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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铠全文阅读

作者:老猪     斗铠txt下载     斗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 重逢

    一瞬间,孟聚的心情冰凉。

    在自己的口袋里。除了一千两银票,还有一份东陵卫的腰牌——就算自己能解释清楚,自己确实与刘斌军师有旧来相认的,这样也是后患无穷。倘若是军师刘斌,孟聚并不怕让他知道自己身份。刘斌懂得利害,只要孟聚对他还有利用价值,大家是可以互助的盟友。但眼前这群粗莽的汉子,被他们知道东平镇督与黑山军的刘军师有旧,这件事比十个韩启峰被抓更可怕。孟聚已经后悔到这边来求助的念头了。

    两个汉子举着火把走近孟聚,大咧咧就要搜他的身,孟聚暗暗蓄力,准备发难夺他们的兵器然后夺路杀出,这时,有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且慢——赵叔,这个人是我朋友。”

    像是说话的人在这帮人中很有威信,那两个要搜身的人立即住了手,回头望去。

    那头领问:“七少,这个人是你朋友?你可没看错吧?”

    “没看错,他是我朋友,我知道他的。赵叔,大家散了吧。”

    “既然是七少的朋友。那就没问题了。发子,大黑,不要得罪了客人。”

    现场气氛一下松弛下来,架在孟聚脖子上的刀被收了回去,凶神恶煞站的汉子们也退了回去。有人吹熄了火把,黑暗中,有个高大的壮汉走近孟聚,不出声地拍拍孟聚的肩头,说:“不知是七少的朋友,方才多有得罪,先生不要见怪。”

    孟聚听出,这声音是方才那首领的,他应道:“哪里,是在下来得鲁莽了,惊扰了诸位。大家都是提着脑袋做事,谨慎点是好的。”

    “呵呵,既然先生与七少是旧识,我们就先走了。先生与七少谈吧。”

    “好好,诸位慢走,不送不送~~”

    市井匪汉们来得突兀,走得也很快,带着火把和刀剑风卷残云般消失了,只剩下门口处孤零零伫立的少年。

    淡白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少年纤瘦的身影轮廓清晰而明朗。望着面前一身布衣的清秀少年,孟聚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倒是对方先出声招呼了:“孟长官。好久不见了。”

    “秦玄?怎么会是你?”

    秦玄穿着一身平民的粗布衣裳,但他的容貌依然那么秀气。淡淡的双眉,秀气的鼻子微微翘起,双眼灵动而有神,身形纤细而笔挺,玉树临风。

    他郑重地点头,脸上出现由衷的喜悦:“刚才我在外面听着就象孟长官您的声音了,可我还不敢相信。他们没吓到您吧?”

    孟聚慢慢摇头,他端详着眼前的人:比起记忆中那哭泣的孩子,如今的秦玄很明显地成熟了。在这个昔日的富家子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孤寂气息。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与岁数不相称的沧桑感,显得忧郁而坚毅。

    看到这少年,孟聚突然感到很温馨。见到秦玄,他就象见到了自己——那个从洛京初来东平、满脑子幻想的年青军官,想起了那段意气飞扬又酸涩的日子,他心潮澎湃。

    “秦玄,你那时突然走了,可是去哪了?害得我担心了好久,怕你出事。”

    秦玄笑笑,他温和地说:“我也一直在想念孟长官您啊。”

    听着少年稳重温和的声音,孟聚心潮感慨。他习惯地伸手出去想拍秦玄的脑袋。但手在半空顿住了:眼前的少年,已不是当初那个偎依在自己肩头大哭的孩子了。对方的眼神,他的笑容,无不在显示,在离开自己的日子里,少年已成长为一个聪慧而成熟的人了。

    看出了孟聚的尴尬,秦玄笑了。他体贴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孟聚的手:“孟长官,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我请你喝酒。”

    孟聚本以为秦玄要带他到哪个隐蔽的窝点详谈呢,不料对方却是把他带出了南城区,回到街上,逛了两圈来到一家小酒馆里。

    这家酒馆看来是颇有些年头了,摆设布置倒还干净,只是里面的人很多,站在门边,孟聚就能感觉到一股混杂着人气和酒气的热浪扑面而来,人声嘈杂。

    看到里面嘈杂喧哗,孟聚微蹙眉,秦玄却是毫不在意。他唤来伙计,甩了几个铜钱,叫道:“给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上一壶热酒,两盘小炒。”

    伙计殷勤地将他们带到了店堂边角的一个桌子,侍候他们坐下。待上了酒菜,秦玄才坐到孟聚身边,拿着酒壶帮孟聚倒了一杯酒。他凑近孟聚耳边说:“嘈杂也有嘈杂的好处。这么闹,谁也听不着我们说话,比在包厢里还安全。”

    孟聚笑笑。心想这是老江湖的门道,看来秦玄这半年过得也不简单。

    “秦玄,这半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跟黑山军的人混一起了?”

    秦玄摇头笑笑,笑容中有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感。他举起酒杯,微笑道:“孟长官,我们好久没见了,今天能见面,那是意外的惊喜,先喝一杯庆贺吧。来,我敬您!”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孟聚哈口酒气,放下杯子,这时他才意识到,少年还没成年,不该喝酒的——可是秦玄的做派那么成熟稳重,他压根想不起对方是个未成年人。

    “孟长官,我的事说来话长了,现在倒也不急着说。倒是您,为什么要找赵昆这帮人?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啊。您是朝廷的人,找他们办事会后患无穷的。”

    “赵昆?你是说刚才那帮人吧。他们是黑山军的人吗?”

    秦玄摇头:“不是——但也可以说是。”

    “怎么说?”

    “赵昆他们是本地的匪帮,跟黑山军不是一路人。但他们平时也帮黑山军做事,算是黑山军旗下的人——比如孟长官您要约黑山军。一般都是先由他们接头,然后转告黑山军在本地的联络人。”

    孟聚明白了:“这么说,赵老大他们是黑山军的外围组织?”

    “外围?呵呵,孟长官您说话总是这么有趣。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们不是黑山军的人,但帮着黑山军做事,也可以打黑山军的旗号行走江湖,江湖道朋友多少也给面子。”

    孟聚沉吟道,问:“秦玄,你有办法通知到黑山军在本地的联系人吗?真正黑山军的人。我有急事,想见他。”

    秦玄注视孟聚一阵,然后,他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鼻子好看地翘起,微笑道:“您已经见到了,就是我。”

    孟聚又吃了一惊,他注视秦玄良久,看着少年那清澈灵动的眼睛,他很想跟他说,黑山军不是什么好路数,跟他们混没前途的——但想起了少年家破人亡的遭遇,孟聚却是只能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很多时候,不是人选择了道路,是道路选择了人。各人走各人的路,在严酷的现实面前,那些劝告和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孟聚慢慢说:“俗话说,士别三日,理应刮目相看,但秦玄你的变化委实也太厉害了。小心点,你的同伴们,黑山军那帮人,他们。。。很厉害的,你要对他们留个心眼。”

    秦玄淡淡道:“敢造反杀官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个我早知道了。孟长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孟聚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说:“秦玄,我要除掉两个人,需要黑山军的帮忙。”

    听到要杀人,秦玄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问:“谁?”

    “韩启峰。这个人你可能不认识,但。。。”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南朝驻北疆的情报主管,一个大鹰侯。昨天他被东陵卫逮了吧。孟长官您要除掉的人是他吗?”

    秦玄说得轻描淡写,孟聚却是大吃一惊。韩启峰被捕的消息即使在东陵卫内部也是绝密。秦玄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孟聚惊疑的神色,秦玄笑道:“韩主管是个很高调的人。他到这边不到一个月,却弄得很张扬,道上人人皆知。他想代南唐招安我们黑山军,我跟他打过交道,所以一直很注意他——这么张扬的人,到现在才被抓,孟长官,你们东陵卫也太慢了吧?”

    孟聚苦笑,他问:“这件事,你们能办吗?韩启峰和他小妾,都得死——我这边可以出钱,但你们下手得快。”

    秦玄沉吟片刻,问:“孟长官,您为什么急着要干掉他们呢?他们在东陵卫手上,守护严密,对他们下手可不容易啊。”

    孟聚摇头:“我有我的原因——秦玄,你这就不专业了吧?你们刘军师接业务,可是只开价钱,从不问理由的啊!”

    秦玄也笑了,他凑近来,细声细语地说:“孟长官,你急着要杀韩启峰灭口——这个,你该不会也是南唐的鹰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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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一 得手

    孟聚的手一颤,险些把酒都洒出来了。带着两分恰到好处的惊讶神色,他问:“秦玄,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洛京人?”

    “是啊,孟长官您的确的洛京人。不过,我觉得您很特别——从您救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您跟其他的东陵卫军官很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一样收钱,一样干私活——其他陵卫做的事,我一件没少做吧?”

    秦玄想了一阵,他笑道:“或许吧,孟长官您确实跟他们做一样的事,但我就是觉得您不同——你是好人。”

    孟聚一口把嘴里的酒全喷出来。他苦笑着双手合十:“拜托,秦少,下次再说这么肉麻的话,拜托你先打个预告——就因为我是个好人,你就觉得我是南朝的鹰侯?”

    少年也不答话,他高深莫测地微笑着,一副我早已看穿你的心肝脾脏肺的神情,那幽幽的眼神令孟聚心里发毛。

    “秦少,我们言归正传吧:杀韩启峰的任务,你们黑山军能不能接?”

    “孟长官,韩启峰和他的小妾在东陵卫手上,这样重要的人物,肯定看守严密。要除掉他们,非常难,也有很大的危险,比杀几个朝廷官员难多了。这会让我们跟东陵卫正面冲突,很危险——倘若没有很必要的理由,这样的任务我们是不会接的。”

    孟聚平静地说:“有理由——韩启峰他们不死,我就得死。”

    秦玄一愣,他望着孟聚,没有说话,低头专注凝视着桌面,仿佛桌子上突然开出一朵鲜花来。

    孟聚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吃菜,他也不看秦玄,心中的焦虑却是如烈火灼烧。

    过了好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秦玄缓慢而沉稳地说:“孟长官,我需要他们的关押地点,警卫人数——所有相关的情报都要,越详细越好!”

    孟聚如释重负,他说:“这没问题,今晚就可以给你。我去哪里找你?”

    话刚出口,孟聚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秦玄也是一愣,他的回答却是毫不犹豫:“夫子街三十五号,你可以到那里找我,这两天,我都在那。”然后,他唤来伙计结了帐,清晰地说:“孟长官,您的事情紧,我就不耽误您了。今晚,我等你的消息。”

    完,少年干脆利索地起身告辞。看着少年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酒馆门口,回味着刚才的会面,孟聚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阵。

    当时偶发善心救了秦玄,对孟聚来说,这件小事就像道边路过的一颗小草,一晃眼就过去了,他根本没有放心上。秦玄那时不告而别,孟聚只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怎么也想不到,这坚强而聪慧的少年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重逢,而且他还成了自己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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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查探关押韩启峰的情报,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孟镇督来说,这却根本不成问题。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内情处处长李明华已在家里等着他了。

    李督察等着孟聚回来,已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因为没人知道孟聚去哪,更没人知道孟镇督什么时候回来,李明华也不敢走,只能眼巴巴地坐在会客室等着,还得忍受两个女孩子的白眼——怀恨在心的江蕾蕾连茶都没给他上一杯。

    所以,看到孟聚回来,李督察的欢喜真是发自内心的:“孟长官,您可终于回来了!”

    “我去办点公务——李督察这么晚还不睡?找我有事?”

    李明华暗骂,明明是孟聚要他每天必须汇报案情进展的,否则自己傻了半夜守在这边不睡觉?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不敢抱怨,反而露出了衷心的钦佩笑容:“孟长官勤劳公务,真是辛苦了。打扰您了,卑职要向您汇报今天的案情进展。”

    孟聚一脸茫然:“案情?什么案情——哦,你说的是南唐鹰侯的那事吧?”

    他一副被打扰休息很不耐烦的样子:“说吧,李督察,你们那边弄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看到孟镇督不耐烦的态度,李明华也不敢长篇大论,简单地汇报道:韩启峰还没开始招供,不过陵卫们晾了他两天,他的态度已经明显软化了,开始跟审讯的军官攀谈起来,他想知道大魏朝的政策,问如果他肯与东陵卫合作招供,北魏朝廷这边会不会授予他官职?如果授官,会授予什么级别的官?”

    “镇督大人,这件事,我们也不能做主,只能请您指示了。”

    孟聚不置可否:“这种事,以前都是怎么处理的?我记得当鹰侯的都要全家抄斩吧?怎么还能当官?”

    “镇督大人高见!北地蚁民若是从贼投逆,朝廷律令煌煌,一律全家抄斩,这是没得商量的;但若是南朝官员弃暗投明投奔我朝的,朝廷有时也肯给他们授官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大人,卑职觉得,为了能拿下这个案件,我们权宜答应了安抚韩某人,好像也是无妨的……”

    孟聚嗤之以鼻,他大声厉喝道:“姓韩得鹰侯狗贼,居然还想当我大魏的官,真是痴心妄想!告诉他,别做梦了,老实交代说出来,我们东陵卫可以给他留个全尸,不说,哼,本官立刻就宰了他!

    李督察,身为东陵卫军官,你要立场分明!对这种南朝逆贼,你万万不可有丝毫同情怜悯之心,否则——哼,即使大家是同僚,但国法无情,本官也无法包庇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是是,卑职知道了,卑职万万不敢!”

    李明华有苦说不出:明明是为了诱韩启峰开口而采取的策略,怎么成了自己同情怜悯南朝鹰侯了?碰到这么一个外行又死板的镇督,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他连忙转换了话题,说起了韩启峰的小妾卿卿。

    “大人,卿卿说,我们东陵卫答应了她奖金,她要求兑现,否则就不肯继续合作了。”

    孟聚板着脸:“李督察,本官刚接手省署,哪里都紧张,哪有钱给这鹰侯婆娘?这笔奖金,你们内情处答应的,从你们的经费里自己摆平吧!”

    李明华本来就没期望能在孟聚这边弄到钱,他只是借此说明自己的辛苦罢了。他很委屈地说:“我们内情处的经费本来就缺……唉,为了破这个大案,这下又要破财了!”

    “好了好了,李督察,你就别啰嗦了——那小婊子供出谁了?”

    李明华拿出一张纸递给孟聚,上面写着几个人名和地址:“这是卿卿供出的南朝鹰侯。孟长官,您看我们要不要对他们立即采取行动?”

    孟聚接过名单来扫了一眼,顺手揣进了自己衣袖里。他说:“这个事,你们内情处自己定吧——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人物吗?”

    “这个到没有,只是一般的小鹰侯而已。”

    “哼!韩启峰还没开口,他那边的情报才是大头。你们先动了这边几个虾兵蟹将,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李明华恍然大悟,他拍着自己脑袋做彻悟状:“啊。若不是孟长官英明,我们险些犯了大错,孟长官,对我们还有什么指示呢?”

    孟聚打着哈欠:“指示?没什么指示。就是你们关押这个重犯,一定要看押好了,要注意对外界保密。放在黑牢里,他可能会跟其他的犯人串供和传递消息啊!”

    李明华连忙拍着胸口保证,他们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为防泄密,韩启峰和他小老婆并不是被关在黑牢里,而是单独关押在内情处的特别监牢。

    特别监牢位于陵署内情处的后院,每班有五名士兵看守,每天换班三次,换班时间分别是清晨,傍晚和子时。执勤警卫都配备了轻便弩,与外边的陵署警卫岗哨相隔不到两百步,只要一声呼喝,增援随时会来,安全防卫上可谓万无一失。

    听完汇报,孟聚敷衍了几句,将李明华打发走了,他心情大定:内情处的安排的确很周密,但无论如何,打洞总比砌墙容易。知道了对方底细,孟聚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漏洞来。

    约莫过半个时辰,孟聚穿好了衣裳,再次静悄悄地出了门。

    夜已深沉,繁星满天,夜风清冷,院子门口执勤的两个卫兵正在瞌睡,听到门开的声响,他们立即醒来了。见到是孟聚,他们立即立正行礼:”镇督大人!您要出去吗?”

    “辛苦了,我出去巡夜。”

    两位警卫暗暗乍舌,心想孟镇督也太变态了,半夜三更里出来巡场,今晚哪个执勤哨兵脱岗被他抓到就倒大霉了。他们都问:“镇督大人,可需要卑职随您过去吗?”

    孟聚谢绝了哨兵的好意,独个在陵署的大院里装模作样地巡了一圈,查看各个岗哨的执勤情况,途中还与巡逻的哨队碰到了。见到孟镇督亲自孤身巡夜,哨队的军官和士兵都是立正敬礼,他们嘴上称赞镇督大人认真负责,肚子里则暗骂他变态刻薄——堂堂一个镇督来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姓孟的还让不让大家活啊?

    省署院子的范围很大,孟聚粗粗走了一圈就花了小半个时辰。巡到内情处官署附近时,孟聚还看得特别用心,特别细致,附近的地形和岗哨他都查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记牢了。

    待把内情处周围的环境都摸熟了,孟聚才悠然从省署的后门出去。

    夜深人静,街道上空无一人,黑忽忽一片。就着天上淡淡月光,孟聚好不容易才找到夫子街的三十五号,他把门敲得天响。

    过了好一阵,秦玄才过来开门,他满脸的睡意,打着大大的呵欠:“孟长官,这么快?”

    “进去再说。”

    在屋里,孟聚就着油灯给秦玄画了一张地图,把内情处周围的地形和警卫情况都详细说了,还把暴露的鹰侯名字和地址告诉秦玄——说完,他问秦玄:“秦少,能记住吧?要不我再说一遍?”

    “记住了。记住了!”秦玄呵欠连连,说:“没问题,我记得清楚,不必再说了。”

    看着秦玄那满脸的睡意,孟聚很是怀疑。他也没别的办法,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银票递过去:“秦少,我也不知道这个任务要多少报酬,一千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秦玄接过来银子,他又打了个呵欠:“凑合着开销吧。孟长官,我们接这个任务,本来就不是为了钱。”

    孟聚本来还想跟秦玄再说几句来表达谢意的,但看着少年满脸的睡意,一副恨不得孟聚立即消失他好睡觉的表情,孟聚最后只好说:“拜托了,请抓紧点。”

    “知道了知道了,孟长官您总是这么啰嗦啊!”

    孟聚前脚刚出门,门就在他身后“砰”地关上了。

    看着已经泛出鱼肚白的东方天际,他无言苦笑。

    回家以后,天已经大亮了,孟聚疲惫又困倦,他连衙都不上,把衣服一换就上床睡觉了——当一把手长官就是有这个好处,不上衙也没哪个部下敢来催他。

    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孟聚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有人叫醒了他:“镇督大人,不好了!您醒醒,醒醒!”

    “呃,呃?”睡得正香被人叫醒,孟聚很是不爽。他努力睁开眼皮,看到眼前的人是清廉署督察欧阳辉,他没好气地说:“欧阳督察,出什么大事啊——不过你是怎么进我卧室的?”

    欧阳辉满脸的焦急,他急切地说:“大人,不好了!内情署出事了!他们看押的要犯被人杀了,李明华闹着要自杀,其他人拦也拦不住——总之,镇督大人,您快起来看下吧,内情处那边死了好几个人,现在已经乱做一团了!”

    孟聚一跃而起,全身睡意顿时不翼而飞。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他大喊一声:“好!”

一百八十二 蹊跷

    “话一出口,看着欧阳辉目瞪口呆的样子,孟聚已是自知不妥。他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裳。冲欧阳辉招招手:“来,欧阳督察。你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哎,好。镇督。您刚才为什么说好呢?”

    孟聚一边向外走,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说好?没有吧,我记得我是说,喔,――欧阳督察,你听错了吧?”

    在上司面前。官僚们很少能坚持自己主见,即使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到的。看着孟聚镇定的态度,欧阳辉也相信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欧阳督察。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辉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孟聚:“镇督,听内情处的人说,有两个重要的案犯被杀了,看守的警卫遇害了五个,伤了两人。”

    “荒唐!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明华居然还不来跟我报告一――凶手抓到没有?”

    欧阳辉心想。李明华正在那边寻死觅活呢,他哪有功夫来报告――但对于孟镇督和李明华的恩怨,他也略有所知,知道孟镇督一向看李督察不顺眼,他当然不会出来帮李明华说话,只是简单的说:“详情卑职不清楚。但听说凶手还没抓到。”

    午后时分,日光正烈。看着那刺眼的阳关,孟聚都有点不敢相信:在这样的光天华日下,居然一桩凶杀案就这样发生在戒备森严的东陵卫内部了?

    两人一路快走,很快就到了内情处。在省署里面发生凶杀案,这是好久没有发生的新鲜事了,很多其他部门的吏员们都跑来看热闹,三三两两地聚在内情处门口指指点点,被卫兵们拦在外头,吱吱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欧阳辉是廉清署长官,也负责省署的日常安全工作。看到现场纷乱的样子,他很厉害地虎着脸喝道:“都围在这边干什么!没事干了嘛?回各自岗位去!”

    看到镇督和廉清处长官都到了,看热闹的闲人们顿时一哄而散,欧阳辉偷眼瞄了一眼孟聚,却见孟镇督面无表情,只是说:“我们进去吧。”

    内情处门口守着两个士兵,见到孟聚和欧阳辉驾到,士兵们肃然敬礼:“长官好!”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启禀长官,我们是搜捕处的。”

    孟聚点头,心中却也了然,这么大的案子,本来该刑案处接手的。但余书剑颓废。刑案处一直瘫痪,连人员都没补齐,肯定不可能承担这个大案了。搜捕处是负责社会治安的,他们的业务跟刑案处最为接近,他们接手这案子也是料想中的事。

    接到孟镇督过来的消息,搜捕处督察宁南领着几个部下到门口来迎接。见面时候,大家神色都很凝重,也没什么寒暄。

    孟聚劈头就问:“情况怎么样?”

    宁南督察也是老刑案官了,回答得干脆利索:“死了七个,其中两个是案犯,五个是看守的警卫。另外还有再个警卫受伤。”

    “死的两个案犯是谁?”

    “一个叫韩启峰。一个叫卿卿,都是内情处抓回来的人,据说是南唐的鹰侯。”

    听到韩启峰和卿卿的名字,孟聚轻吐口气,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子地――他一直担心秦玄杀错人了――但在其他人看来,孟镇督的神色却是更严峻了:“带我去看现场。”

    “是,镇督大人请跟我来。”

    众人穿过了内情署的正堂、审讯室和官署,来到了后院。刚踏足后院,孟聚立即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

    院子里忙碌又纷乱,到处都是仵作和验尸的刑案官,几个殉职警卫遇害的地点已经用白粉标出来了,殉职的警卫被白布遮盖着,并排摆在地上。

    看着那被白布遮盖着的陵卫尸首,孟聚默不作声地蒋下了自己帽子,跟在他身后的军官们也纷纷脱帽。

    然后,在院子的两间牢房里,孟聚看到了韩启峰的尸首一――看到那张因惊恐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孟潦差点认不出他了。他是被乱箭射死的,卿卿是被人用刀子刺中胸口杀死的,他们的尸首还留在原地没有移动,仵作正在验尸。现场的血腥味道浓郁得让人窒息。

    确认死者是韩启峰后,孟聚很快走出来了,军官们紧紧跟在他身。

    在内情处门外的白杏树下,孟聚长嘘口气,仿佛要把方才吸进去的血腥都给呼出来。然后,他问:“宁督察,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宁南督察站前一步,很沉稳地答道:“启禀镇督大人,我们也是赶来不久,刚刚开始调查,所得的结果不是很准确……”

    “我要的就是初步结果,宁南你听不懂吗?”

    听到孟聚低沉的咆哮声,在场的军官无不寒颤:孟镇督这番是动真怒了!

    在东陵卫省署里发生这么严重的恶性刑事案件,这在东陵卫历史上都是少有的――或许上次叶迦南的卫队遭屠丨杀的事丨件比这次更严重,但那时孟镇督还没上任。现在,就在孟镇督眼皮底下,贼人公然谋害了重要的案犯和看守的军官,难怪镇督要发火了!

    宁南小心翼翼地汇报:“是,今天午后约午、未相交时分,有八名可疑身份男子进入我陵署……”

    孟聚打断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批人是分两批进来的。有五名男子手持边军的证件,说是靖安驻军的军官,要到我署军情处办理交洽事务,门口的警卫没有怀疑,放他们进来了。

    但事后我们调查。今天军情处那边并没有见到这么一批人来过。孟聚脸色稍和。他点头道:“很好。搜捕科还是用心的――还有三个人呢?”

    “还有三个人。他们手持连江府陵署的证件进来的,他们身着我们东陵卫的制服,自称是连江署的刑案科主办黄新和两个部下,说要到我署刑案处接洽业务。因为是我们系统的人,腰牌证件和公义都有,门卫对他们就没有有留难,直接就放行了――事后我们也问过了,刑案处那边也没见过这帮人。

    根据幸存警卫的说法,袭击发生在未时左右,有三名身着我们陵卫制服的贼人进入了内情处,执勤的军官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自称连江署的人,说公务要找内情处的李督察答收。当时是下衙午休时间,李督察并不在,执勤的刑案官请他们留下公文,回头再通知他们,贼人佯装答应,却是突然出手,用暗藏的匕首击刺杀我刑案官两人,击昏两人。然后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去后院的钥匙。

    接下来,等候在外面的五名同党冲进来与他们会合,贼人们冲进了后院。因为事起仓促,我们后院留守的三名警卫措手不及,被贼人用轻便弩杀害。

    然后,贼人们找到韩启峰和卿卿的房间,又将他们杀死……”

    “且慢!我想问下,看守这么重要的囚犯,怎么只有七名官兵?内情处没人了吗?”

    “大人,当时正是下衡午休的时间,内情处的大部分人已回家休息了,只留下在值班的军官和五名看守案犯的士兵。晚上的警卫更多。看守也更严密,但是中午大白天的,谁都想不到贼人会这个时候过来。”

    “嗯!还有一件事:贼人们连杀七人,怎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警卫的哨岗就在附近,打斗时他们该能听到声响吧?”

    宁南督察肃容道:“镇督大人问的很关键!”

    他没回答,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欧阳辉,省陵卫的警卫部队是归廉清处下属的保卫科负责的,欧阳辉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欧阳辉有些尴尬,他低着头讷讷说:“镇督大人,我刚问过了,执勤的哨兵说,千后,他们确实听到内情处那边传来惨叫声,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不过,内情处那边要审讯犯人,常常有这种惨叫的,哨兵也没当回事,所以没过去查看――这是卑职属下的警觉性不高,疏忽大意。甘领镇督大人责罚。”

    孟聚黑着脸扫欧阳辉一眼,吓的他浑身哆嗦。但幸好,或许是留欧阳辉面子,孟镇督并没有对他说什么重话,而是转向了宁南:“宁督察。你继续说:得手后,这八名贼人是怎么逃走的?”

    “启禀大人,得手后,贼人们是从正门走的――他们持有证件,省署里也没有发警戒号,所以岗哨没留难他们。他们约莫是未时一刻走的。太可惜,哪怕留下一个活口的贼人都好啊。”

    宁南摇头晃脑地叹息着,孟聚黑着脸不说话,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心里却是庆幸不已:好在没留下活口,不然又要重新杀人灭口一次了。

    虽然欢喜,但孟聚也很吃惊。自己早上才通报了情报,仅仅几个时辰,秦玄就能迅速地组织了行动,边卑的证件和陵署的腰牌准备齐全。连轻便弩都配备了,一击即中,撤退迅速,毫不留手尾――仅仅几个月,黑山军那帮乌合之众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收回了思绪,孟聚冷哼道:“内情处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明华呢?

    怎么还不来见我?”

    欧阳辉低声解释说:“李督察很惭愧,他觉得无颜以见镇督大人,决意以死明志,但被同僚们拦住了。现在,他的精神很不稳定,卑职差遣几个部下守着他,免得出什么事。”

    “以死明志?”

    孟聚“嘿嘿“冷笑两声。他知道李明华想耍什么把戏,无非是博同情罢了,他很想说:“李督察要寻死?谁过去帮他一把?”但还是忍住了――这时候,李明华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出了这么大的事,总署追究下来,肯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的。李明华若是死了,难不成要自己来担这个黑锅不成?

    “欧阳督察,你的人要看好李督察。莫要让他出了什么意外。这么大的事,李督察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好多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欧阳辉和宁南都说“遵命”,心情却是陡然轻松:虽然出事的是内情处,但省茅的安保工作是归廉清处负责,搜捕处则负责靖安治安,这件事若要追究,他俩也是有一分逃不掉的责任。孟镇督说得含蓄,但他们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个黑锅,李明华一人背就好!

    军官们相视一笑,大家隐晦地交换了眼神:李督察,为了大家,你就自求多福吧!

    在现场转了一圈,孟聚发了几条命令,如不惜一切代侩抢救伤员、从各部门抽掉精兵良将加强追查线索、做好对死伤官兵的抚恤――其实这些程序性废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不过既然到了现场,不发布几条命令不是显得镇督很没有用吗?当晚,孟聚刚吃过晚饭,宁南和欧阳辉两位督察便联袂过来求见了。孟聚请他们在会客室坐下,见到二人神色疲倦,身上衣衫肮脏又凌乱,显然是刚从现场回来的。

    孟聚问他们:“吃过晚饭了吗?”

    两位督察都说吃过了,但孟聚还是让江蕾蕾端上一盘糕点,说:

    “先吃点东西再谈吧。饿着肚子什么都做不好。”

    一来确实是饿急了,二来孟镇督这么客气也不好推辞,两人只是略微客气了一番,很快就放下架子抓起糕点吃起来了。

    耐心地等他们吃完了,孟聚才出声问:“宁督察,欧阳督察,调查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宁南督察又汇报了一番,跟下午说的差不多,只是更详尽,包括了凶手入屋行凶的经过、逃逸的路线等。他补充了一条,今天假扮边军的几个凶手进来时,他们在值勤的门卫那边是登记了身份的。

    着,宁南递上来一本登记本,指着上面潦草的一行字说:“大人。您看,凶手登记的证件是边军横刀旅左营前卫队正胡龙及部属。”

    孟聚恍惚觉得这个“左营前卫“的番号有点耳熟,但想不起在哪听过了。他说:“这个,多半是假的池世有哪个疑犯那么笨会杀人时还登记留下姓名的?”

    两位督察也认为,这多半是假证件,但这种事,对方既然留下了线索,东陵卫不查一下也不好跟上头交差。

    孟聚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就去横刀旅那边走一趟吧,找他们长官问问有没有这个人。”

    两名督察对视一眼。神情都有点犹豫。他们含含糊糊地说:“这个,卑职惶恐,边军那边架子大,卑职说不定……这个……只怕办不好这个差使……”

    孟聚听了好半天才明白。原来二人担心边军那边架子大,他们去了不顶用,想请孟镇督出面带他们去一趟。

    孟聚一听就笑了:“宁督察,欧阳督察,你们去和本官去不是一样的吗?”

    “怎么可能一样呢?”欧阳辉连忙说:“孟镇督,您是一省监察大员,您亲自出面,谁敢不敬?卑职亲眼看到的,不要说易小刀,就算元都督见了您都得客客气气的――老实说,以前我们不是没请过边军协助调查,只是卑职过去的话,只怕连军营的大门都进不了啊!边军哪里会把我们这些小督察放眼里?”

    宁南连忙帮腔:“可不是啊!丘八们跋扈又凶悍,也只有借助孟镇督您的虎威,才能压得住他们啊!您不亲自带队,卑职的手下见到那群凶恶的丘八就怕了,哪还敢问话调查啊?

    镇督大人,问话调查这些琐事,自然不需您老人家出手。只要您在场坐镇就行了,有您的虎威坐镇,卑职和部下心里就踏实了!”

    孟聚听得好笑。因为知道案子是黑山军做的,他也知道这事跟边军没什么关系,既然部下们需要自己壮胆,那带他们走一趟倒也没什么所谓。

    “行吧。既然你们要求了,那我就陪你们走一趟吧。这个,欧阳督察,你把我的名帖送一份过边军那边给易统领,就说明天我想拜会他,问他有没有时间――趁着时间还早,你现在就送过去吧。”

    欧阳辉遵命而去,过了约莫十个时辰,他很快回来了,带回了易小刀的口讯:“易统领说他扫榻以迎孟镇督――孟长官,卑职说得没错,您真的有面子!”

    “怎么说?”

    “卑职去到旅帅府,那边的门官听说是咱们东陵卫的,他理都不想理我,本来都不肯通报的,可我拿出了孟镇督大人您的帖子,他就不敢留难了,马上通报进去了,很快就拿着易统领的答复出来了!镇督大人,您亲自出面,易小刀岂敢不怕?”

    孟聚笑笑:“边军和陵卫虽然不属同一系统,但都是为朝廷办事,我和易统领都是朝廷命官,照着朝廷律令,互相协助是应该的,谈不上怕不怕的。

    欧阳,宁南,明早你们都随我过去一趟吧!”

    第二天早上,孟聚领着欧阳辉、宁南和几个资深刑案官从省署出发,前去边军横刀旅造访。

    横刀旅驻地在城外,但易小刀的旅帅府却是在城内。因为事先得了通知,孟聚的耳车刚到,易小刀就带着部属迎出了府门,笑吟吟地冲着孟聚行参见礼:“镇督大人大驾光临,实在令敝舍蓬筚生辉啊!”

    孟聚也回礼,笑道:“哪里哪里,我来得鲁莽,叨扰易帅了。”

    东陵卫的同知镇督是五品官,边军的旅帅也是五品官,二人该是平起平坐的――但在大魏朝来说,除了道路的指路牌,孟聚还没发现料么事跟官方律令一致的。陵卫和边军关系更是复杂,双方从来不曾有过平等相处的时候,要不是陵卫强势力压边军,要不就是边军跋扈欺凌陵卫,至于到底谁强谁弱,那得看双方的实力了。

    叶迦南在的时候,凭着叶家的强大背景,易小刀在她面前只配坐半边椅子,现在换了孟镇督,虽然没有叶镇督那样强势的背景,但孟镇督本身武力强悍,最近又新编子三个斗铠师,俨然一个能与元都督平起平坐的强势大军头,倒也不比叶镇督差多少,所以易小刀对他参的也是部下干卜一其中微妙之处,非是双方当事人无法体察口易小刀将众位陵卫军官迎入了会见室,寒暄一阵后,易小刀才客气地问起来意,孟聚也就直说了:“易帅,今天冒昧造访,是因为有一桩大案可能牵涉到贵部属下。所以需要请您协助了。”

    “竟有这等事?”易小刀语气惊讶,但眼神却是显得很平静:“不知是什么大案,牵涉到谁?镇督大人只管明说就是,只要是末将的属下,末将一定全力配合。”

    “易帅深明大义,本督先在这边谢过了。这件事说来惭愧。在我东陵卫里发了一桩命案。凶手留下的线索却是贵部左营前卫的队正胡龙――不知贵部有没有这个人?

    易小刀诧异道:“有人敢在陵署里杀人?左营前卫的胡龙是吧?我知道,确实有这个人。”

    “那,胡队正可在?我们想找他了解一些情况。”

    易小刀吩咐亲兵:“来人,去城外,把左营前卫的所有军官都调过府里来,听候差遣。”

    亲兵应声而出,易小刀才笑着对孟聚说:“镇督大人,城外军营到这边路蛮远的,道上可能要一阵功夫,诸位请用茶。”

    陵卫军官们交换个眼神,都觉得易小刀还是蛮上道的。他叫来了整个左营前卫所有军官。并不是单单胡龙一个人,这就不存在通风报讯或者打草惊蛇的嫌疑了。在等候的时候,大家喝茶闲聊起来。因为边军与陵卫关系紧张,这种场合,大家聊天也只能是打个哈哈,但易小刀实在是个风趣健谈的人物,谈起靖安城里各家青楼的风情和美食特产都走了如指掌,妙趣横生,孟聚等都觉得大开眼界。受盖不浅,等待的时间倒也不觉得十分难。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院传来了马嘶人声,军官们终于应命而来。

    易小刀先起身,他邀请道:“镇督大人已经到了,我们一道过去看弄吧。”

    “好的,易帅先请!”

    十几个军汉在院落间排成两队。军官们高矮不一,军容也不甚齐整,甚至显得有点邋遢,但个个剽悍十足。十几人在面前一站,一股带着血腥和野性的男子凶悍气息便扑面而来一圳这是不折不扣的狼虎之师!

    孟聚心想,难怪宁南他们不敢自己来问话了,这些丘八都是上过战场的。这份恐怖的压迫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东陵卫新编的几个斗铠师装备和军容都比他们好,演练起来也似模似样的,但跟眼前这些军汉一比。孟聚就觉得他们像少了点东西――至于少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易小刀漫不经心地走到队列前;喝道:“胡龙,你这贼囚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矮个军官应声出列,响亮地应道:“长官,标下在!”

    “好你个贼囚,进来说话!其他人,原地休息待命!”

    易小刀领着胡龙交给孟聚:“孟镇督,这便是胡龙了。您看看,可是这厮犯了事?若是,你立即把他抓了去,咱绝不包庇!”

    与孟聚同来的军官中,有一位是昨天的值勤军官。他凝视胡龙一阵,轻轻摇头,示意此人并不是昨天的人。于是陵卫官们都松懈下来了,孟聚笑道:“看来是有些误会了。易帅,让我们的人和胡兄弟单独谈谈。可行?”

    “呵呵,一切都听镇督大人吩咐!胡龙。这几位是东陵卫的长官,等下有些话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不许撒谎抵赖,听明白了吗?”

    “标下遵命!”

    易小刀很周到地安排了一间空房间给东陵卫问话用,宁南和两个刑案官带着胡龙进去,其他人继续留房会客室那边聊天。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宁南走进会客室。向孟聚耳边低声报告:“孟镇督。看来真是误时了,我们问过了胡队正。他昨天一直留在营里,没出去过。他的同僚和上司都可以证明,我们也盘问确实了。”

    孟聚点头,这样的结局是他早就预料的。他对易小刀点头致歉道:“这次的事,看来是误会了。打扰了易帅和诸位兄弟,真是不好意思。”

    易小刀笑容可掬:“哪里。配合查案是应该的,镇督大人不必太客气。”

    双方客客气气地分手辞别。

    在回程的路上,想着今天的会面过程。孟聚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表面上。易小刀跟申屠绝一样,也是拓跋雄的手下。但孟聚发现,对拓跋雄,易小刀好像也不是很死心塌的。在几次大事中,他都表现的若即若离,串面像是站在拓跋雄一边,其实只是吆喝作势而已一一对于易小刀,孟聚越来越看不透他了回到陵署,孟聚交代部下继续用心追查此案,争取早日破案,宁南和欧阳辉应命答是,不过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大家都猜出了,这次事丨件十有八九是南唐鹰侯的灭口行动。对方动手干利索脆,什么可供追查的线索都没留下,这个案子多半又要成积案了不过好在背黑锅的人不是自己,宁南和欧阳辉倒也不怎么着急,慢慢查呗!说不定什么时候运气好,误打误撞碰上了破案也是有可能的。

一百八十三 推测

    那天晚上,孟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夫子街回到陵署的。他晕晕愕愕,如梦游的人一般拖着脚步走回来,在书房里坐到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上衙,孟聚立即就唤来了搜捕处的督察宁南:“宁督察,麻烦你把内情处凶案的案卷材料都拿过来,我想看看。”

    宁南也不意外,这么大的案子,镇督亲自插手过问是正常的。他很诚恳地说:“卑职惭愧,至今还找不到头绪。久闻镇督大人当年断案如神,是靖安署有名的办案高手。叶镇督在的时候,您一手破获破灭绝王大案。有您亲自审查,想来一定会有进展的。”

    孟聚客气道:“哪里,连宁督察你们这样行家都看不出毛病,料来我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随便看看罢了。”

    “呵呵,卑职怎么能和镇督大人比呢?”

    宁南说了一通恭维的话,这才过去把原始卷宗材料拿过来。孟聚道声多谢,接过案卷便看了起来。

    虽然案件调查到今天才两天,但搜捕科对这案子花了不少心思,刑讯笔录、验尸报告、现场勘验记录记了几十页,案卷材料堆得厚厚一卷。孟聚看了整整一个上午,看得头晕脑胀,待看完了案卷,已是中午了。

    累得腰酸背疼,孟聚依然一无所获。

    窗外是蔚蓝的天空,院子里的草木枝条长出了嫩嫩的新芽,鸟儿在欢乐地鸣秋着,北国的春天虽然来得缓慢,却是充满了活力和朝气,令习惯了寒冬和白雪的孟聚心情一振。

    看着窗外的春景,孟聚嘘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强项,也清楚自己的薄弱。虽然宁南都恭维他是破案如神的天才,但孟聚心里有数,自己能破灭绝王的案子,纯粹因为运气罢了。在刑案方面,自己并没有过人的直觉,没有那种能透过迷雾抓住本质的天赋――而这种东西,是一个优秀的刑案官必不可少的特质。

    孟聚在窗前想了一阵,然后,他唤来了勤务王九:“你过去刑案处那边走一趟,看看余书剑督察可在。若在,请他到我这边来一下,我等他。”

    来人面无表情地伫立在王九身后,呆滞的眼里毫无表情。

    他长着乱蓬蓬的胡子,斑白的头发又长又凌乱,油腻又纠结,显然很久没洗了。他的脸色蜡黄憔悴,?骨凸出,眼窝深陷。他的右眼下有一道鲜红的刀疤,一直蔓延到鼻梁处。他穿着陵卫的制服。黑色的布料脏的泛起一层油光,扣子都掉光了,那汉子拿条草绳把敞开的衣裳胡乱地绑了起来,脚上踏踏地穿着一双烂掉了鞋帮的皮靴,左脚半只脚丫露了出来。

    从这人踏进孟聚房间的时候起,孟聚就闻到了一股怪味:劣酒,口臭,汗酸――反正是很多古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形容。

    孟聚抽*动着鼻子,他有点恼火:“王九,我是让你去找余督察的,你弄了个谁回来?”

    王九神情慌张:“镇督大人,这就是余督察啊――刑案处的人都这么说的,难道他们骗了我?”

    孟聚大吃一惊:“他就是余书剑?怎么可能?”

    孟聚来东平陵署上任日久,署里各处的督察和各地分署的总管大多都上门拜会过他了,唯有刑案处督察余书剑没来过。孟聚并非心胸狭窄的人,但想起这事,他也难免有点不舒服:虽然说以前大家曾经合作过也竞争过,但现在毕竟是我胜出了,胜者为王,败者也该服输才是。你当部下的不主动来见我,难道要等着我这上司主动上门拜见你不成?

    天下没这个道理。所以,上任以来,孟聚一直不曾踏足过刑案处。

    不料余书剑也真沉得住气,快一个月了,他竟一直不来求见,孟聚也差点忘了他。直到案子出了蹊跷,孟聚才想起来:在自己部下,还藏着一位真正的刑案行家呢――当年,余书剑在处置申屠绝一案时的干练手腕给孟聚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斗气的小心思了,派人请了他过来,也算是自己变相地对他认输了――一想到堂堂的镇督向部下的督察先低头,孟聚还是有点小小不爽的。

    但现在,看着面前形容枯槁的人,这个苍老又肮脏的乞丐,孟聚斗气的心思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失声道:“余督察。。。真的是你吗?”

    听到叫声,那老乞丐一震。他像是梦里被叫醒的人一般,慢慢地抬头望过来,那呆滞的目光令孟聚寒栗。

    他慢慢开口,声音枯涩又含糊,像是很久没有加油的老机器:“卑职。。。卑职参见镇督大人。”

    “天哪,真的是你!”

    听出了余书剑的声音,孟聚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看着面前苍老,邋遢而肮脏的男子,孟聚怎么样也不能把他跟半年前那位斯文,儒雅又干练的年轻军官联系起来。

    “余督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余书剑的胡子抽*动下,他沉默地站着,安静得象一棵树,那空洞的眼神令孟聚心悸。

    过了一阵,看对方不想回答,孟聚开门见山:“余督察,我这里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镇督大人召唤卑职过来,有何吩咐?”

    “省署最近出了桩案子,比较棘手。。。”

    “是内情处的灭口案吧?”

    孟聚点头,心想余书剑虽然变成这副样子,思维和谈吐倒还是敏捷的。他把案卷推了过去:“余督察,这是案子的卷宗,请你帮忙过目一下,给我提点意见。”

    余书剑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一阵,孟聚都以为他要拒绝了,他却是伸手接过了卷宗,在桌面上摊开来。

    孟聚松了口气。他出去唤来王九,让他找点吃的进来。王九应命而去,找了两盘糕点进来,放在余书剑面前的案上,但自始至终,余书剑都没碰桌上的食物。

    约莫看了一个多时辰,他看完了最后一份材料,闭目沉思着。

    孟聚也不出声,坐在对面安静地等着他说话。

    余书剑深深地低着头,窗外的阳光照着他脏兮兮的衣裳上,他的目光很深沉:“孟镇督,这是一次南唐鹰侯的报复灭口行动,陵署内部有奸细,这是内外勾结的作案。”

    孟聚心头微震,他问:“何以见得呢?”

    “对方目标明确,一击即中然后迅速撤退,他们肯定清楚案犯的关押地点和警卫的交接班情报――若没有内部人泄漏情报,那是做不到的。”

    孟聚“嗯”了一声,催促道:“你继续说。”

    “第三,对方用的轻便弩和军刀,这是军队的制式装备,这说明,凶手是军队里的人。”

    孟聚平静的反驳:“也有可能是军队里流出来的装备吧?现在这种事可不少见了。”

    余书剑摇头:“不可能,装备可能是军队里流出来的,但人不可能假。

    孟镇督,我们陵卫是官府,是衙门,对江湖匪帮有天然的震慑力,我以前抓过江洋大盗,都是外面响当当的好汉,但一进了官衙,他们的脸就白了,有些当场就腿软了――官衙是有煞气和威压的,老百姓天生就怕,江湖匪帮也一样。

    能熟练运用轻便弩,敢在官署里动手,干净利索,从头到尾一点线索都没留下,镇定,沉稳和冷静――孟镇督,这种行动,乌合之众是做不到的。这种素质,只有军队里面的精英才具备。

    而且,对方是以军官和陵卫身份骗入门的,门卫一点怀疑都没有,这也是证据――镇督,我们官府中人走路时,抬头挺胸,气宇轩昂,我们看人时眼睛会直盯着对方的脸;而那些草民走路则畏畏缩缩,眼神躲闪,他们胸中底气不足,只敢看对方的胸口,不敢与对方眼神对视。

    这种气势与姿态,是日积月累下来的习惯,不是一天两天能装出来的,那些瘪三,即使穿了官袍也没这种威势,门卫是能分辨出来的。那几个自称边军的杀手,应该是真的官兵,”

    想起了那晚在秦玄家中看到那群要靠喝酒壮胆才敢出发的江湖好汉们,孟聚点头道:“余督察,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还有吗?”

    “第三。边军的易小刀有重大嫌疑。”

    孟聚又是大吃一惊:“为什么?我们调查的时候,易旅帅很配合我们,整个过程都很正常。”

    “正是因为他很配合,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因为很正常,所以才不正常――听到这句话,孟聚第一反应是想问余书剑是不是把侦探小说看多了吧?

    但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孟聚也不好意思笑,他干咳两声:“嗯嗯,余督察,你这个想法,倒是。。。呃。。。很新颖。”

    余书剑炯炯的望着孟聚,眼神凶恶又咄咄逼人:“镇督,易小刀是边军的旅帅,又是拓拔雄的亲信,边军一向与我们陵卫不睦,他该对我们陵卫的行动横加阻扰才对。他这么配合,难道大人就不觉得奇怪吗?”

    孟聚“嗯嗯”两声,心想易小刀这人油滑得很,他才范不着为这点小事得罪自己,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问:“有什么根据吗?”

    “镇督,凶手们出示的那几块边军腰牌,很可能是真的。因为韩启峰被抓进来只有两天,这么短的时间里,鹰侯组织应该来不及准备腰牌和边军制服。”

    “北府鹰侯狡猾,说不定他们早就准备了冒充我朝军官的假腰牌备用呢?”

    “倘若是假的腰牌,他们为什么要分成两批进来呢?倘若是假的腰牌,那要多少有多少,八个人一同进来,那不是更好组织和协调,行动起来也更方便吗?”

    孟聚一愣,他还没注意这个细节,沉吟道:“嗯,南唐的鹰侯们再笨,他们也不至于用真正的身份过来杀人灭口吧?”

