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限大的庙宇
我指了指栅栏,轻声说:“翻过去。”
我一个加速跑爬到栅栏上,纵身一跳进了里面。尤素的身手没我利索,后面鸟爷托着,我在那边扶着,用了吃奶的力气,帮尤素翻过栅栏。鸟爷把手机给我,我把摄像头对着他。鸟爷对摄像头说:“各位观众老爷,看看你们鸟爷的身手。”说罢,他倒退几步,呸呸手掌,一个加速到了栅栏上,快速攀爬,眼瞅着身体失去平衡,他纵身一跃,落在地上,打个滚站起来。
我笑着对摄像头说:“你们鸟爷年轻时候干过飞贼。”
鸟爷一把把手机夺过来:“别胡说,好几万人看着呢。”他低头一看,猛地倒吸口冷气:“我靠,直播间已经十一万人了。”
我们蹲在树下,我用手电照着亮,鸟爷翻看直播平台,长舒口气:“有个人气特火的女主播正在咱们这个房间看,她的那些粉丝都进来串门了。”
“谁啊?”我随口问。
“莉莉。”鸟爷说。
我很少看网络直播,可也知道莉莉这个女孩。号称性感小野猫,不但人漂亮,前突后撅的,而且玩英雄联盟水准极高,据说以前还是什么女子战队的成员。她可是直播平台的顶梁柱,她要是挺我们,那效果无法想像,绝对是带节奏的大人物。
鸟爷蹲在那里,摸黑对着摄像头说对莉莉的支持表示感谢。
尤素在旁边不耐烦:“说两句得了,咱们今天来的目的你们都忘了?这里龙潭虎**,多加小心,速战速决。鸟爷,你要是这么个态度,就蹲在这里和你的粉丝慢慢沟通吧,我们先进去。”
鸟爷赶紧表示不说了,他把弹幕关掉,把手机的摄像头对着前方,我打着手电,我们三人往树林深处走。
走的时间不长,从树林边缘出来,外面是一条整整齐齐的石板路。路上空无一人,月光如水。我们三个顺着路往前走,没多时,耳边出现了“哗哗”的水流声,我指着眼前的弯路说:“拐过去,就是防空洞。”
尤素低声道:“小心。”
我们小心翼翼顺着路过去,深夜四处寂静无声,不远处升腾起一片浓白色的烟雾,虚虚淡淡,如云翻滚。我来过一次,有心理准备,而鸟爷和尤素都看呆了,从来没见过这般诡异的夜景。
鸟爷颤着手,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那片烟雾,低声说:“老马,这就是你说的那些冷气。”
“对,从防空洞里散发出来的。”我说。
往前走到了山脚下,出现了那座临崖而建的防空洞。洞口巨大而阴森,飘渺出滚滚寒气,充满了一种非现实的虚幻效果。
鸟爷咽着口水说:“我草,真像是西游记里的妖精洞。”
寒气吹到身上,很明显能感觉到气温陡降,哈气成雾。我抚着肩膀说:“赶紧穿过去,这股冷实在受不了。”
我们三人跌跌撞撞进了防空洞,刚一进去,只听鸟爷“哎呦”一声。
黑暗中,我拿手电晃他的脸,鸟爷脸色惨白,磕磕巴巴说:“信号断了,直播停了。”
尤素轻声道:“冷静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越靠近我们去的地方,很可能干扰就会越严重。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穿过防空洞,等外面有信号了,你把前因后果和观众说明白就行了。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
鸟爷呼吸平缓:“好,先出防空洞再说。”
我们在洞里往前走,手电照出长长的一道光亮射在前面。黑暗中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浓重的呼吸和脚步声,时间不长,走出防空洞。
外面是山区,我们站在高处。我指着下面群树环绕低声道:“电塔。”
一座银白色的电塔,从树丛中伸出来,高高矗立,塔尖向外以辐射状延伸出很多条电线。
鸟爷摆弄着手机,一脸焦躁,还是没有信号。他在原地走来走去,到处找着信号源,走到一块石头后面好不容易有了网络信号,他赶紧登陆直播房间,顿时眼睛直了。
“你们快过来看。”鸟爷叫着,我和尤素走过去。鸟爷指着手机,激动话都说不溜:“现在我的直播房间已经二十万人了。”
屏幕上滚滚白色字幕,几乎密不透风,上面有不少人喊着“高能”,还有人呼唤房主鸟爷。
鸟爷对着摄像头,把信号干扰的事跟房间里的人说了一下,希望大家能够谅解。当时就有土豪赠送礼物,有土豪表示:“打算赞助鸟爷一套最先进的户外直播设备,再强的干扰也不怕。”
这时尤素慢慢伸出右手,五指伸开,朝向电塔的方向。
鸟爷用手机拍摄着这个古怪的场面,我们狐疑地互相看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好半天,尤素把手慢慢缩回来,说道:“我刚才把手伸向电塔,感觉手心麻麻的,那里确实有很强的电磁场。”
鸟爷叹口气,对摄像头说:“兄弟们,一会儿能不能拍摄就看天命了。就算拍不了,你们也别质疑我的人品,确实是没办法。”
我们三人小心翼翼翻过山坎,沿着小路跑下来,来到空地的小树林前,猫着腰钻进里面。
我辨了辨方位,正是上次我偷着进来经过的路线。我打着手电在地上踅摸,一直走到小树林的边缘,也没有发现丢失的项链。
我的心情无比焦躁,紧紧捏着手电,咬着牙,全身像是虚脱一样。项链如果找不着,我整个人真的会垮掉。
鸟爷骂了一句:“槽,信号又没了!”
尤素拉住我们,不让轻举妄动。外面响起了一阵狗叫声。
我们三个往里缩了缩,躲在树林黑影里。前方的空地出现手电的光亮,我们看到那个门岗老头带着保安牵着狼狗走了进来。
门岗老头的声音在夜色中很清晰:“这些天仔细巡逻,别在出现上次小偷进来的情况。如果再发现小偷,你们也别干了,都回家种地去。”
“你放心吧。”保安们保证。
这些人在空地转了两圈,也就散了。月光清冷,此时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看到电塔下面的那间破庙。
尤素低声说:“这座庙的样式真的和大楼顶层的那座一模一样。”
“同根同源。”我说。
鸟爷还在摆弄手机,找着信号,他唉声叹气:“完了,这次直播算是砸了。”
“既来之则安之,”尤素说:“已然这样了,不如接受现实。专心点,咱们先去那间破庙看看。”
我们小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看到确实没人,从树林钻出来,猫着腰一路快跑,来到电塔下面。
我站在基座,抬头上看,电塔高耸,呈金字塔形,越往上越尖,直耸进黑蓝色的夜空深处,呈现出一派后现代的迷离。“真漂亮。”鸟爷喃喃地说,他也在抬头看电塔。
我打开手电照着破庙,光线渗透进庙门,隐约看到里面的地面是石板,早已破败,裂出蜘蛛丝般的纹理,再往里就是浓浓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办?”我低声说。
“进去看看。”尤素道。
我有顾虑:“上次那个女人就是进了庙,出来变成了白痴。”
鸟爷拿着手机晃,兴奋地说:“真他妈怪,在外面干扰那么强,而到了电塔的下面,信号反而变得强了。”
我看到手机上弹幕滚滚,一群人不停地刷着大字:进庙!进庙!
“这是群众的呼声。”鸟爷兴奋地说。他指着房间名的旁边,上面显示房间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走吧,既然来了,就看看。”尤素说:“老马,上次那个女人变成白痴,当时门岗老头说了一句话,你转述给我们听的,你还记得吗,他说‘今年就算是完事了’。按道理推算,这种事一年就一次。”说完,他来到庙口,探头进去看,然后招手示意我们进去。
没办法,我跟着一起进庙。里面的黑暗像是浓墨一般霎时把我们吞没了。
我们摸着墙慢慢走着,手电的光亮下,能看到古老的墙上画满了云海中飞翔的蝙蝠,情状和楼里的那座庙一样。
走在这座庙里完全丧失了空间感。
外面看这座庙并不大,可能占地面积不到一百平,而真的进到这里面,感觉上却好像空间无比深邃,似乎无限大。
第十七章 鬼王手书
我们越往里走,越感觉似乎进入到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窟里。
此时此刻,直播房间的弹幕已经刷爆了,鸟爷看了一眼直播的观看人数,说话都不利索:“五…;…;五十万人。”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没想到影响力会这么大。兴奋之余,我又有种说不出的担忧,伴随着影响力的扩大,今晚这件事很可能会引发事先想不到的后果。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索性继续向前,挖掘出大秘密。
尤素从兜里摸出战术手电,扭开开关,他的装备比我要好,战术手电能够集拢光线,形成一束,不像我的手电那样发散。一道细细的白光射在上面,我们看到头顶很高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块木质匾额。
手电光射在上面,从右向左写着一行繁体字,鸟爷拿着摄像机的镜头对着,尤素缓缓念道:“稀奇寺。”
我心里咯噔一下,君天大厦顶楼的破庙里也是写着这三个字。稀奇寺,稀奇寺,还真是稀奇。
匾额两边是两根破烂的长柱,挂着一幅对联的上下联,内容和楼里那座庙一样,也是写着:幻梦如花,看看眼前实不实;烫铜热铁,问问心头怕不怕。
鸟爷对着手机说:“我和我的小伙伴弄不清楚这座庙是干什么的,哪位大神能告诉我们?”
此时弹幕密密麻麻,各路人士纷纷露出水面,都在那猜测。这时,弹幕上划过一道有颜色的字体,写的很简单:鸟爷,和你朋友快离开那里,那地方是鬼殿!
这道弹幕迅速滑过,被其他留言掩盖。
在所有人的猜测里,这条留言是最靠谱的,尤素也说过,他曾经在古籍中看过,这副对联是题在阎王殿上,再具体他也说不上来。
尤素说道:“看看发这条留言的是什么人。”
幸亏鸟爷手疾眼快,把这个网友找到了,他的id叫乾途。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做过多的深入交流,鸟爷迅速把他设置成房管,其实也不是给多大的权力,只能算是把这个网友做了标记,方便以后找到他。
我们三人都有预感,这个人是懂行的,他应该知道这座庙的来历。
鸟爷对摄像头说:“兄弟们,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为了揭开谜底,再危险也不会退缩,大家为我们祈祷吧。”
我和尤素打着手电在前,鸟爷拿着手机在后,我们三人成倒三角的形状,从匾额下走了进去。
光线所到,能看到里面又黑又脏,虽然什么可怖的东西都没看着,但是说不出的压抑,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窝,这个难受,呼吸不畅。
地上的石板全部龟裂,像经过了一场大地震。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眼前昏蒙蒙的,像是加了一层蒙板,让人非常不舒服。
“鬼殿。”鸟爷喃喃:“你们说,再往里走会不会出现一大群鬼?”
“我怕咱们继续走下去,能走到阴间。”尤素在黑暗中说。
“你别开玩笑。”鸟爷颤着声说。
这种氛围下确实不适合开这种玩笑,我们三人提心吊胆,一步步往里蹭。越往里越黑,眼前只有手电的光斑,走着走着,光亮中出现一个破败的神龛。
就是一张长长的破桌子,厚厚的灰尘,勉强能看到下面纹刻的花纹,显得陈旧和古老。在神龛上,放着一尊铜香炉,里面是烟灰,上面插着三根残香,旁边放着一些瓷碟,都是空的,布满蛛网,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
“我在想一个问题,”我说:“为什么那个女人进了庙,出来就变成白痴了?”
“谁知道呢,”尤素说:“这里藏着很多的秘密。”
他用手电晃了晃,我们看到神龛上并没有供奉什么神像,空空如也,只是靠着墙,斜放着一本发黄的书。我们慢慢走过去,手电光落在书上。
这是一本小册子,特别薄,看样子没几页。封面右侧,用毛笔字从上至下,写着一排隶书小字,俱是繁体。看了半天,我们才认出来,写的是“济世”“悟真”四个字。
我的心怦怦狂跳,这本书是什么意思?居然在这么诡异的地方摆放着。
我们谁也没说话,两道手电光交叉落在书页上。好半天,鸟爷咽了下唾沫,颤抖着说:“直播人数已经到九十万了!九十万了!”
尤素晃动手电,光亮落在这排字的旁边,靠近页脚的地方还有一行细如蚊蝇的楷体小字。他看了一眼,马上回头,严肃对鸟爷说:“把直播关了。”
鸟爷眨眨眼说:“为啥啊,现在正是紧张时刻。”
“我让你关就关!”尤素严厉地说,他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口气和朋友说过话。
鸟爷叹口气,把直播掐断,此时弹幕已经满屏都是网友们狂发的“不要关。退订。”等字眼。
“为什么关?给我个理由。”鸟爷瞪着尤素。
尤素做个手势,让我和他一起把口罩摘下去。他用手电照着那行小字:“自己看。”
我和鸟爷凑过去看,我一字一字念:“成化辛丑正南题于文华庄赠予潜虚子老友共勉。”
念完之后,我和鸟爷互相看看,这串字很长,我的古代知识也不算太好,勉强大概能理出个意思。成化应该是明朝一个皇帝的年号吧,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看藏宝栏目,经常会提到成化瓷器什么的。
辛丑就是辛丑年,成化皇帝的辛丑年时,有一位叫正南的人,在一个叫文华庄的地方,写了这本小册子。然后他把小册子赠予给了一位叫潜虚子的朋友,进行共勉。
我把想法说出来,尤素点点头:“大体意思是不错了。鸟爷,你查一下百度,看看成化辛丑大概是哪一年。”
鸟爷打开手机里的百度,查一下说:“成化皇帝执政的时候,是1465年到1487年,一共22年。而1901年是辛丑年,六十年一个甲子,你们推算吧,倒退九个甲子,应该是1481年。”
尤素说:“你们知道这个正南是谁吗?”
“谁?”我问道。
尤素道:“中国古代有一位驱魔大神,姓钟名馗字正南。”
我一听他说什么驱魔大神,顿时就有了预感,钟馗名字一出来,我当时就傻在那。
鸟爷好半天没缓过神,大喘气道:“你的意思是这本小册子是钟馗写的?!”
“从书页的字面理解确实是这样。具体怎么回事,我哪知道。”尤素说。
我声音沙哑:“难道历史上还真有钟馗这么个人物?”
尤素摆摆手:“有没有这个人现在不做讨论,鸟爷,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关掉直播吗?”
