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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都市枭雄全文阅读

作者:鱼龙     重生之都市枭雄txt下载     重生之都市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6章 人生规划,识破毒计

    “我姨娘要看,你就拿来。”刘煜慢悠悠踱步进来,将手中把玩的孔雀尾羽插到鲍姨娘头上。

    高大全吓得抖了抖,再不敢有丝毫推脱,忙应承着与那管事妈妈一同下去了。

    鲍姨娘忘了生气,摘下尾羽笑得欢喜,“我的儿,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有钱也买不着呢!”

    “你喜欢就好,等会儿我送你一捆做大氅。”刘煜用湿帕子净手,捻一粒桂圆含住,当即被舌尖上蔓延的清甜滋味和逐渐沁入心脾的灵气给征服了,魔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真的?我记得太太就有一件金线织的孔雀毛大氅,那是贾老太太送的陪嫁,穿出来可气派。”鲍姨娘露出憧憬的神色。

    刘煜摸摸她脑袋,笑道,“用不着羡慕别人,以后我定叫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穿最好的,谁也不能轻贱于你。”

    鲍姨娘感动的想哭,偏还假作没好气的戳儿子脑袋,“好听话谁不会说。真有本事,给我挣个诰命回来,我也管你叫爷!”

    “挣诰命?”刘煜挑眉,除了修炼武功、寻找失物,他还真没给自己做过人生规划。

    “是啊,你用功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咱们扬眉吐气,衣锦还乡,气死贾敏那毒妇!”鲍姨娘目露兴奋,忽又惴惴不安道,“只是,方才我脑子一热,真当自己是这高老庄的主母了,竟要高大全拿账本子给我看。若让那毒妇知道。不会立时便要我们回去领罚吧?”

    刘煜吐出桂圆核,摆手讽笑,“不会。且不说她费尽心机把我弄走,断不会轻易让我回去。单老高头一家,就绝不可能将这事禀给贾敏。他们本是奉命来整治我们的,若让贾敏知道他们办事不力,这庄头的位置也保不住了。为了利益,他们自己就会瞒得死死的,姨娘且把心放宽。”

    “说得在理!”鲍姨娘放心了。

    刘煜又道。“既然姨娘想当诰命,那明天就给我请个先生吧,我要读书。”

    鲍姨娘当即喜的见牙不见眼。

    老高头从私房钱里拿了八百两。打算使人再买一只孔雀,正自痛心着呢,见儿子黑头黑脑的进来,揣了账本便走。忙上前拦住。“干什么去?”

    “鲍姨娘要看账本。”高大全没好气道。

    “她一个侍妾,有什么资格看账本?”老高头瞪眼。

    “凭她那煞神儿子,她想干嘛咱不得供着?否则一个不高兴把咱宰了,上哪儿伸冤?爹,你得写信告诉太太,叫她派人来收拾他!”高大全咬牙切齿。

    “太太另派了人来收拾他,咱们一家子焉有立足之地?你这傻子!”老高头狠戳儿子脑袋。

    高大全一想也是,立马蔫了。唉声叹气道,“那咱怎么办?跟个阎王日日相对。还要不要活了?”

    “他是人,不是阎王!是人就会死!你放心,爹有的是办法对付他。账本先拿去吧,且让那母子两嚣张几日。”老高头语气十分笃定。在坐镇高老庄之前,他可是在江湖上跑了二十多年,那手段可不是吃素的。

    鲍姨娘要账本并不只为显示自己威风。她爹原先在荣国公府就是管账的,颇有几分脸面,是故才能出任贾敏的陪嫁。因她与林如海有了首尾,她爹被贾敏写信给贾老太太告了黑状,娘老子并几个兄弟受了牵连,这才渐渐没落了。她虽不识几个字,但从小耳濡目染,看账本的功夫倒是十分利索。

    因她素日里掐尖要强,撒泼打诨,名声不怎好,高大全便当她是个无知妇人,竟将没平掉的账册拿了来,料她看不懂。却没想不过半个时辰,鲍姨娘指尖连动,点出好几个微妙之处,而后略略掐指便算出隐掉的利润有四五千两之多。

    高大全跪在堂下抹汗,暗怪自己怎不早点想到:能生下林煜这等血煞魔星,鲍姨娘又岂是好相与的主儿?

    “这账本子我收下了。”鲍姨娘边说边将账本递给邢嬷嬷。这可是老高头的把柄,无论如何也不能还回去。

    “万万不可!姨娘收了账本,年底我们拿什么给太太过目?太太怪罪下来谁能担待?还请姨娘给小的们留条活路。”高大全忙磕头求饶。

    “得了,我知道你们私底下有两套账册,你只管跟往年一样把假账交上去。你们那些个弯弯绕绕我清楚得很,莫要糊弄我!别忘了,当年我爹也是干这个的。”鲍姨娘得意一笑,颇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可我们假账只抄录了一半,否则哪会将原册交给姨娘。”高大全一时心急,竟直接招供了,回过神来忙忙捂嘴。

    鲍姨娘笑得前仰后合,挥手道,“把往年的账册拿出来继续抄就是。太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稀得垂下眼皮子撩你们!且放心,账本放在我这儿绝对安全,只要你们让我们娘两过得舒心,你们也一样过得舒心。”

    高大全犹不甘愿,正要跪立起来膝行上前,见歪在鲍姨娘身边假寐的煜大爷忽然睁眼,用那黑中透紫地、涣散地、了无生气的眼珠子瞟过来,顿时头皮发麻,忙又跪回去,扣头道,“那便劳烦姨娘保管账册了。我们老高家原就是林府的奴才,叫主子过得舒心是本分。”

    “我儿说的是!”在门口听了半晌的老高头抱着一捆孔雀尾羽进来,极力做出殷勤的样子,笑道,“这是大爷让送给姨娘做大氅的尾羽,姨娘您看看。我叫人仔细清理过了,这毛一根根的油光水滑,在日头下一照当真会发光一样。”

    “快拿来我看看!”鲍姨娘立马坐正了,眼睛露出渴望。

    邢嬷嬷忙取了来递给主子。什么账册。什么把柄,什么榨点油水,鲍姨娘一时全忘光了。摩挲着华丽非凡的羽毛停不了手。

    老高头在儿子身边安安静静跪着,大约一盏茶功夫,见鲍姨娘放下尾羽,搂过煜大爷心肝宝贝直叫,这才谄笑道,“姨娘还有什么吩咐?奴才一总儿给您办妥。”

    鲍姨娘瞥他一眼,道。“把县城布庄的掌柜和裁缝叫来,我要扯几尺布给我儿做冬衣,缎子和毛料都要最好的。莫拿劣货来糊弄我。另给我儿请一个先生,学问要好,名望要高。”

    老高头一一应了,退至外院狠踹了儿子一脚。骂道。“你猪脑袋啊?把没平掉的账册给她看?现在好了,她拿到咱把柄,若交给太太,咱家一准儿的会被发卖了!”

    高大全很是委屈的抱怨,“这假账不是刚做了一半吗?墨迹都还没干呢!再者,我出来的时候你也看着呢,怎就不说,现在反来怪我!”

    老高头噎住了。不得不承认他也小看了鲍姨娘,啐道。“这娘两个是扮猪吃老虎呢!怪我先前眼拙!她还想给她儿子找先生,若真让他出人头地了,太太还不活剥了我!”

    “那咱怎么办?不能不找吧?那煞星闹将起来谁抵得住?”想起那双九幽深渊般深邃冰冷的眼睛,高大全便心里发毛。

    “找,谁说不找了!”老高头冷笑,“就村东头的白秀才吧,都赴了好几届科考,学问肯定没得说,声望在我高老庄一带也是最高的。”

    “白秀才好,我这就去聘他!”高大全忍不住笑了。

    白秀才十五岁参加科考,一举中了秀才,高老庄的人都说他天赋异禀,中状元是迟早的事,可打那以后又陆续考了十五年依然是个秀才,渐渐成了全村的笑话。

    当然,这些内情初来乍到的鲍姨娘是不知道的,隔着屏风瞅了白秀才一眼,见他虽然消瘦,但气质斐然,容貌清俊,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人,立时便拍板了。

    刘煜正坐在新布置的书房里,歪着头似乎在看窗外一株红梅,但离得近了会发现他的瞳孔根本没有焦距。

    “大爷,先生到了。”老高头敲开房门,引白秀才进去。

    “坐。”刘煜收回目光,淡淡瞥了身材消瘦,面容蜡黄的青年一眼。

    白秀才被那空无的黑洞般的眼珠子锁定,心跳顿时错落一拍。师生见面,本是学生起来行礼敬茶,老师端坐高堂训诫,但他现在完全不敢计较,一是因为这孩子看上去有点邪门,二是他急需老高头付给他的每月六两的束脩。骨气是什么?早在十五年的蹉跎中磨掉了。

    “敢问公子之前进度如何?读过些什么书?”待老高头退走,白秀才毕恭毕敬的问。

    “四书五经俱以学完。”这方世界的能量虽然很高级,但在文科方面,却和源星甚至某些中千世界极度相似。刘煜在综琼瑶的世界也呆了十几年,《四书》《五经》可都是跟上书房的大儒学的,论及学识程度怕是要甩开白秀才几条街。若非需要一个学识增长的理由,他完全没必要找教习,直接参加科考也必获名次。

    白秀才眼色似有不信,追问了几个相关问题后,有些颓然的又问道:“公子家学渊源,有着探花公的亲身相授,公子已有参考的资格了……公子,可否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刘煜不答,拿起毛笔写下“林煜”两个龙飞凤舞、风骨不凡的字,白秀才见之忘神,半晌才清醒过来,面色惨白的强笑道:“公子奇才,学生实在教无可教,羞煞,愧煞!”

    “先生不必如此,做学问,即便不能教授,也可以共勉!”刘煜微微一笑,无视白秀才不安的样子,与他轻声的讨论起四书五经来。

    白秀才虽然自忖才学不足以为人师表,但为了六两银子的束脩,他不得不厚着脸皮留了下来,私心里却不敢再以“先生”自居,只自谦为“陪读”。

    这日下学,白秀才辞过刘煜,沿着小径往角门走,在一座假山前被老高头叫住,“白秀才,教导大爷数日。你感觉他天赋如何?”

    白秀才笑了,赞叹道,“不敢称教导!林公子高才捷足。记忆力超群,思辨方式虽迥异常人却往往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常令在下有耳目一新之感。更妙的是他十分善于阐述自己的观点并说服别人,于策论上独具天赋,来日必定前途无量!”

    “当真?”老高头好容易才撑住脸上的假笑。

    “自然当真。”白秀才笃定道。

    “那便劳烦你多加教导,来日大爷出息了也是你的荣光。”老高头拱手。

    “不敢,不敢。以林公子之才,纵然没有在下,也必然可以进士及第。”白秀才哈哈笑着走了。

    老高头盯着他背影良久。转过身时脸上的假笑已被阴狠取代。说老实话,对刘煜下手他心里有些发憷,这才想着找白秀才问一问,若是个不成器的便放着不管。若是个有大出息的。为自己一家人的命着想,说不得便要使些手段。

    刘煜回房简单洗漱,慢悠悠朝鲍姨娘的房间晃去。

    “我的儿,可算是下学了。裁缝刚送来冬衣,快试试!”鲍姨娘坐在炕上招手,身边摆满了各色冬衣并许多精致挂件。若还在林府,这些东西只有看的份儿,能要到半尺好料做小褂已算是顶天了。但在这里。不用她开口,被抓了把柄的老高头自然会置办齐整。日子过得当真神仙一样。

    刘煜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展开双臂,任由鲍姨娘摆弄。

    “瞧这双龙抢珠的抹额,我儿戴上漂亮极了!单这双潋滟的桃花眼就能勾魂,更别提这剑眉,这翘鼻,这红菱小嘴,长大了必定风流绝世!”鲍姨娘用指尖描绘着儿子五官,表情非常得意。

    “可不是嘛!大爷长相随您,自然是极好的!”小丸子连忙凑趣。

    刘煜扯掉抹额,盘腿坐在炕上,指尖点了点小丸子,戏谑道,“你这丫头会说话!更难得的,说得还都是实话。”

    鲍姨娘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这档口,邢嬷嬷在外间喊道,“小丸子,把炕桌上的东西收一收,可以用膳了。”

    “好嘞。”小丸子边噗嗤忍笑,边把炕桌上的衣帽挂件等物收进箱笼。

    邢嬷嬷掀帘,支使几个婆子将饭菜一一摆好。过了近三个月,刘煜对这方世界的食物的渴求已不似最初那般疯狂,然而他还是吃了五碗饭才堪堪罢手,另叫小丸子端来一碟糕点甜嘴。

    “听厨子说这核桃酥是用他家祖传秘技制成,味道跟点心铺子里卖的都不一样,因工序十分复杂,故而做的不多,统共十块,都给大爷您端来了。”话落,小丸子忍不住吸溜口水。没办法,闻着实在太香了!

    刘煜歪在炕上,捻起一块仔细嗅闻,笑容有些玩味。鲍姨娘也被这浓香勾得馋虫大动,伸手就要去拿,不防被儿子用力拍开,手背立时红了一团。

    “好啊,护食护到老娘身上来了?!一块核桃酥就把你个白眼狼看透了!”鲍姨娘狠狠掐儿子胳膊。

    “别闹,这核桃酥你吃不得。”刘煜掰开她手指,朝小丸子看去,“把老高头叫进来。”

    见主子本来黑中透紫地眼珠开始爬上血丝,嘴角的浅笑又冷又厉,小丸子不敢多问,忙下去了。鲍姨娘也察觉到异样,身子稍微坐正,肃着脸等待。老高头进门后躬身作揖,极力低着头,掩饰自己惴惴不安的表情。

    “你过来。”刘煜勾了勾手指。

    老高头飞快瞥他一眼,见他眸子隐隐泛着血色,心下便是一颤,却又不敢违逆,一步一挪的近前,强笑道,“大爷有何吩咐?”

    刘煜不言语,嘴角的笑容忽而变大,拽住老高头发髻便往炕沿上撞,砰砰砰的闷响不绝于耳,直撞了一二十下方才罢手。

    倒在地上的老高头额头磕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鲜血顺流而下,当真看不出人样,脑仁似乎被碾碎捣烂,糊成一团浆糊,剧烈的疼痛叫他恨不能立时死过去,却又因为太痛了反而无法如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鲍姨娘和小丸子脸色惨白,表情惊骇。刘煜阖眼,忘情嗅闻这甜美的血气,渐渐地,爬满眼球的血丝消退了,嘴角阴森鬼魅的笑被恬淡祥和所取代。房间里安静的出奇,只有老高头喉管发出的呵呵声。

    鲍姨娘咽了口唾沫,正待询问缘由,高大全听闻动静急奔入内,抱着自家老爹怒斥,“敢问大爷我爹究竟哪点做得不对,叫你一来就下死手?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必定将此事回了太太,让她还我们一个公道!”

    刘煜睁眼,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老高头心中狂喊别过去,偏偏痛得说不出半个字。高大全心里发毛,踌躇半晌终是没敢乱动。在他眼里,煜大爷无疑是只恶鬼,稍一近身就有可能被生吞活剥,他爹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不过来,我如何给你交代?”刘煜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咱们坐下来,好好把话说开也就是了。”

    高大全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两步。

    “过来。”刘煜身子坐正,眼中血色再起。

    高大全差点没把自家老爹扔掉,夺门而逃。

    刘煜捻起一块核桃酥递过去,温声开口,“把它吃了,你就可以走了。”(未完待续。。)

第1037章 科考

    难道是知道了?!老高头心中一阵惊疑。亏他为防事情暴露,安排了好几个仆役替自己背黑锅,如今竟一个都没用上。活了五十多年,他从没碰见过这等浑人,遇事问也不问,查也不查,认定是谁上来就下死手。这处事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自己已经栽了,万不能赔上儿子。老高头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声喊道,“不要!”

    “我吃得,你儿子就吃不得了?”刘煜刚积攒起来的一点耐心又用光了,跳下炕,扣住高大全下颚,迫使他张嘴,将核桃酥一块块硬塞进去。

    高大全被噎得直翻白眼。老高头目眦欲裂,喉咙挤出破碎的气音,仿佛在求饶。十块核桃酥塞进去一半,洒出来一半,刘煜放开高大全,坐回炕上慢条斯理的擦手,叹息道,“不怪我脾气暴躁,只怪你们太能惹人生气了。醉心草根做得核桃酥,香味果然不同凡响,只需连吃半月,心脏便会慢慢麻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夫来了,想必一句‘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也便结了。你说是也不是?”他俯身,一瞬不瞬的盯着老高头。

    老高头眼睛都快鼓出来了,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醉心草有毒,大部分人都知道,但醉心草根也有毒却少有人知。他在跑江湖时,靠着这一招帮人做了不少亏心事,没想如今竟栽在一个小孩身上。

    听见这席话,正勉力往下咽核桃酥的高大全立即去抠自己嗓子眼。试图呕出来,暗怪老爹下手的时候怎不跟他通个气!这恶鬼岂是凡人动得的?除非神仙显灵!

    小丸子骇的捂嘴惊叫。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鲍姨娘顾不上害怕纠结了,拿起茶杯朝高大全砸去。怒骂道,“不许吐出来,统统给老娘咽下去!敢害我儿子,老娘今天非得亲手扒了你的皮!”说着说着就要下炕。

    “大爷饶命!姨娘饶命!”高大全不抠嗓子眼了,砰砰砰直磕头,“不是奴才贪生怕死,奴才也是为大爷着想。奴才一家子在这附近颇有根基。上上下下,三教九流,交际十分广阔。故而办事亦非常便利。奴才们的命如今都拽在大爷手里,焉敢不为大爷出力?日后科举为官定然用得着的!再有,不瞒大爷,对您下手并非我爹的主意。而是太太有令我爹不得不从啊!您若杀了我爹。太太再派个人来,您还要费二遍事儿不是?只要大爷大人大量饶了奴才们,奴才们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太太那里也帮着糊弄过去!求您开开恩吧!”话落,又是结结实实几个响头。

    刘煜本来也没想杀人。正如高大全所说,杀了老高头,引起贾敏警觉,再派个人来恐怕就不那么好对付了。更甚者。她会直接将他们接回去,日后想办法暗中除了。那才叫人防不胜防。思量片刻,在高大全的屏息等待中,刘煜摆手,语气平淡,“滚吧,没有下次。”

    鲍姨娘似乎心有不甘,到底没驳了儿子脸面,冷哼一声算是过了。

    高大全大喜,忙将他爹拖出去。老高头一家倒了两个,最横行霸道的那个怂了,看人都带着一股子胆怯,下人们对煜大爷的彪悍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因刘煜下手十分克制,伤口看着恐怖,将养一个月也就痊愈了,老高头来上房谢了恩,那态度卑微的跟孙子一样。他婆娘断了两根肋骨,心肺又受到重击,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了。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煜大爷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横起来能叫阎王绕道,不要命起来……老高头摇摇头,不敢尝试。他算是服了,彻底的服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该置办年礼送往扬-州城了。老高头拟了两份单子,叫儿子帮着掌眼。

    “爹,这份是……”高大全皱眉,拿起其中一张。

    “这是送给煜大爷和鲍姨娘的,看看还需添些什么。”老高头拿出库房记录比对。

    “怎比太太的还厚上一成?太太四成,煜大爷五成,那咱不就只剩下一成了?日子怎么过?”高大全非常不满。

    老高头没好气的给他一个爆栗,斥道,“你是要命还是要钱?啊?太太远在百里之外,不能把咱怎样,煜大爷就在近前,想什么时候捏死咱就什么时候捏死咱!咱主动上缴还能留一成,等鲍姨娘问起来,没准儿那一成都泡汤了。想想以前你爹我没当庄头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再瞅瞅现在,你就知足吧!什么都没命重要!”

    高大全扔掉礼单,面上犹带不甘。生怕儿子触怒煜大爷,老高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儿啊,你该这样想:庄子是林家的,田地是林家的,地里出产的东西也是林家的。咱们是林家的奴才,打理庄子是分内之事,本就不该得这一成的出息。侵吞主家财产,说出去把咱发卖了都是轻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撑死!”

    高大全脑海中闪过煜大爷暗红的双眼,立马不做声了。

    鲍姨娘收到丰厚的年礼非常高兴,过了个有生以来最富足愉快的新年,当真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林府。刘煜每日里读书练武,顺便自学医术,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年过去,当初的总角小儿已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高大全雇了一辆牛车等在县衙门口,一眼就在众多学子中找到煜大爷的身影。跟旁人的忧心忡忡唉声叹气不同,大爷看着十分悠闲,步履也不紧不慢。

    高大全忙迎上前,急问,“大爷,感觉如何?”

    “过了。”刘煜点头,轻巧的跃上牛车。

    “那就好。奴才已在同福客栈订了上房,咱们等放榜了再回去。”高大全笑道。

    “不用,直接回去。”刘煜闭眼假寐。考场里人太多。令他随时都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出来后自然很是疲累。经过三年的磨合,他已经完全的“消化”了林煜的一切,就算是这方上千世界的天道出手重点检测他,也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高大全忙奉承道,“这县试对大爷来说自然没甚难度,放榜不看也罢。反正是过了。早点回去还能多些时间准备两月后的府试。”见主子心情仿佛很好,高大全又战战兢兢开口,“大爷您看。太太本是叫咱整治您的,没想您反而出息了。她知道后还不扒了咱的皮,咱这些年对您也是忠心耿耿……”

    刘煜被他念的直想睡觉,摆手道。“行了。我会想办法要回你们的卖身契,到时你们就是我的奴才,谁敢碰你们一根毫毛,得先来问过我再说。”

    高大全放心了,好一番拍马,也不问主子究竟怎么要回卖身契。三年相处,他只知道一点——煜大爷但凡有话必定落到实处。在大爷的人生里,压根没有“不可能”三个字。

    车夫听得嘴角直抽。暗道这对儿主仆忒不要脸,童生试刚开了个头。连秀才功名都还没到手呢,就妄想中状元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鲍姨娘本以为儿子要等放榜了才回来,没想考完当天就回来了,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莫不是考得太差,没脸看成绩吧?

    她特意嘱咐厨娘弄了一桌好菜,将儿子的酒杯满上,小心翼翼问道,“儿啊,你老实跟姨娘说,这次是不是考砸了?考砸了也没事,你还小呢!我朝开科以来就没有十一岁的秀才,咱再等两三年也不迟。”

    她生怕儿子厌烦了不肯再考。这么些年下来,儿子练武的热情一直比读书高,若参加武举定然是一考一个准。但走武举之路殊为不易,得实打实的拿命去拼,且林如海是文官,对武将不抱好感,想必不肯为儿子的前程出力。到时候儿子指不定就被派到边疆苦寒之地,临到头来一席马革裹尸,叫她落得个孤苦无依的下场。她怎么着也不会同意的。

    刘煜仰头喝干杯中美酒,慵懒的歪在炕上,笑道,“姨娘且放心,儿子如果没给你拿个头名回来,就在后院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就吹吧!别人读书那是头悬梁锥刺股,你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你要是中了头名,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鲍姨娘知道儿子从不妄言,当即放心不少,但头名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朝小丸子招手道,“去花匠那儿要把锄头过来,就在我屋里放着,好日日提醒你们大爷说话须得谨慎,切莫挖坑把自己埋了!”

    小丸子忍笑,当真要了把锄头过来在屋角立着。刘煜笑睨鲍姨娘一眼,也不分辨,只管喝酒吃菜。

    等待放榜的半月里,刘煜一页书都没看,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挨个儿受用一遍,就在刘煜想着要不要进山打猎时,庄子外有人高喊,“煜大爷,煜大爷,县衙来人报信了,您中了头名!”

    看到刘煜的一身武士短打装束,几个报喜的衙役都吓了一跳。鲍姨娘忙赏了他们每人五两银子,快快的打发走,然后抱着儿子揉揉搓搓:“我的心肝儿宝贝儿,你真是为姨娘长脸了……”

    在刘煜不以为意的淡定表情中,老高头忧心忡忡开口,“大爷您名次如此靠前,想必已引起知县注意,约莫还会给老爷去信。那可真真是戳中了太太的心窝子,她断容不得您压过二爷去,接下来不知会使些什么手段!”所谓为的“二爷”是贾敏今年才生下来的嫡子,据说因为有些先天不足,未喝奶先喝药,被贾敏和林如海如珠如宝的护着,甚至为此都有些疏忽了已经快满三岁的林黛玉。

    “去信又如何?等她回神再派人过来,没准儿我三场已经考完。再者,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了我的地界,还真不怕她使手段。要接我回扬-州城亦可,好歹日后有林如海相护,她再如何也越不过林如海去。”刘煜笑得不以为意。似想起什么,看向鲍姨娘慎重开口,“只苦了姨娘。回去后万不可行事张扬,安安静静待在小院,莫叫人拿了错处。忍耐个三五年,儿子必定接你出去。”

    鲍姨娘心里百般不愿,却也知道儿子这次若考中了,林如海定然会派人来接,日后延请名师悉心教导。所获便利与庄子上不可同日而语。为了儿子前程,憋屈三五年真不算个事儿!想到这里,连忙点头答应。

    老高头冲低眉顺眼立在煜大爷身后的儿子打了个手势。父子两躬身告退。行至一处僻静角落叙话。

    “那事儿可跟大爷提了?”

    “提了,大爷说会弄来咱的卖身契。”

    “如此甚好。我看大爷是个有大造化的,整日里不用功读书也能中头名,可见脑子一等一的灵光。且那心机。那手段。那心性……啧啧,府里边儿那个病秧子二爷跟他一比就是这个!”老高头钩钩自己的小拇指,继续道,“你日后跟着他准没错儿!千万莫脑子一热叫府里来的人哄了去。你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从一个三餐不继的江湖虾米爬到今天这位置,看人的眼光错不了!”说完,哼着小曲晃悠悠离开,丝毫也不怀疑大爷会打诳语。

    因圣上对科举十分看重。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前三名的答卷都需张榜公式,以待诸学子自省自查。故而贿赂打点的人有,成绩却还算公平。这头名的才学更要实打实能服众的才行,否则被人告上去,乌纱帽就别想要了。

    老高头预料的没错,张榜后知县果然注意到头名的姓氏,使人拿来名册翻看,发现保举他的村民和秀才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料定不是正经的林氏子孙,也就不去在意。没想两月后的府试又得了头名,一手行书笔走游龙苍劲有力,那功夫,那造诣,当真不似十一岁初入场的小童,心下不禁大为惊奇,进了家门还在念叨。

    他夫人听闻后思量片刻,迟疑道,“老爷,妾约莫听人说过,巡盐御史林大人家有一庶子名唤煜哥儿,莫不就是这个林煜吧?”因她常年游走于扬-州官场夫人们举办的茶话会,这些内宅私事反倒比自家老爷知道的更清楚。

    “哦?福伯,去把我书房里的名册拿过来!”知县忙使管家去拿名册,翻看细细一看,地址那栏填的高老庄,正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之一。

    “既是林大人庶子,怎不事先给我打个招呼,也好照顾一二。”知县半信半疑道。

    夫人闻言直想发笑。一个庶子被不声不响发落到庄子里,定是惹了主母厌弃,如何还能叫你去照顾?想那贾敏素日惯会装贤惠,哄得人人都以为她是一个不嫉不妒的贤惠人,可如今看来,这位出身荣国公府的小家小姐的私底下的手段和她们这些小官内妇也没什么区别嘛!嘿,有些地方做的还不如她们呢,至少她们不会让被发配到庄子里的庶子再次出头!

    想到这里,知县夫人便觉得分外舒爽,笑道,“林大人素有清名,必定嘱咐了煜哥儿叫不许打林府名头,只凭自个儿真本事。高老庄乃林府祖产,忽然来了个林姓之人,且年岁名号又都对的上,可见定是那林煜无疑了!”

