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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铠全文阅读

作者:老猪     斗铠txt下载     斗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节 威胁

    


    拓跋雄话里有话,“被奸邪所害”暗暗影射叶迦南在背后指使谋害霍鹰;而叶迦南强调,霍鹰是被叛党谋害的,而且谋害霍鹰的兵器“王虎式”斗铠就是边军流出来的,追究责任,你们边军的责任最大;拓跋雄不理会,反而威胁说你们若是查不好这事,边军就直接插手查了,叶迦南就搬出东陵卫大头目白无沙出来:“拓跋雄,你要插手,我挡不住你,那就只有禀报白总镇了!”

    一通微妙的机锋之后,拓跋雄已明白,叶迦南虽然说年纪幼小,但机敏干练并不在自己之下。他停止了挑衅,问道:“霍公的灵柩,就在里边吧?”

    叶迦南也松了口气:“霍镇督的灵位就在里面。霍镇督不幸身故,元帅能亲来吊唁,东平陵卫上下同感盛情,镇督大人地下有灵,想来也会感谢元帅大人的恩惠——末将斗胆恭请元帅为镇督烧一支饯行香。”

    “嗯,我与霍公相交多年,为他送行,那是理所应当的。”

    拓跋雄爽快地答应,他叫道:“屠绝、小刀,你们两个出来。”

    队伍中,两位男子应声出列,抱拳拱手道:“元帅!”

    二人跟拓跋雄一般,只穿着黑色的便装袍子,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肯定是武将。

    两人很放松地站那儿,腰杆挺得笔直,也没什么动作,但他们身上有一股气势,那股身经百战的武将气势就如出輎刀剑的锋锐一般扑面而来,令人不敢正视。

    指着他们,拓跋雄介绍道:“这位是申屠绝统领,这位是易小刀易统领。两位,这位是叶迦南伯爵,本帅的侄女儿,你们快快见礼,以后也好多多亲近。”

    统领是正五品武官,与叶迦南地位相当。但历来的规矩,陵卫是皇家亲军,官衔要比外官来得尊贵,而且叶迦南还是镇督同知,霍鹰已死,她主持一省陵卫,有权直奏陛下,地位隐隐等同一省封疆大吏了,而且她还是封爵,还是拓跋雄的“侄女”——这样的人物,当然比军队里几个平级的武官来得尊贵了。

    两位武官都单膝跪倒,对叶迦南抱拳行参见礼:“末将参见镇督伯爵大人!”

    叶迦南侧身避开,然后才还礼:“不敢当,我们是平级官,岂敢受此重礼。申统领和易统领快快请起。”

    两位武官依言站起。

    叶迦南打量二人。二人当中,以那位申屠绝统领最为显目。他约莫三十出头,国字脸,面貌质朴,身形魁梧,比旁人高出一个头来,虎背熊腰,骨骼粗大,动作大开大合。虽然肃立不言,但他眼神冷漠,身躯里隐隐散出一股森森的味道,一看便知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武将了。

    另一位易小刀统领更年轻。他身材匀称,面目俊朗,脸上带着讨人喜欢的笑意,眼睛很亮,显得十分灵动。站在申屠绝身边,他就象是大人边上的小孩一般,连旁边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但易小刀毫不在意,脸上笑眯眯地。

    叶迦南打量着二人:“这二位想必就是元帅大人的心腹爱将,军中的后起之秀了?果然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国家栋梁!”

    拓跋雄晃着脑袋,训斥道:“听到叶镇督教诲没有?还不道谢?”

    两位统领都躬身道谢:“末将谢镇督教诲。”

    “不敢,二位将军客气了。”

    “两个小毛头,还不成器。贤侄女,也让他们给霍公上支香吧,让他们领略前辈的风采,或许他们也能长进一些。贤侄女,你有空时也帮我管教管教他们!”

    “二位将军都是难得的栋梁,一看便知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该是末将向二位将军学习才对。”

    拓跋雄感慨道:“呵呵,贤侄女越来越谦虚了,我还记得当年你可是喜欢骑我脖子上拔我胡子的啊,那时的你,可真的是一点不客气!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叔叔也老了,真是时光如梭啊!”

    叶迦南愣了一下,尴尬地笑道:“元帅正当壮年,如何谈老呢?元帅,霍镇督的灵柩在里边,请随末将过来。”

    跟在叶迦南身后,拓跋雄进了灵堂。在霍鹰的灵牌前,拓跋雄上了一柱香,鞠了一躬,然后,叶迦南作为陵署的负责人回礼鞠躬答谢,霍鹰的家人也跟在后面磕头答谢。

    拓跋雄扶起他们,宽慰了几句,大致是节哀顺变,好好保重之类,看起来蛮祥和的,浑不象带兵的武将,倒象是乡下走亲戚的小地主。

    在拓跋雄走动的时候,申屠绝和易小刀二人时刻不离他身后,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注意着每一个靠近拓跋雄的人。因为孟聚也跟在叶迦南身后,大概他们以为孟聚也是他们的同行,所以投来的目光里除了警惕就有点好奇了。

    两个军中悍将都在奇怪:这个陵卫军官看上去瘦弱又带着点书生气,难道这样一个人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祭礼完毕,叶迦南请拓跋雄到主厅喝茶。六镇大将军爽快地说:“好。听说贤侄女这边有江南的好茶,叔叔也不客气了。”

    “呵呵,元帅这边请。”

    这明显是高层的会谈,孟聚不知是否也该进去。却见叶迦南把手放在背后朝他轻轻一招,孟聚心下了然,也跟着进去。

    有资格进正厅的人不多,东陵卫这边,除了叶迦南和孟聚外就只有两位不知道姓名的督察,大家分宾主坐下,叶迦南坐了主位,拓跋雄则坐在客位席,两位督察陪在下——孟聚和申、易两位将军连座位都捞不到,只能站在自己主子身后了。

    拓跋雄先是问候叶迦南:“令尊身体可好?”

    “有劳元帅费心了,爹爹还好。”

    “上次回洛京时,见到令尊倒还精神,就是脸色差了点,象是常熬夜吧?上了年纪,不同年青时,可要注意身体!以前年轻时,我能一口气骑马跑上一天一夜,现在可不行了。老了,晚上觉也睡不好,身子骨也酸痛了~”

    拓跋雄唠唠叨叨了一通,最后才到了正题。他很关切地问:“我听说,霍镇督这次是在一次抓捕行动中殉职的?”

    就象东陵卫在军中安插有探子一般,边军肯定也会在陵卫这边安有内线,所以叶迦南压根没打算隐瞒:“元帅消息灵通。”

    “哦?”

    拓跋雄脸上满是疑问,用眼神催促叶迦南继续说下去。但东平省镇督狡猾得很,举起茶杯:“元帅,这是今年的新茶,江南的雨前龙井,从南朝那边偷运过来的,平时难得一见,请您鉴赏。”

    拓跋雄不得不举起茶杯,喝了几口,胡乱评说:“果然是难得的好茶,嗯,不错不错——听说,霍镇督是死在秦家的这个案子里?”

    叶迦南脸色沉重,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不住摇头叹息:“可惜了霍镇督一世英雄。。。实在可惜。”

    叶迦南滑不留手,一点不配合,拓跋雄拿她没办法,只好赤膊上阵了:“我听说,秦家的案子,内幕很复杂,再加上霍镇督的死,唉唉,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那些无知小人不明内情,都说霍镇督的死是遭了自己人背后暗算,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都是,有些人甚至说——贤侄女,叔叔在外边听了,也很为你担心那!万一传到朝廷那边去,虽说令尊很得今上亲宠,贵府与我皇室也是颇有渊源,但始终是多有不便啊。”

    孟聚在身后能感觉到,叶迦南的身子微微一颤,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从容:“元帅的好意,末将心领了。清自清,谣言止于智,事情终会水落石出的。当今陛下英明睿智,朝中大臣也是贤达正直,想来不会让小人谰言污蔑了我。”

    拓跋雄眉头紧锁,一副十分忧虑的样子:“贤侄女清自清,但外人可不这么想啊。我听说了,洛京御史台已经有御史准备风闻奏事了,将此事启奏陛下,说是要弹劾你,罪名是谋害长官——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朝中有小人,容不得我们这些正人君子,贤侄女你可得多多留意啊!”

    叶迦南秀眉一蹙:“御史准备弹劾我?请问元帅,是哪位御史?”

    “这个,叔叔我也是听洛京的朋友说的,具体哪位御史我也不是很清楚。贤侄女你也知道,我们身为边将,不好跟朝中大臣结交太深。

    当然了,既然知道了这事,叔叔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已经拜托朋友,让他想办法压一下这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压下来。不说我们两家的交情,就说贤侄女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说都不能让他们欺负了你啊!”

第三十二节 谈判

    


    “末将深感元帅厚德。”

    “唉,贤侄女,你不说叔叔也知道,现在的年头,我们做实事的人难啊!朝廷里总有些人,自己不做事,但就是瞧做事的人不顺眼。他们不帮忙倒好,就是常给我们捣乱。就是叔叔,坐到了这个位置,背后想给我捣蛋的人也不少,他们就爱抓住我们的一些小毛病,然后挑鼻子竖眼地找麻烦!

    就象当年的黑山叛党吧,徐良、阮振山他们几个,明明被抓住送去洛京砍了脑袋,几万人都看到的,但现在朝中有小人出来嚷了,说当年抓的不是真人,说我是杀良冒功——我说放屁!若换了个别人,杀良冒功这种事还有可能,但我有可能做这种事吗?叔叔我什么身份,我是陛下的堂弟!我天生就是皇族,升无可升了,做这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动点脑子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就象贤侄女你不可能对霍鹰下手一般!”

    盯着叶迦南,拓跋雄一字一句地说:“贤侄女,我们都是同病之人,更应彼此扶持,共度患难才是,互相倾轧只有死路一条——贤侄女,你说是不是?”

    叶迦南垂下了眼帘,捏着茶杯转来转去,修长的睫毛颤抖着,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陪同的一名陵卫督察笑着出声想打圆场:“元帅大人说的也是正理,我们自然。。。”

    拓跋雄扫了他一眼,目光如冷电般凌厉,在这一眼之中,凌厉的杀意和恐怖的威压表露无遗——这才是六镇大将军的真正面目,一个杀人无数、历经战阵的武将的表现,先前那些啰嗦的话语和慈祥的外表不过是用来掩饰利剑锋芒的剑輎而已。

    申屠绝沉声喝道:“那厮闭嘴!镇帅大人与你家镇督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好生无礼!”

    那名督察被当头喝斥,脸涨得通红,却是不敢出声反驳。

    一时间,厅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喝茶,气氛紧张又尴尬。

    这时,孟聚走到前面来,拿起茶壶帮叶迦南倒茶。倒茶的时候,他低声说:“答应他。”

    叶迦南诧异,借着孟聚身躯挡住对面的视线,她轻启樱唇,问:“为何?”

    “已经没用了。”

    说完,孟聚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地走回叶迦南身后,一副尽职尽责的保镖模样。

    叶迦南手捧着温暖的茶杯,沉吟良久,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让所有人都等得心焦万分,她才放下杯子:“世叔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同在北疆前线,边军和陵卫都是大魏国柱石,又是邻居,本就该守护相望,互助互利。”

    见面以后,拓跋雄一再称叶迦南为贤侄女,但叶迦南却一直公事公办地称他为“元帅”,这还是叶迦南次回应改口称“世叔”。

    听出了这个微妙的信号,拓跋雄眼睛一亮,拍着膝盖呵呵笑道:“贤侄女说得太对了,这的确是真知睿见啊!不知贤侄女有何高见以教叔叔呢?”

    “世叔莫要笑话侄女了。侄女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怎么敢说教导世叔呢?只是霍镇督去世,侄女不得已,担起了东平省陵署的担子,感觉力不从心,多有为难啊!”

    “哦?贤侄女都有哪些为难之处?不妨说来世叔听听。”

    “唉,世叔可能也知道了,上次为捉拿逆贼,我们陵署出动多架斗铠,但不料逆贼甚是凶残,交战中,不但霍镇督战死,还毁坏了各式斗铠五百余架。陵署的经费紧张,跟洛京那边也不好沟通,损失的斗铠也不知如何补好,现在侄女为这个事,愁得头都白了几根。”

    孟聚努力板着脸,省得让对面看到自己的笑意。他记得,抓捕灭绝王那天,明明是损失了五架斗铠,但到了叶迦南嘴里,一下子变成了“五百余架”——这个小娘皮敲起竹竿来还真不含糊啊!

    听到损失了五百多架斗铠,申屠绝和易小刀等人已是脸上变色,拓跋雄却依然笑容不变。他感慨道:“损失五百架斗铠,那一仗想来定然非常惨烈,必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气壮山河的大战吧?为了北疆的安定和平,东陵官兵浴血鏖战,当真辛苦,请代我向参战官兵慰问。”

    他起身鞠了一躬,在座全体陵卫军官起立鞠躬回礼,叶迦南面不改色地说:“为国征战,本是吾辈本分,元帅不必多礼。”

    “陵署的诸位很辛苦,照理说,我们边军也不该袖手旁观。但是来得不巧,因为北边魔族最近很猖獗,我们手头也不是很宽裕,宽余的斗铠也不多。。。”

    叶迦南淡淡道:“无妨的。元帅既然为难,末将就向洛京求援好了。想来白总镇那边应该有些存货吧。”

    听得“白总镇”三字,拓跋雄脸上掠过一层阴霾,立即说:“但无论再怎么困难,挤出百来具斗铠倒还是可以的,里面有些新式斗铠,性能还算可以。。。虽然弥补不了诸位的损失,但也算聊胜于无吧。”

    叶迦南喜笑颜开:“世叔高义,侄女代陵署全体将士谢过了!”

    “唉,贤侄女,一家人莫说两家话,说这些可就生分了,以后有难处,尽管跟世叔说好了。”拓跋雄慈祥地笑着,一副温厚长的风范,他本是客套说一句,但叶迦南却立即打蛇跟棍上了:“世叔既然这么说,侄女倒还有些事为难的。”

    “呃?”笑容僵在了拓跋雄脸上,他勉强地说:“贤侄女但说无妨。”

    “世叔,朝廷设置东陵卫,是为监察文武之用。世叔本是皇族,又是朝廷股肱大臣,自然是赤诚忠心,绝无疑义。只是边军人数众多,难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军中又多欺上瞒下之辈,世叔心善,有时难以明察。侄女觉得,在军中重申朝廷制定的任免复核制度和军中刑案追索制度还是很有必要的。”

    什么是“任免复核制”和“刑案追索制”,孟聚也不是很懂。不过他看着拓跋雄神色凝重,比刚才答应给百来具斗铠给陵卫更为严肃。

    “贤侄女说的是啊。只是叔叔虽然是六镇大将军,但六镇范围这么大,很多事也不是我说了就算得。多年的规矩,这事只怕不好操作。”

    “世叔说笑了。谁不知世叔德高望重,在六镇那是一言九鼎的分量,只要您点头了,难道还有人抗令不遵不成?”

    “嘿嘿,贤侄女,军中的事比你想得要复杂啊。那群丘八,他们可不管什么朝廷不朝廷,喝了酒再被人一煽动,什么事都敢干的啊!贤侄女,你也是带兵的人,世叔要告诫你一句话,带兵如带火,万万要谨慎啊。有些人,连叔叔我都不敢约束,只能放任自流了。”

    叶迦南也叹气,一副十分同情理解的架势:“可不是吗?侄女儿统管陵卫,虽然不及世叔你万一,但也感觉万分棘手了。有时候,部下们真的不是很听话的。有些案子,你明明告诉他,这件事不要再查了,就此结案算了,但又时候偏有些强项令,他们就要把事查个水落石出,查还不要紧,他们还要越级上报洛京总署,甚至直呈白无沙总镇——他们这样做,把我这个镇督同知当什么了?张扬跋扈,眼中何尝有我啊!对这些人,我也是没办法得很啊,世叔你说的,侄女儿是深有体会。”

    拓跋雄脸色有点不好看,“嘿嘿”干笑两声,沉吟良久,他说:“贤侄女,大家是各有各的难处。你说的任免复核和案件追索,要一下子完全办到,那是不可能的。这样,我们先定个原则吧:按照朝廷制度,军官任免要经你们这边复核,但若没有什么特别的,你们也不要驳回来。碰到特殊的,边军报给我,陵卫报给你,我们二人商量着办,你觉得如何?”