    “平常情况下当然不会,但韩启峰是北府的大人物,他的被捕,对鹰侯组织来说肯定是很紧急的大事,他的同党们也慌了手脚。只要能把韩启峰灭口,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这种情况下,露出破绽也是有可能的。”

    “但我们的门卫见过胡龙,他说那天来的人不是他。。。”

    余书剑冷笑:“镇督,您真的能确保,您那天见的人是真正的胡龙吗?只是易小刀告诉你他是胡龙罢了――堂堂旅帅,只要存心隐瞒,办法实在太多了。”

    易小刀可能是南唐的鹰侯?

    孟聚咂咂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抛出了脑外。余书剑的想法实在太疯狂,他都有点后悔请他来参详了。

    “余督察,你说的这些,好像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证据吧?这些,都只是你的揣测而已吧?边军的一员旅帅,不是我们光凭推测和怀疑就能调查的。”

    余书剑平静地注视着孟聚:“镇督大人,虽然只是揣测,但易小刀的表现太不正常了。要找到证据,并不难。”

    “怎么找?”

    “边军那边我们没法着手,但我们可以调查自己人:您派人去连江署问一下,那边刑案室的黄新主办还在不在,那就可以知道了。”

    孟聚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

    “倘若黄新的身份是真的,那胡龙的身份也是真的。倘若胡龙的身份是真的,那易小刀绝对有问题!”

    孟聚苦笑,心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逻辑,但余书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孟聚不得不安抚他:“余督察,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连江署搞外调了。谢谢你的宝贵意见,辛苦了。”

    送走了余书剑,孟聚长嘘一口气:跟余书剑相处,实在太累人了。他那直勾勾的目光,固执地盯着自己,都不眨眼的,渗人得很。

    虽然他言辞都还算正常,没有大吵大闹,但孟聚怀疑,余书剑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孟聚让王九去叫清廉署督察欧阳辉,后者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喘着气进来说:“镇督大人,您找我?”

    “对,欧阳督察,我想问你点事。你坐一下。”

    欧阳辉恭敬地坐在孟聚对面,孟聚一边整理着刚才余书剑烦乱的卷宗,一边问他:“欧阳督察,你可知道刑案处余督察的情况?”

    欧阳辉一愣:“刑案处余督察?他怎么了?”

    “没什么事,今天我找他谈了点事,发现余督察有点不对劲,他跟以前变化很大啊。”

    欧阳辉叹了口气:“从余督察失踪回来以后,他就一直这幅打扮,我和同僚们都劝过他,好歹是六品的朝廷命官,刮刮胡子换身衣裳,给陵署也存点体面吧。但没用,他压根不听,照旧那副样子。”

    “他出了什么事了?”

    “这个事,余督察不肯跟我们说,所以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听人说,在那次事件里,余督察全家都遇害了――他的爹妈,老婆和一个小孩,都被人杀害了。”

    孟聚一震,想起余书剑那毫无感情的呆板眼神,他叹道:“真惨!案子破了没有?”

    欧阳辉摇头:“余督察都没有报官,所以压根就没立案,这些都是小道消息传来的,详情我们也不知道――唉,确实是件惨事。看着同僚沦落成这样,我们也想帮他一把的,但他什么都不肯说,大家也没处下手。”

    两人摇头嘘叹一阵,孟聚试探着问:“欧阳督察,你跟余书剑聊天的时候,你觉得他怎样了?他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对这个问题,欧阳辉很谨慎:“这个,卑职也不是郎中,也说不准。不过,余督察确实有点不对,他那神衣裳好像都两个月没换了吧?味道都馊了,大家都不好走近他――有哪个正常人这样的?”

    “嗯,他还说,易小刀有可能是南唐的鹰侯。”

    欧阳辉愕然了好一阵,随即噗嗤一笑:“这样说的话,余督察的病,看来还真是不轻了。”

    孟聚点头:“可不是吗?我考虑着,看看是不是让他休息一段日子,最好把他送回洛京,找些名医看下,看能不能有些好转。唉,说起来,余督察的遭遇,真是挺惨的,我们陵署要照顾好他才是。”

    “镇督大人体恤手足,弟兄们都是打心眼里感激。但若是余督察去休息的话,刑案处那边谁主持呢?”

    孟聚微微沉吟,他还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刑案处督察的人选对业务素质要求很严,不是随便派个人过去就能胜任的。

    “清廉处给我提供一份名单吧,看看省署和靖安署,有没有业务熟练的好苗子,最好是刑案官出身的,先过去顶一阵吧。”

    欧阳辉面露喜色,他是老手了,当然明白其中的好处。虽然说任命权是镇督行使的,但候选人名单和履历都是自己定的,镇督不熟省署的军官,还不是自己说哪个好他就选哪个?

    他正要答应,门口又有人敲门,孟聚喊一声:“进来。”

    进来的人是搜捕处的督察宁南。他紧走两步,来到孟聚跟前,低声说:“报告镇督大人,我们派去连江署的人已经回头了,他们说,连江署的黄新主办在三天前失踪了,至今未归!”

一百八十四 接头

    “啪”的一声轻响,孟聚手上的毛笔掉到了案上的,墨液将雪白的宣纸溅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墨痕。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欧阳辉和宁南也过来帮忙,一阵忙乱才把弄脏的纸张收拾干净。

    借着这阵的缓冲,孟聚已理清了头绪。

    他问宁南:“我们是什么时候派人去连江署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大人,这是例行程序了。因为发现黄新主办有可能涉案,省署自然要派人过去问一下连江署。本来我们都以为这次要白跑一趟了,没想到在那边却真的找不到黄主办,连江署说,黄主

    办已经连续两天没上衙了――大人,这下怎么办?”

    孟聚沉稳地坐椅子上,目光凝视着前方,显然正在思考。

    过了好一阵,他才说:“发通缉海报吧――这是我们的自己人,现在也弄不清黄主办失踪的原因是什么,通缉海报说得客气些,就说黄新多日未归,有公务要处理催他速回,留些余地,将

    来万一弄错了也好还转回来。”

    “镇督英明!”

    “欧阳督察,通知连江分署的杨总管和方副总管,让他们加紧寻找黄主办,到底是逃逸,失踪还是殉职,让他们早日给省署出个结论。通知杨总管过来见我,就他的属下涉案和失踪一事

    做出说明。”

    “是!”

    “省署内情处李明华督察,监守不力,玩忽职守,导致重要在押案犯被杀,待我东陵卫造成了重大损失,命他停职待勘吧――唉,这事也不是李督察一个人的责任,我呈文上去,等总署

    回复处置吧,说不定连我也要挨发落的。当然,你们两个也要挨点小处分。”

    两名军官都凛然,知道镇督是在定调事情的善后处理了。这件大青,镇督几乎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李明华了,自己只是“挨点小处分”,他们顿时心中大定,对孟聚深深地鞠了一躬:“多

    谢镇督大人体恤包容,卑职等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孟聚摆摆手,他的目光很深邃,斟字酌句地说:“现在,案情已基本明确了,是南唐鹰侯对我东陵卫的报复袭击行动,这是朝廷一等一关心的大案,你们不要松懈了追查啊!”

    宁南和欧阳辉都连声答应,心中却想,南朝鹰峰间谍案是最难办的案子,这帮人动手杀人后一溜烟跄回南朝去了,自己难道去江都抓人吗?这种案子,压根是没法破的----不过破不了案

    倒也无妨,反正这黑锅李明华已经替了,牵涉不到自己。

    但镇督大人既然有了吩咐,自己不做点姿态出来,那也不好交代。欧阳辉问:“镇督大人,卑职建议,为了破这个案子,我们抽调精英好手,成立一个专案组,专门负责此案的侦破,您

    觉得如何?”

    “嗯,这个提议不错一一欧阳督察,你可有兴趣担当专案组的组长?”

    欧阳辉把手摇得像鸡爪说:“大人看重,卑职很是感动。不过卑职不熟刑案业务,难以担当这重任,只怕有负镇督大人的重托啊!”

    孟聚谈谈一笑,又望向宁南。没等他发话,宁南已先开口了:“镇督大人,搜捕处那边的事务大繁重,卑职也抽不开身啊,恳请大人另任贤能吧!”

    三人目光交换,都是心领神会。大家都是官场老油菜了,都知道这案子,压根没有破案的希望----拿行话来说,就是压根没搞头了----成立专案组不过是做给朝廷和总看的姿势罢了,表

    示东平省很重视这个案子,并没有放弃追查,到时朝廷若有什么责难下来,省署也可以把责任往专案组组长头上一推。所以,对这个明知准备要做替罪羊的专案组组长,二人都敬谢不敏。

    欧阳辉说:“镇督大人,卑职提议,让刑案处的余督察来负责这个案子吧!余督察是省署出名的刑案专家,业务素质了得,办过不少大要案件,经验丰富,他来负责这个案子真是再合适

    不过了!”

    欧阳辉也是玲珑心思,孟聚准备把余书剑停职送洛京了,虽然镇督说得很好听,说是让余书剑休养,但那意思明摆着的,镇督大人是想轰他走人了。余书剑又恰好是刑案处主管,既然镇

    督看他不顺眼,他来背着这个黑祸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孟策吓一跳,心中大骂欧阳辉多事。这案子放在旁人手上,孟聚是一点不担心。但放在余书剑手上,孟聚就寝食难安了。余书剑这人,眼光大毒了,孟聚对他忌惮得要命,正准备把他

    远远地轰开呢,欧阳辉却提议他来负责这案----万一他查出什么来,那不是自己找死吗?他断然拒绝:“这不行!余督察的身体不好,我们省署要体恤部下,不能给病人安排这么重的任务。欧阳督察,我们还是另外找个人

    吧。”

    大家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李明华的副手,内情处的聂平副督察来担当专案组的组长----这明摆着是个背黑锅的角色,不过聂平也是内情处的人,内情处这次捅了大漏子,他也有一份

    责任的,料他也无话可说。

    送走两位部下,孟聚在官衙里坐了很久,他在纸上反复写着“破军星”几个字。

    “南唐在我们北疆,不,就在我东平省内派遣有一名南唐的鹰侯。此人是我朝的军政官员,南唐那边给他的代号是破军星。”

    自已第一次知道破军星的事,还是从叶迦南口中听闻的,想起当时的情形孟聚的心情复杂。神秘的破军星终于露出踪影了但那个美丽的女镇督却是已与自己天人水隔。

    孟聚唤来王九:“王九你去军情处一趟,请许督察过来。”

    跟欧阳辉一样,听到孟聚的召唤,许龙也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喘着气问:“镇督大人听说您有事找我?”

    许龙显得有点紧张,军情处是个冷门衙门,不象廉清处那样经常有机会见镇督,听到孟聚突然召见,许龙还真有点担心,莫非是我们最近捅了什么漏子被镇督发现了?

    孟聚劈头就问:“许督察,军情处那边可有边军易小刀的档案?”

    “易小刀?横刀旅的易旅帅?”

    “对,就是他。”

    知道孟聚不是来找麻烦的,许龙大大松了口气口他说:“大人我们有的。镇督大人,对于边军的重要将领,我们一直十分重视对他们的资料进行多方收集,努力做到”孟聚很不客气的打断他:“有就可以了!许督察,易小刀是东平军方的重要人物,重要性仅次于元义康。倘若这样的重将你们都没有做好档案和资料收集,那我就要问你们军情处是干什么的了!”

    被镇督当头棒喝,许龙顿时蔫了下来,他不敢再?嗦,老老实实回去拿了易小刀的档案过来。

    孟聚道声:“行了你回去吧。”挥手让他走人。

    出门时候许龙回头望了孟聚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哀怨眼神,孟聚只装没看到,于是他只好很不甘心地走了。

    人与人相处真的要讲缘分,第一印象往往就决定了对一个人的观感。孟聚对许龙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那天宴会上许龙扮出一幅忠于前任镇督的耿直样子,这让孟聚很是恼火,仿佛对叶迦南的思念被人亵渎了一般。

    老子的心思也是你们能随便揣摩的吗?

    拍不拍马屁,或者马屁拍得笨点,孟聚只会一笑置之----身为上位者,这点雅量该有的。部下揣摩上司的心情这也是人之常情,但部下工于心计地算计上司,然后假扮束投其所好,这就犯了大忌,这其中分寸的把握非常微妙。

    易小刀的档案不多,总共也就几页,孟聚很快看完了。

    按履历的说法,易小刀与孟聚一般,也是土生土长的洛京人。

    易小刀的父亲易方雄,洛京人士,当年曾是拓跋雄的部将。十五年前在一次南唐鹰侯对拓跋雄的刺杀事件中,为了保护拓跋雄,易方雄用身体为拓跋雄挡住了鹰侯刺客的箭矢,当场遇害。

    拓跋雄虽然是一代枭雄,但对忠心的日部还是很念旧情的。他收养了十一岁的易小刀,供养他伙食和读书。

    当拓跋雄来北疆上任时,易小刀也投入了北疆边军。因为拓跋雄的关照,也因为他自身能力出众,易小刀在边军系统里晋升迅速很快,从伍正积功升到了旅帅,成为了北疆边军系统里一颗迅速崛起的明星。

    但与天怨人怒的申屠绝不同,易小刀不但善于立功也懂得做人。他能说会道,善于交际,交游广阔与边军同僚和地方官府甚至洛京的京官都有不少朋友,在边军系统内的名声很好,可谓人见人爱人见人夸”,虽然有人觉得他太油滑奸诈了,但真要说出他有哪不是的地方,却又找不出来。在部下们心目中,易小刀也是个可亲可敬的长官。与那此严酷又贪婪的军头们不同,易小刀体恤部下爱护士兵,从不克扣部下军饷。他从不摆架子,与部众嬉戏打闹成一片,言笑无忌深得部下拥戴,部队凝聚力高,战力甚强。

    易小刀治军虽然松懈,但他部队军誉一向不错,很少对地方滋事,当然倘若真的对地方秋害无犯的话那就不是大魏朝的军队了,向地方上勒饷助饷之类的事肯定是有的,不过比起其他部队来易小刀的兵要觇矩得多。

    档案里还记录了一件事,有一次易小刀便装在小酒馆里喝酒不知怎的跟当地的地痞起了冲突。易小刀当场脱了衣裳光着膀子提着板凳大呼小叫地冲上去但本事又不济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事后地痞的老大知道自己打了一员旅帅,他吓坏了,辗转托人向易小刀求情说愿意赔偿易旅帅银子。

    易小刀只是一笑置之说:“一帮酒鬼打架屁大的事过了就过了还提来作甚。”这种宽宏气度让孟聚也很佩服。

    但金无足赤,易小刀也是有缺陷的。档案里记载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曾给过易小刀一次处分原因是“酗酒放荡言行无状有失官威”原因是易小刀领着一帮纨绔同伴去逛青楼,他喝得过头了大白日里就在青楼大堂里一伙人还有十几个婊子脱光衣服嬉戏耍闹,还把旅帅的官袍借了给婊子穿然后公然宣淫,闹得很不像话,连同来的将官都看不下去了掩面而去。

    这事惹起轩然大波,监察御史的弹劾声接连震天,最后闹到六镇都督府都出面了,拓跋雄轻描淡写地说:“年轻人是荒唐了点,是要好好教导才行。”事情这才不了了之。

    清廉,爱兵如子的优秀将领,油滑的官场老手和走马章台的纨绔浪荡子,孟聚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居然能混杂了这么复杂的特征。这易小刀也太有个性了,倘若没有拓跋雄在身后庇护,北魏严酷的道德体制早把他给轰成渣了,哪还容得他出头。

    在看档案之前孟聚已有了七八成把握易小刀就是那位神秘的破军星鹰侯了,但看完档案他又开始动摇了,易小刀出身边军将领世家,他与拓跋雄的关系实在太密切,父子两代都是拓跋雄的亲信,属于死忠的北魏将官家族,从履历来看,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跟南唐鹰侯扯上关系的。

    孟聚很怀疑了余书剑会不会弄错了?自己若听信一个疯子的话那自己不是更疯?

    但易小刀和易先生他们两个都是姓易的这倒是件巧事了。

    孟聚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在这里揣测易小刀的身份,易小刀那边会不会也在猜测自己的身份。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南唐的鹰侯呢?

    念及于此孟聚不禁苦笑连连。好在他探询破军星的身份,只是纯粹出于好奇,也没有打破砂锅追到底的打算。这样大家不相认倒是对彼此最好的。

    孟聚把灭口案的呈文递上去不到半个月,东陵卫总署的回复就回来了。回复函是以白无沙的口吻写的,语气很严厉说总署对这件丰感到很愤怒。堂堂一省陵署竟然任由南唐鹰侯进出自由,堂而皇之地杀人灭口,朝廷和东陵卫的威严何存。东平陵卫上下懈怠公务竟至于此,总署十分震惊。

    在函里白无沙要求东平陵卫做好三件事:一是加紧追查逃逸的凶犯,二是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三是对此事下达封口令,不许外传。

    收到回复,孟聚顿时松了口气。白无沙只是刮了自己一顿,并没有实质的惩罚措施善,后事也是由自己处置,而不是总署派员过来,这说明白无沙时自己的器重并没有变化。倒是白无沙要求封锁秘密,这让孟聚感觉有点好笑。这位总镇大人实在是个很爱面子又护短的人,东陵卫内部的过失他不愿外界知道。,以免被人笑话”

    既然由孟镇督来负责善后,那自然是雷声大,雨声小。除了一个倒霉的李明华被免职,其他人都没受什么处分。李明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捅了那么大漏子,他不被坐牢已经是孟聚手下留情了。他也知道孟聚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换了个手辣点的镇督借着总署责问的势头,顺手把自己打下大牢也是常有的。

    二月十五日一封帖子送到了陵署东平都督府,邀请孟镇督前去参加协调会议的。

    “协调会议?”孟聚问欧阳辉,“这是干什么的?”

    欧阳辉给上司解释,所谓协调会议,其实就是各部队之间纣纷冲突的谈判会。东平行省辖内军队众多,既有直属六镇大都督府的边军野战部队,又有东平本地的守备队,现在又加上了孟聚新组建的陵卫部队。这么多不同系统的兵马汇集在同一城内,摩擦是少不了的事,打架斗殴等小规丨模冲突更是三天两头的家常便饭。

    这种事出得多了大佬们也不胜其烦。若是没死人的斗殴,大佬们也懒得理会,谁拳头大谁就有理了。但倘若是闹出了人命,大佬们就得慎重点对待了,倘若一方死了人另一方没死,那没什么好说不管一七二十一,杀人偿命好了。但倘若是两边都死人了那是非曲直就难说了。这时候就需要大佬们坐下来好好谈了。

    “明白了。”孟聚心想,这种事无非就是后世政法委的协调会,大佬们讲数的场合了。兀义康是东平军方的首脑人物,自然是协调会的主持人,孟聚问欧阳辉:“我们陵卫最近和边军那边没什么摩擦吧。元义康找我干什么呢?”

    欧阳辉也不清楚,不过他听说肖怛的守备旅与易小刀的横刀旅最近关系很紧张,两边的兵现在是一见面就死斗,闹出了几次闹市凶杀追斩的火爆场面来,现在两边都死了人。这次的协调会十有八九就是为调解这事去的,元义康是想尽快处理此事平息料纷吧。

    孟聚奇道:“边军内部的纠纷找我们做甚。守备旅和横刀旅都是元义康的部下,他自己不会处理吗?”

    镇督大人,既然是谈判会,如果光是双方当事人坐那里拌嘴那样就太僵了,双方各执一词,没足够分量的大佬们坐在旁边评理和调解,吵来吵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想元都督的意思怕是想孟镇督过去帮他压阵的。”

    孟聚点头,守备旅与横刀旅之间的纠纷事涉两个旅帅的矛盾,兀义康生怕自己分量不够,压不住阵脚,特意请孟聚过帮忙镇场子的。孟聚虽然不属边军系统,但他是东平行省的监察大员,执掌刑律的大佬事,牵命案的纠纷他到场调解倒也说得过去。

    边军内部的纠纷要我们东陵卫来调解,这事倒也新鲜。这种事以前有没有先例?以前叶镇督是怎么处理的?

    看着孟聚心情不错,欧阳辉笑说:“那还用说。我们当然是帮亲不帮理啦,肖将军是我们陵卫的老朋友,叶镇督几乎每次都站在他那边。不过这次的事确实与我们无关,调停这种事弄不好也是要得罪人的。镇督大人若是觉得不好处理我们派个督察过去应付一下就行了。”

    孟聚笑笑摇头。算了元都督是老朋友了,这个忙我们不好不帮。

    “欧阳吃过饭我俩过去走一趟吧。”自己和元义康的关系一直不错,上次悦来当铺的事,自己已经驳过他一次面子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忙倒是不妨帮他一把。会议定在晚上开。吃过了晚饭,孟聚带上了欧阳辉和几个亲兵,乘着两辆马车出发前往东平都督府。

    漫天的夕阳中,马车驶到都督府黑色的大门前,两排黑色的持刀卫兵站立如林。因为马车车厢上有东陵卫的标志,一个门卫军官跑上来询问:“请问是陵卫的哪位大人到了?”

    赶车的亲兵响亮地答道:“东平陵卫孟镇督驾到。”

    军官立即向着马车立正行礼,响亮地喊道:“镇督大人欢迎您过来。请您稍等卑职立即通报,元都督要亲自出来迎接您。”

    隔着车窗孟聚客气地说:“劳烦了,不过不必这么客气,派个人给我们指路就是了,不必麻烦元都督了吧”

    “不敢当,这是上头吩咐过的,镇督大人过来的话要立即通报。请大人您稍等。”

    那军官小跑着回去通报了,欧阳辉对孟娶小声说:“孟镇督,元都督可是很给您面子啊,以前叶镇督过来时,他只是派个长史出来迎接就算了,大人您过来他亲自迎出门来,啧啧,您的分量不同一般啊!”

    孟聚矜持地笑笑,他心中有数,不是自己面子大,是自己手下那一个斗铠师的面子大。自己手下执掌近八百架斗铠,已是东平最大的实力派军头。兀义康这个东平都督要想当得安稳他就得安抚好自己不捣蛋,自古以来,当军阀总是比当皇帝舒服就是这个道理了。

    等了约莫半刻钟,元义康坐着马车出来迎接孟聚。看到元义康的车子停下来,孟聚也跟着下车,两人在门前的空地上见礼,好一阵问候热情得恍若多年不见的老友。

    寒暄后元义康上了孟聚的车子,欧阳辉则换了一辆马车。东平都督府的人在前面领路进去,马车驶入了都督府。车厢里孟聚和元义康并膝而坐,感觉很是亲切。

    “都督,今天的协调会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元义康摇头晃脑,不堪其烦的样子:“唉这种丰说起来也够扯皮的麻烦到孟老弟实在是不好意思。

    前几天横刀旅的一个队正领着几个部下在青楼吃饭时,碰到守备旅的人,双方是一直不和的,见面时为抢张桌子吵了起来,当兵的都是火爆脾气的,结果当场打了起来,那青楼被砸了个稀巴烂,横刀旅的那个队正被当场打死了。

    易小刀当晚去找肖桓交涉要守备旅交出凶手来,可老肖是个死犟头,回绝得干干净净说事情没查清楚弄不清凶手是谁就是不肯交尸。

    易小刀的火头也上来了,这几天横刀旅的人成群结队地到处横着走,见到守备旅的人就打,双方连兵器都动用了,都死了几个人闹得街市人心惶惶。蜻安马知府给我说了好几次了,说这群丘八的事再不管管蜻安的商场就要停市了。没办法,今晚我只好召集了大家当场把事说得清楚,谁是谁非来个了断,不然再这样闹下去谁也受不了。孟镇督你是东陵卫大员,事涉刑律和军纪你是最权威的了。今晚的事多有依仗你了。你给他们评个理断个是非出来。你说话他们不能不服,一定能帮他们了结这段恩怨的。”

    孟聚心想,世间最艰难的事就是断是非了。他笑道:“我来听听经过倒是无妨,但肖将军和易将军都是我东平宿将,资历都比在下老得多,在下人微言轻只怕说话他们未必听得进去。倒是元都督您是他们的正管长官,您说话他们不敢不从吧。”

    元义康唉唉两声,说:“孟老弟你也跟我说这此虚的。我在东平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说我是都督,但我的命令出了都督府大门就不好用了,东平的事难办啊!孟老弟,倘若朝廷同意我都想跟你换个位置坐了。”

    “都督您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五品的同知镇督,怎能跟您这从三品的都督比呢?”

    “多少品都没用,说话算数才是真的。孟镇督你在自己地盘上一言九鼎,生杀在握,想用谁就用谁想免谁就免谁多威风,老哥我就惨了,朝廷只管朝我下令,完不成任务或者出了漏子朝廷要砍脑袋的人是我,下面的军头们只管伸手向我要饷银,要经费要用!用到他们时候,却是推推阻阻,哪怕让他们剿几个山匪毛贼都能拖上一年,非得谈好了价钱才肯出动打仗,但又不肯卖命,每次剿匪,回来都是拿一堆人头给我报功要赏银,人头还全是妇孺老幼的!他***,就算杀良冒功,你也得给我找点青壮回来吧?”

    “我有心要收拾他们吧,旅帅一级的任命免权又是在六镇大都督府那边,我无权撤免。你说责任要我背,权力又不放给我,世上哪有这样带兵的。我活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说别的,现在易小刀和肖怛两个家伙的纣纷就差点把我给逼疯了,我竟拿他们一点办法没有,东平都督谁爱当谁当!我可是早想回洛京去了,哪怕跟叶剑心一样,当个编撰闲职都比现在过得舒服

    听着元义康越说越不像话了,孟聚干咳一声打断他:“都督慢慢来,事在人为嘛!我看新来的鲜于旅帅对您还是很恭敬的。”

    “鲜于霸,他不行!”

    “怎么,莫非鲜于旅帅有什么不称职的地方?”

    不是说这个,我说这人的心性不行。刚来的时候他对我还是蛮尊敬的,但现在不知怎的,他跟六镇府的人接上线了,攀上了高枝看我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最近也不怎么听话了。这人也是一头白眼狼。”

    元义康感慨道:“孟镇督你是最好了,你有本事,忠心重情义,你待过世的叶镇督那真是没话说的!倘若你当初肯过来帮我那就太好了!今晚的事我也是有点私心的,想借助老弟您的虎威压这帮丘八一下,等下你要帮我忙说话态度强硬点。”

    兀义康说得坦白,孟聚也不好推脱:“呃,我尽力再为吧,但易将军和肖将军都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怎么会闹成这样?”

    横刀旅和守备旅的恩怨说来长了,真扯起来说不定能扯到刘汉前朝去。他们积怨已久,倒也不是易小刀和肖怛两个人的事。孟镇督我再说给你听吧”

    马车顺着总督府内的道路一路开进去,金黄的夕阳照在树林的顶尖上,将整片树林染得金一般的辉煌。马车一路走过,孟聚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楼宇,叶剑心曾住过的小楼。很自然地想到了叶剑心,孟聚立即想到了远在洛京的叶迦南。

    年青又天真的叶迦南,她如今在洛京可好吗?她应该已经发现事情的真相了吧。

    面对一个陌生的,三年以后的世界,她是否已经适应了呢?叶剑心又是如何跟她讲述这三年里发生的故事呢?看到了那栋小楼,孟聚就仿佛想到了思念的女子,他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楼宇,马车驶过了好久都不忍移开目光,心中却是感触又伤怀。

    协调会议室设在元义康的会客室里,当孟聚和元义康进去时,房间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了,孟聚扫眼一瞥,易小刀和老将肖怛二人都在场,另外还有一个瘦高个的男子,正是不久前见过面的鲜于霸。

    孟聚本以为横刀旅和守备旅斗得那么厉害,调停的场景肯定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的。不料进门一看大家和睦得很,易小刀和肖怛并肩坐着,喝茶聊天亲密得仿佛是一对生死之交来着。易小刀说了句什么逗得肖怛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好好就该这样!”

    易小刀年青洒脱,肖恒沉凝稳重,看这一老一少聊得欢快,孟聚怎么也看不出他俩心存芥蒂的样子。

    倒是鲜于霸在旁边坐得远远的,象是流鼻血似的昂着头,一副不屑与之为邻的傲慢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他。

    看到兀义康与孟聚并肩进来,三位旅帅都起身行礼:“元都督,孟镇督!”

    兀义康伸手出来压了压:“坐吧坐吧,不必多礼。”说着,他请孟聚坐下,二人谦让一阵后最后还是兀义康先在主位坐下了,孟聚坐他旁边,边军的一个旅帅在下首,围成一个小圆坐着。

    “靖安城内军衔最高的几个武官都在这边了,”兀义康一个个望过众人感慨道:“在这里的除了鲜于旅帅是最近才调过来的,我们几个,肖老将军,易旅帅,孟镇督和我大伙都参加了上次靖安大战,那时我们一同经历患难,大伙都是死里逃生啊!”

    在座的哪个不是聪明人,知道元义康在调解之前想动之以情,大家都跟着说:“是啊,蜻安大战时若不是孟镇督救命,咱们都得喂北蛮子了!”

    “呵呵,老夫还欠着孟镇督一顿酒呢,说来真是惭愧啊!孟长官不要怪罪老夫才好。”

    “哪里,老将军太客气了。那次若无老将军慷慨鼎力相助,我也是早丧命了,老将军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鲜于霸在旁边眼看这伙老战友抒情怀,他也插不上嘴,很不屑地撇撇嘴,仿佛瞧不起这帮人的虚伪。“所以呢,大家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如今又同在东平共事,这是难得的缘分。打靖安大战后,我们这帮老战友可是好久没一块聚了。”

    “过日子就是这样,太久不见人就容易生分,就容易生出误会来。大家要以和为贵,凡事多沟通多交流,不要为一点小摩擦伤了彼此的和气,孟镇督你是我们几个的救命恩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聚微笑道:“救命恩人什么的,元都督言重了,战场上大伙并肩战斗,哪谈得上谁救谁?

    不过都督说得好,大伙是同生共死的交情,这是难得的缘分,倘若有什么误会那不妨说开了好。我就听说了最近横刀旅和守备旅的弟兄在底下有点冲突,闹得不是很愉快?

    天下的大兵都一样,要是不打架不滋事,那兵就不是兵了,那是圣人了,诸位都是带兵的,带着一伙圣人怎么打仗。所以当兵的打架有时也不是坏事,不打架弟兄们的血勇怎么给提起来。

    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能打架,敢打架的兵,打起架来嗷嗷叫的兵那才是好兵,那些缩头缩脑不敢打架的兵那是废物!白送我也不要”

    孟聚说得有趣,会场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将军们笑着说:“孟镇督精通带兵之道,是我辈中人啊!”

    孟聚也跟着笑,但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底下的弟兄们可以由着性子乱打一通,但我们当将军的那就得克制,得以大局为重了。打两架无所谓,但打出人命来了还不收手,那就坏事了,越闹越大的话恐怕诸位都不好控制。

    今晚我刚过来,不是很了解情况,不过天下是非,没有讲不通的道理。人情讲不通,可以讲道理,道理讲不通还有国法嘛!朝廷制出军纪和宪令来就是让大伙有个讲理的依据嘛。这事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将军们对视一眼元义康干咳一声:“肖老将军您说说?”

    肖恒捋着下巴斑白的胡子,很矜持地说:“这事易老弟那边死了人还是易老弟来说说吧。”

    易小刀连忙出声推辞:“不不,还是肖老哥先说吧,肖老哥说。”

    看着两人彼此推辞谦让的样子,孟聚只觉一头雾水。放在平常人家打官司时,哪个不是争着要说自己的冤情和委屈,可看这帮人的做派,客气得象下馆子吃饭,哪有半分纣纷的样子?

    谦让一通后,最终还是易小刀说了经过。大概五天前横刀旅的一个队正带着五个部下到凤来馆喝酒,喝得熏熏的,恰好碰到守备旅的人也在喝酒。恰好名妓秋凝香准备要出场表演歌舞,有一张桌子在前排的两伙人都要坐,结果争了起来,大家都是喝了酒的丘八,没两句就吵了起来,接着就动起手来了。十几个大兵混战一场,混乱中横刀旅的那个队长被打死了。因为太乱,凶手也弄不清楚是谁,但肯定是守备旅的人。

    易小刀说得不偏不倚,也没有添油加醋,这份气度让旁听的孟聚都暗暗称赞。说完他还很客气地问:“在下说得未必对,肖老哥有什么要指正的吗?”

    肖恒捋着白胡子点头:“易老弟说得很好,事情就这样了我也没啥意见。不过一天前易老弟的人可是在徐扬街也打死了我的两个兵啊。”

    易小刀连忙分辨:“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思,都是下面的弟兄们乱来,唉,肖老哥,事情过后,我过去想找你讨个说法,你咋不立即把凶手交出来呢。你不肯交人,弟兄们很气愤,我也实在压制不住啊!”

    “嘿嘿,易老弟说得稀奇了,你自己都说,弄不清楚凶手是谁,我咋个交人呢?交谁?总不能冤枉胡乱捉个人去就杀了吧?再说了,现在你这边死了五个人,我这边可是死了六个人,这凶手又是怎么交法?”

    “肖老哥,我这边死的可是队正,是军官,你那边死的人都是小兵吧?”

    “小兵又怎的,谁的命不是命?军官的命就能顶两个小兵性命?大魏朝好像没这个国法吧!”

    双方虽然针锋相对,但语气都很平和,温和得象谈家常一般,到了旅帅这个级别的官,拍桌子瞪眼已经没必要了。

    易小刀摇头笑笑,却也不争辩,转而对元义康说:“元都督,孟镇督,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怎么处置二位大人定夺吧,末将定然从命。”

    肖桓也客气地说:“末将也听候二位大人处置,元都督孟镇督你们说好了。”

    听到二人这么说,元义康嗫嚅着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他求助地望向孟聚,目光中满是哀求。

    孟聚叹气,心想无怪若义康没有威信,此人确实是胸无定见又没有见识这么简单的一桩官司都断不了。

    他说:“元都督我们出去聊两句。肖将军易将军鲜于将军,失陪一下。”

    几位将军都说不敢,孟聚拉着兀义康出去。在走廊里僻静的地方遣开了左右从人,元义康问孟聚:“孟镇督,这事该如何处置才好?两边都死了几个人,这仇怨大了!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都督,杀人偿命自古如此。末将认为,无论按朝廷刑律还是人情道理,最好让各家交出凶手明正典刑来平息纠纷。”

    “这个是群殴,怕是不好找凶手”

    “可以让东陵卫的军情处介入,把各场料纷的证人都请来,一个个当面认人怎会找不出凶手?还有,易小刀和肖恒带兵不严,纵兵行凶都应受军杖,都督觉得这样如何。”

    听了孟聚的建议,元义康顿时头大。虽然他也知道,孟聚的提议是正理,但这样要分辨甄别需要不少时间。元义康怕麻烦,他现在只想早点把事情平息下来,也不愿被东陵卫的军情处介入边军内部,至于要说把易小刀和肖怛打军棍那更不可能了。那二位不来打元都督的板子,元都督已是阿弥陀佛了!

    犹豫了一阵,元义康才讷讷地说:“孟镇督,我对刑律也不是很精通,但以前处置过村民为抢夺水源而发生的斗殴。比如甲村与乙村为掩夺水源械斗,甲村死一人乙村死两人情形与如今倒也有几分相似。”

    “请问,都督那时是怎么处置的呢?”“请问都督那时是怎么处置的呢?”

    “呵呵,都是师爷教的,两村的死者,两村自己负责赔偿抚恤,但因起械斗惊动官府,两村的族长都受杖;又因甲村比乙村多死了一人,乙村需交一个凶手出来受王法处置,该杀的杀,该刑的刑,生死无怨。

    这样处置,两村都无异议,都赞青天大老爷明断秋毫,判得公正。

    孟镇督,我觉得,这种军中斗殴处置,宜粗不宜细,我们不便追究太深的。两边都死了人,现在还要交出几个人来受死,那仇怨不结得更深,打得不更厉害?

    依本督看,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吧,让易小刀和肖将军各自出钱来赔偿对方死者了结此事,从此不得再起纠纷――孟镇督,您觉得如何?”

    孟聚叹口气,心知元义康果然是没甚见识。军中斗殴与乡民械斗看似相近,其实却是完全不是一回事。民事纠纷,调整为主,确实是宜解不宜结,但军队是什么地方?军法如山,军纪如铁,那不是说来玩的,怎能含糊了断?

    横刀旅和守备旅之所以敢肆无忌,弊地火拼,表面上看是因双方仇怨,究其实质,其实还是元义康这个军队主官没威信,部下们都没把他放眼里。倘若换了个敢杀伐果断地都督,再给两个胆子丘八们也不敢放肆。元义康这软蛋,他不敢得罪手下将领,这样含糊处置的话,今后谁还畏惧军法?肖恒也好,易小刀也好,都不会感激他,反而只会更瞧他不起口孟聚含蓄地问:“都督,这样处置,不会有后患吧?”

    “呵呵,应该没啥事吧!对,就这样定了!”

    孟聚也不多嘴,反正自己已提出了意见,听不听就随元义康了。

    商议既定,二人又回了房,元义康宣布了处置意见:横刀旅交出一个凶手,肖怛罚薪二百两银子,易小刀罚薪三百两银子,罚薪将作为抚恤死者用。从今以后,双方不得再起滋事,违者军法重罚。

    听元义康宣布命令,肖恒脸若寒冰,易小刀却是先说话了:“都督,我们是受害者一方,现在还要我们交人出来――这样处置,末将怕弟兄们会有意见啊!底下的弟兄要是不服,闹出事端来,末将没法约束了,那时都交给都督您处置?”

    元义康顿时额头出汗,他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又求助地望向孟聚。

    孟聚叹口气,心知人心果然不足,元义康这样宽纵,部下反而更欺上门来了。他也不忍看元义康困窘,出声道:“易旅帅此言差矣。军令已下,士卒不服,我们当将官的就要弹压,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横刀旅有哪个敢不服的,旅帅不妨告诉我,我跟他谈去。”

    易小刀愣了下,他敢欺负元义康,但对孟聚还有几分忌惮。他也不还嘴,淡淡说:“哪里敢劳动镇督大驾?末将自己处置好了。”

    孟聚紧追着问:“那,易旅帅,没问题吧?”

    “没问题,末将谨遵都督训令。”

    元义康松了口气,他又望向肖怛,老将神情淡淡的:“末将也听从都督训令,没问题。”

    旁听的鲜于霸撇撇嘴,嘴里都都几句,斜着眼睛瞄元义康,一副瞧不起的表情。

    接着,易小刀当场地很爽快地拿出三百两银票的罚薪交给元义康,肖恒摸摸口袋,他有点尴尬地说:“末将身上没带银子,改天一定遣人将罚银送与都督――易老弟,麻烦你代为向胡队正的家属表达歉意吧,小伙子们下手没轻重,害了胡兄弟性命,老夫也觉得很难过口易小刀肃容:“一定转达,也请肖老哥代我向守备旅的弟兄们道个歉吧,我治军不严,闹出了这么大事端,实在是对不起了力“两人互相道歉,元义康在一边看着高兴,赞道:“这就对了嘛,大家同丹共济,互相体谅,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胡队正”三字让孟聚听得一震,他问:“易将军,贵部不幸丧生的那位队正,他是姓胡?”

    易小刀诧异地望孟聚一眼:“我刚才没说吗?哦,好像真的说漏了。说起来,胡队正还是孟长官的熟人呢,前两天孟镇督您刚见过他的,他就是胡龙啊!

    可惜了,胡兄弟命薄啊,靖安大战那么凶险的场面前闯过了,没想到会死在一场青楼械斗里,真是不值啊!唉,人啊,说去就这么去了!”

    胡龙死了?!

    这下,那灭口案真的是再无线索了!

    孟聚一激灵,他凝神望了易小刀一阵,却见他摇头晃脑地感慨着,不显丝毫异样。

    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孟聚干脆问:“听说易将军的老家是洛京人?清明可是快到了,你可是要回南方的洛京去祭墓啊?”

    易小刀一震,眼神掠过一道铎锐的寒芒。他平静地答道:“唉,路程太远了,北疆这阵子也不是很太平,今年,我怕没法抽身回去了。”

    “哦,还是公务要紧啊!”

    “没办法,我们异地为官的,万事不自由啊!”

    两人不紧不慢地闲聊着,偶尔对视一眼,却都是飞快地移开了各自目光,觉得对方实在是深不可测,无法琢磨。

    刚才的一问一答,看似平常,其中却是大有玄机。孟聚用接头暗语询问易小刀身份,他主动暴露自己身份,看似冒险,其实却是有一条退路的:“自己是东陵卫的镇督,韩启峰在自己手上被审了两天,自己清楚南唐鹰侯的接头暗号,这事是能解释得通的。”

    而易小刀的回答更妙,按规定,回答的句子中要有“北疆”和“秋分“两个词才能确认身份,而易小刀的回答中却只有“北疆“这个词,没有“秋分“这词一这同样是可进可退的妙计,如果孟聚是南唐的鹰侯,那自然会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孟聚只是单纯的东陵卫镇督,却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想通了其中玄妙,孟聚不由得由衷地佩服易小刀,顷刻之间,亏他怎么想得出来呢?这人当真有颗剔透玲珑心啊!

    孟聚笑笑:“易将军好手段啊。这下,真的料理干净了!”

    易小刀笑容可掬:“不敢不敢,孟镇督言重了,元都督说得好,大家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吧!”

一百八十五 新政

    书晚的协调会开得不长,眼看一桩难缠的纠纷在自只年解决。元义康很有成就感,他顿时以为自己威望得到了很大提高,治诣不绝地说起“和睦共处、同舟共济”的废话来,但孟聚、易小刀等人哪有兴趣随他扯谈,大家敷衍地嗯嗯几句,道声“都督言之有理”就算给面子了。

    有人做得更过分,鲜于霸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站起身:“都督,不好意思,末将有点公务要忙,先走一步了。都督,您和诸位将军慢慢谈吧!”

    没等元义康话,他躬了个身。转身扬长而去了。

    元义康恨恨地看着鲜于霸背影。那眼神简直要杀人的,他愤怒得连手指都在颤抖,大伙都不好意思看他的表情了。

    到了这地步,会议肯定是开不下去了。不忍看元义康的窘态,大家也纷纷告辞,孟聚正想出门走人了。但被元义康叫住了:“孟老弟,且慢一步。”

    孟聚停步,他显得特别客气:“都督,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是这样的,孟老弟,有人想见您谈点事,不知您能不能抽出空来?”

    “有人?”

    “一位姓文的先生。”看着孟聚迷惑的神情,元义康解释说:“他是从怀朔镇的固阳城那边过来明白我意思了吧?”

    孟聚恍然,怀朔镇的固阳城,那是六镇大都督府的驻地,从那边来找孟聚的人,多半是拓跋雄的代表着元义康忐忑又躲闪的眼神。孟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元都督虽然胆小又无能,但小心眼还是不少的。

    他故意等调解完了才告诉孟聚拓跋雄的代表来了,是怕孟聚与拓跋雄闹翻后就不肯帮他调解了吧?

    “我明白了。这位文先生,是六镇大都督府派来的吧?他是什么官职呢?”

    元义康摇头:“我不知道,我跟他没打过交道,但他是持拓跋元帅的手令过来找我的,没报官职,应该是大都督身边的幕僚。”

    “这位文先生想见我?”

    “正是。他知道今晚孟老弟你要过来都督府,托我请你过去谈一谈他现在就在我都督府里住着。我们一同过去如何?”

    孟聚心想无怪连元义康一手提拔的鲜于霸都不肯再跟他了,此人确实是无甚本领,连这种小伎俩都看不透。双方谈判僵持时,谁主动去拜访另一方,那无形中气势就短了三分。而能在自己主场开谈的话,那又是更添两分优势何况孟聚现在根本就不想跟拓跋雄谈!

    他笑道:“不愧是拓跋元帅身边的人,真是懂礼数啊!一个白身平民。居然就能吩咐都督您这个三品官召我过去见面了。”

    元义康这才觉得有些不妥,经了今晚的事,他的自尊尤为敏感,当即脸色大变,却还强笑道:“是有些不妥,但大局为重,我们不必计较这些小事嘛,宰相门房还七品官嘛。他是拓跋元帅身边的人,怎么也算个五六品吧,哈哈!”

    孟聚坚决地摇头:“都督,麻烦您回告那位文先生一声,想见我。请他递帖子到东平陵署来求见,上衙时间我都在,心情好的话我会见。

    元都督,倘若是您的事,咱们兄弟俩的交情,什么事都不成问题;但涉及拓跋元帅的话,孟家人心胸狭窄。最喜欢计较小事了,尤其是礼数。”

    完,孟聚对元义康歉意地点头:“对不起了,元都督,不是不给您面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姓文的一个白身,居然坐在家里等我们两个朝廷命官上门拜访?他还真受的起啊!”

    孟聚把这件事提到朝廷命官尊严这个高度上了,元义康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苦笑着一路送孟聚出去小一直送到都督府的大门外。

    孟聚上马车的时候,元义康犹豫一阵,终于还是说了:“孟老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俩也投缘,我不是偏袒我那表舅,不过听老哥说句该掌嘴的话吧:叶镇督已经去了,为了她,你真要跟拓跋元帅硬碰硬的话,那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孟聚想说话,但元义康挡住他:“老弟,你听我说完:你们白总镇很器重你,叶家也跟你关系不错。这些我都知道。但若拓跋元帅真的恼了,全力来对付你的话,他们都保不住你的。这里可是北疆,在这里跟拓跋元帅作对的,没一个好下场的!

    孟老弟二你给不给我面子无所谓。但你去见一下那姓文的吧,这是为你自己好!”

    看着元义康那诚恳而焦切的脸,孟聚微微感动。他能察觉到,在这一刻,元头康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的为自己担心。

    官场上的真情就象沙漠里的泉水一般,正因为罕见,所以才显得越加珍贵。

    他拍拍元义康的手,温和道:“都督,我知道你是好心的。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告辞了,您也早点休息吧,鲜于霸那种小人,为他呕气不值得,这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看着孟聚那辆印有东陵卫白狼标志的马车疾驶而去,慢慢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东平都督在原地门口伫立久久,长叹了口气。

    在元义康看来,孟聚不但是位勇敢善战、文武双全的优秀将领,更是一位值得深交的朋友,重情重义、正直侠气,他正直的品格比他的勇敢更为难得。

    但唯一的缺陷是,他太执着于义理了,不肯变通。

    这今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啊,他难道不明白吧?如今这荒谬的世道,好人都是先死的啊!

    因为韩启峰这个大威胁的消失。接下来的几天,孟镇督过得无忧无虑。他终于过上了自己长期以来一直憧憬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个福。

    作为一省镇督,要忙的话,他能忙得马不停蹄,但倘若要偷懒的话也容易,只需把那些要签字的公文统统往桌子底一塞就好难道谁还敢来催他不成?

    休闲期间,孟聚比较关注南唐北伐的进展。过几天他都打王九去机要室问下,有没有新的军情通报。

    东平行省离南方实在太远了,现在孟聚获知战情的渠道只剩下总署的军情驿报了,而上面的消息起码是一个月前的。

    从驿报上来看,南唐的北伐战是步步胜利,北伐军势如破竹,已打到了成都平原附近。不过南唐军队至今还没遭遇巫庙的重型斗铠主力部队,洛京的兵部认为,南唐肯定是占了上风,但最终胜负如今还是殊难预测蜀中崎岖的地理限制了南唐军队的补给,蜀人的“山海”系列斗铠军团同样是精锐军团,这支巫庙统管的精锐部队,随时可能出现在南唐军队的任何一线上。

    因为这是分析南唐与西蜀的战斗。事不关己,孟聚认为兵部驿报的分析还是可信的。但倘若是南唐和北魏开战的话,那就说不好了,驿报里只有日期和地点是靠得住的,哪旧唐的北伐军攻克了洛京。驿报上也只会说:“我英勇型1肚讣京城内再次给予南贼重创,共计击毁南贼斗铠架,杀伤贼兵人,辉煌大捷!”