    知县也觉有理,抚着胡须直点头,夫人见状忙撺掇着他把两份答卷抄录下来,将刘煜夸得天花烂坠,再使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扬-州城林府。

    这日,林如海与几个幕僚在书房里叙话,长随忽递了一封信进来,拆开看完,表情惊疑不定,又把两张答卷细细阅览,手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一名幕僚察觉异状,连忙开口询问。

    “各位,且来看看这两份答卷,乃今年高-邮县试府试头名所做。你们觉得如何?”林如海长吁一口气,将两张信纸递出去。

    “好高妙的言论!知微见著,辩口利辞,条理清晰,果然不负案首之名!此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若大人有意,在下愿去高-邮替您招揽。”一名幕僚当即拱手请命。其他幕僚见没抢到好差事,只得把答卷狠夸一通。虽然言辞有些夸张,却也算真心实意。

    林如海收回信纸,仔仔细细叠好放进怀里,忽而仰首大笑,“哈哈哈,这答题之人本就是我儿林煜,谈什么招揽不招揽!”虽然因为被鲍姨娘“逆推”迁怒刘煜,有意的漠视和忽略他的存在,但“林煜”毕竟是林如海的长子,说他没有期待那绝对是骗人的。只是他到底真心爱重贾敏,不想她不开心,这才一直对刘煜和鲍姨娘不管不问。如今“林煜”不声不响的做出了这样长脸的事情,足以让林如海暂时抛开一切顾虑,全心感受身为父亲的骄傲!

    “若我没有记错,大爷今年才刚十一,竟能做出此等锦绣文章……”幕僚们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十岁出头的秀才,本朝前所未有,怎么着也配得上“天才”二字。

    “虚岁已经十三,不算小了!能有此作为,可见在高-邮那边的庄子上没有虚度华年。”林如海谦虚几句,摆手遣散幕僚,笑眯眯往正院去。(未完待续。。)

第1038章 杀心

    “夫人,我今日有一大喜之事要与你分享。”甫一进门,林如海便朗声开口。

    贾敏见林如海失了平日的沉稳,颇有点得意忘形之态,不禁好奇道,“什么大喜之事?”她的嫡子今日又叫了大夫,如今还在喝药,再大的喜事,听到耳里也不觉得如何了。

    看着贾敏有些淡漠的反应,陪侍一旁的赵嬷嬷赶紧挽回似的问道:“可是老爷要高升了?”

    “并非我要高升,”林如海有片刻不虞,很快又堆上笑,拿出两张答卷递给贾敏,“我刚得了消息,煜儿中了这次县试府试的头名,这是答卷,你们看看。全文行云流水,逻辑紧密,可算是上上之作。以此等扎实功底,拿下院试头名亦非难事。煜儿一去三年,竟然没有放纵自己,我实感欣慰……你放心,我不会立刻把他接回来让你不舒服的,我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立时派几个得力下人去高-邮照顾他们母子,待院试结束看他的成绩再做打算。若只是一时幸运,那就让他留在高老庄,若是可堪造就,那就接回来悉心教导,好为我林氏一族再添荣光!”

    贾敏几乎快忘了这个庶子,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却也知道万万不能在老爷面前失态,毕竟对于名门望族来说,子孙出息了家族才能永葆昌隆。面对林如海期待的目光,贾敏强忍一口心头血,点头应允,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接他回来可以,却绝不许越过我儿去,自古嫡庶有别……”

    林如海满口答应。趁着林如海喝茶的间隙。贾敏说道:“我看不如由赵德祝去吧,他是林府二管家,又是赵嬷嬷的丈夫,在荣国公府也算是看着鲍姨娘长大的。鲍姨娘母子被送去庄子三年,心里少不得落了埋怨,叫赵德祝去也能显示林府对他们的看重,平了那点子怨气。”

    “怨言?”林如海面露不虞。思及刘煜那刺猬一般的脾气,心中喜悦不免消减几分,又想起成日里吃药的嫡子。还是觉得刺猬总比药包强,遂点头应允。

    林如海离开后,贾敏再也撑不住脸上的假笑,一手拂落茶杯。咬牙切齿道。“好个老高头,说什么不务正业难成大器!这是糊弄谁?当真小看了那母子俩!连我的人也收买了去!”

    赵嬷嬷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

    杜鹃在外间回禀,“赵德祝管家来了!”

    “叫他进来!”贾敏扯着嗓子喊道。

    赵德祝躬身请安,垂首静待吩咐。

    贾敏冷声开口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次去,一是给我查办了老高头一家;二是搅了刘煜院试,是生是死你且便宜行事,切莫再出纰漏。我几番思量。还是觉得你办事最为稳妥,应不致令我失望。但有一点我需提醒你。那母子两不简单,连老高头都收拾服帖了,可见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你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小的知道,一准儿给太太办妥。”赵德祝当即打了包票。他现在虽是林府奴才,但却是贾敏的陪房,他心目中的主子自始至终只有贾敏和贾老太太。故而,但凡贾敏有令,他定然遵从,比伺候林如海还上心几分,许多内情亦不敢多问,当日便匆匆去往高-邮。

    见来人竟是赵德祝,老高头心中慌乱不已,作揖的时候小腿肚子直打颤。这位能从陪嫁管事爬到林府二总管的位置,除了贾敏的支持,也靠了他那张菩萨面并一颗罗刹心,也不知他跟煜大爷到底谁更恶?

    鲍姨娘心里也直打鼓,规规矩矩叫了声赵叔。

    “我是奉老爷命前来伺候姨娘的,只等煜大爷院试考完便接你们回扬-州。大爷前程似锦,在姨娘面前我可万万不敢拿大,唤一声赵德祝已算是给我做脸了!”赵德祝打躬作揖,态度谦卑。

    鲍姨娘却丝毫不敢轻忽,忙将他迎进正厅,奉上好茶。刘煜适时回家,径直取走了小丸子刚刚奉上的茶水,把个赵德祝视若无物。

    赵德祝无论是在荣国府还是林府都很有脸面,何曾被人如此轻慢过?且对方还是个贱妾生的庶子!当真快被气死!但熬了一辈子方熬出头,赵德祝自然是个老辣的主儿,虽心里翻搅,面上却一点不露,暗自调整好呼吸,先一步上前见礼。

    鲍姨娘有些不安,用眼角偷觑儿子表情,见他还同往日那般淡然,慌乱的心不知怎地一下就安定了。有儿子在,怕个刁!

    刘煜捻了一块松糕吃着,这才瞥向赵德祝,语气淡淡,“是林……”

    鲍姨娘连忙咳嗽几声。死孩子,说了多少次不准叫老爷林如海,偏不听!虽说老爷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家门确实有些无情无义,但再怎么着,那也是你爹不是?

    刘煜顿了顿,非常自然的改口,“是林府里谁派你来的?老爷?太太?”

    “主子们自然都想着大爷。离家三年,你这伤也早痊愈了,身子也养好了,呆在外头他们也不放心,是时候回去了。”赵德祝陪着笑,从怀里取出一份礼单并一封信,继续道,“这是老爷太太给你们置办的土仪家私,又恐这里条件简陋,一并遣了几个得力的丫头小厮过来,现都安置在偏院耳房,只等姨娘得了空将活儿分派下去。”

    邢嬷嬷疾步走过去,将礼单呈上前。

    刘煜却不为所动,似笑非笑的冲赵德祝扬了扬下颚,“老爷和太太的心意,我收下了,院试考完便启程回扬-州。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

    这语气,打发狗呢!赵德祝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笑呵呵的告退。

    赵德祝刚出仪门。就见老高头远远冲自己迎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赵管家。走走走,跟我回去喝两盅,咱今晚不醉不归!”

    赵德祝轻扯面皮,甩袖子跟着去了,进房后也不脱鞋,直接盘坐在炕上,冷眼瞅着老高头。

    老高头心尖儿直打颤。但他事先思量过该如何应对府里来人,故而很快就镇定下来,倒了一杯酒推到赵德祝手边。笑道,“赵管家,二十年的陈酿,您最爱喝的女儿红。尝尝?”

    “少给我灌迷汤。说说那贱种究竟怎么回事?太太叫你把他养废了,可不是叫你给捧成个小三元的秀才!你干得真是好啊!”赵德祝用力拍桌,酒杯跳了跳,洒出几滴琼液。

    老高头当即跪到炕下,张口喊冤,“赵管家您是不知道哇!他刚来的时候我就打算把他弄死。却没想毒刚下进糕点,他鼻尖动一动就发现了,不查不问。一脚把我婆娘踹断两根肋骨,又按着我的头在炕上一通狠撞。然后逼我儿把毒糕点全部吃进肚里。要不是我谨慎,下的毒分量轻,我儿指不定立时就归西了。因我是太太的人,鲍姨娘心有顾忌给拦了一拦,他才没要我们一家子的命!”

    老高头抹了一把辛酸泪,继续道,“后来我就学乖了,没摸清他底细之前轻易不敢动手。许是为应付鲍姨娘,他忽然说要读书,我就给请了白秀才。那人是高老庄有名的酸儒,没半点本事,您使人去村上打听,没人不知道的!他读书也不用心,读五天硬是要休息两天,把白秀才气病一场,完了又改了什么课时制,每读半个时辰要去外头玩一玩,上午读书,下午还要练拳,后头兴致来了,又叫我请行脚大夫学医。我看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便想着干脆养成个五毒俱全的混子,也算是全了太太给的差事,便叫我儿带他去赌钱。好家伙!他没几天出千的手段比我儿还高了,我儿又带他去斗鸡斗狗,我的娘哎,这次更不得了,他养的鸡把别人的獒犬都给斗死了!如今高-邮县城的地痞流氓混子无赖见了他都得弯腰叫一声‘大爷’,论起吃喝嫖赌,他是祖宗!”

    老高头擤了擤鼻涕,悲愤道,“赵管家您说,就这样的人还用得着我来养废?我儿跟他一比,那简直忒斯文乖巧了!就是打死了我,我也想不到他能考中头名哇!”说完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塞进赵德祝衣袖,低声哀求,“赵管家您明察秋毫,可得帮我在太太跟前分辨分辨!这些个事儿您去村里县上问一问,就没人不知道的!小的断然不敢糊弄您和太太!”

    赵德祝见他额头上交错着许多狰狞可怖的疤痕,绝不可能是自己撞的,便有些信了,再捏捏手里的银票,对厚度很是满意,神色稍缓道,“我自然会派人去查,若是诓我,有你的苦头吃。若俱都属实,我也不能擅专,你且跟我回府,自个儿去太太跟前分辨。”

    见忽悠住了赵德祝,老高头松口气,一叠声儿的道谢,然后抬手从外间招来两个身材丰腴的粉头,好好的招待了赵德祝一番。

    翌日,赵德祝使人去高老庄和高-邮县打探消息。

    直到傍晚时分,出去查探的人才回来,低声禀告道,“赵管家,老高头说得都是真的。那贱种读书果然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丝毫谈不上勤奋,平日里最爱舞刀弄枪、赌钱打猎……”

    赵德祝歪在炕上姿态悠闲,听到后面渐渐坐正了,表情越来越凝重。好家伙!这是个什么人啊?玩也玩得,学也学得,文得,武得,还会来事儿,逞凶斗狠更是一把好手。这样的混世魔王要带回去了,太太和二爷还要不要活了!

    你说该怎么对付他吧。买凶杀人?他一拳能打死老虎,风干的虎鞭现还在他屋里挂着呢!带坏?呵呵,他已经坏到根儿里去了,不用人带!下毒?人家精于医术,高老庄最厉害的蛇毒他也能解,多少人上门求药就不用提了。这整一个刺儿球,叫人无从下手啊!

    赵德祝现在终于能体会老高头当初的心情了。他要是现代人,一定会用这句话来诠释自己的心情——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小厮禀告完。期期艾艾问道,“赵管家,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赵德祝按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沉吟道,“你说他坏就坏吧,怎么脑子还那么灵光。就算我搅了这次科考,下次他照样得中,还有那阴邪诡异的脾气,二爷就算顺利长大怕也是不够他一回玩的!”片刻后,赵德祝咬牙道。“我看还是弄死算了。带回去就是个祸根,迟早得把府里搅得翻天覆地。”

    “怎,怎么弄死?”小厮冷汗都下来了。生怕赵德祝将这事派给自己。

    赵德祝捻着胡须道,“咱要么就不出手,一出手必须成事,否则转回头就该他弄死咱们了!你们下去吧。让我再斟酌斟酌。”

    这一斟酌就是五个月。眨眼间就到了年底。虽然这个上千世界的人文历史和源星乃至地球高度相似,但许是因为能量的不同,以至于环境也有所不同。至少,源星和地球的江浙一带绝对没有这里的暴雪天气。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几叫人怀疑是到了东北。

    赵德祝盘腿坐在炕上,肩头搭着一床厚棉被依然冷得发抖。小厮推门,带入一阵刺骨寒气。“作死的东西,赶紧把门关上!”他用力将手里的酒杯掷出去。抱怨道,“什么鬼天气?炕砖都快烧化了还觉得冷!”

    小厮擤擤鼻涕。躬身道,“赵管家,刚才官府里来人通知,说今年天气格外严寒,道路被大雪封堵不得通行,房屋垮塌,人畜冻死,灾情十分严重。圣上体恤赶考学子,下旨将二月初的院试推迟到来年开春。”

    “哦?有这事?”赵德祝思量片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往上房行去。

    鲍姨娘披着一张熊皮进屋,解下后里面穿着四件棉袄并一件羊毛小褂,怀里捧着一个烧得滚烫的暖炉,在儿子炕沿坐下,忧心忡忡道,“儿啊,这雪下得如此大,你是不是得提早半个月出发?否则怕赶不上在省城举办的院试。”

    “不急,再等几日。雪这么大,没准儿会推迟这次院试。”刘煜正专心雕刻一枚鸡血石印章,头也不抬的答道。

    已走到门口的赵德祝听见这席话又无声无息的回去了。大雪很快掩盖了他的足迹。

    等了七八日,见府衙依然没传来消息,鲍姨娘急匆匆找到儿子,“煜儿,现在还是没有消息,要么就是前来通禀的人被堵在路上了,要么就是院试照常进行。无论怎么着你也得去看看,白跑一趟总比错过强!”

    “那行,明日就出发吧!叫高大全帮我准备行李。”刘煜无可无不可,反正他不怕冷。

    没想次日快出发的时候,高大全因路滑摔断了腿,赵德祝另安排了小厮和车夫送煜大爷去省城,走时殷殷叮嘱。刘煜拍拍他肩膀,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邪气,一双黑中透紫的眼瞳看得赵德祝心里直发慌。

    这方世界的天气要比源星寒冷的多,且经济十分落后,穷苦人家一到冬天就得做好被冻死的准备。为了迁徙到更温暖的地方或大雪来临后躲进山洞保命,这里的滑雪用具非常齐备,拉车改用四蹄稳健的黄牛,车轮卸下换成两头上翘的木板,即便在厚厚的雪层中行进速度也不慢,且比车轮坐着平稳舒适。

    刘煜身上裹着一张熊皮,屁股下垫着一张虎皮,背后靠着一个软软的棉枕头,怀里捧着一个滚烫的暖手炉,时不时用薄唇抿一口小酒,别提有多惬意了。虽然以他现在的武功早就不畏寒暑,但他惯于享受的心态可不会变化,有条件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自然不会找罪受。

    因车厢里堆满了行礼,小厮和车夫只得披着蓑衣坐在外面,但怀里都捂着烧得旺旺的暖手炉,晚间把行礼搬出去,凑合凑合也能睡,故日子并不算难熬。行了三天,这一日刚出发没多久,忽听拉车的两头黄牛齐齐嘶吼,然后陡然加速。

    刘煜挑挑眉,露出一个“终于来了”的表情,掀开厚厚的车帘一看,好家伙,哪里还有车夫和小厮的身影,两头黄牛屁股上插-着两把匕首,血刚流出来就冻住,因为疼痛,只管往前疯跑,也不管山路的另一侧就是深深的山涧。

    刘煜回头看去,只见跳车的车夫和小厮已经从雪地里爬起来,正用冷漠而讥讽的眼神看着自己,手里各拎着一个大包裹,显然是早有预谋。

    刘煜勾唇冷笑,在牛车冲出悬崖的同时飞身而起,双手中指凌空屈指一弹。咻咻的破空声夹杂在呼啸的北风中,小厮和车夫得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便双双跪倒,惊骇的发现自己小腿肚不知什么时候被洞穿了一个血窟窿。

    走不动,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对于冬天里缺少食物的猛兽而言简直是送上门的大餐。别说活着回去领赏,就是留条全尸也是奢望。这样的死法堪比凌迟!

    两人如何惊恐悔恨暂且不提,刘煜转回头表情平静的看着被对山崖壁上的石块撞得支离破碎的车厢。好在这里山势不高,到处长满郁郁葱葱的松柏,故而并没引起雪崩。

    车厢里铺着熊皮虎皮,那是他好不容易猎来的战利品,丢了可惜。车板底下的暗格还放着很多物资,虽然他的碧血丹心镯中物资更多,但浪费是可耻的!反正这山崖也不算太高,纵身下去也费不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1039章 表姐夫

    因雪下得太大,悬崖又太峥嵘,从崖上根本看不清崖下,同样的,崖下也不知道崖上是什么情况。听见轰隆隆的响声,崖底两人忙躲进一处半凹进去的山岩,惊魂未定的看着落在自己脚边半米处的巨大车厢。

    两人都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一人穿着纯白锦衣,腹部被切开一道大口子,因天气寒冷血止的快,还能保持清醒,否则这等伤势早就见阎王去了。一人着黑色武服,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大刀,腿骨似乎折断了,半跪在地上。

    山涧里一条宽阔的大河流过,因天气酷寒已全部冻结成冰。就在两人藏身不远处的河面有一个巨大的冰窟窿,一辆雪橇半沉半浮,拉车的六只獒犬因无法挣脱缰绳已淹死多时,死状分外凄惨。

    “好险躲得快,否则便被砸成肉泥了。”侍卫打扮的男子吐出一口气,而后拱手道,“王爷,待属下前去查看是否还有活人。”

    “小心点。”锦衣男子虚弱开口。

    侍卫应诺,提着大刀一步一挪的过去,用刀尖挑开四处散落的木板,没发现活人,倒发现一张熊皮、一张虎皮、一个压扁的暖手炉并许多鼓鼓囊囊的包裹。

    侍卫大喜过望,忙将用得着的东西捡起来,快速回到岩下,递给主子,“王爷,这里有两张兽皮,您快裹上。还有一个暖手炉,温的!待我打开看看还有没有未熄灭的炭球,咱们可以生把火。这包裹摸着绵软。里面应该是干爽的换洗衣物。王爷您福大命大,此次定会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但愿吧。也不知十三皇弟现在如何。”锦衣男子皱眉沉吟。

    “王爷。这些个事您就别想了,还是赶紧暖和暖和。”侍卫边说边替主子裹上虎皮,又将熊皮盖在外面。

    “你也裹上。我们两谁也不能死!”锦衣男子用力握住属下手腕,坚定道。

    侍卫红着眼眶点头,心道若能活着回去,定要找出王爷身边的奸细,将之挫骨扬灰。

    原来两人是当朝四皇子胤真与他的侍卫统领李卫。之所以流落此地也是遭人暗算。近年来天气十分异常,夏天洪涝,秋天大旱。冬天酷寒。北方倒还好,因那里的人习惯了极端天气,房屋修得扎实,应对措施齐备。故日子也还过得。但南方就不一样了。特别是江南水乡,因两月来连降大雪滴水成冰,这里的民众未曾遇过如此可怕的天气,也没有防范措施,处处可见被压垮的房屋和冻死的人畜,灾情非常严重。

    皇帝收到奏报后特批了八百万两赈灾银,不想途径落鹰千孔岩一带时被当地山匪劫去,引得满朝震动。落鹰千孔岩乃匪患成灾之地。盗匪猖獗为祸一方,数十年下来已颇成气候。朝廷多次派兵围剿。却因落鹰千孔岩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之山体内部溶洞勾连四通八达,为盗匪提供了绝佳的藏匿之处,每次攻打都以惨败收场,还白白葬送了几员大将。

    特别到得冬日,这些盗匪脚踏雪橇,身披纯白兔皮,将自己埋在雪地里奇袭过路行商,抢了东西后迅速拉走,隐匿在无数洞府之中。他们来如闪电去如疾风,哪怕神兵天降也奈何不得,故朝廷多以招安为主,强攻为辅。

    然这次抢劫数量实在巨大,加之百万民众还等着灾银救命,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将匪患铲除,特派了四皇子雍亲王胤真和十三皇子义亲王胤翔秘密前来江南。

    大雪封山难行,匪窝藏匿无踪,这场仗该怎么打?两位皇子协商多日,终于议定一条诱敌之计。西域有一种鼻子极大、似猫又似松鼠的可爱动物名叫“灵狸”,这种嗅觉异常敏锐呃小动物非常通人性,当地的猎人若得到一头,必会视之珍如珠宝,加以豢养,打起猎来比任何聪明的猎犬更优胜。

    胤真因好奇,出使西域时曾带回一只,着人精心驯养,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让官兵假扮成粮商刻意从落鹰千孔岩经过,并在某粮袋底部藏有灵狸最为喜爱的香粉,准备用灵狸来追踪匪窝的具体方位,然后再连夜奇袭,将其一举歼灭。

    哪曾想盗匪不但抢了粮食,还秘密潜伏至两位王爷驻营之地后方,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并叫破两位皇子身份,口口声声要反了天朝。更糟的是,营中部分将士连通外敌,倒戈相向。胤真措手不及之下连连败退,途中与十三皇子胤翔失散,好容易摆脱追击却又掉入冰窟,当真是祸不单行。两人扯掉沉重的盔甲和外袍,从冰窟中挣扎着出来,刚爬上岸准备喘口气,刘煜的破车便从天而降,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兽皮非常厚实,裹上身后好歹挡去一些寒风,胤真略歇一会儿,见李卫想打开暖手炉,忙阻止道,“这里风大,就算有火星尚存,恐也燃不起来,待找到避风之处再打开。”

    “可是王爷,咱们双双重伤,行走不便,若不赶紧升起火来,等山中野兽闻到血腥味……”说到这里赶紧打住,默默解开身旁的包裹,希望找到干爽的衣物。

    胤真神色黯然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的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刚上岸,这车就掉下来了,可见是老天爷给的一线生机。那边不是还有很多包裹吗?都去打开看看,兴许能找到让咱们活命的东西。”

    李卫本也想笑笑,解开包裹后脸色一变,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人啊?大冬天里出行,带的衣物竟然全是轻薄夏裳!瞅瞅这料子,风一吹就破了!”完了一瘸一拐走到车边,解开所有包裹,个个放的都是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完全派不上用场不说。还占地方。

    胤真摇头苦笑,“此人跟咱们一样遭了暗算。这些包裹出行时恐被人掉包,真正实用的都落在家里。即便没摔落悬崖,也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说完仰头看天,长叹一声。

    李卫心有所感,垂头掩饰自己绝望的表情。

    “咦,这里有张应试名帖。此人竟不知院试已推迟到来年四月,想来消息被有心人瞒住了。”胤真很能苦中作乐,拿起名帖细细研究。只见上面写着姓名、年龄、祖籍、保人等信息。倒叫他看得一愣。奇了,这人兴许还能跟自己扯上点关系。

    在胤真愣神的片刻,悬崖上方忽然落下几块碎石。李卫忙搀扶主子避开。抬头望天。只见一人借着崖壁上凸起的岩石,左跳右跳借力而下,竟比善于攀岩的猿猴还要轻巧,眨眼间就落到雪地。

    两人这才看清来人是位十岁出头的少年。一双凤目微微上挑。瞳仁很大,黑中透紫,轻飘飘睇过来的时候总带着一股淡漠的味道,皮肤比雪还白,更衬得双唇绯红似火。这等容貌着实俊美,然而又不是时下崇尚的温雅之美,反透着浓浓的邪性和刺人的高冷,直叫旁观者心惊肉跳。

    在两人怔忡的片刻。刘煜已踱步到破车边,看着被解开的包裹冷笑:果然都是些无用之物。赵德祝费心了!好在暗格外镶了一层铁皮,又有许多木头做缓冲,应该不会损毁。

    这样想着,刘煜踢开碎木撬开铁皮,从完好无损的暗格中拽出一个由鲍姨娘亲手用牛皮缝制的巨大包裹,立起来足有一人高,用缰绳牢牢绑在木板上,拖着便走,好似完全没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李卫有些傻眼,懊恼刚才怎不仔细搜搜,兴许这包裹就落到自己手里了,于是扯开嗓子喊道,“小兄弟请留步,可否带上我等一起行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口里说得委婉,却横刀跨步上前,眼中满是威胁之意。

    刘煜拍拍脑门,呢喃道,“哎,差点忘了,好在有你提醒。”而后朝胤真走去,摊开手掌,微笑道:“这东西可不能丢,否则补起来很麻烦,还请兄台还给在下。”

    胤真将名帖递过去,不着痕迹的打量眼前这个奇异的少年。

    刘煜将名帖塞进牛皮包裹,接着摊手道,“这熊氅虎毡和暖炉也都是我的。”

    李卫见他不搭理自己,本就十分着恼,又见他如此不通人情,身上穿着干爽厚实的棉袍,手里一个巨大的包裹定然装着许多保命之物,竟连两张皮子并一个暖炉也不肯给,当真冷酷自私到极点,握刀的手便是一紧。

    胤真眉心一皱,正要阻止,却没想少年忽然回头冲李卫一笑,温言道,“劝你莫跟我动手,否则死得更早。”话落徒手掰掉崖壁上一块岩石,五指并拢捏成粉末。他虽然喜欢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此刻却不适合使用暴力,倒不是他不忍心对两个伤患出手,而是他发现那个主子模样的青年身具大气运。

    李卫心下大骇,这才意识到少年的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哪怕自己没受伤,恐也不是他一合之敌,故而放缓神色,软语哀求道,“这位小兄弟,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武功高强,物资齐备,带我们出山想必不是难事,还请你原谅在下方才的冒犯,救我们一救。只要我们能平安出去,定然重重答谢。”

    虽然刘煜有些忌惮青年的大气运,但也没有到“畏惧”的程度,他强行扒掉两人身上由鲍姨娘亲手硝制裁剪的兽皮,勾唇道,“若换成你是我,你救吗?方才还想杀人夺财,转眼就跟我谈起道义来了,当真可笑。”

    见多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李卫的善心早就磨没了,遇见类似情形当然只保自己,哪管他人死活?当即被堵的哑口无言。

    一直未曾出声的胤真此时淡笑开口,“救,当然要救!好歹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忍心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逝去。”

    李卫目光怪异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刘煜哈哈笑了,冲胤真竖起大拇指,“我欣赏你!把谎话说得如此风光霁月的,你是头一个!”说完拉着包裹。绕开两人往前行去。

    “林煜,”胤真捂着腹部伤口慢慢坐下,表情还是那般冷峻。但语气却显得十分温和,“就算是你表姐夫,你也不救?”

    表姐夫?谁啊?李卫傻眼了。

    刘煜愣住,他老娘鲍氏可是荣国公府的家生子,家里边儿应该不可跟身怀大气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扯上姻亲关系,如此说来,这“表亲”的关系应该是从林如海这个父亲或者贾敏这位嫡母那儿牵连上的……嗯。能忆起的两家出嫁的姑娘目前只有一个,那就是贾元春。元春,贤德妃?!照剧情推理。这人岂不是未来的皇帝?怪不得不是世界之子也能享有这等大气运呢!

    “我表姐夫身份贵重,怎会沦落至此?”刘煜转头质问,这才正眼审视两人。

    只见身着锦衣的男子大约二十七八,目如朗星。鬓若刀裁。鼻若悬胆,五官深刻俊美不似凡人,面色冷峻,却不显阴沉,更从骨子里隐隐透出一股逼人的尊贵之气,即便浑身湿透腹部重伤也不显一丝狼狈,更不减半分优雅,与传说中的雍亲王一般无二。护在他左右的侍卫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眼中偶有戾气闪动,显是见过血的。

    刘煜心下不由信了几分。

    胤真从怀中取出一块雕工绝世的玉佩。两条盘龙中间嵌着一个“雍”字,下坠皇族嫡系血脉才能用的明黄丝绦,正是能证明他身份的铁证。

    刘煜脸上的冷漠转瞬被亲热所取代,拱手笑言,“原来真是我表姐夫雍亲王……都道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我俩缘分不浅。”

    李卫被他变脸的速度惊到,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但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他没六亲不认就好!

    胤真笑容温雅,然而语气却越来越虚弱,“是啊,还请煜弟拉为兄一把,日后必有重谢。”

    刘煜踱步上前,蹲在他身边认真询问,“那你会如何答谢于我?”