    叶迦南一口拒绝:“世叔又来说笑了。如果各级陵署无权自行驳回任免命令,那跟原来有何两样?而且若有不同意见就要上报你我,边军一年里任免的军官何下千桩,到时说不定为个小队正的任免都要闹到我们头上,叔叔受得了这个烦琐,侄女却是个急性子,做不得这些水磨功夫。”

第三十三节 妥协

    

    没想到叶迦南居然会拒绝,拓跋雄脸色微沉:“那,以贤侄女的意思是?”

    “既然朝廷有制度,我们照着制度来就是了,不必弄得那么烦琐了。边军军官任免,边军照规矩给陵署函,同意我们就盖章通过,不同意我们就驳回,你们再提新任命过来,提名人选边军自己定,我们不干涉,只管同意或否决——就这样,叔叔觉得如何?”

    拓跋雄沉吟,问:“倘若有一些军官,那是事关重大非要任命的,但是却被你们否决了,那如何是好?”

    “侄女觉得,东平陵署各地军情室的官员通情达理,如果是合乎条件的任命,他们肯定会通过的,没理由会不批——倘若真有这样的特殊情况,边军确有特殊情由需要照顾的,那就按叔叔刚才说的,报上来由世叔您和我商量着办,如何?”

    虽然还是“商量着办”,但这与刚才拓跋雄提出的“商量着办”之间大有分别。拓跋雄的方案是:“如果你们不同意任命,叶迦南你来找我商量。”叶迦南却是:“不同意就不同意了,还商量个屁啊!如果你们实在想通过的,那就请你拓跋六镇大人来找我商量吧!”

    两个方案字面相差不大,但实质却是天差地远,拓跋雄眉头紧锁,手捏茶杯良久不语。

    主忧臣辱,主子不好说的话自有走狗来说,拓跋雄身后的申屠绝低沉地出声:“镇督大人,您的这个法子委实也太过份,即使元帅殿下答应了,我们边军将士也绝难接受!”他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厅内,引起了嗡嗡的回鸣声。

    叶迦南冷哼一声,回头白了孟聚一眼。

    孟聚立即明白过来,喝道:“那厮闭嘴!你们大将军与我家镇督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好生无礼!”

    呵斥对方的话被人原封不动地甩了回来,这是裸的羞辱!

    申屠绝心下怒极,脸色青。他上下打量着孟聚,眼神蕴含着深厚的杀意。

    被军中悍将充满杀意的目光盯着,孟聚吓得脚下软。只是他知道现在是双方争斗的关键时刻,若是出丑露馅,不等申屠绝日后杀来,叶迦南回去就把自己剁了,所以他板着脸,一副巍然不惧的架势,毫不示弱。

    看着叶镇督的护卫如此英勇,以牙还牙帮自己出气,在座的两位陵卫督察心下大快,看着小军官孟聚可爱至极,恨不得一下子提他个十级八级。

    良久,只听拓跋雄犹豫道:“贤侄女说得也有点道理。只是这个办法要在六镇全面推广的话,阻力很大。。。”

    叶迦南沉吟了一下,大概觉得拓跋雄也蛮有诚意,把对方逼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世叔,侄女只是东平省的镇督同知,我只管东平省的事,至于其他五省的事务,那要麻烦世叔与当地的陵卫镇督商议了——当然,侄女若是改任其他省份镇督的话,那时再麻烦世叔了。”

    拓跋雄松了口气。他开始还担心叶迦南要求的是北疆六镇全部推行呢,这样陵卫的势力就深深扎入边军里了——但若只有东平一省的话,答应了叶迦南也无妨。

    他也是干脆果断的人,立即拍板了:“贤侄女既然这样说,那就这样办了吧。以后贤侄女无论到哪个省任职,只要在北疆六镇辖下,我们都照这样来,贤侄女觉得如何?”

    叶迦南嫣然笑道:“侄女一切全听世叔安排。”

    “呵呵,凡事多商量,总能解决的!唉,贤侄女啊,答应了你,回去我要被那群大老粗们拆骨头咯。唉,不带兵不知道,难处多啊,上个月赤城那边的兵卒就闹了一次兵变。。。”

    叶迦南实在可怕,再给她机会天知道她还会提出什么条件来,拓跋雄也不敢再嚷着“贤侄女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来”,而改成“别看世叔表面风光,其实也难处多多啊”。

    大事都已经谈妥,接下来就是双方闲聊了。

    放下六镇大将军的架子,其实拓跋雄也是个蛮可爱的人。他的见闻广博,对洛京高官的秘辛了如指掌,不时说出几桩来让边塞军官来大开眼界。吏部侍郎石宇是个怕老婆的,又爱在外边沾花惹草,他老婆常带着一群娘子军出去抓他,弄得洛京的各处青楼都不敢接待石宇,怕被那群娘子军砸了店;户部尚书何天书贪财贪得厉害,过手的钱财总要克扣,结果上次克扣禁军粮饷,招惹了洛京金吾卫大将军慕容破,慕容破带着一群禁军冲进去户部大院里,将何天书吓得翻墙逃走了。。。

    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通,拓跋雄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上次在抄秦府家时,有个狂徒自称是黑山余孽贼酋。。。不知有无此事?”

    叶迦南淡淡笑道:“村夫愚民无知,此等胡言乱语大将军不必放在心上,陵卫自然会给他们严厉惩罚。”

    “呃呃,”拓跋雄哼哼哈哈几句,又问:“那个自称黑山余孽的疑犯。。。不知贤侄女可抓到他了吗?”

    “哪个疑犯?”

    “就是胡言乱语自称阮振山的那个贼人。。。下面人报上来,说他是边军的逃兵,贤侄女可否把他交还我们料理?”

    叶迦南拿着茶杯,沉吟不语,良久,她展颜一笑:“世叔不早说?我们抓到此疑犯,早就一刀杀了。”

    “啊,杀了?”

    “此等口吐狂言的妄人,不杀,难道还留他来妖言惑众吗?当然,早知是世叔要的人,我们就留下活口了。”叶迦南笑着摇头:“可惜,可惜!”

    拓跋雄脸色阴沉,闷闷地说:“可惜——他的尸和头颅可还在?”

    “大魏朝的规矩,世叔也该明白的,乱臣贼子,抛尸荒野,付诸野狼。。。怕是都喂了野狼了吧。现在也没法找了。”

    拓跋雄脸色阴晴不定,叶迦南笑吟吟地看着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拓跋雄永远摸不清阮振山是否还在自己手中,他就会永远顾忌着自己,也不敢反悔。

    拓跋雄稍一沉吟,便恢复了常态:“那么,此人是不会再出现了?”

    “自然,这人绝不会再出现了。”

    拓跋雄缓缓点头,不管陵卫是否留下了阮振山,有叶迦南这个表态也算够了:“今后倘若还现有其他黑山贼众余孽。。。”

    “我们自然都是一刀杀了,绝不再让他们扰乱我大魏朝的安宁!世叔放心,东平陵卫全体将士乃捍卫朝廷的坚定柱石!”

    “好!有贤侄女镇守东平,叔叔深感如虎添翼,十分安心!哈哈,哈哈!”

    眼见六镇大将军开心,大伙都跟着凑趣一起大笑,“哈哈,哈哈”的爽朗笑声回荡在大厅里,气氛欢乐又和睦。

    谈妥正事,拓跋雄告辞走人了,走的时候依然嚣张无比,敲锣打鼓好一通折腾,叶迦南领着一众军官恭送六镇大将军直到陵署大院门外,双手互道珍重,殷勤道别,依依惜别。

    孟聚亦步亦趋地跟在叶迦南身后,本来还是桩很轻松的活计,但是对面总有道阴森森的目光射来,让他很不舒服。

    道别的时候,趁着叶迦南去应酬拓跋雄的时机,申屠绝和易小刀两位统领径直朝孟聚走来,二人打量孟聚两眼,目光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轻蔑。

    易小刀笑眯眯地拱手道:“这位陵卫兄弟请了,今日得蒙兄台金玉良言教诲,在下和申兄弟都是受益不浅。还盼阁下留下个字号,日后我们也有报答的机会。”

    裸的恫吓和挑衅吗?孟大爷岂是你们吓得倒的,叶迦南和陵署的众位同僚在此,岂能弱了东陵卫的威风!

    孟聚巍然站立,朗声说:“好说,好说!某家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们二人站稳听清,可别吓倒了:某乃靖安陵署侯督察刘真是也!”

    易小刀愣了下,申屠绝却是冷哼了一声。二人都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陵卫竟然只是个侯督察,一个从九品小武官——***,自己帐下的马夫说不定都比他阶级高啊!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这样的家伙折辱,申屠绝越恼怒,脸色更阴沉了,象是暴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易小刀统领神色不变,笑眯眯道:“刘真刘侯督察吗?当真好气魄,我们兄弟记住了。”

    “哼哼,我刘真堂堂正正,怕得谁来!你们只管放马过来吧,有什么招,刘某人接了!记得,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刘真好了,莫要牵连了他人!”

    “呵呵,好气魄,好胆量,刘侯督察,兄弟多年没见过这么有种的人了,真是佩服!”易小刀冷笑着,拱手:“告辞了。”

    两位统领转身,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懊恼。自己堂堂统领,统带一旅兵马,出去连靖安知府都要恭敬的人物,居然要跟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傻子武官计较,真是份——但不计较又不成,这个小侯督察嚷嚷得这么大声,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还真当自己无能了。

    孟聚转过身来,忽然见到叶迦南就站在自己身后,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的刘真侯督察——话说了,刘真有了你这个朋友还真够幸运的啊!”

    被对方听得清楚,孟聚毫无愧色:“大人明鉴,刘真阁下武艺高强,应付三五百魔族毫无问题,想必对付这样两个莽夫也没问题吧?我对他很有信心!”

    “嗯,”应付了拓跋雄,叶迦南的心情甚好:“我们就对刘侯督察拭目以待吧!”

第三十四节 移交

    

    不知不觉<<斗铠>>已经表10万字啦,虽然最近的章节有些比较慢热,但是猪是在用心写的,而且还是在很勤奋写的哦--噢,猪已经看到自己那清澈的汗水在飞扬所以,很俗气地向大家申请推荐票和收藏啊,多谢!

    叶迦南记起会谈时孟聚的提示:“孟侯督察,当时,你为何让我与拓跋雄妥协?”

    “大人,您弹劾拓跋雄冒功欺君,若是他完全不知情的话,说不定还能奏效。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以他的实力和手段,有太多办法来应对这件事了,我们是奈何不了他的。”

    “倘若我们弹劾他冒功欺君,他肯定也要受伤的。”

    “他会受伤,但死不了,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叶迦南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懊恼地摇头:“可惜,很好的机会让这个老家伙逃掉了!”

    “大人,事不必急在一时。拓跋雄雄踞北疆七年,身为皇族又把持重兵,这是历来人主最忌之事。朝中肯定已有人对他极其不满,拓跋雄已至人臣巅峰,盛极必衰,即使没有灭绝王这件事,他这个六镇大将军也不会长久了。而大人您前途无量,正在上升之中,与一垂死匹夫拼斗殊无益处。

    大人,耐心一点,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孟聚,这是谁告诉你的?”

    “啊?这是卑职胡思乱想的。。。让大人见笑了。”

    叶迦南诧异地望着他,她是知悉内情的人,当然知道孟聚这话说得再对不过了——唯一不对的是说话人的身份。

    倘若这是某个朝中大臣或高官说这些话,那是毫不稀奇。但孟聚只是边塞的一名基层小军官,单凭这两天在自己身边见识的这点东西,他就能有如目睹地分析出朝廷最高层斗争的局势来,这份见识和眼力真是太了不起了。

    这个小侯督察,真是值得自己下心力来栽培呢!

    今天在拓跋雄身上敲诈不少,叶迦南很开心,但很快又陷入了烦恼:这次在拓跋雄身上挣够了便宜,但是洛京的白无沙又该如何应对呢?

    白总镇可还盼着自己押送阮振山到洛京去好出拓跋雄洋相呢!

    看她蹙起秀眉,孟聚就说:“镇督大人可是在忧虑白总镇那边?”

    这位小军官太善体人意了!

    因为已把对方当心腹了,叶迦南也不隐瞒:“正是。白总镇那边我们可怎么交差啊?”

    “大人,您应付拓跋雄的,同样可以应付白总镇:就说交战中阮振山被打死了,尸骨无存,这不就完了吗?”

    叶迦南精神一振:“对啊!可是白总镇精明得很,可不是拓跋雄那种莽夫。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现在,我们必须统一口径,就说阮振山死掉了。”

    “大人,阮振山到底在不在我们手上?”

    叶迦南脸色一沉:“孟侯督察,你也是老陵卫了,该知道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卑职冒失了。”

    “不是信不过你,但这个案子牵涉了太多东西,涉及了~呃,你也知道涉及的东西很多。你想知道案情进展,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个事不是该你问的,明白吗?”

    “明白,卑职想问,杀害秦府满门的案子,可找到凶手线索了吗?”

    “秦府是谁?哦,我记得了,窝藏阮振山的那家人吧。”

    叶迦南想一下,觉得这个好像不涉及机要秘密,于是说:“这个案子是省陵署的余书剑督察负责,不过他现在忙阮振山的事,对秦家的事不是很上心。反正秦家老小都是叛逆,就算不死在叛军内讧里,大魏朝廷也饶不了他们——怎么,你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是的。承蒙镇督和靖安陵署的蓝长官好意,把卑职调任军情室主办。卑职觉得,秦家灭门的这个案子,很有意思。灭绝王的斗铠是从哪里弄来的?卑职猜测,十有是边军那里流出的——卑职想侦办这个案子,也好掌握边军的一点情况,方便以后工作。”

    叶迦南是聪明人,知道孟聚没出口的意思:把边军的把柄捏在手中,将来跟他们打交道时也容易些。但边军的几个都将,哪个不是背景通天的人物,这个小军官想凭一具流出来的虎式斗铠就吓倒他们,这未免也太天真了。

    只是现在陵卫里边,确实也需要一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倒也不好给他泼冷水。

    “靖安边军桀骜,不好打交道,你的想法。。。恐怕很难。不过,死马且当活马医吧,你放手去查吧,有困难回来找我。”

    叶迦南随手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孟聚:“等下,你拿这个手令找余督察,就说我说的,让他把秦府灭门案移给你办吧。”

    孟聚接过了手令,微微躬身:“那么,卑职告退了?”

    “去吧,好好干,孟聚。”

    告别了叶迦南,孟聚又找到了王柱。

    “王哥,你现在可有空?叶镇督让我去接办一个案子,要找余书剑督察——王哥,你可愿陪我去?省陵署这边我不是很熟。”

    王柱很豪爽:“行,余书剑我熟,那小子跟我喝过几顿酒,有点文绉绉的,爱摆书袋——不过话说回来了,象孟兄弟你这么爽快利索的读书人,我倒也没见过第二个。他们都说你是有秀才功名的,比余书剑厉害多了,你却没怎么摆架子。”

    “哪里,都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也就一老粗了,杀人放火都干过了,还谈什么读书。”

    两人一路谈谈笑笑,王柱将孟聚带到了省陵署的刑案处。刑案处门口守着几个挎刀的卫兵,见到王柱过来,他们都肃然行礼,连腰牌都没盘查就放孟聚进去了。

    孟聚微露诧异,王柱却是满脸的得色:“孟老弟,在省陵署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哥我还是有点面子的。”

    余书剑督察正好在,见到王柱,他打招呼:“原来是柱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叶镇督有要事吩咐吗?”

    王柱把嘴向孟聚那边努了下:“这位是靖安陵署的孟侯督察,他才是叶督察交办的人。”

    孟聚恭敬地行礼道:“参见余长官!卑职是靖安陵署的孟聚,奉叶镇督的钧令前来阁下处公办。”

    余书剑抢上来握住孟聚的手,用力摇晃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么多礼。孟兄弟,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

    余书剑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文质彬彬,举止儒雅,有一种敦厚诚恳的气质。说话时候,他正视着孟聚的眼睛,目光明亮有神却不显咄咄逼人,声音浑厚柔和,令人觉得很亲切——这是个很容易给人好感的人。

    “余督察说笑了,卑职惶恐。”

    “哈哈,孟兄弟太谦了,这可不是我夸大啊,我们这个案子,刑案处忙了好久还是没头绪,但孟兄弟你刚上手几个小时,马上便找到关键线索,叶镇督赞不绝口,说你简直神了!