    而东陵卫总署的驿报里则提到,在这次战事中,南唐军方大量启用新生代的年青将领。这批年青将军无论是能力还走进取精神都比墨守成规的老将们要强的多,正是他们的存在,使得这场本该势均力敌的战争成了南唐势如破竹的进军秀。

    总署特别提到了几个南唐将领的名字:“襄樊镇守府稗将沈俊秀、江都禁军鹰隼校尉徐离、江都镇守府镇虎校尉李君息、襄樊镇守府拔山校尉赵军圣”

    总署的驿报没有具体说这几个人的履历和战绩,只是简单地说,这几个少壮派将军在战事中挥了重要作用,今后总署的兼知署要加强对他们的关注,前沿的江淮署、豫南署也要加强对这几位将领的信息搜集至于加强信息搜集要干什么,驿报里没写,不过大家都猜得出来,接下来不是收买就是绑架、刺杀这些下流招了。

    孟聚估计,那位排名第一的姓沈的稗将,多半是沈家的子弟。江南沈家与洛京叶家一样,也是以出产瞑觉高手著称的,但与避世的叶家不同。沈家一直积极参与南唐的朝政,历代都有子弟在南唐朝廷出任军政高官,在南方。江南沈家是仅次于皇家李家的显赫豪门。

    虽然那位沈俊秀阁下仅仅二十五岁就任了四品稗将,孟聚却没怎么把他放眼里。因弗启峰的事,孟聚算是见识南唐官场的做派了。既然那位沈俊秀阁下有着沈家的背景,一分功劳自然有人帮他吹成十分,在军中出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穿好了官袍、锦带,将黑色的军刀斜挂腰间,孟聚一早就整理好着装上衙理事了。他在椅子上还没坐稳呢,廉清署督查欧阳辉就推门进来了。笑容可掬。

    “镇督大人。您可有时间?”

    “嗯?”孟聚正收拾着桌面的公文,他抬起头,诧异道:“欧阳督察,这么早?”

    “是这样的。镇督大人,因为上次的北魔入侵事件,总署、各地分署的不少中级军官都战死了,又有一些人因伤病不能理事递上了辞呈,我省陵卫在很多中层岗位上都出现了空缺。卑职冒昧过来,就是想提醒大人您一声,这事不好再拖,您得考虑一下了。”

    孟聚点头,官员任免是镇督最重要的职责,确实不是小事。自己上任已一个多月,是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欧阳督察,你统计过了吗?一共有多少位置出缺?”

    “镇督大人。督察、副督察这一级岗位上有十五个空缺,其中包括内情处处长、刑案处的处长、副处长,靖安署副总管、延桑郡总管、包镶郡总管、扶风署副总管等职务,这里是具体的空缺名单。

    因为主官空缺。各衙门不能正常运转,各处和各分署的意见都很大,他们希望镇督您能尽快明确各部主官人选此事已经拖延得太久,已影响到各处衙门的正常运转了,卑职恳请镇督大人予以认真考。

    孟聚笑笑:“想尽快明确人选?大家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因为是两个人的私下奏对,欧阳辉说话也放开不少,他说:“这也难怪他们,眼看头上的位置出现了空缺,想更进一步也是人之常情。卑职觉得,镇督大人还是尽快把明确了吧,大家也好安心做事。不然的话,有那个“诱惑在前面,谁都定不下心来。”

    欧阳辉说得露骨,孟聚却也不生气。他“嘿嘿”笑两声,说:“知道了,我会考虑的。欧阳督察,你造一份符合任职条件的候选人名单和履历出来,给我参考。”

    欧阳辉心中窃喜。虽然不能做最终决定,但制定名单和履历时,自己倾向谁,只需丫丫电子书生花多赞两句,对方入选的几率自然大增。

    自己掌握这个权力,银子的好处想这自不需说了,更要紧的是,倘若能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到些一些重要岗位上去,对自己自然大大有利。

    他脸上不露丝毫端倪:“是,镇督大人,卑职会尽快做好的。”

    “靖安署副主管的人选,你就不用做方案了,由蓝正直接向我推荐就好。”

    欧阳辉点头应是,心中却在暗暗遗憾。十一个空缺职位中,靖安署副总管的位置看似不起眼,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最有分量的位置。

    孟镇督就是从这个位置起家的,按照官场的迷信说法,这个是个。“旺人”的吉位。而且,靖安署总管蓝正年事已高了,这副主管将来十有**要接他班的。靖安署主管掌管东平府治安,可是镇督以下最有实权的官了,不知有多少人翘期盼这位置的。

    现在,孟镇督让蓝正来推荐,那就等于让蓝正自由选择自己的接班人,欧阳辉也就失去了一个上下其手的机会一不过他倒也不怎么失望,反而隐隐高兴:孟镇督虽然手段厉害,但对旧识。他还是很念旧情的。跟着这样一个的上司,他也觉得安心。

    汇报完人事问题。欧阳辉就退了出去。孟聚网从桌子底下塞得满满的公文抽出一份来读了几页,又有人来了:”镇督大人。外面有几位小军官想求见您。”

    军官?”孟聚摸不着头绪:“军官就军官吧,怎么还小军.

    “呃,启禀大人,来了一伙小毛孩,男男女女都有。他们人模人样地穿着武官袍,说自个是什么“云骑尉车骑尉”但一个个说话奶声奶气的,怎么看都不象军官。他们说是跟着镇督您一块从洛京过来的。是您的朋友小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先进来禀报了。”

    王九一说小孟聚就知道了,来的定然是那帮洛京到东平来镀金的的官宦二世祖,上任后,自己诸事繁忙,竟把他们忘了,等于就是把人晾在馆舍里不管帮二世祖们能忍到这时才来抗议。确实算他们沉得住气了,孟聚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确实是我熟人,请他们过来吧。”

    王九应声出去。领了一群少年进来。少男少女们衣冠堂皇,大多穿着红色的武官袍服,衣带上坠着海马或者犀牛式样的玉饰,袍服边上绣着银边,以示他们是荫爵的世家子弟。

    少男少女们对着孟聚深深一躬:“卑职参见镇督夫人!”

    这帮人大多是有爵在身的,孟聚也不托大,起身避让了再回礼以示谦虚:“诸位呃这个不必客气,都请坐吧。”孟聚实在不知该称呼他们什么了,叫爵爷不妥,他们是自己部下;叫少爷小姐嘛,这里毕竟是官衙;叫兄弟嘛,他们又太年幼了;称官职嘛,他们却暂时又没任

    “”难不成要叫他们诸位小朋友不成他客气地说:“诸位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人群中,一个挺拔俊逸的少年站前一步行礼:“卑职方东伟,见过镇督了。”

    孟聚和颜悦色:小方。我认得你,我们一起吃过饭的,不必那么多礼。可是馆舍的伙食和住宿有甚不习惯的地方?还是下面的人有何怠慢?”

    这位姓方少年的父亲是洛京世袭的柱国将军,他自己蒙荫“车骑尉”相当于七品官。在高官遍地走的洛京,这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这方姓少年比较成熟稳重,做事有板有眼,在这帮二世祖中比较有威信,算是个领头人。

    方东伟躬身,肃容道:“镇督大人关怀,卑职等都是感激不尽,馆舍的官员们待我们很好,衣食和伙食都很周到,但卑职不远万里抵达东平边塞,并非只是图吃好睡好。

    镇督大人,卑职世代深受国恩,近日自愿投奔边塞,为的是能奋战沙场、报效朝廷。只是省署迄今还没给我们安排职务,让卑职等很是惶恐,今日斗胆过来询问,可是卑职等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孟镇督觉得我们朽木不堪用吗?”

    孟聚心里虚,心想老子只是一时忘记你们了,不至于说得那么严重吧?

    方,你这是说得哪话啊?倘若真不想用你们,那我当初在洛京就不必带你们过来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纷纷颌,方东伟问:“既然如此,镇督您为何不给我们授职呢?”

    真实原因是你们这群二世祖来头太大,官职又高,老子惹不起你们!

    孟聚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他“哈哈”长笑一阵,急地思考对策。待少男少女们都被吊足了胃口,他才停住笑,严肃地说:“诸位,你们以为,边塞东陵卫的军官,是这么好当的吗?要面对北疆魔族和叛军马匪,这里的陵卫,那是需要真材实料的!”

    方东伟以为孟聚嫌弃他们本领低微,脸色微红。他拱手道:“镇督大人,卑职自幼跟着家父习武,练得一身粗浅拳脚,平常三五个武师也近不得身。而同伴之中。武艺胜过我的大有人在恕卑职狂妄,卑职斗胆敢言,卑职等的本领定然不会让镇督大人失望的。”

    打量着方大少长身玉立的高瘦身躯,富贵又儒雅的气质,孟聚心想,那三五个近不得你身的武师肯定是你家养的。

    边塞厮杀,讲究的是快刀狠斩,生死决于一瞬,那是实战磨砺出来的杀人术,哪里有你方大少卖弄花拳绣腿的余地。放你出去,不到三天你就被做掉了,到时怎么跟你那柱国将军老爹交代?

    孟聚肃容说:小方武艺高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放你们一个月的假,这是我故意而为的,目的就是为了考验你们!”

    “啊!”少男少女们惊呼出声:“考验我们?”

    “没错!诸位都知道。陵卫军官是陛下的亲兵,担当这个职务,是一项神圣而光荣的使命,也是一项危险的工作。我们要时刻准备着与遍布朝野的奸邪交战,无论是南唐的鹰侯、北疆的魔族,或者是那些对陛下怀有不臣之心的野心叛党,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

    要做一个优秀的陵卫军官。不但要有对朝廷的忠心和一身好武艺,更需要机敏和见识。陵卫军官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要认清周围的环境,这样才能对随时袭来的危险做出正确应对。我放你们一个月假,就是想让你们熟悉靖安的风土人情,为将来走上陵卫的岗位打下良好基础。”

    着,孟聚都觉得自己在扯淡:“一个月二两三银子的薪水,也值得费那么多事?”但少男少女们却是深信不疑:孟聚的话,恰好打中了他们的软肋。

    少年人,正是满怀漏*点、踌躇满志的年龄,他们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他们展示风华绝代的舞台。最是听不得“考验磨砺”这些词,一听便热血沸腾,生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崇高使命感一拿后世的话来谗,他们个个些为自个是鼎小说的主角,以为前面有着很多创世神准备赋予他伟大使命呢。

    方东伟代表众人出声询问:“请问镇督大人,您要如何考研我们

    孟聚唤来王九,分给少年们每人一张纸、一支笔。众人不明所以,问:“孟镇督,您打算考我们什么呢?这是要我们写诗填词吗?”

    孟聚摇头:“非也。一刻钟之内,我要你们每人画出一张靖安地图,其中要包括城内的街巷线路小还有城池轮廓和各个城门的分布图,越详尽越好。”

    少年们都是大吃一惊。这算什么考验?但看着孟聚神情严肃,他们也不敢抗议,不声不响地拿起笔来画了起来。

    刻钟舟,孟集师收卷。

    看着少爷们做的地图,孟聚不禁好笑,省署馆舍附近的几条街道1大伙画得还算清楚,但一到城市的南区、北区等街道时,那便一片模糊了,有的人连靖安有几个城门都没搞懂,纯粹是乱画一通。

    还有一点小让孟聚觉得很搞笑的,除了住处以外,这帮人画得最清楚的街就是靖安的花红街:天香楼、回春楼、点金堂等靖安出名的青楼、赌场都在这条街上。

    倒是方东伟描绘的地图让孟聚有点兴趣,虽然他也是画不出南区贫民区的街道,但他描出的街区线路纹理清晰,十分准确从刑案官的角度来说,这说明此人记忆好、观察力强,弄不好,这人还真是个优秀刑案官的好苗子。

    张张地看过地图,孟聚默不作声,只是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

    看着孟镇督沉痛又凝重的神情,少不经事的少年们顿觉自己辜负了孟镇督大好期望,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孟聚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诸位,你们都是未来的陵卫军官,要在这个城市工作。如果你不熟悉靖安的街面道路。你将来怎么去捉贼呢?如果你不熟悉城池的城墙和城门,若是魔族攻来了,作为保卫城市的指挥官,你又如何守卫城池呢?

    个优秀的陵卫官,必须对周围环境和地形熟得就象自己的掌纹一般!否则在关键时候若出现失误。那就要丢掉性命的!我放你们一个月的假,目的就是这样了。但看来小你们都跑去熟悉天香楼的歌姬了!

    所以说,你们还年轻。缺乏经验,需要磨砺啊!

    孟聚结尾的那句感叹,蕴含着无限的失望,少年们惭愧得没一个能抬起头的孟聚邪恶地想。倘若这帮人知道孟镇督现在出去逛街还常常要迷路的,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呢?

    “这样吧,诸位既然要求工作,不妨先在省署内部的各个处室学习一下,先熟悉陵卫的内部运转情九,你去请欧阳督察过来一。

    欧阳辉很快过来了:“镇督大人,请问

    孟聚向少男少女们介绍:“诸位。这位是省署廉清处的欧阳督察

    欧阳督察,是这样的,这些都是总署派遣到我们东平来的预备军官,都是洛京的世家子弟。你看着安排吧,看看省署哪些处室需要人手,把大家分配下去,先锻炼一阵。”

    看到这群穿着六、七、八品官袍的少男少女们。欧阳辉头皮一阵麻: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官,怎么安置?

    “欢迎欢迎,总署的英才们过来增援我们,这加强了我东平省署的军官队伍,对我们帮忙很大一孟镇督,具体如何安排,您有什么指示吗?”

    孟聚摇头:“我没什么指示,省署尊重诸位的意向,大家对哪些处室感兴趣的,欧阳你就看着安排过去好了。”

    “但各个处室的军官人数都是有编制定额的

    “这批预备军官是特例,不计入编制内,但待遇与正规军官一样

    在官署里加两张凳子而已嘛,多大的事!欧阳督察,你懂了吧?”

    孟聚一边说着,一边对欧阳辉眨眨眼,后者立即心领袖会,知道镇督的意思是就当养一帮闲人,别让他们出事就好。

    他很严肃地说:“镇督大人,卑职明白了。”

    “好的小方,你们就先跟着欧阳督察过去吧!欧阳督察是很有经验的老军官了,跟着他,你们能学到不少好东西的。”

    看着众人潮水般涌出去,孟聚如释重呃,慢,还有一个站在孟聚面前,没有走。

    孟聚很客气地问:小方,你有什么事吗?”

    方东伟问:“镇督大人,请问。卑职想去什么部门都可以吗?”

    “呵呵,这当然,我说过的嘛!小方,你想去哪全部门呢?刑案处?搜捕处?内情处还是兼知处?这几全部门各有特色,但都是很锻炼人的,能学到真本领。”

    “卑职想留在镇督官署,不知可不可以呢?”

    孟聚微微一惊:“你想留在我这?为什么呢?”

    少年神情自若:“卑职觉得。孟镇督您是有真本领的人,不但打仗厉害,处理政务也十分了得。卑职想担当您的助手,跟您学东西,可以吗?

    卑职自幼习武,也熟读典籍小知文识字,可以帮您起草文章和书信。当您的亲随、助记或者幕僚都行。不会误您事的。”

    孟聚沉吟一阵,最后还是摇头:小方,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年青人。但你们网从洛京过来,实践经验还是欠缺的。作为预备军官,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增加在基层的工作经验。

    你说想学我,但我也是从基层做起的。我在洛京署当过护卫队员。在靖安署当过刑案官和军情主办。这些不同的岗位,锻炼了我的能力和见识,也磨砺了我的意志,为我的展打下了基础小方,你还是先挑全部门熟悉情况吧,到镇督官署工作,现在并不适合你,将来再说吧。

    我会关注你的。你继续努力吧!”

    少年有点失望,他对孟聚深深鞠躬:“我知道了,谢谢您,镇督大人!我会好好努力,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少年告辞而出,望着他的背影,孟聚嘴角含笑:虽然是世家子弟。但这年轻人还真是不错呢,稍加培养说不定还真是个好苗子。

    这群人走了,孟聚松了口气。

    他暗暗佩服自己真是英明。六七品官在洛京只能算打杂的,但在这里,一个权倾一方的陵署总管也不过是六品官而已。倘若把这么一批屁事不懂的小毛孩放进去当官,那原先的手下们不要造反了?

    处理完一件棘手的事,孟聚也有点自鸣得意,他网想拿起文件继续看。王九又敲门进来了:“大人小有位文先生求见您。”

    听到“文先生”三个字,孟聚微微一震,知道终于还是来了。他冷冷道:“让他等着!”

    “但门官说,这位文先生有着六镇都督府的令牌

    孟聚瞥了王九一眼,接触到他犀利的目光,后者立即颤栗,他二话不说,调头就出去传令了一自从当上镇督以后,无论对部下还是外人。孟聚变得越来越和气,说话也越来越客气,他越来越象一位成熟沉稳的官僚而不是一名骁勇的将军了。

    但这一刻,王九觉得,那位锋寒似刀的“孟主办”又回来了!

    孟聚压根没有与拓跋雄妥协的打算。他也不打算见他的使者。他想着,受了这番折辱,对方也该知道自己的心意,该知难而去了。

    不料连续六天,孟聚都接到通知:“那姓文的又来坐门房那了!”生气之余,孟要也不禁佩服这厮够能熬,够锲而不舍的。

    到第七天,孟聚终于忍不住好奇了:“叫那姓文的进来一老子就不信了,他还真能舌灿兰花不成?”

    个书生跟着王九进来,他对着孟聚深深鞠躬:“后学晚进文汉章。参见东平镇守督察孟大人。”

    孟聚斜眼睥他,见这书生约莫三十出头,样貌端正,目光湛然,气质儒雅出尘,气度到还是可以。

    他淡淡问:“文先生,你可是白身?如是白身平民,见官为何不跪?”

    “启禀镇督大人,在下是有功名在身的,在下是太昌六年的举人。按朝廷律令,有功名的读书人,见官可以不跪,并非在下有意怠慢镇督大人。”

    “哦,原来还是位举人老爷啊。真是失敬、失敬!”

    是失敬,孟聚脸上却是连半分敬意都欠奉,他懒洋洋地说:“举人老爷不忙着在家温书备考,怎么跑我这边戏要来了?”

    文先生温和地微笑着:“镇督大人是明知故问了。在下的来意,想来镇督大人应是早已知道的。”

    “本官不知道,麻烦文先生不吝指教一下吧。”

    文先生显然很沉得住气,孟聚在那故意装疯卖傻,他也不生气:“其实,在下是受六镇大将军拓跋元帅委托而来,有要事要与镇督大人商议。拓跋元帅盼着能与大人消除误会,和睦共处。”

    悖孟聚傲慢地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原来是这事啊。我素来敬重拓跋元帅大人,同在北疆地头上共事,我也不想与拓跋元帅为难。我的条款。想来元都督也转告你们了吧?交出申屠绝和宇文泰让我处置,前事一笔勾销文先生此来,想必你是已经带来了那两贼的级?”

    文先生摇头:“并不曾。孟大人,您难道不觉得,您的条款,有点强人所难吗?”

    “强人所难?文先生,杀人偿命,自古如此。申屠绝谋害叶镇督,宇文泰企图谋害我,我要他们性命。那有什么好说的?”

    “杀人偿命没错,但谋害叶镇督的申屠绝已经逃逸,无从寻觅他的去处,连你们东陵卫都辑拿不到他孟镇督,这让拓跋大人如何交人啊?”

    孟聚冷笑:“我们东陵卫是值拿不到申屠绝,但拓跋元帅肯定能辑拿到他的,关键是看拓跋元帅有无诚意罢了!

    再说了,申屠绝逃了抓不到,宇文泰也逃了吗?我可是听说了。固伦城里,黑狼帮的大门可是跟六镇都督府在同一条街上啊!”

    “镇督说笑了,宇文先生是正当商人,他怎可能逃呢?听说了孟镇督的事,宇文先生很惊讶,他说他一辈子也没来过东平省,也跟孟镇督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孟镇督说他企图谋害您,不知究竟从何说起,有何凭据?莫不是误听道路人误传的吧?那些江湖谣言,如何能听信呢?

    孟大人是陵卫镇督,自然知道朝廷刑律,控人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拓跋元帅说了,只要孟大人能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宇文泰确实对您图谋不轨,那他一定交人。绝无二话。”

    孟聚一时语塞,黑狼帮悬赏他性命的事,猪拱和易先生都告诉过他,料来不会有假。但真要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孟聚还真是没办法江湖暗花悬赏,只是凭着口口相传罢了,难道还会写成白纸黑字到处张贴吗?

    不过拓跋雄耍赖不认,那孟聚也可以要赖,他脸一板,做出一副阴冷的样子来:“既然两个人都不肯交,那拓跋元帅就是没诚意咯?既然没诚意,文先生还找我作甚?难道打算消遣本官不成?”

    孟聚越说越是愤怒,他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喝道:“姓文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本官为朝廷处理多少大事,是由得你来随便消遣的吗?戏耍朝廷命官,耽误朝廷政务,你是活腻了不成?”

    做陵卫日久,掌控生死大权,孟聚的官威也养出来了。他突然翻脸,一股凶悍煞气徒然扑面,文先生顿时心里战栗。

    来之前,拓跋雄已经交代过他了,这姓孟的是个疯子,做事不计后果的。自己可不要惹恼了他,当场被他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读理。

    他急忙起身躬身长揖:“学生岂敢来冒犯镇督大人虎威?元帅差遣学生过来,虽然没能答应大人您的条款,但元帅对大人也是有所补偿的,定能让大人称心如意。”

    孟聚一手按剑,昂头哈哈大笑,声震屋宇,笑得文先生心惊肉颤小脸色惨白。

    “有所补偿?好啊,这是好事一桩啊,我高兴死了!不知拓跋元帅打算补偿我什么?是黄金十万两,还是美女二十个?”

    孟聚语带讥讽,文先生只当听不出,他讪笑着说:“镇督大人开玩笑了,镇督大人是当世无双英雄,志存高远,元帅岂会用那些俗物来亵渎尊眼?”

    “没有黄金和美女?”孟聚笑容一敛,森然道:“文先生。我看你还是在消遣我啊?你这是瞧不起我,故意找我茬吧?”

    他露出了雪白牙齿丝丝吐着冷气,横眉竖目,戾气满脸,凶恶得象准备择人而噬似的。

    文先生心里直叫苦,自己是来到了东陵卫镇督府还是土匪窝?这孟镇督听说也是读书人出身。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做派跟那那些烂丘八一般无二?

    “镇督大人说笑了,学生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来冒犯大人虎威。

    黄金美女此类俗物,固然是凡夫俗子所欲,但又怎放在镇督大人此等凡人物眼里?”

    “谁说我不喜欢黄金美女?你们只管拿了来姓文的,你今天交不出十万两黄金二十个美女,那你就是戏弄本官,就是藐视朝廷,就是与我大魏朝为敌,本官决计不会放过你!”

    孟聚满口胡说,乱扣帽子。文先生根本不敢接他嘴,他装着没听见:“元帅认为,以镇督大人此等人物,金银财物只是小节,大展雄图才是心中真正所盼,所以,元帅愿提携大人,供给大人您一展雄才的机会!”

    “提携我?”孟聚愣了下。他诧异道:“拓跋元帅糊涂了吧?我现在已是东平镇督了,难道他要提携我当总镇不成?哈哈,莫不是元帅晚上美梦做多了,白天也跟着糊涂了,已把自己当大魏朝的皇帝了?”

    孟聚说话含沙射影,文先生只当没听见:“大人说笑了,东陵卫总镇是陛下钦点,拓跋元帅并无此权。”

    “哈哈,你说清楚嘛。我还以为元帅当上了皇帝却忘记通知我了一那,拓跋元帅莫非要“提拔,我当个旅帅不成?”说到“提拔”二字,孟聚特意加重了声音,脸上满是讥笑。

    东陵卫的同知镇督与边军的旅帅平级,都是五品官。不过孟同知镇督手握兵权又监控地方。实权可比边军的旅帅大多了。倘若真的从东陵卫镇督变成边军旅帅的话。那可是被贬职。

    “孟镇督又说笑了。以大人雄才,屈居东平镇督已是委屈了。岂能还屈居区区旅帅。拓跋旅帅的意思是,倘若双方和好,他想奏请朝廷,将大人提拔为东平镇帅。”

    “镇件!”

    孟聚吓了一跳,他望着对方,却是“嘿嘿”冷笑两声:“文先生,这次你可是真的来哄我了!北疆的规矩,都将以上军职必须由皇族子弟担当,就是国人贵族也很少破例的一更不要说各省的镇帅了。

    而且,东平镇帅现已有人了,就是元义康都督,孟家人不是皇族子弟,不敢奢望此等要职。文先生,你打这种谎话来骗我,可是瞧着孟某人特别蠢,骗来好玩吗?”

    这次,孟聚的语气更严厉了,一副立即就要翻脸动手揍人的架势,但文先生却不是很害怕了:不怕你凶蛮,就怕你没野心,只要你有所求,那就不可怕。

    “孟大人有所不知,这其中是有些关键的。朝廷之上,将来会有些变化。元都督这个东平镇将,他是不会做久的,东平镇帅的位置,很快就会出缺了。”

    孟聚将信将疑,前两天他还见过元义康的,那时瞧他,也没半点想走的迹象,怎么拓跋雄倒是肯定他一定要走人呢?不过拓跋雄毕竟是朝廷大员,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先知道消息,那也是可能的。

    孟聚点头,缓和了口气:“即使元都督要卸任,但按照明廷的规矩,镇帅的位置那得皇族来坐的。怎么轮得到我这华族?”

    “呵呵,镇督大人请放心。元帅既然提出了条件,只要孟大人您答应,他自然会有办法让您坐上这个位置。”

    孟聚闷哼一声:“你说的不清不楚,我如何敢答应?”

    “元帅是皇族身份,一品武官,何等尊贵身份。他老人家说的话,孟大人您还不信吗?”

    “好啊,你让拓跋雄过来。当着我的面说这句话,我就信了你!”

    文先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强笑说:“大人又开玩笑了。拓跋元帅要料理北疆军政事务。公务繁忙,怎么有空为这小事跑来一趟呢?但我是代表元帅过来的,我说话,自然就代表有帅的意思了。”

    孟聚斜着文爽生!“拓跋示帅德高望重,我是很敬佩若瓦一一一象真说了这话,我自然是不敢不信;但文老兄你不是我孟家人刻薄,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也没打过交道,你让我凭什么信你?老实说,我连你是不是拓跋元帅府的人都不知道!”

    “我有元帅府的令牌在身

    “你有令牌在身。只能证明你是元帅府的人,但元帅府属员众多,没一千也有几百人,难道随便出来个扫茅坑的阿猫阿狗就能代表拓跋元帅了吗?”

    孟聚说得尖酸刻薄,文先生却也无从反驳。他愣了一阵,问:“孟大人的意思。我要怎样证明自己身份呢?”

    孟聚推心置腹地说:“起码你愕给我透露一下1拓跋元帅耍通过什么办法能让我做到东平镇督吧?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不给说透了,我心里没底,接下来的事根本没法谈,你说是不是,文先生?”

    文先生想了一阵。咬咬牙:“也罢,既然孟镇督不信,我就说透了吧: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也就早几天罢了。”

    孟聚喜笑颜开:“是嘛,这才是爽快的好兄弟嘛。你说,快说!”

    文汉章差点没被气哭了,这位孟镇督还真是翻脸比翻书快,网才还在喊打喊杀呢,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他的”好兄弟”了!

    他定住神,缓缓道:“大概一年前,朝廷上,御史台御史张彝向朝廷上了奏折,称北疆是防御魔族的最前线,但一直武备空虚,兵源不足,建议从内地流放更多囚就来充实北疆

    文先生没说完。孟聚已是嗤之以鼻:“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个奏折早驿报了,谁不知道?流放罪囚以充边疆,这是早就有的事了,张彝也不过老生常谈罢了,没啥新意!这事跟我们说的事有什么关?”

    “镇督大人且听我说,驿报上所的,只是张彝奏折的一部分而已。奏折上还有一部分,那是秘密的,并没有放在驿报上公开。”

    “哦?还有什么?”

    “张彝的奏折里还提到,北疆官员采取轮转制,官员的任期只有三年。内地到那边上任的文武官员都是抱着熬三年就走的心态,凡事应付,能认真履职的很少,对兵事和防务都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消极应对,这才是这几年北疆武备松弛的真正原因。”

    孟聚知道,这位张彝御史说的是实情。北疆苦寒、贫瘾又危险,那些被洛京指派来的内地官员确实是无心久留。自己所识的人中,叶迦南、慕容毅,还有自己网网接见的那帮少男少女们,他们都只把北疆当做自己官场进阶的跳板罢了,来这边镀下金,捞饱了功劳就跑回洛京,谁都不愿在北疆久留的。

    “这位张御史还是有点见地的,不过这也是大家都看到的,不算什么机密,他用不着密而不宣吧?”

    “大人有所不知。张御史提议,为了解决北疆官员无心任事的问题,他建议,对北疆文武官员,实行长期驻留制。”

    “长期驻留制?那是什么意思?”

    “张彝提议。将北疆官员的任职时间提到十五年,任期不满,不许离开北疆转任他职。这样就迫使官员们不得不认真履职了。十五年的任期呢,敷衍是敷衍不过去的,拖也拖不了这么久,肯定要做些正经事才行。”

    “这个主意。够毒辣的!不过一年前的奏折,应该不碍什么事

    “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朝廷最近已在秘密商议此事,很可能在近期就要实行了。我们估计,东平的元都督很快也会听到这个消息了。。

    完,文先生笑而不语,以目注视孟聚。

    孟聚略一思索,立即明白过来。没错,皇族子弟到北疆来1大多只是为捞一笔资历镀金好升官罢了,但现在新政马上要实施了,在北疆要熬足十五年,听到这个消息,皇族子弟们还不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肯定要赶在新政实施之前飞快地逃回洛京的。

    这下,北疆的都将、镇帅确实要空出不少位置了,也没有皇族子弟肯来赴任,肯定要任命一批国人甚至华族将领来填补空缺的难怪拓跋雄这么有把握,能帮孟聚谋上这个岗位。

    看着孟聚神色阴睛不定,文先生笑说;“我这可是提前向孟大人您泄露了朝中机密了,还望大人勿要外传当然了1倘若大人无心久留北疆的话,最好也要早做准备了。”

    想到要在这苦寒之地熬足十五年,孟聚也不禁颤栗,但看着对面文汉章那期待的眼神。孟聚却徒然清醒过来:“这家伙在唬自己呢!他想用朝廷的新政把自己吓跑,只要自己调离了北疆,拓跋雄不就少了一个。大威胁?”

    “文先生,劳您费心了。恰恰相反,我在东平待得很舒服,不要说十五年了,就是待一辈子都无妨!”

    “孟镇督为国戍边,壮志可嘉,学生佩服!对于拓跋元帅的意思,孟大人您的答复是。

    孟聚哈哈一笑:“文老兄啊,你糊涂了?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啊,镇督大人,你的意思是

    “交出申屠绝和宇文泰,我与元帅善罢甘休;否则叶镇督的血仇,不要说一个东平镇帅,就是六镇大都督,老子都不稀罕!”

    孟聚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浸着深刻的恨意。

    文先生脸色大变,网才听孟聚的意思,像是对东平都督的官职很感兴趣,他暗暗窃喜呢,不料对方口风一转,自己竟是白白被他套了不少话出去。

    他当机立断,起身拱手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学生也不敢多嘴,以免耽误了大人公务。大人且自保重,学生告辞去也。”

    孟聚斜着眼睛瞄他:“文先生让我保重?你在威胁我吗?”

    文先生身子一颤:“不敢,纯粹是临别善意问候而已,别无他

    “嗯?别无他意?文先生,你打算有什么他意啊?”

    文先生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紧紧抿着嘴,却是一个字不敢多讲。

    孟聚冷冷盯着他。也不说话,良久,他挥挥手,文先生如释重负,长行告辞而出。

    看着文先生慌张的离去背影,孟聚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这位文先生是个懂事的,眼见镇帅的位置没能诱惑住自己,他见机得快,立即告辞。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其实孟聚已暗下杀机,只等文先生再凹嗦两句。说两句拓跋元帅势大与其作对是以卵击石之类说辞,他便要借机找茬翻脸的。可姓文的这么乖巧,一见不妙立即走人,倒让孟聚没了作的借口,渐眼睁睁看他走人。

一百八十六 朋党

    太昌九年二月二十日孟聚,正在衙中批阅文案时,王九前来禀报:柳空琴姑娘来求见。

    柳空琴率着二十多名叶家子弟,在省署大院里居住,孟聚特意在军官宿舍里批了一个单独的院子给他们,吩咐门禁对他们出入不得留难。省署大院的保卫室长官曾向孟聚报告过,叶家的人行事很低调,平时也不跟省署的军官接触来往,只是经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续几天没回来,也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

    叶家的人在忙着什么,省署不知道,孟聚是知道的。

    孟聚当上了镇督,但跟江湖熟人的交情并没有断,猪拱这帮人经常跑来跟孟聚通风报信,说叶家的武士们在哪又跟来历不明的对手火拼了,杀伤对方多少人。

    报信的时候,猪拱喜笑颜开,有战力超强的叶家武士坐镇,靖安外地的黑帮刚伸爪子进来就被剁了,自己的地盘稳如泰山。

    身为东陵卫的一省镇督交接黑道,这名声确实有点不好听,孟聚却也不在乎。反正交接黑帮的东陵卫镇督,他绝不是第一个。

    黑帮,那是各省镇督的忠犬兼钱袋子,他们敢打敢拼,能干很多官府不便出面的事。更妙的是,自己不用给他们发薪水,他们还会给自己进贡钱财,比官兵好用多了。比起拓跋雄培养的那横跨北疆数省的超级大黑帮黑狼帮,自己只栽培了猪拱几个,那简直算超级善人了。

    孟聚也很纳闷,柳空琴过来说是要抓申屠绝的,但现在申屠绝没见抓的,光是看她掺和黑帮厮杀了,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请柳姑娘进来吧----不,我亲自去迎吧。王九,以后你记得,以后柳姑娘过来,不必通报,立即请进。”

    孟聚一路迎出了堂外,柳空琴并没有在门房里坐等,而是站在正堂外的一棵乔木树下,眺望着挺拔的树干出神。

    斑驳的树影照在女孩子纤细而高挑的身上,她亭亭玉立,秀气得象一棵刚茁苗的小白杨。

    孟聚迎上去郑重地拱手行礼:“柳姑娘大驾莅临,有失远迎了。”

    柳空琴抬头脸上依然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空琴来得鲁莽,叨扰镇督大人公务了。”

    “哪里,柳姑娘什么时候来,在下都是热切欢迎的。来,请进去喝杯茶吧。”

    孟聚将柳空琴迎进了会客室,请她坐下说:“柳姑娘莫要拘束,在我这边便如到家了一般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叶迦南是自己的前任,柳空琴说不定还是这个院子的前主人呢,现在自己却叫人莫要拘束,那也太别扭了。

    孟聚急忙转口诚挚地说:“到任以来,一直诸事繁忙,也知道柳姑娘您性子清雅,我这粗鲁武夫一直不敢前去叨扰了姑娘的清净,所以一直不曾造访,甚是惭愧。

    不知柳姑娘这次过来,可有何事?可是在稽查申屠绝时碰到什么困难了吗?倘若有我能尽力的地方,请姑娘不必客气开口便是了。”

    柳空琴平静地说:“孟镇督的好意,空琴十分感激,并牢记于心。但空琴此次冒昧前来并无他事,只是奉了家主之命,有事要告知您的。”

    孟聚一愣:“哦?叶公爷有事要找我?”

    “家主近日听闻朝中密议,朝廷很可能在近期在北疆实行长期驻留制,北疆官吏任职时间将长达十五年之久,一旦朝廷旨意宣布,北疆官吏将不得调离。家主让我转告镇督您,倘若不欲久留北疆的话,最好早做准备了,要赶在朝廷旨意宣布之前调离。倘若孟镇督您有意调离的话,家主愿代你向白总镇说项。

    孟镇督您也不必担心,家主与白总镇私交甚好,他出面,白总镇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孟聚很是十分惊奇。上次在叶家跟叶剑心大闹了一场,自己当面痛斥了叶剑心,本以为那冷面的英俊中年就算不对自己怀恨在心,也是从此形同陌路了不料他却还这么好心给自己通风报信,还说愿意帮自己调动。

    元义康说得没错,叶剑心的想法真是没人能揣测的。

    孟聚若有所思,张彝奏折的事难道是真的?

    柳空琴微诧异轻声道:“孟镇督消息灵通,原来早知此事了,如此倒是我们多事了。”

    “柳姑娘说得哪话?我是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谣传,但一直不敢证实确切消息,还是您告诉我的。叶家能告诉我这事,在下十分感激,铭记于心。”

    “嗯。不管孟镇督您要留还是走,总之请您快点决定吧。家主估计朝廷旨意很快会下,时间不会太久的。”

    完了正题,柳空琴便盈盈起身告辞,孟聚送她一路出去。走在大院的林荫路上,孟聚问她:“柳姑娘,追辑申屠绝的事,可有什么眉目了吗?”

    柳空琴点头淡淡说:“有点线索,我们还在追杳。”

    “申屠绝还在东平?”

    他也在东平,据说入了黑狼帮,还当了分艇主。但他很谨慎,一直游走不定,我们抓不到他。

    孟聚顿住脚步,他蹙眉问:“黑狼帮在东平省已经设了分舵吗?我一点不知道。”

    柳空琴淡淡道:“黑狼帮派了四个香过来,他们一直没有亮面和拜山,也没有立杆,没有烧香开堂,大人您不知道他们并不奇怪。”孟聚暗暗咋舌,因为跟猪拱他们来往得不少,也因为当过刑案官,他也懂一些黑话,大致明白柳空琴的意思。但是听着这么一个雅静清冷的少女满口黑话,那种感觉实在异样。

    “黑狼帮的人不设香堂,不收保护费,那他们派人过来干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为缉拿申屠绝,我与他们多次冲突,他们死伤不少,却就是阴魂不散,不肯退出东平,委实让人奇怪了。”

    柳空琴不明所以,孟聚却能大致猜出原因。黑狼帮不惜代价地要在东平扎根,应该是针对自己。黑狼帮是拓跋雄势力的前哨。自己羽翼日丰,又与拓跋雄势不两立,他岂不顾忌?先前是悦来当铺,悦来当铺被扫荡以后,时方干脆连据点都不设了,学着南唐鹰侯一样在地下活动。

    想到在与自己为敌的,是这样一个权倾朝野,势力已渗透北疆每一处角落的恐怖势力,孟聚一时心情沉重。他说:“柳姑娘,下次倘若您再跟黑狼帮开战,您跟我打声招呼,我派人与你助阵。”

    柳空琴转头凝视孟聚一阵,她清晰地说:“孟镇督,叶家复仇的事,不需外人插手。镇督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孟聚早猜到她会这样回答了,他说:“柳姑娘您误会了。不是我们要插手叶家的复仇大计,只是黑狼帮是我们东陵卫的大敌,即使没有叶镇督的事,我们与他们也是不死不休。现在他们胆敢入侵东平,东平陵卫绝不能善罢甘休。

    柳姑娘,叶家的武士武艺高强,身手过人。但现在您要对付的是一个横跨北疆五省,拥有近百个分舵和香堂、一万子弟的超级大黑帮。这样的力量,无论如何不是你们二十几个人能对付过来的。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一同并肩作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柳空琴低头蹙眉思索,她在省署的道上不出声地踱着步,雪白的衣裳上映照着斑谰的树阴,白衣如雪的身影显得优雅而秀气。

    走在她身边,闻到清雅少女如檀似脂的清新体息,孟聚不禁陶醉。这样的情景,令他回忆起前世时与初恋女子并肩走在校园林荫路中的情景。

    “孟镇督,您说得很对。”

    柳空琴突然说话,孟聚一时回不过神来:“啊?”

    “敌众我寡,本就不该墨守成规。而且家主来之前也交代过的,倘若有不能决之事,可请教孟镇督您。”

    少女慢慢地说,白皙而漂亮的脸在日光下灼灼生辉,她不是很肯定地说:“我想,与孟镇督您联手对付黑狼帮,应该不算坠了叶家声威吧?”

    “当然不算,当然不算!打赢了就有声威,没人管你怎么赢的。”

    柳空琴怅然地说:“是啊,打赢了黑狼才能为叶小姐报仇啊。孟镇督,谢谢您!”

    看着少女那惆怅的脸孔,孟聚砰然心动。

    自从自己与柳空琴认识以来,她就一直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面孔,从没见过有这般脆弱而令人怜惜的一面看样子,她这阵子带队追捕申屠绝,应该也吃了不少亏吧。

    慕容毅的来信比柳空琴晚了一天,他告诉孟聚朝廷对北疆的政策将有大变,倘若孟聚不想久留北疆的话,他可设法在朝廷旨意下达前想办法把孟聚调出来。慕容家先前的承诺依然有效,孟聚可以在洛京金吾卫担当一个副旅帅。

    但倘若朝廷旨意一下,北疆官员一律封档,那就不好运作了。

    这几天,孟聚也在深思考虑这个问题。

    比起贫痔又苦寒的北疆边塞,孟聚当然更喜欢繁荣的城市,但孟聚实在不愿回去,在北疆这边自己是权倾一省的监察大员,把握权柄,手掌生杀;倘若回去的话,自己能有什么安置?

    白无沙和慕容毅把自己派来北疆,盼的是自己能牵制拓跋雄、杀申屠绝替叶迦南复仇的。自己在他们面前也夸下了海口,信誓旦旦说定能办到,现在任务一件都没完成。倘若就这样溜回去,那白无沙,也好慕容毅也好,他们会怎么看自己?

    他们还会象这般看重自己,倾尽全力地支持自己.给自己委以重任吗?

    孟聚自己回答:不可能了。

    一条不敢抓老鼠的猫,不可能得到主人的赏识。在洛京大佬们的眼里,孟聚之所以有价值,就是因为他不怕拓跋雄,能立场坚定地与拓跋雄针铎相时。倘若自己离了北疆,那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一钱不值了。

    白无沙也好,慕容家也好,他们都不会欣赏一个嘴上夸夸其谈,却是贪图安逸、畏惧艰苦的人。即使他们顾念旧情,安置了自己,那也不可能再给自己独当一面.尽情发挥的职位了。要不是当金吾卫的副旅帅,要不在总署的哪个衙门给人家当副手,仕途如何孟聚并不是很在乎,但他已习惯了当头的自由自在,再难忍受那种仰人鼻息的小官吏生活了。

    而且没能杀掉申屠绝和拓跋雄,没能完成自己时叶迦南的誓言,他也不甘心这样回去。

    “那我就干脆留下好了!”

    想到留下,孟聚的心情顿时开朗。细想之下留下竟是百利无一害。

    边塞虽然苦寒,但到了孟聚这个级别的官员,起居饮食都有人照顾,日子过得并不艰苦。

一百八十七兵7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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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十年,二月二十五日。在东平军将们各怀异心的等轿划“中,六镇大都督府终于下下达了东平行省新都督的任命令,原武川镇的都将长孙寿被任命为新任东平都督。

    听到这消息,孟聚第一时间通知军情处去找长孙寿的档案,但答复是没有 因为长孙寿不曾在东平任职过。东平陵卫没有备他的档案。

    许龙战战兢兢地告诉孟聚,可以向武川的东陵卫求助,那边肯定有长孙寿的档案。

    孟聚考虑了一下,还是作罢了。武川镇督江震是老资历的陵卫镇督了。听说架子很大,做事一板一眼的。自己跟他没什么交情,派人去调阅长孙寿档案的话,万一对方公事公办地跟自己讲条例,说让自己拿出公事理由来,那岂不是难堪?

    而且,自己打探新任东平都督的来再。这种卓可大可小,可公可私,不宜到处声张。

    倒是易小刀人脉广阔,喝茶时曝了不少秘密给孟聚听。

    长孙寿是正宗鲜隼贵族世家出身,并非皇族。他能当上都将,在当时确实引起了不少争议,朝廷上很多人反对。不过拓跋雄力挺他,长孙家族也是洛京的名门,世代效忠拓跋皇室,忠诚度并不比皇族低多少。最终,他的任命还是通过了。

    现在,北疆的皇族子弟几乎都跑回洛京了,空出了一批镇帅的位置。长孙寿的机会又来了,已身为都将的他比起其他竞争看来有着更大优势,捷足先登地成为第一个非皇族的镇帅。

    “哦?长孙寿行事风格如何?才干性情如何?”

    像是早猜到孟聚会这么问的,易小刀笑笑:“很普通的将领,三十多岁了。不刃不帅,跟大多数北疆的将领一样小跟北魔打过仗,也打过流窜的马匪,有输有赢,看不出大才干,却也不是庸才,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吧。

    至于他的心性如何 孟镇督,这时候还留在北疆的国人贵族,出了一心报国的蠢货就是野心勃勃的奸贼了

    “易旅帅,你在说你我吗?”

    易小刀哈哈一笑:“反正,长孙都督不是蠢人。他跟拓跋雄走得很近的,今后,我们东平热闹了。”

    太昌九年三月二十八日,东平新任都督长孙寿抵达东平上任。

    虽然东陵卫与东平军方没有隶属关系,但按照常规,东平都督乃东平境内武将之,他来上任,孟聚也该随着大流出城迎接的 就象以前1虽然边军和陵卫一直不睦,但元义康也派人来迎接孟聚上任。

    但孟聚实在厌烦浪费时间的官场应酬,反正迎接新都督的人很多,有自己不多,没自己不少。他只派了欧阳辉过去,送了一份贺礼就算了事了。

    欧阳辉回来说,新都督是个很和气的人,他收下了礼物,答复说很仰慕孟镇督大人的风骨,现在网到任抽不出空,改日一定登门回访镇督大人。

    孟聚琢磨一下,觉得易小刀说得没错,这位新任都督怕不是简单人物。欧阳辉听不出来,但孟聚听来,新都督的话实在是回味无穷,尤其“风骨。二字更是可圈可点。

    但既然新都督没表现出敌意,孟聚也就静观其变了。孟镇督埋头在行署内部的事务,一心考虑调整省署各衙门的人事问题。

    陵署本有空缺的中层军官人数十五人,但经过了新政事件之后,几个督察级的军官也调回了洛京,空缺的中层军官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三人,已到了不得不考虑的时候了。

    在旁人看来,身为高高在上的镇督,想任谁,那不是一句话的事?以前,孟聚也有这个错觉,但当他真正坐上这个位置以后,他才现。陵署内部的人事问题,还真不是一句话的事。廉清署的候选人资料递上来好几天了,孟聚的方案却是迟迟出不来。'小'吟荡的分割'说'吟荡的广告“屋’ 高明的官员都是通过人事调整来形成自己的核心地位的。要考虑候选人的能力和特长,要考虑候选人的背景、性格和既往业绩,亲近投靠自己的当然要优先提拔到重要位置上,有能力会干活也要适当提拔一些,还要考虑同僚们的说情 孟镇督再大公无私,来自总署衙门镇督们的说情总是要考虑的,人毕竟不是活在真空里。

    另外,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潜规律 人事调整,除非当事人犯了什么错,那一般是只能往好里调,不能往坏里调。比方说瘦缺换成肥缺。肥缺给换成给高一级的瘦缺。省署的官要比军队里的官要好些。各地陵署的总管又比省署的督察要吃香,而总管之间也是分肥缺瘦缺的。靖安总管又要比外地的总管要高半级小内地的陵署总管又比靠近边塞的三个城市要好些。

    要兼顾以上原则,调整好五十多个督察级军官的位置,孟聚觉得比解一道五十个未知数六次方的方程式还难,他考虑了足足三天,才得出了一个初步方案。

    当然,有了方案,也不是立即就公布出去。要一下子调换五十多个中层军官的岗位,那会天下大乱的,后世过来的孟镇督当然十分明白。他把方案捂在手中,隔三五天就下一道任命令。调换几个人的岗位,弄的部下们齐齐翘以待,被晋升、的了肥缺的军官们自然欢天喜地 当然,也有人不爽的,但他们也只好自认倒霉了,谁让你跟孟镇督没打好关系?

    东平陵卫的四月任命事件是一次标志性的事件,通过这次大规模的人事调整,孟聚提拔了一批亲近自己的少壮军官,清除了一大批老朽无能的老军官,在省署、镇标、省军和各地分署的重要位置都安插了“自己人。”

    这次事件,也标志着东平陵卫“叶迦南时代”和“霍鹰时代”的终结。东平陵卫长达十年的“孟聚时代”从此拉开了序幕。※,厂日,象往常样,老将军肖恒又来到陵署喝茶了,萧惯沁“他款待了他。

    跟以前一样,肖恒的神色安详而宁静。茶过三盏,他说:,“孟镇督,你这里的茶很不错,可惜老夫很快喝不到了。”

    “怎么?。

    “老夫很快就要致仕了。”

    肖恒漫不经心、很平静地说。

    孟聚手轻颤一下,很快平稳下来。他将茶水到入肖恒茶盏中,也不抬头:“确定吗?”