鸟爷狐疑摇摇头。
尤素郑重说道:“我觉得这里面水太深了。这个地方不单单是电塔辐射电磁波那么简单,还藏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尤其眼前这本古书,看直播的这几十万人里,你怎么知道就不会藏着哪路高人?!一旦他们知道这件事,觊觎这里秘密,我们很可能打开一个潘多拉的宝盒!”
鸟爷颤着声说:“你说我们太莽撞了?”
尤素道:“一会儿出了庙,你和直播间的观众说一声,就说信号干扰没法直播。我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要出点事。”
鸟爷点点头:“好吧,这样也好,留个悬念。没有结局的恐怖要比有个恐怖的结局更恐怖。”
我笑了:“估计明天鸟爷就成名人了。”
鸟爷苦笑:“让尤素这么一分析,我也觉的咱们这事做的稍有些孟浪,唉,算了,已然这样,或许就是天意。”
“天意…;…;”尤素看着这本发黄的小册子,喃喃说:“不错,天意。鸟爷,把手机收起来吧,我看着眼晕。”
鸟爷叹口气,把手机放回裤兜。
尤素深吸口气,伸出手指,没敢大动这本小册子,而是小心翼翼轻掀开一页,我用手电在旁边照亮。
里面是竖着写的繁体字,龙飞凤舞,张狂无比,别说,还真有点大胡子钟馗的豪放意思。
这种字体这种排序,我从来没见过。历史书,电视里,网络等等,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古老的书写风格。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中国的古代书籍还有这样的,感觉自己的历史常识完全和真实的历史割裂了。
上面的字我和鸟爷几乎一个都看不懂,还得说尤素,他的古文底子很扎实,平时没事还练练字,抄抄繁体书,他看得非常仔细。鸟爷看得心痒难耐,捅捅他:“写的什么,念念!不会是什么武林秘籍吧?”
第十八章 天机?
尤素斟酌一下说:“好像是什么口诀,挺押韵的。”
我和鸟爷催促,让他赶紧念。
尤素用手电照着这本古书,一字一顿缓缓念道:“人生虽有百年期,寿夭穷通岂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妻财抛下非君有,罪业将行难自欺。大药不求争得遇,遇之不炼是愚痴。”他顿顿说:“第一页就写了这些。”
“什么意思?”鸟爷问。
我说:“听起来好像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大概表现人生无常之类的吧。”
尤素点头:“差不多。看口吻也特别符合钟馗的身份,他作为驱魔大神,行走阴阳,对于生死肯定见识得特别广。这么看来,大概能推断出这本小册子的书写背景,大概在1481年明朝成化的辛丑年,在文华庄,钟馗亲笔书写了小册子,赠予一个叫潜虚子的人,从第一页内容上看,好像钟馗是在奉劝潜虚子。”
刚说到这,忽然外面“轰隆隆”几声雷响,尤素停下话头。深夜天空惊雷滚滚,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好半天,鸟爷道:“我记得咱们去君天大厦楼里探险的那天,外面就下了大雨。”
尤素看着黑森森的庙外,喃喃:“难得真的有天人感应?”
“咱们怎么办?”我问。
尤素沉吟一下,他快速走到神龛前,伸手去摸那本书。鸟爷提心吊胆地说:“你不会要偷书吧?”
尤素苦笑:“我怎么敢,只是想看看后面写的什么,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获取更多的线索再说。”
他翻到第二页,我用手电照着亮。
第二页就不是诗了,字体有大有小,笔走游龙,不拘一格,看那样子好像是钟馗在写随笔感想。尤素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夫神仙一道…;…;岂谓非学非求可得,悟真一书,乃道门成仙成佛之首领…;…;其间玄妙金丹口诀,乃圣师阴间所传,余有幸听之,实为道根宗源…;…;余参详数百年,始知一穷,不啻云开见日,恍若暗步逢灯,乃知天地通中妙理,方悟阴阳生死之奥,仙道佛道只在觉悟修炼之间…;…;余写此书,赠潜虚子老友…;…;”
看到这,这一页就写完了。
我和鸟爷都听傻了,我磕磕巴巴问:“啥意思啊?”
尤素打着手电,照着泛黄的页面:“从字面意思上理解,钟馗好像在阴间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然后参详了数百年,悟到了什么。这一悟不打紧,他说自己明白了天地的妙理,知道了生死的奥义,他把这东西书写成册赠予了潜虚子。”
“我靠。”鸟爷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这么牛,这本书果然是秘籍。”
说着,他伸手要拿。尤素手疾眼快,一把握住他的手,厉声道:“干嘛?!这东西是你我能看的吗?!你怎么不想想,这样一本书如果真的是通晓生死的秘籍,怎么会这么毫无防备地放在这里,早多少年就让人抢了。”
“也是。”鸟爷点头。
这时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一连串狗叫。我们还听到熟悉声音,正是门岗老头,他在外面说:“好好搜查,任何死角都不要放过,今晚有点反常。”
我们三人迅速从里面出来,来到庙口,趴在窗棂下面,探头往外看。
此时已入深夜,外面光线晦暗,天空飘满乌云,头顶隆隆的雷声,却偏偏不下雨,空气极其沉闷。空地上有十几个保安,有的牵狗,有的打手电,一片混乱。门岗老头正在指派任务,这时有个保安上前,用手一指我们藏身的庙:“那里搜不搜?”
门岗老头气笑了,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因为太乱没有听清,后面那一句我们到是听清楚了,他说:“…;…;你要是够胆子,不怕死于非命,就进去看看。”
那保安是个小年轻,讪讪一笑,嘟囔说:“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不多时,这些保安散开,狗叫声渐渐远去,整片空地只剩下门岗老头一人。他背着手,转过身,面向小庙。
我们赶紧把头缩回去,心怦怦跳,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门岗老头突然做了一个举动,把我们都吓坏了,他居然“噗通”一声跪在庙门前。此时雷声不断,黑暗的天空打了道闪,霎时照亮庙口和这一片空地。
老头面色惨白,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然后对着庙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时,闪电余光湮灭,瞬间我们看到他的脸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至于极点。
他背着手,慢慢远去,身影消失在树林里,显得无比落寞。
我说:“这老头装钟馗,这间庙又和钟馗有关系,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联系?”
鸟爷抚着肩膀说:“总觉得不对劲,心里这个压抑,要不然咱们撤得了。”
尤素看我:“老马,你的意思呢?”
我叹口气:“我吐血这件事得赶紧解决,实在不行,明天我就去找门岗老头,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认打认罚我都忍了。还有我爸爸给我的项链,我估计可能也在这老东西的手里。”
尤素说:“那行,走吧。”
鸟爷咋咋嘴:“感觉这就是一场闹剧。”
我们刚要走,突然外面天空一道暴闪,“咔嚓”闷响,打了个惊天的响雷。
雷声巨响,似乎直通心间,感觉心跳都要停了。我自问自己也算是条汉子,可被这雷打的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庙的深处突然“嘭”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
我打着手电照向尤素和鸟爷,他们两个面色惨白如纸。鸟爷指指里面,声音沙哑:“进去看看。”
我们一起走进庙的深处,这一看不要紧,浑身的血似乎都凝固。
庙里的那张香案不知怎么一条腿居然断了,歪歪斜斜的,这张桌子本来就破,这一失去平衡,上面的香炉瓷碟,林林总总全都砸在地上,满是香灰,一片狼藉。
“怎么会这样?”尤素睁大了眼。这些倒还没什么,最关键的是我们看到那本古书居然落在香灰里,书页本来就脆,似乎都破了。
鸟爷这个心疼:“还不如刚才给k走呢,现在糟蹋也是白糟蹋。”他走过去把书捡起来,尤素在旁边提醒他小心。
鸟爷小心翼翼把古书拿起来,这本书落在地上的时候,恰是书页翻开的。他这一拿起来,我们都看到了翻开的这一页,手电光亮落在上面。
这一页很奇怪,大面积留白,在中间画了一张非常简陋的草图。
鸟爷刚要把书合上,我突然说:“等等!”
我走过去,书接在手里,翘起一只脚,把书摊在膝盖上,然后用手电照。我越看越眼熟,对尤素说:“你打印出来的这片山区俯瞰图给我。”
尤素从兜里摸索出来,把图展开。我把两张图上下放在一起,光斑中能很清楚地看到,两张图虽然样式不同,大小也不一样,可仍能分辨出,地形极为近似,就像尤素说的,真像是一泼翔让炸弹给炸开。
我看他们,他们两个回看着我。
鸟爷声音充满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回事?这本书可以写于明朝,到现在六百多年,为什么会和这里的地形如此吻合?”
尤素很仔细地对比两幅图,说:“其实也不难猜。这片山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多年前有意修出来的,参照的就是钟馗的这幅草图。”
“为什么这么干?”鸟爷问。
尤素没说话,仔细看着,好半天才道:“你们看,钟馗这幅图下面还有几句诗。”
我们凑过去看,这些字细若蚊蝇,笔划张狂无比,字体极难辨识。尤素把战术手电的光调的更亮,仔细照着,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认着:“悟真诗诀十四…;…;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共四之。戊已本居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
“什么意思?”我问。
尤素没答话,眼睛像长在这页书上,凝神思索,他想起了什么,用手电照着这片山区的俯瞰图上。
第十九章 不得不前行的怪圈
“说话啊,怎么回事?”鸟爷催促。
现在我们已经不自觉的把尤素当成了核心大脑,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对事物的分析和见识,我和鸟爷所不及。
尤素说:“诗是配在画下面的,这里就有点意思了。你们看到这首诗有什么感觉?”
鸟爷不耐烦:“能不能别卖关子。”
我说道:“诗里尽是方位词和数目字,好像在说明一个方向。”
“对!”尤素重重道:“你们看啊,第一句,东三南二同成五。”说着,他用手电在山区的俯瞰图上,用光亮点了几个位置:“东三,南二,看到了吧!”
我和鸟爷对视一眼,暗暗吃惊,这个方位的标记恰好是山区里那几座电塔的位置。
我说:“不对!咱们看到的是四座电塔,而诗里似乎在说五个地方。”
尤素声音有些颤抖,他咳嗽一声道:“这说明,有一处风水的眼位被有意掩藏了。”
鸟爷问:“这个眼位在哪?”
尤素继续念:“第二句,北一西方共四之。这句话存疑。按字面理解,这个掩藏的风水眼位应该在北面…;…;第三句,戊已本居生数五;第四句,三家相见结婴儿。”他沉思。
“这个‘婴儿’是什么东西?”鸟爷问:“这里还有孩子?”
尤素沉吟:“中国古代的这些口诀传承,非常隐晦,很难从文字中得其真要。要不然现在满网络都是修真小说,你们看有几个人修成了?都是以讹传讹,胡说八道,真正的好东西反而丢失了。反正我觉得不能从字面去理解这个婴儿,很可能是什么隐喻。”
我说道:“我觉得这句话里我们用得上的字眼,应该是‘戊已’两个字。”
尤素让鸟爷用手机上网,查查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鸟爷打开手机百度,查了一查,脸色变化:“戊已,五行代土,大凶之兆,为五黄大煞。”
尤素缓慢摇摇头:“不能这么理解,这两个字应该是用天干来代表方位。子丑寅某,辰巳午未…;…;”他喃喃念叨着,然后展开山区的俯瞰照片图,仔细看,用手电在上面圈了个圈:“如果我猜的没错,书页上记载的这个方位,应该在这。这应该就是那个被隐藏的风水眼位。”
“怎么办?我们去不去看?”我说。
尤素看鸟爷,鸟爷说:“去!老马,你现在中了招,要那个糟老头子帮你驱邪,可这么去那老头子不定怎么刁难你,我们莫不如就挖掘一下这里的秘密,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我听鸟爷这么说,心里有些感动,拍拍他的肩:“太危险了,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
尤素呲牙:“又说这个。就你那脑子,没我和鸟爷帮忙,你能探出什么秘密。这件事已经发展到这儿,如果不探个究竟,就算让我们回去,晚上也睡不着觉啊,今天索性都搞个明白。”
鸟爷抬起下巴,示意地上的一片狼藉怎么办。
尤素摇摇头:“没法收拾,他们自己解决吧。”
钟馗的这本古书让鸟爷小心翼翼揣起来,已经捅了这么大篓子,不差这一本书。
鸟爷发狠说,如果到时候那糟老头不把我吐血的病治好,不把项链还给我,他就把书烧了。
我们从庙里出来,外面没有月光,阴沉无比。已经没有雷声,可是乌云滚滚,说下雨又不下,气压极低,让人喘不过气。
周围一片沉寂,没有人没有狗叫,像是突然间,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们三个。
尤素走在最前面,一边看着手里的图,一边定方位。我和鸟爷保持警惕,小心地走在后面。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压抑,耳边连个鸟叫声都没有。
“你们觉没觉得奇怪?”尤素突然停下来。
我和鸟爷正闷头走着,被他这么一说,吓了一跳。鸟爷问怎么了。
尤素想了想说:“怎么就突然之间庙里那条香案倒了?”