    孟兄弟莫怪我多事,听闻你这样的大才,我都想去招纳贤才了,但又想孟兄弟这样能干,在靖安陵署肯定也是顶梁柱,我动老蓝的心头爱将,他还不找我拼命了?如何,孟兄弟,有兴趣来省陵署这边干吗?”

    “多谢大人赏识,卑职感激万分。只是蓝长官刚刚奏请叶镇督任我为主办,长官恩重,卑职不忍背离。”

    余书剑摇头:“孟兄弟大才,区区一个主办,我觉得还是屈才了。不过人各有志,既然孟兄弟觉得靖安陵署那边还可以,不妨暂且在那边做着。倘若觉得做得不开心了,省陵署的刑案科是随时打开大门欢迎你的,待遇也绝不会比靖安陵署差,孟兄弟你可要好好考虑啊!”

    虽然孟聚但没有跳槽的想法,但余书剑如此重视自己,他也感觉很荣幸,躬身道:“多谢长官赏识,卑职粉身难报。”

    “呵呵,别说这些。咱们都是做刑案的同行,兄弟不闹这些虚礼。”

    寒暄后,余书剑问道:“听说孟兄弟有镇督大人交办的任务?不知为何找到我?”

    “卑职冒昧,请余长官阅视镇督大人手令。”

    看完了手令,余书剑显得十分轻松:“秦府灭门案?这个案子,还有查的必要吗?这伙叛贼反正都要死的,谁杀的不一样?如何,靖安陵署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倒不关靖安陵署的事,是卑职觉得这个案子有点意思,想拿来练练手——给余长官您添麻烦了。”

    “这说的什么话。”余书剑放声大笑:“我们这边案子太多,我都忙不过来,愁得头都白了,孟兄弟帮我们分忧,我该感谢孟兄弟和靖安陵署才是。”

    双方谈妥后就开始办移交手续。刑案处的吏员拿出一叠案卷,当着孟聚的面清点和登记。这时,孟聚趁机问余书剑,秦家上下的尸骸是否也要移交呢?

    余书剑答得毫不含糊:“既然要移交案子,自然全部移交。尸骸是重要证据,肯定要交给孟兄弟你。尸体存在仵房那里,我会交代一声,孟老弟你叫人拉走就是了。”

    “余长官,卑职有闻,谋反要犯,那是要斩曝尸以慑不臣的,秦家这伙人。。。”

    “规矩如此,但秦家这事又略有不同。按照大魏的法律,人死案消,秦家这伙人毕竟还没经有司审批定罪,也没过堂验证,倒还不能算正式的谋逆犯——这个,孟兄弟你看着料理,结案以后找个野坟堆把尸骸埋了就是。”

    看到孟聚脸上的迟疑,余书剑压低了声量:“这件事,叶镇督也不希望惊动太大。孟老弟,你是知情的,该知道我们要对付的那号人物。。。把秦家定为谋逆的话,那得明正典刑,公告六镇,惊动太多,牵涉也太大了。”

    孟聚恍然,连连点头:“若不是余长官指点,卑职险误大事。”

    “呵呵,没事。孟老弟,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以后有什么事不清楚的,尽管到这边来问我好了。我毕竟比你多混了几年,见的东西多点,说不定也能帮你出出主意的。”

    余书剑当真非常热情,他亲自送孟聚和王柱出到官署大门,握着孟聚的手一再道别,弄得旁人还以为余书剑借了孟聚几百两银子所以不舍得让他走呢。

第三十五节 牺牲

    

    走出官署老远,孟聚才问王柱:“如何?你觉得余督察这人怎样?今天第一次见面,我觉得他蛮热情的。”

    “我说孟老弟,老哥我见过的人多了,余书剑这人,读书人,花花肠子多,坏起来也黑——哦,孟老弟,我可不是说你啊!他对你热情,无非是知道叶镇督最近很信重你,所以他跟你拉拉交情也是有的。

    不光是他,大家都知道靖安署出了一位好汉,特别得叶镇督信重,跟镇督顶嘴也没事,陵署里最近想结识你的人也不少呢。”

    “呃,我就是顶了一两句而已,没那么严重吧?”

    王柱打个寒颤:“只顶了一两句嘴?孟老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不知道,叶镇督美女蛇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上次,有个家伙就是跟她顶嘴了一次——你猜猜,这厮后来怎样了?”

    孟聚猜不出,但王柱却不肯说,他说:“孟老弟,我是镇督身边的人,外人看着我们威风,我们自个却是整日里胆战心惊。我将来万一犯什么错被镇督责罚,你可记得千万在镇督面前帮我讨个人情啊!”

    孟聚一愣:“那是自然。”心里却在狐疑了:那个娇滴滴仙女一般的叶迦南,当真有这么恐怖吗?

    跟王柱分手以后,孟聚也不耽搁,直接去了省陵署的仵房。

    虽然被王柱说得很不堪,但余书剑倒还称得上言而有信,果然给这边打了招呼。孟聚刚出示手令,验尸官就说了:“孟长官是吧?余长官说过了,说你会过来提尸的——您得动作快点,再不提走,那就要有味道了。”

    验尸官帮孟聚找了几个仵工来,弄了两辆马车,将尸体运到了靖安陵署的仵房。一路都还顺利,没想到麻烦倒是出在靖安陵署这边。

    靖安陵署的验尸官抗议,说不见案子和公文,平白无故弄了这十几条“臭咸鱼”到他那边,这算怎么回事?他坚决不肯收,让孟聚自己拉回家摆好了。

    孟聚跟他说了一通好话,跟他保证时间不会长,顶多也就三两天,但不知是否跟死尸打交道多了,这个验尸官的脾气臭得跟死人差不多,就是咬定了没有立案公函不肯接收。

    省陵署的几个仵工在旁边也不做声,笑眯眯地看着靖安署内讧。

    最后,孟聚被逼得没办法,出示了叶迦南的手令,嚣张的验尸官才软了下来,答应允许孟聚暂时在此存放尸体。

    但孟聚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存放尸,他还想查清秦家老少们的死因。为这个,他又对着验尸官说了一通好话,还给他偷塞了一把铜钱,对方才肯答应进去验尸。孟聚在外边等了好久,日头都快下山了,那老头子验尸官才悠悠然走出来。

    孟聚迎上去:“如何?”

    验尸官好整以暇地解下口罩,解开身前脏兮兮的大褂,拿水洗手、洗脸,孟聚赔着笑脸在旁边给他递毛巾和水瓢,折腾了好一阵,验尸官才慢悠悠地说:“孟侯督察,凭我三十几年的仵作经历来判断,你拉过来的这批,都是。。。”

    孟聚屏住了呼吸,竖着耳朵倾听,生怕遗漏了一个字。

    “。。。死人。”

    孟聚差点一拳砸死了这老家伙。

    “老前辈,您能否帮忙判断一下死因?是什么兵器造成的?”

    “外伤,刀伤。”

    “还有别的吗?更详细点的?”

    老头子翻翻白眼:“他们都是死于刀下,但下手的不止一人。从刀口判断,共有五个人下手。其中有两个是一流好手,三个一般。”

    这下,孟聚真的不佩服不行了。光从刀口就能判断出下手人数和武功高低,这老家伙的三十几年还真不是白混的。孟聚赞叹道:“前辈神目精湛,实在已是神乎其技,晚辈佩服。”

    老家伙冷冷哼了一声:“拍马屁也没用!验尸费一两银子,停尸费一两银子一天,你快找人来交钱。”

    若在两天前,听到这个数字孟聚还不得当场跳起来。但现在财立品,孟员外只是淡淡一笑:“好说,让前辈费心了。我会抓紧处理的。”

    接下来的半天,孟聚忙得恨不得手脚一起走路,他自个都不知道,办一个最简单的丧事竟然会这么麻烦。他带秦玄来见家人最后一面,少年当场就哭晕过去,结果丧事没开办,孟聚不得不先背着孟聚去找郎中——好在只走出了两条街,小家伙就自个醒过来了,孟聚在一边揉着腰直喘气,只换来小家伙鄙视的一眼:“大叔,你老了,肾亏——以后少找点女人!”

    把秦玄撇在家里,孟聚出去找棺材铺买了一批棺材,雇了一伙敛工,当天就把这批尸体运到城外的野地里埋了。害怕日后被朝廷查到身份戮尸泄愤,孟聚没敢在墓碑上写他们的名字,只写了“靖安府陈氏一族合墓”。

    下葬过程里,秦玄没说话,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孟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伤心过度得傻了。下葬后,孟聚掏出钱打走了帮工,叫秦玄道:“来,给你爹妈磕个头。”

    秦玄去跟自己父母上香了,孟聚坐在树下,望着天空漂浮的黄昏彤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孤独。

    自己到靖安城的时间不长,但已生了太多的事了。孟聚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但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如此做。

    但是,实在很累啊。孟聚觉得很疲倦,肩头沉重得都挺不直了。他希望能卸下所有包袱和伪装,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秦玄磕头完了,走过来,眼睛红红的,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老孟,我们回去吧。”

    孟聚望着他:“你拜完了?”

    “嗯,拜完了。”

    “还有香吗?给我一支。”

    孟聚接过香,走到秦府家人的墓前,双手合十,低声祈祷:“观世音菩萨白佛言:世尊,若诸众生诵持大悲神咒,堕三恶道,我誓不成正觉,诵持大悲神咒,若不生诸佛国,我誓不成正觉,诵持大悲神咒,若不得无量三昧辩才,我誓不成正觉,诵持大悲神咒,于现在生中一切所求,若不果遂,不得为大悲心陀罗尼也。唯除不善及不至诚。。。”

    黄昏的夕阳下,英俊的年轻军官伫立在野地里,低沉的念经声远远地传开来,平添了一份神秘的静谧。

    对面前的墓碑,孟聚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对不起——虽然知道这样说很没用,但我还是想说一声,对不起。秦风老先生,秦穆年兄,还有秦家的其他人。虽然你们的死亡并不是我造成,更非我本意,但提供灭绝王线索的人是我,所有的一切也是因此而起,我满手血腥,罪孽深重。

    如何能想象呢?几个平民,你们竟能如此坚贞,如此勇敢!你们的勇气,就象黑夜里闪耀的火种,昭示黎明的即将到来,让同样在黑暗中坚守的同伴不至于绝望。

    我们不曾相识,但我们彼此相知。

    秦风老爷,还有秦家的人们,秦家的唯一血脉秦玄,我会为你们照顾,直至他成人。虽然说这样微不足道,但这是我唯一能弥补自己过失的办法。

    黑幕依然深沉,光明的到来还很遥远。伟大事业需要牺牲,需要血肉的献祭。我只希望,不要再有象你们一样的无辜平民为此而丧命。

    不屈的英灵,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请安息吧,你们的遗愿,我来为你们完成。若诸位在天有灵,请庇佑我前行的道路,让我顺利抵达终点,而不至在半道里失败。

    念完了两遍经文,孟聚将香插在了坟头,然后深深地一鞠躬,秦玄在一旁对孟聚磕头。孟聚一惊,上前扶起秦玄:“秦玄,何必如此重礼?”

    秦玄坚决地磕了三个响头:“孟老大,你帮我父母收敛遗体,这是大恩,这是应当的。”

    孟聚阻止不及,也就放任他了。

    “来,秦玄,起来。我们聊聊。”

    不知是否感激孟聚的原因,今天秦玄特别好说话,闻声坐到孟聚身边。

    在野树下,二人面对着墓地的方向,并肩坐着。

    “秦玄,你家人已经落土为安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等秦玄回答,孟聚已经自顾自地说了:

    “我想,等你修养好了身体,我带你去陵署报到,你当陵署的杂役,在这边避一阵风头。”

    听到“陵署“二字,少年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他翻翻白眼:“孟老大,秦家在靖安的产业是被查抄了,但我还没穷到要去当杂役的地步——更不要说去东陵卫了。”

第三十六节 晋升

    

    孟聚平静地说:“你要去,必须去。”

    “为何?虽然杀害我父母的不是东陵卫,但若不是他们,我的爸妈又怎会死?”

    孟聚望了他一眼,眼中带有深深的愧疚。少年再聪颖,他也万万不会想到,导致秦家灭门大灾难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刚刚磕头的“孟老大”。倘若有一天,秦玄知道就是自己提供的线索导致了这场灾难,那时的他还会感激自己吗?

    “秦玄,我也是陵卫——你也恨我吗?”

    “你不同,孟老大,你是好人,我当然不会恨你,你和他们不一样,爹爹、哥哥和管事他们都说,孟哥你是好心人。”

    收钱受贿放人,结果被称为“好心人”——孟聚估计即使拥有无敌厚颜的刘真在这里也会羞涩脸红的。他干咳一声:“所以说,东陵卫只是某个人群的集合,里面固然有坏人,但也有象我一样的——呃——普通人。职业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我们不能简单地以从事的职业来判断他的人格和道德。。。”

    秦玄又翻翻白眼:“孟老大,你的废话真多。难道说,陵卫里面也有象你一样的好人吗?”

    “这个,当然有。比如说,呃,比如说~”

    实在东陵卫也太不争气,孟聚比如了半天也没比出个究竟来,眼见少年正用好奇而憧憬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他心下一横:“比如说,我的同事刘真,他就是个心胸开阔待人热情的胖子,他长了好多肉,一顿饭能吃两斤——你看你看,这是多好的人啊!”

    秦玄眉头紧锁,考虑着“一顿饭能吃两斤的胖子”与“多好的人”之间的逻辑关系,孟聚连忙转移了话题:“秦玄,我让你进陵卫做事,这是有原因的。”

    孟聚帮秦玄讨个差使,并不是真的缺钱——他现在可是几千两银子身家的豪富了,哪里还看得上这点小钱——真正目的却是想帮秦玄弄个合法的身份。秦家已被灭门,秦玄侥幸逃脱,但为防万一,现在还是要早做准备。

    秦玄藏身在陵署里,那是最安全的所在,无论捕快也好,陵卫也好,都不可能想到叛贼就在自己身边,外界更不可能到陵署里边搜人。现在蓝正答应录用秦玄当杂役了,要是能弄个陵卫的腰牌做个在职差遣,那就更万无一失了——谁能想到呢,一个挎着腰刀威风凛凛满世界抓人的陵卫,竟是朝廷钦犯?

    “事有缓急轻重,忍辱事敌,留此大好之身,方可待有为。”

    听孟聚解释完,秦玄眉头紧锁,他说:“孟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是真心地为我着想,我打心底里感激。”

    “这倒是小事。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但,我还是不愿进陵卫做事。”

    孟聚耐心劝说,摆事实讲道理,秦玄倒也都能听进去,但他很固执,说什么也不肯入陵卫。孟聚说得口干,愤愤地望着他:“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啊!”

    最后孟聚实在把秦玄逼得急了,他才说:“孟大哥,你荐我进陵卫里,万一将来我暴露了——我死不要紧,可我怕连累了你。你是我家的恩人,我不能再给你找麻烦了。”

    孟聚一愣,看着眼前少年那忧伤而稚气的脸。在家破人亡的关头,这个善良的少年依然还能替自己着想,这种胸怀实在令人敬佩。他想起了在血淋淋屠刀面前依然坚持站立的秦家父子,那种铁铮铮的风骨,宁死不屈。

    “华夏男儿,不跪夷狄!”