    “确定了。长孙寿找老夫谈了赞扬了老夫一通,说老夫为北疆戎马半生,劳苦功高,很是辛苦,现在该是歇歇的时候了。他准备赏给老夫一个都将的虚职,然后让老夫退休。”

    肖1恒语气平和,无怒无喜,平静得象深不见底的潭水,不现丝毫涟漪。

    孟聚问:“老哥,你今年贵庚了?”“’

    “五十二了

    “长孙寿弄错了吧?朝廷规定,武将致仕的年龄一般是五十五到六十之间吧?你还早着呢。”

    “孟镇督,兵部也有规定,对那些功勋卓著、身有伤残、精力不济的武官,提前几年致仕也是允许的。现在,长孙寿是东平的军政脑。他说行就 临走前,他还给老夫提了一级,让老夫拿着都将的俸禄致仕,谁也不能说他剪薄。”

    孟聚捧着茶杯不出声,茶水的蒸气朦胧了他的面目。过了好一阵,他抬头直视着老将军:“长孙寿才网到几天,他动手这么快?这么没耐性?。

    “嗯,欲除其帅。必先剪其羽翼,古人兵法早这么说了。”

    “羽翼?老将军太谦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肖恒的话里虽然有恭维的成分,但其中不无真实。长孙者他背后的拓跋雄 对方的真正目标还是自己。

    因为感念孟聚的救命之恩,肖恒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偏袒和庇护弱小时期的孟聚,这点,六镇大都督府也早看在眼里。如今,长孙寿立足未稳就要除掉肖恒。很明显,对方是生怕将来对付孟聚的时候,边军内部还有不协同的声音出来,他们要将那些不稳定的变数提前消灭掉。

    孟聚两次拒绝拓跋雄的和好请求,等于硬生生往北疆王的脸上打了两记耳光。他就像一面旗帜,只要他屹立着,所有人都知道,北疆还有拓跋雄不能奈何的人,肖恒甚至元义康都是他的外围屏障 要对这么多手握重兵的武将下手,即使以拓跋雄的跋扈也不能不犹豫。

    现在,元义康走了,外围屏障中最重要的一块消失了,拓跋雄的忍耐也到头霸北疆八年的枭雄能对孟聚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孩忍这么久,拓跋雄也快到极限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孟聚很理解长孙寿为什么初来乍到就要拿在东平素有威望的肖恒开刀一拓跋雄连受羞辱,他必须尽早做出点成绩来慰藉老板受摧残的脆弱心灵。至于选择肖恒当目标恰不恰当,长孙寿已没空暇去考虑了。

    但从手段来说。这是无可挑剔的,让老将军荣休,一纸免职文书就能办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无可阻挡。

    “肖老哥,你打算怎么样呢?”

    肖恒哈哈一笑。锐利的目光里满是锋芒:“在朝廷上玩谋略,老夫是斗不过长孙寿。但这里是东平,把老夫逼急了,我们这些老丘八,耍赖皮的招数还是会两手的 孟镇督,你觉得如何?”

    孟聚唇边浮起了笑容,武将耍赖的有效招数无非“兵变”二字,这是古今一脉相传的法宝。

    武将受了委屈。又没办法跟口舌争辩,那他们就要祭出“乱兵失控”这个。不二门法宝了。

    他简单而沉稳的说:“我全力支持。”

    肖恒翘起了大拇指:“就知道孟镇督是爽快人!有你这句话,老夫胆子就壮了”。

    但他眉头一蹙,压低了声量:“但不知,他的态度如何?老实说,老夫很看不透他。你说,我们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

    说话的时候。肖恒指了下旁边空着的椅子,那是易小刀习惯坐的位置,二人都心知肚明他指的人是谁。

    倘若不知道易小刀的鹰侯身份,孟聚也不敢肯定。但既然知道易小刀是南唐的鹰侯。孟聚就知道,他与拓跋雄肯定不是一条心 虽然目前原因还不明。

    孟聚简单地说:“易旅帅,是靠得住的人。老哥,你要担心是鲜于霸。”

    “喔!”肖恒有点惊讶。孟聚一贯低调,言不轻。但他说的话,一般都是有几分把握的。易小刀那个家伙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其中定有缘由。

    但孟聚不说。肖恒也不会出声打听。边塞男儿,讲究的走出口是金,婆婆妈妈只会让人瞧不起。他很豪迈地说:11鲜于霸?那乳臭未干的小儿,老夫吃得下他!”

    “老哥,不可轻敌。长孙寿既然敢出招,那他肯定备有后手

    。'小'吟荡的分割'说'吟荡的广告“屋’ “他有巧计。老夫就以力破巧!长孙寿来上任没带嫡系过来,他在东平没有靠得住的兵马,这是他的致命弱点,老夫不信他玩得出什么花

    孟聚也同意这条,庙堂上诡计之所以能碍手,那是建立在武将俯听令的基础上。但倘若碰到不怎么听话的武将,那耍弄花招的文官往往就要倒霉了,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再喝了一阵茶。肖恒站起身来:“我回去了。孟镇督,等我消息。”

    “忍 自打那次以后。肖恒就再也没来找过孟聚。易小、刀到是还照常来,有时也奇怪的问起,说最近怎么不见老肖过来喝茶?

    孟聚淡淡说,肖老将军估计是最近忙吧?

    易小刀嘿嘿奸笑两声:“他很快就不忙了,可以整天喝茶了。”

    孟聚斜眼瞄瞄他。心想这家伙应该也听到了长孙寿要对肖恒下手的风声。他说:“这种事,谁知道呢?不到最后

    易小刀很警忧地望着孟聚:“我说,你们两个不是背着我搞什么鬼吧?”

    反正到时易小刀迟早都会知道的,孟聚倒也不瞒他:“老肖准备有点动作,我支持他。你怎么样?”'小'吟荡的分割'说'吟荡的广告“屋’ 都是聪明人,不需说明白,易小刀就知道“有点动作”是什么意思了。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什么时候动手?”

    “得看长孙寿了 快就三五天,慢也就个把月吧。”

    “正好,后天我要带队去前沿巡边一趟,看能不能弄点新鲜魔族美女回来。你们就慢慢弄吧,我去一个月,总该完结了吧?”

    孟聚撇撇嘴,易小刀的应对了无新意,一直都是这一招,碰到麻烦就闪,万

    “我说老易。依咱们的关系,你是该支持咱们才对的吧?”孟聚盯着易小刀的眼睛,他的口吻象开玩笑,眼神却是很认真的。

    侧头避过孟聚的视线,易小刀的表情显得很是奸诈:“咱们的交情?一起喝茶的交情?这个的话,我可以送你几包茶叶支持你。”

    孟聚很头疼:易小刀又在耍滑头了,这家伙比泥鳅还滑,是最难缠的官场老油子 孟聚实在太佩服北府了,当初是怎么把这么奸猾的家伙展做鹰侯的?展易小刀的那位阁下。他可以去当传销大头头的。

    “易旅帅,我跟你说个事啊小当初我们东陵卫抓到了北府的大头目韩启峰,他跟我们说了些很有趣的事,其中涉及北府潜伏在我省的大间谍“破军星, 你可有兴趣听听吗?,小

    “哦?”易小刀平静地说:“孟镇督,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韩启峰既然是南朝的重要人犯。你拿这些机密要情拿来跟我这个外人说,好像不是很合适吧?”

    “易旅帅。我可是没把你当外人哪!在东平,只有我们两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吧?”孟聚着重在“自己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易小刀“哈哈”一笑,然后笑容一敛,脸色沉了下来。

    “这种事,谁知道呢?,小

    易小办神色愕怅,他饮尽杯中茶,长身而起。

    在出门的时候,他回头望着孟聚:“孟镇督,听我奉劝一句,你以为站在同一边的就是自己人,这种想法实在天天真,他们只是同僚而已。在我看来,这边的同僚也好。那边的同僚也好,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你要想活得长命点,最好对两边的“自己人。都提防些!”戍边,劳苦功高,功勋卓著,特许嘉令其晋升东平都将。

    消息一出,东平大震。这是既长孙寿任东平镇将以来,朝廷又一次打破左事默规的举措。长孙寿怎么说还是鲜卑军功世家出身,是鲜卑朝廷默认的“自己人”而肖恒则纯是一个边塞军汉出身,凭着与魔族的厮杀积累战功而晋升的华族军将,这种敢打敢拼又身居高位的军汉往往是北魏朝廷全力提防的对象小属于那种“只可利用,不可重用”的人物一对这个潜规律,无论是鲜卑权贵还是华族兵将都是心中有数。“’

    不是国人贵族出身,华族军官在东陵卫一般只能干到督察一级,而在边军里则只能当到旅帅,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很少能突破的。

    孟聚能突破这个规律,虽然有着白无沙欣赏他的因素,但更关键的是,朝廷需要一个人在北疆这边跟拓跋雄对着干。这个任务,有分量的人没这个胆子,有这个胆子的又没这个分量1象孟聚这样有着强武力又立场坚定地反拓跋雄的人,那还真不是随便能找到的,所以孟聚才能占了个大便宜,做了北疆的一员镇督。但现在,连肖恒这种在朝廷上毫无根基的边塞军汉也能当上了都将,这就很让人意外了。

    四月二十二日。孟聚接到了内部消息一就如边军在陵卫里安插有内线一样。身为监察的东陵卫在东平都督府也有安插有耳目的 东平都督府已经制好了公文,批准获得晋升的东平都将肖恒致仕

    得到消息,孟聚立即派人给肖恒送信,那边的回信来得很快:“谢谢。已准备好了。”

    四月二十三日,东平都督府下荣休令,宣布解除肖恒靖安守备旅长官的职务,荣休致仕,靖安守备旅旅帅改由武”调来的章牧将军担任 肖恒可能也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都好了,只有短短两天。东平官场这才恍然,明白所谓提拔只是撵人的前奏而已。

    肖恒毫无抗拒地接过荣休令小只说了声:“末将遵令。”

    看着老将军那黯淡的眼神,毫无表情的脸,连颁布命令的都督府官员都觉得长孙寿实在做得太过分了。但无论如何,肖恒顺利接令。他也算完成了任务,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后回去了。

    四月二十四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清晨,总督府的门卫官是在睡梦中被部下叫醒的:“大人,不好了!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吧”。

    都督府大门外的街道上,浓厚的白雾中,士兵影绰的身影和武器的光亮在雾霄中渐渐浮现,军队行进的沉重脚步声从雾气后一阵又一阵传来

    大白天里,都督府周边的街道安静得象鬼城一样。宽阔的街道上。除了队列整齐的军队,竟连一个城中的居民都看不到。队列行进,森严、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杀气。居民们能看得出来,这次的军队调动与往常完全不同。

    平民躲在自己的家中,从房门的缝隙里战战挂兢地望着一队又一队向着都督府行进的兵马,心中恐惧万分。

    晨霎渐渐散去,包围都督府的兵马渐渐显出了轮廓。

    大群州月“辜利长枪和漆黑的何步兵伫古在都督府门口,排列整啪四咋习列接着一列,武装步兵和铠斗士将都督府的大门道堵得水泄不通。

    守卫都督府卫兵们失去了往日的傲气。他们同样全身披甲地戒备着,眼神里流露着恐惧和震惊。双方没有冲突,相隔几十步对峙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却令人震撼。

    不止是前门,整个都督府周边已被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这一幕,官员吓得全身哆嗦,双脚战栗。、

    家有吊死鬼,讳提绳子长,“兵变”二字,历来是北疆官员不能出口的大忌讳。

    太昌三年,怀朔镇田怀县兵变,一个营野战兵因为军饷久被克扣而营啸,当场杀管领、副管领,乱兵呼悄而入田怀县,将县令和主簿在县衙里乱刀分尸,洗劫全城,**妇女,肆意杀人。事后,光是城内大街上收敛的尸就有三千多具,田怀县十室九空,几给屠戮一空。

    太昌五年,武川郡长锁兵变。两个营的守备兵因为不堪军官的虐待,集团营啸,杀尽管领、副管领等军官,然后落草为寇。该股叛匪先后流窜多地,多次攻陷州府,杀人如麻,武川郡都督府先后调集了一万多边军和五百多斗铠,历时一年才将他们剿灭,但至今还有不少余孽在武川各地流窜,随时死灰复燃。

    太昌四只,赤城镇虎州兵变,数千乱兵杀旅帅、副旅帅,甚至一度攻击镇府所在的赤城。赤城镇全力调集两万多边军一千斗铠,历时半年才将这伙叛军击败。但余匪至今未靖。

    军兵如火,这火能毁灭敌人,毁灭自己也不是很难。从本质上说,军队就是精心打造的杀戮工具,一旦这部工具失去了控制,那是所有人 不分官、民 的恐怖灾难。

    对北疆官民来说,“兵变。甚至比魔族的入侵更可怕。

    看到列阵在都督府门前的兵马,都督府上下都慌成了一团。官员们再不通世事也知道,没有都督府的允许,士兵们自包围都督府意味着什么 他们总不可能是仰慕长孙都督来送花的吧?

    官员们声嘶力竭地惨叫:“这是哪部分的兵马?他们是怎么通过城防进来的?事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守备旅怎么还不来增援?”

    片刻之后,令人啼笑皆非的答复回来了:包围都督府的军队,本身就是靖安的守备旅。靖安的城防就是在他们掌控之下,所以他们想来就来。倒是他们控制了城防,靖安城周边驻扎的其他部队反到没法进城

    。

    因为出身军旅。新任的东平都督长孙寿还算比较沉得住气。听完部下们削报,他并不显得如何惊慌,下令:“派人过去问问,守备旅到底要干什么?。

    个低阶文官被派出都督府大门,向守备旅的军列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战战兢兢地举着手喊:“我是使者,是来谈判的。弟兄们,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守备旅什么都不想干,丹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扑上来把使者按倒,用长矛的柄把他狠狠的抽了一顿,然后把他撵了回去,连谈都没跟他谈,那倒霉的家伙捂着屁股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都督府内的文官被吓坏了,说这帮丘八如此凶残,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东平都督长孙寿大大松了口气,对方没杀人就好,这说明丘八们还不想把事情做绝,自己还有一条活路。“’

    兵变的士兵没有冲进都督府里大开杀戒,但他们断绝了都督府与外界往来的通道,断绝了里面的饮水和食物供应。虽然小半天功夫还饿不着,但大家都明白。一旦兵变持续下去,都督府马上就要断水断粮了。

    长孙寿思虑良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派人去找肖将军吧!”

    两个传令军官拿着长孙寿的手令从围墙里钻洞爬出去,他们从小街巷的缝隙里溜了出去。找到了老将肖恒家中。接到长孙寿的手令,肖恒十分惊讶:“守备旅居然敢围攻都督府?这帮兔崽子竟敢行如此乱事,当真是大逆不道了!”

    军官们心中都燃起了希望,他们说:“对,肖将军深明大义,这真是再好不过了!请您老人家即刻出,前去弹压那些乱兵吧!”

    肖恒摆摆手,口气是不容置疑的:“这个”还是算了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夫已经荣休了,守备旅的事,诸位还是去找新旅帅章牧吧,他才是守备旅的正管。”

    传令军官们一再哀求,但肖恒始终不为所动,他们只得怏怏地走

    。

    中午时,长孙寿接到肖恒拒绝出手的消息。

    虽然早在预料之中,长孙寿还是苦笑不已。

    确实,肖恒已经荣休,他不再是守备旅的长官,确实与此事再无关系了。但实质上,大家都是明眼人。都清楚这次的兵变肯定离不开肖恒的怂恿。

    要章牧去安抚乱兵?

    长孙寿望了一眼身边的章牧,后者仿佛猜到了长孙都督的打算,连连摇头,脸色煞白:开什么玩笑,自己还没上任,那些丘八哪认自己是谁啊!过去被揍一顿屁股算是轻的了,万一被乱兵宰了,那还真没处说理去了!

    法不责众,这年头。士兵杀官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了。就算自己死了也白死,朝廷为了招抚他们常常答应既往不咎的。

    看着章牧这副样子,长孙寿叹口气,心知他确实是没办法了。他咬着牙问:“除了守备队外,靖安城里还有些什么兵马?”

    东平是边戎大省。靖安又是东平的府,兵马自然是少不了。光是在城内,就有肖恒的靖安守备旅、易小刀的横刀旅、东陵卫省署和靖安分署的兵马,城外还驻着鲜于霸的一个新编旅。

    但这些兵马,都督府却是不好调动。东陵卫的人马不用说了,孟聚是个人形的靶子,是拓跋旅帅的眼中钉来着,心照不宣的死敌,他不可能来帮都督府忙的。长孙寿也不可能找他。'小'吟荡的分割'说'吟荡的广告“屋’

    占小刀是方帅的养午,应该是靠得住的 可是众厮偏愕几“久前走人了,带着兵马说去前沿巡边去了!真是该死,关键时候不见人了,这厮该不会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那剩下的。只有鲜于霸的新军了 虽然是一支新组建的兵马,但怎么都是代表朝廷的军队,乱兵应该不敢对抗他们吧?他知道,靖安守备旅围住了都督府大门,这件轰动的大事早就传开了,靖安城内的每一只蚂蚁都在奔走相告。

    跟靖安的其他官员一样,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鲜于霸也在那啧啧赞叹:“肖老头子真是能耐,临走了还搞这么一出。让长孙都督下不了台啊!小,

    他是抱着一种在旁边看热闹的心态,反正长孙寿初来乍到,与鲜于霸也没什么交情,也犯不着为他操心。乱兵把他宰了更好,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去当个都督呢。

    不料中午后。鲜于霸的热闹也看不成了。都督府的使者过来了,他带来了长孙寿的手令,命令鲜于霸立即驱散聚集在都督府周围的乱兵,恢复城内秩序。

    鲜于霸蹙着眉头,盯着那手令看了大半天。良久,他才说:“长孙都督要我安抚乱兵。可万一乱兵不肯遵令受抚,那又如何是好?”

    “都督已经吩咐了,鲜于旅帅大人可以便宜行事。如果有人敢顽抗,那他就是忤逆朝廷的叛党,鲜于大人请放手坚决镇压!”

    鲜于霸砸砸嘴皮:“按说都督有令,末将本不该推辞的。但,末将的新编旅兵力微薄,因为欠饷,弟兄们士气也不高,只怕镇不住那些悍兵们啊!小,

    鲜于霸推辞。使者并不意外:倘若对方一开口就接下这个任务,那才叫反常了。大魏朝的将军,哪有这么精忠报国好说话的?

    双方磨磨蹭蹭地谈判了好一阵,直到使者答应开拔费、劳军费和辛苦费等若干条款。还若有若无地暗示,倘若鲜于旅帅肯站在都督府一边,长孙旅帅会十分欣赏他,东平如今空缺的都将职务也不是遥不可及的。

    在诸多条件的诱惑下,鲜于霸终于松了口:“这帮丘八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连都督府的大门都敢堵。那不是反了吗?阁下放心,我这就调集兵马去教他们去!”

    鲜于霸其实早就看着肖恒、易小刀等前辈不顺眼了,打个魔族都那么费力,屁用没有还牛皮哄哄的 但不知怎的。从先前的元义康到现在的长孙寿都把他们看得很重。这次虽然是个意外。但倒也是个机会,让上头知道在东平谁才是真正能打的。

    说干就干。鲜于霸当即调集了兵马,气势汹汹地朝城里杀去。“’

    新军旅虽然是新编军,但这是前任都督元义康倾尽心血打造的军队,各种装备都甚是齐全,共有各式斗铠配件共一百四十副。时间仓促,也来不及调集全军,鲜于霸匆匆带了一千步兵和五十二名铠斗士就出门了 他觉的。肖恒不在现场,没够分量的人在现场领头,乱兵们顶多只是有胆子起下哄罢了,不会真有胆子跟自己真刀实枪地干,要吓唬他们的话。五十来具斗铠倒也足够了。

    但没想到。兵马网到城门附近,队伍就被迫停止了前进。鲜于霸得到报告:“大人。前方有一路兵马挡住了我们!”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凉气,军队的行进早就停住了,干燥的黄尘却是腾然而起。午后的日头**辣地照在无遮无掩的黄土道路上。远方的草海上腾起了一阵朦朦的雾气,草海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烈日灼晒下的平原热得笼蒸火灼一般,披甲的士兵们盘膝坐在滚烫的道路上,士兵们砸着干枯的嘴唇,汗流浃背。他们焦虑地张望着前方,眼神中流露着不耐和疲倦。

    队伍的大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黑色旗帜上的“鲜于”二字仿佛羞涩般躲在了旗杆后。

    与部下一样。队伍的指挥官鲜于霸同样盘膝坐在的上,脸色严峻。炙热的日头把他身上的斗铠晒得滚烫,汗水从他间滚落,浸得他的眼睛刺痛。

    前方的道路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看着大道上出现的两个灰衣骑兵的身影,鲜于霸的眉强烈地挑动了下,坐着身形却是依然稳如泰山。

    军官们喜形于色:“使者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两个使者很快被派到鲜于霸跟前,在烈日下奔波了一阵,他们脸色疲倦,汗水在脸上冲出一道道鲜明的痕迹来,嘴唇干裂。

    他们向鲜于霸鞠躬行了个礼:“卑职参见大人!”

    旅帅矜持的点头回礼,沉稳地问:“可查探清楚了吗?前方阻挡我们的,是哪来的兵马?”

    “启禀大人。翠职已打探清楚了。前方的是东平东陵卫的镇标

    “东陵卫的镇标兵?”鲜于霸心中一震:“东陵卫也卷进了此事?他们为何在此设卡挡住我们?。

    “大帅,卑职见不到他们的领队。只有一个叫江海的督察出来见了我们,他说,因为城里兵变,为护卫城内居民安全。东陵卫在此设卡盘查。严靖治安。

    为了清剿乱兵。任何外来兵马不得入城 他是这么说的。”

    “混蛋!你们就没跟他说,我们新编旅是奉长孙都督之令前来镇压乱兵的吗?”

    “大人,卑职已经说了!但对方压根不听,他们只是说,奉孟镇督之令,东陵卫前来清靖治安,任何没有东陵卫允许就胆敢入城的兵马,视同与乱兵合谋,一律清剿!”

    鲜于霸冷笑两声:“清剿我们?东陵卫好大的口气”。

    他沉吟片刻,问:“前面,东陵卫布置了多少兵丐?你看到了多少

    “启禀大

    “ ,楼方东陵卫兵马极兵、铠斗十不计其数,光卑职斗铠就不下一百具,而且全是新型的豹式、王虎式斗铠。我们还看到了一面大旗,上面有“孟,字。应该是东陵卫镇督孟聚亲自坐镇此地。”

    “哼,孟聚也亲自出动了吗?哼哼

    鲜于霸不屑地冷哼。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倘若说对于易小刀和肖恒,他还觉得不服的话,但对于比他更年青的东陵卫镇督孟聚,他却是只有佩服的份。不说孟聚能打,一骑破千;也不说东陵卫兵多将广,麾下的斗铠数量是自己五六倍那么多,光是孟聚敢硬着脖子敢跟拓跋雄叫板,迄今却还完好无损,这种胆量就不是自己能比的。

    而且,既然孟聚亲自坐镇于此,麾下的斗铠众多,他们有备而来,动手起来自己决计占不到便宜的,动手硬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想了一阵,他勉强的说:“你们二位再跑一趟,把长孙都督的手令给对面送过去!告诉他们,我们是奉都督府命令过来平乱的,既然东陵卫的目的也是平乱。那大家是自己人,他该放我们进城的 把这点跟他们说清楚了!”

    两名军官躬身应令。策马而去。但他们就象被卑个鬼逮住了,一走就不见回头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兵马毫无遮揪毛被烈日灼晒着,又累又渴。新编旅的官兵低声埋怨着,队伍骚动不安。

    各级军官拿着鞭子一顿乱抽,又把秩序压了下来,但他们自己同样被晒得又热又渴,烦躁难耐。

    大家都用焦虑的眼神望着鲜于霸,心中痛骂他不下一万次 对面的东陵卫躲在城防里乘凉,我们却站在烈日下暴晒等待,怎么熬得过对方?鲜于都督昏头了吗,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走人?

    等那两个军官回头。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鲜于霸被晒得头晕目眩,汗湿重甲。他怒气冲冲地喊道;“只是要你们去传个话,如何去了那么久?你们如此懈怠军务,我斩了你们!”

    两位军官疲倦不堪的滚下马来,在鲜于霸面前单膝跪到:“大人,不是卑职懈怠,实在那边没答话,卑职不敢回来!”

    “没答话?你交了长孙都督的手令,他们怎么说?他们胆敢不遵军令?”

    “他们到没有直接抗令一那位江海督察说,如果真的是长孙都督的命令,那自然是没问题。但长孙都督网来东平,他的字大伙也不认得,倘若有人冒充,那该怎么好?所以,这份手令还得送去都督府辨认一下。”

    “混账,上面不是有都督的大印,还辨认什么?”

    “卑职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们说,兵变乃非常时期,外军进城小此事非同小可,为防奸人作假,惯例都是要都督亲笔的手令才算。”'小'吟荡的分割'说'吟荡的广告“屋’ 鲜于霸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条惯例,在战争、平乱等紧急时期,军兵调动,确实要主官的亲笔手令才能生效。

    他勉强地压抑住怒气。问:“你们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可辨认出来了?”

    “没有!卑职在那等了一个时辰,东陵卫的人才说,因为都督府被乱兵围着,送手令的人没法进去,得等驱散乱兵后才能进去辨认手令,所以烦劳我们继续安心等候吧1等扫清了作乱的兵马就可以分辨手令了。卑职怕大人您等的焦心,先回来禀报了。”

    鲜于霸啼笑皆非。他低骂了一句:“姓孟的混蛋,真他妈能扯!”

    新编旅接到命令要来清除乱兵,对方说要让都督府辨认手令,但现在都督府被乱兵包围。要等乱兵退了才能确认手令真假 但自己的兵马进不了城,乱兵又怎么会自己退去?乱兵不退,手令就辨认不了,自己也就没法进城。也就没法镇压,于是乱兵就不可能退    这分明是个无解的死循环来着。

    但城内生兵变,东陵卫负有监察军队职责,确实有权封门禁出入的。长孙寿初来,东陵卫说不认得长孙都督的手令,耍交给都督府确认,这确实也是正常程序。谁都挑不出错来。

    鲜于霸不得不佩服。人家不愧是秀才出身,这一手做得漂亮,明明是暗助了兵变却让谁都挑不出错来。

    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贸然插手此事是否合适。

    即使自己能闯进城又怎样呢?东陵卫与守备旅摆明联手了,城里怕不有上千斗铠?自己这几十具斗铠进城还不是给人家白搭?反正他们闹的是长孙寿,又没惹到自己,自己何必趁这趟浑水呢?

    对付一个快荣休的肖恒还好说,那是打死老虎;但东陵卫既然插手,那这事就要另说了。孟聚实力强悍,锐气正盛,连拓跋雄都不敢轻缨其锋,自己又何苦忙出头与他火拼?

    自己又不是不救援,是被东陵卫挡住了,自己闯不过去也属正常,万一长孙寿日后问责起来,自己倒也能交差了。

    思虑再三,鲜于霸越想越觉得有理。他忿忿地起身,怒喝一声:“好他个姓孟的,竟敢暗助兵变,当真无法无天了!好吧,既然东陵卫封锁了城门,那城内的乱兵就归他们清剿好了,将来都督府出什么事就他们负责!走,我们走,回头向朝廷告他去!”

    听到鲜于霸的喝声,被晒了足足一个下午的新编旅官兵们欢天喜地。操着酸疼的肌肉,他们纷纷起身。在金色的夕阳下,大队兵马掉头往回跑,一路叫嚣狂骂:“东陵卫的混蛋们,老子绝不放过你们!”

    “老子早晚找回这个场子的,回头揍得他们掉牙!”

    叫骂声顺着夕阳的风一路远远传开,士兵们喜笑颜开。笑容满面。“’

一百八十八 屈服

    示到新编旅掉具撤退的消息,东平都督长孙寿如同当山了一棍,一下就懵了。

    “鲜于霸明明答应了本督,他怎么又走了?”

    “大人,鲜于旅帅说,是东陵卫的孟聚在城门设卡挡住了他。因为东陵卫的兵马比他多,他不能与他们冲突,不得不撤退了。”

    长孙寿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怒喝道:“竖子,真是竖子!鲜于霸胆小如鼠、败事有余!他就看不出来吗?东陵卫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新编旅若硬闯进城,东陵卫难道还真敢出手阻拦吗?除非孟聚真的要造反了!”

    长孙都督生气了,军官们都不敢出声。大家挤眉弄眼地打眼色,都想长孙都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东陵卫敢不敢动手,这种事谁说得准?孟聚那家伙凶得很,人家鲜于霸又不是你干儿子,干嘛要为你冒这个风险?

    了一通脾气,长孙寿才冷静下来。他问身边:“吴长史,靖安周边还有没有可调动的兵马?”

    后者想了一阵,支支吾吾地回答说:“靖安府衙门那边还有百来个。衙役捕快,说不定还能从周边召集几百乡勇

    长孙寿听得郁闷,摆摆手:“吴长史,这些乱七八糟玩意一靠他们,能对付得了守备旅的乱兵?”

    “都督,横刀旅巡边去了。倘若新编旅不肯出动的话,靖安周围还真没能与守备旅匹敌的兵马了呃,东陵卫的兵马倒是很足,我们要不要向他们求援?”

    大家以望白痴的目光望着那姓吴的长史,都是无语:怂恿兵变的是肖归,但倘若没有孟聚在背后壮胆,他又岂敢这么大胆?请东陵卫的兵来平定兵变,那跟笑话差不多了。

    那长史自知失言,连忙闭嘴低头。

    盯了他好一阵,长孙寿冷哼道:“下次说话之前,最好先动下脑

    “是,卑职失言,大人恕罪。都督大人。既然本地的兵马调不动,那我们只能向六镇大都督阁下求援,请他老人家下令从外省调兵进来救援我们。譬如武川镇,那里应该能抽调出兵马的。这是我们临近的省,来回调兵也快。”

    当下,部下们纷纷赞同:“都督,就该这样了!我们向元帅求援

    长孙寿沉稳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听着幕僚的建议,他坚决地摇头:“不行!”

    “诸位,守备旅虽然叛乱。但至今没有攻进来。可是他们攻不进来?可是他们不敢攻?”

    长孙寿环视着众人,目光深沉:“不是,他们只是不想把事情做绝罢了。但倘若我们从外省调兵马过来一只怕援兵未到,我等已尽卓遭叛军毒手。”

    幕僚们无不色变。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一场迫在眉睫的凶险。

    目前,兵变的事态还在控制之中,双方都还保持着克制,但一旦六镇都督府插手了此卓,从外省调兵进来,被逼到绝境的对手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意识到妥协已毫无希望了。对方会不会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一旦叛军暴怒,东平都督府内的一个多官吏兵员,都是对右手中的人质!

    幕僚们惊惶不安:“都督。这样的话,我们如何是好?”

    长孙寿凝视着窗外良久,最后说:“我猜,他们的底线就是,东平的事在东平内部解决吧。

    传我军令,以前督府的名义布军令,命令在卞田边墙上巡边的横刀旅、驻扎在扶风郡的关山旅、驻扎在嘉木的御边旅,以上部队立即赶赴靖安,与鲜于霸的新编旅会合让他们驻在城外等我命令。”

    东平都督府管辖东平境内的六旅兵马。六旅兵马中,靖安守备旅、横刀旅和新编旅这三旅兵马都是驻扎在东平府靖安的,还有另外三旅兵马则分驻东平省的各地边塞。现在,长孙寿调集的就是这三旅人马了这是货真价实的野战边军,他们长年驻守边塞与魔族厮杀,战力强不说,他们与东陵卫也没有任何瓜葛,是靠得住的兵马。

    幕僚立即拟令,然后递交给长孙寿。

    长孙寿匆匆一阅,手签拟令并盖上了都督府的大印。看着雪白公文上红色的印章,长孙寿自失地一笑:“东陵卫孟镇督说辨认不出我的手令,所以不让鲜于霸进城,这个借口找得真是绝了!这人敢与元帅作对,还真是有点鬼才啊。”

    幕僚纷纷赞同:“是啊,孟聚虽然小有才干,但他胆敢与元帅作对,那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啊!”着相同的商议。

    时值四月下旬,天气炎热,清凉的穿堂风吹过,让人周身清爽。

    孟聚穿着一身轻便的白绸短衫。手持一把名家题跋的折扇,正对着脸煽风,气质活像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此刻,这花花公子正很有把握地说:“肖老哥,你放心就是。我料定,长孙寿肯定不敢向拓跋雄求援的,不会有外省的援兵过来,事情会在我东平省内解决。”

    肖恒坐在他的对面,穿着一短青衫,活脱脱的一副平民老汉的打扮。两人穿着都很随意,显然双方交情已到熟不拘礼的地步了。

    “孟老弟,何以见得呢?”

    “瞒上不瞒下,这是官场的通则。东平的这场兵变,在我们看来天大,但在固阳城的六镇都督府看来。不过是乱兵闹事而已,至今一个。人都没死,算什么大事!这种事,六镇辖区内,哪天不要生个十起八起的?

    倘若长孙寿为这件事向拓跋雄求援,拓数雄肯定会给他派增援,但也会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废物了。网上任就闹出事来,还要自己帮他擦屁股一倘若让上头有了这个印象。长孙寿的这个。东平都督只怕也做不长

    肖恒赞同道:“是这个道理。但倘若长孙寿害怕愕要紧,他已顾不得自己的仕途,着急要求援保命呢?”

    “倘若要保命,长孙寿就更不能向拓跋雄求援了。如果拓跋雄从外省派兵将来增援,那来的人不是他属下,他们是不会顾及长孙寿性命的,也不听长孙寿的命令。倘若来人一意立功,直接挥师进攻守备旅,那走投无路的守备旅肯定会攻击都督府来个玉石俱焚的一长孙寿会想到这个的。”

    肖恒“嗯”一声:“好像也那长孙寿怎么办?他总不会这样眼瞪瞪地等着吧?”

    “不会,我们逼走了鲜于霸,飞孙寿肯定会再调新部队来的,而且来的是要靠得住的”愕圳日挥得动的兵弓。只要等新兵马到了,他手上有了牌,他就会来找我们谈了。”

    “谈判?”

    “对。就是谈判。倘若大家不想同归于尽的话,只有这条路了。”

    肖恒蹙眉想了片刻,他舒展开了眉头:“我明白老弟的意思了。长孙都督倘若不想与我们一块完蛋的话,他是决计不敢把这事摘到拓跋雄那去的一否则不但他的前程完了他的小命也保不住!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孟聚淡淡一笑:“没别的办法,等着吧。”

    在两边心照不宣的默契下,事情这样拖了下来。

    听闻守备旅兵变的消息,靖安城内的居民都很害怕。自古以来,乱兵一起。生灵涂炭是必然的结局,城中的富户和豪商纷纷收拾细软逃难去了。那些没什么身家的民们也纷纷躲进了自家,拉紧了门闩,从窗户的缝隙里兴奋地窥探着外边的街道,等待着厮杀好戏的上演。

    但出乎居民的预料,一个。白天过去了。守备旅只是在都督府门外安静地列队、休憩,并没有冲进都督府去大开杀戒一当然,兵力微薄的都督府当然也不会冲出来主动挑战。两边的士兵相隔一条街对峙,保持着警戒。却是相安无事一直到了日落。

    都督府内官员们都觉得莫名其妙:往常兵变,丘八们往往都要提出各种要求的。要不是饷银,要不就是要求惩办某个讨人憎恶的军官。但这次的兵变实在太诡异了。士兵们围了都督府一个白天,却是没叫也没嚷一倘若不是士兵们手中的武器。官员们会以为他们走出来玩的。

    晚上。包围都督府的士兵依然没有撤退。他们们把都督府门前的街道当做住宿的营地,好整以暇地搭起了野战的帐篷,铺上了睡觉的毯子,居然就在大街上宿营睡觉了。

    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睡觉,遭到如此的轻蔑藐视,都督府的士兵们被气歪了鼻子,却也不敢趁机冲出来一兵力相差悬殊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守备旅的铠斗士部队不在这边。谁都知道,斗铠部队才是最关键的,若是攻击了眼前的兵马引来守备旅的铠斗士,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第二天。对都督府的包围仍在继续。午后。一片喧嚷的喊杀声突然传入被包围的都督府内。听闻那激烈的喊杀和打斗声,都督府上下都是精神一振:莫不是有哪路援军来解围了?

    长孙寿亲自爬上了墙头,翘眺望,战斗是生在几条街外的,因为房屋的阻挡,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听那厮杀声音密集,喊杀冲天,斗铠声轰隆不断,都督府内众人都可以想象,那边的厮杀定然十分激烈。

    都督府内的官员们都是面露喜色,都说太好了,增援兵马总算来了,好好把那群丘八们教一顿。

    有些冲动的人甚至提议,点齐了都督府里兵马,大伙从正门冲出去,与援军来个里应外合,把乱兵杀个落花流水。

    对这个提议,长孙寿其实也颇为心动的堂堂镇帅,网上任就被部下包围了一天一夜,他心里也憋着一股般火。但毕竟是浅马出身的将军。他本事不见得多大。谨慎的习惯还是有的。

    长孙寿多长了个心眼,他注意到,明明外面厮杀得正紧,杀声震天,打斗激烈,但包围在都督府外的守备旅士兵却是一点不紧张。有人甚至把兵器都搁下了,坐在地上歇凉聊天,脸上不见半点惊慌。

    注意到这件事,长孙寿心里打了个突。他也不吱声,只是派几个人从围墙的狗洞里爬出去查探一番,打听下来援的是哪路兵马。

    不一会,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报告说:“都督大人,我们听说了,来增援的兵马打的是东陵卫的旗号!大家都说,是东陵卫前来平乱了!”

    听到这消息,长孙寿心里凉了个透,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无精打采地挥挥手:“大伙回去吧,该干什么干去,凑在这边等也没用。”

    正如长孙寿预料的那样,喧闹的喊打喊杀声响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就无声无息地平了下来。幕僚们面面相觑。长孙都督苦笑:“诸位,方才为了救援我们,东陵卫已苦战尽力。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孟镇督还会继续努力的,他很快会再次起进攻的。”

    事实证明,长孙都督的先见非常高明,过了一个时辰,中午时分,喊杀打斗声又再次响起,而且这次的声势还更胜前次,不但有骑队奔腾的马蹄轰隆声、斗铠撞击的巨响、无数士兵的喊杀声。还有房屋崩塌的轰声和士兵们的惊呼惨叫倘若只听声音,谁都不会怀疑,在那边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无比的解围巷战,厮杀得激烈无比,伤亡惨重。

    长孙寿都督缩在椅子里,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园林,心想东陵卫镇督孟聚的趣味还真是邪恶,不是这样玩人的吧。

    “激烈”的厮杀进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打斗声逐渐向西城区转移,声音变得越来越最后变得无声无息哪怕最初出茅庐的士兵都听出来,解围兵马已被击退了。

    众人都明白过来了,东陵卫是用这种方式来向他们宣布,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来解救了,但无奈叛军势大,他们已被撤退击退了。

    吴长史很气愤地说:“东陵卫当真可恶!他们不来救援也就罢了,还要这样戏耍我们!这样粗糙的幌子,难道能骗过我们?”

    “戏耍?”长孙寿苦笑,他觉得,那个迄今未见过面的强劲对手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孟聚应该没这个想法,他只是需要个借口,将来朝廷追究下来时他好有个说辞罢了。至于我们相不相信一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也不会关心的。”

    第二天过去了,第三天的悄况也不过是第二天的重演:门外围了一大堆兵。城里看不到的地方在杀声震天,解围厮杀被人击退回去。

    第四天。还是这样,东陵卫的解围部队再再再次宣告失败,官员们恨不的冲出去冲孟聚喊一句:“镇督大人。解不解围不要紧,但您起码得让我们睡个午觉吧?!”

    到第五天时,被包围的都督府终于忍耐不住了一倒不是长孙都督没法睡午觉受不了的,是士兵们受不了了。

    被包围在都督府内的有七百多士兵、三百多名官员,另外还有根本没法统计数目的杂役仆人,这么上千人被围着

    都督府内打有水井,饮水暂时还是不愁的,但粮食却是没法从地下挖出来。官员们还好,他们多少有点存粮,还能可以熬得下去,但那些士兵却没多少余粮的,挨饿了两天,大伙立即顶不住了,他们派出了代表向军官们申诉,要求食物我们当兵的保卫你们这些官老爷,起码每天两碗粥总要给的吧?

    但这恰恰难住了干练的长孙寿。靖安驻军过万,肯定是有大批存粮的,但问题是军粮库不在都督府里头,乱兵包围,他们也没法出去取粮,长孙寿再能干,他也没法变出粮食来。

    在高官们眼里,低阶士兵的死活是无所谓的,挨饿就挨吧。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再饿下去,只怕没等门外的乱兵杀进来,门里的守卫者就先要兵变了。

    长孙寿本来是做好打算,要等东平前沿的几个旅回来才与叛军接触谈判的,但手下都快要造反,他也没办法再矜持下去了。

    二十九日下午,都督府派了一个长史出来当然还是后墙的狗洞出来的,几天来,都督府能跟外界保持联系。看家的小狼狗居功甚伟。倒不是守备旅的包围圈真的那么粗陋现不了这个缺口,肖恒是故意留着它的

    长史一路小跑,直奔东陵卫的省署,求见孟镇督。

    孟聚正在睡午觉,听闻都督府有人来找,他也懒得见,派王九过去问有什么事?

    听闻接待自己的只是一个杂役,那长史差点没被气歪了脖子:自己可是堂堂的五品官,和孟聚的品级一样。可东陵卫居然这样怠慢自己,孟聚不出来也罢了,居然连个督察都不派出来问下,只是派了一个,荆受出来接待自己!

    但问题如令人在屋檐下,东陵卫占足了上风,都督府想不低头都不行。长史很委屈地交了一张请束给王九,说长孙都督想请孟镇督今晚在天香楼吃饭。

    收到王九转交的请柬,孟聚想了一阵,答复道:“都督既然有请,到时我一定赴约,请都督放心便是。”

    得了孟聚的答复,那长史大大松了口气。他很客气地说:“孟镇督能赏光。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今晚,长孙都督恭候孟镇督的大

    四月二十九日晚,戌时一刻。

    夜幕下的城市一片宁静,东陵卫的马队横穿过大街的时候,街道空旷得让人心悸。只有洁白的月光照在街面上。

    都督府门前那场宁静的兵变,迄今已经持续了五天了。虽然目前还没有流血。但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这几天。靖安市面萧条,商铺酒楼家家打样,连昔日最繁华的脂粉街上大半的店铺都关了门,街上空荡荡的象进了鬼境。倘若不是看见天香酒楼的大红灯笼依然高高悬挂,孟聚简直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虽然开门。但天香楼也没了昔日人来人往的熙攘场面,门口人烟稀落,没什么人一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来寻欢作乐。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一个高瘦个的长衫中年,正是天香楼的杜掌柜。

    东陵卫的马队网在酒楼前停下,杜掌柜就迎了出来,对着孟聚深深鞠躬:小民参见镂督大人!”

    端正的坐在马上,孟聚对杜掌柜点点头:“嗯。长孙都督可到了

    “到了。长孙都督已在楼上的包厢等着您了。”

    孟聚笑笑。这长孙寿还真有点意思。提前来侯着自己,这是表示客气和敬意,也是变相地认输,毕竟现在孟聚占着占风;但他只在楼上的包厢坐着却不下楼迎接自己,这又是他在自矜身份了。

    从细节就可以看出,长孙都督的分寸感把握得很好,应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这是件好事,跟聪明人说话比较容易沟通。

    孟聚下了马,在大群亲卫的簇拥下走进天香楼的大卓,他一扫眼,现几个都督府的武官坐在楼下的大堂里。

    看到孟聚进来,武官们都起身向孟聚躬身行礼,眼神颇为复杂。

    孟聚点头回礼,看到武官们面前的桌子都是空空的,他笑道:“诸位不必拘束。点些饭菜吃吧。今晚估计我要跟你们都督要聊上一阵的,你们有得等的老杜,今晚都督府兄弟们吃饭的花销,记在我账

    武官们一愣,没想到传闻中凌厉得跟鬼一般的东陵卫镇督如此客气。他们都是躬身:“谢镇督大人的赏。”

    孟聚摆摆手,笑着走了进去。他心情甚好,一边走一边问杜掌柜:“老杜,长孙都督带了几个人上楼进包厢?”

    杜掌柜低声答:“长孙都督一个人都没带,他独个在上边坐

    孟聚点头。大家都恨不得对方立即死,孟聚不得不防着对方一手。但既然长孙寿没带人上去,孟聚也不想被他小觑了。他吩咐部下在楼下大堂里坐着,自己一个人上楼。

    还是那个熟悉的贵宾包厢,房间里只有一个便装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材削瘦,一身黑色的长衫。头前额微秃,鹰钩鼻,鹰隼般的短脸。眼神锐利,给人的感觉很精明干练。

    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声,那中年人抬起头。恰好与孟聚的目光对上了。对视间,两人都觉得对方甚是棘手。

    孟聚不动声色:“老杜,你先出去招呼生意。等下叫你时再上

    杜掌柜轻手轻脚地出去了,顺手把门关上了。

    中年人起身行礼,那声音又尖又快:“孟镇督吗?我是长孙寿。初次见面,幸会。因为事态紧急,不得不冒昧相请,失礼之处,还望镇督海涵。”

    孟聚对长孙寿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大家立场不同,但他干脆利落地开门见山,是个干实事的人倘若换了前任的元义康,光是寒暄他就要花上半个时辰。

    “长孙都督?末将是东陵卫孟拜您来东平上任,末将却一直没拜访过您,该说失礼的人是末将才对。久仰都督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尊颜,实乃末将的极大荣幸。”

    听到孟聚在不着边际地废话,长孙寿脸上掠过一丝厌恶。他直截简单地说:“孟镇督,事情比较紧,我就失礼直说了。这几天,守备旅兵变的事。您可是知道了?”

    “嗯。我已知悉了此事。部分守备旅官兵无视朝廷纲纪和军规,胡作非为。东平陵卫已经出兵镇压。我陵卫官兵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但可惜叛军势大,我军出击数次都没能将他们击退。

    都督约我过来,想来一定是有了什么好办法?末将洗耳恭听了。

    长孙寿挑挑眉。心想难怪这年青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省镇督。自己还没开口呢。他已把话茬堵得滴水不漏了。

    “孟镇督年青有为,精明能干得令人敬佩,长孙领教了,果然是名不虚传。”

    孟聚只当听不出长孙寿话里暗藏的骨头,客气道:“哪里,都督过奖了。”

    “为了这次兵变。孟镇督真是颇费苦心了。东陵卫将士们的英勇奋战,本官也是心里有数的。但既然东陵卫先前战运不佳,本官觉得,为了早日平息混乱。应该早点抽调援兵进城。城外鲜于旅帅的新编旅,本官打算增调他进城,孟镇督您觉得如何?”

    孟聚唇边浮现一丝冷笑,他说:“鲜于旅帅?末将无意见,都督调他进来便走了。”

    看到孟聚那不屑的冷笑,长孙寿就知道,鲜于霸这张牌是吓不倒对方的这也是正常的,先前鲜于霸就在孟聚面前落荒而逃,孟聚当然不会怕他。

    长孙寿不动声色的说:“当然,叛军势大,光鲜于霸一旅之力怕还力有不及。本官打算。把横刀旅、关山旅和御边旅三个前线旅都调回来,连同新编旅一同来平息这次的守备旅兵变事件一孟镇督您觉得如何呢?”

    孟聚扬起眉。很吃惊的样子:“一共抽调了四旅的兵力?长孙旅帅您真有气魄啊!不过前沿的驻军尽数抽回,防线上的空缺怎么办?万一魔族再次进犯,那可如何是好?边民耳要生灵涂炭了。”

    “本官也深为此忧虑,但攘外必先安内,本官身负朝廷职责,一些妇人之仁,却也顾不上了。那些死伤的边民要怪,只能怪那些可恶的乱兵,不识大局,以致惹出祸端。

    孟镇督,您是知兵的行家,等到诸军云集,您说,那一小撮叛军能否抵挡呢??”

    孟聚心知肚明。“一小撮叛军”里肯定包括了自己。长孙寿说得已经很坦白了,魔族进不进来,边民是死是活,他一点不关心这人倒也是个真小人。

    孟聚淡淡说:“都督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末将实在拜服。只是,末将也有些疑惑:从前沿调集这诸路兵马回来,不知需要多少时间呢?”

    长孙寿眼神一黯。他不答话,盯着桌布的皱褶不出声。

    孟聚自顾说下去:“易将军的横刀旅已经出塞,草原茫茫无边,都督您传令兵是不是能在千里草原上找到他们,这本身就是个问题。就算是离得最近的兵马扶风郡的关山旅

    只怕接到命令都要四天,等他们大队人马开过来。起码要十天半个月功夫吧?要等诸路兵马都汇齐,怕不要一个月?