    没料到他竟如此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全无半点读书人的委婉与含蓄,更没有面见天潢贵胄时的忐忑和谄媚,胤真怔忪片刻后试探道,“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但凡你想,但凡本王力之所及。”

    刘煜笑了,摆手道,“甚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都是些虚而不实的空话。咱还是直接点,给银子就行。”话落搓搓指尖,做了个数银票的动作。刘煜在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是为了找寻楚萱失落的“遁去的一”,高官厚禄只会束缚他,还不如多得一些银子,以便广布人手的搜寻那无法感应到具体所在的“遁去的一”。

    李卫站在上风口替主子挡掉大半风雪,闻言狠狠瞪向刘煜,咬牙怒斥,“你小子想趁火打劫?当真无耻之极!”

    胤真回过神来,淡笑道,“你要多少?”

    “两万五千两……”

    胤真和李卫松了口气,心道本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却没想价格竟如此之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然而刘煜停顿片刻后麻溜地加了“黄金”两个字。胤真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

    李卫被猛然吸入口鼻的冷气呛得直咳嗽,边拍胸口边骂,“五十万两白银,哪怕大富之家,一辈子也见不着这么多钱。你比落鹰千孔岩的土匪还狠,抢劫只需张张嘴就成啊!”

    “我本打算要黄金五万两,最后还是看在曾言语轻慢过表姐夫的份上少收了二万五千两。你的命自然不值那许多钱,表姐夫就不同了,天潢贵胄,真龙血脉,性命自然一等一的金贵。只收区区二万五千之数,我还怕辱没了表姐夫,心下正忐忑呢。”话落冲胤真拱手,笑得亲热却无半点谄媚,“还请表姐夫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饶了这遭,日后碰见万莫给我穿小鞋。”

    先是见死不救,后又乘火打劫,现还拿王爷的银子堵王爷的嘴,亏这人说得出口!活了半辈子,这样无耻到坦荡的人,李卫还是第一次见,真是骂也不是,打又不能,直憋得内伤。

    五十万两银子,对于监理户部和礼部的胤真来说,说少不少,说多可也不多,正好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胤真点头答应,想着想着竟朗笑起来。林煜此人,当真有趣!

    刘煜见他笑得比之前真实,也跟着笑了,徐徐开口,“只要银钱没要人情,你是不是觉得松了口气?正好我也是呢。”

    胤真诧异的瞥他一眼,心道此人与情报中被林府当作“弃子”的残暴纨绔真不像同一个。虽然行事颇为无耻,却很有些章法,叫人讨厌不起来。

    刘煜见两人身上的湿衣服已经结霜,虽面上强撑,眸中的生气却越来越稀薄,为了顺利拿到五十万两雪花银,立马在碎木堆里翻找称手的工具,并头也不抬的叮嘱道,“看你们的样子我便知道后面有追兵。眼下快要天黑,夜间目不能视且有大批狼群出没,想必他们会停止搜索,故而今晚还算安全。你们一个腹部重伤,一个左腿骨折,在雪地里恐走不出十丈就要倒下,我们今晚便待在原地不动。我先把栖身的地方建好,你们赶紧脱掉衣服用雪球擦身,叫自己暖和起来。”(未完待续。。)

第1040章 脑补的胤真

    李卫一开始还听得认真,暗道这人虽然品行不端,年纪也小,但行事却格外稳重练达,看上去竟十分可靠的样子,猛然间闻得最后一句,脸色立时凶恶起来,“脱光衣服用雪球擦身?你想冻死我们就直说,当谁傻子不成?!你怎不自己先脱了?”哪怕身上的衣服湿透冻结成冰,他们都没舍得脱去,这人竟张口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难道是大王爷或者八王爷派来的杀手?

    刘煜拎着一块半人高的长条木板从破车上跳下来,脸色十分不耐,走上前一脚将体格健硕的李卫踢出去七八米,砰地一声将雪地砸出个人形深坑。“主子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你还唧唧歪歪。请了你这样的傻-逼当侍卫,雍亲王当真倒了八辈子血霉。”说完便扔掉木板去扒胤真衣服。

    “你住手!”李卫还在坑里挣扎,嘴上不忘大喊。

    胤真本还有些抵触,对上刘煜仿似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目光,慢慢放开拽住衣襟的手,笑道,“那本王便将这条命交给煜弟了。”

    刘煜嗤笑,“虽说你倒霉请了那么个侍卫,但碰上我算你时来运转!放心,到了我手里,你想死也死不了!”说完继续扒衣。三两下扒光衣服,从自己衣摆撕了一块干爽布料绑住伤口,刘煜攒了一团雪,用力摩擦胤真身体。

    当雪接触到皮肤的一瞬,已冷到麻木的胤真还是忍不住颤了颤,不由对自己太过轻信的行为质疑起来。然而不多时。雪摩擦过的地方渐渐升温,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里浮游,竟叫他舒服的直想呻吟。

    李卫好容易从雪坑里爬出来。跌跌撞撞跑到主子身边,正想举刀劈了刘煜,却发现主子苍白的脸色已转为红润,略微浸湿的皮肤蒸腾出缕缕热气,当即一愣。“王爷,您觉得如何?”他语气不稳,似乎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很暖和。你也赶紧脱掉衣服如法炮制!”胤真现在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用深邃的目光暗暗打量不停忙活的刘煜。能在冰天雪地里邂逅,没准儿这人真是老天爷送给他的一线生机。

    擦完全身,见皮肤透出健康的粉色。刘煜从自己的巨型包裹中取出两套棉服,扔在摊开的熊皮大氅上,叮嘱道,“暖和了赶紧穿上衣服。用皮子裹严实。待我建好栖身之所便能生火取暖了。”鲍姨娘生怕冻着儿子。除了量身棉衣之外,还做了好几套加大的棉衣,希望儿子能重叠着穿,这会儿正好便宜两人。

    话落,刘煜信步走到一处微微凹陷的山岩边,比划片刻用木板飞快挖雪,然后拍成紧实的雪墙,圈出一个足够四人容身的空间。然后找来许多木板置于顶端,又铺上兽皮当坐垫。最后在开口处挂上未破损的车帘。

    李卫见主子换上干爽衣服后裹在熊皮大氅里,眼睛微微眯起的样子很是惬意,便也迅速脱掉自己衣服,用雪球擦身。好家伙,当真越擦越暖和,到得最后竟发起烫来,这才知道刘煜并没有诓人,反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等两人打理完毕回头去看的时候,又被煜大爷给吓了一跳。两刻钟而已,一座雪屋竟拔地而起,在这呼啸的北风中显得格外暖心。

    “进来吧。”刘煜将自己的大包裹拖进去。

    李卫忙搀着自家主子往里躲,一入帘,刺骨的寒风和湿冷的雪粒都被隔绝在外。背后的墙壁是山岩,两边的墙壁是积雪,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在如此极端的天气中能想到用雪取暖造屋,两人对刘煜又有了新的认识。

    刘煜无视两人频频投过来的目光,兀自打开包裹,取出一根小指粗的竹管、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个铁制的大碗、一个鹿皮制的医药包并许多瓶瓶罐罐。胤真和李卫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人莫不是把全部家当都带出来了吧?

    “煜弟还真是未雨绸缪,为兄佩服!”胤真眼含赞赏。

    “只是习惯而已,没什么好佩服的。”刘煜正用石块垒灶,随口答道。这真不是他的手笔,而是恋子成狂的鲍姨娘为他准备的。虽然颇觉碍事,但念及鲍姨娘的一腔爱意,分外注重亲情的刘煜自然不会厌烦。

    习惯而已吗?林家果然没给他留活路,否则小小年纪何以锻炼的如此处事不惊,坚韧不拔?胤真蹙眉,他毫不意外的误会了,本就对拒绝了自己的招揽反而更四大家族那帮蛀虫越走越近的林如海没甚好印象,此刻更是跌落谷底。

    李卫显然和胤真有着同样的认知,满眼同情的看了刘煜一眼。

    刘煜不知两人所想,兀自忙活着。垒好灶从外面捡来许多碎木块,取出其中一块削成刨花,然后将小竹管中的淡黄色粉末撒上去。

    “这是什么?”胤真好奇询问。

    “硫磺粉,野外生火最是方便。”以刘煜现在的年龄,他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妖孽了,如果再弄出魔法道术或者是烈火掌一类的奇功绝技,那未免也太不讲这方世界的天道放在眼里了。所以很多时候,刘煜都要“量力而行”!

    说着,刘煜将依然温热的暖手炉打开,倒出里面半明半昧的火星。火星一碰着硫磺便撕拉一声燃烧起来,散发出刺鼻的浓烟。李卫边咳嗽边往里加木柴,一直紧绷的面皮终于露了点笑意。

    “林公子果然有一手!”他冲刘煜竖起大拇指,十分不好意思的开口,“敢问林公子,为何用雪球擦身能够取暖?”

    胤真闻言定定朝刘煜看去。他也很想知道。

    “因为摩擦产生热量,这与钻木取火一个道理。再者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人在严寒天气中待久了,细胞和血管已经冻住,此时万不可烤火。只能用雪擦身将热量一点点提上去,否则会导致皮肤破溃感染。”见两人还是不明白,刘煜又耐心解释道,“世上绝大多数物体都具有热胀冷缩的属性,即遇热膨胀,遇冷紧缩。你们的血管因寒冷而收缩到极致,乍然遇见高热便会急速膨胀继而爆裂。正如将石头扔进火中炙烤。取出来后立即用冷水浇淋便破碎一般。故而,冻僵后即刻烤火,不是救命反是害命。”

    胤真和李卫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暗自将这点记在心里。

    “去外面挖一碗雪来,我们烧点水喝,然后给你们处理伤口。”刘煜将铁碗递给李卫。

    “喝水?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垫肚子?你包里应该存有干粮吧?”李卫探头探脑的问。

    刘煜挑眉瞥他,语气略带鄙夷。“你难道不知道吗?长时间不饮食除了造成饥饿外还会造成脱水。饥饿只会令你难受。脱水却会令你丧命。若不首先补充水分而是吃东西,胃部蠕动会带走血液中大部分氧气。脱水使得血液变浓稠,含氧量降低,吃了东西便雪上加霜,说不定吃着吃着就因缺氧而睡过去,这辈子都醒不来。”

    什么脱水,含氧量的,半文盲的李卫根本听不懂。但他这会儿却再不敢像之前那般叫嚣质疑,反而频频点头。认真记下。胤真睨着刘煜淡笑,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博闻强识,碰上少年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见李卫一瘸一拐走到外面挖雪,刚蹲下-身子便一头扎进雪堆里,半天爬不起来,刘煜看向胤真笑道,“有这么笨的侍卫跟在身边你还能平安活到现在,真心不容易!”

    “他脑子确实不怎么灵光,但好在忠心不二。”胤真朗笑,不小心扯痛腹部伤口,忍不住呲了呲牙。

    这回换刘煜眯眼而笑了。

    李卫进来的时候看见主子轻松惬意的笑容不由一愣。主子自从少年时被皇上训斥“戒急用忍”后,已经许久没露出如此真切的表情,却不想是在这绝境之中,世事果然无常。不过,碰见刘煜便算不得绝境了,倒比营地里还舒服。想到这里,李卫也扯唇一笑。

    水很快烧开,三人各自喝了几口,感觉肠胃被一寸寸浇灌捂热,舒服地直想叹息。

    刘煜叫李卫再挖一碗雪来,放入自己事先备好的白棉布条和羊肠线煮沸,替胤真仔细清理伤口后从医药包中抽-出一枚银针,挑眉询问,“腹部的伤口太大,必须缝起来。你敢是不敢?”

    “有何不敢?”胤真同样挑眉,直视回去。

    把皮肉像布一样缝起来?哪个疯子敢这么干?李卫正欲开口拦阻,被刘煜轻飘飘地,略带鄙夷意味的眼神一瞥,当即把嘴闭上了。

    没有麻药,缝针的过程自然痛苦万分,但胤真冷峻的表情一直没变,那凛然贵气和翩翩风度未曾因眼下的狼狈而消减哪怕一丝一毫。

    剪断羊肠线,刘煜吐出一口浊气,赞赏道,“王爷好毅力!”

    “不及煜弟。此等疗伤方式,想必煜弟曾亲身尝试过多次吧?否则技艺不会如此娴熟。”胤真语气十分温软。眼前这人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究竟得经历多少磨难才能养成如今的临危不乱?

    这应该是脑补过头了吧?刘煜也没有解释,径直从药瓶里倒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绿色丸药,投入铁碗煮化。清雅而的香甜药味在雪屋里蔓延,清澈的水渐渐变成浓稠的糊状物,看上去像食物多过像药物。

    “这是什么?”胤真微微挑眉。这孩子身上究竟带了多少古里古怪的东西?

    “你们赚大了知道吗。”刘煜往背后的岩石一靠,蹬掉鞋袜,支着脚丫在火上烤,一脸叹息的信口胡说道:“我自小师从高人研习医术,这枚药丸是我师父临终前赠予的神药,对治疗外伤有奇效。本想留着防身,眼下倒便宜你两了。”话落略略垂眸,好似十分不舍。

    刘煜这话却并非完全诓人。这枚药丸中蕴含着近千朵一千年份的天山雪莲的精华,虽然单朵天山雪莲所蕴含的灵气只能跟这个世界的普通食材相提并论。但量变能引起质变,近千朵千年雪莲的精华,足够治疗这方世界最严重的内外伤了。

    虽然碧血丹心镯中的天山雪莲数以亿计。但刘煜也不会轻易给人用,但两人伤势太重行走不便,在雪地里拖得越久生机便越渺茫。为了顺利拿到那五十万两白银,不得不出点血。

    思忖间药已熬好,刘煜将其分成两份,用棉布沾了分别涂在胤真的刀伤和李卫的断腿上,然后一个包好纱布。一个绑上夹板。

    两人起初还有些疑虑,但没过多久,伤口传来一阵细微浮动的热量。并丝丝缕缕钻入经脉,将隐藏在肌理下的剧痛驱散的一干二净。

    “这么快就消肿了?!”李卫试探性戳了戳自己的腿,咧嘴傻笑道,“真不痛了!林公子。五十万两白银换你出手。这钱花得忒值!”

    刘煜不理他,埋头从包裹里翻出几根腊肠并肉干,用树枝串上放在火边烤。李卫顾不上查看伤势了,眼睛绿油油的盯住腊肠,不时吸溜口水。

    胤真慢慢摸索腹部仿佛已经不存在的伤口,垂下的眼眸晦暗不明。片刻后他淡淡一笑,学着刘煜的模样脱掉鞋袜,像个乡野村夫般烤脚。嗯。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

    浓浓的肉香顺着北风飘出老远,不多时。外面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而后是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李卫将刀横在胸前,挡住主子跟刘煜,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在衣服上撑出起起伏伏的纹理。胤真温和的眸光刹那间变为锋锐,不着痕迹的将放松的肢体调整为攻击状态。

    刘煜咬了一口烤的热乎乎油滋滋的牛肉干,语气平淡道,“把门帘全部掀开,看见火光它们便不敢靠近了。”如不是被这两人拖了后腿,碰见狼群他便可以痛痛快快杀上一场,战后的狼皮也可以让财迷的鲍姨娘展颜一笑!当真可惜了……

    李卫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虽说掀开帘子空气骤冷,但总比狼群冲进来把他们分吃了强。狼群看见火光立时停住不断逼近的步伐,满心不甘的退至安全距离蹲守,一双双饥饿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出荧光,看上去分外瘆人。

    “坐着烤火吧,它们不敢过来。”刘煜笑着让胤真放松身体,又帮他往火堆旁挪了挪。

    李卫还立在门口,足过了半个时辰,见狼群没有动作,反陆陆续续钻入山林,只剩下两三只饿的狠的冲他们咆哮却又不敢寸进,这才回去取暖。刘煜这时已吃完东西,正用匕首削一块木板,表情十分专注。

    “你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胤真低声问道。

    “做逃命时用得着的东西。你身负重伤,虽然涂抹了灵药,但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发挥药力!快睡吧,否则明日可没有体力赶路。”刘煜头也不抬的道。

    “林公子,你也睡吧,我来守夜。”李卫往火堆里添柴。幸好刘煜的车从天而降,否则想生火都没干柴可用。

    “我睡不着,你们想睡便去睡,我守整晚都成。”

    李卫点头不语。也是,被人暗算落到这个境地,能安心睡着才怪!

    帘子大敞着,北风无情的往人衣服里灌,仅有的两张兽皮一张铺地下了,一张再大也圈不住三个男人,刚驱走不久的寒意此刻又慢慢侵入骨髓。李卫与胤真实在无法控制,上下牙齿碰得咯咯直响。

    刘煜被这声音干扰,抬头瞥两人一眼,这才恍然大悟,起身从外面捡回几块香瓜大小的鹅卵石投入火堆之中。小片刻功夫,他刨出石块,各自用穿不着的夏裳包好,扔进两人怀里。两人手脚都僵硬了,触及略微烫手的布团,连忙紧紧抱住。

    胤真的表情比较矜持,只眼睛放光,嘴角止不住上翘。李卫这个大老粗可不同,差点感动的涕泪横流,颤着声儿道,“林公子你太有才了,用石子儿代替汤婆子的办法也能想到,简直就是咱的天降福星!”

    刘煜连个正眼也没给他,继续将烧烫的鹅卵石一一包好,扔到两人脚边。两人连忙用光脚板踩住,舒服的直叹气。

    “煜弟,真是多谢你了!”胤真温声开口,语气中含着真诚的笑意。

    “无需道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刘煜瞥他一眼,继续刨制木板。

    这话说得匪气十足,叫胤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见少年俊美至极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显得分外深刻,尤其是那双漆黑透紫的眼睛,时而冷酷疯狂刺得人心慌,时而又淡漠内敛叫人心安。尤其是现在,藏起了所有锋锐,只流露出淡淡闲适,几乎叫自己忘了这是在逃命,而非某次游猎。

    胤真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刘煜往他怀里又扔了几块烧好的鹅卵石,用熊皮捂上。李卫低声道了句多谢,对少年哪还有之前的半分反感,只觉得林公子忒神通广大了点,竟把逃命的日子过得如此舒心惬意。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不远处徘徊的狼群已经散去,只留下许多杂乱的脚印。因刘煜整夜看管,火堆依然烧得很旺,不时发出树枝爆裂的噼啪声。(未完待续。。)

第1041章 因与果

    李卫迷糊中被谁戳了几下,眼还未睁鼻子就先抽动起来,他仿佛闻到了荞麦粥的味道,口中立时涎水四溢。

    胤真也被食物香气勾醒,睁眼一看,就见刘煜正拿烧火棍戳李卫额头,留下几个可笑的黑印,又准备来戳自己,见自己醒了,毫无恶作剧被抓的尴尬,表情极其自然的道,“起来用早膳了,快着点,吃完咱就出发!”

    胤真立即起身,学着刘煜的样子用雪团擦脸,顿觉精神大振,然后舀了一碗粥,趁热慢慢喝着,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爽,无一处不舒服。

    李卫翻身爬起来,顾不上洗脸,忙舀了一碗粥往喉咙里灌,似乎被烫了,脸色爆红却又舍不得吐,拍胸抹脖子好一通忙碌,最终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大着舌头问道,“竟还放了糖?哪来的?”

    “这是我鲍姨娘事先烘焙的荞麦饼,掰碎了在水里煮一煮便能吃。”刘煜三两口喝完粥,将油纸包好的荞麦饼放回包裹,然后收拾散落一地的钉子锤子等物。

    两人这才发现,外面的雪地上不知何时放了辆雪橇,想是刘煜连夜做成,看着竟十分精致牢固,雪墙边还立着一根矛并两张弓,手柄上均雕刻了些防滑的花纹。

    李卫左看右看,啧啧赞叹,“林公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说出来也好叫我老李心中不那么憋屈。”

    刘煜勾唇邪笑,“啊。还真有,且对这一点相当之遗憾。”

    “什么?”李卫连忙追问。

    胤真停下喝粥,好奇的看了过去。

    “生孩子。”刘煜徐徐吐出三个字。

    李卫一口粥噗的喷出老远。幸好胤真嘴里没含什么东西。可也被呛得直咳,缓过气后抚掌朗笑。这刘煜,当真太有趣了!

    “好了,说正经事。追你们的是官还是匪?”刘煜开始一样一样打包东西,完了在一根小竹管上开了几个小孔,内塞一些木屑并几颗火星,做成个可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胤真沉默片刻。冷声道,“有官亦有匪。”

    “官匪勾结?这事儿可大了!”刘煜皱眉,仿似面带忧虑。可幽深的瞳仁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林公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李卫怕他反悔,连嘴边的粥沫子也不擦。急吼吼开口。

    本以为这五十万两白银顶多用来分享刘煜的大包裹。却没想他带了如此之多的东西,件件实用且好用,当真是逃命必备。更妙的是他本人,一个可顶精兵百个,没了他,自己和王爷早就死的透透的了。这会儿他若反悔,李卫根本没信心将雍亲王活着带回去。

    “我这人固然缺点多多,可有一点好。那便是言出必行。事儿虽大,却还难不倒我。你们且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话落从包裹里拿出一双由鲍姨娘亲手用银丝织就,指尖带有锋利铁爪的手套,走到昨晚落下的地方,一爪一爪攀上去,抓住藤蔓后三两下便没了影儿。虽然以他的轻身功夫,不借外物也可轻松攀崖,但为了“低调”,他还是要“多此一举”。

    “王爷,您说他不会丢下咱们独个儿逃了吧?”李卫望天,神情忧虑。

    “他那手套是个好物,回去令人仿制一双。”胤真避而不答,摸到脚边一块鹅卵石,一夜过去竟还带着温热,想是刘煜整夜没睡,轮着给换了,冷峻的脸上也不由露出柔软的神色。

    两人一个镇定自若,一个忧心忡忡,约等了半刻钟,便听外面砰砰两声闷响,出来一看,竟是两具被狼啃咬的面目全非的尸骸从天而降。不多时,刘煜也顺着藤蔓滑下,像只云雀般落在雪地里。

    “这两人是……”胤真走过去查看。

    “该死之人。你们昨天穿的衣服呢?”刘煜边答边扯掉挂在尸骸上的布料,放入火中烧成灰烬。

    “你等等,我去找了来。”因衣服已冻结成冰,李卫顺手将它们扔了,这会儿忙去雪堆里翻找,发现上面粘了血迹,昨晚已被狼群刨出来撕扯成碎片了。

    “林公子,你看这可怎么办?”李卫拿着几缕布条过来,面露难色。

    “正好省了我许多事。”刘煜相当满意这种被野兽牙齿撕碎的效果,将布料分拣出来挂在尸骸上,又转头看向两人,严肃开口,“把能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留下。官匪勾结布下天罗地网,不诈死恐难逃出生天。”

    刘煜此刻倒是真心为雍亲王打算,既然都已经扯上关系了,那么没理由就这么白白放过眼前的“大气运”啊!有了“救命之恩”这个“因”,再加上刘煜本身气运之体的特效,他不难引导出“分享气运”这份“果”!

    李卫扔掉佩刀,见胤真欲将自己的身份玉牌留下,连忙阻止。

    “一些个死物罢了,岂能与性命相提并论?难道没了这玉牌,胤真便不是雍亲王了吗?”胤真无所谓的一笑。

    刘煜对他的冷静上道十分满意,推平了雪屋,扫掉一切人为痕迹后将一盒药泥递过去,解释道,“把皮肤涂黑,稍微易下容。瞧,就是这样。”说着挖了一指药泥,均匀的涂抹在面上,片刻后,雪白的皮肤竟慢慢变成蜡黄色,俊美到妖邪的五官立时显得平凡不少。

    两人如法炮制,脖颈,手背等外露的肌肤也没落下,然后背上弓,拿上矛,拉着雪橇和巨型包裹走上冰面,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三个容貌平凡的猎户。

    胤真腹部的伤口已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因失血过多而产生的虚弱感也稍微退去。李卫却不同,骨细胞的修复速度本就比体细胞慢。方才雪地绵软还没感觉,踏上坚硬的冰河,脚掌便痛如锥心。

    刘煜将昨晚削好的带有齿纹的木屐交给两人。让他们绑在靴子底部,以防滑到,然后对李卫摆了摆手,“上雪橇吧,我拉你。咱们沿河北上淮-安。”

    “这怎好意思?王爷也伤着呢!让王爷上!”李卫连连摆手。

    “你这么小的身板,怎拉得动?还是本王来吧。”胤真夺过他手里裹着几层兽皮的缰绳。他此举并非惺惺作态,而是真心在意属下的安危。亦心疼刘煜年少。

    李卫这下更立不住了,急的面红耳赤。

    “别看我身材单薄,可从小便力能扛鼎。一指头戳死只老虎不在话下。”刘煜伸出食指实话实说,却不想逗得胤真哈哈大笑。

    李卫再三谦让,着实耽搁了些功夫。刘煜不耐烦了,一把将他扛起扔到雪橇上。怀中塞一张地图。拖着便走。胤真不笑了,这才忆及少年徒手捏碎山岩的事儿来,连忙跟上。

    “腿脚不便你还不肯上雪橇,可是想拖累我们好叫你家王爷被人捉住?危难时刻只有命最重要,其他都是虚妄。”刘煜嘴里数落,似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从此刻开始。咱们便以兄弟相称,省得露馅!”

    李卫频频点头。十分受教。

    胤真淡笑开口,“好,本……吾名胤真,行四,你们便叫我四哥吧。”

    刘煜嗯了一声,挑眉诡笑道:“我在家里是老大,别人都管我叫大爷。”。

    专心看地图的李卫猛烈的咳嗽起来,心道让咱们王爷叫你爷,那你是真爷!

    胤真默默无语。

    却不想刘煜大喘口气,继续道,“不过表姐夫叫我小弟就好。”

    胤真愣了愣,忽而朗声大笑,震得树梢上的雪扑簌簌直往下掉。与刘煜交谈,当真有趣极了!

    李卫也跟着笑了,中气十足道,“我叫李卫,不敢跟四爷和林公子兄弟相称,您二位叫我老李便好。”话落扬扬手里的地图,“这好像不是官制地图,上面竟标有沿途两岸的山洞村寨等处,比只标注官道城镇的地图实用得多。咱作甚不去金陵,从这里到金陵只需五六日。”

    “这是我花重金从行脚商人手里买的,多少人亲身实践所得,自然实用。金陵虽近,但金陵知府贪腐无度,恐靠不住,还是北上去淮-安安全,淮-安知府出了名的公正廉洁。”刘煜拖着包裹并一个大男人,左手时不时扶一把身体虚弱的胤真,气息却依然平稳如常,不见半点疲态。

    淮-安知府算是雍亲王的门客,刘煜所言正中胤真下怀,故很快就点头同意。

    三人走后没多久,一群土匪打扮的男子找到已然重新冻结的冰窟,看见下面的雪橇与獒犬,确定是胤真之物,忙在附近搜寻。

    “在这儿!”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众人近处一看,却是两具已快被啃成骨架的尸骸,只余丝丝皮肉并一些布料相连。

    “没错,是他们!走,回去禀告头儿!”捡起佩刀和玉牌,仔细看了一会儿,领队之人匆匆回转,压根没想继续再搜。也是,在这冰天雪地,掉入冰窟再爬上岸,只有冻死并葬身兽腹一途,哪还有半点生机?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身怀大气运的胤真死里逢生,恰巧碰见外-挂多多的刘煜,想死也死不了!

    走了大半天,刘煜浑身热乎乎的,舒坦的不得了,见河岸一处长满绿竹,心里一动,返身朝李卫看去,“这附近有无可栖身的山洞?”

    “待我找找。”李卫低头看图。

    胤真慢慢靠坐在雪橇上,用手轻抚腹部。身体发了热,伤口便开始隐隐作痛,但比昨天好多了。

    “有一处。上了岸,往东行两里,洞口立着一块青色葫芦状巨石,远远就能看见。”李卫远眺,朝东面指了指。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时辰不早,咱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吧。那里有一丛绿竹,表示有冬笋可吃,咱们再凿冰钓几只鲫鱼,晚上熬冬笋鲫鱼汤喝。”刘煜说完舔了舔唇,露出向往的神色。吃来吃去,还是新鲜食材最美味。

    胤真与李卫被他说得心动不已。立马打起精神上了岸,深一脚浅一脚寻到山洞,确定里面没有猛兽栖息。略打扫一番便安定下来。

    刘煜生了火,浑身热乎乎的,脱掉外面一层袍子,瞅着李卫直笑,“叫我给你拉纤,可得给点辛苦费啊!说好的五十万两只包括救四哥,可不包括伺候你。”

    “林公子。辛苦您了!您要多少只管开口。五十万两请得您这等神人出手,咱赚大发了,不好再占您便宜!”李卫笑哈哈道。

    “没错。不如还是按原价五万黄金吧?”胤真笑睨刘煜一眼。

    刘煜冲胤真竖起大拇指,“还是四哥大气!”