    孟聚心情激荡,他说:“秦玄,你父有儿如你,即使九泉之下亦能欣慰。”

    听到对方提起了父亲,少年挺直了胸膛,目光里藏着坚定:“孟老大,我年纪还小,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您对我好,对我家有恩,我绝不能连累了你。”

    “这件事,你听我的,不必再说了。秦玄,你是秦家最后的男人,你的父亲和兄长,直至死亡,都不愧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延续秦家的门第和香火,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无论如何艰难屈辱,都要活下去。”

    “孟老大,您为何对我家这么好?你收留我,当初还放我们逃生。。。”

    孟聚淡淡说:“秦家给钱,我们让路,这是江湖规矩。”

    秦玄固执地说:“不是这样。我记得,当时您放我们家出来,秦宏管事说幸好这个陵卫军官贪财,我们才得幸免逃脱;但我父亲说,秦管事不会看人,他说:‘这位孟督察眼神清澈,神清气爽,岂是贪财误事之辈。他胸中大有抱负,只是我们看不透罢了。’”

    孟聚皱眉:“秦老爷子是这么说的?别扯那么多了,我们回家吧。”

    漫天荒草,孤雁落日。

    在回家的道上,秦玄问孟聚:“我父母今天下葬,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记不清了。”

    孟聚愣了下。这几天一连串的事件生,自己忙得手忙脚乱。从截获秦府货车队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象落入了一条湍急的河流,各种各样的事件密集地生,让自己应接不暇。

    想了一阵,他才说:“今天?太昌八年,九月初三。”

    太昌八年,九月初四。

    早上,孟聚匆匆起床,穿好了制服。走出外间时,现秦玄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呢。孟聚也不惊醒他,洗漱一番,着装整齐带上军刀便出了门。

    到刑案室官署,刚进门,刑案室的宋若锦侯督察便起身恭敬地对孟聚拱手道贺了:“恭喜,孟长官高升了!”

    “啊~啊?大清早的,老宋你就别开我玩笑了。让高长官听到这话,我还用不用活了?”

    话音刚落,孟聚便见到了高晋,这个讨人嫌的家伙正满面堆笑朝他走来,远远就朝孟聚亲热地叫了:“孟兄弟,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恭喜啊!”

    见到高晋,孟聚心中厌恶,脸上却不得不敷衍:“高长官,您开这种玩笑,卑职实在担当不起啊!何况,卑职何等人也,无钱无官,居然也能做高长官您的兄弟?”

    孟聚语中带刺,高晋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走近来,亲热地揽住孟聚肩头:“呵呵,孟兄弟还不知道吧?省陵署已经将我们的呈报批复下来了,即日起,孟聚孟侯督察升任带刀御史,任军情室主办!如何,高兴得傻了吧,呵呵!”

    孟聚望去,果然,自己桌面上有一封红色的公函。他轻轻挣脱高晋的手,拿起来读了:果然是升任自己为军情室主办的调令,命令自己在三日内到任。

    刑案科的同僚们都用艳羡的目光望着自己,目光中带着点异样的东西。大家都知道,孟聚得了叶迦南赏识,升迁那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竟会来得这么快!才短短两天功夫啊,这个来靖安不到一个月的小军官就升任了一个独立衙门的主管了,要知道,多少老军官在陵署里面熬了一辈子,退休时也照旧是个侯督察而已。

    面对众多异样的眼神,孟聚有点尴尬。他自嘲地笑笑:“真的没想到。。。这事太意外了,怎么也想不到。”

    他对众人拱手行礼道:“兄弟蒙上头错爱,任了军情室主办。但兄弟自个知道,论起真本事来,在下是比不上诸位前辈的。平时在刑案科,也多亏了大伙的关照和帮助,能有今天,没有诸位的关照和帮衬是万万不行的。在下打心底里感激,都不知如何说才好。”

    孟聚这么一说,虽然明知道是客套,但众人的心情都好了好多——起码这小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个没什么本事,是拍上头马屁上去的。即使这样大伙也只好认了,谁让自个拍不到上头的马屁?孟聚这个小伙子聪明识趣也不讨厌,他上去总比一个高晋之类的家伙上去好得多——现在可要认清形势了,没人跟你讨论孟聚是不是该升迁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你如何跟前途无量的孟主办打好关系!

    “孟长官客气了。孟长官天赋聪颖,熟通业务,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多了。上头升迁孟长官,那是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名至实归,弟兄们都服气得很!”

第三十七节 喜悦

    

    “孟长官以后当了军情室主办,可得常过来看我们啊!”

    “孟长官,今晚我们在天香楼摆上一桌为你庆贺,还请务必光临赏脸!”

    孟聚摇头:“怎么能让诸位前辈破费呢?这样吧,我去天香楼订桌子,今晚还请诸位前辈赏光。”

    回应他的是一片热情的嚷嚷:“好好,今晚我们一定到。”

    高晋在旁边看着,眼见孟聚如此得众人拥护,心中隐隐不爽:你这小子就算升了主办也不过是军情室这个小衙门而已,你还真当自个是刑案科主办了?居然在这边收买人心,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干咳两声:“咳咳,孟长官升迁,大伙都很开心。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大伙先专心把手头活干了吧。”

    他拖着孟聚出来,满脸堆笑:“孟兄弟,来来,去我官署那边,有好茶叶,我们哥俩好好叨叨。说来惭愧,你来我们刑案科这么久,我们还没机会好好聊聊,实在是太忙了啊!”

    孟聚心下好笑,淡淡说:“倒不是没时间。高长官,其实我们见面也不少了,只是可惜卑职业务太差,也没钱可借,所以您每次见我都要训导一番,实在也没法聊啊!”

    高晋一愣,脸上隐隐带有些尴尬和恼怒,但怒气一闪而敛。他尴尬地笑笑:“呵呵,以前有点误会,说开了就好,孟兄弟不会真的怪老哥吧?唉呀,老哥我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老是得罪人。其实老哥是打心眼里为你们好,你刚进刑案科,我就看出你是个人才了,多说你两句,那也是为了敲打敲打你,那是一片好心啊!

    老哥性子急,脾气冲,有时候说话重了点,可那也是为你好啊,孟兄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要知道,玉不雕还不成器嘛!你看,孟兄弟你这不就升迁了,老哥我是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也没白枉老哥的一片苦心啊!

    要知道,孟兄弟你这个升迁,老哥可是出力不少啊!为了向蓝总管推荐你,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好不容易才说得他同意的,然后还得说服省陵署那边同意,老哥跑得腿都细了!”

    高晋絮絮叨叨地说着,孟聚听得差点连昨晚的隔夜饭都吐出来了。这厮的脸皮实在也太厚,居然把自己提拔的功劳全揽在身上了,说是他如何辛苦地说服蓝正,又是如何跑去省陵署哀求叶镇督同意,还花费了不少银子疏通关节,孟聚若是不知感恩还心有怨愤的话,那当真是恩将仇报了。

    若是旁人说这种话,孟聚说不定还有点将信将疑。但高晋说这种话,孟聚连半个字都不信他的——开玩笑,这厮若舍得为旁人的事花上半个铜钱,那明天准要大地震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高晋的虚伪和啰嗦了,孟聚起身告辞:“高长官,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忙,军情室那边也要去交接一下,我就先告辞了,改天再见。”

    “唉,唉,别急啊~”高晋意犹未尽,好象还有很多“掏心底”的话要向孟聚倾诉的,但孟聚去意甚坚,他也没办法硬拉,只得起身送客:“好吧,孟老弟,以后刑案科这边就是你的老家了,你有空可得常回来看看老哥和大伙啊!”

    走出了官署,回头望着这栋灰蒙蒙的建筑,再看蓝天一碧如洗,孟聚的心情就象小鸟一般翱翔着,欢愉无比。

    “常回来?开玩笑,只要高晋在这里,自己打死都不来!”

    出了刑案科,孟聚踌躇了下:调令已下,限令自己三天内去军情室报到,但马上过去的话是不是显得太心急了?好象很官迷似的。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老孟,老孟!”

    孟聚转头望去,喜出望外:“刘胖子!”

    刘真气喘吁吁地走来,笑容满面:“恭喜啊,真是天大的喜事!”

    “什么喜事?”

    “哈,你还瞒着我?整个陵署都传遍了,说你准备做军情室主办——你该不会说不知道吧?”

    孟聚笑笑:“刚见到调令,自己都觉得很突然。”

    刘真亲昵地用手肘轻捅孟聚:“老孟,以后达了,可要多多关照兄弟啊!以后我就要跟你混了。”

    “胖子,你听风就是雨,即使我真做了主办,你知道,军情室是个空头清水衙门来着,压根没实权,做了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你在巡查缉捕处那边有点实权。”

    “话不能这么说,军情室是清闲了点,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独立衙门,你也算是靖安署的中层军官。这年头,宁为鸡莫为牛尾,再差的主办也比我们这些下面当跑腿好,起码落个逍遥自在,除了蓝老大,谁能管你?”

    “那倒也是——要不,刘胖子,你申请调来军情室这边,咱俩一块混?我保证不管你!”

    刘真很认真地考虑了一阵,最后还是摇头:“还是算了。军情室那边委实也太闲了点,我的性子在那边坐不住的。”

    孟聚笑而不语,军情室里没有油水可捞,刘真打死都不肯来,这也是料想中的事。

    刘真问孟聚去哪里,孟聚照实说了:“没啥地方去,在考虑是不是该去军情室那边报到。”

    “报到啥时候去都行,只是你拜访过长官没有?”

    “拜访长官?拜访谁?干什么?”

    刘真看着孟聚的眼神象是看着个白痴:“我说,老孟,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你当上这个主办,难道不该去拜访一下长官,表达下谢意?”

    “你说得是。我就出去买几份精美糕点,去感谢蓝总管~就是不知道蓝长官爱喝茶呢,还是爱别的什么东西?时间也急,一时还真不好准备呢。”

    “哎哟,老孟,天哪,你这样的人也能升官,当真是没天理了~~天哪,打雷劈死我吧!书呆子,真是书呆子啊!”

    刘真大呼小叫,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孟聚被他笑得脸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一脚狠踹过去:“胖子,我是不懂,不过你也不用笑得这么夸张吧?”

    刘真屁股一扭,神奇地躲开这一脚:“来来来,孟老弟,让哥哥好好教导你做人道理!”

    按照刘真的说法,现在的年代,升官这是重恩,还送礼品那是太落伍了。啥礼物都不用准备,直接甩银票就够了。

    孟聚虚心受教:“直接送银两?倒也应该的,就是不知道多少合适呢?靖安署这边,平时该有个规矩吧?”

    “规矩是有的。陵署里面,一般是提拔一级要给上头一、两百两银子,但你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侯督察是从九品官,带刀御史是正八品官,你是一下子升了三级!”

    说到这里,刘真也犯了迷糊:“按道理,连升三级,这么大的恩情,你该给老蓝塞个五六百两银子才够。但老蓝他明知道你是新人,也没多少家产,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来报效他的。。。唉,反正就竭你所能吧,有多少给多少。”

    听刘真这么一说,孟聚已是心下有底。有几千两银子垫底,他心里踏实得很:“我回去凑凑吧。上次你带我出去了点小财,应该能凑百把两银子出来。”

    刘真眉头紧皱,很忧心的样子:“百把两银子,确实少了点。哥哥这里还有几十,呃,几十个铜钱,我再回去找同事借一下,帮你凑够一两银子吧!

    你回刑案科那边找熟人说说,看能不能借到一点,怎么也要有个三、四百两银子才好出手——军情室是个冷衙门,这个数老蓝应该也满意了。”

    孟聚好笑,他肃容道:“好意心领了,我去想办法,应该没问题吧。”

    刘真一再表示愿意出手相助,但孟聚还是谢绝了,表示自己能解决,刘真唉声叹气,很忧虑地望着孟聚:“唉,老孟,你们读书人就是这个不好,爱面子。反正,我银子是给你准备了,你要的话只管跟我开口就是了。”

    刘真说愿意帮忙,孟聚倒想起一件事了:“胖子,帮我办个事。”

第三十八节 拒贿

    刘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待知道只是要去天香楼订晚上的酒席,他笑得嘴都咧开了:“这等小事,还需劳动你我亲自出手?老孟,你已是主办了,差个小厮拿名刺过去办了就是。”

    孟聚脸上一红,含糊道:“胖子,我刚刚晋升,哪来的名刺?”

    “这倒是。这样吧,我让人拿蓝老大的名刺,过去订酒席就是了。”

    “啊,为这点小事惊动总管。。。”

    “举手之劳,蓝老大不会在意的,只是你今晚记得请他也过去就好。”

    “这个,那就麻烦刘哥你了。”

    “小事而已。”刘真凑近孟聚,舔着脸笑说:“孟哥,我求你一件事~”

    孟聚警惕地望着他:“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听说天香楼的美女很漂亮,还有出名的才女欧阳青青小姐,光卖艺不卖身的——孟哥,今晚你就把她点来伴酒吧?”

    刘真淫笑着:“欧阳青青艳名远扬,才艺双绝,我早就想见她了。孟哥你把她点来,见到你这个文武双全的帅哥,你做两首淫诗,她说不定就被孟哥你的男儿气概迷倒了,当场自荐枕席也是有可能的!”

    “滚蛋吧你!”孟聚笑着作势要踢刘真:“少来打混了。我们这么点身家,还想点卖艺不卖身的才女——那不是笑话吗?人家见过了多少富家少爷了,眼里哪有我们这些小军官。”

    “孟哥,你年纪轻轻就是正八品官,哪个还敢说你只是小军官?带刀御史,军情室主办,靖安城里,你摆出字号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军政文武,黑白两道,哪个给不给你面子?谁人敢不敬你?”

    孟聚恨恨地望着刘真:“最不敬我的就是你这贼鸟!说好了,吃饭管够,喝酒管醉,想找小姐自己出钱!什么卖艺不卖身——都是幌子来着,真不卖还出来混什么!就是要骗你们这些傻鸟的钱!”

    刘真悲恸欲绝:“孟主办,孟长官,你怎能如此残忍,你断绝了兄弟唯一的希望和乐趣,这么不仁不义的事你居然做出了。。。”

    “滚滚滚,快去帮我订桌子!误了今晚的事订不到桌子,看我不剥你的皮!”

    两人约好晚上相聚的时间,各自分手告辞。

    孟聚抬头看看天色,正是巳时。他转身朝陵署的总管室走过去。

    官府历来有“官不修衙”的说法,哪怕再富的官员也不会出钱修自己的衙门,一来官员是经常调动的,修了还没做多久就要调走了,修衙只会便宜了接任的王八蛋;二来不修衙也是为了显示官员自个廉洁,衙门太过富丽堂皇的,也怕招惹御史来找麻烦吗?

    所以,大魏朝官府的衙门是一个比一个破烂,霍鹰的官衙也不例外,若不看门口那“明镜高悬”的横匾,外人会以为这里是丐帮分舵,万万想不到这是一位从六品官员的衙门。

    在门外,孟聚向卫兵出示了腰牌,说想求见蓝总管。卫兵进去,很快就出来了:“孟主办,总管大人有请。”

    孟聚进去时,蓝正穿着一身青色的官袍,正在文案前写折子。见孟聚进来,他只是抬头望了一眼,说:“孟主办,坐吧。等一下就忙好了。”

    “大人请自便,卑职恭候就是。”

    孟聚早发现了这个规矩,叶迦南也好,蓝正也好,天下所有的官员都喜欢让下属等他忙完事,摆出一副日理万机的架势来,天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有这么忙——孟聚很恶意地揣测:搞不好自己进来之前,蓝正在数自个的脚毛呢!

    过了好一阵,蓝总管才搁下了笔,抬头望向孟聚,目光炯炯有神:“孟聚,调令今天发下去了,你可收到了?”

    “启禀大人,卑职已经收到了。”孟聚站起身,说了一通感激的话,然后双手递上前一个裹着银票的红包:“大人错爱,特意栽培并破格提拔,此恩此德,卑职实在不知如何报答的好。一点心意,不能表达卑职感激心情万一,还望大人笑纳。”

    蓝正眉头一皱,青色的官袍袖子一拂,不悦道:“孟主办,老夫提拔你,是因为你才德兼备,能力足以胜任此职。我为朝廷保荐人才,并非为了私利。我说过,朝廷名器,老夫不会私相授予。孟聚,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莫要作此小人举动,免得大家尴尬!”

    蓝正一脸正气,孟聚双手递着红包,递也不是收也不是,脸红得好不尴尬。

    他弄不清楚,蓝正究竟是在假意推辞还是真的一身正气?不过想来刘真总不会坑自己吧?小胖子在陵署里混迹多年,对蓝正的了解肯定比自己深。而且按常理判断,书呆子文官两袖清风一尘不染,这种事虽然少,但还是有可能的;但蓝正是武官,而且是州府的陵署总管,这样的人物,肯定要打点上下迎来送往,怎可能是那种不通世务的人物?

    孟聚决定再尝试一次。

    “大人高风亮节,下官钦佩不已。但与旁人的不同,这是卑职的真心谢意,绝无他意,大人若不收下,卑职心里难过,还望大人体恤卑职的心情,莫要让卑职为难啊!”