    都督,不知都督府内情况如何了?还能坚持吧?末将很担心,那些穷凶极恶的叛军未必肯给您一个同时间。倘若持续下去,乱兵们失去了耐心,冲入都督府内大开杀戒,那可怎么办好?长孙都督,末将可是很为您的安全担忧啊。

    孟聚说得很诚挚,脸上满是真挚的关怀,长孙寿却是脸色大变。他冷冷地说:“生死有命,吾辈身为武将,早有为朝廷尽忠的觉悟了,这个,就不劳孟镇督为**心了。

    大魏朝煌煌三百年,还没生过镇帅在任上被部下谋害的先例。如果有哪个鼠辈胆敢对本官下毒手的话,朝廷和六镇大元帅都不会放过他的。无论是凶手还是背后的指使者,他们绝对难逃一死。孟镇督,你不妨拭目以待好了。”

    孟聚微微蹙眉。长孙寿的顽强郗出了他的预计,拿死亡来威胁他都不肯屈服。不愧是武将出身的都督,他的胆色和勇气不是文官的元义康能比的。

    难怪拓跋雄将他放到东平来对付自己,这人当真是个狠角色。

    孟聚笑笑:“都督豪气过人,末将十分敬佩。但都督一身关系东平安危,岂能轻言自弃?说句该掌嘴的话吧,倘若您被乱兵谋害了,末将可真是麻烦了,估计要给朝廷写好几份奏折和自劾,还要挨监察御史弹劾呢,说不定还要挨白总镇严厉刮斥呢。

    为人为己,都督患可要千万保重啊!”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是锐利如刀,毫不退缩。刚才的对话里,两人话语里都是暗藏玄机。

    长孙寿叫嚣说要调四个旅回来荡平叛军,

    孟聚说只怕援军没回来,长孙都督你就先挂了。

    长孙寿说我若死了,朝廷肯定放不过你们的,你们也要跟我一起完蛋,大家同归于尽好了,看看谁怕谁?

    孟聚说别他妈做梦了,你死了老子顶多写两份检讨罢了,大不了就是挨白老大骂一顿。你当老子怕你啊?长孙寿你够胆子的话,不妨试试?

    长孙寿望孟聚一眼,他耷下了眼皮,盯着面前的桌子。不再出声。

    孟聚屏息静坐。眼皮半阖,安详得象一尊睡着的大佛。

    两人仿佛是比拼耐性一般,你不出声,我也不出声,屋子里只听见喝茶的水声和瓷器茶盏的清脆响声。

    过了约莫半刻钟,还是长孙寿先耐不住了。他说:“孟镇督,有件事本官始终想不明白:本官到东平上任不久,自诩对东平军民还是不错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守备旅齐心一致地反对本官,本官却连原因都不知道,这岂不荒谬?”

    翻译:姓孟的。你们这么咄咄逼人地逼我,到底是为什么原因?说明白来,大家再商量商量。

    孟聚眯着眼,喝了口茶。他慢吞吞地说:“这种事,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地造反起来。末将斗胆揣测,应是都督有什么事做得过分了吧?都督身为当事人,回去不妨慢慢想。想着想着就明白了。”

    翻译:少装蒜。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不清楚?

    长孙寿闷哼一声。问:“依孟镇督的高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高见不敢当,都卑既痛下决心要剿,末将在此静候都督四旅大军合围的捷报便走了。”

    长孙寿的脸皮抽搐了下,孟聚还真是一点亏不肯吃的。这时候还嘴硬得不得了。

    “守备旅作乱。有负朝廷圣恩,剿是当然之途。但他们戍边多年,也为朝廷立了一些微功,朝廷有宽大好生之德,倘若守备旅众人能幡然悔改的话,招抚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都督仁义宽容。明察秋毫,有您牧守东平,实乃东平上下军民人等的福气。”

    “孟镇督过奖了。”长孙寿肃容道:“但无论是剿是抚,我们总要摸清事情原委才能定论,这就必须与乱兵要有沟通不知孟镇督您仇温叛军说得上话吗劳烦您向他们传个话可行

    知道长孙寿的话里暗藏陷阱,孟聚笑道:“都督说笑了,末将忠于朝廷。自然不会与叛军有什么交情。但末将却是知道,有人是能跟他们说的上话的前靖安都将兼守备旅旅帅肖恒肖将军!

    肖老将军是守备旅的前任长官,在军中素有威望,他出面斡旋的话。那些乱兵一定要给他面子的。”

    “英雄所见略同,本官也想到了肖老将军。”长孙寿叹道:“只可惜。肖老将军不知是何原因。坚辞不肯出手相助,本官也甚为可惜。”

    孟聚笑笑:“肖将军素来识大体知大局,秉节忠君,大义凛然。看到都督府陷入困局,东平生灵涂炭,他是决计不忍袖手旁观的。

    末将斗胆揣测,肖将军只是觉得,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一个致仕老将的身份,拿什么去与乱军接洽?又如何能压得下乱兵的气焰?所以,都督若要想肖将军出面斡旋的话,最好在这问题上要有所考虑才是。

    长孙寿沉重地点头,他也知道,前面大家互相侗吓威胁了半天都只是铺垫,接下来的谈的才是真正关键的。

    他叹道:“孟镇督,这事委实有点不好办啊!肖老将军已经荣休了。按朝廷的规矩。荣休的武将

    “其实肖将军只有五十二岁,还没到荣休的年纪。他复出,倒也不违反朝廷的规矩。”

    “呃!”长孙寿一窒。想了一阵。池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慢慢地说:“孟镇督,本官打算让肖将军复任东平守备旅旅帅,你觉得如何?”

    肖恒复任旅帅,一切恢复原状,这其实已是长孙寿在变相认输了,肖恒应该也能满足了,孟聚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了长孙寿开什么玩笑。你既然主动挑衅,那就得承担后果。输了,说一声不玩了就可以了吗?

    “都督,肖将军以前就是朝廷的都好了,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您还要他出面安抚乱兵,跟那些如狼似虎的丘八们打交道,这种事多少也要冒些风险的。末将想,都督府既然拜托肖将军,多少也要拿出点诚意出来,官职怎么也得比原来提上一级吧?”

    长孙寿听得到吸一口冷气,心想孟镇督你这个开价还真是狠。肖恒的都将本来就是虚衔而已,现在孟聚不但要他名至实归,甚至还要更提上一级一自己不如干脆把东平都督的位置让给他好了。

    长孙寿断然道:“这个”我没办法做到。”

    孟聚笑笑,自顾喝完了杯中茶水,起身道:“今晚能与都督会晤,末将实在感到十分荣幸。只是兹事重大,既然都督一时下不了决心,那我们改日再议如何?”

    长孙寿愣了下,他嗫嚅着,想说什么却是没出声。

    “告辞了!”

    孟聚转身就往外走,但在他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长孙寿的声音:“孟镇督,且慢留步:肖将军官复原职,任守备旅旅帅,加都将衔。这样安排的话,孟镇督您觉得如何?”

    孟聚顿住了脚步,脸上浮上了一抹笑意。当他回过身时候,那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又回来坐椅子上,很严肃地说:“长孙都督的安排,虽然还差强人意,不过我想肖老将军公忠体国,应该不会计较太多吧?”

    长孙寿暗松口气。这个条件已是他的底线了,倘若孟聚还不答应。那他也没办法,只有当晚立即逃出城去搬救兵反攻了。

    只是自己初来乍到东平。威望不彰,能有多少部队听自己的,那还真不好说。

    而且,前任的元义康做那么久都没事,自己网上任就激起了部下兵变。不管什么原因,朝廷肯定会不高兴的,一个“驭下残暴激起兵变”的评语肯定是跑不掉的。拓跋雄虽然亲信自己,但自己可不想在北疆呆一辈子,迟早还要回洛京的。

    “既然孟镇督觉得也可以,那我们不妨就此通知肖将军出前去安抚

    “都督,且慢!您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长孙寿眨眨眼:“孟镇督,您是什么意思?”

    “都督,我们刚才谈的只是给肖将军的身份。但您要他去安抚乱兵。这么两手空空地过去,那肯定也是不行的。都督您也是带兵的人,该知道大兵一动,黄金万两一您不给银子。那些乱兵谁肯听您说话啊?”

    长孙寿愠怒:“难道本官还要给那群乱兵奖不成?他们兴师作乱。围困都督府,难道还有功了不成?”

    孟聚唉声叹气:“都督,道理我们都知道,但丘八们可不跟你讲道理的。

    他们现在还围住都督府呢!不花点小钱稳住他们,万一他们作乱起来怎么办?就当是破财消灾吧,反正这点小钱对都督府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长孙寿不是吝啬的人,不过听孟聚轻描淡写地说“每个士兵就给他们意思个十几两银子好了”他当场就跳了起来。

    两人隐晦地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商定。都督府出三万两银子的劳军费交给肖恒,让他负责安抚好叛乱的士兵。

    商议好这个价钱,长孙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孟聚就一本正经地说:“长孙都督,有件事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但料来都督大量,想来定不会责备我。

    这两天,为了平息暴乱,安抚城内秩序,我们东陵卫也出动了八千多兵马。我部将士与叛军连番大战,将士们英勇作战,伤亡惨重。

    都督您也知道,我们东陵卫是个穷衙门。将士们的搞赏和抚恤,我们实在无力支付,请都督无论如何要支持我们一把。这里是阵亡和伤残的将士名册,下官已经统计好了,银子不多,也就区区二十八万两银子罢了。这点小钱对都督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料来以前督的慷慨宽宏。绝对不会令末将为难的。”

    长孙寿目瞪口呆。良久,他长叹一声:“孟镇督,老实说,我真很后悔。”

    “都督后悔什么?”

    “我后悔来东平上任在武”那边干得好好地,我干嘛来跳东平这个火炕啊!”长孙寿摇头苦笑:“孟镇督,要银子的事,没有下次了吧?”

    “没有了。”孟聚笑容可掬,十分可亲:“长孙都督,再有下次,那就不是银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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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 投靠

    “昌十年四月二十日,东平都督府颁布紧急人事命令,公眺青安都将肖恒官复原职,兼任靖安守备旅旅帅。

    四月三十日,肖恒旅帅迅速走马上任,于上任当天就平息了那场已经持续了六天的兵变。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井然有序地从都督府门前撤离,收队回营。

    长孙都督在围墙后看着包围都督府的乱兵散去,面无表情,谁都看不出他平静表情背后的真正想法。

    按照惯例,兵变平息以后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大魏朝的惯例是法不责众,但走出头的鸟要先抓几个为首的出来杀鸡做猴,悬挂脑袋在军营门口,这还是必要的例行程序的。毕竟,都督府丢了那么大面子,不杀上百来个兵痞出气,那怎么可以?

    但这次兵变以后,谁都没提这个。肖恒没去追查乱首,都督府却也不去催他,事情就跟没发生过一样,就这么淡了下来。

    谁都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兵变虽然结束了,靖安的气氛却依然紧张,因为都督府发出的军令还没有收回。就在这时,在东平行省的边疆上,接到了命令的横刀、御边、关山等三旅兵马正日夜兼程地赶往靖安。

    知悉内情的人都觉得,兵变的余波不会那么快过去的。弄不好,靖安城里还要掀起一场龙争虎斗的。

    旁人在紧张,但事件的两个妾角,东平都督府和东平陵署,两家却还在恍若无事。

    现在,因为急着安抚乱兵,给肖恒的三万两银子劳军费,都督府是连夜就开库房当场支付了,但至于东陵卫的那二十八万两银子的“抚恤金”双方都知道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孙寿就借口说“库房空虚”只给了五万两,剩下的说是“改日待宽裕时再行给付”

    都督府的库房,那是永远不可能宽裕的。孟聚派了两个兵痞天天上门蹲在都督府门口要账,那兵痞满口污秽,吵闹得半个都督府都听得见,弄得长孙都督常常有拔刀杀人的冲动。

    太昌九年五月十日,第一支增援部队来自扶风郡的关山旅一抵达了靖安城外,入驻城西的大营,与鲜于霸的新编旅联营。

    靖安城内的居民不会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但靖安城内的大官吏都明白,关山旅的到来,意味着都督府与东陵卫的斗争又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胜负尚未可知呢。

    对这支增援部队的到来,都督府非常重视。在他们抵达的当天,都督府一改往日拖沓的作风,当天就把开拔费和劳军费拨到了援军营中,还有每人一份的酒肉慰劳被孟聚和肖恒联手坑了一把,长孙都督仿佛也被刺激了,出手大方得很。

    营地里都是一场欢呼,关山旅的官兵们都说,长孙都督真是好人啊!

    不止如此,长孙寿还召集了援军里副管领以上级别的军官进都督府宣慰,好酒好肉地款待他们,喝到酣爽时,还叫出了艳美歌姬出来献歌献舞,粗豪的军官们乐不可支,搂着娇滴滴的美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当着长孙都督的面,粗豪的关山河旅帅拍着胸口,豪气冲天:“都督您放心就是!谁敢与您作对,谁就是与我们关山旅三千虎贲为敌,我们决计放他不过!管他是魔族还是朝廷的大官,只要都督您一个命令,我们立即冲过去把他宰了!”

    听得关山河这么上道。长孙寿面前笑烂了。他连连点头:“关旅帅忠肝义胆,是非分明,实是我东平一等一的栋梁武将。本督初来东平。将来对关旅帅还多有倚重。旅帅只管好生做去,朝廷和本督都是看在眼里的!”

    “都督您放心好了,有本将在一日,东平绝对就是都督您的天下,谁也翻不了天!”

    有了关山旅的支持兵。长孙寿顿觉心里有了底气。第二天,听闻东陵卫的人又来要账,长孙都督豪气大发,他大手一挥:“给我乱棍打出去!”

    当然,都督说得豪气。但下面办事的人可不敢真的动手打。乱兵堵门的事才网过去,大家都还心有余悸,谁都不敢把卓做绝了。

    都督府军官客客气气地把讨账的东陵卫军官请出门外,低声说了一通,意思是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靖安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但都督已经下命令了,老兄您这就请回吧,以后也不要为这事来了,免得我们这边为难。到时万一都督真的发火,伤着老兄你就不好意思了。

    知道部下被都督府赶了出来,孟聚只是一笑置之,说:“既然都督府不宽裕,那这事就暂时搁一下吧。”

    负责追债的欧阳辉如临大赦:每天派人过都督府那边追债,这对他也是压力很大的。

    其实,能从长孙寿手中敲诈到八万两银子,孟聚已是意外惊喜了,剩下的那笔银子,他本来就不抱希望,每天派人过去,也只是为了恶心长孙寿一把而已,对方翻脸,倒也在他的预料当中。

    随着都督府援军的陆续抵达,孟聚也打算低调一阵了。回来增援的兵马不可能永远驻在靖安这边为长孙寿护驾的,他们迟早还是要回边塞的孟聚倒想看看,长孙寿能调他们回来多少次?

    五月十三日,复职不久的肖恒来找孟聚:“孟老弟,今晚可有空?我想带个册友来见你。大家认识一下,结个善缘吧!”

    “好啊,肖老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要不,我在天香楼摆上一桌,大家吃上一顿?”

    “这个到是不必了。我那朋友,身份有点尴尬,我们还是低调点,吧。今晚你备着好茶等我们就好了。”了。

    跟着肖恒过来的是个粗豪的壮汉,他浓眉大眼,相貌粗扩,熊腰虎背,体型十分雄壮,他要侧着身才能进门来。

    他解开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皂白布衫,笑着对孟聚集头:“孟镇督,打扰了。”

    “哪里,肖老哥的朋友,在我这边永远都是受欢迎的。兄弟辛苦了,快请坐。”

    孟聚在猜测这人的真正身份,料来以肖恒的身份,他带来的不会是泛泛之辈吧?

    肖恒跟孟聚是熟人了。也不用孟聚招呼,自顾自就在椅子上坐下了,一边洗着茶杯一边说:“孟老弟,你不用跟他太客气。这烂丘八是个没脸皮的,你对他客气,他就蹬鼻子上眼了。

    那壮汉看着脾气甚好,低”恒泣样骂,他也不生毒。只是嘿嘿干笑着。

    “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关山旅的旅帅关山河老关,我们孟老弟可是斯文人,他可不象你那边,全是酒罐子。要喝酒,这边没有,只有茶而已。”

    关山河笑得很憨厚:“咱老关是爱喝酒,但倘若能结识孟镇督这样的好朋友,喝茶咱也是乐意的。”

    “原来是关旅帅,久仰久仰,失敬失敬了。”

    孟聚微笑着,心里却是震惊。他知道肖恒这么郑重其事领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却也没想到来的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关山旅,那是长孙。寿特意从边塞请回来的救兵,听说长孙寿待他极好,关山旅凡有所求,衣食也好,饷银也好,都督府无有不允。

    这几天,两边打得火热,关山河还在长孙寿面前拍过了胸膛保了忠心一他又来见自己干什么?

    孟聚疑惑地望向肖恒,却见老将军捋着花白的长胡子微笑着:“老关,你就别废话了。敢情是都督府这两天的好酒好肉吃得太多,你消受不了吧?”

    关山河哈哈一笑,在茶座前坐下:“没错,酒肉吃得多了,得来点茶水调剂调剂,不然这肚子真要闹别扭了。”

    装着听不出关山河话里的深意,孟聚笑笑:“茶叶粗陋,不成敬意,关旅帅莫要嫌弃就好。”

    三个武将团坐一起喝茶。宵恒倒还好些,关山河却是笨手笨脚的,那细小的茶杯被他粗粗的手指捏着,几乎都消失不见了,孟聚觉得很滑稽。

    孟聚装作没事人一般在那谈论茶叶的优劣,他如数家珍地谈起银针、明毫、碧螺春、龙井等各类名茶的滋味,关山河显然对此一窍不通,他只能鸡叼米般点头,连声附和。

    聊了半天,眼见孟聚十分沉得住气,一点没有询问来意的意思,本还想矜持一把的关山河到是先忍不住了。

    “肖老哥,孟镇督,听说前两天,靖安城里龙争虎斗,很是精彩啊!”

    孟聚笑道:“哪有什么龙争虎斗?不过几个兵痞喝多了乱来,好在长孙都督计谋了得,已经把他们给平定了。想看热闹的话,关旅帅怕是来迟一步了。”

    关山河诚挚地说:“孟镇督,俺是个直来直去的粗人,你们读书人那些机巧话,俺是说不来的。反正,俺就一句话,孟镇督你闹得好,大快人心!”

    孟聚望望肖恒,却见后者也在回望他。

    “关旅帅说得什么话啊,我可是听不懂呢。”

    关山河憨厚地呵呵一笑,他胸腔浑厚,笑声震得整间茶室都在嗡嗡颤抖共鸣着:“孟镇督,您放心。咱老关是心直口快,但不是傻子!有人想收买咱当刀子来对付您和肖老哥,咱老关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答应他?没事,日久见人心,以后你就知道咱的为人了!

    那长孙寿也太狂了,操他姥姥的,才来几天就这么嚣张!他也不打听打听,咱老关跟肖老哥是什么交情,当年打北魔的时候,肖老哥可是救过咱性命的,咱们是生死之交!

    咱东平的军将同气连枝,怎能让外人欺负了?长孙寿敢动肖老哥,那他就是跟咱们东平的所有军将为敌,孟镇督您帮咱们出口恶气,咱老关搁下一句话了,坚决支持你!

    听说,孟镇督那几天把长孙寿逼得钻狗洞出来了?哈哈,实在痛快!来,孟镇督,咱老关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孟聚听得眼睛都直了。东陵卫与长孙寿斗法斗得厉害,但大家毕竟还遮着一层皮,没有摆到明面上。这关山河不知是真豪爽还是有什么居心,就这么赤裸裸地把所有事情都说透了,让孟聚感觉很不舒服。

    孟聚说:“关旅帅豪气过人,果然是真豪杰。来,大家喝茶。”

    知道孟聚不想再说这事,关山河也识趣地岔开了话头,大家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孟聚觉得,关山河看似粗豪蛮撞,语言粗俗,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他几次流露口风说想投靠,孟聚都只是打个哈哈就把话头岔开了。

    几次试探不成,关山河流露出失望之色。聊了一阵,他自己起身告辞了:“孟镇督,肖老哥,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吧。”

    孟聚起身送他出去。在陵署门口,关山河再次诚挚地说:“孟镇督,大家网认识,你不清楚咱老关,这也是正常的。今晚,咱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咱老关是个什么人了,咱是真的仰慕孟镇督您的!”

    经历了申屠绝的事,孟聚对那些貌似粗豪实质精明的边关武将已是十分警慢。能在这边关靠着杀人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武夫,哪个,会是良善之辈!尤其关山河已经在长孙寿面前表态了,现在又跑来跟自己交朋友,这种两面三刀的货色更是不可信。

    所以,尽管关山河说得十分诚挚,孟聚也只是含糊道:“关旅帅是个可交的好朋友,咱们以后多联系。”

    送走了关山河,孟聚心头充满了疑惑。他回到茶室,肖恒还在那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孟聚直截地问:“这个关旅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想两头下注不成?”

    肖恒望孟聚一眼,他最欣赏孟聚的就是孟聚的心性了,善良正直又不失沉稳老练。关山旅旅帅主动投靠,这种送上门的好事,放在旁人身上,哪个不欢喜得跳起来了。孟聚倒还沉得住气考虑对方的意图,这种沉稳的心思,不象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到象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老关怎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前两天,他突然来找我,说是很想认识孟老弟你,想托我从中引见。我就带他过来了我说了,只负责引见,其他事不管。”

    “他说,跟你是生死之交,是真的吗?”

    “呵呵,这到是真的。以前打魔族时,老关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他的命。要说生死之交,那也说得过去,要说平常,其实也就一般。大家同在东平几十年,跟魔族打的仗不知有多少,友军之间,你救援我,我救援你,那是正常的事,也算不得什么。”

    “他的心性如何?平时为人怎样?”

    “老关这人,看着豪爽,性子却有点滑头的,平时最爱捡便宜,打仗时最爱打顺风仗,见了硬仗就推,有好处就冲存前头,大家都知道的。长孙寿请了这么一个活宝当倚靠,他真是搞笑了。”

    “你觉得,今晚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肖恒想了一阵,说:“我想,应该真的。孟老弟你这么厉害,长孙寿想把老关推到前面作对,他跟你丹冤无仇。当然不愿是想留条月”来跟你打个招呼吧。”

    “跟我打招呼?为什么?”

    “呵呵,孟老弟,你不清楚自己的利害啊!我一个致仕的老家伙,你都能硬生生把我给救了回来,这等力挽狂澜起死回生的本领,在东平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吗?”

    “长孙寿应该也可以吧?”

    “长孙寿能办到,但大家都不信任他。他是外省人,本地将门本来就信不过他。而且,这次的事,他被你打了一个大耳光,更是脸面丢尽。他的威信,恐怕比前任的元义康都不松了!

    孟老弟,在我们边塞,朝廷的官职并不是最重要的。在这边,哪个带兵的将领不是血海里厮杀出来的,千万人中筛选出来的英雄豪杰,一纸公文就压得倒的吗?

    要任东平的都督,是只需朝廷一道命令就够了。但要坐稳这个位置,还得看自己实力和表现。前任的元都督怎样,大家都知道,好在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怎么搞事,于是大家也都给他几分面子,彼此相安无事。

    长孙都督刚刚上任,本来大家还对他摸不清底细不敢乱来的,但这次,他主动挑事却被你抽了个耳光,丢尽了脸面一他无缘无故拿我来开刀,兔死狐悲,这本身就让大家不高兴了,结果还被人打脸打得叭叭响,为将者最重威严,长孙都督这样,谁还服他,谁还愿跟他?

    倒是孟老弟你的威信很高,长孙寿主动挑衅,你为我出头,名正言顺,又显得重义气讲情谊,更重要的是,你能硬生生把长孙寿逼退,再加上你以一敌千的勇悍名声边关的武将最是势利,跟红踩黑是最厉害的。只要你够强,那就行了!

    所以,关山河找你打招呼,这一点不稀奇,他也是想多个朋友多条路吧,也免得你把他当敌人了,使出对付长孙都督的手段来对付他。孟镇督威名赫赫,他也怕啊!”

    肖恒说得有趣,孟聚不禁失笑:“我没这么可怕吧?”

    “呵呵,孟老弟,你不知道,这几天,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啊!有人甚至说长孙都督这次是被你逼得钻了狗洞才逃出去的能把一省都督逼到这个地步,东陵卫彻底压到了边军,这在我们东平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啊!”

    孟聚摇头笑笑,对这些虚名,他并不在意。

    “这么说,关山河怕是想两面投机、左右逢源。对这样的人,我们不可不悄,也不可全信。肖老哥,你就先跟他接洽着吧,有什么事,让他通过你来说。

    还有,我们跟易小刀的事,不要让他知道了。”

    “行,孟老弟,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跟他继续联系,也好弄清他在想些什么。”

    肖恒的官衔是从四品的都将,比孟聚这个五品同知镇督还高,而他的岁数也比孟聚长了约三十岁,但两人相处对答时,做出决定的却往往是年少者的这边,两人却也习以为常,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五月二十日,来自卞田易小刀的部队也返回了靖安。

    随着这几路兵马的到来,靖安城内的气氛又是一变。城里居民不是很明白都督府和东陵卫的恩怨,但大家大概能猜出,这大批兵马的到来,与不久前发生的兵变耸定有联系。

    孟聚说,最近南唐鹰侯活动猖檄,可能会袭击大魏朝的官府衙门,于是东陵卫的省署和靖安分署都进入了全面警戒状态。大白天里,陵卫的各个衙门大门紧闭,只留一条缝隙出入,门里安排有铠斗士日夜待命警戒,警戒森严。

    斗升小民不知道厉害,但城里知悉内情的官宦家族都是小心翼翼,大白天的,靖安知府居然都不敢开门了,平时在城里耀武扬威的衙役和地痞们都没了踪影。大家都在提心吊胆这两家万一想不开,在靖安城里火拼起来怎么办?

    东陵卫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都督府这边也不好受。表面上看,他是占了全面上风,东陵卫被吓得门都不敢开了,但长孙寿却也是骑虎难下了。

    援军云集,自己确实有了跟孟聚叫板的实力了,但现在东陵卫闭门不出,孟聚缩了起来,自己总不能带着一群兵马公然打上门去吧?总得讲究个出师有名吧?

    无缘无故擅自去攻打东陵卫驻地,旅帅们虽然是自己部下,却也不肯跟自己干的。

    但这样坐等着跟孟聚耗下去,自己又耗不起。横刀旅和新编旅本来就是靖安的驻军,放着也无妨,但关山旅和御边旅却不能一直留在靖安把军队从前沿调回个把月,这没什么,但时间一长,草原上的魔族就会看出破绽来了。

    现在草原十三魔为了争霸主,大家斗得正厉害,像上次那样派出大部队南侵的事,估计是不会有了。但万一派几个千人队进来烧杀掳掠一番,自己就麻烦了。擅调兵马导致防线空虚,引来北魔烧杀,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的尤其孟聚还在对自己虎视眈眈呢,被他抓到这个把柄告上去,自己更是无从辩解了。

    但若是就这样不了了之,长孙寿实在又咽不下这口气。别的不说,光是街头巷尾的那些传言就让他受不了。

    “长孙都督被东陵卫逼得连门都出不了,长孙都督是钻狗洞出来了,挨打又赔钱。”

    “长孙都督这下丢脸大了,听说他被逼得跪地求饶了,东陵卫的孟镇督才放过了他。”

    听到那些传言,长孙都督生吞孟聚的心都有了。但在部下们面前,他还得装出一副心胸开朗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豁达地哈哈大笑:小人无知,那些澜言疯语,拿来说些什么!”只有少数几个。亲信才知道,在人背后,长孙都督也不知砸了多少个杯子。

    既然一时奈何不了孟聚,长孙都督便打算拿肖恒来出气了。痛定思痛,长孙都督总结经验教,这次被逼得这么狼狈,最关键就是靖安的城防部队没掌握在自己手中。

    靖安守备旅,这支部队平时不哼不哈,不怎么起眼,但关键时候,靖安的城防掌握在对头手里,一旦有变故便是变生肘腋,这个前车之鉴要牢记了,长孙都督决心要拔掉这根钉子。

    五月二十二日,都督府下达命令,召集肖恒、易小刀、关山河、白御边、鲜于霸等五名旅帅进都督府议事。

    在都督府的会议室里,东平军界的高层人士齐聚一堂。

    虽然几山。长孙寿恨不得把肖恒这种倚老卖老的老家伙朵了喂划。在纹种公开场合,大家都是高级军官,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顾及的。众人彼此问候,易小刀趁机插科打评。说了几个笑话,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一团和气,好像一群交情深厚的好朋友见面。

    长孙寿说了一通废话,意思是诸位戍边辛苦了,然后才进入了正题。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大意说,现在朝廷在北疆搞新政,北疆各省也在搞改革。东平现有六旅驻军,因为长期不轮换,驻军的适应力和战斗力都有所下降,已经丢了大魏铁军的锐气,成了打不得走不得的豆腐军。

    到这里,看到旅帅们表情都有点不自然,长孙寿才醒悟,自己的话打击面实在太大了。他连忙解释:“当然,我说的只是个别部队,边关的部队长年与魔族战斗,战斗力保持得还不错,但一些驻扎在靖安的卫戍部队因为闲逸太久,战力下降,军纪败坏,已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了!”

    长孙都督说得声色俱严,他也不看谁,大家都知道,那支“驻扎在靖安行省的卫戍部队”究竟指的是谁。

    易小刀嗤嗤地坏笑着:“老肖,说你哪!你的军纪太败坏了,不整顿你不行啦!”

    肖恒是老兵痞一个,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恍若无事地捋着花白的胡子。脸上还带着悠然的笑:“嘿嘿,易小贼,说的是你吧?你的兵也是驻在靖安的!”

    “呵呵,我的兵可没去包围都督府啊!”

    两人装作窃窃私语,其实对话的声音恰好让大家都听得清楚,于是众将无不莞尔,望望肖恒。又望望长孙寿,面露笑容。

    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严肃气氛被这二人搅和了,看着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长孙寿心下大恨。

    他急忙说:总而言之。为了相应朝廷的号召,根据东平行省的实际情况,东平行省的军队也要进行改制了。都督府计划,将靖安守备旅与一个前沿的野战旅交换驻地。把靖安守备旅调到前沿去,而把野战旅调回来担当靖安的守备兵马。

    “那些闲得太久的兵马,要让他们去前线打几场仗锻炼一下,那些在前线辛苦了很久的兵马,就要让他们回来休整一阵!本都督做事最是公道,大家轮流打仗,轮流休息,劳逸结合嘛!”

    长孙寿自以为说得俏皮,他笑吟吟地问肖恒:“肖都将,你的意思如何?”他问得和蔼,其中心中憋足了气。只等肖恒斗胆说个不字,他便要以“抗命不遵”的理由当场发作了。

    肖恒淡淡道:“都督的钧令。末将自然是服从的。不知末将要与哪路友军交换驻地?请都督示下,末将也好与他交接。”

    长孙都督蕴含暗力的一拳打了个空,他足足愣了三秒钟:这老家伙居然这么好说话,痛痛快快地放弃了靖安的城防?

    他不敢相信地盯了肖恒一阵,这才想起了肖恒的问题。他对关山河说:“关旅帅,这两年,你的弟兄们跟魔族打了不少仗,着实辛苦了。回靖安来休息一阵吧!你的部队跟肖都将的兵马对换驻地,你觉得如何?”

    一个是在行省首府驻扎,舒服又有油水;一个是在边塞戍边,辛苦又危险。在长孙寿看来,要选哪个,这压根不成问题的。不料,关山河犹豫了下,笑笑地摇头:“都督好意,老关心领了!咱老关天生是厮杀的命,咱的儿郎们也是一样,一夭见不到魔族咱们就浑身不舒爽的,调回靖安享福。咱反倒不舒服了。关山旅的兵马,还是留在扶风好了。”

    长孙寿又愣住了,他盯着关山河足足看了几秒钟,慢慢地说:“好,好,关旅帅果然是条讲义气的好汉子啊!”

    关山河还是憨厚地笑着:“都督过奖了,末将愧不敢当。

    长孙寿扭过脸。也不看关山河。他的声音冷了几分:“易旅帅,你的兵马长年要出去巡边。很是辛苦。你可有意要接管觎安的城防吗?”

    易小刀嘻皮笑脸地说:“都督,按说您一片美意,末将本不该推辞的。但无奈末将也有自己的苦衷。要老老实实待在靖安城里当守备,末将实在不是那块料,这个重任,都督还是另委他人吧!”

    长孙寿心里又是一凉,他问:“易旅帅,你有什么苦衷?可是有什么人胁迫威逼你?不怕,说出来,本都督为你做主好了!”

    易小刀笑笑:“这个,实在不好说呢。这是末将的一点私事。”

    “易旅帅,大丈夫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何不敢说的!你只管说来,天大的事,本都督为你做主了就是!”

    “好吧。都督。其实末将在塞外有点“小生意。的,你若是让末将固定在靖安城里,那岂不是断了末将的财路?末将自幼家集,就靠着这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的,请都督千万手下留情啊!”

    长孙寿脸色铁青,众将无不莞尔。易小刀说得隐晦,但大家都是边塞混久的,哪个不知道。易小刀所谓做点小生意其实就是跟魔族做生意。

    一直以来。草原的北魔与大魏朝是敌对的。既然是敌对方,那两边当然是不能有接触的一这是官方的说法。

    其实,靖安城中,光是南方来的商人就数以千计,他们从草原上收购牛羊皮、干羊肉等待产。同时也向北魔牧民们出售食物、瓷器、盐巴等生活用品,这些,官府都是心里有数的。因为有商人来,可以收商税,也可以活跃当地经济方便民生,大多数官员对此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甚至边关的不少武将也加入了边贸生意的行列,或是与内地的商队合作。或是亲自操刀上阵。这些在边关是司空见惯的事,在座的不少将领也是有份的。

    被易小刀拿这些摆不上桌面的事当理由来拒绝,这摆明是时方拿自己开玩笑了。

    长孙寿还在笑着,但笑容已经有点僵硬了。他望了一眼在那边不动声色坐着的肖恒,情知这事比自己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肖恒与孟聚的联盟竟有着这么多的支持者,六个旅帅当中,居然有三个是他们的人,连拓跋元件的义子都站在他们一边,长孙寿只觉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

    长孙寿原以为,肖恒能在兵变中碍手,只是因为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自己已缓过手来了,以东平都督府四个旅的实力,对付只有一个旅的肖恒,那自然是泰山压顶了。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潜势力比自己估计得要大得多,五旅兵力中竟有两个旅倒戈向了

    “即使白御边和鲜千霸都是铁心地站自只众边。力量川“不过是三比二而已,何况对方身后还有实力雄厚的东陵卫在支持?

    望着白御边和鲜于霸脸上古怪的表情,长孙寿只觉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他凭直觉地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

    关山河拒绝,易小刀再拒绝,在这种气氛下,出于趋众心理,白御边和鲜于霸也很有可能跟着拒绝。倘若真的出现五个旅帅都拒绝命令的事,那自己这个都督也不用干下去了,今天就可以卷包袱走人了。

    “既然易旅帅和关旅帅都不方便接任,守备旅移防这件事看来我考虑的还不是很周到,暂时就先搁下吧。”

    长孙寿若无其事地说。他装作看不见部下古怪的脸色,心头愤怒得象有一团火在燃烧。

    接下来的会议,长孙都督明显是心不在焉。他匆匆敷衍了几句就借口身体不适宣布散会了。在部下们异样的目光里。长孙寿抛下了部下们,逃跑似的匆匆离开了会议室。鲜于霸匆匆忙忙追了出去,也不知他要跟长孙寿说些什么。

    长孙都督走了,旅帅们却没有立即走。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纷纷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一其实,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要紧,关键是留下来,这本身就表明了态度。

    肖恒握拳对着众人团团一抱:“多谢各位兄弟帮衬,肖某感激铭记于心!”

    能在边军里做到旅帅这一级军官,哪个不是谋勇双全的人物。旅帅们纷纷抱拳回礼,来自嘉木边塞的白御边旅帅是东平边军中的少壮派,他四十多岁,容貌俊朗,是个颇具儒将风度的中年美男子。

    他对肖,恒说:“肖兄弟,不必客气。为人也是为己,东平将门同气连枝,怎么也不能让你受欺负了。”

    旅帅都是纷纷点头赞同。

    实在的,肖恒在东平军界辈分高,威望够,德高望重,跟旅帅们多多少少都有点交情,但这交情真深厚到这种地步。能讧旅帅们都豁出去为他出头,那也不可能。大家同在东平几十年,平日里磕磕碰碰的事也不少,平日里甚至还有些小恩怨的。

    关键是这次长孙寿的做法实在太过分,犯了众怒,无缘无故就把一员旅帅给开了,换了一个武川的将领过来替换,这就犯了大忌了。武将们都想,今天长孙寿能这么整治肖恒,他日他也能这样整自己,再过几日,东平的将门说不定都换成长孙都督心腹的武川人了。

    在宽松的元义康手下逍遥惯了,旅帅们哪里受得了这口气。就算跟肖恒没多少交情,旅帅们都起了兔死狐悲之心,大家都把往日的恩怨抛开,同仇敌忾起来。

    本来,官大一级压死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将军们纵然心里牢骚再多也没办法。但偏偏肖恒还搭上了东陵卫镇督孟聚这条线,那孟镇督也真的神奇过人,能起死回生,真的能把肖恒这个致仕的武将给官复原职了!

    消息传出,东平军界立即哗然。那几天,谣言满天飞,说长孙都督在东陵卫手上吃了大亏。长孙都督被乱兵揍了,被逼着钻狗洞出来跟孟聚谈判,然后还得挨赔款。

    旅帅们人在外地就听到了这些谣言了,更绝的是,到靖安以后,旅帅们都发现,谣言居然差不多都是真的!

    东陵卫的孟镇督,当真是那么神通广大吗?肖恒算是找到好靠山了!

    一个是外省空降过来的都督,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本省同僚,从感情倾向来说,旅帅们自然是倾向肖恒一边的。本来,要旅帅们出头为肖恒鸣不平,大家还是不敢。但长孙寿摆明是想把自己当刀子来对付孟聚和肖恒,旅帅们也不是傻子,谁愿意干这种帮人火中取栗的蠢事?反正前面有孟镇督和肖都将这样的大个顶着,自己趁乱打两下顺风拳,那也是算不了什么。长孙寿奈何不了肖恒,那他就同样奈何不了自己一一大不了,自己学着肖恒的样子投靠孟聚去,看他能奈自己怎样?将官们竟是齐心协力地抵制长孙寿,孟聚觉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吃了这么个大亏,长孙寿要调整靖安守备旅驻地,这一步棋其实早在孟聚和肖恒的预料中,他们本来也备好了应对的后招不料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旅帅们齐心协力地反对,自己的后招还没出来呢,长孙寿的阴谋就夭折了。

    孟聚当然不会这么自恋,以为自己的魅力无人可挡,虎躯微振,王霸之气散发,素未谋面的旅帅们便统统哭喊着跑过来要给自己做小弟一一开什么玩笑,能在生死厮杀的边塞沙场上幸存,又在风波诡谪的政坛上脱颖再出,那些旅帅们哪个不是奸滑得出了油的人物?论起阅历和心计来,自己拍马也比不上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

    孟聚盘算了一下,旅帅们当中,肖恒应是死心塌地会跟自己走的;易小刀呢,这个头号双面间谍,只要刀没架他脖子上,他应该也是靠得住的;剩下的关山河和白御边等人,他们多半就是打酱油的一孟聚也不指望他们为自己赴汤蹈火,只要他们两不相帮,在旁边起哄就够了。

    这帮人想得也很周到,他们推自己到前台来跟长孙寿打擂台,让新都督狼狈不堪。僵持不下的时候,自己也好,长孙寿也好,都得拉拢他们,于是这帮家伙就可以左右逢源自抬身价了。反正争斗的是东陵卫与都督府,无论哪边胜他们都可以优哉游哉地去投靠,败的话死的人也不是他们,这样坐山观虎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想通了这点,孟聚哑然失笑。他唤来廉清处督察欧阳辉:“欧阳,通知下去吧,解除战备状态,回复平时状态好了。”

    欧阳辉面露喜色。官方的说法里,说是要提防南唐鹰侯的袭击才加强防御的,但作为孟聚的心腹,他当然明白真相是怎么回事。

    他欢喜地问:“镇督,没事了吗?”

    孟聚点点头:“没事了,不会有人来捣乱的。”

    孟聚没有向欧阳辉解释原因,欧阳辉也没问。作为上位者,保持自己在部下眼中的神秘感是令部下敬畏的不二手段。

一百九十 归来

    卫月二十二日。萧聚正在署里外置公务呢。王十就来报二丁“萧镇督,靖安署的刘侯督察领着一个人来求见。”

    “刘侯督察?”孟聚想了一下,才醒悟对方说的是刘真。想到好久没见那搞笑的胖子了,孟聚心头不觉泛起了一阵暖意。

    “刘胖子是不是最近赌输钱了手头紧想来打秋风?要钱的话,你找蕾蕾要钱就是,就说我说的,借一百两银子给他好了,不用见我了。”

    “大人,刘长官没说到借钱的事,他只说带了个朋友来见您。”

    “朋友?”孟聚微微诧异。他猜想,多半是刘胖子找到了哪路的肥羊,跟人吹嘘自己跟东陵卫孟镇督交情深厚吧,想让自己帮他撑面子吧?反正现在自己有空,这也是举手之劳,见见他到也无妨。

    “让他进来吧。”

    刘真进来时,孟聚压根没注意到他,他的目光全投在跟在刘真身后的男子身上了。

    这男子身形高大粗扩,腰杆挺得笔直,穿着陈旧褪色但是洗刷得很干净的粗布衣裳,头上戴的斗笠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男子的右手微曲,搁在在空荡荡的腰间,像是随时做好了拔刀的准备。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就象一把锐利的刀,杀气毕露一倘若这不是在东陵卫省署里,而且这人又是刘真带来的,孟聚会以为他是长孙寿找来对付自己的刺客。

    很显然,并非只有孟聚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刘真领着这汉子进来时,几个卫兵也跟着进来了。卫兵们手持没出鞘的刀剑,不出声地散在房间的角落。目光如鹰隼般般警惧地盯着那汉子平时,孟聚接见来客时,卫兵们都是只在门外守着而已,这次却破例跟了进来。

    孟聚盯着这汉子,眼中有点疑惑,这汉子身形和气质让他很眼熟。

    他笑笑:“刘胖子,今天有空来找我玩?你带来的这位朋友是谁啊?”

    刘真得意洋洋,一副向有宝要献的表情:“孟老大,今天我带过来的可是一位老朋友啊!你猜猜,他是谁啊?”

    孟聚哭笑不得:“刘胖子,你今年贵庚了?还玩猜谜游戏?有话直说好了这位朋友,你是谁啊?”

    那汉子站前一步,掀开了斗笠,于是屋子里响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几个卫兵冲前一步,挡在了孟聚身前。

    那汉子的模样太恐怖,黑色的眼罩罩住了右眼、从眼眉一直斜到了嘴角处的红色刀疤、胡子拉碴的下巴他的模样,实在太符合江湖杀手的形象了!

    几个性急的卫兵已经操刀在手,厉声喝道:“你是谁?来这干什么!”

    那汉子笑笑,那笑容比鬼怪还恐怖,吓得卫兵们退了一步。

    孟聚霍然站起,惊喜地喊道:“王柱兄弟,你可是回来了!”

    看到王柱的一瞬间,无数的往事潮水般涌入了孟聚的脑海:

    在那个秋夜,自己与王柱第一次见面,那个大胡子集兵莽汉勒索了自己和刘真的银两;

    自己与叶迦南的第一次见面时,叶迦南在装腔作势地侗吓自己,威胁自己接下了追缉灭绝王的任务;

    追求欧阳青青不成,失恋的王柱导同样失恋的自己同病相怜。一同挥泪高歌;

    在那个悲惨的风雪夜,被人追杀的王柱凄凉地逃离靖安,两人黯然道别;

    看到叶迦南昔日的亲兵队长,孟聚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她。那些情景,在当时看来是平淡无奇的,但在如今的回忆里,却是充满了温馨的气息,令人怀念。

    往事历历,如烟般消逝。我愿倾尽所有,换那一幕的重现。

    他推开了卫兵,上前一把抱住了王柱:“兄弟,我好想你!”

    王柱也紧紧抱住了孟聚,他完好的左眼里不住地流淌着泪水,顺着粗糙的脸颊一滴滴地滚落。

    看出镇督与这汉子是朋友,卫兵们都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激动过后,孟聚请王柱坐下询问别来情形:“王兄弟,你回了东平,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却是找这死胖子?”

    刘真抢先说道:“孟老大,王兄弟不是没来找你,但这几天。省署警戒森严,王兄弟连门都进不了!他只好来找我,然后让我带他来见你了。”

    “真是岂有此理!王兄弟,那个不让你进来的警卫是谁?你告诉我,我收拾他去!”

    王柱平静地笑道:“算了吧,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前也是干保卫的,知道这行的难处。我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家不让我进门也是正常的。”

    王柱心胸开阔,对于受窘的经历一点不在意,这反而让孟聚更过意不去。他宽慰道:“王兄弟,你怎能这么说自己呢?大丈夫只愁功业不立,何患容貌不佳?何况王兄弟相貌堂堂,只是因为英勇战斗破了相伤疤这玩意,边塞战士谁没有?王兄弟不要这些事看得太重了!”

    “嗯,孟兄弟说得是正理,我也明白,这种事,都是上天注定的,没办法。

    我也习惯了,人家怎么看,早不介意了。”

    比起那晚逃离的伤悲凄惨,现在王柱变得从容而开朗,坚强又开朗,这让孟聚很高兴。果然,人都是要经历磨难才能成长的啊!

    他问:“王兄弟,上次走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回家安心务出了吗?这段日子,你都去哪了呢?”

    “惭愧,那日受了孟兄弟厚赠,我回老家买了二十亩田地,本想着残疾之人,就这样耕躬农田了此余生算了。但不料在乡里碰着点事,一时不忿出头杀了人,被官府通辑,不得不再次避走。

    在外面游荡了半个月,我算想明白了,我这种人,既然已经习惯了厮杀流血了,快意恩仇,再回去摸锄头晒日头,受那乡族的龌龊气,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

    我在外面游荡了一阵,后来机缘巧合,又加入了帮派。看我武艺不俗,上面让我做了刑堂的执事,我干了两个。月,觉得在帮派里始终不是一个正途,但又没个好去处,心中烦躁不安。

    后来,我听到消息,说北疆东平的新镇督姓孟。孟这个姓少见,我想莫不是这么巧的事吧?再一打听,才知道孟兄弟你果真当了东平新镇督。

    当下,我就回去跟帮主请辞了。说来也好笑,那帮主本还想留我不放的,但听我与孟镇督你有旧,他立即就同意了,还摆酒席欢送、赠我金银上路。于是,我就这么从豫南直奔东平,投靠孟兄弟你来了。

    孟兄弟,我是无处可去了,请你收留。”

    不愧兄弟一场,王柱对:,:很坦诚。连杀人被沥缉和曾加入翼帮的经历也毫不品过,在孟聚看来,这几个月的流浪生活,看着倒象对王柱帮助很大,他的谈吐、气质和举止都变得爽朗了不少。

    “王兄弟莫要这样说,你本来就是我东陵卫军官,只是受人迫害不得不暂时离队而已。如今你回来了,归队是天经地义的事,说什么收留。

    王兄弟,你回来得恰恰好,我这边正缺人手,省署的情况你也是熟门熟路,你看着想去哪全部门,只管跟我说就走了,我来安排就是。”

    见孟聚顾念旧情,毫不顾忌自己被通辑的杀人犯身份,王柱心中感动。

    “孟兄弟,我也是署里面出来的老人,也知道规矩。我这种杀过人的在逃犯,已经不是良家子了。要录回现役军官名册里,这怕是不好操作,也让你为难。我也不要什么身份,就当是省署的杂役好了。你看着有什么事让手下不好出面的,就吩咐我去办好了。我想,我老王还是有点用处的。”

    孟聚沉毕不语,其实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王柱在老家杀过人,他已经上了通辑海报,自己要任用他的话,东陵卫的军官档案要上报总署和朝廷存档的,确实是不好过关。

    想了一下,他问:“你在老家杀的是什么人?”