我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尤素说:“我们本来要走的,突然听到香案倒塌的声音,改变计划回去查看,然后就看到这本书倒扣在香灰里,张开的书页恰恰就指示我们那处隐藏的风水眼位置。”
我和鸟爷都明白过来,鸟爷喉头不停地耸动,好半天才说:“应该巧合吧。”
尤素看着手里的地图:“我总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我们向前。从一开始,我们似乎就进入了一个不得不前行的怪圈。”
“天意!”我指指黑压压的天空:“每当我们有所发现的时候,都会天象大变,不是下雨就是打雷。”
鸟爷脸色有些苍白:“老马,让你说的我怎么感觉有点害怕了。”
尤素沉吟,说道:“如果我们就此回去呢?现在就回家睡觉,不去探了。这个天意在驱使我们去发现什么,我们索性和它背道而驰,看看会发生什么。”
鸟爷看看他,又看看我,沙哑说:“恐怕停不下来了。”
尤素点点头:“停不下来了。不单单是老马吐血的原因,鸟爷你做了直播,明天肯定会影响巨大,整件事的局势像滚滚车轮一样碾压过来,我们都在局中,谁也跑不了。”
我担忧地看着他们,叹口气,心里非常难受。
鸟爷忽然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老马,害怕什么,咱哥们福大命大造化大,既然是天意,就看看老天爷给咱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展怀一笑,我们都笑了。
尤素领路,我们一路向前,这一路也怪了,几乎不见人影,不知道那些巡逻守夜的保安都哪去了。
看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眼前出现一大片杂乱的草地。大晚上黑灯瞎火,手电光量也就照着前面两三米,周围沉寂无声,目光所到,是一片片乱草。
“小心点啊,怕里面有蛇。”我提醒他们,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知道这个厉害。
我们在草里一路向前,大晚上的没有参照物,只能估摸出一个方向。幸亏我们都穿了长裤,手电光下,能看到草丛里有许多蚊蝇。
“到没到?”鸟爷呲牙咧嘴地问。
尤素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你们想想,如果是天意,不管我们怎么走,都会看到想看到的东西。这就是宿命。”
他话音刚落,一下站住,打着战术手电往前面照。在我们前方大概十来米的地方,杂草丛生中,有一座废弃的老屋。没有门窗,黑森森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我和鸟爷走到尤素的旁边,鸟爷颤抖着说:“我是真有点害怕了。”
“过去吧。”尤素说。
越往前走,地上越是颠簸不平,起起伏伏的土弯,我差点绊一脚。
我们来到这栋老屋大概三四米的地方,用手电照着,它呈四四方方形,是水泥糊成的,仔细一听,里面隐隐有流水的声音。看这样子不像是住人的房子,更像是做特殊用途的地方。
我们正要往里进,看到门口生着大蜘蛛网。我是农村出来的,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网。这个蜘蛛网铺开了,好家伙能有好几平米,横在两颗大树中间,手电光斑下,一只巨大的花蜘蛛趴在最上面。
要进这栋老屋,要么把蜘蛛网捅破,要么就得从它下面爬过去。
我们觉得这里十分妖异,可又说不出所以然。这个蜘蛛网能铺如此之大,看样子蜘蛛花费的工夫不能少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我们都不想破坏它。
没有办法,我们三人趴在蜘蛛网下面,小心翼翼钻过去,来到门前。
我用手电往门里照,屋里面积大概在七十多平米,遍地杂草,周围是黑森森的水泥墙壁,正中间有一口水泥砌成的井,上面盖着井盖。能听到井盖下是哗哗的水流声,水流互相撞击澎湃,估计是条地下河。
我们跨进门里,刚进去,鸟爷惊了一声:“没信号了。”
我拿出手机,果然信号全无。我退后一步,走出大门到外面,信号霎时又恢复满格。我再一脚跨进门里,信号又没了。
别看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对信号的干扰极强。
尤素摸摸厚厚的水泥壁,说:“这里修成这样,就是要屏蔽电磁信号。”
“外面那么多电塔,又拉着电线,电磁感应肯定特别强。”我说:“这栋废屋如此设计,似乎就要在这片山区开辟出一块净土。”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鸟爷说。
“不对,有东西。”尤素说。随着他的目光,我们一起看向屋子中间的这块水井。
第二十章 我未生前谁是我
我们走进废弃的水泥房屋,来到房间中间,那口水井前。
我蹲下身查看,光斑落在井盖上。井盖非常特殊,生满了斑斑铁锈,不知封在这里多少年了。最为古怪的是,井盖上镂空雕刻着诸多纹理,繁复多变,如云如雾又如花,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定的涵义。
我伸手摸摸井盖,触手阴凉,就像冬天摸到了一块户外的铁皮。我把手缩回来,吸了口气。
尤素和鸟爷也摸了摸,鸟爷惊疑:“怎么会这么凉?”
尤素干脆趴在地上,侧着脸把耳朵贴在井盖上,示意我们不要出声,他闭目凝神听了一会儿,恢复蹲姿说:“这股凉气应该是从下面散发出来的。”
“怎么讲?”我问。
尤素道:“下面水流声特别湍急,应该不是井水,给我感觉好像一条河在奔流。地下河常年不见阳光,水质阴冷,散发出寒气,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要不,”我试探着说:“井盖掀开看看下面的情况。”
他们两个人没说话。
尤素略一沉吟:“鸟爷你什么意见。”
“看看吧。”鸟爷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说实话,我也有种感觉,井里应该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我把手电别在腰上,尤素把战术手电放在旁边的高处,光亮正射到井盖。我们三人站起来,一起把住井盖上的纹理开始往外拽。这块井盖没有把手,唯一的着力点就是镂空的纹路,我们把手指头扣在里面,只觉得指节生疼。
本来还以为这口井盖估计是焊死在井口上,没报太大的希望,谁知道这一拽之下,井盖竟然松动,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从缝里冒出来,我离的最近,这股气扑在手背上,一片刺骨的冰凉。
我下意识猛地一缩手,三个人少了一个力点,他们两人顿时拽不住,一起松手,井盖“咣当”一声落回原处。
“怎么了?”鸟爷问我。
我甩甩手,凑到手电光亮中看,手背上竟然隐隐出现了一层白霜。我把手给他们看:“刚才井里一股气扑到手背,就变成这样。”
鸟爷脸色变了:“我靠,难道井里直通北极?”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刚要说,尤素突然对着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外面。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说话:“你刚才听到里面有声音?”
另一个迟疑不敢肯定:“好…;…;好像吧,好像有声,没听仔细。”
“算了,算了,既然不能肯定,咱们就回去吧,这地方太吓人。听老安说,这是山庄禁区,谁也不准靠近。”这个说。
另一个道:“既然来了,就瞄一眼,也算对得起那老头子了。”
尤素轻轻做了手势,示意我们藏到房屋深处的角落。我和鸟爷猫着腰一路小跑,蹲在墙角,除非他们走进来,要不然根本不会发现我们。
这两个巡逻的保安,脚步声到废屋前不远就停了。
我们看到两束橙红的手电光从外面照过来,晃动着,赶紧低头猫腰,怕被照到。
“走吧,走吧。”其中一个说:“我怎么感觉阴森森的,浑身不舒服。”
“也是。可能是我听错了,根本没声音。你看,那蜘蛛网还好好的封着门,不可能有人来。”另一个道。
两个人互相安慰着,脚步渐渐远去。
尤素猫腰来到门口,伸出头看,回头对我们说:“走远了。”
我和鸟爷从角落里出来,鸟爷道:“他们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那老安想必就是门岗老头,他说这里是山庄的禁区,看来我们找的没错。”
“井盖打开。”尤素招呼我们。
我们一起来到井盖前,这次做好准备,找手套戴上。手指头扣在缝隙里,一起往外使劲,只听“嘎吱吱”一阵摩擦的怪响,刺耳到汗毛都竖起来了。
井盖拖开一道大缝子,冒出寒气滚滚,消散在空气里。
我们都傻了眼,实在搞不清为什么下面这么冷。我说:“刚才我想到了,来了外人一打岔差点忘说了,你们没觉得这股寒气有些眼熟吗?”
他们看我。
“我们来时经过一个防空洞,那里寒气特别重,冷得打哆嗦。那个防空洞和眼前的井有没有什么联系?”我说。
“说不定啊。”尤素趴在地上,从斜45度用手电往井里照,不敢直对寒气,战术手电的束光**白色的寒雾中。
他脸色凝重,似乎看到了什么。又看了一会儿,表情居然难以置信起来。
“怎么了?”鸟爷凑过去:“我看看。”
尤素让开位置,让鸟爷蹲下,把手电交给他,说:“往那儿看。”
鸟爷用手电照着,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等看明白了,他也傻了,张着大嘴看我们。
我心痒难耐,忙问怎么了。
尤素坐在地上:“你知道我们看到什么了?”
“什么?”我问。
“咱们三个人的名字刻在井盖后面。”尤素一字一顿道。
“什么?!”我大吃一惊,一把推开鸟爷,拿着手电照过去。
井盖已经掀开一个角度,从我这里能勉强看到朝下的背面,刻着很多繁复的花纹,乍一看没什么。可经过尤素的提醒,我重点注意到这块区域,勉强看清上面题着隶书古字。
这应该是一首诗的其中两句,有些字不清楚,勉强连成句是: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
我顿时明白了,尤素之所以能联想到我们,是因为我们三人的姓氏在里面都被提到。我叫马连科,姓马。尤素姓尤。鸟爷姓侯。怎么就这么巧,最后一句话,“马尤坡前赤猴圆”,正好涵盖了我们三人。
“天意啊,天意!”鸟爷喃喃:“就活该由我们来揭盖子。帮忙,都过来帮忙,把井盖掀开。”
我还是觉得有些牵强,最关键的是,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个水泥房不知建了多少年,可能比我们的岁数都大,难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预测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个预言甚至比我们的出生还早?
如果真有这样的邪门事发生,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未生前谁是我。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盖子还是要掀开的,可以知道更多的秘密。
我们三个一起用力,吃奶的劲头都用上了,使劲把盖子往外拖,终于一点点拖开了井口。寒气散发,我们没管这个,先把井盖翻过来,查看后面的诗,看看到底是啥意思。
盖子背面常年受寒受潮,蒙了一层白色的霜。用手套擦拭,上面还有锈斑,很多纹理已经剥落,令人惊奇的是,那一首诗倒是保持得非常完整。
牵扯到我们的名字,所以我看得特别仔细。
这首诗上面有个题头,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此乃先师口口相传之秘,宝之宝之。
再往下看,这首诗非常诡异,全篇竟然全是数目字,最后是有关我们名字的偈语。细细一看,觉得此诗晦涩难通,现在也不是静心琢磨的时候,鸟爷把手机翻出来,对着这首诗翻拍了几张照片,等出去再说。
干完这个,我们用手电照着这口井。井口都是寒气白雾,隐约能感觉到下面极深。
尤素和鸟爷小心翼翼凑到井口,借手电光往里看。下面似乎闪着绿色的光芒,随着寒气,映得他们脸色发绿,看起来特别诡异。
我对着井盖的诗有点发懵,还在琢磨着。
尤素从兜里把战术口罩拿出来,戴在脸上,跪在井前,使劲把头往下低,想凑得更近。
就在这时,忽然井里像是开了锅,水流声暴响,湍急不息。一股绿色的气体突然从下面翻腾而出,鸟爷和尤素头挨头正看着,绿气喷出来,正散在他们脸上。
两人同时往后倒,毫无征兆中,“噗通”摔在地上。
突然的变故把我吓住,赶紧过去,扶起这个,这个昏迷,扶起那个,那个失去知觉。
这一瞬间,我有点蒙了,他们不会死了吧?
这可麻烦了,我头上浸出冷汗,看着外面黑漆漆的草丛,一股冷气从心底升出来。
突然一种不好的感觉冒出来,我看向井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井下蠢蠢欲动,要爬上来。
第二十一章 拜访乾途
井口向外散发着深绿色的冷气,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照顾鸟爷和尤素,而是赶紧把井盖合上。
我拖着井盖,费劲全力拉到井口,使劲往里推,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井盖合回原位。井里的寒气被遮住,这里的气温回升一些。
我从包里把水拿出来,对着鸟爷和尤素的脸浇下去,没有反应。我心怦怦跳,觉得这事要坏。
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掐着两人的人中,好半天,两人慢慢苏醒过来,眼神还有些迷糊。
我扶着鸟爷的身体问怎么样。
鸟爷一脸苦楚:“别晃,晕,像晕船一样,迷糊。”
尤素脸色蜡黄,靠墙坐着,看样子极为痛苦,咬着牙强忍。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忧心忡忡,没有和他们再交流。
我们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在这里坐着,大概坐了能有二十多分钟,尤素和鸟爷似乎缓过来,两人扶着墙站起来,勉强走了两步,动是能动了,可脸色还是难看。
“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撑不住了。”尤素咳嗽了几声。
我想问问他们在井里看到了什么,可现在时机不对,只好扶着他们出了屋。我们三个跌跌撞撞一路向前,好几次尤素和鸟爷要晕过去,都是咬牙硬挺住。
回去的路上,倒是没被保安们发现,我们避开了几路人马,只是在穿过防空洞的时候出了状况。
防空洞里奇寒无比,哈气成冰,我们一进去,尤素和鸟爷的反应极大,全身颤栗,扶着肩膀不住喊冷,鸟爷的脸煞白煞白的,摇摇欲坠,如果没有我扶着,他能一头栽地上起不来。
穿过防空洞的时候,鸟爷的皮肤上居然渗满血珠,表皮皲裂,手背上形成非常恐怖复杂的纹理。
尤素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实在走不动,扶着树“哇哇”直吐,从胃里吐出来的水都是鲜红色的,地上一滩,像是血。
鸟爷靠着树,喘着气说:“我们不会是中毒了吧?”