    说着,孟聚走前一步,将红包搁文案上,躬了个身:“大人事务繁忙,卑职这就告退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背后传来一声低喝:“孟聚,你把这东西拿走!你再不拿走,老夫就把你这个主办撤掉!”

    孟聚一愣,转过身来,蓝正满面怒容地瞪着他,指着案上的红包,愤怒得象指着一团火:“我蓝正,一生不沾官奉之外半两银子,孟聚,你莫要污了我清白!”

    世上竟还有这种陵卫官?

    对方既然说到了这种程度,孟聚已是不得不收回。他将红包捡回袖子里,尴尬地躬身行礼:“卑职莽撞无知了,险些污了大人清白,卑职知罪,请大人责罚。”

    “哼!”蓝正一拂袖子,气鼓鼓地坐下来:“孟聚,你做的好事!还是读书人哪。。。老夫都替你害羞!依老夫看,你还该回去好好读读书,看圣人是如何教诲你的!”

    “是。卑职学问不纯,回去一定遵照大人指示,多多念书。”

    “读书不要光看学问,最要紧的还是要懂得做人道理!读书人,最要紧的是什么?是修身!什么是修身?修身就是修德,就是要养天地浩然正气,俯仰无愧天地。我们做陵卫,虽然说是朝廷鹰犬,但我们也要有我们的德,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民众,管辖一方便保一方平安,不要一脑门子心思只想着升官发财——这句话,你以后也要好好记住!”

    被人这样劈头劈脸地训斥,孟聚脸上发红,心里却很是舒畅,望着蓝正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份敬意。

    他真心实意地答道:“大人的教诲实乃金玉良言,卑职铭刻在心,此生难忘。”

    “罢了,老夫也老了,将来靖安署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的了。你去军情室那边报到了吗?”

    “启禀大人,卑职今天刚刚接到调令,还没有去报到。”

    “你接手军情室,我本来是要找你好好谈谈的,既然你自己过来了,那就现在好了。你对军情室的工作了解多少?接触过吗?你以前在洛京陵卫那边是做什么的?”

    “卑职以前在洛京署是内保总队的。”

    “哦,洛京内保总队啊。”

    蓝正沉吟不语,他知道内保队,这是专门保护要人的卫队。洛京署的内保总队,护卫的说不定就是皇室了——孟聚被从洛京贬到边疆来,这里面说不定有内幕隐情啊?但蓝正当然不会向孟聚打听。皇家内幕,这种事,躲还来不及,谁会主动招惹?

第三十九节 接见

    蓝正点头:“看来你以前没接触过军情室这块的工作。简单来说吧,军情室负责监控军队,职能包括敌情收集、军中反间、军令监督、忠诚审查、复核队正以上军官的任免命令,甚至有权审查镇将以下级别的军官――你听清楚了吗?”

    孟聚点头:“卑职清楚了。敌情收集、军中反间谍、军令监督、忠诚审查,复核队正以上军官的任免命令,甚至有权审查镇将以下级别的各级军官――卑职说得没错吧?”

    蓝正以欣赏的目光望着他:“孟主办博闻强记,很不错啊!”

    “不敢。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请大人指点。”

    “你说吧。”

    “大人您刚才所说军情室职责很多,卑职觉得,军情室的任务还是很多的,我东平省在边疆,驻军众多,军情室的事务应该很繁忙才是――但不知为何,大伙都说军情室是个闲部门?”

    蓝正闻言长叹一声:“这就是我要找你谈的原因了。若在内地陵署,军情室确实是个非常忙碌的部门。但在我们靖安――不,不单是靖安,在东平省甚至整个北疆六镇――军情室都是个闲部门。孟主办你过去,安心待着就是了。有空的话,你可以帮帮其他部门,比如缉捕科、刑案科那边有不少案子的,你可以跟他们商量接一些回去办嘛。”

    虽然说让孟聚去“帮忙”,但蓝正用的是安慰的口吻,象是在说:“你们这伙叫花子如果饿得慌了,可以找大户讨些剩菜剩饭回去啃也饿不死的。”

    “在军情室那边,多听部下们意见,不懂的就问他们好了。军情书那边老前辈很多,都是熟通业务的人才,你不要自恃官阶高就轻视他们。”

    “卑职不敢,卑职一定虚心好学,争取早日上手业务。”

    “业务?”蓝正苦笑道:“只怕没什么业务给你办的。呃,你不用问我,回去问军情室的人吧。小伙子你也不用太心焦,日后等署里面空出好点的岗位,我会记着你的。”

    孟聚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看蓝正那讳莫如深的样子,他也不好再问。他一头雾水地告辞了,临走时候,蓝正忽然问他:“你升迁去军情室那边,可跟刑案科那边交接完了?手头的案子都结了?”

    “启禀大人,都结了,也交接完毕了。”

    说到这里,孟聚稍犹豫了一下:“卑职今晚请大伙在天香楼吃饭,卑职斗胆,敢请总管大人莅临?倘若总管大人能赏光的话,卑职和同僚们都会深感荣幸的。”

    蓝正也没推辞:“好吧,今晚,天香楼是吧?若没什么事,我会过去喝一杯。”

    从总管府里出来,摸着手上的红包,孟聚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代,难道还真有廉洁的陵卫官?

    中午,孟聚正在家里和秦玄吃饭呢,却听见王柱在门外吆喝:“呵,孟老弟你就住这里啊!快出来吧,找你有事。”

    听见王柱的声音。孟聚心头一震。王柱是见过秦玄的,虽然只有匆匆一面,但王柱这人外粗内细,说不定真能认出来。他低声让秦玄进内间去躲避,自己匆匆出门去。

    王柱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看到孟聚擦着嘴出来,他略带歉意地说:“兄弟,正在吃饭吧?打扰了,叶镇督找你有点事――要不,先吃完了再过去?”

    “已经吃完了。”听到叶迦南又要找自己,孟聚有点惊讶:“王哥稍等,我穿好衣裳过去。”

    孟聚回房里,边穿衣服边叮嘱秦玄,等下若不是自己的话,谁敲门都不要理会。

    秦玄斜着眼睛,不耐烦地说:“知道啦!人家又不是小孩。”

    套上了八品武官的袍服,孟聚正要出去,秦玄叫住了他:“孟老大,你出去。。。多加小心。”他望着孟聚,目光有点异样。

    孟聚站住脚步:“呃?没事的。叶迦南那丫头很好糊弄的,你不用担心。”

    他没时间和秦玄细说,挥挥手就出去了,对王柱笑说:“王兄弟,久等了。”

    “无妨的,也不是急事。”

    王柱手上牵着两匹马,他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孟聚:“来,兄弟,你该会骑马吧?”

    孟聚接过了缰绳,他也不多问,上了马,跟着王柱就疾驰而去,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省陵署。有王柱领着,孟聚这次一路畅通无阻,在接见室,他很快又见到了叶迦南。

    今天的叶迦南又换了一身打扮,一身纯粹的华族少女装束,素雅的叠裙布衫,清丽脱俗。见到孟聚,她很高兴的样子,笑吟吟的:“坐,快过来坐。”

    “是。镇督大人召唤,不知有何急事?”

    叶迦南笑眯眯地望着孟聚,笑得孟聚心里都有点发毛了,她才说:“小孟啊,今天柳空琴跟我说,上次那一千两银子经费,你只花掉了五十两就办妥了事情,真是能干又节俭啊!”

    孟聚一愣,叶迦南这么殷勤,他直觉感觉没好事。

    “上次的事比较顺手,没花多少银子。”

    “我答应过你的,只要抓到了灭绝王,那一千两银子可以送给弟兄们喝酒的。现在事情办得很好,剩下的九百多两银子你就拿去好了。”

    叶迦南指着桌上的一小叠银票,脸容甚是甜美。

    孟聚盯着叶迦南,美女蛇银子太多烧坏了脑子吧?如果这样,虽然自己不缺钱,倒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伸手过去:“谢镇督大人赏赐,卑职感激不尽。”

    “拿吧,拿吧!拿了银子,顺手帮我查一下霍鹰的事。”

    孟聚拿钱的手僵在了半空,定了一刻,他一脸尴尬地缩回了手,干巴巴地笑道:“镇督大人,卑职无功不受禄,这钱还是不拿了。”

    旁边的小丫鬟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叶迦南回头瞪了她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真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你胆子这么小,如何做陵卫?”

    “是,卑职没用,不堪重任,有负大人期待了。”

    碰上这个惫懒部下,叶迦南也是无可奈何――不过说来也是玄妙,正是因为孟聚毫无野心,叶迦南反而更信任他,有事没事总爱把他召来。

    “叫你来,是告诉你一件事:上次说好了,办完了灭绝王的差使就调你去江淮陵卫那边去。。。”

    听到“江淮陵卫”几个字,孟聚精神一振,但叶迦南接下来的话瞬间将他的心情打到了谷底:“。。。这事,怕是要泡汤了。”

    “为何,大人?”

    叶迦南叹息道:“江淮镇督何豹子被南唐的鹰侯干掉了。现在接任的家伙是个我很讨厌的人,我跟他也没交情――反正,说那么多你也不懂,你只知道那边你去不了就是了。”

    孟聚无语。若是叶迦南随便找个借口来搪塞自己,那倒也罢了,但这个理由却是实在得无话可说――一省镇督都殉职了,自己还能责怪说叶迦南不守承诺吗?

    “那,大人,还有其他地方的陵署可选吗?”

    “我看看,汉中陵署你是否有兴趣去?”

    孟聚坚决地摇头,他才不想去招惹西蜀巫庙的那群疯子,那帮家伙玩蛊玩死人恶心得很,自己可不想过去陪他们发疯。

    “要不,总镇需要自愿军官潜入南唐境内做间谍的,你可有兴趣报名?”

    “大人,您饶了我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孟聚你到底想去哪里?要不,我的位置让给你坐坐?”

    “这个敢情好。。。”看看叶迦南脸色大变,孟聚才悠悠说:“只是卑职做不来。”

    叶迦南恨恨地望着他,过了一阵,她低着头说:“孟聚,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本座都敢调戏了,你就当军法治不了你吗?”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孟聚却能感觉到,叶迦南说这话的语气很弱。他心念一动,看着对方一身华族少女打扮,心头一荡。

    他讪讪说:“大人,既然没有好的去处,那卑职还是留在靖安署好了。既然您也跟拓跋雄谈妥了,估计他也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其实叶迦南找他来的目的就是这个,这个知情识趣又有见识的部下,她还真的舍不得放人。但先前既然答应了孟聚,她也是个好面子的,不想反悔。既然孟聚自己说出口了,正合她的心意。

    “其实东平省也没什么不好。虽然说在北疆,但魔族几十年也没来一次,繁华不比内地城市差。即使魔族真的来了,有我罩着你,你也不用到第一线去,安全得很。你若是还不放心,我干脆调你回来到我身边好了。”

    叶迦南知道眼前的这小军官胆小如鼠,所以话里话外强调的就是“安全”二字。孟聚也无可无不可:“镇督大人体恤,卑职万分感谢。只是卑职闲散管了,到镇督大人身边的话,只怕会闯祸坏事。卑职还是愿意在靖安陵这边做事好了。”

    “随便你了。对了,你晋升的文书我已发下去了,可收到了吗?”

    “卑职已经收到了,谢大人。”

    叶迦南点头:“军情办的职责,以前比较轻松,但今后怕是有点事干的。到任以后,你要帮我留意一件事。”

    “请大人指示。”

    “霍镇督的死,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总镇传来消息,派在南唐那边的情报员传回了消息,南唐的北府放鞭炮庆贺霍镇督的死讯,据说,这事是南唐的潜伏鹰侯干的,就是要报复霍镇督当年的事。”

    孟聚浓眉一轩:“当年的事?不过,南唐的鹰侯潜伏在江淮镇或者洛京还有可能,但潜伏到我们北疆这边来,我倒是从没听过。”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但这次总镇的消息很确凿,据说南唐这次连霍镇督的死因和伤势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而这些东西本该是绝密的,南唐没有理由知道。”

    叶迦南神色凝重,其实心中很欢喜。南唐放出这种风声,那是大大地减少了自己的嫌疑,也减轻了洛京对自己的压力。听到这个消息时,叶迦南都恨不得高呼:“天策北府万岁!”

第四十节:离去

    叶迦南沉吟着,象是接下来要出口的内容太过重要,她在斟酌如何开口:“以下说的,是绝密,你不可在外泄漏。”

    孟聚心下一凛:“是,请大人明示。”

    “有确凿消息,说南唐在我们北疆——不,就在我东平省内,派遣有一名南唐的鹰侯。此人是我朝的军政官员,南唐那边给他的代号是‘破军星’——孟聚,我怀疑这次霍镇督的死就是他干的!”

    孟聚听得聚精会神:“嗯,还有呢?”

    叶迦南把手一摆:“就这些,其他没有了。这是陵卫情报员冒死潜入北府总部才得到的消息,你千万不可泄漏了。”

    叶迦南神秘兮兮,结果说了半天没点实质性的东西,就只有一个“破军星”的代号,还摆出一副多么信任自己的架势——孟聚心里痛骂,说:“大人,只有一个代号而已,无姓名无身份无职业,卑职无从着手。”

    “我知道没法查,我也只是让你平时留意一下罢了。你做了军情室主办,以后少不了跟边军打交道,工作里多留意吧,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人跟我说声。”

    孟聚无精打采:“卑职遵命。”

    “好的,你下去吧,以后的军情室任务会变得很重要,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在临出门时,叶迦南叫住了孟聚:“孟聚,我听说,你们下面有规矩,升职以后都要给上司一笔封金的——你给没给?”

    孟聚犹豫了下,决定还是说实话:“卑职也有一点心意,但不知为何,蓝总管不肯收。”

    “蓝正是个懂事的。孟聚,以后你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请示好了。蓝正那边,必要时知会他一声就好。”

    孟聚心下一凛,他当然知道叶迦南这句话的分量,这意味着自己身上将贴上了明显的“叶”党标签,真正迈入了叶迦南的心腹嫡系行列——他也突然明白了,估计也是知道了这点,所以蓝正不肯收自己孝敬吧?

    出去时候,王柱依然在楼下值更。见到孟聚下楼来,他打招呼:“如何,今天还顺利吗?”

    “还好。王哥,靖安署那边委了我军事室主办,今晚我在天香楼摆上一桌庆贺。王哥你若是得空,帮我过去捧个场。”

    王柱很爽快:“好说,孟兄弟的庆贺酒,怎么也得过去喝上两杯——在这里先恭喜孟兄弟高升了。”

    他看看左右没有人,神情有些扭捏。

    孟聚立即说:“王哥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方便跟兄弟说声不?”

    “倒不是啥大事。。。”王柱神情有些扭捏:“今天,叶镇督也赏了我一个侯督察头衔了,让我做亲兵队长,我这也算入流官了。。。”

    “啊,恭喜恭喜!”

    “呵呵,我们兄弟是同喜啊!吏员处的人昨天来找我问名字登记,说我王柱子这个名字太土了,不合朝廷命官的身份,让我改个名字。我当场把他们骂了回去,姓名那是爹妈给的,怎能随便改呢?”

    “王哥说的是。”(一路看小说网,手机站wap.)

    “但后来想想,好像王柱子这个名字确实也有点。。。那个,以后大小是个官了,别人笑话我还无所谓,万一连镇督都被笑话了,说她怎么提拔这么个人,那就是我对不起镇督了。孟兄弟,王哥我没读过书,也不知这事该咋办好,你是识字的秀才,帮我想想办法?”

    “王哥,这事好解决。姓名是爹妈给的不能改,但我们可以起个号。你看那些朝中大臣,名字好听得很,比如说吏部尚书胡君心,‘君心’二字就是他的号了,你知道他的本名叫啥?他叫胡二狗子!”

    他望望楼上,轻声道:“说不定,我们叶镇督的名字也是她自己起的号吧?搞不好,她的本名叫叶大妞叶丫头什么的?”

    王柱大惊,连忙捂住他的嘴:“哎呀,敢在这里说这种话,让镇督大人听到了,我们两个还用活吗?”

    说着,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咯咯地低笑起来。

    “孟兄弟你是识字的秀才,看得书多,帮我起个好听的号如何?”

    “这个,自然没问题。”孟聚想了一阵,问:“王彦君这个名字,王哥觉得如何?”