    李卫嘴角直抽。胤真一个没忍住,竟噗嗤笑出声来,扯得腹部一阵疼痛。刘煜见状立即烧了沸水给他清洗伤口。却没再浪费天山雪莲的浓缩精华。只撒了些普通的金创药。

    身体暖和后补充些水分,刘煜砍了一根竹子给李卫做拐杖,叫他待在洞里看火,自己和胤真拖着雪橇去冰钓。两人用棍子在冰河上敲击,找到最薄弱的一处用匕首凿出半尺见方一个小洞。

    刘煜串好鱼饵,将鱼线扔进洞里。许是胤真的大气运作怪,不过小半个时辰,已有四尾总重量超过十斤的鲜鱼上钩。两人在河边把鱼处理好。内脏等腥物远远扔掉,以防引来猛兽。回去的路上削了好几颗鲜嫩冬笋,拖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回到山洞。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您伤口无碍吧?”李卫一瘸一拐的迎上前。

    “无碍。”胤真脸上的笑容有别于平日,显得分外真实爽朗。

    李卫放心了,一叠声儿的喊饿。刘煜也有饿感,麻溜的架起锅,把鱼肉鲜笋并各种调料先后扔进去,最后拿出一瓶鲍姨娘秘制的泡菜,倒进熬成奶白色的浓汤,用刚削制的竹筷略微拌匀。一股鲜香酸爽的味道在山洞中蔓延,久久不散。

    李卫眼睛发绿,口水横流,微张的嘴角隐有水迹淌出。胤真不动声色,但仔细看却会发现他喉结微微颤动,想是在吞咽口水。

    把酸鱼汤盛在竹筒里,另熬了一锅荞麦粥当主食,刘煜终于大慈大悲的发话了,“好了,自己拿碗筷开吃吧。”

    两人动作飞快,等刘煜盛好粥,他们已经吃上了,易过容的肤色虽十分黝黑,却轻易透出心满意足的红光来。

    “竟比宫庭御宴还要美味数倍!”胤真喝完汤,吐出一口长长地白气。

    “那是因为你们饿狠了的缘故。人在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刘煜笑睨他一眼,慢慢把汤喝完了,抚着暖烘烘的胃呢喃道,“我想我姨娘了!若是在家里,我两定然坐在炕上喝酒吃菜,完了她做账,我捣腾些小玩意儿,招她一顿数落后便回房钻进软绵绵的被窝,眼睛一闭一睁,美滋滋的一天就过去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那赵德祝有没有为难于她……”

    这样简单平静却又透着无限温馨的家庭生活,胤真从未曾体验过,他一时听入了迷。李卫垂眸,藏起自己眼中的同情。做庶子不容易,做有贾家女人当家作主的林家的庶子更是不容易啊!也不知林公子究竟受了多少磋磨才练出这一身不同凡响的求生技艺。若是能平安回去,得求王爷好生给他撑撑腰才行。

    翌日照样卯时醒来,熬一锅鱼汤暖胃,略坐一会儿继续上路。两日后穿过高-邮边界,李卫看着眼前已被厚重积雪压成废墟的村寨,忧虑道,“大雪连降数月,也不知这些村民是死是活。若能尽快找到那八百万两赈灾银便可解了眼前危难。”

    刘煜在废墟中翻出一把柴刀,挥舞两下别在腰际,挑眉道,“朝廷就不能再拨八百万两下来?救命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因关系越来越融洽,即便刘煜不问,胤真亦把他们为何下江南,又如何遭人暗算的事儿说了。

    “煜儿有所不知,近年来天灾**不断,国库收益甚微,这八百万两本就是东拼西凑起来的,短时间内再难筹措出同样的数目。”胤真苦笑,望着天边纷飞的大雪叹息道,“也不知胤翔现在如何。不过他自小学武,无论性情还是身手,尽皆悍勇无匹,于百万人中独取上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单论武力,这天朝能动得他的人一只手便数的过来,想是平安无事的。”

    “你就不怀疑他便是幕后主使?你们如何设计、如何排兵布阵,那些山匪知道的一清二楚,出卖你的必定是亲近之人。”刘煜又在破木堆里翻出一把斧头,用指腹试了试锐意,觉得不错便抛给胤真。

    胤真一把接住,极其自然的别在腰间,笑道,“出卖我的有可能是任何人,却绝不可能是义亲王胤翔。”话落微微出了一会儿神,似想起一段往事。

    世人都道四皇子雍亲王与十三皇子义亲王争锋相对,素有龌龊,看来实情并非如此。刘煜心中明了,转头上上下下打量李卫。

    李卫脸红筋涨的喊道:“别看我,我绝不可能出卖王爷!”

    觉得没什么好找的了,刘煜从废墟上跳下来,踱步到胤真身边徐徐开口,“四哥,可曾听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

    胤真掸去少年肩头的雪花,大笑道,“好了,别逗他了。此处已然垮塌,无法歇脚,咱们还是就近找个山洞住着吧。”两人说着说着并肩而去,把个李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法。(未完待续。。)

第1042章 人性

    直走了几里路,翻了大半个山头方远远看见一处黝黑的山洞,洞前的雪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三人停步,各自抽-出别在腰间的武器,神情戒备。

    就在这时,一名八-九岁,蓬头垢面的孩子从洞里钻出,看见三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招手道,“你们的村子也被大雪压垮了吗?快进来吧,洞里很大,还有火烤!”说着攒了一团雪胡乱塞进嘴里,然后拍拍肚子假装自己吃了顿饱饭。

    刘煜抬眼去看胤真。

    “进去吧,看样子都是附近的灾民。没有足够的食物,他们应该会往淮-安州府里去,我们混在他们中间便不那么打眼了。”胤真当先走进去。

    洞口虽小,但内中却极为开阔,少说也有半顷左右,且岩石地面光滑平整,坐着十分舒服。空地中央燃着一堆大火,周围几堆小火,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挤挤挨挨的取暖,见有人来相继看过去,瞥见刘煜手里拉的雪橇并上面的大包裹,麻木的眼睛爆射出凶狠而又贪婪的光芒。似乎察觉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都带着伤,那阴狠的目光便越发肆无忌惮了。

    胤真皱眉,停住前行步伐,慢慢退至人最少的洞口坐定。刘煜垒好灶,将之前一路捡的干柴从雪橇上卸下,麻溜的生了一堆火,取出三个荞麦饼分发下去,低语道,“在这里可不能煮东西,否则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胤真点头。接过饼默默吃着,脸上轻松惬意的表情已被凝重所取代。李卫去外面挖了一碗雪,拿回来煮开。吃几口干粮喝几口热水,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一样,似乎十分难以下咽。到得此时,方有了一点他们三人是在逃命的感觉。

    洞内有人正在低声谈论淮-安州府的事。听说知府使人在城门外不远处临时搭建了许多避难棚屋,城中的大户人家纷纷赶去开棚施粥,若到得那里定然能够活命。

    因国库空虚,再筹措不出银两。皇帝对民间此种善举大加赞赏。前些日子一个粮商就因开私库放存粮,救济灾民有功,被皇帝赐了官身。家中子嗣从此后便可行科举仕途,身份地位立时不可同日而语。消息一出,全境富商闻风而动,灾民们亦齐齐向州府里涌去。这些人便都是得了消息要往淮-安去的。在一些有经验的猎户的带领下跋涉了上百里路。眼看还有七八日便能抵达目的地。

    低语声逐渐被吞咽唾沫的声音所取代。大雪封山找不到可食用的植物,只能靠打猎维生,然而没有食物便没有力气,又何以狩猎?恶性循环之下,这些灾民已饿到极点,哪怕只一丝荞麦饼的香味,也足够引得他们发狂。

    “几位大哥行行好,给点饼吃吧。”一个蓬头垢面。头发散乱的妇人牵着一名四五岁的孩子蹒跚近前,用渴盼的眼神死死盯着三人手里的荞麦饼。

    胤真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亦什么都没看见。他深知此刻不是善心大发的时候,人太多他们救不过来,没准儿还会赔上自己。李卫眉稍微动,却也没开腔,只把头埋得更低了。

    刘煜见两人十分上道,满意的笑了笑。妇人杵在一旁不走,小孩瞅着他们的饼直咽口水。片刻后,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乞讨,竟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中不断传来“行行好吧”的哀求声,见三人始终无动于衷,忽而一道黑影闪出,直接朝身量最单薄瘦弱的刘煜扑去,欲夺下他手里的饼。

    众人见状仿似得了什么信号,一张张哭求的脸转瞬变得狰狞可怖,分别朝另外两名受了伤的男子扑去,七手八脚抢夺他们的食物,扒下他们的衣服,拽走垫在地上的兽皮。

    在黑影扑至的刹那,刘煜轻描淡写的侧身,边将最后一点饼塞进嘴里,边掐住黑影后颈,将他脑袋大力往地上一掼。只闻砰地一声闷响,随后便是颅骨炸裂,血沫飞溅。刘煜扔掉手里半死不活的人,左手一把拽住已被人拖走寸许的牛皮包裹,右手抽-出腰间柴刀横劈过去。

    咔嚓、咕噜~~怪异的声响在洞中回荡,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倾盆血雨。只见抢夺包裹的人还直挺挺站着,头颅却不翼而飞,断裂的脖颈处鲜血狂喷,连两丈来高的洞顶都溅了不少。

    一颗圆溜溜、黏糊糊的东西咕噜咕噜滚出老远,在一人脚背处停住。那人低头瞪着那物,好半晌才发出凄厉的尖叫:“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

    刚才还狂暴凶残的人群僵立当场,只觉一股寒意迅速由脚底爬入头皮,冻得他们瑟瑟发抖,如坠冰窟。

    刘煜将刀上的血迹在无头尸体上蹭了蹭。直挺挺的尸体轰然倒地,血还在嘶嘶喷个不停,浓郁的腥味令人作呕。刘煜勾唇,轻松写意的微笑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阴森鬼魅。他语气平淡的开口,却叫洞内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冷战,“把我的东西都放下,或可换一条狗命。”

    依然掐着胤真和李卫的人似触电般跳开,扔下手里的棉衣、棉裤、靴子、兽皮等物,以最快的速度躲避至洞穴最深处。呆看刘煜鬼魅笑脸的胤真和李卫这才回神,忙将衣裤穿戴妥当,散乱的头发重新束好,沉着脸坐回火堆边。

    这下,本就十分冷清的洞口更显冷清,所有人避开他们三丈有余,用惊惧不已的眼神盯着那身形单薄的少年。没想到看似最柔弱的,偏偏是最凶悍的,才十岁出头的样子,竟已修炼至杀人不眨眼的境地。

    “还饿吗?”刘煜没事人一般打开包裹,取出两个荞麦饼递过去。

    胤真伸手接了却没吃。紧紧握在掌心。李卫一把将饼打掉,逼视刘煜狠声质问,“为什么要杀人?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你太过分了!”

    刘煜黑中透紫的瞳仁瞬间爬满血丝。抽-出腰间匕首直插李卫大氅的下盘,在他裆-部寸许地方停住,刀刃深深没入坚硬的岩石,只余一截手柄。李卫下腹一阵抽搐,刚才那一秒,他几乎被吓尿了。

    “说这话之前,别忘了方才是谁救了你!”刘煜一字一句冷声开口。

    “煜儿。冷静点。”胤真将温热的掌心覆在刘煜青筋暴突的手背上,柔声安抚道,“李卫的意思是。杀人没有必要,打伤一两个,见了血便足矣,何至于用如此激烈的手段。他们只是穷苦百姓。应留一条活路。凡事讲求一个度。行事以‘度’为本,不可逾越亦不可退缩,这便是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无道者只自毁一途,你需谨记。”刘煜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他不忍心见他步入歧途。索性他还小。回去后慢慢教导也可。

    刘煜盯视胤真良久,眼中的血丝一点一点退去。抽出匕首勾唇冷笑,“我心中自然有道,是以很清楚我的做法是对的。你们何曾真正体会过饥饿的味道,又怎能知道当人饿到极点的时候,会做出何等凶残的行径。不杀人,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

    “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李卫喘过气来,梗着脖子低斥,眼睛却半点不敢往少年的方向瞟,身子也悄然挪远了好些。虽然极力隐藏情绪,但他是真的怕了。再看轻柔拍抚刘煜脊背的胤真,他不得不承认,能当王爷的,那都不是凡人。

    刘煜拂开胤真的手,讥诮开口,“无知者无畏,这话果然没错。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你们且拭目以待吧。”话落卷起虎皮毡闭眼假寐。

    外面的天色已完全昏暗,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人心慌,更叫人难以忍受的则是腹中的饥饿感,好似有无数蚂蚁在皮肉下乱窜,一点一点蚕食掉所有理智,只剩下欲-念。

    见那杀神似的少年裹着虎皮半晌没动,似乎是睡着了,静谧的山洞里陆续响起粗重的呼吸声,然后是吞咽口水的咕咚声,接着一阵窃窃私语。更有饥饿地,贪婪地,狼一般凶狠的目光频频朝三人所处的位置看去。

    李卫和胤真将手覆在腰间的武器上,神情戒备。忽然,一道黑影从人群中窜出,走走停停,蹑手蹑脚,逐渐逼近。

    胤真与李卫齐齐抽-出武器,站起身来。那人马上停步,紧张的朝少年看去,见他依然没有动作后大松口气,竟把胤真跟李卫视若无物,佝偻着脊背快速溜过去,拖了地上的无头尸体便朝洞外走。

    原是来收尸的!胤真与李卫对视一眼,坐回原位。

    不一会儿,又一人窜出,抱起地上的头颅也出去了。片刻功夫,洞里人走了一二十个,剩下一些都用空乏而诡异的眼神盯着洞口。

    这么晚了还出去,碰上狼群可怎生是好?李卫正担忧,那一二十人又回来了,怀里俱都遮遮掩掩的拢着什么东西。

    胤真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只觉一道惊雷由天灵盖轰击而下,顿时浑身僵硬。他们拿着的竟是人肉!手掌脚掌的形状绝对不容错认!

    李卫显然也看见了,脸上的表情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惊骇莫名,最后直接麻木。这些人不是来收尸的,竟是把人拖出去分吃的!没想到世上真有此等惨绝人寰之事!

    分得肉块的灾民迫不及待奔至火边,用木棍串了在火上燎一燎,不等熟透便猴急的往嘴里塞。洞穴本就不易通风,血腥味与肉香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散,把那些原本还存留了些许理智的人也激得狂躁起来。他们眼睛发亮,牙齿微张,喉结上下耸动,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胤真与李卫背对背站立,护在刘煜身前,死死盯住这群正在兽化中的人类,只觉得心脏正被无数利刃切割,惊痛难抑。

    忽然,一道黑影慢慢站起来,朝躺在角落里,被刘煜砸得只剩一口气的男子走去,拉着他双脚。一寸一寸朝洞外挪。见他饿坏了,没什么力气,一对青年男子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帮忙抬手抬脚。三人很快隐没在纷飞的大雪中。

    一片冰冷的死寂在空气中蔓延,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前冷眼旁观的人再也把持不住,急匆匆追出去。至于去干什么,不言而喻。他们很快回来,浑身沾满血迹,甚至有人还受了伤。想是因僧多肉少打起来了。只有那些身强力壮的分到一杯羹,身体孱弱的无功而返,惨白的面色昭示着他们活不了几天。三四百人。分食这么点肉远远不够,没吃的想吃,吃过了的更想吃,他们龇着牙左右窥视。剧烈收缩的瞳孔里只剩全然兽-欲。哪还有半点人性?

    胤真与李卫明显是生面孔,又都带着伤,一副行走不便的样子,很快就成为这些人眼中的肥肉。一道道凶残至极贪婪至极的目光聚拢过来。

    外面滴水成冰,胤真与李卫却都出了满头满脸的大汗,恨不能立马从这个光怪陆离,暗无天日的洞穴里逃脱。一直未有动静的刘煜终于徐徐睁开双眼,朝难民们回视过去。抽-出腰间柴刀,用指尖轻弹。叮的一声脆响在洞内回荡。灾民们浑身一颤,瞬间从择人欲噬的饿狼变成了胆小怯懦的绵羊,纷纷收回视线,你挨我我挨你的蜷缩在一起。

    李卫腿一软差点趴在地上,忙用匕首支起身体。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他也没这么狼狈过,因为他知道敌军只会杀人,不会吃人。死在他们手里不过头点地。死在这群暴民手里,怕是连骨头都被嚼巴嚼巴吞掉。这种死法,委实太过可怕!

    胤真走到刘煜身边坐下,表情沉郁。

    刘煜眯眼在空气中嗅闻,一字一句开口,“闻见洞里飘荡的血腥味了吗?是不是觉得恶心想吐?”

    胤真颔首。刘煜勾唇,笑容万分邪肆,“可是这群人却不会觉得恶心,只会更感饥饿。进食,这是人生来具备的最强烈、最原始、最不可抗拒的本能!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饥饿,所以无法体会那种令人几欲发狂的感觉。一个饿死的人,切开腹部你会发现他所有脏器都融化萎缩成一团,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实在太饿了,在无法找到食物的情况下,他的胃部听从大脑的指挥自己把自己吃掉了。”

    胤真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李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刘煜嗤笑,随手往火里扔了两块木柴,继续接口,“没错,人就是这样残忍的动物。饿到极点,他们不仅吃人,连自己也吃!”这样的事,在历经数个世界的刘煜看来实属平常。

    将火烧得旺旺的,他转头盯着胤真腹部已然裂开的伤口和李卫失了夹板的断腿,语含讥诮,“你们一个天残,一个地缺,而我仅十岁出头身形瘦弱,若不手起刀落了结那么一两个,他们绝不会退缩。若照你们说的,只教训教训见点血,你们想想后果会是如何?”

    胤真脸上结了一层冰霜。李卫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裤裆里去。

    刘煜冷笑,“看来你们终于想明白了。若我仅只弄伤他们,反会激起他们心中狂性,当即便群起而攻之,把咱们撕扯成碎片。到那时,若想自救,可就不是杀一两人的问题了!我心中自然有道,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这同样也是他们的道!而王爷之前与我所论之道不为道,应该称为‘道义’,那是吃饱穿暖以后才会考虑的东西。”话落,刘煜从包裹里摸出一壶酒,小口小口慢慢抿着,姿态说不出的悠闲。

    胤真沉思良久,呼出一口浊气后定定看向他,表情肃穆,“你说得对,生存之道方为至高之道。直到此时此刻,我才了解‘以民为本’的真正含义。皇族的责任不是封疆万里,称霸宇内,大展宏图,而是让自己的子民有衣可蔽身,有食可饱腹,有屋可安居。皇权不是天降神授,而是子民们所赋予。他们不是我们皇族眼中的蝼蚁,恰恰相反,他们是天朝的基石,是帝国的脊梁。顺应他们可使我天朝昌隆,反之则使我天朝灭亡。我们应当对他们心存敬畏。”话落徐徐扫视洞内,对权力的渴望更加明晰更加炽烈。若他登顶,必叫天朝子民再不受饥寒交迫之苦,再不会由人化兽道德沦丧。

    刘煜斜他一眼,察觉到他身上的大气运已经开始和国运交融后,启唇笑了,“你若为帝,必是个好皇帝。”

    “嘘……”胤真食指抵在唇间,轻声道:“这话今后万不可再说了。”能与少年结伴而行,此次落难是福非祸。

    见胤真态度非但不变,反倒更亲密了几分,刘煜挑挑眉,终是放下心中芥蒂,出去挖了雪回来煮沸,替两人清洗伤口,又化开一枚雪莲精华抹上。

    给李卫重新正骨并置换夹板时,五大三粗的男人羞愧的双颊通红,吭哧半晌方闷声开口,“林公子,在下见识浅薄,望您千万莫与在下计较。得您一路相助,在下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日后但凡有事尽可去雍亲王府寻在下帮忙,在下绝无二话。”

    刘煜挑眉嗤笑,“去了雍亲王府还用找你吗?我不知道有事直接求助于四哥啊?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算了,你脑子本就不灵光,与你计较有甚意思!”(未完待续。。)

第1043章 荒野求生

    刘煜的毒舌不但没有让李卫羞恼,反而让他轻松了不少。在李卫看来,刘煜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心性、此等见地、此等手段,长大了还得了?!这样的奇才定要替王爷好好笼络!

    三人轮流守夜过了一晚,翌日本打算出发,不想外面狂风大作,暴雪漫天,直叫人寸步难行。

    “怎么办?”李卫自然而然寻刘煜拿主意。

    “先在洞里躲几天吧,等暴雪过后再走。”刘煜摆手退回洞内,语气悠闲,“下暴雪未必是坏事,至少等我们出发的时候,你们的伤应该好了大半,积雪也会变得十分厚实坚硬,行路再不用深一脚浅一脚,能尽快到得淮-安。”

    胤真不由笑了。他发现刘煜总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下寻找到一线生机,似乎世上没什么事能叫他为难。

    洞内灾民有的冒雪赶路,大部分选择留下。

    刘煜十分张扬的拿了几块腊肉出来烤,吃得嘴上油乎乎的,用袖子一抹,背起包裹往外走,“去砍柴,说不定要待上十天半月,没柴烧可不行。”

    胤真用赵德祝贡献的一件夏裳慢条斯理的擦手,完了随手扔进火里,腰间别上斧头,拉着雪橇随行。李卫杵着拐杖紧紧跟着。他可不敢一个人待在洞里,没有刘煜威慑,这些人指不定把他生吞活剥了。

    胤真在一颗枯死老树的树根处劈了几下,刘煜一脚蹬过去便断裂。两人合力将枝杈削掉折成小段。扔进雪橇。忽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跑过来,脸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近前也不说话。直接就去捡他们的树枝,捡了一捆后冲刘煜点点头,镇定自若的走开,离得远了方拔腿狂奔。

    “我还当她不知道害怕呢。”刘煜哈哈笑了,竖起大拇指道,“有胆量,有个性。我喜欢。”

    胤真也哈哈笑了,心情格外明媚。略过这段插曲,胤真继续劈柴。李卫帮着收拾好用藤蔓捆成一束,完了刘煜把削成光棍的树干直接扛回洞内,省去日后许多功夫。

    暴雪接连下了五六日还未有停歇的迹象,洞外狂风像一头猛兽在天地间咆哮。声势十分吓人。刘煜正靠坐在石壁上削一块滑雪板。等雪停,想来胤真跟李卫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正得用。

    这个世界很早就有冬天用雪橇运送军粮,用滑雪板奇袭的历史,故而滑雪板并非什么稀罕物,落鹰千孔岩的土匪更将之当成冬季最基本的交通工具。削成型的滑雪板由胤真打磨光滑,李卫捡来几根树枝做撑杆。其他灾民见状纷纷效仿。

    “煜儿,这样如何?”胤真将磨得十分光滑的板面递过去。

    刘煜接过。眯眼瞄了瞄水平线,又用指腹轻轻摩挲后点头道。“不错。”

    “林公子,杆子也做好了,你看看。”李卫拿来三对撑杆。

    刘煜试了试硬度,有些不满意,但好的硬木冰天雪地里实在难找,只得将就,便将撑杆杆头置于火焰上舔舐。

    “林公子,你怎把它烧了?是不是做得不好?待我再去捡几根回来重做。”李卫脸颊涨红,显得非常局促。在少年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压根不像个侍卫统领,而是个傻蛋,什么事都做不牢靠。若非碰见少年,王爷在他护卫之下恐怕早就……假设中的情形不敢再想,一想便觉得羞愧难当,对对方也愈加敬佩。

    “并非不好,只是杆头硬度不够,杵几下便不中用了。置于火上烘焙可使其碳化,增加硬度。在野外生存,当铁质箭头用完,只能用削尖的木箭代替时,以此法处理过的箭头硬度和杀伤力都会大大提升。这是远古人类都明白的道理,只是你们对铁器依赖惯了,反倒给忘了。哎,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懂,只记着就好。”刘煜深深叹了口气。

    李卫越发觉得自己二十多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林家环境得多恶劣才能把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磨练的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回去是不是也得将手下的那帮小子好生虐一虐?

    胤真垂头忍笑。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侍卫统领这般傻兮兮的模样。

    其他灾民恨不能离小煞星越远越好,偏有一群平均年龄不足十岁的小孩子将火堆生在三人不远处。其中年龄最长的是一个炭灰扑面,看不出长相,只凭身量估算不会超过十三岁的小女孩。另外四个小男孩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仅有五六岁,其中还有最初招呼刘煜他们进洞的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姐姐也在削一根撑杆,听闻这番话急忙将杆子放在火上舔了舔。刘煜早已注意到这五人,他们这几天可是常常帮刘煜捡柴火,也不时的跟在他屁股后头捡便宜(也就是一些刘煜感觉比较老的冬笋或者觉得腥味太重的鱼类),每次面对刘煜的注视都会非常礼貌非常镇定的遁走,叫他哭笑不得之余又觉得分外有趣。

    做好滑雪板,木柴也基本用完了,洞外暴雪大作,狂风呼啸,没个三五日恐无法消停,刘煜拍拍身上木屑,起身去洞外捡柴,胤真将熊皮裹在身上,尾随而出。李卫环视洞内饿的眼睛发绿的灾民,心里瘆的慌,也忙跟了出去。

    三人一开始还聚在一起,捡着捡着便各自分开,但也离得不远,喊一声便能互相听见。

    大雪天里,干木柴着实难找,刘煜寻了一路觉得口渴,从树梢拂落一捧雪,小口小口舔着吃了,忽然耳朵一动,转头看去,竟见常常跟着自己的小女孩正步履蹒跚的接近,手上抱着一捆干柴。

    刘煜挑挑眉,问道:“怎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啊?”