    “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说起来也丢人。老家一个乡伸的田与我田地交接,那厮是个贪货,常常半夜偷挪界石侵占我的粮田。本来我都不想理会的,但那厮实在过分,一亩地都占了我三分。我跟他说了几次,但那厮仗着族里有人是县里衙门的师爷,嘴脸好不嚣张,竟是欺上脸来了。说着不合,两边就动起手来。

    那边仗着人多,欺我孤身一人,带着三个儿子和佣工乱棍打我。我也是火爆脾气,当即就拿起镰刀将他们砍翻了,砍死了他的两个儿子,又砍伤了那乡仲和几个帮工,也不知道他们死没死,当天我就跑路走人了。”

    孟聚心想,杀两人以上,该算得上大案了,应该够资格让当地的东陵卫接案了吧?

    他喊道:“来人!”

    王九应声出现:“孟长官?”

    “你去刑案处查一下,有没有一份豫南东陵卫的通缉海报,通缉的人是杀人犯王柱,时间是

    王柱适时地补充道:“这是去年十二月的事了。”

    “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二月,这段时间都有可能一查到了立即告诉我。”

    王九很快就回来了,说:“启禀孟大人,省署的刑案处确实收到这份通辑海报,是今年一月出的,那时您才网上任。”

    孟聚顿时轻松,笑道:“既然案子在豫南东陵卫手里,这就好办了。王兄弟不用担心,豫南镇督刘文辉是个贪财的人,我托人跟他说就走了,让他想办法撤案好了。不是什么大案,大不了塞点银子罢了,想来这点面子,他该肯给我的。”

    王柱喜道:“多谢孟兄弟再造之恩!”

    “王兄弟,我们之间的交情,你说这个不是见外了吗?只是运作这个集要点时日,王兄弟你就先住下,静候佳音就走了。”

    在孟聚和王柱对话的时候,刘真一直插不上话来。此时,他插话说:“孟老大,王兄弟,你们想撤案,这事,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呃?”孟聚望过去,他和王柱说话时一直没避刘真,反正量这死,胖子也不会出去乱说。

    “胖子,你想说什么?”

    “孟老大,我做了那么多年刑案官,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路了。这种人命官司,苦主还在的话。陵卫也好,官府也好,都不敢轻易撤案的。哪怕十年八年都抓不到人,官府也照样把案子挂在那,表示案件还在追查中两条人命的官司不是小事,撤案的话,这摆明是有猫腻!苦主只要告个询私枉法草管人命,那是一告一个准。除非孟老大跟豫南镇的刘镇督关系很铁,否则他怕是不肯帮孟老大担这个风险的。”

    孟聚和王柱对视一眼,看到王柱眼中的失望之色,孟聚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胖子,你既然知道这个套路,那你说,怎么解决?”

    刘真犹豫了下:“解决的办法,到不是没有孟老大,王兄弟,这个我也是听那些前辈的刑案官说的,可不关我事。”

    “少废话,你说来就是!”

    “我听说,以前有个陵卫官处理杀人案时也碰到这样的事。凶犯家给他许了银子,想洗白,苦主却死死不依。他又想拿银子,又怕被苦主控告,左右为难。最后,他干脆教那凶犯,把苦主一家全宰了一没了苦主纠缠,刑案官拿了钱撤案,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孟聚叱骂道:“刘胖子,你净胡闹,出的什么馊主意!杀人满门,这是人做的事吗?你还是朝廷的军官呢!给我滚出去,回家好好反省去!”

    刘真皮厚,反正他被孟聚骂着骂着也是习惯了,浑不当回事,他笑嘻嘻地起身,作个揖:“孟老大,王老哥,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待刘真出去后,孟聚转向王柱,已是换了笑容。他说:“王兄弟,你别管刘胖子,这厮满口胡说的,一点谱没有。来,跟我说说,你闯荡江湖时的见闻吧。

    我以前可是听说了,你们游侠子莱马扬鞭,挥刀杀人,美酒佳人,过得是快意无比啊!”

    王柱不好意思地笑笑,提起了那段帮派生涯,他显得很不自在。

    “孟兄弟,江湖上那些龌龊事,其实也跟官府差不多,老大们个个装出义薄云天的样子,其实打打杀杀不是为了权势就是金银。我在陵卫里混过的,一眼就把他们看透了,那些烂人老大,说真的还不如我呢!我觉得没意思,干脆就回来了。

    倒是孟兄弟你,怎么突然当上了镇督?我记得,朝廷的规矩,我们华族军官是不能当镇督以上官职的吧?”

    孟聚谦虚道:“这也是机缘巧合罢了,朝廷不想拓跋雄在北疆一人独大,总得往北疆掺点沙子一说起来,在朝廷大佬们眼里,我就是恶心拓跋雄的泥沙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王柱艳羡道:“孟兄弟,你可真了不起啊!当年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了,你日后一定大有作为的,却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一飞冲天了。

    唉,叶镇督要是还在,你们两个搭档,一个做镇督,一个做同知镇督,那该多好!”

    起叶迦南,孟聚顿时心头一疼,他匆匆岔开了话题,问起王柱江湖流浪的见闻起来。

    两人聊了一阵,看得出孟聚事务:”王柱垂动提出告聚也不留他,唤来了王九祯着圭柱去找行政处的人,给他安排一间馆舍先住下来。

    在王柱出门的时候,孟聚送他到门口,他漫不经心地问:“彦君,你老家跟你结仇的那个乡伸,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地方的人?”

    王柱顿住了脚步,他望望孟聚,慢慢说:“豫南省常平府常宁县刘家乡的李富万,他在那里很有名,走出名的乡伸,那边的人都知道他。”

    “李富万吗?好的,我知道了。王兄弟,你安心休息一阵好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到家里来找我,没事也可以来找我聊天喝酒嘛!我不在,你找江蕾蕾和苏受清也两个小妮子虽然怕你,但她们还是很感激你的,她们也知道。当年是幸亏你救了她们。”

    王柱笑笑,神情有点羞涩,像是有些话羞于出口。犹豫了一阵,他对孟聚点点头:“我过去了。

    谢谢你,兄弟。”

    回到官衙里,孟聚在纸上写上了“豫南省常平府常宁县刘家乡李富万”一行字,看着这行字。他若有所思,缓缓地点头。启程返回了前线。两旅的官兵们都是满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十万火急地被调回来,却是什么都没干又被差走了。

    士兵们不清楚缘故,高层的军官却是都心里有数。

    在御边旅、关山旅启程之前,孟聚特意在天香楼摆了一桌酒席清白御边和关山河吃饭,肖恒、易小刀都出席作陪。

    知道是孟镇督亲自请客,四位旅帅都会光临,这是靖安少有的高规格宴席了。为这场宴会,天香楼的杜掌柜使出了浑身解数,酒席摆得极其丰盛,东平是内陆边塞,但不知杜掌柜是怎么弄,竟有新鲜的恰势鱼汤出来,大家都吃得赞不绝口。

    酒宴当然是以孟聚为主角,他谈笑风生,说起洛京的风土人情和官场的见闻,让一辈子没出过北疆的边将们听得大开眼界。大家最感兴趣的是孟聚那次面圣的经历,让孟聚说了再说,尤其是谈起传闻中神奇得不得了的大内高手们,边将们都是浮想联翩,问得尤为详细。

    孟聚笑说:“大家别把他们想得太神了关起门来说话吧,那伙人,就我看也就是卖大力丸胸口碎大石的本事罢了,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全身上下就嘴皮子最厉害,我看了就讨厌。要不是白总镇拦着我,我当场就捡块石头开了他们瓢!这种货色,拿到我们边关来,见到魔族怕是走不了两个回合。”

    众将听了都是哈哈大笑,大家都觉得,孟镇督虽然是东陵卫又是读书人,但他可真一点不迂腐也不死板,说话有趣得很,很投丘八们的胃口。

    当晚宴席就在谈笑风生中渡过了,大家聊天说笑打评,半点正事都没提。只是在快散席的时候,孟聚才对着旅帅们说:“这次,谢谢兄弟们帮忙了。他日,弟兄们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孟某水里来火里去,万死不辞!”

    旅帅们都肃然:“哪里,孟镇督客气了。大家同在东平,同舟共济是自然的事。”

    众人对视一眼,都是会心一笑。

    时间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了,曾经喧嚣一时的诸军齐聚靖安卓件,最后消散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波澜都没激起。

    太昌九年,六月五日,夏日炎炎,知了在树林中昼夜鸣叫着。

    外面响起清脆的敲门声,王柱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眉清目耸的清瘦少年。他很有礼貌地对王柱躬身:“王先生,孟长官想见您,您现在可方便?”

    王柱认得出,眼前的少年是孟聚的近侍王九。当孟聚还是靖安署的一个小主办时,这少年已经跟着他了,如今,孟聚当了东陵卫的镇督,这少年也跟着过来省署,帮孟聚处理杂物和跑腿传令等工作。

    “好的,小九,我换身衣裳就跟你过去。”

    听到小九”的称呼。王九脸上隐隐流露不悦。虽然他连正式军官都不算,只是一个杂役,但省署里谁见了自己不要客客气气地称一声“九先生”?

    少年很精明地用笑容掩饰了不满:“好的,王先生请快点,莫要让镇督大人久等了。”

    少年脸上一掠而过的不满并没有瞒过王柱的眼睛,看得出对方谦卑笑容后隐藏的骄傲,王柱不由心生感慨。

    当年,自己不也是叶镇督的“身边人”吗?那时,军官们见了自己,不是一样笑脸相迎奉承不断?但一朝风云变幻,叶镇督身死战场,树到糊杯散,自己从人见人爱的娇宠儿变成被嫌弃的弃子,险些连命都丢了。

    真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啊!

    经历过春风得意的张扬,也经历过苦难的磨炼,闯荡江湖日久,王柱的心性已变得沉稳豁达。当然不会计较这种无知少年的想法。他很快换好了衣裳,跟着王九到了镇督官衙。

    见到王柱进来,孟聚显得很高兴:“王兄弟,你来了!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镇督,什么好消息呢?”

    “是这样,你案底洗白的事。现在已经解决了,豫南东陵卫已经撤案了,我跟廉弃处那边打过招呼了,你随时都可以去那边复职报到。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王兄弟你,想在哪全部门做事呢?”

    虽然早有预感,但孟聚动作的迅还是让王柱吃了一惊,才短短十来天功夫而已啊!

    “孟兄弟,豫南陵署的镇督刘大人他怎么会答应的?”

    “事情却也凑巧,前几天,一伙流窜的马匪跑到了你们老家,洗劫了那个李富万的庄园,姓李的被马匪杀了满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既然没了苦主,没有人追究,刘镇督也没了顾忌,我托人一说,很顺利就撤了案。

    王兄弟,你现在已是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子了,东平陵卫欢迎你归队!”

    孟聚娓娓道来,面带笑容,和颜悦色。

    王柱蹙着眉,目光闪烁。望着孟聚的笑脸。他的心情复杂,百般滋味都在心头。

    王柱至今还记得,自己与孟聚的第一次见面。真的难以想象,当时那位青涩、正直的小军官,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怎么变成了这般心狠手辣的东平镇督!

    看到王柱神情异样,孟聚扬扬眉,笑道:“王兄弟,你也不用想得太多,既然你杀个儿子,跟那李富万结了死仇,他们一家死光,正是口了!这种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劣伸,想来平时不会少干缺德事。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没必要为他们烦心。

    明知不该说破的,王柱还是忍不住了:“孟兄弟,你为了我。。不值得啊!我老王是烂命一条了,可你是好人。杀人灭门的事,可是干犯朝廷律令的啊,你不该脏了手啊!”

    孟聚哈哈大笑:“王兄弟,你迂腐了!我辈男儿横行世上,所作所为,只需问心无愧即可!所谓朝廷戒令鲜柬人制的律令,我华夏男儿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你说脏了手一哈哈,王兄弟,我的事,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去吧,王兄弟,你先去廉清处报到。等你回来,我们两个慢慢详聊吧。”

    看着王柱耷拉着脑袋走出去,孟聚嘘出口气。

    今天,他把话说得“很透”几乎是点明了,倒不是盼着王柱对自己感恩戴德两人是生死之交,也用不着这一套。他是有意让王柱逐渐意识到,在自己冠冕堂皇的背后,还存在着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

    现在,孟聚确实很需要一个心腹来帮自己。与黑帮的接触也就罢了,勉强还在东陵卫潜规律的允许下,但与黑山军和南唐方面的勾结,那是朝廷绝不会容忍的。

    自己的手下虽多,但说要真正信得过的、能让他知道自己鹰侯身份的,那真是一个都没有。身为堂堂镇督,却连一个铁杆心腹都没有,孟聚觉得很不方便。别的不说,连跟黑山军传个话都要自己亲自跑去,这实在太麻烦,也太冒险了。

    随着自己地位的提升和影响力的扩大,越来越多的人认得自己。很多场合,自己若还要亲自出面的话,风险确实太大。

    孟聚想来想去,王柱来担当自己的黑暗心腹是最合适不过的。他是华族人,种族感情上就有先天的倾向,他与自己是交情深厚,命案在身,个性豪爽讲义气一这种知根知底的“同案犯”那是拉下水做心腹的不二人选。

    所以,今天孟聚故意露了一点口风,对他暗示:“我可不是朝廷的乖孩子啊!”

    好在,王柱虽然吃惊,却并不显得如何反感,孟聚就知道,自己算是找对人了一其实,如今的时势,文官也好,武将也好,要是真有人还对大魏朝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那才是怪事一桩。王柱这种命案在身的逃犯,那就更不要说了。

    孟聚盘算着,自己是南唐鹰侯的事,暂时还不能让王柱知道;但是与黑山军的联络,倒是可以交给他了将李富万一家灭门,孟聚就是委托黑山军做的,到时,自己带着王柱过去表达感谢,正好顺势将这条线交给他,再做多几单业务,王柱就是想脱身上岸都不行了,以后准机会再跟他提南唐的事吧。

    孟要正在盘算着如何拉拢王柱下水呢,又有人来敲门了。

    “孟镇督,柳大师来求见。您现在是否有空暇接见呢?”

    孟聚不禁莞尔,王柱网走,柳空琴就来了倘若王柱走慢几步,那叶迦南当年的手下就在自己这边齐聚一堂了。

    孟聚亲自迎出大门,将柳空琴请入正堂,奉上茶水。知道柳空琴不是那种没事过来窜门冉聊的人,孟聚客气地问:“柳姑娘今天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柳空琴神色依然平淡,但孟聚觉得,相比前几次见面时,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了很多。

    “空琴此次确有事要与镇督大人商洽的。弈说,镇督大人与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毅交情深厚?”

    孟聚有点诧异,他含糊地说:“怎么?”

    “倘若孟镇督与慕容公子没什么纠葛,那自然最好;但倘若镇督与慕容公子时常来往的话家主托空琴给镇督您带个话,不管您与慕容毅交情如何,但慕容家最近形势比较复杂,您不要与他们再有纠葛的好。”

    孟聚不悦。虽然叶迦南是自己老长官。但叶家与自己只是合作的关系,自己并非叶家的附庸。就算叶家对自己有帮助,但与慕容毅交往是自己的私事,慕容毅对自己的帮助同样也很大,也轮不到叶家来多嘴。

    他抿住嘴唇,紧闭双唇,却不做声。

    看到孟聚这副做派,柳空琴就知道他在生气了。她起身浅浅一躬:“孟镇督不必气恼,是空琴不会说话,得罪之处,镇督莫怪。”

    “柳姑娘多礼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叶家要过问此事呢?”

    “具体原因,家主也没跟空琴说,只是说洛京形势紧张,慕容家在朝廷上树敌不少,形势不妙。可能家主也是怕慕容家一旦败坏,会牵连到镇督您吧一失礼之处,镇督莫怪。”

    孟聚恍然,心想叶剑心真是不会做人。这样提醒的事本是好事一件,但他做来却是硬邦邦的,不但没落着人情还得罪了人。

    “叶公爷的好意,孟某在此谢过了。如今慕容家,到底怎样了?”

    “慕容家现在不好。”柳空琴蹙眉思索一阵,再度摇头:“很不好。这几个月,朝廷高层人事变换频繁,豫南都督赫连春被朝廷下狱,豫北都督宁秋被贬,汉中的安东军参赞副帅卢谐弹劾入狱,河北巡抚宋耀明被致仕,吏部侍郎南木田遭贬、工部侍郎何芳春因贪腐被东陵卫抓捕一这些官员,都是慕容系的官员。慕容系的重要人物接连被贬被斥,家主认为,这是朝廷要对慕容家动手的前兆了。这样大族,一旦倒下,必然牵连甚众,大狱必起。

    未雨绸缪,镇督您还是先避嫌吧,近期不要与慕容家走得太近,莫要让朝廷误认您是慕容家的党羽。”

    孟聚蹙眉,沉声道:“我与慕容公子交往,纯是因为同在东平任职时,彼此意气相投,并不牵涉政局时势。无论身世、地位,慕容公子都远胜于我,他对我折节下交,纯走出于友道,我对他。也是如此。

    之交淡如水,慕容家权倾朝野时,孟某并没去特意去巴结慕容公子以求取富贵;如今,慕容家形势不佳,孟某也不会因此断绝了与慕容公子的往来一孟某非是趋炎附势之辈!”

    听着孟聚说话,柳空琴白哲的粉脸上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绯红,她也知道,劝人在危难之际抛弃朋友,叶剑心让自己传的话确实不怎么道德。

    “家主也是一片好意,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叶公爷的好意,孟某心领了,但这确实有违孟某的做人之道,恕难从命。”

    孟聚话说得漂亮又光棍,俨然不染凡尘的高洁君子,赏愕圳尸琴几乎矛地自容,却不知众厮其实是早有打算

    慕容家是死是活,孟聚毫不关心,但慕容毅确实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多次支持自己一自己能在北疆这么风光,还是多亏了慕容毅赠送的那几百副斗铠。为人为己,孟聚都不希望他真的倒下。

    孟聚也不相信,慕容家会那么容易地倒下。就他亲眼所见,慕容毅英气勃勃,深谋远虑。他能轻易拿出近五百具新锐斗铠来支持自己,就为了在北疆埋下一根钉子来牵制拓跋雄,让他不能插手洛京的政局,这已经不是走一步看三步的问题了,这几乎是稳操胜券、已经在考虑胜利后的政局稳定问题了。

    思维深邃,目光远大,处事果断,这样的慕容毅,岂是那个被宫廷内侍和美女歌姬包围的景穆皇帝能对付的人?

    以谋略和胸怀而论,即使自己敬佩的东陵卫总镇白无沙,比起慕容毅也是差了一筹。

    虎父无大子,有子如此,那位自己素未谋面的金吾卫慕容破大将军肯定也不是善茬,孟聚坚信,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的,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好说呢。

    他问柳空琴道:“柳姑娘,慕容家那么大的家族,开国皇帝的后裔,不可能真的那么容易败坏吧?”

    “朝廷上的卓,空琴也不懂。但家主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叶公爷的眼光,我素来是敬佩的。柳姑娘这次特意给我提点,孟聚十分感谢。”

    是这样,但孟聚语气里却没多少诚意,脸上也是很不以为然的,柳空琴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叹一口气,说:“孟镇督,空琴此来,还有一事相求。我们得到可靠的线索,说申屠绝在武”镇的天阳郡有一个窝点。我们打算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踪迹。不知孟镇督您与武川镇的东陵卫关系如何,能否帮我们联络请他们协助呢?”

    孟聚沉吟片刻,说:“柳姑娘,你去武川那边查探,其实我是不赞成的。那边不是我们的地头,而且我与武川陵卫也没有多少交情,到那边,你得不到多少支持。反倒是申屠绝和狼帮在那边的势力很大一老实说吧,柳姑娘,你去那边,就算能找到申屠绝,谁抓谁还说不定呢。”

    柳空琴清晰地说:“空琴不怕危险,唯一担心是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那贼子的踪迹。孟镇督您不必为我担心,只要我能站在申屠绝面前,肯定就是我抓他,不可能有别的情形。”

    任凭孟聚一再劝说,柳空琴始终坚持,最后甚至放下一句狠话:“孟镇督您如果不帮忙,那空琴就只好自己过去了。”

    拿她没办法,孟聚只得屈服。他说:“柳姑娘,我与武”的江镇督真的没什么交情。只是听说江镇督为人严谨刻板,不狗私情,没名目的私事,他怕是不会支持的。

    这样吧,柳姑娘,我给你出个馊主意:我给你个腰牌再出个公函。让署里派两个刑案官领着你们过去,就说你是东平陵卫的刑案官,为调查一桩命案到武”镇公干请求协助一天下陵卫是一家,武川陵卫应该会协助的。只是要扮成我们陵卫军官,这就要委屈柳姑娘你了。”

    柳空琴嫣然一笑:“只要能办成事,这到是无妨的。有劳孟镇督您了。”

    “不必客气。柳姑娘你回去等着就走了,我会派人送证件和公函过去的。”

    正事说完了,但不知为什么,柳空琴没有立即告辞。孟聚是个除了正事以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人,他正踌躇着想找个话题跟对方继续攀谈,却见到柳空琴也是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仿佛感觉到了孟聚的注视,柳空琴抬起,恰好与孟聚的目光对视了。那一瞬间,像是碰到了火一般,她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脸上飞上了一抹绯红。

    孟聚很是莫名其妙,这小妮子在搞什么鬼?

    片刻尴尬之后,柳空琴轻盈地站起身,轻声说:“不打扰孟镇督您了,空琴告辞了。”

    “好的,柳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柳空琴淡淡“嗯”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欣喜。

    两人并肩漫步出去,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夏日温暖的阳光下,高大乔木的绿荫斑斑点点地洒在俊俏男女的衣裳上,一种难以言述的暧昧气氛萦绕在身边,这令孟聚觉得很不自在。

    他偷看了柳空琴一眼,这女子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尴尬,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她很享受这一刻一般。

    为了打破这尴尬,孟聚干咳一声:“柳姑娘,到了武”那边,一切多加小心。那边可不是东平除了东平以外,整个北疆都是拓跋雄的地头。

    在那边,狼帮是可以公开活动的,即使是当地的东陵卫,你也不要太相信他们。到了那边,你不要透露自己身份,更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是为抓申屠绝来的。”

    柳空琴转头过来,诧异道:“孟镇督,你刚才不是说,武”的江镇督是靠得住的人,会帮助我们吗?”

    “江镇督是老一辈的陵卫前辈了,为人刻板,但他意志坚定,人品端庄,对他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江镇督的部属们,我对他们就不是很了解了其实,不要说江镇督那边,就是我自己的部下,里面肯定也有拓跋雄的内线了。

    拓跋雄在北疆九年,势力已根深蒂固。也亏得我的上任是叶镇督,给我留下了个好基础。北疆其他地方的陵署,早烂透了!要不是这个。原因,总署也不会倾尽全力地支持我们东平陵卫了。柳姑娘,所以,去武川的事,劝您还是三思。”

    柳空琴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做声。看她的表情,孟聚就知道,自己的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孟聚送她送到了官署的大门边,看到镇督陪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出来,巡堂的卫兵识趣地避开了。注视着柳空琴的双眼,孟聚诚挚地说:“好好保重,注意安全。有申屠绝的消息,带个话回来,我带人过去与你一起行动。”

    柳空琴淡淡一笑,微微一躬,转身轻盈地走开。

    望着佳人倩影在阳光下逐渐远去,孟聚有点恋恋不舍。他才觉察到,今天见面时,自己竟没有顺口问一下叶迦南的近况。并不是说孟聚不记得叶迦南了,只是不知为何,几次想要询问时,他都觉得不妥。对着柳空琴那平静的玉容,那一句简简单单的“叶小姐最近如何了”竟是无法问出口。

    真是很奇怪啊!

一百九十一 阴谋

    介月。比起江南的烟花春雨,北疆的天气来得格外酷烈漆四入冷的时候。北疆的寒风能把人刮得脱掉一层皮,夏天炎热时,这烈日也能把人晒的同样脱一层皮。

    从北方草原吹来的热风,吹得东平镇帅府门前的大旗猎猎飞舞,旗下站岗的卫士也被吹得脸蛋红扑扑的,汗流浃背。

    在东平都督的官衙里,东平都督长孙寿一身正装官袍,临襟正坐地批阅着厚厚一叠公文。

    在武”的旧同僚眼中,当时还是都将的长孙寿有很多的缺陷,他残忍、冷酷、不懂交际、缺乏情趣和幽但谁都不能否认,长孙寿是个做事认真、非常勤政的人。

    长孙寿在武”担任都将时的一些事迹,至今还在武川军界流传。他怀疑军需官贪污了喂养战马的黄豆,用劣质食料掺杂来喂马上千匹战马。就算每匹战马每顿能克扣下半年黄豆。日积月累下来都是一笔大收入了于是叫了军需官过来问,军需官抵死不认。

    贪污军饷很容易查证,但贪污战马的食料是不易查证,因为战马不会说话。放在别的长官身上,要不是找个借口将那军需官揍一顿军棍算了。要不是干脆就此了事。但长孙寿却是与众不同,他当场下令杀了两匹战马,割开胃袋幕检查,看到了里面的劣质草料于是,军需官无可抵赖。长孙寿当场下令将他枭首示众。

    消息传开,武川的大小军头们战栗。这种冰山般冷酷的酷吏风格,是边关武将们最厌恶的。武将们尽管说不出来道理,但他们都直觉地感到了威胁。

    所以。当长孙寿被调离武川的消息传开时,武川的各个军营都在大放鞭炮。当然,参面的说法,这是为了庆贺长孙都将大人高升,实际上。到底在庆祝什么,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一送瘟神!

    门外响起了塔塔的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对着长孙寿微微一躬:“都督

    “嗯。”长孙寿头也不抬:“刘管领。你说吧

    “是。卑职奉都督指令,收集东陵卫孟聚的资料,有些进展了。孟聚。各京人士,乃洛京士族孟家次房四子。

    太昌元年,他于洛京府试中以二十七名上榜,得授秀才;

    太昌六年,他转投东陵卫洛京署,历任兵长、侯督察;

    太昌八年八月,孟聚转仕北疆靖安东陵卫;于刑案科任侯督察;

    太昌八年九月,孟聚破获灭绝王大案,从而得到东平陵卫镇督叶迦南赏识。从此青云直上。短短一月间,他历任靖安东陵卫军情室主办、靖安东陵卫副主管、督察,然后在叶迦南死后,他竭力为叶迦南复仇,的到了东陵卫总署和朝廷的赞誉,因此接任东平陵卫镇督一职

    部下报告的时候,长孙寿始终没有抬头。但他算下了翻阅公文的手,倾听得很专注。

    他摇着头,显得很失望:“都是些陈年旧货,先前都知道的,没什么用处。”

    十五岁的秀才,英勇无畏的勇士,忠心重情义的将军长孙寿不相信。世上真的会存在高洁无暇的圣人,更不相信这圣人能做到东平陵卫的镇督。在东陵卫这种地方,心不黑手不辣,连活下去都难,更不要说做到一省镇督了。

    自己见过的陵卫高官,哪个不是满手血腥又贪婪的怪物?

    但东陵卫里面偏偏就出了孟聚这样的异类,他不贪婪,不冷酷,不杀良冒功。不滥杀无辜,不诬良为贼一所有陵卫军官爱做的事,他都没做。

    这厮太奸猾了,履历竟跟张白纸般白净。连半点不好的丑闻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罪证把柄了。二十多岁的年青人,他如何能这般老练沉稳。滴水不漏?他的那些黑心事和龌龊手段,到底是如何掩盖的?

    长孙寿实在想不明白,他问:“耸初,孟聚为什么从洛京被发配到靖安来。这事可查清楚尹他是做错了什么,还是得罪了谁?”

    “卑职无能,查不出原因孟聚的口风很紧,他根本没和人说起过,靖安东陵卫也没人知道此事,除非我们去洛京调查了。

    “哼。真是饭桶,做事就不能精明点吗?!”

    长孙寿怒骂出口,刘管领深深低下了头。心中却是不怎么害怕。他是长孙寿从武川就带过来的心腹了,知道长孙寿的脾气。长孙都督禀性阴沉,他要是怒形于色,那倒是无妨,但他若是生气了却是不动声色,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都督,卑职还查探到一件事,可能有点用处的

    “说来!”

    “卑职听说,孟聚在靖安城里有个相好的,是天香楼的一个歌姬,叫欧阳青青。平时很少人知道的。”

    “哦!”长孙寿脸色稍和,老于世事的他当然知道,女色往往是男人最大的弱点:“说下去,详细点”。

    那刘管领脸上出汗了。欧阳青青是孟聚相好的这件事,他也是在天香楼吃饭时听人闲聊说起的,而那个人也是听别人说的。因为是多方辗转来的传闻,刘管领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只是长孙都督发怒了,他说出来不过想搪塞一番罢了,却不料都督对此竟是很有兴趣,刘管领立即手心出汗了:更多的详情,他哪里知道?

    “因为孟聚是东陵卫的大头目,东陵卫做事一向神秘,孟聚的仇家也多。他也很怕人伏击,所以,孟聚每次到天香楼与欧阳青青幽会,都是要先派来大批武装白狼封场,然后孟聚乘着马车,从天香楼的后门悄悄进去。天亮时才出来。在他们欢好时,白狼们封锁了整条街,谁也无法靠近天香楼一卑职是花了不少银子,好不容易才从天香楼的一个厨子那探到了消息”。

    长孙寿沉吟不语。精明的他当然能听出,部下的话里有点不尽不实。为了跟情人约会封锁了整条街一这哪里是一省镇督来会幽会相…甘是皇帝微服私仿了!萧聚再傻也不可能干纹么张扬的

    但这不要紧。只要孟聚确实与那个歌姬有奸情,这就够了只是,孟聚未婚。欧阳青青未嫁,以他一省镇督的权势,倘若真看中了欧阳青青,娶回家去又有何难?

    孟聚没将欧阳青青娶回家中,反而让她继续留在天香楼那种***场所,这让长孙寿殊为不解。但他没细想这个,而是考虑起,从这个情报里,自己能对孟聚采取什么行动。

    想了一阵,他阴测测地说:“刘管领,你与天香楼的厨子很熟?能否收买他,等下次孟聚过天香楼时,在他吃的饭菜里帮着下点调料你明白的,那种特别的调料!”

    刘管领吓了一跳。他知道长孙都督与孟镇督不和,但没想到,双方的矛盾已到了这种地步,都督竟是要下狠手置孟聚于死地了!

    孟聚毕竟是东陵卫的镇督,东平行省的监察大员,他横死在东平,万一朝廷追究下来怎么办?想到谋害一名镇督,想到东陵卫可怕的手段和报复,即使刘管领跟着长孙寿时日已久,他也不禁一阵心惊胆跳。

    他哀求的说:“都督,这样是不是。烈了点?我们想办法教那姓孟的一顿也就走了。若走出了人命,只怕不好掩盖啊,朝廷怕不会怀疑都督您?”

    长孙寿沁兰一声:“哼,孟聚死了,拓跋元帅只会高兴!至于朝廷,哼,朝廷这时候哪顾得上我们这边算了,这些跟你说也不懂。你只管找那个厨子办事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刘管领唯唯诺诺,心中叫苦。他哪里认识天香楼的厨子?但先前既然已经吹了牛,现在却也没法改口了,他苦着脸说:“卑职试试,不过那厨子胆小的很。要他下下那种东西,他怕是没这个胆子。

    “胆小的人更好,给他一千两银子,他若不肯跟我们合作,那他就是与都督府为敌一告诉他,并不是只有东陵卫的刀剑能杀人

    “都督英明。但这种事,不好勉强的。我们把他逼得太厉害的话,万一他跑去跟东陵卫告发了我们,那可怎么办好?”

    长孙寿一愣。想了一下,他勉强地说:“他若是不肯下毒的话,那就让他帮忙通风报信好了。下次孟聚去天香楼幽会相好时,让他通知一声我们就行。”

    刘管领顿时松口气,不用下毒,只是要查探孟聚何时去天香楼,这个容易多了。随便叫两个。乞丐蹲在天香楼对面守着就能办到。只是想到要谋害一名镇督。他心里始终是惊恐不安。

    看着刘管领惊恐的眼神,长孙寿拍拍他肩膀:“刘管领,你不必担心。孟聚暗中煽动兵变,围困威胁都督既然能做初一,我们为何不能做十五?

    在我们身后。有拓跋元帅的支持,孟聚奈何不了我们一你没看,上次乱兵围困了都督府,却是一个人都不敢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能办好吗?”

    刘管领心中惨叫:孟聚奈何不了的只有长孙都督你而已吧?就算暗杀失败,阴谋败露,你长孙寿是朝廷的东平都督,孟聚反正是不敢动你的,但对付起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他却是绝不会手软,一刀一个。

    而且,就算自己暗算孟聚成功,等待自己的也不会是什么奖励,运气好的话给一杯毒酒,运气差点就是一群杀手一这么大的事,以长孙,都督的为人。他怎可能让自己这个活口幸存下来?

    这时,刘管领已经一千万次地后悔了,刚才有事没事提天香楼的婆娘干什么?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但在长孙寿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也没了退路。只能说:“卑职。。卑职勉力而为。但需要时间,请都督给我时间,还有经费、人

    “我给你半个同时间吧。”长孙寿沉冷了阵,他说:“动手的不能是都督府的人,你去外边找人,要身手好的。最好是些外来的好手,不要引起关注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卑职明白。”东陵卫与本地的帮会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找外地杀手的好处一来事先不会引起注意,二来事后要灭口也容

    些。

    长孙寿满意的点头:“明白就好,去吧,抓紧点,干利索点!”付;但对孟聚来说。长孙寿连个目标都算不上:对方虽然名义上是东平武将之首,但旅帅们都对他不屑一顾,他的命令都出不了都督府大门,没权没兵的他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对孟聚来说。与其关心长孙。寿在想什么,还不如关注洛京的慕容毅呢,毕竟那边对自己的影响更大。

    六月十八日。整整一个下午,孟聚都在官署里绞尽脑汁考虑着给慕容毅的信该怎么写。

    自从那天听柳空琴说慕容家近况不佳,孟聚就想写一封信去问候慕容毅了。只是这封信委实不好写,孟聚几次都没法落笔。

    这信,不但要表达出自己的问候之意,还要让慕容毅感到,孟聚是很讲义气的人,他已知道了慕容家的近况,但他并没有跟着大家一块墙倒众人推,而是依然关心慕容毅这个朋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孟聚必须事先考虑,这信有落到朝廷手上的可能,自己不能在信里露出任何把柄,不然的话,朝廷整慕容家还要花些力气,要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同知镇督真是容易得很。

    在书斋里憋了一个下午,孟聚才勉强地写了几行字,但他看看,觉得还是不满意:写得太露骨了,不够含蓄,市恩卖好的味道太浓了,慕容毅也没沦落到要自己同情的地步。

    孟聚叹口气,撕了写好的信又换了张白纸。他绞尽脑“一工考着。网想到了一点头绪,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刘真…心幕的身材出现在门口,他响亮地喊道:“孟老大,我来了!”

    刚网酝酿好的字句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孟聚无奈地抬起头:“胖子,下次进来时。麻烦先敲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呵呵,是我妹子蕾蕾说的,她说孟老大你在这边看书。”

    没等孟聚说话。刘真已经喜滋滋地告诉他:“孟老大,今晚我们去天香楼吃饭吧!”

    自从不久前,长孙都督调回了兵马却是依然无法奈何孟聚,最后灰溜溜地铩羽而归,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东平省里的老大恐怕要换成姓

    这几天,孟聚身价徒涨,不但靖安城里大小的官僚纷纷前来拜访,城里的富商也纷纷想攀门路想结识他,获得庇护。

    商人们都知道这个道理,边塞不同内地,朝廷是靠不住的。在这里,要想获得安全保证。唯有投靠那些掌握雄兵的军头。既然孟聚是最有势力的军头了。富商们当然对他趋之如鹜,每天光王九拿来恳请孟聚赴宴的帖子都有几十张,王九帮孟聚写信婉拒都写碍手软。

    孟聚是洛京来的军官。与东平民间没什么牵连,他性子疏懒,也懒得参加这种应酬,很少肯赏脸出去赴谁的宴。富商们求而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孟镇督身边的人就成了大家争先讨好的香饽饽了。

    这眸子,随着孟聚身价的暴涨,“孟镇督的老同事兼结拜兄弟”的刘胖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也抖了起来。以前满街舔着脸找人混饭吃的刘胖子,现在可是变成了响当当的“真爷”现在,再要请真爷老人家赏光吃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于说要想通过“真爷”请孟大人出来赏光吃饭,那更是难如登天了,不大大地出血是不可能的。

    孟聚斜着眼睛瞄瞄刘真:“找到肥羊了?胖子,你捞了多少?”

    刘真腆着脸嘻嘻笑着:“不多不多,也就一丁点,一丁点,勉强养家糊口罢了!老大。今晚和我去吃饭吧,美女好酒好菜,绝对让你满意!”

    刘胖子伸出了食指上。他比戎,着,只露出一点点小指甲,以示那“一丁点”是多么微不足道。

    孟聚莞尔。跟着刘真“呵呵”地笑了一阵,然后,他迅速把脸一板:“没空,我要写奏折。你自个去吃吧。”

    刘真顿时慌了手脚。这顿饭,人家可走出了大价钱的。倘若孟聚不去,他怎么跟人交代?难道要把已经装进口袋的钱奉还给人?这样做还不如杀了真爷好了。

    “孟老大、孟老哥、孟长官、孟大人,求求您了,去吧!今晚的节目真的很精彩啊,天香楼大厨的顶级滋补觎汤,西山酿的美酒,十几个顶级美女,欧阳青青倾情歌舞

    “没空,我要写奏折。”

    刘真百般诱惑,软硬兼施,孟聚就是咬死说没空。

    仿佛看到口袋里的银票都长出了漂亮的翅膀要展翅飞走,刘胖子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泪汪汪地问孟聚:“孟老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去?”

    “呵呵,呵呵。呵呵”

    孟聚和蔼地笑着,伸出拇指来搓着手指那手势是古往今来不分中外民族男女老幼贫贱富贵都通用的,孟聚觉愕,哪怕做给外星人看,对方说不定都能看懂。

    刘胖子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脸上每一块肥肉都在颤抖着:“孟老大啊,您老人家都这么阔气了,哪里看得上咱这点小钱啊?您就放过我一马吧!”

    孟聚笑吟吟地望着刘真,笑而不语。刘真说得没销。今日,自己确实不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了,但他就是喜欢捉弄贪财的刘胖子,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孟聚觉得很有成就感当然,顺手弄点零用钱也是不错的。

    刘真又哭又闹。但孟尧如铁石。最后。刘真不得不乖乖掏钱,他泪如雨下,伤心得刚网被强暴的小女孩。

    吹了下手上那张刚网到手的一百两银票,孟聚问:“今晚的饭局,是怎么回事?那肥羊是什么来头,你摸清人家的底子了吗?胖子,可不是什么人的银子都能收的啊!”

    刘真连忙拍着胸膛保证,自己是懂事的人,绝不会给孟老大添麻烦的。

    “那肥羊是豫南过来的商人,叫常天财,他一直常驻东平做生意的,专门收购羊皮和羊毛回去倒卖。我查过他了,身家清白,没啥可疑的。他以前的靠山是元义康都督,可现在元都督走了,他没了靠山,地痞和官府都经常骚扰他。他很烦恼。

    孟老大您现在是东平的老大了,他十分仰慕,辗转托了朋友求我,想把他介绍给您。这厮可是大肥羊,口袋里有的是油水。老大你不必跟他客气,下刀狠一点也是无妨的。”

    孟聚问了几句。确定那位常掌柜确实是生意人,以前也的确是元义康旗下的人。做的生意只是牛羊皮毛而不牵涉什么违禁买卖,他才终于松了口:“既然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那我到是不妨见见。胖子,你叫人去跟天香楼的老杜说声,今晚我要过去,让他安排贵宾包厢给我,菜谱就按我上次点的好了。”

    “好嘞,老大放心小的给你办得稳稳妥妥的。到时我来接您

    夜幕降临时分。在刘真带领下,孟聚领着王柱和两个侍卫到了天香楼。

    天香楼的杜老板跟往常一样迎出门外恭候,孟聚对他笑笑:“老杜,我又来叨扰了。”

    杜掌柜躬低了身子,笑道:“哪的话,镇督大人能赏脸,实乃鄙楼的荣幸啊!能侍候大人,这是敞楼的莫大福气,旁人抢都抢不过来呢小的高兴得不得了啊!大人,这边请!”

    看着周围熙攘的人流。孟聚笑道:“呵呵,这几天天香楼的生意,很是红火啊

    杜掌柜奉承的笑说:“都是托镇督大人的福。小的真不知怎么感谢您好。”

    杜掌柜说的。并不完全是客套话。孟聚当上镇督以后,出去的应酬一般都会到天香楼,隐隐然已把天香楼当做了自己的定点饭店。天香楼赚钱不说,就凭它是孟镇督的定点饭店,传出去就让天香楼稳稳压了同行一筹,在靖安城的诸家高档酒楼里稳坐头号交椅。

    孟聚对此也是心中有数的,他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杜掌柜身边那个商贾模样的中年胖子身上。

    “杜掌柜,请问这位朋友是

    刘真从孟聚身后闪身而出:“孟老大,我来帮您介绍吧:这位,就是靖安城里有名的大财主常天财常掌柜!常掌柜的身家,在城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啊,他为人最是慷慨大方的,是很值得认识的朋友啊!”

    孟聚笑笑。刘胖子的用意无非是想敲打那常掌柜,让他多出点油水罢了。但网见面就明摆出一幅要宰肥羊的样子,胖子说得也太露骨了,弄得孟聚都有点不好意思毛

    好在那常掌柜却也不在意,他对着孟聚深深一躬。定住了身子,恭敬地说:小民常天财,参见孟大人。

    孟大人的赫赫威名小民也是常仰慕的,今日终于能见尊范,实在是三生有幸。”

    常掌柜五短身材,长着一张圆脸,相貌憨厚,满脸堆笑,说话时紧张得声音都在微微颤栗一刘胖子虽然滑稽,但大事还是不糊涂的,找肥羊的本领真是不错。今晚的东主确实如刘胖子所说的,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常先生不必客气。今晚你是东主,我们都是客。你太拘束就不像话了。”孟聚伸手扶起了常天财。笑道:“常先生的名字甚是吉利。常天财,经常添财啊,呵呵,兆头很好!来,我们上去说话吧。”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楼,孟聚的两个护卫都留在了包厢门外,只有刘真和王柱跟着进了包厢。刘真倒也罢了,他是今晚的介绍人,也是天香楼的常客。倒是戴着个眼罩面目狰狞的王柱让天香楼的杜掌柜很是侧目望了几眼。只是孟聚不主动介绍,他也只当这是孟聚的贴身护卫而已,没敢出声问。

    包厢里,杜掌柜应酬了两句就下去了,让孟聚跟那常天财聊下。

    都知道这不过是官商勾兑的把戏而已,孟聚也没跟对方谈什么正事,只是聊了下最近生意、草原上的羊皮毛成色如何之类的闲话。

    网开始跟东平威名赫赫的孟镇督说话,那常掌柜显得很紧张,说话战战兢兢的,说话时连头都不敢抬起。但看着孟聚斯斯文文的,不摆架子。说话和颜悦色,浑不象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恐怖人物,他也放松了下来,说话大胆了不少。

    他样貌憨厚。却是个甚有眼色的人物,没说几句,他就自个提到了正题:“孟大人,近来欣闻王师在靖安大捷,击败了北魔的进犯。王师官兵浴血奋战。护我东平民众小民十分感动小民虽然身在民间,却也常怀忠君报国之念,最佩服的就是那些卫国护民的忠勇将士,很想为王师尽一份心意。听闻朝廷军费贫缺,将士们过得颇为艰苦小民没别的本事,只是多年经商,积下一点浮财,想捐出一点来劳军,劳烦孟大人将这些钱财用以军务,搞劳将士们。”

    着,常天财双手捧着一个信封,恭敬地放在孟聚面前:“区区白银六千两,不成敬意,盼孟大人莫要嫌弃。”

    孟聚心下好笑,靖安大捷是去年十月份的事,都过去了大半年了,这常老板的“忠君爱国心”现在才突然发作,这病也潜伏得太久了吧

    不过都知道是拿来当幌子的借口罢了,孟聚当然也不会笑话他。

    他使个眼色。刘胖子上来笑嘻嘻地收了信封,对孟聚得意地笑笑

    常天财出手大方,作为介绍人的刘真同样脸上有光。

    孟聚和蔼的微笑:“常先生幕义爱国,诚意恭恭。我也甚为感动。你的这片心意。我就代陵卫弟兄们收下了,代弟兄们向常先生道谢了。

    看着孟聚顺利收下了银票,常老板大大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不敢不敢。接劳王师,这是小民本分,不敢当孟大人的感谢。”

    “常先生。我听说,你的生意最近有些不顺?听说,有些小人,常常来骚扰你?”

    见到孟聚网收下钱就开始回报关怀了,常天财顿时感动得不得了。瞧瞧人家,不愧是一省镇督,官当得大,人品也好,多有职业道德啊!比靖安府的师爷和衙差们好上一万倍了,那帮人。只收钱不办事,那银子还真不如喂了狗。

    早该想办法搭上孟镇督这条线了,哪怕多花一倍银子都是值得

    “唉,今天初次见面,孟大人您要操心朝廷大事的人小民本来也不好意思拿这些琐事来麻烦您,但小民委实有苦衷啊。小民的这今生意,场面虽然大点。但却也是薄利求本而已,实在经不住各路神仙都来打秋风。

    当然,在江湖上厮混,人情世故小民也是懂的。该打点的银子小民也舍得出。但有些人,他们的胃口实在太大了,他们不是要在碗上拿勺子分一撇油水。他们是要端走整个碗!小民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不得已才向孟长官您求援

    “嗯,常先生不妨跟我说说,都有哪路的神仙来打秋风?”

    “有些是江湖上的好汉,也有一些是官府里的人。比如靖安府的卢典使,他让我每个月上缴一千两银子的保护费一倘若他真能保护民的产业,这笔钱小民咬咬牙也就出了。但他收了钱小民的车队被黑手鬼劫了小民的店铺被大脚罗砸了,他却是压根不闻不理,这样的做法小民实在没法忍受。

    靖安府的铁捕头,每个月要小民交五百两银子的治安保护费,否则衙役

    靖安城中的好汉大脚罗,不知孟大人是否知道他?他也是做皮毛生意的,因为小人的生意跟他有相争小民从没招惹过他,他却经常差人来砸小民的店铺,打伤小民的伙计。光这几个月,他都砸了好几趟了,打伤了我们这边十几人小人也拜托人去说和过,但那大脚罗甚是嚣张。说除非小民滚出靖安城去,否则他谁的面子都不给;

    还有城外的马匪头黑手鬼,他经常抢小民的运货车队,扣住小民的伙计,然后勒索小民拿钱去赎货赎车赎人,光是今年他就抢了我们商行六次了,勒索了我们七千多两银子

    孟聚开始还是带着微笑听的,但听了一阵,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他知道,这位常掌柜说的应该是真的对方也知道自己会派人去核实,不敢对自己撒谎。但孟聚实在不敢相信,一名普通的皮毛商人,要受到这么残酷的录削。

    官府,衙役。黑帮,马匪,狮子大开口,各种纷扰手段层出不穷,名目繁多这位常先生的安意能坚持到至今,那简直是个奇迹了。

    店铺被砸了。修好;再砸,再修;车队被劫。赎回,再劫,再赎孟聚不的不佩服这位常先生的坚韧与忍耐了。大家只看到商人们有钱又舒坦。但这么憋气地做生意,自己怕是一天都忍受不下去。

    这还算是比较有实力的商户了,那些普通的商户呢?他们受的盘录,怕不是更厉害?果然是哪行都有哪行的难处悄!

    “常先生的事。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过问的刘胖子”。

    “哎,老大。我在!”

    “你去查下。靖叟府那个什么典史和铁捕头你都该认识吧?你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说是我说的,常家的生意是我罩的,让他们以后没事别来骚扰。”

    “啊?”刘真一下愣住了,断人财路历来是遭人僧的,他没想到,这个得罪人的差事竟落到了自己头上。他摸摸脑袋:“这个,孟老大,我人微言轻,去了只怕也不管用吧?万一他们不听我的呢?”

    “他们如果不听,那你就不用管了,我来管

    看到刘真在犹豫,常掌柜连忙起身连连作揖:“真爷,真爷,多多拜托了!事成之后,常某定然重重感谢,不会让您白辛苦的!”

