那一套如绯云一样的罗裙随凌矜言进了卧室。
衣服是用海云纱裁制的,颜色明丽、轻薄却极具质感,一层层覆在肌肤上,穿着的人儿仿若置身在温暖绵软的云朵里。
卧室的门打开,凌矜言走了出来,冯大娘自椅子上慢慢起身,眼中净是惊艳,多少皇城的达官贵族,夫人小姐们穿过她做的衣服,可他们穿过的也只是衣服。果然,她对这衣服付出了心血,而凌矜言也没有让她失望。
梨花白的衣服上稀疏缀着鹅黄的暗绣,呈淡橙红的裙角,加上冯大娘精心的裁剪,真似天边被朝霞渡了光泽的云朵一样。而凌矜言就是身着云裳,施然而来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