    面对刘煜的关注,小女孩吓了一跳。不出意外的深深向刘煜鞠了一躬。洞里的人都害怕这个少年,她却不怕。在她看来,这少年恰恰是他们姐弟五人最无需防备之人。他杀人,却不会吃人,且杀的都是试图招惹他的人。他看似残暴,实则却保有做人的底线。

    清亮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刘煜,小女孩儿用悦耳的声音轻轻地道:“风雪太大了,萧何他们又太小,帮不上什么忙的……”

    “这么多天没吃的。洞里那些人又饿的狠了,还是别让你弟弟们走出你的视线才好。”刘煜放慢步伐,带着小女孩去寻胤真跟李卫。准备回洞。

    吃了人肉,填饱了肚子,那些灾民的理智也回笼了,着实安静了几天。然而暴雪接连下了数日。食物比以前更难找。尝过鲜肉的味道后,他们又如何抑制的住?现今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看向旁人时眼里总压抑着一股子阴狠和垂涎。小女孩就算有所凭仗,闻言却也有些心焦。

    和胤真、李卫在洞口汇合,还未入内便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叫并孩童的啼哭声。他们疾奔进去,只见洞穴深处一伙人团团围住一名妇女,似乎想从她怀中抢夺仅只八个月大的婴孩。妇女死死蜷缩成一团,哪怕五六个大男人一块儿上。也没法将她的手臂掰开。

    刘煜眼珠迅速爬满血丝,操-起洞角一根木棍疾步上前。砰砰砰得闷响在洞内回荡。方才还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几个大男人瞬间瘫软在地,抱头惨嚎,还有一个被踹入洞壁夹缝,抠都抠不出来。

    “在我眼皮子底下吃死人可以,吃活人,特别是孩子,我他-妈就先把你扔出去喂狼,叫你也尝尝被生吞活剥的滋味!听见了吗?”他平举起沾满血迹的木棍,朝那些目露兽-欲的人一个个指去。被点到的人纷纷垂头,仅存的一丝人性在心底最深处挣扎。

    刘煜扔掉木棍,朝自己地盘踱去。

    四个男孩儿都很机灵,姐姐一走就挪到刘煜的火堆边。那些人虽然饿极了,见他们常常跟着小煞星出入,似乎关系很不错的样子,愣是没敢动他们。此刻,他们正与姐姐抱在一起,用崇敬至极的目光盯着刘煜。

    “煜儿……你很好。”胤真迎上前,似乎想倾诉些什么,嘴巴开合半晌最终只吐出这简单的几个字。

    刘煜随意的点了点头,在火堆边坐下,睨着小女孩道:“你们兄妹俩倒是机灵,还晓得狐假虎威。”

    四个小男孩局促不安的拉扯衣摆,姐姐却十分镇定,招呼弟弟们又向刘煜深深地鞠躬。

    刘煜有些无奈的笑了,从包裹里拿出一块腊肉分给姐弟:“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吧!”刘煜自不是随意发善心的人,只是真的很欣赏这个小女孩,又察觉这些孩子的资质和心性都不错,这才想着要帮助一把,毕竟他以后也是需要一些心腹手下的。

    刘煜的表态让女孩儿男孩儿们都开心至极,在姐姐的带领下,五个人全都伏跪于地,大礼参拜道:“高姬娉、叶襄、蒙星魂、石逡、萧何参见主子……”

    和这帮新入门的奴仆闲聊后,刘煜才发现,这五人并非是亲戚,也不是同乡,而是高姬娉在逃难的途中接连救治的失孤儿童。如此一来,刘煜对高姬娉更是欣赏,就连雍亲王胤真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暴雪还是未停,人一出去,眼睫毛便结了一层白霜,走得远了恐会冻成冰棍。刘煜一行只得继续待在山洞里。自那天煜大爷立下规矩后,洞内难民再不敢将主意打到同类身上,更有一个因受不了良心谴责,当晚便发了疯,跌跌撞撞冲进暴雪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疯了一个自然就有二个,陆陆续续又有很多人出走,数日之后再看,能耐着饥寒继续躲在洞内的,都是那些未曾啃食同胞的。他们更理智,更坚强,也更珍惜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如此又熬过七八日,刘煜的包裹严重缩水,积存的食物已吃见底了。其他难民出来时也都从倒塌的屋子里尽可能翻出更多食物带在身边,以往都偷着吃,那些疯子出走以后留下的都是些纯善之人。互相接济接济日子竟比前几天好过许多。

    这天清晨,刘煜取出最后几块荞麦饼,用雪水熬成稀粥。边搅拌边道,“用完早膳我们便出发往淮-安去,食物已经吃光了,再待下去就是个死字。索性雪已小了很多,并不碍什么事。”

    “煜儿说了算。”胤真习惯性的听从刘煜的建议。

    李卫腿上的夹板已经取下,正在一旁跺脚,闻言连忙点头。“林公子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嘿,断腿还真长好了嘿!这才半个月吧!果然是神丹妙药!”

    而高姬娉五人就更不会反对了,这几天他们不但吃饱了饭。还都学习了一些神奇的知识,现在的刘煜在他们的眼里,真的和神祗没什么区别了。

    八人小口小口喝着粥,这是最后的食物。总不忍心把它吃完。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暴雪竟然停了。刘煜指使高姬娉等人弄来几团雪把碗擦干净,借着背起包裹,绑上滑雪板,毫不留恋的挥手道,“出发了。”

    八人将雪橇留下,撑着滑雪板消失在茫茫雪地尽头。灾民们见状立即跟上,有几个心急的还被滑雪板绊了一跤,滚了几圈方爬起来。紧追刘煜而去。

    上路后没多久,李卫就开始状况频出。不是撞了树就是碰着石头。还被几根藤蔓缠住手脚,老半天爬不起来。

    刘煜滑过去,用撑杆戳戳他肚皮,没好气道,“得,别给我装了。你一北方长大的糙汉子,连滑雪板都玩不转,说出去谁信?起来吧,我等他们就是!”

    胤真抿嘴而笑。李卫一咕噜爬起来,三两下扯断藤蔓,感激道,“林公子,我就知道您面冷心热,是个大好人!反正带七个是带,带一群也是带……”见刘煜嘴角的笑越发邪气,他渐渐自动消音。

    “行了煜儿,大不了他们的保护费记在我账上。”胤真笑着提议。保护费这个词儿还是从对方嘴里听来的,当真贴切的紧。

    “行,记你账上了。”刘煜斜他一眼,从包裹中翻出地图仔细查找,蹙眉道,“带上他们速度大大减慢,今晚恐是到不了二十八铺了。附近也没有可落脚的山洞,得在冰天雪地里过一晚,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有煜儿在,自然无需担忧。”胤真漫不经心的摆手。

    说话间,后头的灾民陆续赶到,看见八人在雪地里等候,纷纷露出惊喜的笑容来。他们深谙守望相助之道,年轻力壮的做了好些简陋的雪橇用来拖拽小孩或老人,追了几里路,竟无一人落下。看见这充满人情味的一幕,刘煜面上和缓许多,转身继续行路。

    一行人走走停停,又有许多老幼妇孺需要照顾,速度比预期还慢上不少。刘煜见他们实在体力不支了,路过一条小河时果断停住,扬声道,“行了,今晚就在这里露营!”

    “可是这里冰天雪地的,怎么住人?还是找个山洞吧?”人群中不知谁咕哝一句。

    “附近没有山洞。看见我怎么做,你们照做就是,别唧唧歪歪。事先说明,林公子我脾气十分不好,指不定手一滑,就把谁给劈了。”刘煜说着解下腰间柴刀,把灾民们吓得齐齐后退。

    胤真极力忍笑,半晌后方吐出一口白气,温声询问,“煜儿,咱们该怎么做?”

    “先造雪屋吧。”刘煜劈开雪地外部的硬壳,露出绵软的内层,而后找来一块木板,往下刨至坚硬的地面,将刨出的雪堆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球体,用力拍打严实。胤真和李卫高姬娉等如法炮制,八人合力,竟把雪球越堆越大,眼见挖空后能容纳十人才罢手。

    直起腰后见灾民们愣愣的看着自己,刘煜斥道,“傻站着干嘛?不想冻死就照做!”

    众人唯唯应诺,你帮我我帮你,空旷的雪地很快出现很多巨大的半球,像一顶顶蒙古包。

    “行了,先生火,顺便补充点碳水化合物以消解疲乏。待体力恢复了再去河边冰钓,亦或捕猎几只野兔回来充饥。这些雪球先放着,半个时辰后我再来处理。”刘煜边说边朝一株柏树走去,用匕首削下一块树皮,弃掉最外层的树疙瘩,撕开里面最柔软的一层,仿照荒野求生中贝爷的风格,对灾民们示意,“树皮也可以吃,这个你们应该知道。但不是简单的扒了皮就吃,而是吃这层最软的,这里的碳水化合物最丰富,吃了能快速补充体力。只一点,扒皮的时候不准整圈儿扒,只能一缕一缕撕,否则树来年会枯萎,再遇见严寒天气,你们上哪儿找吃的!这里有松树、桦树、榆树,皮子都能吃。特别是榆树皮,晒干碾碎还能做榆树面,那个甜啊……”

    众人学着他的样子扒拉树皮,果然比整吞好吃的多!柏树皮有点苦,松树皮涩中带香,桦树皮脆脆的有嚼劲儿,榆树皮竟然带着微微的甘甜!苦了那么些日子,这会儿活似入了天堂。

    “没想到树皮也这么好吃!”胤真姿态优雅的坐在雪地里,眯眼回味唇齿间萦绕的清甜滋味。

    “待我加工一下会更好吃。”刘煜指使高姬娉麻溜的生了一堆火,又让叶襄等人将一块平整的石板架在灶上烤热,而后亲手把薄薄的树皮贴上去。(未完待续。。)

第1044章 准备打劫

    滋啦滋啦的声响听起来悦耳极了,很快便有一股浓浓的焦香味蔓延开来。奶白色的树皮逐渐变为令人食指大动的金黄色,边缘微微卷翘,像一片片花瓣。

    “吃吧,这个比薯片还好吃!”刘煜捻起一块递给胤真。

    “何谓碳水化合物?何谓薯片?”胤真接过,挑眉问出心中疑惑。

    “碳水化合物又名糖类化合物,绝大部分植物和水果中都含有此类物质,是人体所需重要能量之一。当身体疲乏,肌肉无力的时候,立即补充碳水化合物能够消解疲乏,恢复体力。我们现在吃的树皮,里面就含有大量的碳水化合物。薯片就是土豆切薄后放入油锅炸成的片,在家的时候我姨娘经常做给我吃。”刘煜慢悠悠答了,自己也捻了一块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

    李卫这个大老粗和高姬娉这些孩子对这种简单却美味的食物简直爱不释手,一连吃了好些还意犹未尽,心道林公子(公子爷)真乃神人,把个逃难的日子过得跟游玩一样生动有趣!

    灾民们有样学样,将各种树皮略烤热后吃掉,只觉胃里、心里、四肢百骸里无一处不舒服,无一处不爽利,冻得僵硬的身体也一寸寸暖和起来。

    “身体热乎了吗?热乎了就削些柏树枝下来备用,另出些人手去林中狩猎或去河边冰钓。”刘煜拍拍屁股站起来,冲李卫甩袖子。“我跟四哥去河边冰钓,高姬娉带些妇女们去多捡些柴火,你带灾民中的青壮去打猎……打猎你总会吧?”

    李卫羞得面红耳赤。粗声粗气道,“林公子,您忒小瞧我了!论打猎我可是这个!”话落竖起自己两根大拇指,并在一起加以强调。

    刘煜撇嘴,跟笑眯了眼的胤真往河边走去。

    这些灾民何尝不想钓些鱼上来充饥,但无奈河上的冰层太厚,他们又饿的头晕眼花手脚虚软。哪儿来的力气凿冰?后世流传的所谓卧冰求鲤的故事便就这么来的。刘煜用木棍在河上敲击,发现冰层比自己想象中还厚便抱了一捆干柴过来生火,叫人远远站开。

    火烧完了。冰也化开不少,用匕首往下捅几捅便破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洞。刘煜怕灾民们胡乱跟风,立即警告道,“生火融冰都给我离远点。否则冰化的太多咱都得掉下去淹死!”

    众人唯唯应诺。各自站远了好些,生火融冰后扯掉衣服上的线头再系上几片柏树叶当鱼饵投下去。不多时便有鱼儿上钩,引得众人连连惊呼,好不热闹。

    小半个时辰后,大家用草绳将鱼鳃串起,喜滋滋往回走,顺路又扒了好些树皮,离得近了便听见一阵热烈的喧嚣。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处。”刘煜朝扛着一头鹿。被众人围在中间膜拜的李卫走去。

    “林公子谬赞!”李卫装模作样谦虚几句,终是忍不住仰头大笑。憋屈了好几天。总算叫刘煜刮目相看了,否则回去都不知道自己这侍卫统领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

    “处理内脏的时候远着点,省得引来狼群。”刘煜叮嘱一句,而后用力踢踹之前堆好的雪球。

    被冰冷的狂风吹拂了半个时辰,雪球外层已硬的像石头一样,踢起来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刘煜满意的点头,抽-出柴刀在下方砍出一个小口子,然后用木板一点点将雪球内部掏空。

    “都看见了么?把球体内部掏空,墙壁不要掏的太薄,以免垮塌。出入口开大一点,便于通风。咱晚上就在里面歇息,还能生火。”刘煜将多余的雪推出来,冲灾民们解说道。

    待空间大了,胤真也拿上一块木板钻进去,一点一点修整他们的临时住所。

    雪造的屋子能住人吗?灾民们面面相觑。被刘煜拯救了孩子的那位年轻母亲却毫不犹豫的干起来。她堆的雪球最小,不一会儿便掏空了,里面没有寒风呼啸,再铺上一层厚厚的柏树枝,生上一小堆火取暖,住着竟然十分舒服,墙壁也丝毫不见垮塌或融化的迹象。

    灾民们见状连忙如法炮制。等李卫带着一帮子人回来,大家都已住上新家,橘黄色的篝火从小小的门洞中透出,显得格外暖心。

    这夜,大家将食物平均分配下去,又安排了人轮流守夜,度过了逃难以来最团结,最愉悦,最安心的一夜。

    跋涉了七八天,一行人终于到得楚淮县,这是最靠近淮-安府的小县城,出了楚淮只需再行半日就能入城。但他们抵达时已临近傍晚,不得不就此停下。

    楚淮县里已聚集了好些灾民,因知府以身作则,再加之圣上分外重视,下边的县令哪怕不愿意也得摆出个体恤民众的样儿来,使人在县城外的野地里搭建了很多避难棚屋。

    说是棚屋倒好听了,实则几根木头架子而已,上边盖了几捆茅草,四面儿都透着风,往里一坐冻得人骨头缝都疼。茅草上的雪积得太厚便扑簌簌往下漏,说不准谁就倒了霉,被砸个满头满脸。

    李卫盯着在风中吱嘎摇晃的木头架子,只觉心里瘆的慌。这棚屋连雪屋一半都赶不上,还住个屁?就不怕晚上冻死人?太他-妈敷衍了事了!

    胤真眉心紧皱,显然对这等救灾措施十分不满。可他隐而不发,冲对面一个早来了几天的灾民问道,“这位兄弟,县城里处处挂着白幡,可知因何缘故?”

    “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不知么?圣上四子雍亲王被落鹰千孔岩的土匪杀死了!十三皇子现今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早前被抢的银子没个着落,这回好不容易筹措出的粮食又被劫了,也不知今冬得饿死多少人。”话落那人深深叹了口气。对未来十分忧虑。

    既是官匪勾结,自己的“尸体”被土匪发现,自然也等于被官府发现。且还背了个赈灾不力的罪名。想到这里,胤真摇头苦笑。

    “担心什么?回头灭了他们便是。如今大家都在暗处,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刘煜低不可闻的劝了一句。

    “煜儿说的是。”胤真眼中的阴霾很快散去,神色重现自信和果断。

    李卫沉默半晌,吐出嘴里已经嚼烂的稻草,叹道,“我去造个雪屋出来。这木头架子实在住不得人!”

    跟刘煜一起从山里逃出来的灾民都以他三人马首是瞻,见李卫和高姬娉等人去造雪屋,也都按捺不住。纷纷跑出来帮忙。雪地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个“蒙古包”,挖空后垫上松软的树枝再生上火,不知比四面透风的棚屋舒服多少倍。

    大家在雪屋前也烧了几堆大火,聚在一起烘烤树皮并这些天积攒下来的肉干。拉扯些家常。脸上洋溢着生机勃勃的笑容,精神状态与别处逃难来的灾民截然不同。

    蜷缩在棚屋里的灾民用愕然的目光盯着他们。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好好的棚屋不住反倒去住雪屋,就不怕冻死?可再好奇他们也不敢去尝试,因为他们冷怕了。

    翌日正准备出发的时候,灾民中有好打听消息的气喘吁吁跑过来,回禀道,“林公子不好了,听说淮-安府的城门三日前已全然封闭。不准灾民靠近,只许持正式文牒并路引的人通行。城门周围还有大批官兵把守。见着灾民便上前驱赶,咱们怎么办?”

    胤真与李卫暗暗对视一眼。刘煜还是那般镇定,将包裹重又扔回地上,摆手道,“凉拌,就先在这里待两天吧。”

    那人连连点头,本还忧虑万分的灾民们见林公子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歪在火堆边哼小曲,被他的悠闲所感染,也都变得淡定了。

    “煜儿可有办法入城?”胤真凑到他耳边低语。

    刘煜斜他一眼,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捻动几下。

    胤真忍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多少?”

    “三千两一张文牒并路引。”

    “成交,什么时候走?”

    “待我想办法弄一辆装点门面的马车。总不能穿成这样,一看就是难民。”刘煜扯了扯已经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摆。

    胤真也拉起衣摆看了看,神情微妙。

    李卫正想问刘煜去哪儿弄身份文牒并路引,灾民们忽然躁动起来,有人大喊道,“黄世仁家的善米吃死人啦……”

    在刘煜和胤真揣测间,外号“包打听”的灾民跑过来,附在刘煜耳边道:“公子爷,我打听清楚了,这黄家是楚淮县令夫人的娘家,当地最大的土财。原本在这次雪灾中囤积粮食、牟取暴利,但在当今圣上下令嘉奖善心乡绅富商后,立刻举办粥场。听说,楚淮县令已将黄世仁的名字报了上去,不日便能获封员外郎,子孙后代皆可入仕。只是,这黄世仁为富不仁,他所办的粥场大多都是以发霉变质的陈米为锅底,很多灾民吃了后都有不适。先前的骚乱就是因为一个灾民体质不强,拉肚子虚脱而死。其家人找上黄家要说法,却被县令派人打了出来……”

    胤真表情阴郁,李卫双手攒拳。刘煜也冷笑一声,举起闪着寒光的柴刀,用指腹轻轻刮了刮足可吹毛断发的刀刃。

    “煜儿,你想干嘛?”胤真语气有些无奈。少年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太过直接暴力,但偏偏不惹人讨厌,反衬得他更赤诚更真实。胤真不得不承认,明知这种没心机的性格不妥,他却不想令少年有半分改变。

    “没想干嘛。”刘煜撇嘴,将刀插回腰间,对脸色黑沉的李卫道,“走,跟我弄些吃的去。”

    李卫应诺,亦步亦趋跟上,留下胤真对着火堆叹气。两人到得被大雪覆盖的田地,循着一串脚印打了一窝田鼠,从田鼠窝里挖出不少谷粒,用石子磨掉外壳兜在怀中,路过一处结冰的池塘跳下去,捣腾半天才从坚硬的泥层中弄出几只冬眠的青蛙并两只王八。

    两人将田鼠、青蛙和王八都处理干净,内脏远远扔掉。用草绳串着回来了。与他们一起的灾民听了包打听的小道消息后,都没有去验证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抗住霉变的米粥,有能力的去打猎。没能力的去扒拉树皮。

    两人到得火堆边时,胤真正拿着一截木炭教高姬娉等人认字。这五姐弟挺能干,扒了许多榆树皮,切成小段放在石板上烘焙,那股焦香味远远就能闻见。

    刘煜将手里的田鼠扔到胤真袍子上,戏谑道,“老鼠肉。敢吃吗?”

    胤真放下木炭,用雪擦手,将田鼠肉一块一块串到树枝上。递给频频吸溜口水的五姐弟,无奈的语气中透着自己也没发现的纵容,“不敢,看见都快吐了!”

    刘煜撇嘴。将怀里用油纸包好的各种谷粒倒进铁碗。掺上几团雪放在火上熬煮,笑道,“今晚咱们也喝粥,比黄家的浓稠,比黄家的香甜,重要的是吃了不会拉肚子拉死。”

    李卫本来笑盈盈的,听见这话噎了噎,憋屈道。“林公子,吃饭的时候咱能不说这么恶心的话吗?”

    “不能。”刘煜晃了晃食指。

    李卫默默败退。胤真仰头大笑。这顿饭八人吃得格外香甜。收拾好餐具。刘煜将自己所有武器都拿出来,挨个儿打磨锋利。高姬娉烤了一些树皮当零嘴,见刘煜轻飘飘睇过来,忙识趣的塞了一片进他嘴里。刘煜满意了,嘴里嚼得嘎嘣作响,举起一把斧头用指腹试了试刃口。

    胤真看着欢快的服侍刘煜的高姬娉一笑,低声问道,“煜儿,跟四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打劫黄府?”

    “不是打劫,是洗劫!”刘煜严肃纠正。

    胤真正待细问,住在棚子里的难民忽然一阵骚动,然后便是凄厉的尖叫冲破云霄,“我的儿!我的儿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包打听疾奔过来,气喘吁吁开口,“公子爷,又有一个小孩儿因为喝了米粥上吐下泻,最终去了!”

    这些灾民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饥寒交迫,身体机能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受不得半点儿摧残。若在平时喝了霉米粥也就拉拉肚子,这会儿肠胃虚弱到极点,上吐下泻后立即产生严重的脱水现象,在没有抗生素也没有输液设施的情况下当真只有等死一途。

    正说着,一名妇女抱着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年仅两三岁的孩子,神情有些魔怔的经过刘煜的身边,向河边走去。看情形,她怕是想要陪着孩子去了。在这种时刻,灾民们大多只能自扫门前雪,纵有不忍,却也没有多加劝阻。

    胤真眼神变了变,拦住去路,对那魔怔中的妇女道,“听闻淮-安知府已经往各县巡查来了,不日就到楚淮,若想为你儿伸冤,不如半路去拦了他轿撵。状子已经替你写好,你敢是不敢?”

    “我儿已经死了,我爹娘、公婆、夫君都死了,我还留着这条命干什么?状子给我,我去!”那妇女夺过胤真用碳条速写的状子,仔细收进怀中,抱着孩子的尸体遁入林间小路。

    李卫在胤真的示意下隐没身形尾随而去。这边厢,刘煜已集合了数十人,个个都是一路跟随他从洞府来到县城的铁杆追随者。

    胤真徐徐走过去,叹息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岂能敌得过训练有素且身强力壮的衙役和护院?冒冒然冲进去等同于找死,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刘煜一人就能血洗整个黄府,却也晓得在没真正强大之前还需藏拙,于是勾唇道:“谁说咱们要冲进去?我自有法子能将他米仓内的粮食光明正大搬出来,你可愿与我打个赌?”

    胤真忍不住摇头失笑,佯斥道:“你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掉进钱眼里也比不知钱财价值几何的人来得强……”刘煜睇了胤真一眼,想起民间流传的皇室弟子“只吃最贵,不吃最好”的笑话,不由得恶意的勾唇,呵呵两声踱步离开。

    虽然刘煜什么话都没说,胤真却感觉自己被深深鄙视了。他无奈的摇头,想着待会儿得跟包打听好好聊聊,把这些个民生问题都摸透,看看银钱的购买力到底值多少。

    这日晚上,篝火烧得旺旺的,橘红的火光照在人脸上带着**的味道,完全驱走了冬日的寒冷。

    胤真朝独自坐在角落,正用一块绢布擦拭柴刀的刘煜走去,紧紧挨着他坐定,咳嗽两声道,“我打听清楚了,一文钱能买一个鸡蛋,一两银子能买一石大米,一百两银子能买一栋两进一出带铺面的青砖大瓦房。”

    说到这里,他拿起一柄匕首把玩,语气渐冷,“可我当年开府的时候,统共二十三万两白银用来修缮郡王府,只修到一半他们告诉我银子不够使唤,又追加了十二万两。如今想想,三十五万两,够我修多少间青砖大瓦房供这些穷苦人居住?又被内务府和御造司贪腐去多少?朝廷颁布的檄文中有明令: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旧额官田租,亩一斗至四斗者各减十之二,四斗一升至一石以上者减十之三;新耕者,免三年赋税;开荒者,亩不得过一斗。可这些政令到了地方竟都变成了一纸空文,官府想收多少便收多少,灾年尤甚。不知不觉间,我天朝竟已被这些禄蠹啃咬侵蚀得千疮百孔。地方官员个个富得流油,可国库每年空虚不说,还要支借白银无数给那些王公大臣们奢侈挥霍。八百万两,四王八公里随便哪家又岂会拿不出八百万两?可偏偏我天朝国库就拿不出!呵!”话落冷笑一声,将匕首猛力插-入雪地。(未完待续。。)

第1045章 打劫成功,事后来人

    刘煜白了胤真一眼,认真道,“据我所知,我嫡母一直为之自豪的娘家荣国公府贾家就拿不出!哦,如果抄家的话就另当别论,把那些祖产、古董、庄园什么的卖了,再加上被管事奴仆昧下的钱财,怎么着也凑得出八百万两。”

    胤真笑得温文儒雅,“我说的可不就是抄家么?”

    刘煜额角抽搐,心道原来您老这会儿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抄了四王八公啊?不得不说,干得漂亮!似想起什么,他挑眉问道,“我听过一个段子,有位世家公子最爱吃烧饼,每天早上都要来一个,否则浑身没劲儿。他家大厨嫌每天烙一个费事,便一次做三十个尽他吃,每月报账三十两。不想有一天他父亲获了罪,他也沦为庶民,却感叹道:还是做庶民好啊!一文钱可以买两个烧饼吃,还是热的!”话落瞅着胤真,笑得十分恶趣味,“你们家的烧饼多少银钱一个?冷的还是热的?”

    胤真眯眼回忆曾在王妃那里看过的账本,铁青着脸开口,“我不爱吃烧饼,不知府里作价几何。只一次看见管事的报账,鸡蛋是十两纹银一个。”

    刘煜愣了愣,这可比他想象中一两银子一个还要夸张,不由抚掌大笑,边笑边问,“好家伙,从你家拿出一百个鸡蛋就能在外面换回一栋青砖大瓦房啊!这可比什么绿色无公害、转基因之类的强多了,味道如何?”

    胤真眯眼睇他。似笑非笑道,“我也正想问你,据说普通的三口之家二十两银子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过上一整年。你从我这儿榨了五十五万两,可打算如何花用?”

    刘煜立马收住笑,站起来拍拍屁股道,“我去看看跟着我们的那些人有没有贪图米粥的……”

    “煜儿,你个小无赖!”胤真攒了一把雪投掷过去。刘煜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轻巧的避开,回手也扔了一个。两人转眼闹作一团。

    第二日,李卫风尘仆仆的赶回。凑到胤真耳边道,“已见着淮-安知府田文静了,状子也接了。”

    “他看上去如何?”胤真心不在焉的拨弄火堆。

    “看上去还跟五年前一样。只瘦了许多。咱要不要……”

    胤真摆手,“再等等看。一别经年,也不知他如今是人是鬼,且拿楚淮县的霉米案试他一试。”

    李卫默默点头。刘煜不想过问这些隐秘。全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慢悠悠道,“青天大老爷既然已经快来了,那么我们就在今晚动手吧。”胤真无异议的点头。

    是夜,肥头大耳的黄老爷与小妾喝了酒,搂在一处好一番亲热,也没要水,黏糊糊便就那么睡死过去。

    因楚淮县内聚集了数千灾民,治安十分混乱。府里请了许多护院轮番值夜。但因天气实在严寒,站久了谁受得住?这些人见连日来都没丁点动静也就松懈了。聚在耳房温酒赌博,好不快活。

    纷飞的大雪中,一个身影在院子里左窜右窜,悄无声息地朝米仓摸去。到得一处角门,见门房果然受不住冻,用大铁链子将门锁住,早早回去睡觉了,他立即在门上嘟嘟嘟的敲击三下。门外同样传来三声轻响,他伸手握住粗大的铁链子轻轻一捻,啪嗒一声便轻而易举的捻断了,借着洞开了大门。十几个黑影鱼贯而入后,将铁链子重新挂回门上,转身隐没在暗处。

    黑影继续朝粮仓走,却没入内,反绕到屋后,每隔两米便烧一把火,用湿柴覆住,弄得烟尘大起。转出来行至一处杂房,放了一把明火,等火烧得旺了才不紧不慢的朝藏身在暗处的人走去。等他躲好了,其中一人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粮仓起火了,快来救火呀!”