    刘真盘算了下。觉得只是传个话,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又有常天财许诺的重酬在后头,他终于点头:“好吧!孟老大,我可是只管跑腿传话而已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你可不要叫我啊!咱现在可是风雅斯文人士了,那些江湖上的粗鲁事,可不适合俺了

    这刘胖子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风雅斯文人士。孟聚不禁莞尔。

    官府中人还好处理,如今自己在东平的声势如日中天,只要打个招呼,对方不敢不听。但对于黑手鬼和大脚罗两个黑帮头子,孟聚却感觉颇为棘手。他们二人,在自己还只是靖安署副总管时就投靠了自己,平时也没少给孟聚上贡的,也常常为孟聚通风报信。自己差人要他们停手,估计二人也不敢不听,但被断了财路,只怕他们从此就心藏怨尤了。

    这不单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而是牵涉到利益分配的大事。倘若自己接纳了新人就损害了旧人的利益,只怕所有的旧人都会不满的,会寒了人心。

    沉吟良久。孟聚缓缓说:“常先生,黑手和大脚都是靖安城的大豪,手下也有不少人要养活的。大家出来都是求财,砸店子和烧车队这种伤和气的事。以后我是不许他们再干了。其他的事,大家坐下来再慢慢谈吧。”

    闻弦而知雅音。常天财闯荡江湖多年,一下就听出孟聚的弦外之音了:我可以制止黑帮对你用暴力,但那些保护费之类的陋规只怕也免不

    但能得这个结果,常天财却也是意外惊喜了。他也知道,孟聚导为一省镇督,却也不好随便坏了规矩。而且,只要孟镇督肯为自己出面的话,黑手和大脚都要顾忌三分,要保护费也不可能要得太过分。只要自己能安心正常做生意,出点钱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急忙起身对着孟聚跪下:“镇督保全小民性命产业,实乃小民阖家的大恩人!小民倘若真能顺利做生意,今后甘愿每月给王师报效两千两银子的军费。”

    孟聚如今正在练兵,手下那三个斗铠师花钱如流水。每月两千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但有这笔钱总比没有的好,能从一个富户身上榨出这么多银子,他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呵呵,常先生请起。

    北疆王师。那自然是护卫良民的!你破家为国,这样的良民,我们不帮你,帮谁呢?你只管放宽心就是,斡旋的事,包在孟某身上了

    正事说完了,大家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皆大欢喜。这时,天香楼杜掌柜适时的出现,笑吟吟地招呼道:“孟大人,真爷,常老板,可以上菜了吗?”

    于是开始上菜。酒宴上,常天财极力奉承,把孟聚好好拍了一通马屁,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之类的好话不要钱地灌上来。尽管孟聚心下清醒,却也禁不住这无数的好话不住地涌入耳中,顿时心怀大畅。

    看着孟镇督心情不错,常天财喝多了两杯酒壮胆,他鼓起勇气举起杯子:“孟大人小的狂妄,想敬您一杯水酒,恳请赏脸。”

    孟聚愣了下。刘真、王柱等人却是齐齐脸色变了:常天财实在也太不识相,即使再有钱也不过一个低贱的商人罢了,竟敢向镇督敬酒!他可是把自己当做与孟镇督平起平坐了吗?

    看到房间气氛徒然变冷,常天财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他的脸色徒然变得煞白。说话的声音都颤了:“孟、孟大人小的无无礼冒犯,该。

    看着把对方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孟聚心中暗叹。他展演一笑,举起了杯子:“常先生要敬酒,那我就却之不恭。来,大伙都举杯,干了吧。”

    看着孟聚一杯饮尽,常天财松了口气,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战战兢兢地喝完了杯中酒,那一壶就要卖二两银子的玉壶春美酒入口,浑是没品出什么味道来。

    打这以后。常老板就变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敢乱说了。看着这家伙小心翼翼的样子,孟聚都觉得难受,都想走人回家了,他转头一望,见到了王柱。

    孟聚这才注意到,今天出来吃饭,王柱真的很低调,几乎没说过话,他一直东张再望的,坐立不安,神情紧张中带着期盼。

    “王兄弟。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啊?”听闻呼唤,王柱一下坐直了身子。像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被孟聚发现了。他陡然红了脸:“我卑职没想什

    孟聚笑了:“王兄弟,你是想见青青姑娘了吧?”

    突然被孟聚揭破了心事,王柱手足无措:“没有,没有!大人莫要说笑。”

    坏痞子刘真刺耳地笑着:“哈哈,王老哥一定是想女人了!你看他,脸都红了!”

    王柱脸红没红。孟聚看不出,他的脸那么黑。但他那手脚无措的样子,大家都看出来了。

    难得看到王柱有这么羞涩的一面,带着狡黠的笑容,孟聚说:“王哥,我帮你把欧阳姑娘叫出来见面可好?”

    “不,还是不要了吧。我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免得吓坏了欧阳姑娘。”王柱在推辞着,但他的语气很弱,神情也不怎么坚决,孟聚一下就听出来了。

    孟聚正色道:“王兄弟,你说的就不对了。男儿大丈夫,勇者最美,虹立业者最美!样貌脸皮只是小节罢了一难道,你以为欧阳姑娘是那般肤浅之人。只注重你表面的样貌而已吗?

    自古美人爱英雄,欧阳姑娘喜欢的,多半也是有英雄气概的顶天立地男子汉!论起这个,王兄弟又比谁差?你光明磊幕坚贞不屈、力斗奸邪,你虽然脸上受了伤,但这是男子汉的光荣,你又何必自惭形秽呢?!”

    王柱依然沉默。但孟聚能感到,随着自己的说话。他的腰杆一点,点地挺直了,脸上慢慢焕发了光彩,目光重又沉凝,仿佛昔日的自信重又回到了这汉子身上。

    孟聚趁热打铁:“而且,王兄弟,当初你受伤,还是欧阳姑娘收留了你。帮你治伤,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既然到了天香楼却不见她一面道谢,这岂不是太失礼了?男子汉要恩怨分明,做人不能这样

    孟聚说的合情合理,王柱被说得面红耳赤:“镇督,您说得对。卑职听您的安排。”

    “好,这才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嘛!”孟聚对刘真使个眼神:“去,跟老杜说声。让他请欧阳姑娘出来一下,就说有一位老朋友想见她。”

    刘真应声而去。很快就淫笑地皿来了:“老杜说,让我们稍等,欧阳姑娘正在梳妆。马上就来。他问我们,要不要先点几个小妞上来唱曲?”

    没等孟聚答话。王柱已经抢先说了:“不必了,我们等欧阳姑娘就走了。”说完。王柱才发觉自己的失礼,他急忙转向孟聚想道歉,却见孟聚拍拍他的肩头,脸上似笑非笑,王柱不由大为窘。

    欧阳青青真的很懂愕勾男人的心,即使知道外面等的人是孟聚,她也敢摆架子。好在孟聚来自后世,这方面的经验比当代人多得太多,知道这无非是女孩子吊男人胃口要的花枪罢了,到没什么感觉。但看着王柱、刘真甚至那个常老板,个个都象热锅里的鸭子一般坐立不安,大家聊着天,目光却是一直瞄着门口,看着他们那猴急的样子,孟聚不禁莞尔。

    过了约莫半刻钟,包厢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众人齐齐转过头去,一名窈窕秀丽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欧阳青青一身青衫叠裙,素面清丽,粉黛不施。淡雅得不带半点人间烟火气息。她淡淡地微笑着,环视了室内众人一眼,看到她的笑容,每个人都觉得,她就是在专注地对自己微笑着。随着她的出现,整个包厢仿佛一下子亮了起来。

    欧阳青青轻移莲步,盈盈入内,对着孟聚深深一鞠:“孟长官大驾光临,青青姗姗来迟,望长官恕罪。”

    孟聚爽朗地笑道:“欧阳姑娘,你我也是熟人了,不必太客气。今天冒昧相邀。是我叨扰了姑娘清静才是。”

    欧阳青青嫣然一笑,轻掩檀口:“孟长官真是平易近人,爱拿小女子开玩笑。您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青青最欢迎的人,谈什么叨扰

    她一笑,仿佛上千朵鲜花齐齐绽放,房间里的男子顿时神魂颠到。若不是跟欧阳青青对话的人是孟聚,这帮牲口们早争先抢后地跳出来抢话头吸引美人的注意了。

    好在孟聚不是吃独食的人,他还记得自己叫欧阳青青出来的目的。他笑着把王柱推到了前头,说:“欧阳姑娘,这里还有一位您的朋友,不知您还记得吗?”

    欧阳青青这时才转向王柱。换了个别的女孩子。骤然看到王柱那张独眼刀疤的恐怖面孔,谁不是花容失色、惊呼出声。但欧阳青青不愧是靖安的头号才女,涵养深厚,她只是微愣了下,旋即绽开了亲切的笑容:“这位是王先生吧?您可是清瘦了不少呢,最近可还好吗?上次您不辞而别,小女子可是很担心呢,您没事了吧?”

一百九二章 报复

    听到欧阳青青谊样说王柱如闻天籁之音,感动得都要落泪了。

    重返东平以后他其实早就想见欧阳青青了只是担心欧阳青青看

    到自己的样貌之后她会恐惧厌恶。患得患失之下他竟是一直鼓不

    起勇气来天香楼。但现在欧阳青青没露出筷毫惊恐或者厌恶的表

    情态度亲切一如昨日他顿时放下了心头大石喜不自禁。

    有劳姑娘牵壮王某不胜感激。王某的事已经解决了最近在

    孟大人手下效力。”

    欧阳青青温柔地说王先生智勇双全大难不死又投得明主效

    劳将来前程定然非凡小女子在此先祝贺王先生将来大展宏图一帆

    风顺。”

    哪里王某资质警钝幸得孟大人收留这已是王某的幸运了。

    其他的事王某也不敢奢望。”

    在旁边听着两人时话得投机欧阳青青时答得体孟聚也很高

    兴。王柱颠沛流离受了太多的苦倘若能娶到欧阳青青这个秀外慧

    中女子的话孟聚也很为他高兴。

    以前他不赞成王柱诛恋欧阳青青是因为觉得王柱的身份没法承

    受欧阳青青这样的美人娶来美妻反是祸端。但如今已经不同了有

    自己保护以前担心的事就不必要了孟聚反侧想要极力撮合他们。

    他说王兄弟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好好感谢欧阳姑娘的救

    命之恩吗?怎么见了欧阳姑娘反而忘了。有恩不报这可不好。”

    说着孟聚站了起身时着二人拱拱手王兄弟欧阳姑娘你

    们老友重逢好久不见了你们先叙日吧我就先告辞了。王兄弟你

    可要记得哦欧阳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你得认

    真点这种事万万不能敷衍的别的不说请人家吃顿饭总是应该

    的吧?”

    说着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孟聚潇洒地一甩手转身向外走

    刘真和常老板回过神来尽管不舍得欧阳青青但孟镇督已经走

    了他们也只好很不情愿地跟孟聚出去心中都在感叹好一朵鲜花载

    在牛粪上欧阳青青这么漂亮的女子却要配给一个刀疤独眼龙军汉

    当真可惜了〇

    听着孟聚的说话看着他毫不留恋地离开欧阳青青的脸唰”地

    白了。那一瞬间她嘴唇嗫嚅着好像想对孟聚说此什么却是不敢开

    口。但就在她犹豫的片刻间孟聚已经出了包厢门口。

    顺着楼梯下了一楼孟聚在大堂里又见到了天香楼的杜掌柜他一

    直侯在大堂这边迎宾和招呼客人。见到孟聚出来他忙迎接上来诧

    异道大人您要回去了。这么早可是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

    呵呵老杜你不要冤枉你的大厨子了署里还有点事我就先

    走了。老杜我的王弟兄还在里面跟欧阳青青吃饭你不要让人打扰

    了他们吧。他若是要什么酒水菜肴有什么开销你只管记在我账上

    好了。”

    杜掌柜一愣连忙说大人瞧您说的好像我老杜请不起一顿

    饭似的。您放心就是我一定会把王兄弟招呼得周到绝对出不了岔

    子。王兄弟喜欢清静地跟欧阳姑娘谈心吗。那我叫几个人在附近看好

    了不让那此闲杂人进去打扰了他。”

    杜掌柜很是识趣孟聚哈哈”一笑他正要说话突然只听

    得砰”一声巨响然后是几声尖锐的破风嘶声楼上传来了叱骂和打

    斗的声音有人在吼叫刺客”

    孟聚脸色大变他就地一滚翻到了最近的一张餐桌下将那餐桌

    一掀顶在面前充当盾牌刚才的破风声那是军用轻便弩机的发射

    声。在天香楼这种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出现了军用弩孟聚不用想都知道这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

    两名卫士的反应只比孟聚慢了一线他们也是迅速就地一滚各自

    找掩体。只听噌噌的清脆金属声响孟聚和警卫都抽出了随身的刀剑一时刀光剑影气氛陡然紧张。

    眼见惊变骤发刚才还一团和气的场景陡然变得杀气腾腾杜掌柜

    惊得脸都白了他叫道孟大人这。。。这是干什么。怎么回

    事?”

    刘真挪动着臃肿的身躯跑过来蹲在孟聚身边战战兢乾地问

    孟老大怎么办。”

    有刺客你自己当心藏好了”

    说来话长但一切发牛得也不过瞬间。这时一声女声尖叫撕裂

    了天香楼的啃嚣杀人了救命啊来人啊六

    听到那女声的尖叫再看到大堂里刀光剑影天香楼一下就炸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杀人了快逃命吧”

    有贼人快走”

    知道有人江湖寻仇为免遭池鱼之殃客人纷纷抛下了吃了一半的

    饭菜从各个包厢里纷纷涌出向门外逃去惊叫喀嚷纷乱不断。逃

    跑的客人在大门处挤成了一团拥挤中桌椅屏风花瓶等布置统统被撞

    得稀巴烂人群惊呼声和瓷器被打碎的破碎声响成一片。

    孟聚脸上色变他能听出刚才的女声是欧阳青青的声音敌人的

    目标很准他们扑向了刚才自己的包厢倘若不是自己提前离开就

    要被他们堵在包厢里了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心情却是陡然一沉不好王柱还在包厢里

    呢”

    孟聚招呼了两名警卫走我们上去看看救王兄弟”

    警卫们却不肯答应。一名叫宋辉耀的侯督察沉声喝道镇督大

    人我上去看就行了阿陆刘长官这里不安全你们快带着大人离

    开”

    说罢他紧握着刀剑朝着楼梯上走去转眼就不见了。

    刘真和一个护卫抱养孟聚的腰和肩头要把他向门外拖出去孟聚

    拼命地挣扎。两边角力之下刘真等人竟是抵不过孟聚的蛮力反侧被

    他拖着一步步向楼梯那边靠过去。

    刘真急得额头都出汗了万一孟聚在这边出此什么意井自己回去

    被人千刀万剐都有可能

    就在孟聚和部下拉扯的时候掌柜老杜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天香楼

    被烧了都能重建但千万不能让孟镇督在自己地盘上出了事

    他哀求道孟大人您快走吧我们一定会保护好王先生的他

    会没事的我保证来啊大家快帮忙把孟大人请出去”

    杜掌柜带着几个天香楼的保镖也加入了拉扯孟聚的行列人多力

    量大他们抱手抱脚地将孟聚抱起向门外冲去孟聚一路怒喝不断

    老杜你混蛋快叫你的人放手不放手老子收拾你六

    但任他如何怒喝叱骂众人就是不放手。孟聚力气再大却是也

    敌不过十来个汉子齐心协力大家顺着逃跑的人流死拽生拖地将孟聚

    抬出门外将他抬上了孟聚自的马车里,将车门反锁了然后将马车开到了天香楼后院的偏静地方

    去。

    孟聚在马车里怒骂不止:“老杜你这个王八蛋你再不放老子出

    来,到时老子拆了你这破楼!你等着瞧好了,老子说到做到!”

    孟聚怒骂恐吓,杜掌柜额头上汗水淋淋,对着孟聚连连鞠躬作

    揖,却是不肯放孟聚出来。

    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外面传来了大片的马蹄轰声。有个护院跑出

    去看了一下回来高兴地喊道没事了是东陵卫的马队赶来了”

    知道东陵卫来了大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杜掌柜连忙打开

    马车的门将孟聚请下了马车镇督大人事非寻常刚才多有得罪

    子请您多多恕罪。”

    孟聚闷哼了一声望都不望他只管大步向外走。

    杜掌柜.刘真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众人从后院走出来前

    方恰好涌来了一群举着火把的官兵有人在高呼道来人啊包围了

    天香楼前后出口一个人也莫要放走了快进去找镇督大人”

    听出这是吕六楼的声音孟聚顿时心下大定。他喊道:六楼我

    在这边。”

    顿时无数的火把朝这边涌来人群中当头的第一个军官就是吕

    六楼。见到孟聚安然无恙只是身上的衣裳皱了点吕六楼顿时欢

    喜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有人报信说天香楼出了刺客想时

    大人不利卑职马上就带队赶来了护驾来迟请大人恕罪。。。”

    六楼带你的人跟我上楼王柱和欧阳青青怕是都给刺客害

    ”

    啊”吕六楼脸色大变他急匆匆地赶来看到孟聚安然无

    恙还以为不过是虚惊一场呢听到王柱遇害了他才意识到刚才的凶

    险急忙命令部下快你们快进去查查还有没有可疑的人?统

    统抓起来”

    大家直接绕回从天香楼的正门进了大堂。孟聚本想直奔一楼的贵

    宾包厢的但众人生怕还有残余的刺客潜伏在里头死活不让他上去。

    吕六楼领着一队武装士兵先上了楼孟聚提醒道小心刺客手里有

    弩的”

    等待的时间来格外漫长不过那顷刻工夫孟聚却象是等得过了一

    万年。他坐立不安急促地来回走动着几次忍耐不住想上去看但

    都被部下们拦住了。

    过了好一阵吕六楼才下了楼。他走向孟聚脸色沉重。

    大人有个不好的消息。您的护卫宋侯督察已经遇害了王

    兄弟还活着。不过他中了两箭受的伤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

    去了。我已经叫人去请金创科郎中了。刺客已经逃了。。。”

    没等吕六楼说完孟聚已急不可耐地朝楼上冲上去。这次没有

    人拦着他了众人跟着他一涌而上。

    孟聚推开包厢的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冲入鼻端。

    孟聚的卫士宋辉耀侧在包厢的走廊上他抱着一个刺客的尸身那

    个刺客也搂着他两人死死地搂在一起手中的刀剑都刺中了时方的胸

    口同归于尽。

    整个包厢一片狼藉明显是打斗过的战场花瓶x瓷器.书画x

    山水屏风等名贵摆设都被打得稀巴烂房间里的大餐桌已经被推翻

    餐桌上斜乱地钉着几根弩箭地上到处是破碎的碗碟和饭菜。

    包厢的走廊里还躺着两具刺客的尸体两人刺客一个握刀.一个抓

    着把弩弓到死都没有放手鲜血流了一大滩浸湿了一大片地毯。

    孟聚见到了欧阳青青。她坐在椅子上好像没受伤只是花容失

    色面色煞白几名陵卫军官围着她不断在盘问着什么欧阳青青拼

    命地摇着头脸上流淌着泪水。

    看到孟聚走过她投来了哀求的耳光仿佛想孟聚把她解救出

    去但这时孟聚哪里顾得上她

    他低喝道王柱在哪里?”有人给孟聚指路围在那边的官兵默默地让开了各道。

    王柱躺在餐桌旁的地毯上他的身下有很大一滩血脸如死灰

    双眼紧闭胸腹处插着两根箭矢衣裳已被鲜血浸湿了。看到这两根箭

    矢孟聚的眼睛一下红了。他伸手想去拔箭但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大人不能动这个。拔出了箭泄出了这口气王兄弟怕就。。。

    就不行了。”

    那怎么办?”孟聚又急又怒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没人能回答军官们纷纷移开了目光一阵难堪的沉默笼罩了房

    间。

    明知王柱的生命正在消逝明知他正在走向死亡自已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什么也不能做。当叶迦南去世时自己已经过一次这样无能

    为力的痛苦了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自己能指挥千军万马自己权倾阖省.掌握生杀却是依然救不回

    自己的亲人。

    痛苦就象虫子般噬咬着孟聚的心头他一千次一万次地后悔刚才

    不该让王柱单独留下的

    是自己怂恿王柱留下与欧阳青青单独相处的是自己害了他性命

    寂静中王柱却是自己睁开眼醒过来。他恍惚地望着眼前围着自

    己的众人眼神迷离嘴唇嗫嚅着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到镇督。

    。。大人。。。”

    孟聚凑上前去我在这边王兄弟。你放心小伤而已我们

    已去请了郎中他很快就到你要挺住没事的王兄弟是英雄好汉

    不会有事的”

    王柱凝视着孟聚那只独眼里慢慢地流出了泪水。他艰难地握住

    孟聚的手孟聚能感觉到王柱那粗糙又温暖的手已慢慢变冷了。

    ”一共。。。八个刺客。。。我杀了两个。。。他们有轻

    便弩。。。是边军的人。。。是冲着兄弟你来的你要当心。。

    。咳。。。咳。。。”

    王柱咳嗽着大股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孟聚忙扶住了他的肩头

    是我知道了。王兄弟你要挺住我们要建功立业要并肩做出

    一番大事业你答应我的你要跟着我我不许你死这是镇督的命

    令你听到了吗”

    听到孟聚的说话王柱脸上出现了温馨再笑容他轻声说帮

    我。。。答应我。。。”

    是兄弟你说你说”

    帮我。。。照顾好青青。。。不要让人欺负了她。。。她

    是个。。。好姑娘。。。”

    说话时王柱握着孟聚的手紧了一下显然他时这个问题很关切。

    孟聚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见孟聚答应了下来王柱神情顿时轻松他的声音很低又轻微众

    人几乎无法听清当初我没护卫好叶镇督。。。这次我没有失

    职。。。我我要去见叶镇督了。。。兄弟。。。再见了。。

    孟聚心下一酸他想安

    旧幽旧旧幽旧柱说不会有事的但看着至柱的笑容,他知道,说件么都不会有用

    了。他的泪水忍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到王柱胸前的衣裳里渗

    进那不住流出的鲜血里。

    王柱望着孟聚但目光却是越过孟聚的头顶若有期待的样子。

    他望着孟聚眼中流露出哀求。

    孟聚明白他的意思他喊道把欧阳青青叫过来。”又时围在孟

    聚身边的陵卫们说孟聚说你们几个不要围在这里去那边

    吧。”

    欧阳青青被叫了过来见到王柱奄奄一息飞血污满身的样子她

    一下子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望着她王柱又像焕发了一线生机。他那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温柔

    的笑容安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只要这样看着她他就感到幸福和满

    足了。

    欧阳青青哭着说王先生。口。时不起。。。真的对不起。

    王柱说没有。。。。你不要哭啊。。。”

    但欧阳青青还是在哭王柱定定望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忍再看也故意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孟聚走到包厢的窗

    前眺望着远方。

    从高楼上望下去蜻安城的万家***灼灼发亮星星点点的灯光一

    直融入了天上的星光。带着草原清新气息的晚风从窗栏里吹进来吹

    得窗帘习习飞舞仿佛死神的斗篷在飞舞。

    仰望星辰与深邃的苍穹孟聚泪湿眼眶。

    过了一阵他听到欧阳青青的哭声王先生你醒醒你醒醒

    啊”

    孟聚急忙转身他蹲下来细细端详王柱已经闭上了眼睛神情平

    静x安详象是睡着的孩子。

    望着王柱孟聚再次感到了深八骨髓的痛心。继叶迦南以后又

    有一位好朋友水远地离开了自己。

    吕六楼走过来他眼睛也是红红的他脱下帽子时着王柱深深鞠

    了一躬。

    镇督王兄弟已经成仁了。请您节哀吧还有很多事要料理

    的。”

    我知道。请欧阳姑娘过来吧。”

    欧阳青青过来了。尽管哭得眼睛通红她却依然保持着仪态和冷

    静。她对着孟聚微微欠身镇督大人。”

    孟聚低沉地说欧阳姑娘我知道你刚刚受了很大的惊吓。但

    没办法王柱和另一位兄弟都牺牲了事情很紧迫我们必须尽快缉拿

    凶手所以。。。”

    小女子明白。镇督大人您可以问的小女子没事。”

    孟聚点头欧阳青青比自己预计的更坚强更明白事理。

    刚才我们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麻烦你说得详细点。”

    欧阳青青低下了头回忆刚才那恐怖一幕对她来说也是一件难以

    忍受的事。

    大人您走了以后王先生和我聊了一阵突然门就被人踢开

    了。几个拿着弩弓的人闯了进来。王先生动作很快他掀翻了桌子

    挡在了身前拉着我躲到了桌子后那帮人先是放箭但都被桌子挡住

    躲在桌子后我听到那帮人在喊这个女的是欧阳青青男的是

    不是点子。

    好像不是跟那画像上的人不一样。不是弄错人了吧。”

    情报明冉说他今天过来的他去哪了?”

    这时王先生高喊道孟某人在此何方鼠辈敢来偷袭。于是那帮人拿着兵器绕过了桌子冲王先生放箭。王先生十分英

    勇中了箭还能坚持跟他们打还杀了他们两人。打了一阵贼子们

    中有人叫搞错了这是个独眼龙来着不是点子不要打了快撤

    他们就这样跑了但在门口的走廊那边又打了起来。我躲在桌子

    后吓坏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拦截这帮贼子。后来没声音了我才出

    来看到王先生已经侧下来了流了好多血。。。”

    欧阳青青的记忆很好复述那几个刺客的时话复述得惟妙惟肖。

    听了她的说话孟聚基本明白了当时的过程。刺客们本来是冲着自己

    来的王柱本可以不死的但他知道自己还没走远为了掩护自己

    他故意冒充自己拖住了敌人。

    自己欠了他一各性命啊

    望着欧阳青青梨花带泪的俏脸孟聚问欧阳姑娘刚才最

    后王兄弟说了什么吗。”

    欧阳青青抬头望一眼孟聚俏脸带泪眼波流转。她低声说

    王先生拿出一个口囊说这是他的积蓄要留给我〇我说不要但王

    先生不肯。

    他最后说欧阳姑娘你不要哭啊你不要哭接着他就去

    孟大人王先生的钱请您转交给他的家人吧。我不缺钱也不

    该收王先生的东西。”

    看着欧阳青青手上捧着的钱囊钱囊外面还沾着一点血迹。孟聚

    接过打开看了下里面是一叠银票约莫有一千多两银子。

    他又把钱囊递回给欧阳青青欧阳姑娘王柱的家人已经没有

    了。既然是他的遗嘱是他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但我不缺钱。。。”

    这不是钱的冉题王柱对你的一片心意难酱你就不明白吗。

    你难道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一点感觉没有吗。”

    欧阳青青脸上一红王先生的心意小女子当然明白。但是。

    。。小女子心里已经。。。已经。口。委实不能接受只好辜负

    了王先生。小女子也很抱歉。但是小女子心里。。。孟大人难

    道您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就一点不知道吗?”

    她的一双妙目汪汪地望着孟聚耳光中满是爱恋和倾慕。

    可惜此时孟聚正沉浸在伤悲中哪有心情理会这此女儿家的微

    妙感情。他很不耐烦的粗鲁地说既然是王柱叫你拿着的那你就拿

    着好了别说了”

    看到孟聚有点发火欧阳青青吓了一跳。对这个不解风情的莽

    夫她伤心欲绝珠泪欲滴盈盈一拜转身欲离去但孟聚叫住了

    她欧阳姑娘你见过凶手的样子你不要走远了跟我们回陵署

    去你还要帮我们认凶手呢”

    孟聚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里面不带半点怜悯和私情欧阳青青听

    得十分难过。她微微屈膝是小女子遵从镇督大人钧令。”

    一行人出了包厢下楼这时大堂里人头济济黑压压一片人多

    得几乎站不下去。晃眼间孟聚看到了蜻安守备旅长官肖怛.横刀旅

    旅帅易小刀.蜻安东陵卫总管蓝正.省署廉清处督察欧阳辉.省署第二

    师师长王北星x第一师师长江海等人还有很多脸孔一时他也认不

    出来。

    听说孟镇督在天香楼里遇刺很多人闻讯都赶来了。能在大厅里

    站的都是有身份的人物还有更多的人他们连进大堂的资格都没

    弃只能在门边站

    着.比如蜻安城内的帮派头子猪拱,大脚罗,黑手鬼等江湖人物.他们

    只能站在门外远远地望着.踮脚张望着里头。

    气氛紧张,人们神色焦虑.很担心的样子.看到孟聚安然无恙地下

    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热烈欢呼声。

    看到大厅里济济一堂的人群.孟聚遥才意识到.自已的性命.已经

    不只是自已一个人的事了。有很多人已经把注投在了自已身上.他们

    的命遥已和自已联在一起。

    人群向孟聚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大人遥没事吧刁”

    “大人.今晚出什么事了刁我们真是担心死了”

    孟聚勉强挤出了笑容.他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冲着人群说:“今

    晚.有几个毛贼想刺杀我.但他们没有成功.已被击退了。为孟某的

    事.惊动了大家休息.孟某很惭世。孟某没事.谢谢各位朋友关心.

    大家散了吧口东陵卫督察以上军官.先不要走.大家留下开个会。”

    在天香楼的包厢里.东陵卫的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笑容已从孟聚脸上褪去了.他脸色铁青.仿佛带了一层金屠的面

    具.每个字都带着杀气腾腾:“刺客们杀害了王兄弟和宋兄弟.但很明

    显.他意固谋害的人是我。

    刺客一典八人.他们手持军用弩机和刀刷.王兄弟、宋兄弟与凶手

    殊死搏斗.已经打死了三名刺客.还有五人在逃蜻安署蓝总管.省

    署拨捕处宁南督察”

    蓝正和宁南都起身行礼:“末将在,恭听镂督钩令”

    “蓝总管,今晚全城大索。拨索以蜻安署为主.宁督察.省署拨

    捕处负责协助.如果人手不够.你们可口跟我要人

    给讧湘上放风出去.东陵卫悬赏一千两银子要那几个育生的线索。

    天亮之前.哪怕你们把蜻安给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五个育生给我找出

    来有可疑的人抽.不管是谁.绕玩扣了下来再说.送回来省署这边

    给证人瓣认口有敢反抚的.可当场格杀”

    “是.末将进令大人放心.哪怕那帮育生变成了一股风.他们也

    飞不出蜻安城”

    好.你们去吧。”

    待蓝正和宁南出去.孟聚又转向了吕六楼、王北星、江海等三人:

    “你们带着各自人马集合.等我命令。n

    棒长们都是孟聚的老部下了.毫不犹豫:“大人放心.您一声令

    下.遥指哪我们就打哪”

    好回各自驻地去.等我命令欧阳辉督察.今晚省署加双岗

    .安排斗铠队值勤.一级戒备”

    “是.椎督大人请放心就是.卒职今晚亲自带队值勤.不会有丝毫

    懈崽”

    部下们纷纷应命而去.房间里只到下孟聚自已时.他才疲寿地嘘

    出口气.侍生在持子上休息片到.栋了一把脸.恩虑着对策。

    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侍卫雅门进来根告“镂督大人.守备

    旅肖将军和横刀旅易将军联袂求见。”

    “请二位大人进来。”

    肖怛和易小刀唰进来.孟聚立即就说:“肖老哥.其实我正好想找

    你的今晚拜托关闭蜻安各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可行刁”

    “孟老弟放心.我唰唰已经下令篓戒各处城门了。我已经吩咐弟

    兄们了.今天晚上.只有东陵卫的兵马可以出入。”

    “多谢了。”

    “老弟莫要说这种话.你我之间无需多礼。今晚的事.到底是

    怎么回事刁刺客是谁派来的刁”

    孟聚摇摇头,神色阴沉.却是不肯说话。

    肖怛和易小刀类挨个眼神.神情都很凝重。

    肖怛肃然道“孟老弟.除了关城门娶戒以外,你还需要我做此什

    么口你只管说吧,老夫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孟聚垂下了眼审.轻声说:“肖老哥.易老弟,你们回家休息吧。

    没事了。”

    “老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们客气.这事。

    “没事了,真的。你们回去休息吧。”

    大家都不说话.房间里沉默下来了,在孟聚的眉宇间.他们看到了

    悲慢和决意口

    易小刀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吧,肖老哥,他说没事了。”

    肖怛不愿意,他说:“这事。。口”

    易小刀拢着肖怛向外走:“走吧,他都说没事了.那就没事了

    你不要多事口”

    易小刀先把肖怛推出了门.然后他回头望望孟聚.蹙着眉.眼神很

    复杂。

    “我不赞成你.但我很佩服你。祝你好运.荆棘。”说完.易小、

    刀点点头.出门离开了。

    拨寻凶手的事比原先估计的来得更快。半个时辰后.消息就过来

    了口凶手已经找到了.就在城南大衢上,五具尸休躺在衢上.尸休旁

    滚乱地丢弃着平用弩和刀刷。尸首被运回了省署.经欧阳青青瓣认.

    这五个人确实就是杀害王狂的凶手。

    听到凶手被灭口的消息.孟聚并不意外:以对手又冷又稳的作风.

    干出这种事来是一点不稀奇。倘若他不灭口而是留下什么证据来.那才

    是令人意外的口

    “长孙都督一定以为.没有证掘,我奈何不了他.哪怕吃亏也只有

    忍气吞声了吧口

    可惜了.都督实在不了斛孟某啊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太昌九年六月十一日渍晨.蜻安的居民又一次从睡梦中被惊醒。

    渍晨三时.巨大的轰隆声音打破了蜻安城深夜的寂静.居民们从窗

    户里看到.一路大军正在蜻安的衢头行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步兵、

    骑兵和斗饨顺着长衢滚滚涌来.士卒们明亮的饨甲反射着月光.军队如

    镂流般滚涌而前,奔向了东平都督府。

    在这路兵马的上头.东陵卫的熏嘉白狼旗帜赫然醒目。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居民们无不惨叫“这帮烂丘八.又来闹事

    q”

    但这次.显然是不同的了。

    东平都督府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调集了兵马防备。但在滚滚涌

    来的东陵卫大平面前.四百多名都督府卫队士兵组成的防线一击即洼。

    在滢天弩箭的轰击下.守卫都督府的士兵尸横逶野,幸存的士兵惨叫着

    四处逃选.防线当场崩洼。

    在虎式斗饨的征烈瞳击下.东平都督府的大门轰然则下。

    在那激荡的烟尘间.全身白衣的孟聚手持染血的长刷.大步迈进.

    他长声呼啸:“长孙都督何在刁东陵卫孟聚前来拜访.请长孙都督滚出

    来受死吧”

    在孟聚身后.是滚滚涌入的东陵卫兵马.刀刷如山.饨甲如海.火

    光椅原.等声轰天。

一百九十三 决断

    犬昌十年六月十十日凌晨四时。东陵卫的讲攻兵马彻底坟丫五东平都督府。

    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都督府卫兵和官员躲进了都督府内坚固的堡垒里,王北星气急败坏地想组织敢死队,还是孟聚提醒了他:“急什么,用火攻,烧死这帮兔崽子!”

    王北星于是下令部下们准备放火。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当看到东陵卫把柴堆得高高的,又在柴堆上面浇油,堡垒里起了一阵骚动,官员们纷纷叫喊出声:“不要放火,我们投降!”

    “想活命的,滚出来!”

    过了一阵,堡垒的门打开了。最新出来投降的是士兵,他们没拿兵器。空着手出来了。老兵油子们小心翼翼地望着周围杀气腾腾的东陵卫士兵。心中恐惧面子上却要装着漫不在乎的样子,嘴上还端着架子:“东陵卫的大爷们,别动手!咱们出来了。咱们认栽!大家都是吃朝廷饭的,有啥不好说?上官们神仙打架。咱丘八们犯不着为他们送命不是?嘿嘿,咱说唉,兄弟,不用拨了吧,咱真的没兵器!我说,兄弟。不用绑绳子了吧?怪丢人的,多不好意思啊!大爷们别动粗啊,我让你绑还不成吗?”

    看着这些兵油子们的嘴皮利索,即使是满怀悲愤的孟聚也不禁展颜一笑,但旋即,他的脸色严峻起来了:继士兵们之后,困守在堡垒里的官员们也出来了。

    与丢下兵器的士兵相反,文官们出来时个个都是携带兵器的,他们很不协调的手持祖传的长剑,眼中流露出了坚贞不屈的眼神,仿佛个个都是威武不屈的朝廷赤子。

    看着文官们,东陵卫的军官都露出了鄙夷的目光一看文官们拿剑的姿势。他们连鸡都杀不死。

    军官们倒不鄙夷对方投降,打不过就认输,这没啥丢人的。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在同一个城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没交情也个个混得面熟。这个是滥赌的吴长史,那个是爱逛青楼的曹参军,还有赖账不还的胡司马、贪污公款的刘司马、勒索受贿的许典史、胆小如鼠的张同知,大家谁还不知道谁啊!

    又不是魔族打来了,你们这帮家伙装出这副摸样哄谁呢不过话说回来了,倘若魔族真打来了,这帮家伙估计就直接跪下了,倒也用不着装了。

    孟聚望他们几眼,在官员们中间,他没找到长孙寿。

    “堡垒里面还有没有人?”

    “启禀镇督大人,卑职查过了,里面没人了。”

    孟聚一惊,这次攻打都督府,闹了这么大声势,倘若还是抓不到长孙寿。那自己怎么下得了台!他让部下把被俘的几个都督府官员叫过来,问他们长孙都督去了哪。

    官员们被抓过来时,都很愤怒一或者说。他们竭力显得很愤怒的样子。

    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都督府官员,吴长史生气地朝孟聚吼道:“孟镇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半夜里带兵擅自攻打都督府,大魏朝没王法了吗!难道,你打算造反不成?”

    孟聚说:“对,我就是反了。吴长史。你要怎样?”

    “你你你,你当真大逆不道!”

    吴长史其实到不是真以为孟聚造反了,他只是拿大帽子来压压孟聚,顺便在同僚们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忠义之心罢了,但被孟聚这样一句话堵了回来,他对着孟聚“你你你”个半天却不敢说什么,脸上隐隐现出了惧色。

    官员们面面相觑,本来有人也想跟着顺带着表演一番忠义秀的,但看着孟聚脸寒似水杀气腾腾的样子,大家都是心中打颤,不敢做声。

    陵卫与边军的矛盾由来已久,冲突历来有之。东陵卫攻打都督府,说大了是谋逆,说小了也就是一场规模大点的群殴罢了,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先例,当年申屠绝的部下也攻打过靖安陵署的。这种事最后怎么收场。孟聚这出头鸟是死是活,那是边军和东陵卫的大佬定的,跟自己这些小虾米们无关。但现在要是把这位孟镇督惹火了,真的逼反了他,那眼下自己几个。就是祭旗的最好人选,那岂不是冤枉!

    有人怯生生地说:“孟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您跟长孙都督有过节,这可不关我们的事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孟镇督,您可不要搞错了对头啊,咱们可没的罪过您老人家啊!”

    孟聚冷冷说:“我找长孙寿,确实与诸位无关。但谁要是隐瞒包庇他,那我也不在乎杀多几个。说吧,长孙寿去了哪?说出来的,可以活命

    孟聚杀气腾腾,场面安静得象坟墓一般,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响着,官员们脸色苍白,但谁都没说话。

    “吴长史,你来说吧:长孙都督跑去哪了?”

    第一个被孟聚点到了名,吴长史的脸色顿时煞白。他都后悔死,了,刚才那么多嘴跳出来扮忠义干什么呢?现在可是被孟聚惦记上了。

    。还是不说呢?

    在这么多同僚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走出卖了长孙都督,那日后只怕是永无宁日,这官也没法当下去了。

    自己咬死不说的话孟聚这厮也未必真那么大胆,敢对自己如何吧?倘若能熬过这关的话,那自己还能博个坚贞不屈的美名,今后传出一段“书生吴文辉忠义折服野蛮镇督”的佳话来,让六镇边军的大佬们听到了。自己飞黄腾达那是不在话下了。

    主意拿定,吴长史顿时壮了胆子。他大声嚷道:“孟镇督,你休要小觑了人!我吴文辉堂堂二榜进士,朝廷命官!我对朝廷尽忠,对朋友尽义。绝非卖友之人!有种的,你杀了我罢”。

    官员们顿时纷纷赞叹,都说吴长史当真好义气,没丢了大魏朝官员的脸面,实乃文人风骨吾辈楷模。

    孟聚笑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他说:“吴长史当真好义气。来人,送这位好义气的吴长史上路吧。让他为朝廷尽忠吧。”※“石陵卫兵顿时扑卫他们加狼似原地将莫长交就地按到煦用他跪了下来,一个拿着鬼头刀的黑衣陵卫军官快步走过来,脸寒似水,浑身煞气。

    看着这架势,吴文辉顿觉不妙:怎么回事,这事好像跟书上写得不一样?姓孟的不但没被“折服”看着还好像要动真格了!

    没等行刑的军官走近来,他顿时杀猪般嚎时起来:“我说,孟镇督饶命!孟镇督饶命啊!长孙寿跑了,长孙寿从围墙那狗洞里跑出去了!”

    吴文辉惨叫连连。东陵卫军官们嘿嘿嬉笑着,被俘的都督府官员们沮丧得如丧考她。头低得都抬不起来。大家也不知道是该鄙夷吴长史还是那个钻狗洞逃跑的长孙寿。吴文辉每喊一声求饶,就等于往他们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都督府的脸面前挨这两个家伙丢尽了!

    孟聚眉头一蹙。与旁人不同,他对长孙寿的忌惮更深了。这家伙还真是个人物啊,的势时嚣张,眼看形势不妙,堂堂一省都督,逃命时连钻狗洞都不怕这样能屈能伸的人物,那是做枭雄的大好料子。

    孟聚还怕吴文辉所说不实,他把官员们分开问了一通,回答都是差不多。凌晨三时许。接到东陵卫军队出动的消息,长孙寿召集了都督府的文物官员,下令组织防卫。那时大家都很惊惶。混乱中,也不知道长孙寿什么时候跑了。

    东陵卫过来时。后续的部队已封锁了靠近都督府的几条街。孟聚知道长孙寿走不远的就算他能混出去也没用,各处城门都被守备旅守得死死的,他出不了城。

    “长孙寿应该还藏在都督府里!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

    搜查令一下,各路参战兵马顿时欢呼雷动。攻入了都督府之后,看着里面华贵珍惜的园林和各处建筑,陵卫兵们早就谗得垂涎三尺了,只是限于军令不敢乱来。孟镇督搜查令一下,各路兵马顿时放开了手脚,士兵们欢呼一声。潮水般涌入了都督府各处豪华的府邸里,到处都传来了士兵们的欢呼、女子的惊呼和男人的哀求声。

    官员们顿时脸色大变。他们很多人都把家安在都督府里,孟聚纵兵大掠,他们都担心起家眷来。但吴文辉的前车之鉴在那里,孟聚阴沉着脸站在那,凶悍的活像一敦煞神,谁敢惹祸上身向他出声求情?

    倒是东陵卫里有人看不过去出来说话了。吕六楼站出一步,低声说:“镇督,兵需束不可纵。兵一旦放野了性子,以后就不好带了。”

    “知道了,六楼。你带人去守住都督府的藩库,莫要让人抢了那里。”

    深沉的夜色中。无数的火把在烈烈地飞舞着,东陵卫士兵黑色的身影覆盖了都督府的每一个角落,在典雅华贵的都督府建筑间,到处都是踢门的破碎声和凶恶的喝叱声。不时有男男女女被从躲藏的房间里被赶了出来,哀求声和哭喊声响彻一片,劈里啪啦的家具破碎声不断响起。

    听着远处传来的这一片喧嚣,官员们脸色惨白,身子颤抖得跟风中的叶子一般。他们并不单是在为自己的家人和财产担忧。他们更为自己的性命忧虑。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孟聚身上。

    孟聚伫立在原地,对远处传来的那一片喧嚣恍若不闻。

    其实,孟聚也不想带一支土匪军没吃过猪肉起码也看过猪跑路,后世那些秋毫无犯的王师他也在史书上见过,但这种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倘若自己是一员普通的朝廷武将,那他可以用朝廷的大义和纪律来约束部下们;

    倘若孟聚已经决定扯旗反朝廷了,那他也可以用打天下后导富贵或者驱逐教虏恢复华族的伟大理想来忽悠部下们卖命;

    但现在,孟聚的地位十分尴尬,自己还是朝廷的官员,不敢名正言顺地扯旗造反,却要领着部下们去干一些出格事,没办法,现在的他只能挥舞起金钱的大棒。以利动之了。不然的话,攻打都督府这么大的事都不给部下们一些好处,下次谁还肯为自己卖命?

    凌晨五时,众人期盼已久的捷报终于传来了。只听远处传来轰然的欢呼声。无数条嗓子齐齐在嚷:“抓住长孙寿了!抓住长孙寿了!”

    听到那呼声,孟聚霍然转身,翘望去。

    一群士兵举着火把兴高采烈地押着一个人过来,孟聚远远望去。那人正是长孙寿。

    这时的长孙都督,可没有了那天跟孟聚谈判时镇定自若的气度了。他穿着一身破旧又污秽的布衣,头上歪带着一顶肮脏的牧人皮帽,脚上的皮靴掉了一只,光着一只脚过来的。几个士兵凶狠地扭住了他的胳膊,从背后反拧住他。长孙寿走得一瘸一拐的,像是腿上受了伤。

    领队的军官跑到孟聚跟前,兴高采烈地报告:“镇督大人,我们抓到长孙寿了!这家伙当真狡猾,他换了一身衣裳,扮杂役躲在食堂里,说自己是食堂的杂役。好在弟兄们聪明。看着这厮的样子就不象杂役。问了几下他就露馅了。托大人洪福。总算没让这厮溜走!”

    看着军官激动的满面通红的样子,孟聚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问了这军官的名字和职务,知道他是隶属于省署镇标的一个队正。

    孟聚勉励了他几句。转头对欧阳辉说:“把这位兄弟的名字记下来,给他记上一功。”

    “是,大人。”

    赏完了部下,孟聚才把目光投向长孙寿,有人凑趣地拿过一根火把照亮了长孙寿的脸。

    被那火把的光亮刺着眼了,长孙寿闭上眼偏过头去。但有人又把他的头硬拧回来,吆喝道:“长孙寿,睁开你的狗眼看着!”

    孟聚摆摆手:“把火把拿开吧没想到吧,长孙都督,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听到孟聚的声音,长孙寿抬起了头。两人默默对视,最后,像是抵受不住孟聚的目光,飞门一寿沉默地低下头,他那偻屈的背脊象只受伤的野

    “长孙都督,你无话可说了吗?”

    长孙寿慢慢地抬起头,他眼中满是怨毒,语调低沉:“孟镇督,这次,你又赢了,我认输了。要多少银子。你说吧。二十万两。还是三十万两?你开价就走了!”

    孟聚摇头,他声音出奇的和蔼:“长孙都督,这次,我不要钱。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家里的。现在不妨想好了吧。要写书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备好纸笔。”

    长孙寿愣了一下,然后。他的脸色煞的白了:“孟聚,你要杀

    ?”

    孟聚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看着孟聚毫无表情的脸,长孙寿就知道了答案。他尖叫道:“为什么?没道理的!”寂静的夜色里,他凄厉的嘶叫远远地传出去,象是夜枭在鸣叫,令人闻之心寒。

    “长孙都督,先前我已经给过你警告的,“再有下次的事,那就不是银子的问题了。一可惜,这句话你没记住,那就没办法了。”

    长孙寿喊道:“孟聚。这没道理的!我虽然派了刺客,但你没事。你连一点伤都没有!”

    “我没事,但我的兄弟死在你的刺客手上。”

    “你的兄弟一是说那个姓王的护卫?”长孙寿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叫道:“不过死了一个小军官罢了,孟聚,你就为这样想杀我?你脑子进水了?

    我们都是一省大员。我们斗争倾轧,我们你死我活。哪怕私底下派刺客。这都是政争,都是朝廷默许的!既然你逃过了,那事情就这样过了,下面的小兵,死多少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提条件,我也可以赔偿,大家都是这么解决的,这是官场的规矩!为这种事,你想杀聚,你到底懂不懂做官规矩的,你知不知道,这事会有什么后果!”

    长孙寿吼愕声嘶力竭:“我是朝廷任命的东平都督,我是从三品的朝廷命官,不是你一个行省镇督有权处置的!你杀我,就是擅杀朝廷大臣,就是谋逆!朝廷决不会放过你,拓跋元帅更不会放过你的。六镇的大军会把你彻底铲平,压成备粉!杀了我,你会完蛋的,你们东陵卫全都要完蛋!”