    “王彦君?”王柱把名字读了几遍,脸上露出喜色:“听着觉得很响亮也很顺耳,就是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孟聚蹲下来在地上写了这几个字,解释:“彦指有才德的人,君嘛,自然就是说王哥你品行高洁,不同一般!”

    “好好!”仿佛怕孟聚反悔拿回去似的,王柱急不可耐地说:“就这个了,我一听就喜欢!哈哈,王彦君,不错,以后谁还敢说我老王是老粗,我王彦君一拳打掉他的牙齿!”

    孟聚莞尔,定好了晚上再聚,孟聚径直回了家,推开门却发现秦玄不在家中。孟聚还以为他是被陵卫发现捉走了,孟聚又惊又慌。后来,他才在桌面上发现一张纸,纸上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我走了。谢谢,后会有期。”

    孟聚嘘出一口气。他不认得秦玄的字迹,但这张纸写得潦草,而且没有称呼和落款,那肯定是秦玄写的。这个张扬的富家少爷历经灭门惨变,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孟聚猜想秦玄离开的原因,但想了半天还是摸不着头绪,只是隐隐感觉,秦玄的自尊心很敏感,而且受人恩惠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自己很客气,但秦玄还是受不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吧,干脆就悄然离开了。

    孟聚心头懊恼。他救助秦玄,并非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为自己赎罪,却不料老天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这个孤零零的少年,举目无亲,家破人亡,他能去哪里呢?

    秦玄,祝你平安,希望他日终能再会吧。

    黄昏时候,孟聚才从家里出门,策马直奔天香楼。

    天香楼不但是靖安城最高档的饭店,也是最高档的青楼。四层高的楼面,淡红色的外墙,远远地,孟聚就看到楼下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了。

    孟聚下马,将马绳丢给一个门口迎客的小厮:“帮我牵好了。上好的草料侍候,少不了你的打赏。”

    孟聚今天没穿军服,一身白衣儒生打扮,长衫飘飘,英俊又秀气。他从袖中拿出扇子一展,自觉十足翩翩俗世佳公子。但他是陵卫出身,儒雅中带着几分官员的轩昂气势,天香楼的小厮看惯人的,自然知道这个客官不是等闲人等,脸笑得都开了花:“好咯~客官您放心,您的坐骑咱们给您伺候得好好的,绝对误不了事。”

    孟聚大步朝里头走,迎宾的大堂立即便迎了上来:“客官里边请。可有位置了吗?”

    “蓝先生定的位,在哪里呢?”

    知道是靖安陵署蓝总管定的位,迎宾的笑容更加殷勤了:“原来是蓝大人的客人。请跟我这边来,三楼的雅座。”

    孟聚上了三楼,这是一个雅室,装修得甚是雅致,室内摆着三张桌子,几幅山水和侍女屏风将小室与其他房间分隔开来。更妙的是,小室的窗户可以凭眺楼下的风景,靖安城大街上碌碌的人群被一览无遗,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着实不错。

    “不错,风景尚可。”

    “蓝大人定的位,我们岂敢敷衍?这是小店里的头等席位了,希望诸位客官吃得开心。”

    大堂退下了,孟聚刚坐下不久,又有人来敲门。但进来的却不是陵署的同事,而是一位相貌清铄、长须的老人,身材匀称高挑,也是一身素色长衫,很有几分风雅味。

    进来他就笑吟吟地朝孟聚拱手说话了:“贵客莅临,敝楼不胜荣幸。老朽先自我介绍,在下是天香楼的东家,小姓杜,打扰了。”

    天香楼能做到靖安城里头号酒楼,它老板的实力和关系肯定很硬朗,这样的人物孟聚当然不会小觑。他起身朝对方拱手致意:“杜老先生尊安,在下姓孟。杜老先生事务繁忙,派个伙计过来招呼一声就行了,何必劳驾亲临呢?”

    杜掌柜笑道:“下面人报上来,说是有位生面的孟公子过来,风采过人,气度不凡,于是在下起了仰慕之心,赶紧过来结识下——孟公子不嫌老朽冒昧吧?哈哈,哈哈。”

    孟聚也笑:“杜老先生太过奖了。”孟聚虽然对自己容貌和风度都很有信心,但他绝不相信天香楼的老板会看到一个帅哥就马上跑过来要结识。开酒楼的,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若每个都见,也不用干别的事了。这位杜掌柜过来,多半是蓝正的那张帖子起了作用。

    杜掌柜攀谈了几句,祝贺玩得开心之类就告辞了,话里也没有探询孟聚身份的意思,孟聚不由暗赞其识趣。虽然朝廷不禁官吏进出青楼,有蓝正的帖子,对方多半也知道孟聚是官身,但有些事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比说出来的好。

四十一 酒宴

    过了下衙时间,一众同僚络绎来到,见到孟聚都拱手庆贺:“恭喜孟长官高升了!”

    “惭愧惭愧,来来,诸位兄弟快快入席。”

    看到众人来到,其中却没有高晋那厮,孟聚心头暗暗欢喜。与众人谈谈笑笑一阵后,刘真也来了。小胖子环视左右,问起:“高长官呢?他今晚没来?”

    大伙心知肚明,都笑道:“今天高长官没到衙,不知去了哪里。应该是来不了吧?”

    “哦,可惜可惜。”

    虽然说“可惜”,但孟聚也好,刘真也好,大伙都是笑眯眯的,谁都不见有丝毫可惜。

    王柱来得稍晚一些,孟聚亲自将他迎入席中,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省陵署的侯督察王柱。。。呃,错了,是王彦君阁下!”他故意不提王彦君是叶迦南亲兵队长的身份,只说他是官衔,所以众人也不觉得一个侯督察有甚稀奇,大伙拱手道:“幸会幸会。”

    王彦君见惯大人物,也没把这群地方陵署的小吏放眼里,矜持地拱手道:“某是王彦君,见过诸位兄弟。”

    等到戌时,大伙儿入席,也不见蓝正过来。孟聚等得无奈,只好吩咐店堂先上菜。

    酒席开始,孟聚是主人,又是刚升官,在座中职位最高的,很自然地他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对象了。大家都给孟聚敬酒,说孟主办年青能干,前途无量,以后还得多多关照。

    在座的都是前辈,孟聚也不愿落个升官脸就阔的名声,所以笑吟吟地来者不拒,谁敬都饮,于是赢来喝彩声一片,都说孟主办实在豪爽,是个可以真交的好兄弟。

    孟聚被喝得受不了,出声求饶:“诸位兄弟,大伙也不要光给我敬酒啊,你们自个也要互敬啊――还要敬敬我们的王大哥,不然你们以后到省陵署去怕是不好办事了,王大哥在省陵署那边可是很吃得开的。”

    王彦君瞪他一眼:“呵呵,孟老弟老是拿我开开涮――来,今日头次见面,大家满饮了!”

    于是开始了一通互敬互饮,孟聚的压力才减轻不少。王彦君开始因为不熟还有点矜持,但喝了几杯酒后,他也放开了,和众人划拳吆喝起来,连平时不放眼里的刘真都喝了两杯,“哥俩好”啊、“二魁首啊”之类猜码叫喝声十分响亮。

    酒过三巡,刘真突然嚷了起来:“到天香楼吃饭喝酒,岂能无美女?欧阳青青呢?快叫她上来!”

    众人跟着起哄:“对对,孟主办,没有姑娘我们可不答应啊!”

    “把欧阳青青叫过来,陪大爷喝口小酒!”

    孟聚笑着举手示意投降:“好好,诸位兄弟莫急。”

    他唤来大堂:“店家,我听说贵楼的欧阳姑娘才艺双绝,能否有机会一见?”

    大堂面露难色:“这位客官,欧阳小姐今天身子有些不适,怕是没办法给诸位表演了。。。”

    知道歌姬红人应酬的多是达官贵人,不会有空来理会自己这些闲散小吏,孟聚也不在意,但两杯酒下肚的刘真却是勃然大怒,他拿出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大喝道:“伙计,太也瞧不起人了!难道以为我们没钱给吗?那个欧阳青青要多少银两才肯出场,你只管说就是,看大爷给得起不!”

    众军官跟着起哄:“就是,莫要狗眼看人低!惹恼了老子,拆了你们这破楼!”

    “怎么会呢,实在是欧阳小姐身子不便当,小店绝对不敢欺瞒诸位大爷。”

    大堂陪笑着,为难地望向孟聚。眼前这群人虽然都穿着便装,但那股跋扈气势做不得假,这分明都是军中人士,而且订座的名刺还是靖安署总管的,不用问都知道他们是陵卫了。这些半大不小的官,最难侍候,他们未必能成多少好事,但要坏事捣蛋起来却最是拿手。

    孟聚明白,那个欧阳青青多半是正在陪着哪位达官贵人,店家不敢贸然过去打扰。他不想惹事,说:“算了,胖子,既然欧阳小姐不舒服,那我们改天再来也一样。店家,找些漂亮的姑娘过来陪我们弟兄喝酒。”

    在座的以孟聚官职最高,他又是主家,他既然发话,众人都不再出声了,只有刘真还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嘟两句:“这不是瞧不起人嘛。”但是也没人理他。

    有了孟聚的话,大堂如蒙大赦,立即应声道:“好的,客官您稍等,美女们就来!”

    众人搁下筷子,都等得心焦了,才见得大堂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进来。这群女子都颇有姿色,穿着五彩裙服,仪态婀娜,人未走近便已香风扑鼻。女子们手中持有琵琶鼓乐等乐器,进来后她们排成一排,齐齐对众人鞠躬,脆声问好。

    大堂赔着笑脸问道:“诸位客官可要点些什么曲子?我们的姑娘精通各种清唱和弹唱,拿手《边塞曲》、《烟雨调》、《梅花吟》等各种最新曲子,诸位可以尽管点。”

    孟聚本还想听听曲子,但刘真这厮一下嚷起来了:“听啥调子!咱们都是粗人,听不来那些文绉绉东西,让姑娘们过来陪大爷喝酒聊天是正经!”

    孟聚也是由他去了,叫道:“店家,添上椅子,让姑娘们入席吧。”

    女子们又是齐齐躬身道谢:“谢过大爷赏座。”

    一时间,莺莺燕燕,彩衫纷飞,娇声燕鸣不绝于耳。这些青楼女子们甚是乖巧,自动每人一个地贴上了军官们,眼见佳人在前,刘真等人也忘了刚才的忿忿,眉开眼笑,甚是开心。佳人软语温声,有人划拳拼酒,有人调笑戏谑,气氛十分热烈。

    作为今天的主角,孟聚身边也分到了一个年青女子。这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一张圆脸,笑容甜蜜。她介绍自己叫紫燕,请教孟聚大名。孟聚看着身边酒色迷醉的刘胖子,心头暗暗好笑:“刘,我姓刘,你就叫我刘官人好了。”

    “是,小女子敬刘大官人一杯。”

    紫燕乖巧地帮孟聚倒酒,先是敬了孟聚一杯,孟聚饮了。她待要再敬酒时,孟聚却是不肯再饮了,推说:“酒量不胜,难以支撑。”

    孟聚虽然年纪轻轻,但气度甚是沉稳老练,与身边那些闹哄哄的粗鲁酒徒们气质大不相同,紫燕也不敢放肆,只是细声软语说笑着。孟聚也不轻慢,低声应答,也不象身边同伴们一般动手动脚。一时间,紫燕又是庆幸,又有点浅浅惋惜:这位刘官人俊俏斯文,倜傥洒脱,可惜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否则若能与他共寻一夕之欢,倒也不是坏事。

    酒酣饭饱,美色当前,军官们正在尽情享乐着,忽然室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两人走了进来。看到来人,孟聚急忙站起,躬身道:“大~呃,蓝老大好。”

    众人跟着起身,躬身行礼。大伙都跟着孟聚的称呼:“蓝老大好!”

    “唉,莫要多礼。”蓝正一身青色便袍,脸上笑容甚是和蔼。因为身处烟花之地,他也不称呼孟聚的官职,只是笑着按手让众人坐下:“坐坐,今日是为庆贺小孟的事,老夫过来不是给大家扫兴的,大家莫要拘束,继续谈笑饮酒便是。”

    “是。”

    虽然蓝正说莫要拘束,但长期积威之下,大家岂能放松。刘真嬉皮笑脸地起身递过杯子:“老大,您亲自过来,那真是给弟兄们面子!来,且先喝了一杯水酒。”

    蓝正端起杯子,微笑道:“今日是小孟的喜事,老夫来敬贺一杯。来,孟兄弟,祝你鹏程万里,前途无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蓝老大您亲自敬贺,在下如何敢当?”孟聚恭敬地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执壶给蓝正倒酒:“蓝老大的照顾栽培之恩,在下永记心头,没齿难忘,且容在下略表敬意。”

    蓝正也将酒饮尽,老脸微红。他扫眼一望,发现在座的还有个生面孔,他仔细一看,发现此人竟是叶迦南的亲兵护卫王柱。

    “咦?王兄弟也过来了?原来你跟孟兄弟也是熟识的?”

    王柱微微躬身。虽然蓝正是督察,但他是叶迦南的近侍,倒也不用太恭敬:“见过蓝先生,孟兄弟是在下的好友,交情深厚。”

    “哦,好,好好!”

    蓝正连说了几个“好”,心里却是感叹,孟聚才来靖安一个月,交游却如此广阔,连叶迦南的近侍都跟他“交情深厚”了,这个年青人果然有了不得,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自己提拔他做主办,这个人情却是做对了――即使自己不提,此人有叶迦南赏识,迟早也会一飞冲天的。

    想着,他把身后跟着的人让出来,介绍道:“诸位,这是靖安城内的富商朱全有朱老板,大伙认识一下。”

    那个朱全有是个魁梧壮硕的高大胖子,浓眉大眼,高鼻深目,相貌堂堂,就是眼角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斜下来显得破了相,神色阴霾中带着点戾气。

    身为陵卫,大伙自然听过他的名字,蓝正介绍他是“富商”,但众位陵卫却心知肚明,此人是靖安城中有数的黑道大豪,江湖人称“猪拱”。

    朱全有对众人抱拳行礼道:“朱全有见过各位掌柜老板了!蓝老大抬爱,说我是富商老板,说来真是惭愧,我的生意都还不是靠诸位掌柜赏碗饭吃的,实在不值一提。”

第四十二节 欧阳青青

    刘真笑道:“猪拱你莫要逗笑了。你若还要赏碗饭吃,那我们不得讨饭啦?”

    朱全有看来与刘真也是熟悉的,被说出绰号也不恼怒,反而哈哈一笑:“刘胖子你的肚子倒是日益见大了,小心被人当做了怀孕的婆娘啊!”

    “我呸!猪拱你这个杀千刀的!”

    朱全有转身面对孟聚:“这位孟掌柜,真是好风采,好气度!咱们是头一趟见面,以后说不定有打交道的机会。恰逢孟掌柜喜事,在下斗胆敬孟掌柜一杯,还请千万赏光。”

    孟聚笑着举起杯子:“朱老板客气了。我的小小生意,说起来不成意思,以后还少不得朱大老板你今后多多帮衬。”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朱全有擦擦嘴,开怀笑道:“好!孟掌柜斯斯文文的,但着实豪爽,在下打心眼里钦佩!以后孟掌柜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通知一声俺老朱好了,老朱一定听候吩咐。”

    “朱掌柜好意,在下就先谢过了。”

    蓝正和众人聊了两句,很快就起身了:“好了,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随意吧,尽兴点――孟聚,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孟聚不明所以,跟着蓝正出了门。

    在走廊里,看看周围没人,蓝正才低声跟他说:“你今天是不是跟高晋吵架了?”

    孟聚愣道:“啊,没有吵架啊?”

    “高晋下午跑来找我,说你目无长官,不守尊卑,言辞无礼,说不该提拔你――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孟聚明白过来,笑道:“上午,高长官说是靠他提拔了卑职,卑职觉得这事。。。不怎么靠谱,所以没理会他,只是告辞走了,但没有跟他动气吵架。”

    “高晋说是他的功劳?”蓝正哑然失笑:“当真笑话了,他可能是想。。。”

    说了一半,蓝正不说了,只是摇头。孟聚明白他的意思,高晋冒这个功劳,恐怕是想孟聚给他进贡一笔升官孝敬吧――确实无耻得很!