“回去再说。”尤素疲乏不堪:“再坚持一会儿。我要睡过去了,太困,迷糊,就想睡觉。”
我扶着他们两个,来到栅栏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摇摇欲坠的人鼓捣出栅栏。我们三个人脚下踉跄,跌撞前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是疲惫空虚和担忧。
现在把他们送回家已经不可能了,我带着他们两个回到我的住所。进屋后,两个人再也坚持不住,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趴在床上,我刚想提醒他们把鞋脱了,俩人已经睡过去。
说睡有点不准确,我观察他们两个,更像是昏迷,没有打鼾没有动作,脸上只有僵硬和痛苦。
我呆坐了一会儿,把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遍电影,想的脑袋疼还是不得其所。我从衣柜里翻出毯子,给两人盖上。我和衣而卧,躺在床的另一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后我头疼欲裂,看到两个人居然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吓了一大跳,不会是死了吧?仔细观察,能看出都在呼吸,我用手测了测他们的鼻息,还好,都在喘气。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简直恍若隔世,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正回忆着,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马上翻开自己手机。
手机里有一些昨天晚上探险时拍摄的照片,我一张张划动,看着那一个个凝固的瞬间,这时停在一张照片上,不动了。
照片上显示的正是从井盖背面拍摄的那首全是数目字和涵盖我们三人偈语的怪诗。我读了两遍,愈发感觉到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可又抓挠不着,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看看表该去上班了。
我没有打扰他们两个,悄悄洗漱,换了身衣服到公司去了。
一到单位,就感觉气氛不对,同事叽叽喳喳,围着电脑看。我虽然不舒服,可好奇心重,强忍着凑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他们居然在看昨晚我们三人到那地方探险的视频,不知道被谁录下来,还发到视频网站上。下面是海量的评论和转发。
同事们在纷纷议论:什么恐怖电影都弱爆了,不如这种现实中的探险效果来得好,看着真过瘾。
我坐在原位上,心怦怦跳,真是玩大了。不过有些小庆幸,幸亏昨晚我戴着口罩,要不然今天非让这帮人给扒光了不可。
我点开鸟爷的直播网站看,他现在没在线,房间是黑的,居然还有十几万人在,这些人在不停地刷屏,讨论着昨晚我们的探险。
鸟爷有专门的贴吧,以前成员只有我,吧主就是他自己。我为了支持他,曾经在上面发过一个帖子,这个帖子孤零零在贴吧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惨淡啊。
而现在我一到他的贴吧,吓了一跳,眼珠子都直了。
满屏都是帖子,而且不是水贴,切切实实真金白银的帖子。居然还有网友在写同人故事,一写一大篇,为昨晚我们的探险编后续,观者如云,留言就翻了好几页。
我这汗一滴滴往下淌,心里念叨着玩大玩大了。
这时,我看到一个帖子,题目有点让人不爽。发的是:鸟爷和他的朋友这次玩大了,肯定要倒霉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手点开,里面就一句话,佛曰不可说。
下面回帖的都是鸟爷的粉丝,把这个发帖人喷得狗血淋头,说你在这装什么13,有本事你去…;…;后面的话不堪入耳。
本来这样的帖子很多,一笑就过去了,可当我看到发帖人的id时,顿时如雷轰顶。
这个发帖人叫乾途。
看名字正是昨晚直播房间里那个高人,发帖的口吻和风格也像,当时我们在很危险很急迫的环境中,无法和网友互动交流,只好暂时把他加成房管。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在贴吧出现了。
我慎重考虑了考虑,换了个小号,隐藏所有个人信息,字斟酌句地给他发了一封私信。
对这样的明白人,我决定不兜圈子,上来直接就说,我是昨晚探险三人组的其中一个,是鸟爷的朋友,希望和你进一步沟通。
发过去之后,石沉大海。
我不报什么希望,关网页,开始处理手头的工作。
中午时,我给尤素打了电话,尤素已经和鸟爷离开了我的住所,回自己家了。他在电话里情绪不高,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完全没有以前的那股劲头。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心里纳闷不已,总觉得哪哪不对劲,像是罩了一层阴霾。
情绪一激动,喉咙发甜,我赶忙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又喷出一股血来。
把血冲走,我走到盥洗台洗了把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圈深黑,脸色苍白,跟大烟鬼似的。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原位,信手打开网页,突然看到信箱里有一封信。点开之后,居然是那个乾途发来的。
他在信里很客气,说自己也是略懂,不过他愿意尽微薄之力帮助我们。让我有好感的是,我对他这么提防,人家倒是大大方方,直接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
这个人和我们在一个城市,身份很不简单,居然是师范大学的老师。下面还列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联系电话。
乾途叫丁文同,他说自己对于民俗的东西颇有研究,而且认识很多奇人异士。昨晚看我们的直播,进了那座庙后,他就感觉不对,想提醒我们出来,可刷屏的人太多,当时我们那种情况也不可能半途而废,他就没有再多说。
我赶忙回信问他那座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文同很快发来信息,意思是一言难尽,最好能当面交流。
我想了想,没急着做出回应,先到师范大学的网站查了查,别说,还真有这么个老师。是教汉语言文学的专业教师。听名头,还挺牛。
我打电话约了尤素和鸟爷,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尤素和鸟爷意见一致,赶紧约,遇到这样的高人不容易,把事情搞明白再说。
我和丁文同约好了时间。丁文同这个人还真不错,可能考虑到我们有顾虑,居然把约会的地点就约到了他们学校,他所住的教师公寓。这一下彻底打消了我们的犹豫。
明天是周末,丁老师没课,我们约到了早上十点见面。
第二天我早早赶到了大学门口,等了片刻,尤素和鸟爷开着车来了。一下车,我吓了一大跳,短短两天的时间,两个人居然变了样。
第二十二章 钟馗爷的乩身
尤素和鸟爷脸颊深陷,脸色蜡黄,动不动就咳嗽,尤其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忧愁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没事吧?”
鸟爷勉强挤出一丝笑,想说没事,字还没吐出来,突然一阵眩晕,扶着墙就是干呕,吐出一地的鲜红色唾液。
尤素苦笑:“完了,咱们三个都中标了,谁也没逃出去。”
气氛沉闷,我想轻松一些,对鸟爷说:“看这两天网站新闻了吗,你丫现在是名人了,占据话题热榜了现在。”
鸟爷吐完之后,用纸巾擦擦嘴,一身无力地蹲在墙角,阳光很足,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疲倦地说:“人都快死了,还说那些干什么。昨天直播网站的大老总亲自给我打电话,要和我重新签合约,待遇正式成为一线主播。我当时就笑了,真是黑色幽默,我用命拼来了这些,现在该把命交出去了。”
“别说丧气话。”我皱眉。
鸟爷摆摆手:“人啊,对自己的身体是有感觉的,我感觉自己已病入膏肓,没几天蹦达喽。”
“最为闹心的是,”尤素说:“我们连自己中的什么毒,怎么解都不知道,只能干瞪眼等死。”
我告诉他们,今天要拜访的丁文同老师应该就是个高人,我和他有过交流,感觉这个人是有道行的,或许能解开一些谜团帮助到我们。
鸟爷吐了口痰说了句,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们进到学校,在路上找同学打听路,他们指明了教师公寓的方向。这里还发生了个小插曲,有几个女孩盯着鸟爷猛看,其中还有人还问他,你是鸟爷吗?鸟爷赶紧摇头,说自己姓侯。女孩们狐疑地走开,议论纷纷,说这个人看起来确实不太像鸟爷,跟个病鬼似的。
我们互相看看,皆苦笑不已。
大学这种地方,是网络的先锋地,鸟爷作为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说不定就能碰到粉丝。他把口罩拿出来,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我们来到教师公寓,门口保安拦住。我只好给丁文同打电话,时间不长,从里面楼的拐角走出来一个人,冲我们招手。
他慢慢走过来,我愣住了。
先前网上联系的时候,我感觉这个人可能岁数相当大,现在一看,不过三十出头,大概也就是尤素这样的年纪。他很瘦削,脸颊消瘦,头上都是青茬,头发贴着头皮,走路一步三摇,感觉有点阴。如果不知道他是大学老师,还以为这个人是个难缠的青皮混混。
丁文同过来和保安说明情况,我们三个登了记被他领进去。
我们互相握手,寒暄一下,算是认识了。
丁文同打量我们三个,脸上是忧愁之色,挺担心我们的。这个人看样子有些圆融世故,并没有多说什么,邀请我们到他家去。
他住在三楼,一室一厅,地方不大,收拾得古香古色,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书多,大书架一直顶到了天花板。
丁文同让我们到客厅,他来回忙活,摆茶具烧热水泡香茶。
我本来想劝他不要忙,鸟爷拉住我的手,轻轻摇摇头,示意我不要乱说话。
时间不长,这些都搞定了,丁文同拉了把椅子坐在我们对面,小火炉上坐着水,“嗤嗤”烧着,我们谁也没说话。尤素翘着二郎腿打量客厅的装饰,鸟爷摆弄着茶碗,我和丁文同互相看看,有些尴尬。
我知道他们两个还不是很信任这位丁老师。丁文同说:“鸟爷,你们的直播我看了。”
鸟爷放下茶碗,这才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的留言,你告诉我们那里是鬼殿。能不能说说是怎么回事。”
“你们稍等。”丁文同站起来,到里面书房,时间不长拿出了一本大概16开本的画册。
这本画册真是有年头,页面泛黄,上面尽是繁体字。他把画册递给我们:“这是我爷爷临终前遗留给我的。”
我们狐疑地接过来,看着画册封面上的标题,是四个繁体楷书,写着“钟馗神威”。
尤素和鸟爷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把画册打开。
画册很薄,大概只有二十来页,里面的内容却让我们大吃一惊。画满了各朝各代大画家丫丫电子书的钟馗,形形色色,场景各异。最让我们吃惊的是有一幅画居然是唐朝吴道子所画,关于这个人我多少知道一些,号称画圣,至今流传下来的作品极少。
丁文同指着这幅画说:“吴道子的这幅钟馗图,是清中期道光年间在终南山出土了一批道家石碑,在一幅碑面上画的就是这张画。”
画上的钟馗水墨淋漓,黑色大胡子,一身飘逸白衣,骑着黑马,犹如一团黑白相见的利影,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情绪和感觉,语言无法形容。
“你爷爷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留给你?”尤素问道。
这时水开了,丁文同没有答话,把小水壶拿起来,为我们泡茶,然后规规矩矩把三碗茶放到我们面前。
做完这些事,他沉默一下,才道:“我说的话,可能你们不会相信。”
鸟爷说:“但讲无妨,在座的我们几位都是经历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不要把我们当俗人。”
尤素也点头:“只要符合逻辑有凿实的证据,经得起推敲,再匪夷所思的结论我也能接受。”
丁文同站起身踱步,说道:“我能感觉到咱们都是一路人,我希望和你们交成朋友。我就直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我爷爷以前死过…;…;”
“等等。”鸟爷道:“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叫‘以前死过’?”
丁文同道:“我爷爷是93岁寿终,在他三十岁那年,曾经死过三天。然后死而复生。”
我们面面相觑,我疑惑道:“丁老师,不好意思问一句,你爷爷是不是医学上说的假死症状?”
丁文同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定义爷爷的这次死亡,我咨询过很多医学专家,自己也查过相关资料,可都不得其所。我爷爷是1910年生人,卒于2003年,他三十岁那年是1943年,当时正是国内最艰苦的时刻。”
听丁文同说,他的爷爷当时避祸战火,跑到四川居住,住在乡下。有一天突发急症,找来乡下的郎中瞧病,没瞧出个所以然,就这么过世了。按当地的规矩,尸体要在家停放三天,然后下葬。
到了第三天,出殡的人来了,正要抬尸入棺,他爷爷突然把眼睁开,起死回生,当时那个场面混乱到无法想像。
后来这个事还被当地的记者报道刊发。为了让我们相信,丁文同到书房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翻开里面的一页,那是一张细心保存的剪报。这张报纸有年头了,上面是豆腐块的新闻,左边是一张印刷照片,勉强能看到是个人,当时的印刷水平造成模糊不清。右边是正文,大概意思写着,省内鄂北县区,今有奇事,某丁氏者亡故三日,死而又生,然具述阴间之死后世界,栩栩如生,如历历在目,闻者无不称奇。
丁文同道:“你们相信了吧,这是有历史记载的。”
“相信我们是相信。”尤素感觉不可思议:“你爷爷到过阴间?”
“是啊。”丁文同说:“他不但到过阴间,还见到了钟馗爷。他后来跟我讲了很多关于钟馗的事情,所以我才知道你们的事。你们去的那间稀奇寺,简单来说就是驱魔大神钟馗在阳间的道场。这种道场在咱们大陆极为少见,而在东南亚港澳台就有很多了,我还专门拜访过。一般有这种道场在,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我问。
“一个是这个地方鬼气太重,需要钟馗爷驱魔。还有一个可能是,当地有钟馗爷的乩身。”丁文同推推眼镜,认真地说。
乩身?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从来没听过。
丁文同搔着头皮,想了想说:“乩童你们知道吧?”鸟爷笑:“乩童?封建迷信吗?我知道,邪门歪道里找一些妇女和孩子,装模作样扶乩,骗老百姓钱。”
丁文同脸上有些愠色:“如果你们给这件事这么定性,我们就不要谈了!”
鸟爷是无心之说,没想到丁文同反应会这么强烈,我们凭直觉感觉到,这种事对于丁文同来说,肯定有着很特殊的意义,让他非常上心,很可能就是他的逆鳞。
鸟爷马上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懂,都是小时候老师教的。”
丁文同比较满意鸟爷的态度,他想了想说:“简单来解释,乩童就是能够通灵的人,他可能会通乱七八糟一堆灵。而乩身,也算乩童的一种,不过他只能通特定的灵。”
第二十三章 调查潜虚子
丁文同看我们还是不明白,他解释:“比如说吧,我就认识一些奇人,他们有的是三太子的乩身,有的是济公的乩身…;…;”
“三太子,济公?”我们互相看看,觉得啼笑皆非。
丁文同道:“三太子就是哪咤,济公就是传说里那个鞋儿破帽儿破的济公活佛。”
“真的假的?”鸟爷眼珠子瞪圆:“真有这些神?他们算是神吧?”
丁文同笑:“这算什么,我还认识黑无常的徒弟呢。此人更奇,曾经在阴间修行过,拜黑无常为师。”
我都听傻了,难道在我们这个三次元世界之外,还真的存在一个神与仙的世界?如果不是早知道丁文同是大学老师,我们肯定认为这人是个疯子,在胡说八道。
丁文同看我们质疑的眼神,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在咱们市就有这么一个圈子,里面都是有神通的奇人。日后若有机会,我引荐你们认识认识。不说这些了,说说鬼殿的事。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后续又经历了什么,单从这一处鬼殿来看,很可能当地有钟馗的乩身。”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听到他这么一说,更加确凿。那片山里确实有钟馗的乩身,应该就是门岗老头。他扮成钟馗,又对着鬼殿下跪,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为,现在都浮出了水面。
照丁文同的意思,门岗老头应该是一个具备通灵能力的人,可以和钟馗通灵,是钟馗的阳间代言人。
尤素道:“老马,你把咱们经历的事跟丁老师都说了吧,他是高人,或许能帮助到我们。”
丁文同赶紧摆手:“咱们岁数差不多,现在是朋友了,谢谢你们能信任我。咱们就别老师老师的,管我叫老丁,或直接喊文同这个名字就行。”
我看看鸟爷,鸟爷轻轻点头,示意可以说。
我整理一下思路,从我一开始私自偷进那片山区,丢失项链,中邪吐血讲起,然后我们三个人又到楼里探险,后来进入山区,发现鬼殿,找到废屋老井等等,事无巨细,我能想到的都跟丁文同说了。
整个过程中,丁文同没说话,听得非常认真,不时拈动着下巴零星几根胡子。
等我说完之后,他像是从大梦中醒来,长叹一声,感慨很多。他问我们,在鬼殿里拿来的那本古书是否还在,能不能给他看看?