    已是半夜丑时,又因天气酷寒,仆役们早就睡下,看守粮仓的护院也都喝的醉醺醺的,听见喊声后足过了一刻钟,黄家的大管家才衣衫不整的带着一群人匆匆赶至,看见被浓烟包围的粮仓,差点没被吓傻。

    趁着大家陆续赶到,注意力都被火势吸引的空挡,隐没在暗处的十几人光明正大的走出来,站在人群中指指点点,竟没招惹半分怀疑。

    “傻站着干嘛?快去救火啊!不不不,来不及了!赶紧把粮袋都给我背出来!一袋也不能少!上啊!”大管家回神后气急败坏的呵斥,一脚把站在最前面的小厮朝火堆里踹去。

    “小的这就去!兄弟们,上啊!”小厮将衣襟拉得高高的,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一帮兄弟冲进粮仓,好半天才挪出一袋粮食。

    大管家心急如焚,可看见杂房里照亮半边天的烈焰和四处弥漫的浓烟,他愣是不敢过去,只站得远远的大声催促。就在这时,正院也亮起漫天火光,声势看着比粮仓这边还浩大,隔老远都能听见丫头婆子的尖叫。

    “不好,正院也着火了!”大管家将护院们留下帮忙,自己转头就准备往正院跑。比起粮食来,老爷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抢救粮袋的一个小厮见状,大声嚷嚷道,“怎四处都着火?莫不是落鹰千孔岩土匪打进来了吧?哎呀,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连皇帝儿子都能干掉!伙计们,快跑吧!没得为了几袋粮食把命赔上!”说着扔下粮袋拔腿狂奔。众人见状也都四散逃开,吓得尿都快出来了。

    “回来回来,快给我回来!谁说土匪来了!胡说八道!你们今天若是把粮食都救出来,回头我赏给你们每人五两银子!”这话没什么效果,许多人还是跑了,只有十来个站在墙角里犹豫。大管家把赏钱提高至十两才换得他们勉强点头。

    耽搁了这会儿功夫,正院的火更大了。还夹杂着凄厉的尖叫和哭嚎。大管家心里瘆的慌,真怕半路遇上土匪把自己给砍了,将剩下几名护院全部叫走。簇拥着自己一路疾奔,向正院而去。

    “快,把粮食都搬出去!”佝偻着身子的一名小厮慢慢直起腰来,有条不紊的命令,侧影在火光照耀中显得分外高大。留下的人里有几个原是黄家的杂役,还没等回过味儿来就被悄无声息的打晕了。

    片刻后,杂房的梁柱烧断。厚重的屋顶连带半融化的积雪一股脑儿砸下,把火完全压灭,而湿柴不易燃烧。没多久粮仓周围的浓烟便淡了。等大管家扑灭正院的大火,确定老爷和太太都无事再跑回粮仓时,里面已空空如也。

    城郊的难民营里,一袋袋粮食丢得到处都是。等大家早上起来发现。莫不喜极而泣,立即点燃火堆,迫不及待熬成粥。浓郁的米香味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刘煜往锅里撒了一点盐巴,用筷子拌匀,而后舀了一勺徐徐吹凉,送进嘴里,舒服的直叹气,“终于吃上大米了。真爽!”

    “味儿好浓!比御厨熬得还好!”李卫低声夸赞。

    “嗯,不错。不过我感觉劫富济贫的滋味更好。”胤真哈哈一笑。

    刘煜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李卫却感觉万分忧虑。心道王爷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好好的天潢贵胄不当跑去跟林公子当土匪!

    吃完丰盛的早饭,大家兴致高昂的坐在火堆边猜测这些米粮究竟是谁送得。与此同时,黄老爷气急败坏的跑到衙门,让县令把所有灾民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并赔偿他所有损失。县令张罗了一队人马,还没跨出府衙大门便被忽然而至的淮-安知府田文静的仪仗堵住……

    其中内情不一一详述,只知到了下午,田文静派了许多大夫给腹泻灾民诊治,并将县令一家和黄家全都押入大牢,择日候审。灾民们闻听消息后莫不额手称庆,然而他们最关心的还是那些乍然出现的粮食该怎么处理,不会再收回去吧?!

    包打听兴匆匆跑到火堆边,搓着手道,“公子爷,都打听清楚了,偷盗的事知府老爷压根没打算去查。置于那些粮食,他只说了一句话:反正案情查实,黄家也是要抄家灭族的,便当本官提前抄了去救济灾民,不费那二遍事儿了。”

    胤真闻言淡笑开口道:“他对灾民可有安排?”

    “听说明日便派文书前来统计人数,造好名册后送咱们去修官道,年轻力壮的每天可拿十文钱,还管两顿饱饭,老幼妇孺帮着干点杂活,每日也有五文铜钱并一顿稀粥。比待在这里等死要强。”

    “以工代赈,一举数得,倒是个好办法。”胤真满意的点头。

    包打听见他们无事便自动退下,刘煜这才慢悠悠开口,“明日造册的时候,姓名、祖籍、年龄,恐都会查个遍,你若不想暴露还是趁早离开吧。”

    “去哪儿呢?”胤真满眼信任的朝他看去。

    “我这里还有几身干净衣服,入夜后咱们找个地方换上,捯饬出人样儿便找个客栈落脚。”

    胤真想了想,道:“找个客栈不是难事,难得是怎么住进去。现今盗匪猖獗,灾民蜂拥而至,入住客栈都需出示身份文牒并路引,你身上可有那种东西?”

    “我自然是有的。高姬娉五姐弟是我的人,她们五个的身份文牒并路引我来搞定。你两照之前说好的,一人三千两纹银。”刘煜捻了捻指尖。

    “少不了你的,先记账上。”胤真失笑。

    刘煜点头,在包裹里一阵翻找,老半天才从最底层抠出一个粗布袋子,放在膝头解开。

    李卫伸脖子一看,好家伙,全都是身份文牒并路引,少说也有三四十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应有尽有。“你,你是人贩子吗?”他结结巴巴问道。

    “我是办-假-证的。”刘煜正儿八经答道,见两人还真信了,忍不住嗤笑,“前些天不是病死烧死很多人吗?这些都是他们的遗物,我一个没忍住都给搜集过来了。高姬娉。这是你们姐弟的,把资料信息都记住了。”

    接着,刘煜又另拿了两份抛给胤真和李卫。两人打开一看。表情都有些微妙。

    “这是那两个替死鬼的?”胤真皱眉。

    “嗯,一个是林家车夫,一个是林家小厮。如果不拿这两张,如何解释你们整天跟我形影不离的状况?且忍耐几天吧,此间事了,我还是那个林家庶子,你们自然还是……”刘煜瞥了懵里懵懂的高姬娉五姐弟一眼。将未尽的话隐去。

    胤真连忙开口解释,“不,煜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之前你的马车掉落山崖。我猜测你可能遭了算计。看见谋划者的身份文牒,内心厌恶罢了,并无其他意思。”

    “他两算不得幕后谋划者,顶多两个小罗喽。”刘煜冷笑。不想多谈。

    几人围坐在火堆边默默等待。眼看天色一点一点黑沉下去,正想寻个隐蔽的地方换上干净衣物,包打听却带着一名陌生男子鬼鬼祟祟走过来,语气有些心虚,“公子爷,这人说有要事想跟您谈谈。”

    “什么事?”刘煜扬了扬下颚,不着痕迹打量来人。

    “是这样,你们昨晚的义举我已听说了。”那人呵呵一笑。

    胤真和李卫立即正襟危坐。神情戒备。高姬娉五姐弟冲他呲了呲牙。

    刘煜却轻蔑一笑,捻了根稻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斜睨他道,“只有包打听从别人嘴里掏东西的,断没有人从包打听嘴里掏东西,你挺有能耐。”

    包打听急赤白脸的摇头,表示不是自己透露。不过难民营里人多眼杂,刘煜倒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厉声催促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太阳穴鼓动,似乎在强忍怒气,好半晌方才挤出一抹笑,夸赞道,“小哥儿,你怎么带你兄弟逃出来,又怎么弄来粮食,我都知道。不瞒你说,我很欣赏你的本事,倘若你肯跟我干,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良田万顷,美女如云,要什么有什么,全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公子爷,他想拖咱们兄弟去当土匪,咱们说了,您肯干,咱们才干。您给咱们个准话儿吧。”包打听小声补充道。

    胤真和李卫暗自将握紧的拳头藏进袖子里。刘煜还是那副惫懒模样,似笑非笑道,“好好的良民不当,做什么去当土匪?脑子进水了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世道不同了。”那人摆手,耐心劝解,“如今当土匪好歹有条活路,当良民,你活得成吗?连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涝要么就是大寒,可朝廷偏偏不管。说减免赋税,你可曾看见哪年减过?那些狗官为了凸显自己执政有方,更为了孝敬上峰,甚至还要把赋税往上叠加三到五成,可着劲儿的从老百姓身上刮油水。好点的地方勒勒裤腰带勉强过着,不好的地方卖儿卖女,颠沛流离。这些惨剧你们一路上看的还少?”

    “可知府老爷说让我们去做工,不但管饭,还能领工钱。”包打听弱弱插了一句。

    “兄弟,别天真了!去年漕运总督也说让沿海遭受暴风的灾民去修河道,结果可曾给工钱?连顿稀粥都没有,不干活就拿鞭子抽,比畜牲还不如。那些饿死,累死,抽死的人,一车一车拖到郊外烧成灰,那个惨哦!漫天的冤魂聚在一起数月不散。”

    包打听吓得脸都白了,一个箭步躲到刘煜身后。高姬娉五姐弟一左一右拽住刘煜的袖子。

    胤真和李卫看似表情淡漠,只他们自己知道,心中究竟燃烧着怎样滔天的怒火。原来天朝百姓竟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而朝堂里却处处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如果此次不是亲身经历,天朝的百姓反了,他们恐还弄不清原委。

    刘煜吐出嚼烂的稻草,意态悠闲的问道:“你究竟哪条道上的?我这么多兄弟,说得难听点,若跟你上山,那就是把脑袋卸下来别在裤腰带上。你连来路都不交代清楚还想让我们给你卖命?打量我们几个糙汉子好忽悠是不?”

    那人沉吟片刻,笑道,“大爷你小小年纪便手段了得,我怎敢忽悠你?我的来路着实不好开口,只你们几个知道便罢了。”说着拉开衣襟,露出盘踞在左胸上的一只展翅翱翔的黑鹰,然后飞快用亵衣遮住,压低嗓音道,“这是咱们的图腾,刺在心口可庇佑咱百毒不侵,遇难成祥。并非所有兄弟都有,除非坐上前十把交椅,否则没那个资格。”

    落鹰千孔岩!胤真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李卫差点没忍住拔出腰间的斧头。

    刘煜这才坐正了,冷笑道,“就是你们杀了雍亲王?嘿,落鹰千孔岩大祸临头竟还招兵买马?怎么着,想拉我们上山当炮灰?”

    那人面容有片刻紧绷,很快又和缓下来,解释道,“不不不,我们大当家想干一番大事业,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我看大爷您天生就是那块料,上了山指不定能闯出个名堂来,总好过眼下饥一顿饱一顿的熬日子,这才贸然开口。你看朝廷想要灭了咱们落鹰千孔岩,打打杀杀了几十年,可曾有半点建树?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从上万条溶洞隧道中撤离,朝廷又能拿咱们怎样?咱手里有银子,有米粮,有人才,还有易守难攻的据点,指不定数年过后,落鹰千孔岩又是另一番模样……”(未完待续。。)

第1046章 劫杀内情

    “打住!”刘煜挥手制止了那人的长篇大论,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问道:“落鹰千孔岩未来如何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问你,上了山,我兄弟可能吃饱?可能穿暖?可有钱花?可有女人耍?”

    “吃饱,穿暖,花不完的钱,耍不完的女人。”那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行,你让我考虑考虑,入夜了我来找你。”刘煜不耐烦地挥手。

    “我就住在最东面的棚子里,你过去了打声呼哨,我立刻出来。”那人面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

    包打听本还有话要说,见刘煜面颊崩得紧紧的,仿似十分不爽,便也不敢去触他霉头,蹑手蹑脚的走了。高姬娉五姐弟在刘煜的指使下,也乖乖去淘米煮饭。

    身周无外人,李卫才吐出一口浊气,低语道,“王爷,不若让我跟他们上山,把情况都打探清楚。”

    “不可。”胤真立马否定,嗓音冰冷,“正如他自己所说,落鹰千孔岩土匪一贯的作风便是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跑。这次因我‘身陨’,父皇定然派重兵不惜一切代价围剿,他们此刻非但不撤,偏还大肆招人,莫不真如煜儿所说,想找些灾民当炮灰使那李代桃僵之计。你此时不能上山,上山就是送死。且这背后还有官匪勾结的痕迹,也不知是谁摆下这么大一盘棋。这事必须要查,却得另寻突破口。”

    刘煜听得都快睡着了,懒懒道。“突破口不是已经送上门了吗?把那土匪绑了严刑逼供,他又不是什么仁人义士,饿个三五天再上点刑。不怕他不招。”

    胤真笑了,抚掌道,“煜儿说得对,我们有时候当真把事情想的复杂了,忽视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

    是夜,一行人潜至最东面的棚屋,打了个呼哨。很快就有条黑影窜出。将他们带入不远处的小树林。

    “你们想好了?”那土匪压低嗓音问道。

    “想好了,不过我有个条件。”刘煜笑嘻嘻开口。

    “什么条件?”土匪早做好了被敲诈的准备。如果这些人满口答应下来,他反倒会起疑。

    “给咱哥儿几个找最好的客栈落脚。让咱们睡睡那高床软枕,吃吃那山珍海味,最好再弄几个粉头作耍。等咱们吃饱喝足也耍够本了,再回来拉上兄弟们跟你落草。”

    “招了粉头。你耍得起来吗?”那土匪上上下下打量刘煜幼小的身体。

    胤真跟李卫不厚道的笑了。刘煜一拳头就要砸过去。

    那人连忙告饶。“别别别,我开玩笑呢!既然叫你们给我卖命,自然要让你们尝点甜头。哪怕你们不说,我也会带你们去见识见识。走,去悦来来客栈吧,那是楚淮最好的客栈。不过,你们真的要带上这五个毛孩子?”他指了指躲在刘煜身后的高姬娉五姐弟。

    “这五个是我亲戚家的儿女,我亲戚三家子死的只剩他们五个了。自然要带上。不成吗?”刘煜口气有点冲。

    “成成成。”那人连忙点头,从棚屋里翻出一个大包裹。取出五套锦衣递过去,小声道,“把衣服换了,再把头发捯饬整齐,咱们去投客栈。”

    几人换好衣服,走到悦来客栈要了五间上房。瞥见土匪从包裹里拿出九张身份文牒并路引,刘煜嗤笑道,“这土匪挺专业的嘛。”

    李卫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真心实意夸赞道,“还是不如林公子您专业!跟您比起来,再悍的土匪那都是银样镴枪头!”

    四个男人每人一间上房,五姐弟则住一起。刘煜等人一进门便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虽然力持淡定,眼中却时时流露出艳羡贪婪等神采,把个初进城的土包子演绎的惟妙惟肖。

    那土匪本就有意带他们花天酒地作耍一番,好叫他们领悟落草为寇是多么风光无限的职业。见他们如此,心中自然满意,走到外面大声呼喝店小二,让赶紧上几桶热水给大爷们洗澡捯饬,随手便扔了一两纹银做打赏。

    店小二喜得牙不见眼,好听话不带重样的。刘煜三人装作十分眼热的朝土匪看去。高姬娉五姐弟不用装,他们确实没见过把一两银子当铜板扔的土豪。

    土匪心中万分自得,在众人艳羡不已的目光中悠然落座,笑道,“这么点银子在咱那儿委实算不得什么。咱们山上等级最低的小杂兵,一月也是这个数儿。”话落伸出一个巴掌前后翻了翻。

    刘煜凑到他身边落座,腆着脸道,“大哥,咱不耍了成吗?我这就回去拉了兄弟们跟你一块儿上山!对了,山上什么时候发饷银?”

    土匪对他前倨后恭的态度很看不上,撇嘴道,“什么时候发饷说不准,反正不会亏待了你!老子在山坳坳里也憋得久了,这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耍个够本!去去去,回去洗个澡把自己捯饬出个人样儿,哥带你们往到那春风楼风-流快活一夜。”

    刘煜连声应是,端茶递水,捏肩捶背,态度好不谄媚。那土匪正享受着,后颈忽然挨了一记,一下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刘煜把两只拳头捏的咔哒作响,慢慢从他背后绕出来,脸上的谄媚已被邪肆所取代。李卫立即拿来绳子将土匪五花大绑,嘴里不忘塞一团抹布。

    “喝茶。”胤真替少年斟了一杯茶,送到手边,轻笑道,“让煜大爷给端茶递水,捏肩捶背,他死的不冤。”

    李卫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刘煜笑睨胤真一眼,仰头将杯中热茶饮尽,听见店小二说话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一脚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踹进床底。

    “嘶。不会踹死了吧?”李卫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

    “放心,我有分寸。”刘煜哼笑。

    说话间店小二使人抬水进来,见人少了一个正要张口询问。刘煜随手扔了一两银子过去,他立马忘了这事,放下水千恩万谢的走了。

    “都回去洗澡吧,明天叫店小二帮忙租一辆马车,看淮-安知府什么时候继续巡查灾区,咱们跟他一块儿上路。对了,这个拿着。”刘煜从包裹里翻出两盒易容膏扔给胤真。解释道,“脸上许久没透气了,用白色的药泥可以将易容抹掉。明早出门时再上妆也不迟!”

    终于睡上高床软枕,第二天醒来,大家面色比往日好很多,且洗了澡换了低调奢华的锦袍。看上去不打眼。却也显得身家不菲。几人在大堂坐定,花五两银子叫了一桌大鱼大肉并几壶好酒。

    李卫和高姬娉五姐弟并不立刻动筷,只直勾勾的盯着饿了近两个月,眼前忽然出现一桌山珍海味,他们还当做梦一样,生怕一筷子戳下去梦就醒了。

    刘煜扶额,咬牙低语道,“看看咱身上穿得锦衣。咱现在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别做出一副难民的样子成么?否则我就把你们扔回难民营去!”

    六人立马正襟危坐。悄悄用袖子擦口水。

    胤真忽然轻笑起来,追忆道,“以前每到夏日酷暑,我便觉得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常因一道菜做得不合胃口便冲下人大发雷霆,吃过一口的菜绝对不再碰第二筷子,也不赏人,只管倒掉了事,现在想来还真是……”他摇头叹息,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才好。

    高姬娉五姐弟用敬仰的目光盯着他,心道自家主子的这位“四哥”看上去如此落魄,原来曾经也享受过那等荣华富贵,真是死了都值了!

    “你那是脑子进水了,有钱烧得慌!”刘煜嗤笑。

    “是,脑子确实进水了!幸好遇见煜儿,现下脑子又明白了。”胤真伸手想摸摸少年发髻,被躲开了去。胤真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挥手道,“还看什么,快吃吧!今天我请客,记煜儿账上!”

    刘煜正大口吃菜,闻言噎了噎。李卫和高姬娉五姐弟噗嗤噗嗤喷笑起来。

    淮-安知府田文静迅速处理了黄家的霉米案,又将楚淮县令的所作所为写入奏折叫人连夜送往京城,然后统计灾民人数,各自安排去路。因有黄家的前车之鉴,田文静倡议城中大户开仓放粮接济灾民的时候,大家态度十分积极踊跃,解了官府存粮不足的燃眉之急。

    五日后,数千灾民都已安置妥当,田文静离开楚淮,继续往下属县城巡查。因一路有官兵随行保护,许多投亲的灾民或行脚商人害怕遇上盗匪惨遭不测,都远远跟在仪仗后面,求个心安。知府也不驱赶,还派人时时询问可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十分周全。

    刘煜谢过两名送水的衙役,叹息道:“父母官,父母官,说得就是这样的人吧?”

    “他做得很好。”胤真满意的笑笑,却也不提坦露身份的事。相比一个五年不见的门客,自然还是生死之交的刘煜更为值得信任,且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已在路上耗费了四日,刘煜翻出地图,顺着河道指点下去,低声询问,“你可看出什么了?”

    “他沿咱们走过的路一直往上,咱们又绕回去了。”胤真将烤热的馒头掰碎,小口小口往嘴里塞。

    看着雍亲王如此“亲民”的进食方法,刘煜暗中一笑,笃定道,“他在找你。”

    “说不准……”胤真微微叹息,“雍亲王已经是个死人了。”

    “很快你就可以复活了……”刘煜笑着说了一句,一脚登上马车,从小瓷瓶里倒出一枚丸药让那气息奄奄的土匪含着。

    土匪呜呜哀鸣,却饿的说不出话,想把丸药推出去,却发现它早就化了,只能啪嗒啪嗒掉眼泪。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只要眼睛一闭,就能渴死饿死过去,得个痛快。偏这药邪门的紧,含了以后精神格外亢奋,想闭眼睡上一小会儿都不行,只能半死不活的吊着。起初身上还五花大绑,这会儿不用绑。就是把他放了,也没走路的力气了。

    少年塞完药下车,从包裹里拿出几片腌好的牛肉。放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煎,滋啦滋啦的声响听着便觉得分外诱人,他还偏要用个大扇子把浓浓的肉香味往车厢里扇,简直不让人活了。

    那土匪在山上大鱼大肉逍遥快活惯了,早忘了受苦的滋味,这时哪还撑得住,又加之服用了兴奋-剂。有了一点子力气,忙低不可闻的喊道,“公子爷。给我一口饭吃吧!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招!”

    李卫激动的站起来,见刘煜和自家王爷依然老神在在的烤肉,咳嗽两声又淡定的蹲回去。

    肉烤好了。饭也煮熟了。刘煜一行慢悠悠吃完,这才拿着两片肉上车,摆放在土匪鼻尖,淡淡的说道:“这才三天就坚持不住了,大爷我还有许多手段来不及施展,当真失望的紧。”

    饿的连指尖都抬不起来的土匪闻言抖了抖,心道幸好自己妥协的快,否则真要被这煞星玩儿死!他拼命耸动鼻尖。被闻得着却吃不到的烤肉勾得仿似万蚁噬心,只得凄凉开口。“你们快问吧,问完赶紧给我东西吃!”

    李卫立马拉好车帘,关上车窗,令高姬娉五姐弟把风。

    刘煜踹他一脚,低声骂道,“白痴,关死门窗,还叫五个孩子前后左右望风,是怕别人不知道咱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呢?把门窗都敞开,别人想来偷听,也得会飞天遁地才行。”

    李卫恨不能把头埋进裤裆里去,苦着脸将门窗大敞,把土匪扶起来,自己跳下车跟五个孩子堆雪人玩儿。他觉得自从碰见林公子之后,王爷身边就没自己的地儿了。真希望赶紧把这些乌糟事处理完,回京在侍卫营里那帮兄弟身上找找自信。

    车厢里,三人微笑对坐,好似在闲谈,旁人只瞥一眼便挪开目光,打死也想不到这竟是一场严刑逼供。

    “你问吧。”刘煜碰了碰胤真的胳膊,自己从包裹里掏出一壶酒,优哉游哉小酌一口。

    土匪舔了舔龟裂起皮的嘴唇,用饥渴的目光死死盯着刘煜手里的酒壶,喉结上下耸动。

    胤真摇摇头,淡淡开口道:“你在落鹰千孔岩待了几年?”

    “十八年。”土匪语气十分虚弱。

    “落鹰千孔岩虽然传承了五十多年,但真正崛起却也只是这十来年的事情,如此说来,你也算得上是元老级人物了。你胸前的纹身,落鹰千孔岩土匪人人都有?是什么地方都能纹还是只能纹在左胸?”

    “只有落鹰千孔岩百夫长以上级别的人才有资格纹身,且只能纹在心口。”

    胤真闻言沉默良久。

    那土匪等了又等,嘴唇都快舔出血了也没见他再发问,恨不能揪着他衣襟猛烈摇晃,边晃边高声呐喊,“你倒是问啊!快问啊!问完我要吃肉!我要喝水!我要好好闭眼睡上一觉!”

    就在他意-淫的正欢的时候,刘煜没耐心了,轻轻踹了沉思中的胤真一脚,催促道,“你倒是快问啊,我这会儿正无聊呢!”

    土匪松口气,想着待会儿该怎么瞒下落鹰千孔岩最重大的秘密又能顺利吃上肉。被拷问的人比逼供的人还着急,这事儿也忒奇葩了点。

    胤真无奈的对犯了“大不敬之罪”的刘煜一笑,转头看向土匪时已完全冷了面色,徐徐开口道:“你们这次下山招兵买马是假,招替死鬼是真。将这些穷苦百姓骗上山,你们这些真正的土匪便悄然撤离,让他们代你们赴死。是也不是?”

    那土匪没料到他一上来就问这么尖锐的问题,神情有些呆怔的同时又流露出惊骇之意。

    胤真见状心中了然,又问道:“你们撤离后脱了这身土匪皮便要换军服了,是也不是?”

    那土匪骇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心道这人莫不是练了读心术那等妖法吧?想到这里连忙低头,不敢去看对方幽深的眼睛。

    “换上军服后可是在两江总督连庚耀麾下效力?”

    土匪愕然抬头,刚与他锋锐的视线对上,又狼狈的躲开去。他原本以为那“公子爷”已足够骇人,没想到这个斯斯文文的男子却更是深藏不露。他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若不是自己和大当家是总角之交的死党,对这些机密恐也一无所知,更何况一个外人?

    “看来是猜对了。”胤真冷冷一笑。

    我究竟说了哪句话让您猜到这许多,求您告诉我成吗?土匪恨不能给他跪了。

    “最近十年来,落鹰千孔岩盗匪先后劫杀了一位巡抚、三位知府、四位将军,这一桩桩血案背后可都是连庚耀的手笔?”

    土匪把自己紧缩成一团,惊惧不已的问道,“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来我又猜对了。”胤真往背后的车厢壁靠去,睨视那土匪半晌没说话,待他冷汗淋漓,几欲昏倒的时候方冷不丁的开口,“雍亲王身边最有名的谋士王世荣,可是你们落鹰千孔岩的人?”

    那土匪已经放弃抵抗了,虚弱的点头道,“没错,他曾是我们的军师,很受大当家器重。”

    胤真摇头苦笑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分外阴郁,“连庚耀一无背景,二无人脉,以一介寒门爬到现今的高位,背后肯定有人扶持。你可知道是谁?”

    “这个小的真不知道!连我们大当家都不知道!”那土匪骇得连连摆手,复又期期艾艾问道,“这个,您应该也猜得出吧?”您这是逼供吗?您知道的比我还多好么!(未完待续。。)

第1047章 大皇子,十三爷

    “没错,我能猜到。”胤真吐出一口浊气,抢过刘煜手里的酒壶,狠灌了一口,摆手道,“把食物给他吧,等恢复些体力,拿块绢布让他把知道的内情都写下,再盖上手印。他于我还有些用处,不能让他死了。”

    “这些个烂事儿我可不管,叫李卫。”刘煜哼笑,见那土匪蠕虫一样挪到碟子旁去叼肉块,忙一脚将之踹开,没好气的喝骂,“饿了四天,一上来就吃烤肉,想死不成?高姬娉,端一碗粥来,若他稍有不轨便给一刀子,甭客气!”

    “哎,知道了!”高姬娉甜笑着答应,往腰间别了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这才盛了一碗粥上去。她的四个弟弟也将靴子里的匕首抽-出来,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

    李卫看得心尖直颤,暗道以前多纯良多可爱的五个小孩子,自从跟了林公子硬生生被调-教成了小杀星,忒叫人心寒!

    胤真下车后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坐回火堆边,徐徐开口道:“我自小过目不忘,天朝所有官员的身世来历,但凡宫中有记录的,但凡我瞟过一眼或听过一耳的,都在这里。”胤真指了指自己脑袋,继续道:“连庚耀,寒门武举出身,十五年前还是一个小小的千总,无意中救下被盗匪围困的葛利一家,也就是时年刚刚赴任的两江总督,得他一路提携,从正六品的芝麻小官做到现今的封疆大吏,这等经历委实太过幸运太过传奇。叫我印象深刻。十几年来他致力于剿灭匪患,也因此屡受提拔,可两江一带的盗匪却日益猖獗。他曾上折子坦言自己剿匪不力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因措辞巧妙言语诙谐,又有父皇亲信葛利的帮衬,不但未受父皇贬斥,反赞誉他勇气可嘉尽忠职守,官位又往上擢升半级。而今前后串联细细寻思我才恍然醒悟,他与那些盗匪恐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胆敢在两江境内对两名皇子出手,这样大的事也只有他才能兜得住。十五年前是连庚耀生命的转折点。也是落鹰千孔岩盗匪崛起的起点,一个官位越升越高,一个势力越做越大,这一切不觉得太过巧合也太过反常了吗?说不定当年葛利一家遇险之事也是他一手策划。”

    胤真大饮了一口酒。这才继续述说。“连庚耀向来以拥皇党自居,只听令于父皇,未曾与任何皇子有明面上的往来。这一点他做得很好,没叫人看出半分蛛丝马迹,只可惜……”

    “你就直说吧,是你哪个兄弟?”刘煜不耐烦的又踹他一脚。

    胤真哈哈笑了,低声道,“这太好猜了。有能力策划并施行这事的,除了时年二十岁已经上朝参政的大皇子还能有谁?十五年前太子十五。还未大婚,仍旧处在父皇的教导监督之下。而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几个皇子更是还在上书房读书,完全接触不到外人。且那一年我记得大哥的母妃薨逝,父皇唯恐他伤心过度,曾下旨令他出游散心。他第一站便到得两江,在此盘桓数月方回,想来就是那个时候和连庚耀勾搭上的。”

    刘煜啧啧喟叹:“竟是大皇子,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啊。”

    胤真也叹息道,“我能理解大哥的想法。他是长子,其母又出身江南豪族,这太子之位他也是有资格、有能力坐稳的……连庚耀手握八万兵权,两江大大小小七八十个匪窝皆听落鹰千孔岩号令,整合起来足有十万众。明里暗里加起来便是将近二十万兵权在手,又占据了天朝最富饶肥沃之地,若能再精心操持几年,该是何等庞大的一股势力?说不定轻轻一弹指,便能叫天朝翻了天去。大哥曾在父皇跟前儿直言‘此生只愿为贤王’?嘿,真真好一个深藏不露的‘贤王’啊!”