    蓝正拍着孟聚肩头:“小孟,以后跟高晋敷衍点,不要得罪他。他有毛病我是知道的,我也讨厌他!但没办法,高晋是国人,我朝的规矩。。。你该明白才对。即使叶镇督赏识你,国人跟华族之间的尊卑是大忌,真闹大了怕镇督大人也不好保你,你莫要让镇督为难才是。”

    高晋是国人?难怪这厮这么嚣张可恶!

    蓝正的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至极,孟聚也明白对方确实是为自己好,躬身道:“这是大人对卑职的爱护,卑职明白的。以前孟浪了,卑职以后一定谨慎小心。”

    “呵呵,这是小事而已,莫要坏了今天的兴致。进去吧,大伙还在等你呢,我和朱掌柜还有点事,先告退了。”

    “长官慢走。”

    蓝正先下了楼梯,朱全有拖着脚步落在后面,他低声对孟聚说:“孟长官今晚只管放心玩乐好了,我已经跟柜台说了,今晚的花销都挂我帐上了――等下柜台那边还有一份薄礼,不成敬意,千万莫要推辞。”

    孟聚一愣,待要说什么,那朱全有已经笑吟吟地拱手道:“不送,不送!”快步出了雅室。

    送走了蓝正一行,军官们望着孟聚的眼光里又多了几分尊敬。他们已经掂量出了,孟聚这个八品主办的分量不同一般,办个庆贺酒席还能惊动了总管亲自前来道贺,这个年青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倒是孟聚面临一个小尴尬。那个紫烟姑娘咯咯笑道:“刘大官人?他们都叫你孟兄弟。”

    孟聚俊脸微红,好在他反应敏捷:“哦,我叫刘孟,朋友们都叫你孟兄弟。刘官人是我追美女时候的艺名。”

    紫烟一听便知道这厮在撒谎,不过欢场女子,这些东西本是平常事来着,她也当然不会揭破,只是娇滴滴地在孟聚耳边轻声说:“刘官人,你们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何以见得?”

    “猪拱好可怕的呢,好多人都怕他,连我们天香楼的杜老板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但他见到你却要尊敬得不得了,还说要听你吩咐,那你不是要比他厉害多了?”

    紫烟温柔的眼波里满是仰慕,声音又娇又爹:“真是了不得,你这么年青,又白白净净的,象个读书人,怎么猪拱那么怕你呢?”

    孟聚笑笑:“客套话而已,莫要当真了。”

    惊喜并不止于此,过了一阵,那个大堂跑了进来,一脸谀笑地对众人说:“诸位客官,打扰了。欧阳青青小姐本来是身子不适的,但听说几位客官很仰慕,盛情之下,她也勉强整理了妆容,想出来与诸位见个面,不知方便不?”

    孟聚一愣,但刘真等人已如狼一般嚎叫了起来:“欧阳青青!快快唤她出来!”

    大堂笑着下去,过了一阵他领着一位抱着古筝的素服女子进来:“诸位,这就是我们的欧阳姑娘。”

    那女子向众人浅浅躬身行礼:“小女子欧阳向诸位客官问好,诸位安康福寿,喜吉延绵。”

    孟聚本以为,象欧阳青青这样出名的艺妓,应是浓妆艳扮、艳光四射的。但一眼看去,欧阳青青的样貌却甚是清秀,打扮得也很素雅,淡青色长裙俏丽生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粉黛不施,双眸幽深明亮,甚是有神。她的面孔甚是精致,咋一看只是觉得很顺眼很舒服罢了,但却越看越是漂亮,竟找不出丝毫瑕疵,竟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一时间,满堂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小女子身上,刘真忍不住大声喝彩:“欧阳小姐真是漂亮,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

    欧阳青青嫣然一笑:“这位官人过奖了,欧阳只是蒲柳之姿,如何敢当呢?”她眼波流转:“请问,哪位是孟大官人?”

    孟聚一愣,起身应答道:“我就是。请问欧阳姑娘有何见教?”

    看到孟聚一身白衣胜雪,英俊倜傥,欧阳青青也是一愣,粉脸微红。她本以为孟聚是个威严的大官或壮汉呢,不料却是个这么英俊的后生读书郎。她垂下眼帘,有点不敢看孟聚的脸,低声说:“听闻,今日孟官人恰逢喜讯,谨容小女子为孟大官人道贺,小女子不才冒昧,愿以一曲《进奏乐》为孟官人贺之,还望官人雅鉴之。”

    欧阳青青的魅力是颠倒众生的,她一言既出,众人无不喝彩:“好好,欧阳姑娘,给我们孟官人好好奏上一曲!”

    孟聚微笑道:“有劳姑娘了,在下洗耳恭听。”

    欧阳嫣然一笑,放下了怀中的铮乐,双膝跪在案前,玉指轻弹,筝声犹如流水般娓娓响来,曲调欢快跳跃,犹如喜鹊在林间跳跃飞舞,令人闻之心情愉悦,军官们也不懂音律,只是听欧阳青青奏得欢快,大家都很赏脸地不出声倾听着。

    一曲奏罢,座里爆发出一阵喝彩鼓掌声,刘真嚷嚷得尤其大声:“好听好听,当真好听!”

    欧阳起身浅浅一躬,笑道:“小女子技艺粗薄,在诸位方家面前献丑了,却盼孟官人和诸位不吝指正。”

    其实这种喜庆的曲调,谁来弹奏都是差不多,孟聚倒是觉得,古筝古朴高雅,用来弹奏古典音乐或者破阵乐这种军阵杀伐音是蛮不错的,但是来演奏《进奏乐》这种喜庆乐章就勉强得很了。

    不过欧阳青青是美女,大伙特别赏脸,孟聚当然也不会扫兴,他笑道:“指正不敢当,我等是音律的门外汉,但也能听出仙乐飘飘,几疑是天籁之音。欧阳小姐技艺娴熟,指法圆润,已有大家风范,吾等听来,也是三月不觉肉味啊,欧阳姑娘才艺双绝,果然是名不虚传。”

    欧阳浅浅躬身道:“得蒙孟官人如此盛赞,小女子不胜荣幸。且容小女子敬贺孟官人水酒一杯,预祝孟官人鹏程万里,一帆风顺。”

    孟聚与她碰杯,一饮而尽。刘真在旁边看得眼红,也出声说:“欧阳姑娘,来,咱老刘也敬你一杯!”

    欧阳青青痛快地与刘真也喝了一杯,脸上浮起了一抹绯红。她轻掩小口,柔声说:“诸位都是豪迈之士,小女子打心眼里敬佩和仰慕,本欲多与诸位更多畅谈的,但无奈小女子量浅,再喝就要出丑了。孟官人,刘官人,诸位官人,大家且请慢慢畅谈,且容小女子量浅不能奉陪了,还盼日后大伙再来天香楼时,再与小女子一聚。”

    众人一再挽留,但欧阳青青去意甚坚。无论大伙怎么挽留劝说,她只是浅浅地笑着,最后还是走了。

第四十三节 上任

    欧阳青青走了,酒席的气氛却更炙热了。大伙都说,这趟来天香楼能见到欧阳青青献艺,当真是不虚此行。有人奉承孟聚,说欧阳青青主动出来给孟聚献艺敬酒,孟官人真有面子。孟聚连忙谦虚说哪里,这是天香楼安排的,应该是蓝老大有面子。

    孟聚心下有数,欧阳青青出来献艺,应该是刚才那位朱全有安排的。朱全有也算是有心人了,以他跟蓝正的关系,却还有心跟自己这种新人拉关系——难怪此人能纵横靖安黑道多年不倒,这份未雨绸缪的细心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孟聚其实心里对欧阳青青并无多少好感。开始时自己诚意去请,小妮子却摆架子不肯来,到后来黑道大豪一话,高洁的才女就立即就跑过来,然后蜻蜓点水般匆匆敷衍自己一番,这令孟聚很是不爽。

    自己好歹是朝廷的正式武官,怎么分量却比不上一个混黑道的?

    才女,色艺双绝——都他妈虚的!这个小妮子瞧不上我们,老子还瞧不起你呢!

    孟聚恶意地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是人畜无害的。这时,他注意到身边的王柱神情有点恍惚,孟聚轻捅了他一下:“如何,王兄弟,有心事?”

    如同在梦中被人警醒了一般,王柱慌张地说:“啊,没事。来,孟兄弟,我们喝一杯。”

    两人碰杯之后,王柱斟字酌句地说:“孟老弟,今晚这个欧阳青青姑娘,你是第一次见?”

    “确实第一次见。今天以前,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你觉得,这女的咋样?”

    “不错啊,人长得漂亮,又会弹琴,说话也很得体,不错啊。”

    王彦君张望左右,看没有人注意这边,他才红着脸凑近孟聚耳边:“孟兄弟,如果要帮她赎身,不知要多少银子呢?”

    孟聚惊得身子一震,他吃惊地望着王柱,低声说:“难道,王兄弟你想?”

    “嗯嗯,”王彦君脸红得跟滴血差不多了,好在大家都喝了酒,他倒不是很显眼:“嘿嘿,不怕老孟你笑话了,你说觉得不错,咱也觉得不错,嘿嘿。咱岁数老大不小了,银子也攒下一笔了,该找个伴了。”

    “欧阳青青艺妓出身,虽说卖艺不卖身的,但恐非王兄弟你的良配啊。”

    “艺妓怎么了?咱也不过大头兵出身,不比她高贵。咱瞧这个女娃子不错,人漂亮又懂事,性情也温和。”

    眼见王柱态度坚强,孟聚只得敷衍说:“既然王哥你有这个兴趣,那兄弟这两天托人问问天香楼这边吧——不过这女子如今正当红,是店家挣钱的摇钱树来着,赎身银子恐怕不会低。最好王哥你见过她几次,跟她沟通下,如果她自个也同意跟你,这样跟店里头谈赎身银子也好说。”

    王彦君脸涨得通红,低声央求孟聚:“孟老弟,老哥我以前是大头兵一个,这些事都不懂的,你见识广门路多,得多帮帮我。”

    孟聚啼笑皆非,自己以前是秀才,又哪里懂这些?但王彦君恳求,他也无法推脱:“这个自然。王哥的事,我会当做自己的事一般上心来办。”

    得孟聚这句承诺,王彦君心满意足,拉着孟聚连干两杯,说:“孟老弟,我的下半辈子幸福就全靠老弟你了!”

    孟聚哭笑不得,他心知欧阳青青是店家的红牌艺妓,年纪又轻,这种尤物,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想染指。不要说王彦君这么个不入流的小军官,就是刚晋升了主办的自己,若是敢出手独占,只怕今后也是永无宁日。

    一通杯觥交错,吃喝谈笑,直到夜色已深,街上有更夫打更时,孟聚才起身说:“诸位兄弟吃喝得开心,我也觉得很高兴。但千里无不散的酒席,明早还得上衙,兄弟就不耽误大家了,都散了吧,回家早点歇息。”

    于是大伙才纷纷起身告辞散去,有些懂事的军官还凑近孟聚要塞给他个红包当贺礼,但孟聚笑着拒绝了:“自己兄弟,不必弄这些花样了,兄弟的心意我知道,心领就是。”

    众人都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地下楼。孟聚没喝多少酒,倒是还清醒着。他自己走到总柜台那里:“掌柜的,结账吧。”

    “孟官人,您的帐已经有人结了。”大堂巴结地笑着,态度比刚才更恭敬了——连“猪拱”这样的江湖大豪也要巴结,眼前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有人结了?”孟聚皱眉:“我没让朋友结。告诉我,多少银子,我来给。”

    “官人,您别为难我们小的了,是有人结了。还说您拉了个包裹在我们这,让我们等您走时给您捎上。”

    看着那鼓鼓囊囊的包裹,孟聚拿起来掂量了下,分量不轻。他正要拒绝,但有人替他说了:“哦,这确实是我们孟官人的东西,拿着吧。”

    孟聚抬头,见到是王彦君,心下稍安:“王哥?”

    王彦君冲他眨眨眼:“老弟,结了账还不走干什么?难道想在这熬通宵啊?走了走了!”

    他硬生生把孟聚拉走了,一手还提着那个包裹。

    直到出了天香楼,孟聚才说:“王哥,其实刚才。。。”

    “我知道。是猪拱的吧?”

    王彦君把包袱递给孟聚,笑道:“其实也没多少东西,我掂量了下,也就百来两银子,还不如一张银票来得实惠。猪拱那货,就是喜欢张扬。”

    “王哥,你说这钱我该不该收?”

    “如何不该收?”王彦君吃惊地望着孟聚:“你晋升提拔了,他给你贺礼,这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如何不该收?”

    孟聚哭笑不得,这个兵痞眼里,只要是银子就可以往口袋里塞:“我的意思是,这钱收下了,以后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麻烦?应该不会吧。孟老弟,猪拱和蓝正一块出来的,这里头啥关系你还不明白?即使有什么事,也有你们蓝老大扛着,不可能找你这个小主办的。钱也不多,就那百把两银子,你若是不收,他反而会惦记上你,觉得你这个人怕不怀好意,说不定会给你使什么手脚。虽然你不在乎,但这类三流九教人物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王彦君脾气虽粗,心眼却甚是细,一下子就把厉害关系剖析得清楚,孟聚也是佩服。他也庆幸,好在知道这事的不是旁人。自己和王彦君连一万多两的赃银都分过,这几十两银子压根就不算个事。

    在分道的岔路上,二人挥手道别,临别时王彦君还特意叮嘱孟聚:“孟老弟,老哥的事,就拜托你了,你抓紧点儿啊!”

    太昌八年,九月初五。

    一大早,孟聚迈入陵署,找到了军情室的官衙。军情室的官衙在陵署大院西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和藤树叶,绿葱葱一片,生气盎然。

    孟聚在门口向执勤的卫兵出示了委任令。卫兵向他行礼,然后一路小跑地进去禀报了。

    很快,一大群人出来了,领头的是个干瘦的老军官,头斑白,一身陵卫军服也颇为陈旧了,但人倒还精神,他热情地冲着孟聚行礼:“孟长官,您可过来了。”

    “阁下是?”

    “卑职曹敏,领衔侯督察,前两天就听说了孟长官您要过来我们这边,大伙等您可是等得心急了。”

    孟聚听说过曹敏,在自己没来之前,他是军情室的暂时负责人。所谓领衔侯督察,其实也就是说几个平级的侯督察军官里临时负责的,并非朝庭官职,照旧是从九品官。

    孟聚客气地说:“曹领衔,幸会。我初来乍到,很多事还得你关照才是。”

    曹敏热情地笑道:“长官言重了。来,让我介绍诸位同僚给长官你认识。”

    曹敏一个个把部下介绍给孟聚,军情室总共也就二十来个军官,不要说比不上缉捕处一百多号人的恐怖力量,就是孟聚原来的刑案科也远远不如。更让孟聚郁闷的是,人数少点也就罢了,但他们的年龄也太大了——每个人都是胡子皱纹一大把,一通介绍下来,孟聚名字没记住多少个,倒是记得里面有几个老军官站都站不稳了,拄着拐杖哆嗦个不停:“长官好。。。卑职是某某某。。。”

    这些人,年纪差不多可以做自己爷爷了吧?孟聚郁闷至极,自己到底是到了军情室还是养老院?他记起来过来时蓝正说:“他们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何止是经验丰富啊,简直是一堆古董了。

    按照惯例,新任长官都要给部属们训话的。孟聚本来还准备了腹稿呢,打算搞一次鼓舞人心的演讲呢,但看到部下们老态龙钟的样子,他顿时兴致全无,草草敷衍两句:“在下初来咋到,还希望各位前辈多多扶持帮助,大家齐心协力把军情室工作干好,不辜负署里面的期待。就这样吧,大伙散了吧,回自己岗位去吧。”——他不敢再多说,再说下去万一哪个老家伙支撑不住摔倒那就很难看了。

第四十四节 军情室

    众人散去以后,孟聚问曹敏:“我的官署在哪里呢?咱们过去聊聊吧。”

    “请长官跟我来。”

    曹敏领着孟聚到院子深处的一个房间,房间很宽敞,窗明几亮,初升的太阳照在干净的青石板上,显得光洁明亮。房间正中摆有一张红木的大文案,一张舒服的软榻和几张椅子整齐地摆在案前,墙边有宽大的书柜。

    案后摆有两幅屏风,一幅是山水屏风,另一幅却是猛虎下山的屏风,那猛虎浑身斑斓,顾盼之间凛然生威,十分生动。看画风,这屏风应是出自名家手笔,但孟聚盯着看了半天还是找不到题跋,最后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看到那群老头之后,孟聚就对要接任的军情室失去了信心,不料这个官署布置得简洁雅致,干净明亮,倒是蛮合他胃口的。

    “不错不错,我很喜欢,曹领衔,让你费心了。”

    曹敏象是松了口气:“孟主办喜欢就好。我们还担心太俭朴了,孟主办你会不喜欢。”

    孟聚摇头:“我不喜欢太奢靡。曹领衔,相处久了你就明白,我这个人很随和的。”

    曹敏暗暗苦笑:哪个上司初来时不是说自己很随和?日子过久了,官威也就起来了。

    孟聚客气地说:“那么,曹领衔你帮我介绍一下室里的日常事务?”