这本书鸟爷随身收藏,他犹豫一下,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真空袋,里面存着那本钟馗书写的古书。
丁文同特别讲究,看到这本书没急着拿,而是到厨房洗了手,擦拭干净,然后戴上一副白手套,这才小心翼翼接过来。他这个举动,赢得了我们进一步的好感。
丁文同把书从真空袋抽出来,看着封面的字说:“这字体还真像钟馗他老人家写的。”
他把那个16开本的画册拿过来,翻开后面的一页,指给我们:“这是民国时期出土的一块碑文,你们看上面的字体风格。”
我们凑过去看,发现画册里碑文上的字,和古书上的风格高度吻合,应该都是钟馗写的。钟馗的风格非常鲜明,就算不懂书法也能看出来,写的淋漓尽致,泼墨挥洒,如横空万里,大气张扬。别看特点突出,真要说模仿也挺难,字里渗透出的壮烈情怀,如仙飘渺如鬼无形的那种感觉,一般人只能临摹大概形状根本无法写出其中的意境。
丁文同说:“这块终南山碑文经高人鉴定,就是出自钟馗之手。而你们拿到的古书,上面的字体和碑文非常相似,可以肯定,确实是钟馗所写。”
他看看古书封面,轻轻念:“济世,悟真,成化辛丑正南题于文华庄赠予潜虚子老友共勉…;…;嗯,有点意思。”
尤素道:“我们查过,正南就是钟馗的字,据我们初步推测是1481年的时候,钟馗在文华庄写了这本小册子赠予潜虚子。”
丁文同点头:“差不多,就这个意思。钟馗据考证是唐朝德宗时期的人,传说金殿御试,皇上嫌他丑,他愤而自杀。皇上后来回过味,觉得有愧,特封他驱魔大神。钟馗非人非鬼非仙,行走阴阳两间,具体是什么状态,就不是咱们这些常人能够想象的。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有大神通的,最起码能长生不死。”他斟酌一下说:“钟馗的状态,很难和我们人一样用‘死’来形容,应该是不灭,对,他能常生不灭。所以他从唐朝活到了明朝,然后又写了这本书,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我忽然突发奇想:“照你的意思,钟馗现在也可能活着?”
这句话说完,丁文同愣住了,气氛居然有些凝重。他把古书放下,在地上来回踱步,我们知道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事。我们没有催他。
丁文同坐回椅子,看着我们,犹豫好半天才说道:“据我所知,现在的钟馗应该是出事了。”
我们面面相觑。
丁文同道:“你们想想那个门岗老头的所作所为,他扮演钟馗,这还不算什么,他居然把一个无辜的女人扔进鬼殿,出来就变成白痴。这说明什么?这个女人的灵被某种力量给吸走了。钟馗是驱魔大神,和关老爷一样,是正能量的代表,他能干出这等邪**之事?!”
他这么一说,我们三个都恍然,确实如此。
那天晚上,我亲眼目睹整个仪式的全过程,女人进了鬼殿,出来后就变成痴呆。鬼殿里还飞出无数的黑乌鸦,当时阴森的气氛摄人心魄。这些所作所为真的不像一个驱魔大神所为。
“而且,”丁文同说:“我爷爷死去的那三天,他到了阴间,见到过钟馗大神。咱们先不讨论他的这种状态用科学怎么定义,就当是真的发生,钟馗在我爷爷的死亡世界里,处于一种很离奇的状态。”
“怎么了?”尤素问。
丁文同看着手里的古书,一语未出,眼圈竟然红了。
丁文同没有细说,他叹口气:“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看,能得出一个结论。钟馗的正神出了很大的麻烦,现在的这些乩身已经被邪法所迷。”
他把古书翻到一页,亮给我们看,上面正是那首指示我们找到废屋古井的诗: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共四之。戊已本居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
“据你们说,当时发现这首诗的情景很是离奇,庙里香案倒塌,书页恰好翻到这一页,扣在地上。”丁文同说:“后来你们来到废屋,发现古井的井盖反面还有一首诗,恰好写了你们三个人的名字。这说明什么?你们没感觉这里一环套一环吗?”
不知为什么,我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丁文同说:“钟馗在几百年前的一首诗,把你们引到了一个特定的地点,而在封存这个地点的盖子上,又印合了你们的姓名。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其实在很早以前已经有了定论?”
“有这个可能。”尤素慎重地说:“可是钟馗的书是写给潜虚子看的,又不是给我们看的。对了,潜虚子是谁?”
丁文同到书房里拿出一本厚书,看名字竟然是《历史道家名人考》。这本书跟百科全书似的,至少有六百页。他把书打开,按照名录查询,然后翻开其中一页给我们看,查询的词条名称正是潜虚子。
历史上,有据可查的潜虚子,有两个人。一个叫陆西星,一个叫黄九婴。
关于陆西星,词条很长,关于他的讲解很多。这人是个道家集大成者,有过很多著作,在道家历史上占据很高的地位,关于他还有个很著名的传说,说此人曾经在二十多岁时候偶遇过道家吕祖,就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是为修道机缘。
最为关键的信息是此人生活的年代恰好正是明朝。
难道钟馗的这本书是写给他的?
不过细细一看,问题来了。
陆西星生于1520年,而钟馗古书封面上清清楚楚写着,这本书成形于1481年。早在此人出生前四十年,这本书已经写成了,可见并不是他。
我们的目光就落在那个名叫黄九婴的人身上。
第二十四章 死亡之路
关于黄九婴的记载很少,陆西星占了一页,而他仅仅几行。黄九婴生于明朝天顺五年,根据时间计算,是1461年。也就是说,在1481年他二十岁。虽然年轻一些,但好赖能和钟馗成书的时间吻合上。
尤素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个黄九婴怎么只有生年没有卒年?”
果然,在黄九婴名字的后面,生卒年一栏写着(1461—)。后面卒年是空的。
丁文同说:“这种情况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比较常规,就是说此人卒年不详。那个年代到现在已经好几百年,文献经过数次浩劫,缺失散落,这也正常。”
“还有一种解释呢?”我问。
丁文同迟疑一下,一语惊人:“表示这个人还没死。”
我们面面相觑,丁文同补充说:“至少在这本书成书的时候,还没有找到此人死亡的相关证据,只能做争议性搁置。”
鸟爷翻看这本厚书的前页,那里有出版说明,这本书出版于1983年。也就是说,这位黄九婴在1983年的时候,写这本书的编者至少没有考证到他死亡的确凿证据。
尤素摸着下巴,喃喃说有点意思。
我们再看关于他的词条,黄九婴生于1461年,明朝天顺五年,师从道家南宗的杨海幽,根据南宗辈分九字排序:西道通,大江东,海九空。他排“九”字辈。黄九婴年少多智,聪慧无比,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炼金烧黄,最后有据可查的记载,他在三十三岁那年飘渺而去,“隐然不知其终”。
尤素看着丁文同手里的古书说:“如果这本书是钟馗写给黄九婴的,这里面就有玄机了。”
我们看他,等他解释。
“钟馗写这本书的本意,咱们猜测过,带有奉劝之意。”尤素说:“钟馗劝潜虚子堪破世事,洞察无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估计潜虚子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两人是好朋友,钟馗觉得他要这么继续下去,很可能走火入魔,便不惜把自己知道的绝密写成小册子给了潜虚子,让他归入正途。”
“牵强,牵强太牵强。”鸟爷摇头。
尤素说:“我这么推测不是没有道理,假如说潜虚子就是黄九婴,这个人从记载来看非常聪明,十几岁就能炼丹。当然,咱没炼过,不知道里面的玄机,但我想传承肯定特别隐晦复杂,比高数还难懂。所以说,黄九婴应该是个少年奇才。这样的人,学东西快,脑子活,可又缺少红尘历练,必然持才孤傲,年轻人不可一世。钟馗一定是发现了苗头,规劝他沉下心。”
我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就算牵强,可也符合大逻辑。
“然后呢?”我问。
尤素说:“我在想一个问题,这本写给黄九婴的书,为什么会落在君天房地产的山里?这几百年,看样子发生了很多的动荡和波折啊。老丁刚才说钟馗正神出了问题,那么和这本书的主人更迭有没有关系呢?”
“越想越复杂,头疼。”鸟爷摆手,靠着沙发说:“我现在就想知道,我们的事怎么办。”
丁文同想想说:“各位这样吧,今天我们算是简单接触一下,信息交流汇总,你们如果信得过我,就把东西放在我这,我研究研究。再一个,我在社会上认识一些奇人,可以拜托他们给点建议。”
我们把资料都放在丁文同这里。多大的信任谈不上,毕竟这些东西放在我们这里一分钱不值,我们也看不懂,莫不如交给他研究,说不定能有个结果。
过了几天,我正在家郁郁想着心事,尤素打来电话。
他的口气很严肃,在电话里说:“老马,今天我和鸟爷去医院检查身体。”
我心一揪,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结果?”
好半天,电话里没有声音,尤素叹了口气:“我和鸟爷被发现…;…;患了白血病。”
“什么?!”我愣了,这个消息简直像晴空霹雳一样,震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眼泪唰一下流出来,说不出什么滋味,难受得要命。
尤素沉默了很长时间,这才说道:“老马,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是让你也到医院检查一下。我和鸟爷都认为,我们身上的病应该是突发症,和那片山区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我说道:“医院我就不去了,如果也是检查出绝症,查不查都没有用。如果不是绝症,不查也罢。就算我日后死了,也比提心吊胆强。”
“你不能讳疾忌医。”尤素沉静地说。
我苦笑一下:“与其去医院,还不如找出那片山区的秘密,咱们身上病的根子就在那。”
我们约定了时间,到尤素的家里集合,商量下一步事情怎么办。
到了尤素家,气氛很沉闷,鸟爷戴着口罩,在电脑前玩扫雷,眼神不在屏幕上,不知飞哪去了。尤素盘膝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我来了,把茶几上的烟扔给我:“来一根。”
“这都什么时候还抽烟?”我气着说。
“还没死呢。”尤素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死到临头再说。”
鸟爷忽然哈哈笑了一声,我转头看他,鸟爷走过来,也抽出一根烟:“白血病,哈哈,有意思。”
“你不会是吓傻了吧?”我说。
鸟爷坐在沙发上:“我想过会死,但没想到死来得这么快。细想想,我这一生,啧啧,活得真他妈叫个窝囊。重新洗牌也好,下辈子托生到富二代家。你怕死吗?”他问尤素。
尤素笑:“不怕。你呢?”
鸟爷哈哈大笑,看我:“你怕死吗?”
我正要说什么,门忽然敲响了,我过去打开门,居然是华玉。
我看着华玉,突然发现她那么陌生。华玉已经洗净铅华,穿了一件工工整整的t恤,耳朵上的耳钉,手指上的指甲油都洗掉了,不施粉黛,简单扎了个马尾巴,清纯得不像话。
我一闪身让她进来,走进客厅,我对尤素说:“华玉来了。”
“是我让她来的。”尤素道。
华玉走进客厅的时候,尤素和鸟爷眼睛都为之一亮。
我拍拍鸟爷,示意我们到里屋去回避。
华玉说:“不用走,我来就说一句话,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要回避,大家都听听。尤素你不找我,我也得来找你。”
“怎么了,你说吧。”尤素道。
“我有男朋友了,”华玉小声说着,她低头蹭着鞋:“以后你们这里我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我们吃惊地看着她。
尤素笑笑:“巧了,我要和你说的也是这个,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既然你有主了,好好处着吧,以后我等着吃喜糖。”
华玉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他:“你可真是个混蛋。”
我刚要说什么,尤素用极为严厉的眼神制止住我,让我和鸟爷不要说话。
尤素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郁红,他从沙发下掏出一个琴盒,从里面取出一把黑色的吉他。调了调铉,什么也没说,一边咳嗽着一边弹吉他,他弹奏的是《天空之城》。
华玉再也坚持不住,捂着脸转身就跑,重重地一关门。
看到她走了,尤素再也坚持不住,嘴张开,一口血喷出来,正吐在茶几上。他脸色惨白,身子一歪。
我和鸟爷赶紧过去扶住他。
尤素把吉他放在一边,自言自语说:“我和她合作的第一首曲子就是《天空之城》。”
“你这是何苦来的。”鸟爷扼腕叹息。
尤素看看我们,说:“你们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个东西,她走了对她对我都好。就算我没病,和她也不合适。我三十多岁,开一家死不死活不活的小店,有个破房子,连车都没有,能给她什么呢?华玉还年轻还是那么漂亮,她有资本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我们三个人一时沉闷,谁也没说话,屋子里死气沉沉。
电话突然响了,鸟爷接通后说了两句,他放下电话:“老丁那里有眉目了,他请来一个高人,让我们过去。”
我们收拾收拾出门,外面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不知怎么,我忽然对那片山区的探索**没那么强烈了。可能是死到临头的解脱吧。我现在只想着,把父亲留下来的项链找回来。
丁文同把我们约到了一家茶馆,到了约定的包间,他正在和一个年轻人喝茶聊天。
看到我们来了,他赶忙站起介绍那位年轻人:“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对我们眨眨眼,低声说:“他可是高人。”
我们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不到三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穿着规整的职业装,戴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只是气质有些冷,让人产生拒之门外的错觉。
这人行吗?像个小白脸。我们心里狐疑。
“我介绍一下。”丁文同说:“这位叫解南华,是我请来的高人。”
第二十五章 神仙上天梯
“解先生,你好。”我们和解南华打招呼。
解南华微笑着和我们一一握手,这人看起来有些冷,真接触起来觉得还不错,有点如沐春风的意思,没什么架子。
“你们的事,我从老丁那里了解一些,还想听听你们当事人对事件的亲口讲授。”解南华说。
“我来吧。”我说。尤素和鸟爷精神不佳,讲也讲不清楚。
丁文同给我们三人倒了茶,我整理思路,从头到尾把经历这些事,事无巨细,全部讲给解南华听。
听的过程中,解南华十分安静,没有插话,只是有时看我太累了,做个手势让我停停,心细的挺让人感动。讲到后来,天色竟然渐渐转暗,包间里没有开灯,本来亮亮堂堂的,不知不觉中阴沉下来。
解南华站起身,推开窗户,外面正是下午,阳光明媚,可不知为什么,光线竟然没有**来。屋子里盘旋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丁文同示意我先停下话头,他问解南华怎么了。
解南华脸色有些阴郁,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反应了。”
我们面面相觑,解南华走回来,沉吟了好片刻,才说:“自然界中存在着肉眼看不到的‘场’,现在我们所在的茶楼包间就是一个场。这个场里包含着一种特殊的信息,它是人和自然互相感知和影响的媒介。”他顿了顿,看到我们都在看他,便说:“简单理解,那就是人的情绪。马连科先生讲述的这段经历,绘声绘色栩栩如生,让我们进入到当时的规定情景中,你们又都是亲身经历者,自然而然的便带出斯时斯地的情绪,影响到了包间里的‘场’。”
鸟爷一副半信不信的样子,尤素则若有所思。
“现在居然反应这么强烈,这是我没想到的。”解南华说:“整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水太深,三位冒然淌入,是祸不是福啊。”
尤素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两张白血病的医院鉴定单,从桌上推过去。
解南华和丁文同拿起单子看了看,脸上变了颜色,解南华这样一个沉稳冷静的人,当意识到尤素和鸟爷都已经得了绝症,也露出意外和震惊。
鸟爷说:“解先生,你是高人,我们三个就因为卷入进这里,现在全都离死不远了。我们不知道请你来,需要多少费用,我们仨人全是穷光蛋,希望你能出手帮忙,救救我们。”
“别谈钱。”解南华摆手:“我若能救你们,自当出手,如果救不了,各安天命。”
“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救了?”尤素问。
解南华好半天没说话,想了很久,说了一个字:“难。”
这句话一出,我们三个顿时没了精气神,一起瘫在椅子上。
解南华道:“我说的‘难’不是指你们的病救起来难。”
听到他话里有话,我们一起看他。解南华字斟句酌说:“这个难,说的是我无法出手。我可以在后面提供有限的帮助,让我出手却难上加难。”
鸟爷一听就火,强压住火气:“既然这样,就不给解先生添麻烦了,何苦让你为难呢,咱们走吧。”
我们三人默默站起来,往外走,丁文同急得不行,想拦住我们,又想劝劝解南华,可解南华低头喝茶,神色忧郁,不知在想什么。丁文同长叹一声,坐在椅子上。
我们走到包间门口,打开门,正要出去,解南华在后面道:“三位可想明白,出了这个门,再没有人会救你们。”
尤素转过头,冲他抱了抱拳。我们三人继续往前走。
关门的瞬间,解南华又道:“三位是否有些自私?”