    刘煜见胤真的表情有些狰狞,便换了个话题,“你是如何疑到王世荣身上去的?听说他是你最信任的谋士。”

    “我与王世荣危难中相识。我记得救下他那天,他左胸受了很严重的伤,这里的一块肉活生生被人削掉。杀人的方法何其多,砍一刀,刺一剑皆可,何必还平削一块肉,现在想来,那上面应该刺着象征他身份的黑鹰纹身,那伤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胤真指了指自己心口。

    “就因为这个?会不会太牵强了?”刘煜挑眉。

    “当然不只因为这个。”胤真摇头,继续道,“我与老十三此次奉命前来剿匪,本该与连庚耀汇合后再行商谈对阵事宜,然而王世荣却向我献了灵狸之策,叫我与老十三假扮成商队秘密前来落鹰千孔岩探查匪窝。老十三向来喜欢兵行险招,当即便同意了……”

    刘煜忍不住插口道,“不与连庚耀汇合岂不正好?否则你们两面受敌,还不得像前几任领兵大将那样被阴死?”

    话才出口,刘煜就惊觉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而胤真也哭笑不得的解释道:“非也!若我们与连庚耀汇合后再糟暗算,两位皇子在他护持下殒命,你想想他一个毫无背景根基的武将,能否承受得住父皇的雷霆震怒?届时他的仕途不但毁于一旦,还会祸及九族。反之,我们秘密前来,并没有事先告知于他,若我们出了事,他在父皇面前还可推脱,更甚者,他若灭了落鹰千孔岩替我们报了仇,这等不世之功足够令他入主内阁,封侯拜相。有了左右朝政的力量,他再稍微运作一番,在军队里大肆培植安插自己势力,过个七八年,莫说太子,就连父皇恐怕都要给他背后的主子让位。”

    话落停顿片刻,胤真露出一抹苦笑,继续道。“当时我便觉得灵狸之计虽然巧妙,却也因深入敌方腹地,有些太过冒险。然而他抓准了老十三无所畏惧刚愎自用的弱点。竟将他说动了。我拿老十三向来没有办法,亦对他深信不疑,便没有多加阻拦。现在想想,这等贪功冒进的险策与他平日沉稳老辣的作风简直截然相反。直到那天那土匪解开衣襟露出纹身,我才灵光一现,疑到他头上……”

    那土匪将自己知道的内情全部写下,按了手印。本以为能过上几天好日子,没想刘煜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麻药,当即便手脚发软。舌头发木,莫说跑路,连话都吐不出,活脱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一行人跟着淮-安知府继续上路。眼见着离淮-安越来越远。反倒离金陵越来越近,绕了一个大圈竟又绕回去了。

    虽说自己与淮-安知府的关系很隐秘,除了几名心腹无人知晓,但胤真一直未提坦露身份的事,只不远不近的跟着。车队里有人离开去投亲,有人本就欲往金陵,故而一直尾随,还有人不断加入进来。倒没引起旁人注意。

    这日,车队停在一处驿站。再往前走一百里便能入金陵城。驿站外搭满了简陋的棚屋用来安置灾民。看见车队,灾民本欲一窝蜂涌上来乞讨,迎头撞上开路的衙役,连忙躲闪。他们被看守金陵城的官兵驱赶过,射杀过,早怕了。

    淮-安知府自己掏腰包从粮商那里购有几车米粮,见此情景连忙吩咐仆役们架锅熬粥,让这些人吃一顿饱饭。跟随他一块儿赶路的行商纷纷慷慨解囊。刘煜也从包裹里摸出一小袋大米交给高姬娉,让她捐出去。

    吃过饭,李卫叼着牙签出去探查情况。淮-安知府设立的粥棚前密密麻麻挤满了灾民。领到粥的连忙抱紧粥碗退出去,躲在无人的角落大口吞食,喝完了继续回去挤,指望能再领一碗。

    路过一处角落,只见两个身强体壮的灾民正试图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汉手里抢粥,李卫正欲拔刀相助,一名体格更为壮硕,脸上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箭步上前,将两人揍得嗷嗷直叫,口里恶声恶气的喝骂道,“小子有种,竟敢欺负我爹?!想死了是吗,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们!”话落又是一顿暴打。

    李卫闻言僵立当场,不为他残暴的行为,只为他熟悉的声线。心脏噗咚噗咚狂跳,李卫连忙隐入暗处,见那壮汉扶着他老爹回棚屋里躺下,一躺就是大半个时辰,天都黑了也不见起。正当李卫耐心渐失,想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壮汉起来了,一边解裤带一边朝小树林走去。李卫立即跟上。

    壮汉行至一棵树下,低着头仿似在小解,然而李卫刚一靠近,他便猛然转身,手里握着一把寒光烁烁的砍刀朝要害处劈来。

    好在李卫早有防备,立即举起柴刀格挡,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越打越觉得熟悉,不由双双罢手,各自退开三步,异口同声的低喊,“于秀(李卫)?”

    “幸好你出声的快,否则脑袋就掉了。”从李卫背后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低沉男音。

    李卫悚然而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脖子上竟架着一把弯刀,只要身后那人轻轻一划拉,他就会血溅三尺,命丧当场。在他认识的人中有如此鬼魅身手的,除了有“武王”之称的十三皇子义亲王胤翔,还能是谁?

    “十,十三爷,您悠着点,我主子还等着我回去呢!”李卫结结巴巴开口。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胤翔,他放下刀嗤笑,“我就知道四哥死不了!他在哪儿?带我去见!”边说边将背上垫的厚厚一层棉絮-抽-出来,褪去佝偻老汉的模样,显出高大健硕的身形。

    “王爷就在驿站里,您跟我来。”李卫摸摸凉飕飕的脖子,低语道。

    “你等会儿,我还要带些东西。”胤翔话落,与自己的侍卫统领于秀飞快离开,片刻后各自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过来。

    “王世荣?”李卫迟疑开口,“十三爷您为何抓他?可是发现了他与盗匪勾结的罪证?”

    “哼,我在山上遇见他时他带着一小队人马,快要饿死了。求我去救四哥。这次军营里有人叛反,我的人绝对没问题,那便是四哥的问题了。便把那队人马全杀了,这个留下审问。我早就看这阴阳怪气的酸儒不顺眼,我说他有问题便是有,还要什么罪证?”

    也就是说,您老打算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咯?不过,这次还真让您歪打正着了!李卫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指着于秀肩上的人问道,“这人又是谁?”

    “他见于秀凶悍,想撺掇于秀上山为寇。我便把他擒了,打算严刑拷打问些内情出来。说不定他正是落鹰千孔岩的土匪。”胤翔一边说一边将肩上的王世荣扔到李卫背上。

    李卫连忙接住,暗道十三爷您真行啊,竟又叫您歪打正着了!这样一想。终于明白从“林煜”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子熟悉劲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林公子与十三爷的行事手法简直如出一辙。忒邪肆恣睢,忒横行霸道!混世魔王一来来一双,叫旁人还怎么活啊?

    李卫心中哀叹,脚下却十分利索,带着两人从后门绕进驿站,悄悄潜入胤真房中。

    几人还未靠近房门,刘煜便已察觉脚步有异,悄悄将手置于腰间的柴刀上。胤真反应慢了几拍,正待戒备的时候李卫已推门而入。低声道,“爷,您看看这是谁?”两个十分高大壮硕的身影从他背后缓缓走出。

    因双方都易了容,一个皮肤涂黑,极具威势的凤目被粘成了三角眼,显得精明又猥琐;一个头发染白,戴了满是皱纹的人皮面具。乍一看双方都觉得陌生,然而视线一碰,便从熟悉的眼眸中读出了彼此身份。

    “四哥,你果然没死!”白发老翁上前几步,哼笑道。

    “你也没死。”胤真做了个失望的表情。

    胤真身高足有八尺,与白发老翁站在一处竟还矮他半个脑袋,结实的身材也被衬的单薄瘦弱。刘煜将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放下,大概猜到了此人身份。当朝十三皇子义亲王,人称“武王”的天朝第一猛将胤翔。除了杀人如麻的他,谁还能带来如此浓郁的血腥气?

    刘煜的眼色暗了暗,之前胤真和李卫的实力不济,他无法估算出自己在这个上千世界中的战力排位,如今有了胤翔这个举世闻名的顶尖高手做参照,他发觉自己似乎还没有在这个世界横行的资格。看来日后为人还需低调,尽量遵循这方上千世界的规矩习性来行事……

    胤翔指了指立在自家兄弟身后的高姬娉五姐弟和一名半大少年,问道,“他们是?”

    “这位是林煜兄弟,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庶子。我们半道遇上,多亏他救助才有幸逃脱。这五个孩子也是半路遇上的,因爹娘都已亡故,便收留了他们。”胤真简单介绍。

    胤翔对这些小人物没兴趣,也不觉得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能对自家兄弟有多大帮助,因心中存了许多事,当即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胤翔的脾气相当阴晴不定,这会儿对你笑得亲和,下一秒便能拿刀将你剁成肉酱。刘煜本人亦是如此,故而更知道对这样的人得敬而远之,也不多话,低垂着脑袋与五个孩子退出,顺便拉紧房门。

    胤真见刘煜乖乖离开,心下暗松口气,这才倒了杯茶,温声道,“坐吧,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忒痛快!若不是为了找你,我现在还在落鹰千孔岩里跟他们耍呢!”胤翔边说边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与胤真七分相似的五官,斜飞入鬓的修长眉宇之间有一个“川”字形的血红印记,更显得他坚硬、严苛、冷酷、霸气昭彰。他大马金刀一坐,浑身的戾气便止不住的流泻而出,竟比窗外的寒风更瘆人。

    胤真早已习惯这等气势,将茶杯推到他手边,见李卫跟于秀粗鲁的扔掉肩上的人,不由定睛看过去,脸色冷了冷,“王世荣?我正要找他呢,没想落到你手上。”

    “我在山里遇见他,带着一小队人马说要去救你。我当即把所有人都砍了,想着这灵狸之计乃他所出,没准儿能问出一些内情,便把他独个儿留下。”胤翔漫不经心的道。

    “你就那么肯定他是奸细?”胤真挑眉。

    “我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是。主子都死了,他焉有资格独活?审不出东西便送他下去陪你。”

    “我不需要他陪。”胤真心中万分膈应。

    胤翔大方挥手,“你喜欢哪个姬妾?我把她们一并送下去?”

    胤真扶额,一字一句强调道,“老十三,我还活着。”话落斟酌片刻,将自己这些日子查到的情况一一跟他细说了。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后胤翔才喟叹,“老大好心性,好手段!当真深藏不露!太子跟他一比,那简直是个脓包!”一时想起什么,又哈哈笑起来,抚掌道,“你有所不知,这些天连庚耀也带着大批人马在落鹰千孔岩里搜寻我的踪迹。当时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因还没玩够,几次都伏在暗处看他远走。现在想来真是有趣!我在落鹰千孔岩还留了一部分人马,这会儿正带着他们满山绕呢!不杀了我,老大约莫会彻夜难眠。”

    “睡不着的人多了去了。”胤真冷笑,低声问道,“你可从王世荣嘴里审出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1048章 装,刑

    胤翔收住笑,语气转为阴沉,“没有,那酸儒倒真是一身硬骨头,咬死自己无辜,用了许多刑都没改口,我真是有些佩服他了。”

    胤真低头看去,只见王世荣脚筋已被挑断,手指甲全被拔掉,隐在衣衫下的皮肤想来也是伤痕累累,颇有文人宁死不屈的风骨。若碰上的不是老十三,而是其他人,凭借自己往日对他的信任和他忠心耿耿的好名声,没准儿已经信了他的无辜,并把他无罪开释了。

    胤翔似乎觉得很没面子,低声解释道,“因没有刑房,我这里许多手段施展不出。如今碰上你正好,都说狡兔三窟,你可比兔子狡诈千百倍,定然有自己的落脚点。咱找个地方架上刑具,好好审他一审,届时我定能撬开他的嘴巴!”

    胤真沉吟道,“我在淮-安有一处落脚点,本欲往那里去的,谁知途中碰上淮-安知府,随他一块儿往金陵来了……”

    “别告诉我你在金陵这等要地都无据点,这不是你的作风。”胤翔嗤笑。

    胤真无奈的瞥他一眼,点头道,“金陵自然是有的,便是夫子庙对面的天然居。”

    “夫子庙?那可是两江总督府对面儿。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就去那儿。”胤翔当即拍板,不一会儿却又面露难色,“只是四哥,现如今连庚耀把金陵看守的铁桶一般,没有身份文牒并路引。咱们怎么进去?总不能凭这个吧?”边说边从衣襟中掏出自己的皇子玉牌。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胤真脸上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推门出去。

    隔壁房门并没关死。刘煜跟店小二要来一副牌九,正与高姬娉五姐弟摸着,桌上堆着一些碎银。胤真摇头失笑,走过去无奈开口,“你怎得连小孩的钱也不放过?”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刘煜不以为耻的随口道。

    胤真直接笑出声来,压低声音道:“给我四张身份文牒并路引,价钱随你开。”

    刘煜挑眉。心知他是替胤翔讨要,伸出一个巴掌比划比划,见他爽快的点头。这才将之前从土匪那里收缴来的四份公文递过去,叮嘱道,“这可是高级货,完事儿了记得还回来。我可以给他们打八折。”

    胤真点点头。笑着出去了,回到房间将东西递给自家兄弟,吩咐道,“公文你们拿好,人也一并带走,咱们明早各自赶路,到天然居汇合。”

    胤翔定睛一看,见那四张身份文牒不同于一般平民百姓的文牒。在县府印章下还盖有两江总督的大印,乃金陵有头有脸的人才能拥有。不免好奇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土匪身上搜的,这可是官匪勾结的明证,用完了记得还我。”胤真认真叮嘱。

    胤翔懊恼的拍了拍自己额头,叹道,“笨死了,我抓那土匪时怎就不记得去搜他包裹呢!于秀,你可搜了?”他转头朝自己的侍卫统领看去。

    于秀躬身回话,“爷,当时他手里没拎着包裹,想是藏在某处,这会儿应该被人捡走了。”

    “果然还是四哥够聪明!”胤翔叹了会儿,让自家兄弟叫来两桶热水,舒舒服服洗了澡歇下,临晨时分扛着人隐入暗处,暂且分道扬镳。

    一百里路,步行需整整一天,坐车却只要半日。因入的是金陵城,与金陵四大家族中的贾家是嫡系姻亲关系的林府的门脸用着最便利,刘煜便卸掉易容,从自己包裹里找出最华丽一件衣袍换上。

    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胤真有些无奈的一叹,端正神情,微微躬身,殷勤道,“雪大风冷,大爷您赶紧上车,省得着凉。”

    刘煜一笑,很快进入状况,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在他搀扶下蹬车,坐定后扔了一两碎银过去,道,“赏你的!”

    胤真连忙接住,口里称谢,心中也无甚恼意。高姬娉五姐弟各自拎着一个小包裹爬上车,胤真也跟着进去,见少年抱着暖手炉往厚厚的棉被中一躺,眼睛惬意的眯上,立马对外间喊道,“爷已经坐好了,出发吧。路上滑,驶稳定点儿!”

    李卫将土匪套上麻袋,扔到车尾处放置行李的小隔间内,闻言抖了抖,心道王爷您装小厮也装得忒像了,日后回了王府矫不过来可怎么办?胡思乱想中,马车徐徐开动,因已到了三月,雪渐渐下的小了,虽还是倒春寒的天气,却也比严冬腊月好过得多,路上的积雪亦化开不少,行路并不如何艰难,晌午刚过便到了金陵。

    几人递上身份文牒并路引,守城的官兵见上面盖有两江总督的大印,又见车主乃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亲儿子,四月间上城赶考来的,竟查也不查就让他们过去了,顺带拍了刘煜不少马屁。

    畅通无阻的到了夫子庙的天然居,见对面就是巍峨森严的两江总督府,刘煜意味深长的瞥了胤真一眼。李卫拿出怀中一枚小小的玄铁令牌,在那掌柜面前亮了亮。掌柜神色不变,依然查了几人的身份文牒才给订了四间上房,伸手招店小二的时候指尖却激动的微微打颤。

    引几人入房,店小二很快送来一席好酒好菜,摆上桌却不走,躬身问道,“几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若是以往刘煜定然以为这店小二在委婉的讨要小费,此刻却不说话,斜眼朝胤真睨去。

    胤真淡笑道,“帮我把马好生喂了,车尾处有一大件行李,用麻袋装着,烦请掌柜帮我暂时保管一下。”

    店小二唯唯应诺,刘煜这才扔了一两碎银子过去,待人走远方徐徐开口。“这是你的地儿?”

    “没错,是我的地儿,且安心住着。”胤真替他到了一杯酒。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击声,李卫警觉的站起来,喝问道,“谁?”

    “你大爷!”一道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于秀,我-操-你大爷!”李卫气急败坏拉开房门,低声骂道。

    于秀比他足足高出半个脑袋,此刻正低着头冲他蔑笑。胤翔还是那副老汉模样,佝偻着背,慢悠悠从属□后踱出。行至桌边自发坐下。高姬娉五姐弟立马站起来,躲到刘煜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偷瞟。小孩子总是十分敏感的,受不住他身上那股子浓烈的血煞之气。

    因五个孩子突兀的举动。胤翔转头朝刘煜看去。微眯的眸子猛然射出一道亮光。胤真心中立时咯噔一下,暗道老十三应该是感应到了“林煜”的实力,又犯了好斗的毛病!然而不待他做出反应,胤翔已闪电般出手直插刘煜的双眼。

    刘煜并非躲不开他的攻击,却知道如果自己躲开了,反倒会引起对方更大的兴趣,还不如摆出一副惊恐的样子乖乖“受死”。果然,看到刘煜的“手足无措”后。胤翔眼中的战意消散了。

    刘煜心中一笑,慌乱的面庞忽而露出一抹谄笑。趁对方失望皱眉的片刻自然而然起身,作揖道,“小生见过义亲王,闻名不如见面,今日才知外间传说的溢美之词不及王爷您本人万分之一。小生赶考途中能偶遇两位王爷,当真是小生的造化,也不知上辈子积了……”

    立在门边的李卫闻听这番话,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小生?这是什么鬼称呼?哦,对了,林公子不是土匪,是上金陵省城赶考的学子来着!这个身份安在林公子身上简直忒违和!忒叫人无法想象!还有,你这谄媚的劲儿是怎么回事?对咱王爷你还跟大爷似的!

    胤翔最不耐应付这些逢迎媚上的小人,当即呵斥道,“够了,你给本王闭嘴!”

    刘煜缩了缩脖子,做出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儿。正准备解围的胤真安安稳稳坐回去,垂头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

    胤翔斜睨刘煜一眼,语气十分不屑,“还当能拯救四哥的人是如何出色的角色,而今一看也不过如此。虽你略有实力,但庶子就是庶子,到底差了几分气度,终究上不得台面。”

    刘煜咬牙,好似在强忍屈辱。

    胤翔已对他失了兴趣,意兴阑珊的冲自家兄弟摆手,“我刚抵达便听说你已到了,过来看看。眼下无事便回房修整,晚间再叙。”

    “不坐下吃点?”胤真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不了,没胃口。”胤翔瞥了频频偷瞄自己的少年一眼,皱着眉离开。

    等他走远,刘煜伸了个懒腰,吊儿郎当坐回原位,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

    胤真摇头失笑道:“我这兄弟脾气十分邪性,看着高手不死缠烂打的较量一番是不肯罢手的!若是你输了,必然被他打个半死,若是你赢了,却又会日日被他纠缠,直至你败在他手上!我正要劝你远着点,你自己倒十分机灵,这便应付过去了。日后在他面前就用这个态度,他必懒得理会于你。”

    刘煜漫不经心道,“天朝谁人不知胤翔喜怒不定,也不知哪天说错哪句话就被他一刀砍了,我可不爱跟这样的人相处……”

    虽然自家亲兄弟被嫌弃了,但胤真却没有怒气,只是无奈的一笑,反而叮嘱刘煜吃好睡好。而他自己却在李卫的陪同下,轻手轻脚往客栈的地下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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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里亮着几盏烛火,偶有气流拂过,光线便明明灭灭十分阴森,更有蒙着面的黑衣暗卫隐在各个角落,幽深的眼眸中充斥着浓浓的煞气。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便入得刑房,里面已架起各种各样的刑具,一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男人被吊在刑架上,如不是胸膛微有起伏,看上去便像个死人。

    “已经三天了,我们快没时间了。”胤真坐在刑房正中。一边饮茶一边徐徐开口。四处逸散的阴森煞气皆被他通身威势给牢牢压制住。

    与煞气融为一体的胤翔冷哼道,“如此还撬不开他的嘴,我倒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再给我一天时间。问不出便宰了。”

    胤真摆手,“不可再用大刑,他撑不住。待我回去想想,没准儿会有办法。”话落放下茶盏,踱步离开。

    房间里,刘煜正在清点自己物资。这些天他本想使人给鲍姨娘报个平安,又恐她心急找来。被牵扯进这些乌糟事里,便没有动作。闻听胤真请求,自然期望他能早日成事。也不藏私,将自己听说过或用过的酷刑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几张纸,漫不经心的递过去,“他既已濒死。动不得大刑。那便找几个死囚,将这些刑法挨个儿演练给他看,他若想闭眼,便用两根竹签将眼皮支起,迫他观看。文人嘛,虽然有几分风骨,可也存在弱点,那便是想象力太丰富。这些酷刑他若看过一遍。再联想到自己身上,定然吓破胆。倒比什么都不清楚,一路咬牙硬捱着效果更佳。”

    胤真接过细细阅览,小半个时辰后方吐出一口浊气,将之递给李卫,吩咐道,“按这上面所述一一施行,哪怕王世荣是铁打的,也定然会招。”话落冲少年拱手,“煜儿,多谢了。”

    刘煜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微微皱眉道:“这回便算我友情赠送,不收钱。你若真要谢我便尽快将这些烂事解决,我想我姨娘了,虽然我早就安排了人手,但也不知她们能不能应付老辣的赵德祝,我可容不得我姨娘她在庄子上受人欺负……”

    一旁的李卫看到第一页剥皮之刑时便有些手软,看到后面的刷梳、灌铅、烹煮、锯割,断椎,抽肠……腿肚子便渐渐抖起来,差点站立不住。他慢腾腾挪到桌边坐下,吸了口气才颤着声问道,“林公子,不,煜大爷,这些个刑罚您怎么知道的?”这在天朝简直闻所未闻啊!若是刑部都用这等手段,哪个嫌犯敢不招?哪怕立判斩刑也比生不如死要强啊!

    “没事瞎琢磨的。”刘煜将这趟出门缴获的战利品一样一样收回包裹,表情很是满足。

    李卫默默擦了一把冷汗,对紧挨着小煞星落座,态度丝毫不变的胤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谁没事会琢磨这个?不怕吓破胆吗?就连号称天朝第一狠辣人的胤翔,到了林公子跟前也要退一射之地。他才多大年纪?再长几年还得了?想到这里,他恍然抓住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颤巍巍开口,“王爷,这些个刑罚,谁来动手?”

    “自然是你。”胤真白他一眼。

    李卫脚底打滑,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哀嚎道,“既然是煜大爷想出来的,为什么不让他亲自动手?”

    “他还小,不能因此脏了手。”胤真冷冷一笑,“你若害怕,让于秀动手也成。”

    煜大爷的手早就脏了好吗?!您不能因为害怕他被十三爷注意到就不让他施展自己抱负啊?!王爷,求您给煜大爷一个机会!心中疯狂呐喊的李卫听见最后一句,面色变了变,立即反驳道,“属下怎会害怕?属下好歹也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王爷放心将此事交给属下,属下定然不让您失望。”话落,拱手便要退下,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做做心理准备。

    刘煜冲他背影喊道,“动手的时候别忘了穿蓑衣,省得弄一身肉末。”

    李卫一个踉跄,摔出房门。是夜,刑房里再次点起烛火,一张带水槽的巨大案台摆放在正中间,王世荣依然被吊在刑架上,先前被胤翔抓住的,胸前没有黑鹰纹身的土匪被绑在案台上,眼睛蒙着黑布。

    “这是打算做什么?”胤翔抱臂旁观。

    “杀鸡儆猴。”胤真使人在角落置了张小几,坐下慢慢饮茶。

    “这人铁石心肠,杀鸡儆猴能有用?”胤翔显然不信,却也在自家兄弟身边坐定,挑眉朝绷着脸,正在穿戴蓑衣的李卫看去。

    李卫深呼吸,走过去解开土匪眼睛上的黑布,冷静的冲一名暗卫吩咐道,“拿滚水来!”

    暗卫拿来一壶热气腾腾的滚水。王世荣略微抬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蔑笑。然而下一刻,他却笑不出了,只见李卫将一壶滚水由脚板缓缓倾倒至同僚头顶,惨烈的嚎叫震得屋顶都落下不少灰尘。

    胤翔立时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李卫,黑亮的虎目中冒出兴奋的光芒。

    李卫强作镇定,伸手道,“梳子。”暗卫递上一把梳子,火光明灭间,那梳齿发出烁烁寒光,竟是由黑铁打造,尖端似刀刃般锋利。

    不等众人回神,李卫已将梳子落下,被滚水烫糊的皮肉一丝丝被剥离,接连不断的惨嚎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不多时,那土匪的双脚便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嘴里不住哀求王世荣,让他赶紧招,见他咬紧牙关不吭声便诅咒他不得好死。

    李卫又要了一壶滚水,继续往上梳洗,肉末血渍随着那土匪的挣扎溅得到处都是,皮肉被烫熟的诡异香味混合着排泄物的腥臭在小小的刑房中弥漫,几欲令人呕吐。

    王世荣偏头,不忍再看,却被暗卫将头转过来,用刑架固定住。他想闭眼,却被两支竹签撑起眼皮,不得不看。眼前哪里还是人间景色,活生生一座血池炼狱。他心脏狂猛鼓动,仿似下一瞬便会爆裂,想要咬舌自尽,却被塞了一副嚼子,无法如愿。(未完待续。。)

第1049章 平定,传信

    不多会儿,那土匪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还不等王世荣松口气,便听行刑之人淡淡开口道:“下一个,剥皮之刑。”

    又一人被绑在案台上,李卫换了一把做工极其精致的匕首,从背部划下一道血线,然后仿似撑开蝶翼般将那人肩胛骨两边的皮肤一点一点剥离。红的肌肉、白的筋骨、紫的血管、黄的脂肪一一裸-露在众人眼前。哪怕杀人不眨眼的暗卫,也都纷纷转开头去。然而王世荣却不得不看,耳边回荡的惨嚎早已将他打击的溃不成军。

    “停下,快停下!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招!求你们停下!”话一出口,他立即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带他下去审讯。”胤真挥挥袖子。

    暗卫们架着王世荣,迫不及待离开这地狱一般的刑房。李卫扔掉匕首,缓缓解下脏污不堪的蓑衣,表情十分淡定。

    胤翔疾步走到他跟前,由衷赞叹道,“你很好!可愿来我麾下效力?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未免太屈才了!”

    “谢十三爷赏识。”李卫拱手道,“但四爷对属下有知遇之情,又有救命之恩,属下莫不敢忘。”

    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了。胤翔十分遗憾,带着脸色煞白的属下叹息离开。

    “幸好未曾让煜儿动手,否则便要被老十三盯上了。”胤真站起身来淡笑道,“走吧,今天记你一功,回去重赏。”

    “王爷。重赏就算了,您能扶属下一把吗?属下腿软!”话音刚落,李卫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恶心反胃,若不是死对头于秀在旁盯着,他早吐个昏天暗地了。能从头至尾优哉游哉看完的两位王爷简直是神人。置于这酷刑的创造者煜大爷,呵呵,他压根就不是人!