    知道这是对方在催促交接,曹敏很爽快地交出了军情室的官印、财物印和账本,孟聚郑重地把官印和财务印章收进了柜子里,单独留下了账本。

    “曹领衔,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启禀主办大人,我们还有十七两二钱银子,铜钱二十贯。这是前任李主办离任时签字确认的账目,请您过目。银两都在账房那里存着,大人您随时可以动用。”

    听到这个数字,孟聚松了口气:还好,自己不用刚来就面对两手空空的困窘,看来自己的前任还是很有道德的,没在临走前把银子都挥霍光。

    “那么,署里每个月拨给我们多少经费?我们的日常支出有哪些?这些我都不是很懂,还望曹领衔不吝指点。”

    “长官言重了,卑职自然言无不尽。署里面拨的经费,时多时少,大概每个月也就十多两银子,如果有些什么大行动还可以临时申请特支——不过这几年都没搞过什么大行动,所以特支费这笔银子我们也没拿过。”

    一个月才十多两银子——搞不好昨晚天香楼的花费就有这个数了,孟聚猜,看来自己的前任为了攒十多两银子还是蛮费了不少心的。

    孟聚又问军情室的主要业务,曹敏苦笑连连:“长官,您是自己人,所以卑职敢说真话了: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没工作。”

    “呃?此话怎说?”(16K小说网电脑站 16K.cN)

    “长官,若在内地陵署,军情室这个部门还是蛮吃香的。情报收集,监督军队、军法审查,甄别军官,复核队正以上军官的任免,对都将以下各级军官进行审查,权力很大。

    但可惜,这里是北疆,边军历来跋扈,不买我们的帐。朝廷规定军中将领任免需经陵卫审核,但北疆边军从来就没理会过我们,靖安守备军自家就任命书了。有些知礼的将军还懂得个函过来跟我们知会一声,但大部分人连说都不说,就当我们压根不存在似的。”

    孟聚想起了叶迦南和拓跋雄的谈判,说:“曹领衔,你说的这个,是任免复核制是吧?”

    “对,没想到孟主办您也知道这个。不过这个制度好多年没有实行过,已经荒废了。”

    “除了任免复核制以外,我们还有其他的手段吗?”

    “还有刑案追索制,不过一样荒废好多年了,长官。”

    陵卫对军队进行监控的两大手段,除了任免复核制,还有刑案追索制。

    东陵卫的职责是监察地方文武和民间,军情室就是专门来监督军队将领的特情部门。按照编制和职责,军情室有权对当地驻军进行审查,拘留驻军将领和军官,对他们进行审讯和调查,有权在军队中安插内线,收集情报,监控军队思想和动向,甚至有权驳回上级将领对下级军官的任命。

    但可惜,在大魏朝,除了指路牌外,孟聚还没现什么事是表里如一的。军情室拥有的这些权力,统统只是理论上的。不要说审查一个镇将,如果军情室斗胆把一个喝酒闹事的小伍长给扣回来,当晚就会有几百“义愤填膺”的大兵排着队来砸了陵署。

    孟聚震惊:“居然有这种事,敢砸东陵卫,不等同造反吗!难道六镇大将军和各级将领都不管吗?”

    曹敏苦笑:“管,当然管——但可惜六镇大将军和各位将军都太忙了,哪有空理会这些小事。”

    按照曹敏的说法,虽然整营整队的士兵抄着兵器整齐地出营,但六镇大将军拓跋雄是不会知情的,他部下的都将、副将们更是一无所知——大魏朝的北疆将领们都是很纯洁的,就跟十三岁少女不知道什么是男人一般。

    事情过后,他们会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惊讶万分地说:“这帮兔崽子无法无天了!反了反了,我一定将他们好好责罚!”一些有良心的将领还会装模作样地布置个军棍秀邀请陵卫来参观,轻飘飘的五十军棍后,受罚士兵精神抖擞得可以打死老虎。

    “这不是舞弊吗?怎么可以?”

    “大人,这已经算给我们面子了。若是碰到个惫懒的家伙,他连军棍都懒得打了,只是个文过来说犯事官兵张三、李四、王五等人都已逃走,正在缉捕中,从此再无下文。”

    “这样,难道你们就不生气?”

    “我们生气又能如何呢?难不成还去下海捕令,把张三李四王五都抓回来吗?世上有没有这几个人还不知道呢!”

    听到这里,孟聚沉默了。这时候,他忽然很能理解叶迦南的心情了:憋气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拓跋雄的疼脚,不好好整死他如何对得起自己?

    “大人,这样您也该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室里的都是一些老军官——军方不睬我们,我们就没事干,也没机会立功提拔。年青军官都找门路调走了,署里面也干脆就把那些快退休的老家伙统统配到我们室里来了,就把我们这里当养老院了。”

    孟聚觉得好气又好笑:“这种环境。。。也难为曹领衔你。”

    “呵呵,卑职倒无妨。我还有两年就快退休的人了,清闲点也好修身养性。就是孟主办您这么年青,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比较难熬。”

    孟聚想起了叶迦南和拓跋雄的谈判,心中有数:“我想,边军这样无法无天,朝廷也不会一直放着不理吧?情况终会改变的。”

    “唉,希望是这样吧。。。”曹敏心下其实不以为然,都十几年了,也不见朝廷有空来管。不过他也不想给新来的长官泼冷水了:“长官,按规定,您这个级别的军官可以配勤务的。您有选好的勤务吗?或我们给您指派?”

    孟聚本来是让秦玄来当这个勤务的,但这个少年已经失踪了,他也就放弃了:“就让室里指派吧,找个老实听话点的过来。”

    “是,那孟长官,您现在还有什么吩咐?”

    “把室里的旧公文和案卷拿来我看下吧,也好熟悉一下业务。”

    “好的,长官您稍等。”

    曹敏出去,过一阵,又捧着一堆文牍进来:“长官,这是室里的旧公文,您可以参阅一下。”

    “行,曹领衔,搁这里就行,辛苦了。”

    曹敏退下了,孟聚坐在案前翻阅。这些都是很老的公文了,看样子也很久没人翻过,翻开就泛起一阵扑鼻的尘土和旧纸张味。这些公文大多是边军的任职抄报、署里转的朝廷驿报和其他科室的案件通报,看日期,大多都是太昌四年、五年的,有的甚至是太昌元年的。

    这些陈年故纸,孟聚翻了几份就没啥兴趣了,把案卷丢在了一边,站在窗边呆。

    窗外是一片明媚的秋日景物,各种花草在秋日暖暖的和煦阳光下舒展着。天空一片碧蓝,雁群掠过深蓝的天际向南飞去。望着雁群,年青的陵卫武官眼里流露中复杂的感情,象是憧憬,又象思念。

第四十五节 业务上门

    “长官。”

    孟聚转过身来,却见曹敏站在门口,他身后站着一个拘谨的少年。少年穿着杂役的青色衣裳,个子不高,神情有点慌张,不过眉目倒还开朗。

    “曹领衔,如何?”

    “孟长官,这个小伙子是室里给您选的杂役。您看看合适不?如果不合适,我们再换人。”

    孟聚打量着少年,微笑问:“小伙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报告孟长官,我叫王九,今年十六岁了。”

    “哦?老家是哪人啊?”

    “我是靖安本地人,刚刚被陵署录用过来做杂役的。曹长官安排我给您做勤务,我一定好好干活,让孟长官您满意。”

    少年的口齿清晰,说话也算有条理,虽然还有点拘谨不敢看人,但他眼神清澈,眉目端庄,看上去倒还老实。

    孟聚点头:“曹领衔,就让小王试试吧。”

    “行,只要孟长官您满意就好,小王的家里我们问过了,都是本分人,应该没啥问题——小王,你就好好听孟长官差遣吧。孟长官年少能干,前途无量,能跟着他是你难得的福分,多少人抢都抢不来呢,你要好好珍惜!干好了,你家里也跟着沾光。”

    王九拼命点头,诚恳地说:“是,我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如果我偷懒,孟长官和曹长官尽管用军棍打我好了。”

    孟聚和曹敏都笑了,孟聚笑道:“没那么严重——曹领衔,辛苦你了。”

    “哪里,这是卑职本分的事。没什么事的话,卑职先告退了。以后孟长官要找我,让小九过来叫我一声就好,我就在院子的那头。”

    曹敏退下了,剩下一个王九局促地站在那。

    孟聚问了他几句,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爸妈还好吗,有多少兄弟姐妹之类,王九细细作答,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少年其实是曹敏的邻居。在少年和父母的眼里,曹长官每天威风凛凛地挎着腰刀进进出出,整天大着嗓门说话,街上的混混见到他都怕,甚至连衙门的公人都不敢招惹他。平时街坊邻里有些什么纷争,只要他一到,说出话来没有人敢不服气的,曹长官是几条街都闻名的大人物,自己能当上这个杂役,还是爹妈去给曹长官家哀求了好久还使了银子的结果。

    曹长官已经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了,王九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年青英俊的孟长官,看样子比起曹长官来更了不起,连曹长官都要对他恭恭敬敬的。这个孟长官,说话和气,人也斯斯文文的,长得英俊又儒雅,若让街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看了,还不馋得她们流口水啊。

    王九胡思乱想着,嘴上却回答得丝毫不错,孟聚见他回答清晰,口齿伶俐,很是满意。

    “很好。小九,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多,你不必那么拘束。现在我这头没什么忙的,你就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是,孟长官。”

    少年听话地出去。望着他的背影,孟聚叹口气,看着这个听话的少年,他却总是想起另一个少年,那个桀骜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秦家少爷。

    秦玄啊秦玄,茫茫人海,你现在在哪里了呢?

    孟聚在官署里无所事事坐了一个多时辰侯,没有公务要处理,也没有人要他办什么事。以前在刑案科时总觉得案子太多太忙,但现在孟聚终于发现,有事可忙也是一种幸福。

    他出去在院子里各个官署巡了一圈,想看看部下们都在干什么。他随便走进哪个官衙里,总看到部下们很认真地坐在案前看着公文,那些胡子皱纹一大把的老军官们神情专注,表情严肃,象是忙着世上最重要的事。

    孟聚实在好奇,走近去一看,他们看的原来是一份太昌三年的驿报。

    曹敏跟在孟聚身后,看到这种情形,他也有些尴尬:“室里一直没什么事干,我就让前辈们随便学习一下旧公文。”

    孟聚忍住笑,他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前脚迈出去,后脚部下们就把那些旧公文甩到一边,然后就是喝茶聊天开溜——不过,自己也是这样混过来的,眼看这些前辈们胡子都一大把了,又怎好意思去说他们呢?

    “学习旧公文很有意义,温故而知新嘛。不过,我觉得曹领衔你最好还是找一些关于任免复核制和刑案追索制方面的规章和典籍让大家温习一下,熟悉一下业务,将来说不定能用上。”

    曹敏诧异地望着孟聚,将来能用上?新长官脑子没毛病吧?学这种东西——曹敏觉得就跟考虑如何在南朝首都健康城开东陵卫分署一般毫无意义。

    但对方是长官,自然他说了算。曹敏应声道:“是。卑职这就准备好规章让大家学习。”

    回自己官署把旧公文又看了一遍,孟聚熬得实在难受。麻烦的是,以前在刑案科那边没事干还可以开溜回家,但现在自己就是头了,刚刚上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上任第一天就开溜实在也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当听到午休下衙的钟声响起时候,孟聚那愉悦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他叫来曹敏:“曹领衔,我在刑案科那边还有个案子手尾没结完,下午我要过去结一下,就不过这边来了。有什么事,你让小九来通知我,我应该在家里——四排三号馆舍”

    结案子要在家里结吗?

    曹敏当然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他很诚恳地说:“长官辛苦了。卑职在这边看着,有什么事会立即通知长官的。”

    孟聚本来是想下午在家睡懒觉的,但最后这个企图还是没能实现。当他在被窝里睡得舒坦时,有人怯生生地在门口叫他了:“孟长官在家吗?”

    孟聚爬起来,凑到窗口处望了一下,才看到是今天才配的勤务王九。他应了一声,打开门让他进来:“怎么了,小王?军情室有事?”

    “是的,孟长官,曹长官说有些奇怪的事,您若是有空的话回去看下。”

    就军情室那闲得蛋疼的地方还能有奇怪的事?

    孟聚问什么事,但王九却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曹敏让他来,他就赶紧过来了。

    孟聚无奈,只好穿戴整齐回到军情室。曹敏守在门口,见到孟聚回来很高兴:“孟长官,打扰您了。有些蹊跷事,得请您过来把下关。”

    “蹊跷事?”

    “是的,今天边军那边来了两个武官,拿着份任命文书说要让我们审核和盖章——这太古怪了,好几年都没有这样的事。卑职担心,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问题?”

    孟聚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叶迦南和拓跋雄的协议开始生效了。他轻松地说:“这不是正常的吗?审核任免军官,这该是我们军情室的正常业务才是。”

    “啊,但是好多年都没有这种业务,现在却突然有人来。。。”

    “来了就接待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边军的武官在哪里?”

    “他们都还在院子里候着,说是要等您回来。”

    孟聚迈步进去,一眼便看到了两人。两名武官都穿着灰色的军服,站得笔直,钉子般戳在院子中央。

    两名陌生武官的到来给死水一般的军情室激起了层层涟漪,周围的几个房间窗户都射出了好奇的目光,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两名武官依然站得笔直。

    看到曹敏和孟聚联袂进来,两名武官都望了过来。看到曹敏亦步亦趋地随在孟聚身后,他们也猜出孟聚的身份了,躬身对孟聚抱拳行礼:“卑职参见孟长官!”

    孟聚摆摆手回礼:“免礼。二位是哪个部队的,过来有什么要事吗?”

    年长点的武官先答话:“卑职齐鹏,刚刚接到上峰指令,将要就任靖安守备镇二师一旅三营的管领,特来请求靖安军情室批复,请孟大人核准。”

    “卑职徐浩杰,也是刚刚接到上峰指令,要就任靖安守备镇二师一旅三营的副管领,请孟大人高抬贵手。”

    孟聚因为心里因为早所准备倒还无所谓,旁听的众位陵卫官倒是一阵阵惊诧。军方的军官来请求陵署批准任命,这种事多少年没见过了?

    孟聚的表情淡淡的,仿佛这是一桩很平常的、根本不足一提的小事般:“哦,是这个事啊。二位的晋升公文和履历都带来了吗?”

    “都已带来了,请孟长官您查阅。”

    孟聚接过公文,摆摆手:“二位稍等一阵。我先看看。”

    两名军官很恭敬地躬身道:“是,辛苦孟主办了。”

    在自己的官署里,孟聚把二人的任职文件看了一遍,又看了下二人的履历。两人都是从军十六年了,经历了数次北疆大战,熬资历好不容易熬到管领级,拼命拼来的军功,也算不容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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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铠介绍:
三百年前,斗铠兵器横空出世,改变了华夏大地的命运。在天武王带领下,蛮夷贵族们入主中原,建立了辽阔的北魏帝国。掌控着十数个强大的斗铠军镇,帝国压制南唐和西蜀,威震四方,魔族皇帝们坚信,他们的帝国将万世长存。
三百年后,在帝国的北方边疆,年青的小军官孟聚和伙伴们卷动了天下风云。为了野心,为了信念,优秀的战士们驱动着各种斗铠踏上征途,就如当年的天武王,他们的目标,同样是整个天下!
(老猪继《紫川》之后的中国风玄幻新书,希望大家能继续喜欢和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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