鸟爷迅速用脚把门别上,冲我们眨眨眼,低声道:“看看他怎么说。”然后推开门缝问里面:“解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解南华把茶碗放下:“你们三人是典型的弱势群体思维,只问自己怎么才能获救,而从来不问不救你们的人为什么不救。”
这话听得有点绕,想了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气哼哼还要走,尤素拉着我,压低声音:“你傻啊,这要走了可真就没救了。”
我有点懵:“那你们这是?”
“做个姿态,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鸟爷嘿嘿笑:“生死无大事,现在只要能救我,让我跪舔都行,你真当我是烈士了。”
我们走回来,拉开椅子坐在解南华对面,尤素道:“解先生请说。”
解南华道:“说多了你们也不理解,我就说一句话,此间因果不昧,牵扯极广,可以告诉你们,我是个修行者。修行者,不但讲究实际修为,更讲究境界上的超脱,所谓不沾因果。这件事我不会贸然出手,就算我出手也未必能有好结果,我可以在后面帮助你们。记住我一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说完最后一句,他脸上竟然呈现出一丝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我问。
解南华把公文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封存在真空袋里的古书,一个是我们翻拍井盖反面的那首诗。
“最关键的物证是这两样。”解南华说:“一本书一首诗,非常不简单,牵扯太大。”
他拿起那本钟馗亲笔写的古书,道:“此书名为《悟真济世全书》,世为罕见,只在汉朝的古代文献里出现过。钟馗说这本书是他从阴间得来,可见其中因果错综。你们知道这本书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我问。
解南华凝神看着书,说:“简单概括,这是一本修仙的书。”
“啊?!”这话一出,我们三人都吓了一跳。解南华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得我们都傻了。
鸟爷小心翼翼问:“修仙?就是网络小说里的那种修仙?”
解南华朗声大笑:“网络小说?修仙?哈哈,那些都是今人闭门编撰,无非为了讨一口食而已。真正的仙道,有几个人懂?有几个人敢说懂!现如今咱们这,经过那场红色浩劫,传统文化几近灭绝,故老名宿凋零,传承尽失,连我这样的愚钝之人都敢称修行…;…;不说这个了。单就谈这本书,丁老师告诉你们的,不过是从仅存的文献中窥得的皮毛。”
丁文同赶紧说:“惭愧,见笑了。”
解南华说:“道家崇尚自然,无为不争,于一切体制做离场者,成仙一道,更是一门隐学,传承极为隐秘。别说你们了,就连我都窥不得门径内一丝一毫。”
尤素说:“我整理一下思绪啊,在明朝时候,钟馗给潜虚子留下这本关于如何成仙的古书,然后经过了几百年…;…;那这本古书怎么跑到君天集团的地盘上了?还供在鬼殿里?”
我说道:“最简单的推论是,潜虚子把这本书留在那里的。”
“那他人呢?”尤素一摊手,问我。
我悻悻说,我怎么知道。
“这本书先搁下不谈,”解南华又拿出那张翻拍的照片:“这是你们在废屋的井盖上发现的,这首诗里有你们三个人的名字。我回去仔细查了一下这首诗的出处,很有些意思。”
这首关于我们三人的诗,字里行间都是数目字,读起来特别怪异。这些日子,我们没少推断,可没有结果。今天解南华一拿出来,我们赶紧凑过去看。
这首诗有个题头,写着“此乃先师口口相传之秘也,宝之宝之”,后面是正文,写着“一三二五与三七,四九行来五十一,六十三兮七十五,八十七兮九返七。若人知此阴阳数,便是神仙上天梯。”再后面,是关于我们三人的偈语,“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
解南华道:“前面这首全是数字的诗,全称叫《神仙接命秘诀》。流传甚广,但具体什么意思,根本没人知道,牵强附会者居多。就我所知,这首诗是真正的一位成仙的仙人留下来的,里面全是数字,可以看成一个密码,破解此密码,便有成仙得道的可能。其实钟馗的这本书和你们发现的这首诗,核心都讲了一件事。”
“如何成仙?”我尝试着问。
解南华点头,一字一顿说出句让我们目瞪口呆的话:“有人在君天集团的那座山里,修仙!”
我们咽着口水面面相觑,鸟爷苦笑一下:“可能吗?修仙?听起来像个笑话。”
“因为你现在就生活在笑话里。”解南华不客气地说:“现在世间就是个大笑话,古籍流失,历史断代,高人凋零,你能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个东西!”
第二十六章 奇怪的发迹史
我们沉默着,听着解南华说。
解南华口气稍缓和些,可能是觉得这些东西跟我们说不着。他道:“仙途多艰,不但要求地利人和、修为境界,更要讲究天时因缘。所以君天集团山里的这位修仙者,不但在自我修炼,而且在有意地制造自身成仙的机缘。”
我猛然顿悟,似乎想起什么,又琢磨不透。
解南华指着井盖上翻拍的诗说道:“关于你们名字的诗,这可能就是他修仙的缘。”
尤素惊得差点跳起来,我们面面相觑,骨头缝里都渗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我们当初对此猜测过,我们三人进到山区探险,一步步往前走,怎么像是提前设计好的似的。现在经解南华这么一指点,感觉全身冒凉气,原来我们早已在局中。
我迟疑着说:“解先生,你的意思是这个修仙者为了修仙,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而我们就是这局中的一部分?难道说,我们每一步他都能预测到,甚至在我们出生之前,我们的命运就决定了?”
我这一连串的逼问,解南华沉默不语,他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说了一句话:“神即道,道法自然。”他叹口气说:“说起‘道’,你们就要理解我,这是我不参与这件事的原因。此事已经非人力所设计,隐含天道,我无法言说也无法明白。”
鸟爷着急地说:“解先生,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现在我们已经逼进死路了。”
“这件事唯有自救,其他人帮不上忙。”解南华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翻到背面,拿起油笔写了一串地址,然后递给我们:“按照这个地址和电话,去找一个人,他姓刘,是个作家。”
我们拿着名片看,鸟爷疑惑:“这也是个修行者?”
“他是普通人,六十来岁,现在已经退休了。”解南华说。
“有什么特别的?”我疑问。
“这个人以前是传统文学作家,”解南华说:“他为了挣钱,经常给老板和企业家写自传出书。大约二十年前,他为一个大老板著书立传,和这个老板同吃同住了一个多月,对这个老板的身世几乎研究个底掉。这个老板,就是君天集团的老董事长,一手创立君天商业帝国的奇才,周伯龄。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去找那个作家了吧。”
我们赶紧点头,解南华是让我们通过侧面去了解君天集团。不管那个神秘的修仙者是谁,他是在君天集团的地盘上修行,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这个作家脾气古怪,岁数又大了,一般人找他,他什么不会说。你们去了之后,提解铃的名字,然后递我的名片,或许有用。”解南华说。
“解铃是谁?”鸟爷问。
“我哥哥。”解南华微微一笑:“各位我还有一个请求,说来有些不齿。以后你们不管经历了什么,或是和什么人打了交道,都不要提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参与到事情当中,就当我们没有见过面。”
解南华把古书和翻拍的照片又还给了我们。
我们辞别了解南华和丁文同,拿着名片心急火燎去找这个作家。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我们三人都已经病入膏肓,谁知道哪天就死过去,能办的事赶紧办。
出于礼貌,我本来想给这个作家打电话,但是让鸟爷制止了。鸟爷比较有经验,说作家既然脾气古怪,我们打电话拜访很可能被他一句话拒绝,莫不如直接找上门。
我们拿着地址,上门拜访。这位作家住在一个很普通的居民小区里,摁动门铃,时间不长有人开门。开门的这位,是个几乎秃顶的老先生,戴着老花镜,皱眉:“找谁?”
鸟爷看着名片,说:“我们找一位作家,叫刘小明。”
“我就是。”老先生说:“有事?”
这位刘小明老先生,显得对人非常不信任,心理防御性很强,非常厌烦我们打扰到了他的清静。
鸟爷刚要说话,尤素止住他,他上前说:“刘老师,我们是解铃委托过来的。”
“哦?”这一句话,刘小明有所动容,他看着我们好半天,点点头:“进来吧。”
我们走进屋里,房间不大,也就是一室一厅,不过收拾得很干净。地上有一摞书,看样子他正在整理。
“什么事直说。”刘小明也不让座,说话非常不客气。
“听说二十年前,你曾经为君天集团的老总周伯龄写过传。”尤素说。
刘小明看着我们:“你们真是解铃委托来的?”
鸟爷把名片递上去:“不但是解铃,还有他弟弟解南华,这是解南华的名片,你看。”
刘小明没有接,看了看说:“如果是他们委托来的,我可以和你们说说,你们想了解什么?”
他这么一问,我们竟无从说起。对周伯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概念,甚至都没听说过,君天是我们市非常有规模的大集团,不过至于它们内部怎么个关系,那就不是老百姓能了解到的。
我灵机一动:“刘老师,你知不知道君天集团在君天四区曾经置办了一处山作为地产。那座山现在全面封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鸟爷赶紧在手机里调出那片山区的照片给他看,刘小明没说话,一张一张看着。
看后,他说:“那片山区我也知道,周伯龄死后,把那里作为遗产留给了他的小女儿周秀。”
“啊?!”我们大吃一惊,原先以为藏在那片山区修仙的人,应该就是君天集团老总,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刘小明擦擦眼镜:“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打听周伯龄的事,我简单说一下吧。”
据刘小明说,周伯龄的发迹路线很有些奇特。他生在解放前的上海,那时候是个流浪儿,满大街要饭。建国后,政策好了,他有机会进入学堂学文化。他原先不叫这个名字,叫周爱国,后来到八十年代,他才改了现在的名字。
改革开放之后,周伯龄和许多人一样,南下寻找机会,他极其幸运,找到商机一路劈关斩将如有神助,狮口一张,钱财自来。后来他回到本市,开始囤积地产搞开发。那时候房地产不值钱,大家都以为他脑子坏了,谁知道风云突变,一地千金,集团有了非常大的发展,然后开创其他产业,上市挂牌,一路风轻云淡成就商业帝国。
刘小明说,周伯龄这个人料事如神,看商机极准,一刀见血,买什么赚什么,都是大钱,有点心想事成的意思。
刘小明揉着额说:“周伯龄死了以后,君天集团出了一些问题,他的几个儿女为了争夺家产,打的头破血流。分家的分家,出走的出走,你们说的那片山现在归属于他的女儿周秀。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她。再多的事,我也帮不了。”
“是这样的,刘老师,”尤素想了想说:“周伯龄生前,有没有什么比较反常或是奇怪的地方?”