    王世荣乃落鹰千孔岩元老级人物,又因足智多谋,处事圆滑。本欲被大皇子派遣到太子身边,然而太子性奢靡,好享受。压根没有识人之明,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貌似太-子-党骨干成员的胤真,并迅速得到重用。

    这么些年里应外合。递送消息。他知道的内情远比胤真预料的多,落鹰千孔岩的头领、人数、地形、密道、溶洞、机关、灾银去向、匪众去向等等,他全部交代的一清二楚,并当场画了押。

    胤真拿到供状,将之前另两个土匪的供词摆放在一起查看,寻找虚假或疏漏的地方,片刻后冷笑,“老大胃口不小。十五年间养兵二十多万,劫银逾千万两。暗中贿赂官员无数。那八百万灾银,一半埋在落鹰千孔岩,等着连庚耀拿去建功,另一半便藏在两江总督府内,只等他进京受封时秘密运至直亲王府。有钱,有权,有母族在江南的人脉,有心腹暗置的兵马,还有父皇的信任,再过几年,咱兄弟几个都不用活命了。”

    “他现在也没留手,不是已经把你弄死了吗?”胤翔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十四岁领兵,五年来所向披靡的武王如今也有了唯一败绩,且闹得天下皆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胤真悠闲开口,当即噎的胤翔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档口,一名暗卫敲门入内,附在主子耳边轻声回禀。“好!你且下去吧。”胤真挥退属下,淡笑开口,“父皇已下了明旨,着两江周边地区所有骑兵、步兵、水军一同南下剿匪,总计二十五万兵马,并运来二十尊红衣大炮助威,势要将落鹰千孔岩夷为平地。”

    胤翔冷笑道,“若不是因你殒命,我亦生死不知,他如何肯下这般重手。只因他优柔寡断、偏听偏信,才让这些盗匪日益做大,为祸一方,最终弄得民不聊生!”

    胤真皱眉,低声告诫道,“老十三,此处虽无外人,可也须谨言慎行,切莫放纵。”胤翔掏掏耳朵,很是不以为然。胤真拿他没办法,只得继续道:“兵马多少不是重点,重点是此次领军之人……”

    “谁?”胤翔终于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

    “岳忠奇。”

    “在落鹰千孔岩兵败身亡的游击将军岳栋美之子?好好好,时隔十年,岳忠奇也长大了,该为父报仇了。”胤翔抚掌大笑。

    “故,我要你拿着这些证据,秘密与他汇合,攻连庚耀一个措手不及。你可有把握?”胤真将所有罪证放入锦盒之内,交予自家兄弟。

    胤翔一把夺过,冷笑道,“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时间不多,这便出发吧。”

    快马与行李很快备好,胤翔一跃而上,想着前路早有人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击杀自己,心中翻腾的不是怯意,而是难以名状的兴奋。他喜欢游走在生死边缘,每一次死里逃生都感觉痛快至极,舒畅至极,好似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新生的,坚不可摧。叫他安安逸逸待在京中享福,反比杀了他更叫他难以忍受。

    胤真上前几步,慎重叮嘱道,“因你灭了王世荣带领的那队人马,且将他活捉了来,就算你什么都没审出,连庚耀为了以防万一,也会想尽办法将你击杀。路途险阻,你且多加小心,万莫叫他寻到踪迹。”

    “放心,我必定将此事办妥。路途险阻才好玩不是?”胤翔畅快一笑,打马绝尘而去,于秀及几名下属匆匆跟上。

    刘煜立在廊下遥望胤翔背影,眼中满是羡慕,“敌明我暗,他这一趟定然非常好玩!”

    只有你们这些个混世魔王才会觉得这种追杀游戏好玩!李卫面色颓败的暗自腹诽。审讯后,他一直没从恶心反胃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凡看见肉菜便想吐,已经饿了好几顿了。

    胤真看了刘煜一眼。慎重告诫道,“千万莫学他,你还小。得知道惜命!”

    刘煜没有反驳,只笑了笑。他虽然金手指众多,却也知道在这方上千世界自己并非不死之身,就算有小莲和主神的传送功能,可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可就再没有第二次进入的机会了,而楚萱失落的那份能够补足“一线生机”的东西也就再无可能寻回。所以。他倒比常人更明白“生命”的可贵。冒险可以,找刺激可以,前提是不能把自己玩“死”。

    一晃半月过去。这日。暗卫带回一封密信,胤真看过以后使人买来一套华丽非凡的锦袍,沐浴熏香后一件件穿上。大雪已停了好几日,黑压压的乌云被一束天光破开。金色的阳光正打在锦衣华服的青年身上。将他的脸庞镀了一层浅淡光晕。

    在这一刻,刘煜终于知道何谓贵气逼人,何谓天家威仪,何谓气运加身,青年一举手一投足都雅韵天成,高高在上,仿佛一下子就跃入云端,叫人难以企及。刘煜单手支腮。表情平静的看着对方,心中却猜想。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吧?

    胤真淡淡瞥过来,深邃似海的眼眸瞬间荡起层层涟漪,将眼底那有如实质的威仪贵气尽数驱散,只剩下亲和,“我帅吧?”

    遥不可及的感觉像泡沫般破碎,刘煜竖起拇指笑道,“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好看,一等一的好看!”

    胤真咳了咳,终是没忍住低笑出声。嬉闹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黑压压的兵马由街道尽头奔袭而来,两旁的摊贩来不及收拾,扔下东西四散逃开。

    连庚耀在山中搜寻近两月也不见义亲王身影,接到今上旨意,不得不撤回金陵,等待岳忠奇大军抵达。虽一路设下天罗地网,层层暗哨,知晓义亲王并没有与岳忠奇接上头,他心中依然万分忐忑,闻听动静连忙亲自出来查看。

    “岳将军,怎提前五日抵达也不使人给本官传个信?”见到安坐在马上,一身冰冷甲胄的岳忠奇,连庚耀心中微惊。

    岳忠奇不与他废话,手一扬,带来的两万兵马便将两江总督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弓箭手纷纷拉满弓弦,谁若稍有异动便当场射杀,毫不容情。另有七尊红衣大炮对准巍峨磅礴的铜质大门,七名士兵手里举着火把,仿佛随时都会点燃那象征毁灭的引线。

    连庚耀脸色铁青,指着岳忠奇问道,“你这是何意?”

    对面的天然居里,胤真离开窗边,朝楼下走去,不忘对少年招手,“跟我一起下去?”

    “不了,”刘煜摇头,“这里视线更好,能将你霸气侧漏,威震四方的英姿尽收眼底。你自去吧。”

    霸气侧漏,威震四方?胤真又被他诙谐的话语逗得忍俊不禁,跨出客栈后却瞬间冷了面色,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兵士保护下一步步朝前行去。畅通无阻的行至最前方,胤真朗声问道:“这是何意,难道连大人自己也不清楚?”

    “雍,雍亲王?!”连庚耀惊恐万状,活似见了鬼一样。

    “正是本王。发现本王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胤真勾唇冷笑,随即命令道,“把他绑了,进去查抄。”

    将士们一窝蜂上前,将连庚耀并几个随从五花大绑拖进府内,因有弓箭手和红衣大炮的震慑,府中守卫丝毫不敢抵抗。

    胤真临入府前,回头朝对面看去,只见刘煜斜倚在窗边,冲他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胤真畅快一笑,这才大步进去了。

    因连庚耀生性多疑,四百万两灾银压根不敢交给旁人保管,全藏在他书房的暗室中,连银子一块抄捡出的还有许多与大皇子直亲王之间往来的密信;安插在军队中的落鹰千孔岩土匪的名录;安插在各大臣、各皇子、甚至宫中的奸细名录;被贿赂拉拢的官员名录;劫银账目等等,正可谓罪证累累,铁证如山。

    胤真立即使人将已入了军籍的土匪名录快马加鞭送与义亲王。

    义亲王胤翔早已跟岳忠奇联系上,两人兵分两路,一路率两万人马长驱入城。一路率二十万人马转道去两江大营。到得大营前却不入内,反把营帐团团围住,前排十三门红衣大炮对准各个出口。后排密密麻麻都是弓箭手,步兵举着长矛垫后,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能叫毫无防备的两江大营灰飞烟灭。

    营内将士慌了神,每隔一刻钟便使人前来询问交涉,有的吓得腿软,有的却拿起刀枪,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收到名录。义亲王派了个嗓门大的士兵,将情况简单解释一遍,然后照着名录一个个念下去。言明只要把这些人交出来,大军便马上撤离,擒拿土匪有功的,来日禀了圣上还能记上一功。

    营内顿时乱作一团。一个时辰后。不耗费一兵一卒,义亲王便将名录上所有人擒拿,押入大牢候审。

    至于被骗上落鹰千孔岩的民众,胤真主张以招安为主,武力震慑为辅,连续几天派人前去交涉,言明不会追究他们责任。又派了重兵把守在各个密道出口,但凡有人从出口逃逸。必定是久居落鹰千孔岩的土匪无疑,当即便打入大牢。

    如此过了半月。惊恐不安的民众这才完全相信,下山后果然没有问罪,反被平安送回原籍,又有朝廷颁布檄文,给予灾民每家每户五两银钱补助,另免费发放良种,鼓励他们赶紧春耕,重建家园。

    岳忠奇连夜递消息回京。两个儿子平安无事,圣上如何大喜;大儿子谋逆,圣上如何大怒,这些暂且不提,只知道原淮-安知府田文静因赈灾有功,不日擢升为江-苏巡抚,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奏请圣上减免灾区民众三年赋税,引得民众额手称庆,奔走相告。

    雪灾的阴云终于逐渐消散。因四月底便要去官府参加院试,回一趟高老庄恐时间不够,尘埃落定后刘煜立即派人给鲍姨娘递消息,叫她到省城来陪自己考试,并一再言明让赵德祝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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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高头再次敷衍了赵德祝关于毒害鲍姨娘的提议后回房,见儿子百无聊赖的歪在炕上,没好气道,“不是叫你出去寻大爷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四处都找遍了也没见人影儿!”高大全摆手,压低嗓音道,“爹,你说大爷会不会已经死了?咱还是继续效忠太太吧,反正赵德祝那里你也忽悠过去了。”

    老高头狠瞪儿子一眼,“你忘了两年前的事啦?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大爷背着个大包裹独自进山打猎,足足两个月没有消息,后来他咋回来的你想想!”

    高大全灌了杯酒,开始追忆往事。怎么回来的?黑灯瞎火,夜半三更,煜大爷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拖着一只四百多斤重的大老虎,嘟嘟嘟轻踹院门,身上沾满血迹,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那老虎被一根削尖的竹竿由喉咙直直贯穿后-穴,死状格外凄惨。煜大爷抬起头冲着他笑,那笑容邪气万分,牙齿仿佛还闪着寒光,当时他才九岁……

    至今,高老庄的人都不知道在后山横行了五六年,吃人无数的猛虎究竟是怎么消失的。高大全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老高头拍拍儿子肩膀,笃定道,“当时他才几岁,现在他又几岁?谁知道这两年里他又长了多少本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所以啊,没看见他尸体之前,咱都不要起旁的心思。”

    高大全擦掉额头冷汗,连连应是,就在这档口,门房来报,说煜大爷送信来了,且信差还是雍亲王的随从,身份很不一般,叫两位管家赶紧前去接待。

    赵德祝抱着暖炉在炕上小憩,听见小厮敲门,不耐烦的让他滚开。小厮如何敢滚?立在门外快速把事情说完,跐溜跑没影儿了。等这话在赵德祝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暖炉和热炕再暖和,也驱散不了那股子从心底泛起的寒意。

    “滚滚滚,赶紧滚!”赵德祝匆忙穿上衣服,却不往前厅行,而是亲自去接鲍姨娘。本以为死定了的人,不但有惊无险的回来了,途中还救了雍亲王!当真好大的气运!急了,自己终究是急了!这个把月对鲍姨娘的轻慢必然得罪死她那个小心眼儿了,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到得主房,却见老高头已抢先一步,使丫环服侍鲍姨娘换衣整饬。赵德祝压下烦乱的心绪,满脸堆笑的上前作揖,还没开口,却被鲍姨娘身边的一个粗壮妇人一脚踹出老远,跌坐在湿漉漉的水洼中。

    鲍姨娘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在赶考之前交给自己的“保安”,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两个月若不是有这个打遍高老庄无敌手的粗妇的守护,还有老高头一家的暗中护持,自己怕是早就被赵德祝生吞活剥了去!

    “呸,作死的奴才!我煜儿不但平安无事,还救了雍亲王,这辈子不说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却是跑不了的。你且给我等着!”本欲再放几句狠话,却又急着去见那信差,详细询问儿子情况,鲍姨娘啐了一口,急匆匆走了。

    老高头冲赵德祝使了几个眼色,意思是自己来安抚鲍姨娘,让他放心,转回头却轻蔑一笑,暗暗忖道:赵德祝啊赵德祝,在林府称了十几年爷,你也有今天!若叫大爷知道你暗中打鲍姨娘的主意,你必定会落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未完待续。。)

第1050章 母爱,整治

    没有多考虑雍亲王府的信差缘何对自己毕恭毕敬,忧心儿子的鲍姨娘张口就问道:“我煜儿可好?现在何处?何时归来?怎会与雍亲王遇上?”

    “回夫人,煜大爷一切安好,现居于两江总督府内,待院试考完才能回来。至于与我家王爷相遇的经过,他信上有写,还请夫人过目。”说完,信差双手奉上一封信。

    鲍姨娘连忙拆开信封细看,末了瘫倒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顷刻间又抚掌大笑起来。老高头见她如此兴高采烈,连仪态都顾不上了,高悬的心总算缓缓落地。赵德祝却恰恰相反,心里七上八下惊惶难安,恨不能夺过信自己看了,又恨不能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下一刻梦便醒了。

    鲍姨娘让小丸子给信差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亲自送到仪门,转回头竟冲赵德祝和蔼一笑,“赵德祝,烦你备好车马,明早随我一同入金陵探望煜儿。老高头,去厨房叫大师傅赶紧做些煜儿爱吃的糕点,明日我好带上。”

    “哎!奴才这就去。”老高头笑眯眯应诺。

    赵德祝却被她这含义颇深的笑容弄得心中发寒、双腿打颤。

    翌日,鲍姨娘利落的登上马车,后头跟着小丸子与邢嬷嬷,两人怀中均抱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老高头与赵德祝坐在后面一辆车里,一个忧心忡忡,一个暗自欢喜。却说两江总督府内,胤真正忙着处理各项善后事宜。刚放下毛笔准备喝口茶略歇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属下见过王爷。”李卫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将厚厚一沓资料递过去。表情有些古怪,活似生吞了一只苍蝇。

    “这是怎么了?可是情况有异?”胤真一边翻阅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

    李卫憋了一上午,这会儿忙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王爷,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煜大爷他简直不是人啊!吃,他是这个!”说着竖起自己左手大拇指。“玩儿。他也是这个!”接着竖起右手大拇指。“赌,他还是这个!”两根大拇指并在一起,音调陡然拔高。“可没想到哇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人,他读书竟然也是这个!我服他了!”李卫两根拇指弯了弯,表示自己彻底拜服。

    胤真好似看到精彩处。捏着纸哈哈大笑。气息略微不稳的开口,“你怎不提他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你早就服他了,自己竟没发现么?要不怎得叫一名十一岁多一点的少年做‘爷’却没觉着半点违和呢?”

    “您这一说好像也是!”李卫摸着鼻子讪笑。

    “好,人人都道文武双全难得,煜儿却是十全十能,如此鬼才竟叫我遇上了,大好!”胤真拿起刘煜之前两场考试的答卷,看得津津有味。

    李卫起先也很是高兴。没一会儿却又迟疑起来,“可是王爷。您别忘了他嫡母姓贾!”

    胤真乃圣上为太子精心培育的贤臣良将,明面上对太子忠心耿耿,然而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早已对太子心存不满。一是因为男人的野心;二是因为太子不仁,性情残暴好奢靡,既无用人之能又无识人之明。若叫他登基,天朝国祚恐岌岌可危。

    四王八公乃铁杆太-子-党,上行下效,也极为喜欢奢侈浪费挥霍无度,每月支调户部库银供太子享乐,渐渐把国家根基都掏空了。这其中贾家尤甚,且为了绑住胤真,太子竟问也不问便将荣国公府二房嫡女塞进王府内做侧妃,把胤真当个木偶一般摆弄,叫他对贾家如何喜欢的起来?

    每回听见贾家的烂事,胤真都要皱眉,这回却只淡淡一笑,摆手道,“林如海的嫡妻姓贾又如何?煜儿性子纯粹,爱憎分明,从七岁始便屡次遭嫡母暗害,又被家族驱赶遗弃,别说是对嫡母贾氏,就算是对林家,他恐怕也没什么感情。林如海原也算得上精明强干,却偏偏栽在了深宅妇人手中,被贾氏蒙蔽得把个好好的美玉当石头扔了……如此也好,倒叫我捡了个大便宜!”话落畅快一笑。

    李卫也跟着笑了笑,却没能完全放心,低声劝道,“王爷,要不咱再观察一段时间?毕竟这血脉牵连是断不了的……”说话间,门外有人通报,“煜大爷求见。”

    “快让他进来。”胤真做了个稍后再谈的手势。

    刘煜拿着一个小账本进来,冲两人一笑。李卫心尖儿立马开始打颤。每回大爷笑得灿烂的时候,就是有人要倒霉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回谁被他算计上了,千万不要是自己才好!

    “煜儿,找我何事?”胤真拉着他在身边落座,亲自斟了一杯茶。

    刘煜拿起茶杯小啜一口,而后翻开账本,一项项往下念,“保护费五万黄金、灾民保护费两万白银、六张身份文牒并路引,共计白银……”

    胤真淡笑点头,李卫听得冷汗都下来了。这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的也超过六万黄金了吧?大爷,您要不要记得那么清楚?还有,您这小本本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过目不忘,这账目有没有出错,你应该清楚吧?”刘煜将账本推了过去。

    胤真又给推回来,笑道,“账目没错,等我回京便使人将银票送到你手上。当然,保证不会叫旁人察觉,且还会上禀父皇,给你记头功。”

    “记功什么的我不在乎,简单带过一句就得了,省得皇上惦记我不世之材,要召见于我。我怕宫中那些个繁文缛节!”刘煜连忙摆手,表情十分嫌弃。

    胤真仰首大笑,他本也不打算叫旁人注意到煜儿。他还小,太过锋芒毕露于他成长不利。

    不世之材,您还真说得出口!李卫嘴角抽搐。

    刘煜挑挑眉。严肃道:“好了,咱们来谈正事。你若把这事给我办好了,我把零头都抹去,只收你五万五千两黄金,如何?”

    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讨价还价,且用的还是自己的银子,胤真简直笑得停不下来。见少年脸渐渐黑了,方气息不稳的开口,“好。让我办何事?”

    “帮我弄死一个人。”刘煜拿起茶杯啜饮。

    “你嫡母?”胤真挑眉。

    “能把她弄死?”刘煜大喜过望。

    李卫恨不能挠墙。这都什么事儿啊,一个开口就要弄死人家嫡母,一个竟无半点迟疑,反倒兴奋期待。王爷。都说近墨者黑。最重孝道的您已经被大爷染黑了您知道吗?

    虽然心中腹诽,李卫却也放下了之前那点戒备。如此看来,煜大爷果然对林府和贾家无半点情分。也是,从小便明枪暗箭不断,好几次险死还生,终究没给留条活路。煜大爷那样爱憎分明的性子,如何能忍?换成自己,恐也是忍不得的。

    胤真沉吟片刻徐徐开口。“弄死一个后宅妇人本是小事,但这妇人身份不简单。轻易弄死了恐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是故……”

    “行了,我知道了。”刘煜打断他,哼笑道,“那便让她再活一段日子,你帮我把赵德祝除了吧。”

    “赵德祝?”胤真从记忆中搜出这号人物,不禁摇头失笑,“一个奴才罢了,你竟搞不定吗?”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林府地位卑-贱,稍有根基的奴才都比我活得风光,活得体面。那赵德祝是嫡母陪嫁,他老婆不但有着奶大贾敏的情分,更深得贾敏信赖,我若动了他,回去指不定被太太捉住杖责百八十下的。虽然我不要在意这个,但却不得不在乎名声以及我姨娘在林府的处境。还是你动手比较便利,且收效盛大,能够把贾敏的脸打得啪啪作响。”话落冷笑一声,继续道,“说起来,你们这次能在崖下遇见我,还多亏这赵德祝使得好手段。”

    胤真戏谑道,“那我非但不能弄死他,还得好生感谢他才是!”

    刘煜挥了挥拳头以示不满。胤真哈哈大笑后,再开口时语气格外森冷,“且放心,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刘煜这才满意了,拿起小本本,将后面几笔零碎账目一一划去,曼声道,“一个奴才竟花了我十万两银子,你赚大了知道吗?”

    “是,我赚大了!”胤真垂头忍笑。

    那本来就是咱王爷的银子,分明是你空手套白狼讹去的好不好?!李卫心中呐喊。

    正当时,门外有人传话,说鲍姨娘一行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交给你啦!”刘煜捶了捶胤真的肩膀。

    胤真对这种无视尊卑的举动视而不见,和声道:“这可是煜儿第一次托我办事,自然要办得妥妥的,你且看着吧。”

    鲍姨娘提心吊胆了两个多月,此时无论如何也坐不住,走到门口引颈眺望。在厅中服侍的丫头婆子知道那位“林公子”与自家王爷关系格外亲厚,并不敢拦阻,还给弄了一件貂皮大氅让她披着,以防受凉。

    老高头低眉顺眼的立在门边。赵德祝则心绪急惶,一时看看门外,一时又看看鲍姨娘,恨不能化为一缕青烟,被这寒风吹散了,消失了,便不用再面对雍亲王和那魔星。那魔星究竟会如何对付自己,他简直不敢去想。

    远远看见立在门口伸长脖子眺望的鲍姨娘,刘煜脸上露出一抹略带稚气的灿笑,急急迎上去。“姨娘……”刘煜跑到近前,看清对方浓重的胭脂也掩饰不了的憔悴面容,喜悦的表情迅速被阴沉所取代。

    然而不等他发难,鲍姨娘一把抱住他,嘤嘤哭泣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他脖子里灌。她这次是真的被儿子吓到了。软弱哭泣不是鲍姨娘的风格,等心底的激动之情过去,她推开儿子,揪着他耳朵怒骂道,“小崽子,你能啊,翅膀硬了!在外头晃荡两个多月都不晓得给你老娘递个消息回来,皮子松了想让老娘给你紧一紧是不?”

    “姨娘。你轻点,疼!”刘煜不敢挣脱,嘴里嗷嗷直叫唤。

    “知道疼就好。待会儿老娘让你更疼!许久没尝藤条的滋味了吧?今儿就叫你好生回味回味!”说话间冲立在门边的老高头使了个眼色。

    老高头无法,壮士断腕般从腰后抽-出一根藤条。此乃鲍姨娘立下的家法,专治煜大爷各种不服。

    “我的好姨娘,这是两江总督府,雍亲王还在后边儿,你好歹给儿子留些脸面。咱回去再打成吗?”面对真心关爱自己又是自己真心爱重的人,刘煜从来都是不在意形象的。他耍赖般的抱他老娘,低声哀求。

    胤真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却泛起微微的艳羡。所谓天家无情。他从小便没享受过这般炽烈地母爱。母亲对儿子可不正该如此么?该打的时候要打,该骂的时候要骂,而不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见了面得行礼。连说句体己话也要反复斟酌,再三思量。

    李卫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可不停耸动的肩膀却泄露了他正在拼命忍笑的事实。没想到哇没想到,在外面霸气侧漏的煜大爷,在他娘老子跟前竟是这般怂样!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实在忍不住了!

    鲍姨娘听儿子一说,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廊下正站着一名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他负手而立。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这等灼人气度。不必说,定是雍亲王无疑了!鲍姨娘连忙放开儿子,涨红着脸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福礼。

    “夫人快快免礼。”胤真大步上前,亲自搀她起来,皱眉道,“你这段日子可是担惊受怕了?”

    “我往日里冬猎时也没见你这么担心啊?”刘煜刻意压低的嗓音仿似来自幽冥鬼蜮。

    “还不是赵德祝那个老不死的,他说我没了儿子……”意识到胤真在场,鲍姨娘硬生生把那些粗话咽下,但这已足够激起刘煜心中的怒火。

    看了刘煜一眼,胤真对鲍姨娘温声道,“夫人暂且随丫头们去客房休息,本王与煜儿将这起子刁奴处理处理,很快就来。”

    鲍姨娘大喜,千恩万谢的下去了。赵德祝在林府根基甚深,她怕儿子整治了他,日后回到林府定然会被贾敏和林如海厌弃,又会被赵德祝、赵嬷嬷的爪牙们刁难、穿小鞋,没个安生日子可过。现下雍亲王出手,看谁敢吱一声儿!

    老高头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磕头。

    胤真踱步过去,伸手道,“藤条给本王看看。”

    老高头急忙双手奉上。胤真接过,在空中挥了挥,又在刘煜屁股上比划两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煜儿被打过几次?可是疼得上蹿下跳?”那场景光想想便觉得极为可乐!

    刘煜和胤真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渐渐的往“损友”方向发展,面对胤真的调侃,刘煜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脸颊微红的道,“咱能不提这个吗?还有正事儿要办呢!十万两银子你还要不要了?”

    “要,自然是要的。这个本王也要了!”胤真将藤条递给憋笑憋的面红耳赤的李卫。

    刘煜额角青筋直跳,跟着胤真信步走入正厅,看见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的赵德祝,露出一个带了点迁怒性质的狰狞笑容。

    “奴才见过王爷,见过大爷。”听见脚步声,满头冷汗的赵德祝立马重重磕头。

    “你还有脸见我,当真勇气可嘉!”刘煜不紧不慢走到他跟前,定定看他半晌,忽而一巴掌扇过去。那力道不是盖的,当即把赵德祝扇飞起来,撞上对面墙壁又反弹落回地面,脸颊像发面的馒头,眼看着就红肿起来,一张嘴,吐出五六颗牙齿并一口血唾沫。

    李卫偏头,做了个牙疼的表情。胤真淡笑旁观,等刘煜悠悠然坐回自己身边,方抬手叫厅中婢女看茶。

    “赵德祝,你可知罪?”胤真撇着杯中的浮茶沫子,徐徐开口。

    “奴才知罪,奴才早该出门寻找大爷,而不是怯于大雪迟迟未敢动身……”赵德祝等剧痛过去才艰难的爬起来,重新跪好了口齿不清的回话。

    “你倒乖觉,只捡些不相干的话糊弄本王。”胤真冷笑,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顿,“明知本王也在车中,你不但不尽心护卫,反用匕首惊了车马,意欲叫本王葬身崖下。你想干什么?谋害皇子?谁给你的胆子?”

    赵德祝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的道,“王爷明鉴啊,奴才何时干过那等丧尽天良的事?奴才这几个月一直待在高老庄,就连扬-州也未曾回去……”

    胤真往椅背上一靠,幽幽开口,“本王自然知道你未曾远行,但那又如何?本王说是你,不是也是,你还敢跟本王犟嘴不成?”

    这是摆明了要整治自己啊!人证物证都不需,只需雍亲王张张嘴,这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了,哪怕林如海出面也救之不得!反应过来的赵德祝有如坠入冰窟,骨头缝里都沁着凉意。

    胤真转头看向正认真吃一块糕点的刘煜,低声道,“看见了吗?我要打他左脸,他不但得谢恩,还得把右脸伸过来给我打。我要他死,他就得死,要他活,他就能活,这就是强权的力量。”

    刘煜漫不经心的点头,舌尖一卷,把指头上残留的糕点渣舔掉。胤真仔细盯着他黑中透紫的双眼,没从里面看见对权力的贪婪及渴望,只看见了对食物的专注,不禁低笑起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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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热血少年到铁血枭雄,看看一个在个性上得到了“重生”的少年,如何在大都市中卷起硝烟!重生之都市枭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都市枭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都市枭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