我们精神一振,还是尤素脑子快,能问到正经地方。
刘小明点点头:“你们是解铃委托来的,我就知道,最后落脚点必然是在这种玄奥灵异的问题上。要说奇怪,还真有奇怪的地方,但细细一想,又不值得奇怪。周伯龄社交广泛,结交很多五行八作的朋友,要说怪,就怪在他的这些朋友上。”
“怎么讲呢?”我问。
“他的这些朋友吧,我接触过一些,”刘小明说:“大都神神叨叨的,说话也是云山雾罩。谈论的都是方外之事,听也听不懂,有一阵周伯龄还想撇家舍业的跟着他们去当和尚。幸亏家里人给劝住了,我记得老周还为此发火,然后长叹,说自己还是放不下。反正怎么说呢,有钱人吧物质极大丰富,想尝试点不一样的东西也可以理解,后来他没有再提这茬。”
说完这些,刘小明想想说:“既然说到这,你们也求到我这里,还是解铃兄弟委托的,我就送佛送到西。我和周家还有些交情在,我帮你们联系周秀搭个桥,谈成什么样你们自己整。”
我们千恩万谢,知道遇到好人了。刘小明和解南华一样,属于外冷内热。
刘小明起身和周秀联系,我们感慨办点事真不容易,一关一关地过。
时间不长,刘小明放下电话回来说:“你们定一下火车票,明天跟我去一趟鸡头山,周秀正在山里跟着师父修禅,我们到那里找她。”
第二十七章 周家兄妹
鸡头山是省内有名的佛家禅地,也是旅游胜地,一到年节,什么菩萨金刚的生日,朝拜的人老鼻子了。我没去过,可听朋友说,那地方是真黑,去了以后烧香磕头扔福钱,没个五七八百的别想出来。
为了方便起见,我们没有坐火车,反正是省内,上高速也就几个小时的路,鸟爷开车拉着我们和作家刘小明去。快到中午的时候到了山底,刘小明打了电话,联系好,我们一起买票进去。
鸡头山不高气势也不算雄伟,却山势奇险,临崖山壁鬼斧神工,一个个犹如人脸。想像一下,崖壁高十几米,如同活灵活现的人脸,耳鼻眼目都在,加上周围雾气飘渺,真是诡异到难以呼吸。
今天不算什么节日,来的游客却也不少,满山燃香,远处是寺庙古钟,余音不绝,确实有那种气氛。
我们跟着刘小明,沿着盘山道上去,花十块钱坐了电瓶车,顺着后山一直开到山顶。这里有一处别院,临崖而建,风景秀丽,在悬崖上面有一个个小平台,能够俯瞰群山,里面摆着石头桌子和椅子,一些人凑在上面喝茶闲聊,一个个全穿着或白或红的练功服,大脸肥腻,一看就是有钱人。
刘小明告诉我们,这里的禅院专门是给有钱人开设的,在这住一期修炼班,一个礼拜收费6800,禅宗名师手把手指点,修好了能养心性,长生不老。全国有的是富豪报名,可名额有限,不是关系户你都一票难求。
刘小明给周秀的助理打电话,助理告诉我们,现在周总正在文殊院敬香,让我们到那里找她。
刘小明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带着我们绕过一些寺院,来到文殊院。文殊院和其他寺庙比起来,占地面积不大,胜在别致清幽,两重院子,月亮门修得颇有江南风采,院子里种着树,只有几个人在低声交谈,风声阵阵中心旷神怡。
其中有个人穿着工作装,夹着公文包,看到刘小明招手。我们过去,互相介绍才知道,他是周秀的助理。
助理轻声说:“周总正在里面礼佛,你们稍等等。”
没有办法,等吧。我慢慢走到月亮门,侧着脸往里看。里面是一重小院子,顺着台阶上去,有个不大的小庙,里面青烟重重,隐约看到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静心礼佛,神态极是虔诚,闭着眼嘴里还喃喃自语,旁边有和尚敲木鱼,气氛倒也清幽。
这是人家的信仰,出于礼貌也不能打扰,我们谁也没说话,着急也不能露出来,就在外面干等着。不知这周秀哪来的这么多心事,一跪下就拜个没完。
等了快半小时,只听钟声一响,有和尚说:“周施主,请。”
时间不长,周秀从里面走出来。这女人能有四十了,保养特别好,凹凸有致,身材跟大姑娘似的,更胜在有成**人的韵味,让人不禁翩翩联想,她肯定是个尤物。
周秀一出来,她的那些手下围过去,又是递毛巾又是递水的,周秀拿着纸巾擦拭了一下额头,看我们:“老刘你来了。”
“哎。”刘小明答应,走过去说:“周总,我带了朋友过来,我也不和你客套了,大老远我们过来有事相求。”
周秀上上下下打量我们,面无表情,说:“我时间有限,马上还要赶回去,咱们到房间说话,顺便收拾东西。”
别说,这周秀还真有点上位者的意思,身上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场,看我们都是俯视。
我们三人也没敢和人家寒暄,地位不对等,人家咋说咋是吧。我们跟在这群人的屁股后面,顺着原路来到禅院。禅院很大,里面有给学员休息的地方,进到周秀的房间,这摆设都快赶上星级宾馆了。
周秀让手下人收拾回去的东西,她带着我们来到阳台的别间。她嘱咐助理给我们泡茶,然后凭栏而坐,看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大山,道:“有什么事说吧。”
刘小明说:“周总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老爷子临走时给你留下一份地产。”
周秀眉头一皱,我们心里凉了,她这是下意识动作,能表现出心理状态。至少可以看出一点,她对于自己的父亲,有种很复杂的感情,甚至提都不想提。
她恢复很快,不动声色:“怎么了?”
“就是君天老四区的那片山。”刘小明说。
周秀懒散地道:“这事你找不着我,那片小区确实隶属于我的名下,可我从来不过去。老头子之所以把那地方给我,就因为他知道我对那里没兴趣,不像我那几个哥哥,有点产业就穷折腾。我的无为和不感兴趣正是老头赠予那份地产的原因。”
“如果那里发生了不好的事呢?”刘小明道:“周总不管怎么说,你是那里的法人。真要出了事,你脱不了关系。”
“你什么意思?”周秀有些愠怒:“一座破山,只有几十个保安,能出什么问题?难道他们敢在那里种阿芙蓉吗?”
看来周秀是真不知道那个地方的秘密。
刘小明看我们,那意思是要不要把那地方有人修仙的事说出来。我们也犹豫,这种事说起来跟神话似的,周秀肯定不会相信。而且我还感觉到这个女人城府有点深,是个心机婊,跟她说完之后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们的犹豫让她看在眼里,周秀像猫一样用手扇风:“你们回去吧,那地方有机会我会去查看的。”
鸟爷低声道:“豁出去了,说吧,她是地主,有什么事早晚也会知道。”
他和尤素捅咕我,知道我口才好,表达事物清晰,让我说。
我正要讲,助理进来到周秀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周秀眉头稍挑了挑:“让他进来吧。”她转过脸看我们:“几位请回,我还有事要办。”
这次算是白来了,来一趟好几个小时白耽误工夫。刘小明轻叹一声,看看我们,那意思是他已经尽力了,确实没办法。
我们站起身往外走。
到客厅的时候,看到有客人在了。可能刚才助理汇报的就是这个事,我们扫了一眼,来的是两个人,其中居然还有和尚。一个是老头,和刘小明年纪相仿,五十奔六十的年纪,穿着唐装,手里把玩着核桃。另一个是和尚,特别年轻,可能也就二十出头,一身黄色僧衣,虽是光头却没有受戒,长得肌肤胜雪,清秀绝伦,就跟韩国组合小鲜肉似的。
这和尚天生是笑模样,气质温润如玉,不像和尚,倒像是富二代的翩翩公子。他看到我们,微微点头笑了一下,出于礼貌,我们也跟他笑了笑。
要出门的时候,和尚跟那老头说了句什么话。老头放下核桃,扯着大嗓门说:“几位,留步。”
刘小明低声道:“这人是个麻烦,你们小心一点。”
“他是谁?”我问。
刘小明说:“他就是周秀的大哥,周伯龄的大公子,叫周维民。周老爷子死的时候,他闹的最凶,周家分裂也是始自他。”
我们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他拦住我们是什么意思。
周维民指着鸟爷说:“你是不是开直播的主播?叫什么来着。”
和尚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周维民旁若无人,哈哈大笑:“对,网名叫鸟爷。哈哈。看你个鸟样,也敢称爷。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别那么张扬。”
鸟爷一股火上来,尤素拉住他,低声说:“看看再说。”
和尚站起来,走到我们面前,双手合十:“几位施主请了,小僧法号空不二。”
这什么怪名,鸟爷憋着气说:“有事吗,我就是开直播的。”
这时周秀走进客厅,皱眉看我们:“你们怎么还没走。”
鸟爷彻底爆发了:“是我们不想走吗,是你大哥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和尚把我们拦下来的。”
“大哥,你什么意思?”周秀问周维民。
周维民笑:“你是鸟爷,好,就当你是个爷,我有件事要问问你。那天晚上你曾经到一个地方直播,那里有一座钟馗的鬼殿寺庙,能不能说说是什么地方。”
我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惹出麻烦了。果然如尤素所说,这次直播看着人多,上百万,里面尘沙俱下鱼龙混杂,惹来了不该惹的高人。
第二十八章 有违天和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鸟爷气哼哼地说。
周维民打了个响指,旁边有人把手机递过来,他低头摆弄电话,亮出一个号码给我们看:“鸟爷,这是你所在的直播平台老总的电话,看看是不是。他姓陈,和我关系不错,我前些日子刚给他的网站注了一笔资金,我说一句话他就的听,不但听还得屁颠屁颠去办。现在我就要他把你解雇,你看怎么样。”
鸟爷不说话了,周维民说到他心里了,他低声对我们说:“陈总前些日子确实收了一笔风投。”
周维民舔着嘴唇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花这个钱吗,我对他的直播平台不感任何兴趣,可是我对你感兴趣!我注入了这笔钱,就是想和你鸟爷有个能谈的筹码。你不是主播吗,我一句话就能提起你,让你进一线,一句话也能把你打落凡间,以后你就别想吃这碗饭。”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鸟爷冷静下来。
周维民道:“我就想知道你们那天去的什么地方直播,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在那里都发现了什么。”
这时周秀在旁边说:“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如果是,就和我谈,让外人走。如果不是,你请便,我还有别的事忙。”
“怎么跟大哥说话的?”周维民扯着嗓子喊:“给你惯的!”
周秀气得眼圈发红。
鸟爷向前一步走,我似乎意识到什么,低喝:“别冲动。”
鸟爷平静地对周维民说:“我可以告诉你,那地方其实就在你妹妹周秀的地产里。”
周维民看了一眼周秀,没动声色:“继续说。”
“我可以帮你,”鸟爷说:“你也得帮我们。”
周维民做个手势,表示洗耳恭听。
鸟爷说:“我们在那里惹了一些麻烦,你要帮我们摆平,那里揭开的一切秘密,我们都要有知情权。”
“合作嘛,这些在情理之中。”周维民说。
周秀气得都快发飙了:“就是你们说的那块山区吧,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那里我是法人。我不会允许你们把脚插进来。”
周维民说:“阿秀,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那块山有猫腻,你也别在这里装无辜,今天我来就是跟你谈这个。你们都出去,我们自家人说点话。”
屋里人全都出去。门关上。我们在外面等着。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门开了,周秀好像哭过,沙哑嗓子对助理说:“现在就回去,到君天四区的山区。”
周维民在后面出来,心得意满地说:“这就对了。”
看样子,他们之间达成了协议,周维民手头应该有要挟周秀的东西。我看空不二,这和尚低眉顺眼,显得与世无争。也不知他和周维民是个什么关系。
我们即刻出发,坐着车又回到市内。到了市区,刘小明先下车,跟我们告别走了,他不想再搀和进这里的事。
我们三人坐在车里,心事重重,如果不是身陷绝地,我们也不想和这些人搅合在一起。
到了市区,天色已晚,一行人到一家挺体面的餐馆,简单吃了点饭,然后一起到那片山区。
在路上,鸟爷被叫到了周维民的车里。我们看着他,鸟爷沉声道:“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进了居民小区,顺着岔路口拐进别墅区。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色,我一声长叹,想起以往的林林总总,感觉命运无常。
到了山区门口的门岗,保安看大老板来了,赶紧把铁门打开,我们一行人开着车陆陆续续进了里面。
我第一次从正路进去,两边高树参森,马路笔直,一直通到山上。夜晚,周围沉寂无人,只有车声伴随着沙沙的风声,很快就到了山顶。
从车上下来,眼前是一座白色的建筑,正是我们曾经在高楼天台见过的哥特风格小楼。这座小楼有四层,占地面积还挺大,里面空空荡荡,没开电灯,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照着门脸。
进到一楼大厅,十分冷清,周秀把灯打开,嘱咐下面人在外面等候,现在只有我们这些知情人坐在这里。周秀让人去把老安叫来。时间不长,从外面走进一人,我一看差点跳起来,正是那个门岗老头。
那老头此时穿着懒汉衣,老眼昏花状,唯唯诺诺说:“老板,你找我。”
周秀和蔼说:“老安,你是老爷子最信任的朋友,我当初依照遗嘱,把这片山交给你打理,也是出自对你的信任。”
“不敢,不敢。”老安点头哈腰。
“那你究竟在这里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周秀逼问:“我是老爷子的小女儿,能不能跟我说明白。”
老安扫了一眼厅里的人,意识到了什么,陡然间他的气质全变了,从一个猥琐的老头迅速挺直腰板,眼露精光,他说:“老板,有些事确实不该瞒你,这么多年也该告诉你了,不过咱们能不能另找时间谈。”
“找什么时间,就在这说!”周维民靠在沙发上,掏出烟斗,吧唧吧唧抽:“在座都是知情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这里有人偷偷修仙吗。”
老安表情剧变,他看看我们,吸了口气:“事情泄露是迟早的事,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凝神看我,从怀里掏出一个项坠:“年轻人,这是你的吧。”
我“腾”的站起来:“对,我的!”我惊叫:“果然让你捡去了。”
“那天我们发现你在林中偷窥,我就知道这一天要来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天意啊。”老安长叹。他把项链朝我一扔,我赶忙接在手里,抚摸着项坠,眼泪差点掉下来。父亲的这枚项链终于拿回来,我死而无憾。
周维民一拍桌子:“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别神神叨叨的捣鬼!我告诉你老头,你的老板现在资不抵债,我一句话就能让她把这块地方让给我。你如果不说明白,到时候成了我的地盘,我雇人把这里全挖了,让你干看着一切成灰。”
老安道:“即是天意,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周维民翘着二郎腿。
老安回过身,突然跪在地上,对着后面的高柜磕头。我们看到柜上放着香炉和照片,黑白照片里是一个神色阴鸷的老人。
一看到照片,周维民和周秀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
老安从跪姿站起说:“这是老爷子周伯龄,他死的时候要求把自己的照片放在这,他要看着一切完成。”
“你少拿老爷子镇我们。”周维民悻悻地说。
老安说:“我的要求是,阿秀,我不叫你老板了,喊你小名。阿秀,你听我的,赶紧离开这里,别掺合进来,离这里越远越好!”
周秀看他,没有动:“老安,你什么意思?”
老安居然哭了,声音哽咽:“阿秀,我从小就看着你,你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女儿,我不能让你卷入这里来。”
“我不走。你必须说明理由。”周秀斩钉截铁地说。
老安说:“此事有违天和,不昧因果,卷入此中来,非福即祸。我是没办法,受老友相托,既诺必行。阿秀,你不一样啊。”
我心下一震,这老安说的怎么和解南华这么像呢?解南华也说自己之所以不掺合进来,就因为这件事因果不昧,非福即祸,看来这里的水真得很深。
周秀笑:“老安,没想到你还是个高人,说话挺有禅机的。那我告诉你,老头当年把这块地方给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卷进来了,时局如此,不由得我跳出去。再说这里的法人是我,你们在这里折腾,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老安叹口气,不说话了。
“施主,我是佛门中人。”一直没说话的小和尚空不二忽然道:“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有违天和,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晚上的,阴风阵阵,这人扮演的钟馗蹦蹦跳跳过来,气氛很是阴森,此时除了女人呜呜呀呀的哭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虽然没有点灯,今晚的月光却很足,亮白如水,照在这个钟馗的身上,映出一种诡异的风采。我虽然害怕,却越看越觉得此人眼熟。
等他蹦蹦哒哒过来,亮了正脸,我猛地一拍腿差点叫出来,我靠,这不就是门岗那个听收音机的糟老头吗?真是高人不露相。
老头扮演的钟馗来到女人的身边,一把提溜起来,女人吓得浑身抖若筛糠,想哭哭不出来,全身发软,要是没两个人架着,当场就得瘫在那。
钟馗嘴里念念有词,面向女人,不住地摇头晃脑。脸上的花脸本是固定的一种表情,可随着他忽近忽远地甩脑袋,表情竟然有了视觉上的变化,诡异恐怖至于极点,别说那女人,换个男人当场都得吓尿。
钟馗忽然一闪身,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柄长扇,十分潇洒地一甩而开,白色扇面,空空如也。他用扇子头,点了一下长案上的碟子,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钟馗就用扇子头作笔,在女人的脸上画着什么。
女人因为过度惊惧,五官扭曲,鲜红的汁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像鬼画符一般。我看得头晕目眩,呼吸似乎都要停了。扶着那女人的两个年轻保安,也处于恐怖崩溃的边缘,用意志力强架着女人。
画完了符,钟馗从兜里掏出一张超大的绿色绸布,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黑字,似乎是经文,我隐约还看到有八卦的形状。
钟馗把女人嘴里的布条扯掉,然后把绸布盖在脸上,紧紧裹着她的头。女人压抑地嘶喊,声音痛苦。渐渐地声嘶力竭,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居然出自女人之口。
喊了一会儿,声音已经非人,她的吼叫变成了一种哀嚎,在高八度的区域里不住盘旋。
深更半夜,诡秘的树林子里,这个声音的恐怖十倍的扩大,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毛骨悚然,我手抖得几乎扶不住树干。
钟馗忽然说话:“把她扔进庙里!”
几个保安汉子强忍恐惧,哆哆嗦嗦把女人抬起来,来到破庙前,顺着黑森森的庙口就扔了进去。
庙门像是一口黑色的深渊巨嘴,女人掉进去后,被整个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馗点燃三根长香,对着长案恭恭敬敬,带着在场的保安们鞠了三个躬,然后把长香插在香炉里。
这一切似乎告一段落,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想起刚才那一幕和女人的惨叫声,浑身像发烧一般难受。不过,我还没忘正事,偷偷摸出手机,调到夜景模式,对着这些人和后面的破庙电塔拍照。
正要拍,突然一阵惨嚎从庙里发出,惊得我几乎把手机落在地上。
此时,黑森森的庙门里走出一人,借着月光看,正是刚才的农村妇女。她完全变了样子,身上的绳子不知怎么没了,嘴歪眼斜,双脚扭曲,像是得了小儿麻痹症,以极为古怪的姿势,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几个年轻的保安吓得倒退几步,钟馗皱眉道:“不用害怕,这个人已经废了,把她带过来。”
有人上前把女人拽过来,女人像傻子一样任凭摆弄。
“怎么处理?”领头的保安轻声问。
钟馗皱眉:“老规矩,随便找个村子,往村口一扔。活干得干净点,别让人看到,半夜去。”说完,他又交待:“你们把香案收拾收拾,今年就算是完事了。”
保安们十分听话,没有人发声,都在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这时,黑暗的寂静中忽然“咔嚓”一声脆响,声音虽小,却极为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目光情不自禁转过来,一起投向我藏身的地方。
我脑子嗡一下炸了,屁股沟一紧,差点没尿出来。刚才拍照的时候,忘了把手机快门声关了!
一束强烈的手电光射过来,我惨白的身影暴露在树林里,他们明显没想到还有外人藏在这。这一瞬间,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大眼瞪小眼,气氛紧张到拧出水来。
打手电的保安反应极快,用手电晃着我,大吼一声:“干什么的?!抓小偷!”
那些保安一个个全是二十来岁棒小伙子,穿着运动裤,脚下是运动鞋,龙精虎猛,朝我奔过来。
坏了,这要是掉他们手里,一顿臭揍是免不了,肯定还得扭送到派出所,到时候手机没收,白的也成黑了。而且那个钟馗如此诡异,如果把我也往庙里一扔,变成个白痴,到时候哭都找不着北。
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跑吧。我这时候强自镇定,想到还有件事没办好,那就是手机。
大家都知道,不管是单反还是手机,要拍摄夜景模式,必须慢速快门。这里有个问题,快门的速度一旦降下来,对抖动非常敏感。单反相机需要三脚架来固定,手机虽然简便些,但在拍摄夜景时,也需要几秒钟的稳定。
刚才我拍摄他们举行仪式的场面,想保留画面,不虚不花,必须在拍摄的时候,手机不能抖动。
我这人有个特点,越是十万火急的事,越是有种需要心平气和的意识。
虽然这些人凶神恶煞一样来抓我,但手机的画面处理还没有完,我就要保持手腕的稳定。
这一刻,似乎时间都要凝固了。
就在他们离十来米的时候,手机处理完事。我迅速把手机揣进裤兜,拨开树枝,转身就跑。
后面手电光亮乱射,照出一片白,脚步声嘈杂。我头上见了冷汗,真是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拔足狂奔。谁知道刚跑出两步,树枝子太密,衣服被刮住。
身后响起那个钟馗阴沉的声音:“咄!”,声音尖锐刺耳,破空而来。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心理反应,我登时感觉身体似乎被什么给刺穿,热血翻涌,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地上。
情急之中我什么也不管了,硬撕硬扯周围的树枝,浑身生疼,终于摆脱了,朝着来时的方向狂跑。
等越过山坎,来到防空洞时,累得快吐血了。后面那些小伙子叫叫嚷嚷,手电光在不远处晃动。这时我听到了狗叫声。
如果只是人抓,我到还不怕,就算挨顿揍我也认了。但是一动狗,我腿肚子开始转筋。我这人最怕狗,像有人怕蛇怕高一样,这是我的七寸。不用别的,一只吉娃娃都能把我吓倒。
我撒丫子就跑,防空洞里噼里啪啦全是我的脚步声,不住回响。跑一半时,那些人已经追到了防空洞口,人的吼声狗的吠声在后面响成一片。我弓着腰不敢回头看,就一个念头,跑!
身后杂声不断,他们追了过来。我穿过寒气刺骨的防空洞,顺着石板路跑回山林,这时候也来不及查看做在树干上的记号,凭着感觉跑吧。
幸好感觉不错,很快来到铁栅栏前。我也是急眼了,向后倒退数步,一个加速冲过去,连刨带蹬爬上了栅栏尖,纵身向外一跳,蹦了出去,摔了狗啃泥。
手掌火辣辣的疼,顾不得了,撒腿往外跑。
慢慢的,路上人多了,我不敢太露于痕迹,小心翼翼装成没事人,捣着小碎步,一路竞走出了别墅区。
我长舒口气,瘸着腿,顺着原路回到家。一锁上门,这才感觉到衣服都他妈湿透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喘了能有十分钟,我站起来一瘸一拐进了卫生间,浑身酸痛,强忍着疼把外衣脱掉,袖子的缝线都挂花了。
看看两只手掌,血刺糊啦,翻栅栏落地时撑着了泥地,是蹭伤。我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心火辣辣疼,看看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样,我扑哧一下苦笑了,何苦来的。
看着镜子,脑子突然炸了一响,整个人傻傻呆在原地,怔住了。
我看到自己的胸前空空荡荡,老爸遗留给我的项链,没了!
我倒退一步,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喉咙不断地窜动。日他哥的,那是老爸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是我的精神支柱!
我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叫着自己的名字,马连科啊马连科,你不是没事找事吗,要是好好在家呆着,何苦东西能丢。
我急得站起来,推开卫生间门往外走,必须找到项链!要不然还不如就地一头撞死。
来到门口,我生生忍住了冲动,毕竟自己不是小孩了。现在如果回去,黑灯瞎火,项链能不能找着另说,那边肯定加强了巡逻和搜捕,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不住捶着自己的脑袋,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恨不得扔在墙上咂碎它。
我挥舞了一下手臂,长叹一声,打开手机看着里面的那张夜景照片。月光如水,月圆如盘,黑色夜空下,银灰色的电塔格外妖异,下面长案一条,香头淡淡泛红,一个花脸钟馗带着那些保安如同一群阴间鬼魅。
这幅照片虽无意拍摄,但其时其景所形成的画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惑。
正看着,突然感觉胸口发闷,胃里难受,我“哇”的一声,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第三十章 钟馗乩身
我和鸟爷不懂他什么意思。尤素道:“这个人当时跪在这扇门前,他在跪什么?他在膜拜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在跪拜这幅画?”鸟爷目瞪口呆。
尤素点头:“他就是在跪这幅画。”
我们的视线焦点又重现落回这幅“五福临门”的年画上。这幅画因为色彩剥落,给人有些异样和不舒服的感觉,再加上周围朵朵翻卷的白云,整幅画透出很难言的气场。可怪虽怪,也不至于把这幅画当神仙菩萨那么敬着吧,尤素的说法太匪夷所思。
鸟爷苦笑:“要不是我和你认识的早,非把你当神经病不可。”
我想了想说:“尤素,你的想法太骇人听闻,乍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其实想想太过牵强。地上有个痕迹就是拿头磕出来的?你刚才演示的时候,确实能和磕头的情状吻合,也可能是巧合。退一万步说,就算磕头磕出来的,你怎么确定磕头的人和写‘求死’的自杀者是一个人呢?”
“感觉。”尤素说:“我都说了,以上推论源于我对现场的模拟感觉。这个求死的自杀者,来到这扇门前,他肯定有过什么经历或是感知到了什么,深度影响到了他,才驱使他跪在地上,给年画磕头。”
鸟爷十分不敬地用手指弹着门上的画:“有你说的这么邪门吗?”
尤素紧紧盯着年画,沉默片刻,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轻轻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我道:“整件事里我似乎感觉到一种很黑暗很邪门的东西。这东西我说不出个究竟,朦朦胧胧的。”
鸟爷叹口气:“可惜啊,这扇门锁上了,要不然我们还能探个究竟。”
说着,他下意识用手摸着挂在门栓上的锁头。只这一摸,像发现了什么,蹲下来仔细查看。他兴奋地脸色涨红,磕磕巴巴地说:“我靠,不会这么巧吧。”
“咋了?”我问。
“这把锁根本没有合上。”鸟爷说。
现场太黑,我们来时打眼一看门上有把锁,便顺理成章地以为大门是被锁死的。
幸亏鸟爷手贱,摸了一把,觉出了不对劲。
尤素检查,我在旁边用手机照亮,这把锁是很老式的扣锁。光亮下,锁眼上方的锁栓确实没有插进去,留了一条极微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观察不到。
鸟爷激动要把锁拿下来,锁头没有扣死,但因为时间太久,轴承老化腐蚀,真要想顺利的拿下来也不太容易。
好半天,只听“嘎巴”一声,锁开了。
鸟爷手颤得不行,深吸口气,把锁拿下来,扶住门就要推。
就在这时候,我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把摁住他:“且慢!”
“怎么?”鸟爷吓了一跳。
我犹豫一下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两个看我。
我看着他们,又看看这扇门,一字一顿道:“你们说,那些自杀的人,是不是都进过这扇门?这里其实就是禁忌的所在?”
尤素点头:“有可能。”
“这扇门不会是陷阱吧?”我咽了下口水:“有点像大森林里的扑蝇草,诱惑人进来,然后再把人弄死。”
“有可能。”尤素又说了一遍:“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说:“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瞧瞧,要出事可我一个人来。”
鸟爷不耐烦:“刚才在外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老马,你要是再这么客气,以后我和尤素就把你排除到组织的行动之外。你现在磨磨唧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听组织的话,跟我们走,一辈子让你喝小酒。”
我看看他们,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好。我听组织的。”
鸟爷上去用力推门,把门打开,一股阴风吹出来,缝隙看过去,黑森森一片。
他打开手机,钻进去,我和尤素跟在后面。
手机的光亮惨白,照出前后不过一米的区域实在太黑了,周围又看不到参照物。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凉风。这股风说不清方向,像是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的。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一栋楼,就此时此刻的感觉,还以为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外。
鸟爷小心翼翼往前走,光源只有他手机那么一抹,像是举着惨白的蜡烛,他的身影在光亮中虚化成了一团剪影。
他忽然停下来,在黑暗中惊疑:“碰到什么东西了,撞死我了。”
他用手机去照,眼前出现一排阶梯,又细又窄,向上延伸,看不见尽头。
尤素低声道:“上面就是天台,去看看。”
我们摸着阶梯旁边的墙,小心翼翼往上走。楼道过于狭窄,三人无法并排,只能分出前后。其实高度并不高,由于过度紧张,走得极是小心,竟然走了十分钟才到了最顶端。
楼梯上面是个百十来平的小平台,堆满了杂物,气味倒是不难闻,比下面强多了。
鸟爷拿着手机乱照,光照区域增大,前后三五米都能看得比较清楚。远处的东西,也隐隐有了些影子。
我们慢慢往前踅摸,不敢走得太急,互相之间也不敢离的太远,一个拽一个,猫着腰。
正走着,忽然鸟爷叫了一声:“哎呦我的妈啊。”
他站住不动,眼睛发呆,缓缓举高手机,把光亮投射到前面,让我们看仔细。
我和尤素狐疑往前看,这一看也吓住了。
在平台最里面,居然出现了一座古里古怪的小房子。乍一看,还以为是门岗或是机房,可定睛再瞧,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间小房修得很有特点,前面朝向我们,没有门窗,露出黑森森的三个洞。屋顶飞檐斗拱,雕花横梁,柱子和房顶都刷着红漆,年代久远,漆料剥落,红色发暗,趋向老照片的黄。房子阴森到无法形容。
他们两个也只是惊奇,而我一看到它,脑子“嗡”炸了,一片空白。
鸟爷啧啧称奇,想走过去看个仔细。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抓住他,声音竟然沙哑:“别!危险!”
他们两个回头看我,尤素大吃一惊:“马连科,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不舒服吗?”
我指着对面这间房子,磕磕巴巴说不出话。缓了好半天,才慢慢说道:“我见过这个房子。”
他们非常震惊,忙问我在哪看的。
我深吸口气:“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在林子里的遭遇吗?我来到一片空地,上面有电塔下面有破庙,然后是保安们的仪式,又出了钟馗怪人。当时我看到的破庙,和眼前的这座一模一样!”
鸟爷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山区林子里有这么座庙,现在楼里也藏了这么一座庙。”
尤素恍然:“老马,咱们在下面的时候,你说能感觉到天台的方向就是钟馗作法的地方。这栋楼和那座山都藏了一座古庙,果然冥冥之中有联系。”
“这座庙到底是干嘛的?修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鸟爷看着。
我说:“当时那些保安把一个农村妇女推进庙里,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傻子了。她在庙里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根本无法想象。算了,算了,”我看着鸟爷跃跃欲试的表情,赶紧道:“别节外生枝。我现在心跳得越来越快,还是赶紧去天台吧。”
“对,先干正事。”尤素说。
我们三个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平台上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通往天台的门。这是两扇合拢的铁门,没有上锁,用力一推,嘎吱吱推开一道大缝隙,勉强能够一人进出。
缝隙里刮着狂风,我们看到了天台外的蓝天。
雨停了,天空如洗,阳光透云而出,从门缝里照进来。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了太长的时间,乍一看到阳光,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