    孟聚淡淡说:“我的事。就不劳都督你操心了。长孙都督,你说的官场规矩,我不懂,但我的规矩是:谁想要我的命,我就要他命,谁杀了我的兄弟,我也要他死。

    你犯了我的规矩,你就得死一就这么简单。

    都督,其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不妨想想还有什么话要留给家人的,我可以代为转达。来人,给都督送上笔墨和纸。

    有人给长孙寿递上了笔墨和白纸,他盘膝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笔,目光呆滞。然后。他一个个地望过众人,像是盼着谁来告诉他这不过一场玩笑而已。

    众人以怜悯的目光望着他,象看着一条死狗。

    当看到远远站在一边的吴长史等熟人时,长孙寿眼睛一亮,像是快淹死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他猛然起身,向那边踉踉跄跄地扑过去,喊道:“老吴,救命啊!救救我!”

    吴长史吓了一跳。他自己也是刚刚死里逃生,哪里敢出头救长孙、寿。看到长孙寿如疯狗般扑来,他惊叫一声,转身就跑,让长孙寿扑之不及在原地摔了一跤。啃了满嘴的泥,鼻子都摔破了,血流满面。

    扑不到吴长史,长孙寿又朝旁边的曹参军扑去,喊道:“老曹,你对我最忠心的,快来救我,救我啊!”

    曹参军避之不及,被长孙寿一下抱住了腿。他吓得浑身激灵,叫道:“都督,卑职没办法啊,卑职自身难保,实在救不了你啊!”

    曹参军叫了几声,但长孙寿恍若不闻,只管抱住了他的腿一个劲地叫:“老曹,救命,救命啊!”曹参军想挣脱,但长孙寿抱得死紧,他挣了几下没挣脱,最后狠下心来,一脚将长孙寿踹翻在地,然后逃命般跑得远远的。

    长孙寿从地上爬起来,一身都是泥土,血污满脸。他张皇地四处张望。想找人救命。但无奈官员们都怕了他,跑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长孙寿求救无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凄惨的样子让孟聚都不忍心看下去了。他摆摆手,命令道:“看来都督是没什么话要留了来人,送都督上路吧!”

    几个粗壮的陵卫兵走过来,象抓小鸡般将长孙寿一把夹起。就在这空地上,他们挟着长孙寿跪倒,握着大刀的恰子手慢慢地走到长孙,寿身有

    这时的长孙寿已是濒临崩溃,他双眼直,眼神涣散,手插进了身前的土地里,抓着一把泥尖。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什么,拼命地挣扎,却是被士兵们轻而易举地按住了。

    监斩官和恰子手都望向了孟聚,等他的最舟命令。

    这时,刘真小心翼翼的靠近孟聚,凑近他耳边低声说:“孟哥,玩到这就差不多了吧?再闹下去就过火了,你不是真的要宰了这厮吧?一

    我帮您跟这厮谈谈吧。看他怕成这副样子,起码能敲出三十万两银

    孟聚笑笑,笑容里凝结着凄厉。火把烈烈燃烧着,年青镇督清晰地喊道:“动手!”

    恰子手又望向监斩官。后者凝重地点头确认命令无误。他响亮地喊道:“镇督有令,斩立决!”

    于是,恰子手厉喝一声。鬼头刀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只听得“咯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脆,响。只见鲜血喷涌飞溅,长孙寿的头颅一下飞出了好几米。

    长孙寿人头落地,官员们纷纷惊呼出声:“啊!”一刚才孟聚又是留遗言又是跟长孙寿对话。磨蹭了那么久,他们还以为孟聚在唬人的呢。待看到长孙寿真的人头落地了,大家才知道孟镇督的厉害。

    看到长孙寿人头落地,刘真同样被吓得脸色煞白。

    “孟哥您,真的杀他

    “胖子,你怕了?”

    “笑笑话!我真爷怎么会怕呢武我我一点都都都不怕!杀个把人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孟聚笑笑,说:“可我害怕。”

    “啊?”刘胖子顿时脸色大变。看着孟聚这么镇定、果断地处决了长孙寿,他还以为孟聚已经准备好了后手呢。

    “孟哥,你不是在吓唬我吧?那你干嘛还要杀了长孙贼?”

    孟聚叹口气,他唤来了王北星:“北星,你过来一下。”

    王北星快步跑过来:“镇督?”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接下来的事,你和六楼、江海他们处理了吧。

    弟兄们闹了一阵就让他们收队了,不要让闹得太凶可以杀人,不许**。

    都督府的武库和钱库,派人去清点接手。都督府内文武官僚,凡是有人敢阻挠的。你们可先斩后奏,事后报我就行。”

    话的时候。孟聚有意无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在他平淡的目光注视下,官员们没一个敢正视的:这孟镇督真是个。疯子,连一省都督他都敢擅杀,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那吴长史更是不堪,当孟聚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候,他腿一软,站都站不稳了,一下就跪倒了,匍匐在地上呜呜哀鸣着,心中又是惊惧又是庆幸:刚才自己若不是见机快赶紧服软的话,估计自己也早人头落地了吧?

    王北星很认真地点头:“是,镇督。请示大人,都督府里的这些人。要如何处理呢?”

    “区别对待。士兵们只要放下了武器投降,那就不用管他们了,勒令他们回营房里呆着就好;官员们都关起来,交给刑案处和内情处来审查和甄别,看看他们与今晚的行刺事件有没有牵连;至于杂役,可以放他们回家。”

    “请问镇督。若是抓到长孙寿的家人,怎么处置?”

    孟聚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我听镇督您的。”

    孟聚心下感叹。这时候才知道王柱的可贵了。有些话,自己作为上位者,是不好出口的,只能让部下主动提出。若是王柱还活着的话,他准会说:“长孙家的孽种,留下来也是祸害,斩草除根,一块打了去吧!”

    王北星和吕六楼。他们虽然是自己心腹,但他们更象纯粹的军人,心肠不够黑,手段也不够狠。

    “碰到长孙家的人,先抓起来吧,待我改天来处理。另外,叫人收敛了长孙寿一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镇督大人,您放心吧。我们会处理好的。”

    看着王北星眉宇间隐隐有忧色,孟聚突然问他:“北星,我们杀了长孙寿,你怕不怕?”

    王北星毫不犹豫:“镇督,长孙寿既然敢派人来行刺您,您杀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们现在既然做下了,那就要做些准备,看着如何跟朝廷交代了。”

    王北星的反应没让孟聚失望,他点头:“放心吧,我有安排的。”

    杀了长孙寿。并非孟聚的一时怒气作。长孙寿派人谋害自己,还害死了王柱,他本身就有取死之道。

    面对敌人咄咄逼人的进攻,孟聚知道绝不可退让。一旦自己表现软弱,自己在东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就要毁于一旦了。那时,墙头草旅帅们说不定就要重新投向长孙寿的怀抱了,那时自己才叫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说杀了长孙寿会跟拓跋雄结下死仇,会召来他的报复一孟聚嗤之以鼻,难道现在拓跋雄就不想杀自己吗?大家早就是死仇了,只是他奈何不了自己罢了。

    孟聚唯一顾忌的,是洛京朝廷对此的反应。

    按照白无沙的说法,只要能在北疆削弱拓跋雄力量和威望的事,朝廷都会很高兴。孟聚的动作虽然大点,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铲除了拓跋雄的一个党羽罢了。这事虽然违反了朝廷律令,但朝廷会乐见其成的就像当年申屠绝杀叶迦南一样。

    孟聚已经看透了。鲜卑人的朝廷就跟个婊子一样,嘴上嚷着不要不要,心里却是在暗爽不已。当然,一省镇督杀了都督,这在北魂朝政上还没有过先例。孟聚也不知道,朝廷到底会怎么处置自己。不过他也早做好了打算。倘若朝廷打算严惩自己的话,自己就立即跑路去南唐好了。奏章一共两份,一份是用红封皮的奏折写的一当上镇督这么久,孟聚还是第一次行使镇督的直奏权,写奏折的规矩还是师爷教他的。

    按照大魏朝的惯例,红封皮的奏折是报捷用的。在这封奏折里,孟聚报告皇帝陛下。说是东平陵卫经过周密侦查,终于现了南唐大间谍“破军星”的下落,原来此人竟就是东平的新任都督长孙寿!

    内奸长孙寿不但为南唐窃取大魏朝的军政机密,他还勾结南唐与黑山军匪帮,派遣杀手行刺东陵卫镇督孟聚,准备在东平动一场大兵变。一旦被他成功。他将率领北疆的叛军与南唐军里应外合,将从南北两面夹击洛京城。如此则大魏朝危矣!

    好在,大魏朝乃中原正统,上应天命,祖宗庇佑,福泽深厚,自有诸天神佛保结。在这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候,忠于陛下、忠于大魏朝的北疆将士纷纷挺身而出,与长孙寿做出了坚决的斗争。这些忠勇将士是

    写到这里,孟聚都觉得自己写的不是奏折来着,是神话来着。他脸上露出狡黠,继续写:勇敢捍卫大魏朝社稷的忠勇将士有以下人等:东平横刀旅旅帅易小刀、关山旅旅帅关山河、御边旅旅帅白御边。他们现了长孙寿的阴谋,并与其作出了坚决的斗争一孟聚到没奢望这样江几个油滑的两面派拖下水,不讨借众个机会恶心他们心儿…沁爽

    总而言之,得陛下圣恩的庇结,在上述“忠勇将士”的大力协助下,得知长孙寿密谋起兵谋反的消息,东陵卫于六月十九日凌晨采取了紧急措施,将叛党一举擒获。长孙寿本人负隅顽抗,抗拒王师,已经自寻死路,其余人等皆一举被擒,东平局势现已恢复稳定,所以,陛下和朝廷诸公可以就此安心了。

    在奏折的末尼孟聚恳请朝廷,尽快明确东平新任都督的人选并催促其上任,以安定东平军民之心。另外,对于长孙寿谋逆一事,也请朝廷尽快派遣大员前来调查,将其定罪。

    附着这封奏折的,还有一批所谓的长孙寿罪证,比如捕获南唐鹰侯韩启峰的供述笔录啊、都督府里查获的大批兵器、黑山军与长孙寿联络的信函等这些东西。自然也是真假参半了,有些东西干脆就是孟聚私造的。孟聚到不指望这些东西能糊弄过朝廷去,这年头,谁比谁傻多少啊,但朝廷倒是可以用这些东西来糊弄下清流和舆论。

    写完给朝廷的奏折,孟聚歇息了一下,又开始写第二封信。这封信,是写给东陵卫总镇白无沙的私信。给朝廷的奏章可以随便乱扯,但这封信里,孟聚可不敢胡乱吹牛了。

    他老老实实地坦白了事情经过由来,说长孙寿对他行刺和数次使坏。

    在信里,孟聚把自己形容成一个无辜的小白兔,他说,长孙寿是拓跋雄的忠心爪牙,拓跋雄为谋求在北疆一手遮天,把东陵卫的存在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孟聚牢记白总镇的教导,与拓跋雄斗争毫不退缩,所以长孙寿自从到了东平以后就一直在兴风作浪,数次对他使出阴谋,长孙寿数次挑衅,但孟聚都是牢记白总镇的教导,以“坚忍包容”的胸怀原谅了他。但不料长孙寿非但没有幡然悔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甚至连买凶杀人这种事都干出来了,若不是护卫拼死相救,自己就要惨死当场了。

    忍无可忍之下,孟聚不得不奋起反击,一举将长孙寿的势力连根拔除,杀了长孙寿。

    孟聚说,此事上自己问心无愧,长孙寿确有取死之道,但擅杀朝廷封疆大吏,孟聚也自知闯下大祸,但他毫不畏惧。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都会一人当之,不会牵连到总署,清白总镇放心。倘若给他机会再来一次的话,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长孙寿。

    “为我东陵扬威,为先镇督叶氏雪耻!我北疆东陵卫蒙受边军欺凌已久,报仇雪耻,正当此朝!”

    拂晓时分,当孟聚写完给白无沙的信函时,天色已经大明。孟聚叫来王九,让他传令用六百里加急的驿站把两份奏折给洛京的东陵卫总署。王九小心翼翼地捧着两份奏折,恭敬地领命而去。

    忙碌了一整夜,孟聚也很疲惫,合衣躺下休息了一阵。但不知为何,尽管很疲惫。他却一直睡不着,干脆披着衣裳起来,坐在书桌前

    窗外是刚刚白的天空。一行大雁掠过红色曙光的天际。

    眺望大雁,孟聚眼中流露艳羡之色。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自由地翱翔于天际啊!“请肖将军进来吧。”

    孟聚从没见过,肖恒表情有如此严峻的时候。网进来,他就急不可耐地问孟聚:“孟老弟,我听说谣言,听说昨晚你杀了长孙寿?不会是真的吧?”

    “对。对,老哥消息真是灵通啊!”

    “啊,唉呀!”

    听到孟聚承认,肖恒脸色大变,他唉呀地叫道:“老弟,你真的杀了他?这可是一省都督啊!你太莽撞了你闯大祸了!”

    孟聚笑笑,他挥手请肖恒坐下,问:“要喝什么茶?”

    肖恒叫道:“还喝个屁茶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弟,长孙寿再不是东西,他也是朝廷的大员,从三品的官,不是你有权处置的,你这样做,朝廷那边如何交代?”

    看着孟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孟聚简直是气急败坏了:“你,你是活腻了不成?昨晚你气冲冲地过去,我还以为你只要把长孙寿抓出来揍一顿出气罢了,没料到你竟是这么胆大包天,接杀朝廷封疆大臣一

    “如果哭可以解决问题,那我也可以泪流成河的。”

    肖恒一窒,他长叹一声。声音几乎在哀鸣了:“这可怎么办好,这事该怎么收场啊!擅杀朝臣,这是要杀头的啊!”

    孟聚看得有趣。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肖恒时,自己还只是靖安署的副总管,肖归老家伙架子端得天大,老气横秋地教自己。在战阵上。他也不负北疆老军头的声威,即使陷入魔族的重围也能镇定自若地杀出一条血路来,但这时。自己杀了个长孙寿,他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真是搞笑,杀了长孙寿的后果再严重,难道还比被几千魔族围着更可怕吗?

    这时,孟聚才意识到。自己具备后世人和南唐鹰侯的双重身份,所以对北魏朝廷缺乏敬畏和归属感。但肖恒他们不同,他们可以无所畏惧的面对魔族的刀剑,却不敢忤逆朝廷的意旨就象小孩子即使长大强壮了。他依然不敢违背母亲的话一样。肖恒这种老式的边关武将来说,他们虽然对朝廷也有着诸多抱怨和牢骚,但却依然对朝廷充满敬畏。这与胆量大小无关。纯粹是思维模式的不同罢了。

    孟聚安慰肖恒说:“老哥。莫怕!天塌下来有人顶,长孙寿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我都没怕呢。”

    肖恒唉声叹气了一阵。看着孟聚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不禁问:“老弟,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到底有什么后手?杀了长孙寿,你为何还

    孟聚想说自己的后手就是准备了跑路的牛皮靴一双,但看着肖恒担心的样子,看着这个岁数足可以当自己父亲的老人在为自己操心,他心下一软,骗他说:“肖老哥,你放心就是!我既然敢动手,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收场。”

    哦?老弟,你说说!”

    “呵呵。其中奥妙,暂时还不方便跟老哥你详说。老弟只能告诉你”孟聚神秘兮兮地说:“不光是我们,朝廷上。也有人想着长孙寿死啊!否则老弟我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肖恒眼睛一亮,他恍然大悟道:“说得也是。原来,老弟你也是上头有人啊!”

    听到这句话,孟聚差点没笑掉大牙这种事,原来真是古今都一样的啊!

    接下来。肖恒好奇得不得了,一个劲地朝孟聚打听,他的后台到底是朝中的哪位大佬,孟聚则讳莫如深:“这种事。怎么能说的呢?反正肖老哥。你知道我们的能耐很大就走了,上头罩得住我,不会有事

    孟聚坚决不肯透露口风,肖恒反而更加相信确有其事了。他顿时放下心来,拍掌道:“老弟你该跟我早说的,害得我白白担心了一宿,白头都多了几根。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唉哟,一晚没睡,困死我了。”

    孟聚笑着把肖恒送出了陵署的大门,目视肖恒身影远去,网转身,他的笑容就在脸上敛去了。三名军官并肩站着,身形挺得笔直,他们望着孟聚,都是神色严峻,目光肃然。

    孟聚也严肃地回望着他们,良久,他轻轻点头:“辛苦了。”

    三名军官都是肃然行礼

    有些话,不需出口就明白的。昨晚的事件。是一次真正的考验。忠诚与投机。真心与谎言,统统都在昨夜得到了验证。这是一次最彻底的选择,黑白分明,非此即彼。

    孟聚感到很幸运,自己最信任的三名部下都通过了这场考验。他们接受并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自己的命令,尽管明知这命令是不合法的。

    部下们也都知道,经过了昨晚的事,他们已成为了死心塌地的“孟党”从此命运与孟聚凝为一体,一荣俱荣,福祸共当。

    “事情处理妥当了吗?”

    江海代众人回答:“启禀镇督,按大人您的吩咐。都督府内的一百二十五名官吏。我们已经全部收押起来了。卑职斗胆,借用了靖安署的监狱,将他们关了进去,等待大人处置。至于士兵和杂役,我们也按大人您的吩咐将他们分别处置了。”

    “关他们进了黑牢?”孟聚嘴角浮上笑意:“他们反应如何?”

    “官员们还是有点意见的,有些人还冲我们嚷嚷。骂我们。但知道长孙寿被杀的消息后,他们就立即老实下来了,再没人敢吱声

    “甚好。下次还有人哆噪,拿鞭子抽他们。”一虽然也是秀才出身,但对于文官同僚们,孟聚着实缺乏好感。鲜卑人的文官,要气节没气节,要操守没操守,要才干没才干,只懂念几本死书“孟聚对他们的鄙夷更甚于边军的武夫。丘八们虽然跋扈,起码还能打打魔族。而文官,除了贪腐以外他们还干出什么好事来了?

    接着,吕六楼和王北星也分刷上来汇报,他们分别报告了查扣都督府内的藩库和武库的情况。武库没有什么好东西,倒是在藩库里查到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说到这里,几个军官都是脸露喜色,一副等着分好处的架势。

    孟聚叹道:“这笔钱,你们就不用想了一这不是长孙寿私人的钱财,这是朝廷的库银。这笔钱,还要拿来支付东平六个边军旅的饷银呢!谁敢贪?断了军饷,那不是逼得旅帅们立即跟我们拼命吗?”

    军官们的脸立即垮了下来,失望之色形与颜色:“不会吧,镇督?”

    “库银你们是不用想了,不过要想来钱,倒不是没办法的。”

    众人立即来了精神:“镇督大人,请您指点!”

    “我已经上奏朝廷,长孙寿其实就是南唐的间谍破军星。他潜伏在我东平,一直在暗中给南唐暗通机密。

    我很怀疑。都督府内很多官员,他们都是与长孙寿有勾结的,也是南唐的党羽。你们抓回来的这帮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那可要好好审查甄别一番啊一我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军官们齐声答道,喜笑颜开。此刻,在他们眼中,刚刚抓回去那一百多个官员就跟一堆堆会走路的银子差不多。

    “弟兄们辛苦了。传令下去吧,今晚参加行动的弟兄们,每人赏三两银子。忙了一夜,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孟聚下了送客令了,王北星和吕六楼都识趣的告辞出门了,但江海却只是站在门边望着孟聚,很明显地有话想单独报告。

    肛海。你有事跟我说吗?”

    江海挺直了身子,向孟聚行了个礼:“镇督。卑职今天擅做主张,怕是给您添麻烦了。”

    孟聚笑笑。自己连长孙寿都杀了,还怕什么麻烦呢?

    “你说吧。是什么事呢?”

    “昨晚,在清理都督府的时候,卑职现了长孙寿的家人他的三个妻妾还有两个儿子。”

    孟聚微微蹙眉,他耐心地问:“然后呢?你怎么处置了?”

    觊在。他们现在都死了。”

    话的时候。江海的态度很坦然,神情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看着江海那张英俊的脸,孟聚心里打了个突,他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这全部下。他大胆又手辣,是申屠绝一类的人物。为了向上爬,他是不惮以人血染红官帽的。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交“投目的是想靠拢自只孟聚不能不有所表问事。有多少人知道?”

    “镇督大人,您放心好了。都是靠得住的部下,不会外泄的。镇督大人,以后朝廷若是追问此事,追问找长孙寿家人的下落,我们该怎么说呢?”

    “什么长孙,寿的家人?”孟聚撇撇嘻:“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江督察,你见过他们吗?”

    江海立即心领袖会,他同样把头摇得厉害:“没有,没有!卑职怎么会见过他们呢?”

    “那就好。谁要找他们,自己找去,别来烦我们。江督察,没别的事了吧?”

    “大人,卑职这事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孟聚笑笑,他拍拍江海的肩头:“江督察,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以后你可不要再这样自作主张了啊,我可是会很一不。

    江海打了个寒颤,孟聚说得和蔼。他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不知为何,这话听在耳里却是显得阴测测的。他连忙保证:“镇督您放心,卑职今后一定唯您之命而从,绝不乱来。”

    “好的,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送走了江海,望着他的身影从窗外的花园中经过,孟聚不由心生感慨。

    在刚才说话的时候,他望到了江海的眼神那熊熊燃烧的炙热野心。这今年青人。他的志向非

    在洛京时,白无沙一再感叹说东陵卫缺人才,孟聚到觉得,事情恰恰相反。

    谁说时无英雄?草莽之中,不知潜伏着多少默默无闻的枭雄,他们胸怀叵测野心,观望着这乱世,正逐渐地浮出水面。象江海、申屠绝、易小刀这种人物,倘若放在一个平庸的治世里,他们估计也只以普通的边将或者循吏身份终老一身了,但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他们才有了兴风作浪的舞台。孙寿。

    消息传出,东平阖省轰动。边塞之地,丘八们兵变闹饷这种事是常有的,但真的敢动手杀上官的。那还真没多少。一省都督于任上被同僚弑杀,而凶手是东陵卫的镇督,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短短三天时间里,消息就飞一般传遍了整个东平,伴随着消息一道传出的,还有满天的谣言。这是最轰动的新闻了,这几天,在靖安城中。无论哪个街头都有自诩消息灵通的闲汉在口沫飞溅地布“独家内幕”:

    “我家表哥就在都督府当厨子,这事我了解得最清楚了!长孙寿想造反当皇帝啊,他连龙袍和龙椅都准备好了,哪知道那晚被东陵卫当场杀了

    “胡说八道!其实想造反的是东陵卫的孟聚才对,他只是碍着长孙。都督不敢动手。那晚,奸臣孟聚特意邀请了长孙寿去天香楼吃饭,在屏风后埋伏了三百刀斧手,喝到半熏时候,孟聚猛然摔杯为号,刀斧手们纷纷杀出,谋害了长孙都督!长孙都督才是真正的忠臣啊,可悲朝廷又少一忠义良臣啊!”

    “你们说的都不对!其实啊。孟镇督为什么要杀长孙都督?这事,只有我最清楚了!

    那晚,东陵卫孟聚与长孙寿当晚在天香楼应酬吃饭,点了天香楼的头牌欧阳青青小姐出来陪伴。长孙寿那个武川土包子,哪见过我们欧阳姑娘这样的美女啊?看着看着他就受不了了,动手动脚起来,大家都知道的,欧阳青青是孟镇督的相好,孟镇督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场就摔了杯子了,大家两边就打了起来。结果东陵卫这边被打死了两个人,吃了大亏。

    孟镇督哪受得了这个啊!他当晚就回去调兵马去砸了长孙寿的场子了。两边在都督府大战,死伤那个惨重啊,连长孙寿都被杀了唉,要不怎么说,女人长得太漂亮,那就是祸水呢!”

    “胡说!我才有真正的内幕独家消息!其实欧阳青青相好的是长孙寿,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人,但孟聚那厮蛮横,横刀夺爱,强霸了欧阳姑娘,还杀害了长孙都督!现在。天香楼的欧阳姑娘已经为长孙都督殉情了一唉,总是红颜薄命啊!孟聚那恶汉,夺人女人还杀人害命,当真不是东西!”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但市井小民们是注定不可能得到多少真相的。事情的内幕,只在东平行省的高层知道。虽然大部分知情人还蹲在东陵卫的靖安署监牢里,但这并不妨碍消息以闪电般的度传遍东平的官场。

    东平孟镇督杀了东平都督,又是华族官员杀了国人贵族,这事堪称今年的最轰动新闻,甚至连外省都知道了。武”赤城、怀朔等省都有军界将领派人过来打探消息,想获知事情的详细内幕和经过。

    相比于外省官员对此事的热心,东平的官员对此事却显得十分冷漠。长孙寿是东平军方的头号人物,他被弑杀一事,东边的边军将领们却是集体失声。在公开场合,他们对此事只字不提即使有人对他们提起了,旅帅们也会睁着一双迷惑的大眼睛,满脸茫然,象是压根不知道长孙寿是谁。

    虽然外边已经传得炙热鼎沸。处于万人瞩目焦点的孟镇督过得却是格外的平静。这几天,除了易小刀和肖恒偶尔来找他打听消息外,都没人找过他,甚至连部下来请示工作的公文都少了很多。

    六月十九日,孟聚就给朝廷和总署了奏折。按照平常的度,朝廷早该收到并答复了,但这次,不知为何,一直等到了七月,朝廷的答复还是迟迟未回,连总镇白无沙都没回信,孟聚等得心焦又无奈。

一百九十四 动武

    月日中聚正在书房看公文。侍卫来报告!“贼外边有位公子来求见您,请问您愿见他吗?”

    “公子?”孟聚一愣,自己所认识的人,不是粗莽军汉就是黑道商贾,能称得上公子的人还真没几个。哦,错了。还有个慕容毅!

    想到慕容毅,孟聚顿时兴奋起来,问:“那位公子是从洛京来的吗?。

    “镇督,他没说名字和来路。不过他说是孟镇督的老朋友了,只要见面您就知道他了。”

    门外的树荫下。一位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长身而立。他一身翩翩青绸长衫,肤色白哲,俊俏的瓜子脸,漆黑的眸子灵动有神。他负手站在树下,带着淡淡的笑意。午后白炙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少年的身躯纤细而挺拔,玉树临风,清新俊逸。

    孟聚脱口叫出:“秦玄?”

    秦玄冲着孟聚作揖,微笑道:“好久不见了,孟大人。别来无

    ?”

    秦玄长袖飘然,挥洒自如,一揖之间,那种高门大族子弟特有的洒脱气质展露无遗一易先生为了扮风流才子,骚包的又是摇扇又是吟诗,但在孟聚看来,还不如秦玄这轻轻一揖。

    英姿美少年风流侗傥,俊逸无双,难怪侍卫说是来了一位公子了。

    孟聚将秦玄领进了书房,他遣开侍卫们,严肃的问他:“你怎么跑我这边来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了,那可怎耸办好?”

    秦玄一路都在张望孟聚家中的摆设,看样子很有点失望:“我还以为当了那么大官,孟大人您住的不知该多奢靡呢,没想就这水平,跟我家以前差远了。镇督啊,您当了大官,品味也得跟着提上去才好”。

    孟聚哭笑不的。他伸手敲秦玄的脑袋,板着脸对他说:“都什么时候了,秦少你还说这些不相干的废话!你亲自冒险过来,万一被人认出来,我就麻烦了!”

    秦玄敏捷地向后一闪,躲过了孟聚的手。

    “孟长官。别担心他笑着,瓜子脸上出现了两个可爱的酒窝:“孟长官,以您如今在东平的身份,就算我摆明了身份与您见面,谁又能拿你怎样?”

    孟聚想想也是。自己干掉了长孙寿,东平省自己一人独大,不要说只是接见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哪怕自己就是摆明说要招安黑山军,谁又能拿自己怎样?

    “还是谨慎点好些。现在虽然暂时没人能拿我怎样,但将来万一对景起来作

    “呵呵。孟长官,您就放心好了。如果不拿掉你的兵权,谁能问你罪?如果你倒台了一呵呵,孟长官,您的仇家多了去,我们这点区区小事,算个啥啊

    秦玄还是跟以前一样,相貌可爱,口舌毒辣,孟聚不禁莞尔,他问:“秦玄。你来找我有事?。

    秦少眯着眼睛,他漫不经心地说:“军师托我问问孟长官您,杀了长孙寿,干了那么大的事,孟长官您可打算怎么收场啊?。

    虽然是盟友。但孟聚并不打算透露太多底细给黑山军知道。他含糊地说:“长孙寿胡行非为,到行逆施,人神共愤。罪应当诛。朝廷英明,必会支持我的,秦玄你不必为我担心

    “孟长官,鲜卑教子到底如何英明,你我都是心里有数的,这个您就甭装了。军师说了,如果您打算落草的话,请优先考虑我们黑工,军。再怎么说。我们都是老牌的造反军了,历史悠久,信誉可靠,比那些网冒出头来的乱七八糟帮派可靠得多。

    而且,军师和阮大王都跟孟长官您是老相识了。对孟长官您的武艺和才干,他们还是很佩服的。

    他们说。倘若孟长官您看得起肯投奔的话,他们肯定也不会亏待您的,起码给你个头领将军做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自然是少不了的,干得好,说不定还能混个“血豹孟天王,之类的字号出来,在道上出名威风上一把

    话的时候。秦玄一直在笑,脸上带着戏德的表情,孟聚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刘斌真说了这话还是秦玄拿自己开玩笑的。他也开玩笑说:“受到贵军刘军师的器重,在下实在受宠若惊。倘若真到了那一步的话,还请贵军不吝收留啊!”

    “孟长官。你莫不是还以为我们在开你玩笑?你知不知道,怀朔、沃野和武川的边军都开始动员了三个省的边军正在集结,拓跋雄已打算要你命了!”

    孟聚整个人从椅子跳了起来,叫道:“什么?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呢,拓跋雄就想先动手了?我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突然,他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朝廷已经下达了密旨给拓跋雄让他对付自己了?”想到这个可能,他顿时浑集热,背后出汗。

    秦玄摇头:“鲜卑挂子的事,我也弄不懂。但我们确实收到消息,怀朔、沃野、武川的好几支边军部队都在调动,他们正在往武”集结。怀朔帅标的赫连八山、怀朔的镇守捉讨将洪天翼、沃野镇守捉讨将李赤眉等人都动身赶往武川了。孟长官,你应该也听过他们的名字

    虽然来北疆时日不长,但孟缓也听过这些人的名字。赫连八山、洪天翼、李赤眉这些人都是北疆出名的猛将,素以武艺高强勇猛过人著称,他们统带的部队历来也是北疆闻名遐迩的皇牌部队。

    “这帮家伙都去了武川?干什么?。

    秦玄翻翻白眼:“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他们是打麻将三缺一去武”凑角呢?”

    孟聚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武川行省邻东平,倘若拓跋雄真的打算撕破脸与孟聚开打的话,武川省是最好的前进基地,先期调集兵力在那边集合也是兵法正道。

    只是拓跋雄的大军云集,武川与自己近在咫尺,自己这边竟是一点消息没收到?

    孟聚心生警惧,虽然说这次拓跋雄是秘密调兵,但这么多的名将,这么多的皇牌部队调往连黑山军都知道了武川、沃野和怀朔等地的东陵四只的军情处和情报机关,但他们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报过来。

    孟聚眉头深蹙。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各省的东陵卫镇督,要不是已被部下架空。要不就是干脆已投向了拓跋雄一边。虽然心中已有思想准备,但真的要孤立无援地迎战北疆最大巨头时,孟聚还是心中隐隐不安。

    但做了那么久官。孟聚最大的本事没有别的,就是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虽然心中惊骇已是翻江倒海了,但面子上他却还是没事人一般,洗若无事的笑道:“嗯,知道了。秦玄,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秦玄望着他,眼神有点复杂,浑然不似十五岁少年的单纯。良久,他叹息一声说:“孟长官。刚才那是开玩笑的。我们军师的意思是说,你若是撑不下。那就不要硬撑了。天大地大,哪没有活路,何苦吊死在朝廷这棵树上?以孟长官您的本事,要在江湖道上闯荡出一番名堂也不是难事的。你何苦留在这边跟六镇大都督硬拼呢?。

    孟聚也跟着长叹一声。倘若有可能,自己又不是活腻了!但没办法,叶迦南的血仇。自己的承诺,东陵卫与边军的恩怨纠葛,这些牵绊,就象一条无形的绳索一般,把自己死死地捆在了拓跋雄的对面。

    同样的,拓跋雄那边也是不可能罢手了。长孙寿的死,就等于自己硬生生扇了北疆王一记耳光。拓跋雄若不把自己收拾了,他的威信何存?还有什么脸面来统御北疆各地?

    送走了秦玄,孟聚想了一下。拓跋雄既然在武川、怀朔等地调兵遣将,那东平边军的各旅他应该也不会放过的。对于肖恒和易小刀,孟聚并不担心,但对于其他的旅帅们,孟聚就有点把握不住了,他唤来了军情处的许龙督察。

    “许督察。最近东平边军的各个旅,他们有什么异动吗?有什么不正常的调动吗?。

    许龙一愣:“异动?这个应该是没什么异动吧。呃,我竹没接到什么报告

    看出许龙说话底气很虚,孟聚蹙眉:“没有异动?最近我们在边军里的内线报告都正常吧?有什么蹊跷吗?”

    “内情的报告?哦,对,对,报告都很正常,正常!呃,他们经常给我报告的。”

    许龙说话简直是语无伦次了,孟聚顿时心中生疑:“许督察,麻烦你拿我们内线的名单。还有他们最近一个月的报告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这个许龙嗫嚅了半天,他犹豫道:“镇督,按照规定,内线的名单是高度机密,不能外泄的。”

    孟聚望了许龙一阵。一直望到他心中胆颤,他才说:“许督察,你是老陵卫官了。规矩你该是知道的。线人名单是不能外泄,但镇督什么时候也算外人了?这么大白天的,你就喝糊涂了?。

    许龙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孟聚已经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拿过来”。

    孟镇督平时深沉温和,不动声色,但他真起火来,这还是很吓人的,许龙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屁滚尿流地跑回去拿一本册子过来,册子封皮上有“高度机密”几个字。

    孟聚也做过军情室主办,知道这是军情室线人的名册。他瞪了许龙一眼,翻开册子看了几页,那本线人名册上到也是密密麻麻的一堆人,写了好几十页。但孟聚从头翻到尾,上面的名字都是一些军卒、兵长之类,职位最高的也不过一个伍长而已。

    孟聚抬起头问:“其他的内线名单呢?那些高级的内线呢?。

    “没没有了。就这些了”。

    孟聚愣了下,顿时勃然大怒,他掀起那册子,一把摔到了许龙脸上:“没有了?军情处一年五万两银子的线人费,够养一个营了!你就给我收买了这些垃圾?”

    许龙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地任孟聚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说吧,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不清楚,你也不用走了,去跟内情处的人说吧。”

    听到孟聚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许龙顿时汗下如雨。他可是太清楚了,孟镇督看着温和斯文,但他手段的狠辣可是毫不含糊的,连一省都督长孙寿都是说杀就杀了,处置自己这么一全部下那真是太简单的事

    他苦着脸:“镇督明鉴,事情真不是卑职一个人的事啊!这都是多年的老规矩了。卑职也不过是悔着旧例而已

    “说说吧!”

    许龙吞吞吐吐地交代:按照东陵卫的规定,在边军中安插内线是可以动用线人费的。但问题是,军情处实在太穷了,这清水衙门不象刑案处和拨捕处那样有弄钱的机会,来钱的路数少得可怜。

    这时,线人费就成了军情处众人唯一的外快进项了。上头拨五万两银子下来,督察许龙和副督察们先分了四万,接着主办们又分了六七千,接着下面跑腿的又把剩下的两千给分得差不多了五万两银子的线人费,真能到线人手上的,顶多只有那么几百两。

    线人费被私分完了。没了钱,自然买不到高级军官了。好在经常被克扣饷银的边军士兵穷得更厉害,三五两银子就能收买他们了一甚至请一顿饱饭吃就能弄到情报了。

    自然了,一分钱一分货,这样低价买来的线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有分量的人物。大多数都只是一些小兵小卒而已,最有分量的也不过是兵长、伍长之类一军情处本来还沾沾自喜自己少花钱多办事呢,怎么也想不到真有这么一天。东陵卫要跟边军撕破脸死拼的。

    许龙一边说一边哭。眼泪哗哗直流:“镇督,卑职真的是没想到啊!倘若早知有这么一天,打死卑职都不敢挪用这笔钱的!而且,这钱也不是卑职一个人拿的。大家都有份分的,先前卑职还孝敬过叶镇督五千两…”她也是照样笑纳了习可现在镇督您拿卑职一个人来闷在太不公平了。镇督。卑职冤枉啊!”

    听着许龙在那哭哭啼啼地喊冤,孟聚怒上心头来。真是当场宰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收拾他呢,许龙也是聪明人,看见孟集脸色阴沉眼神凶狠,他立即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叫道:“镇督。卑职还有用处的!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孟聚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字来:“嗯?”

    “镇督,事情都这样了,您杀了卑职,顶多也就出口恶气罢了,但留下卑职来,卑职虽然无能,但拼了老命去干,说不定也能对您有些帮助啊!”

    孟聚轻蔑地瞄他一眼:“帮我?就凭你的那些垃圾情报员?”

    许龙点头哈腰陪着笑脸:“镇督,我们的线人虽然只是些小兵,但小兵也有兵的用处啊。虽然他们是探不到什么机密情报,但一些兵马的调动他们还是知道的。倘若有些什么风吹草动,比如说边军的哪全部队要紧急集结了,有人提前给我们报个信也是好的一镇督,就算是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啊!”

    孟聚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事情都这样了,杀了许龙也没用,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垃圾说不定也能挥些作用呢?

    打定了主意。孟聚告诉许龙,线人费是属于军费,贪污军费的话,后果是很产重的。

    “许督察,你倒也不用太担心,这事顶多也就定个,全家抄斩而已,还不至于要诛九族连累族人,你放心就走了。

    孟镇督用一副自己人的口吻,很客气地说,许龙吓得两脚战栗,站都站不稳了。他当场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眼泪鼻涕一起狂飙:“镇督大人饶命。卑职冤枉啊

    看着将许龙吓唬得差不多了,孟聚才告诉他,他虽然犯了大罪,但活路不是没有。

    “你们军情处几个,把历年贪污的银子都给吐出来,再戴罪立功的话,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不追究这事了。”

    许龙跪在地上连声保证,自己一定严密监控边军各部,哪怕他们放个屁都给孟镇督报过来。

    孟聚也懒得理会他了,连连挥手:“你滚蛋吧,记得把银子快点交上来!”

    提前得到秦玄通风报信,孟聚召集几个亲信开会商议了一番。他告诉部下,与拓跋雄的军事冲突会不可避免,大家很快就要遭遇上赫连八山、李赤眉、洪天翼等北疆名好了,拓跋雄出动来对付东平陵卫的兵马估计会有四到六个旅。

    听到这消息。江海显得不动声色,王北星微蹙眉头,吕六楼脸有忧色,大家都显得有点不自然。

    人的名树的影,大家久在北疆,自然都听过这几位骁将的名字。不过以前听的都是骁将们砍杀魔族如何势如破竹,如何勇不可挡,但现在他们却要调过头来砍杀自己了,大家都难免有点心里打颤。

    孟聚很是理解部下们的忐忑心情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但事到临头,自己万万不能表现得失了信心。

    “都打起精神来。拓跋雄虽然来势汹汹,但我们也不必畏惧他。

    一来,拓跋雄没得朝廷旨意便擅自调兵攻打东平,此为人臣大忌,若不正言不顺。军心定然不稳!我军则是守地抗逆,出师有名,左心在我;

    二来,东平是我们的主场,我们本土作战,先占了地利优势;

    三来,拓跋雄手下有猛将,但我东平同样有勇将!那些所谓名将,在我看来,不过插标卖而已!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拓跋雄此次出兵虽然来势汹汹,但我们又何惧他来?”

    孟聚说得信心十足,掷地有声,但看部下们唯唯诺诺,依然显得很担心的样子。

    孟聚顿时泄了气。他很纳闷,书上不是都说了吗。只要主角出豪言壮语,王霸之气散,部下们立即就信心暴涨,糊,斗志上涨,溉,暴击率增加力怎么换到自己来,这帮家伙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激励”技能没成功,孟聚顿时泄了气:“你们都有些什么想法?说说吧。”

    部下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通,都认为东平陵卫兵微将寡,无论从军官素质还是士兵战力都远逊边军,东陵卫的军力更是远不能与实力雄厚的北疆王相比。东陵卫要取胜的唯一机会,就是想办法获取准确的情报,出奇兵制胜。

    孟聚心下叫苦:我要是有他们的情报还叫你们来弃议什么?

    孟聚与部下们大眼瞪小眼地傻了一阵,最后无奈地宣告:“散

    得到了边军即将动手的消息后,东陵卫厉兵秣马地准备迎战,孟聚与幕僚们整日研究商议,拓跋雄会从哪个方向对东平动进攻?

    东平和武川两省邻,两省之间有着近千里的交界线,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无险可守。幕僚们都认为,倘若没有准确的情报,要抵挡武川对东平的进攻,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倘若边军从武川对东平起多路进攻的话,攻击方拥有主动优势,而作为防守方的东平陵卫则陷入疲于奔命的困境。

    “镇督,我军兵力处于劣势,与敌人对抗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集结兵力守住靖安城,万万不能分兵了。可这样的话,靠近武川的半个东平行省都将遭到边军的毁灭。”

    孟聚问:“有什么办法吗?”

    幕僚们都很沮丧:“没有。边军要是全面进攻的话,耍想保住东平全境,这是不可能的,神仙都做不到。”

    从幕僚们凝重的表情里,孟聚能感觉到他们没说出口的意思:“这一仗,东平陵卫输定了!镇督大人,您还是赶紧找别的法子善后吧!”

    其实就是幕僚们不说,孟聚也明白,这一仗自己输多赢少。六镇大将军拓跋雄麾下名将如云、强兵似海。册一,引吾边军众个庞然大物比起平东陵卫就象棵刚刚,数。”小卜树苗,柔弱又渺

    北魏朝廷非常清楚,在他们迹的北疆草海里潜藏着最大的威胁。在这片辽阔无边的草海上。一个又一个强悍而残暴的游牧民族不断地兴起、壮大、衰亡、灭绝。游牧的魔族兵马始终徘徊在帝国的边疆线上,洛京永远处于威胁之中。

    三百年来,北方草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所以北疆的六镇边军也一直是朝廷倾尽全力栽培的对象。自从天武耸建国以来,历经三百年二十一代皇帝,无论皇帝姓慕容还是拓跋,无论他昏庸还是英明,他们都知道,北疆六镇防线关系自己性命所在,不可轻忽。历年来,朝廷每年几乎都把一半以上的军费开支调拨给了北疆边军。

    三百年全力栽培的积累,打造了一支强悍盖绝当世的北疆边军。即使到了这个朝政混乱的末世。北疆边军的战力依然凌驾于北魏国内任何一路兵马之上考虑到北魏军队的战力一向高于南唐和西蜀的,即使把北疆边军称为天下第一强军也不为过。

    历经三百年时间,北疆边军已展成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怪物,这个怪物以军认为基础,其触角延伸到了地方官府、商业行会、黑道帮派等几乎所有重要的领域,真正做到了在北疆大地上一手遮天。

    面对这个怪物,即使是远在洛京的皇帝也在隐隐生惧。历代以来,北魏皇帝与六镇大将军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大家面子上君臣相敬如宾,暗地里却是深深猜忌。

    现在,孟聚就要孤立无援地与“北疆边军”这个恐怖的怪物直接开打,他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在陵署的大堂里,凉爽的穿堂风呼呼吹过,官员们坐立不安,汗流浃背。

    “马知府,那三万斗粮草。你们靖安府打算何时交过来啊?”

    马知府是个胖子,打坐下起,他就一直在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水,背后的官袍都被汗水浸湿了。听到孟聚问话,他躬身答道:“镇督大人,陵卫的弟兄们很辛苦,您老人家要劳军,卑职等都明白,这是应该的。但您要的实有。实在太多了!

    东陵卫是皇家亲军,陵卫的粮草一向是洛京直拨的。由卑职地方上拨粮给东陵卫,这实在不合朝廷的体制,求大人您体谅卑职的难处,稍微宽容些可好?一两千斗的话,我们咬咬牙也就想办法填上窟窿了,可是三万斗粮草,这个窟窿太大了,卑职实在瞒不住啊!”

    孟聚慢条斯理地说:“没人要你瞒。

    你就直说好了,这批粮草借给了我。上头有意见,让他来找我姓孟的说话好了。这笔粮草,我们东陵卫只是手头紧,暂借几天而已,又不是不打算还了。马知府如果信不过,我给你打借条也行。

    马大人。大家都是同僚,又有缘同城为官。阁下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我孟家人的信誉就这么不值钱。连区区几万斗粮草都借不到?”

    孟聚软硬兼施,马知府哭丧着脸,眼泪都要出来了。

    孟聚说的好听,说是“借”。但大家都知道,这笔粮草给了他,铁定是有去无回了。

    马知府到不是心疼这三万斗粮草一丢了粮草,只要同僚们齐心的话,上下打点下也能捂过去的。但若是把粮草给了东陵卫,那就麻烦了。谁都知道孟镇督杀了长孙寿,如今跟拓跋元帅是水火不相容了,自己把粮草给了东陵卫,到时六镇大都督怪罪下来,一个。“资敌罪”是跑不掉的。

    但不交粮,惹恼了孟聚,自己同样也是死路一条对方可是连一省都督都杀了,再杀几个小官算什么?

    左右为难之下,马知府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见马志仁战战兢捷地抖,却是依然死撑着不肯开口,孟聚到也佩服他胆子够大了。他正想再开口侗吓他们两句,有人敲响了门:“镇督

    “小乌,有事?。

    王九轻手轻脚地进来,凑到孟聚耳边低声说:“镇督,柳姑娘过来了。她找您好像有急事。我让她在会客室等着您。”

    孟聚剑眉一挑,他长身而起,径直出了门,让留在屋子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在会客室里,孟聚网进门就见到柳空琴的背影。从背后望来,女孩苗条的身躯纤细又动人,美丽的剪影柔弱得令人心疼。

    听到孟聚进来的声音,柳空琴转过身来了。她秀眉微蹙,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见到孟聚时候才微微展颜一笑,那美丽的笑容,仿佛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露出了头,温暖人心。

    “孟镇督,来得冒昧,又打扰您了。”

    听得柳空琴痢貌而客气的话语。孟聚忽然觉得,十几天没见,柳空琴重新又变成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阶冥觉师了,那客气的话语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味道。

    “哪的话,柳姑娘,好久没见了。您的气色好像不是很好?有烦心的事吗?”

    “是的柳空琴也不寒暄,径直就说:“孟镇督,我需要你的帮助

    孟聚一震,他反问:“可是有申屠绝的消息了?”

    柳空琴凝重地点头,孟聚深呼吸一口气,缓慢地问:“他在哪

    ?”

    “在武川的乐平城。他藏身在边军之中,我们刺杀过他,但没成功,他身边的好手很多,又在军营里,保护严密。我们没法动手

    “等下!”孟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柳姑娘,你网从武”回来?。

    柳空琴诧异地问:“有什么不对吗?我去之前跟你说过了吧?”

    “对对,我知道,我记得了!武”那边局势怎样?”

    “局势?”柳空琴想了

    。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乱得很。最近好忆刊一少兵马进驻武川,街面上多了很多兵,他们满街乱窜,酗酒闹事,常常有人喝醉了扬言说要收拾孟镇督您,为某个叫长孙的家伙报仇被我碰到几次,顺手杀了几个。后来我嫌麻烦,就不肯出手了。

    柳空琴轻描淡写的轻松态度让孟聚一阵气馁,他奇怪的是,边军毛经如此嚣张,武川那边的东陵卫却连个信都没传过来,这很不应该。大家同为东陵一脉,即使是六镇都督府压力大,武”陵署不敢明着相助孟聚,那暗底下也该派人来报个信的。江镇督是老派人物,他应该知道这些规矩的。

    “武川陵署的诸位,他们可好?你们这趟过去,可见到了江镇督?”

    “江镇督死了。武川陵署已经被边军抄了,死伤惨重

    “什么?!”孟聚震惊,他失声喊道:“你说什么?”

    柳空琴微微蹙眉,望着孟聚,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江镇督战死,武川陵署已被边军查抄了

    孟聚长吸一口气。他努力压抑住心情,平静地说:“柳姑娘,你详细说来吧

    柳空琴的故事并不长,她到武川城后,与武川那边的东陵卫接触上,与江镇督也见了一面。知道柳空琴他们是东平陵署过来查案的,武川陵卫的态度说不上多热情,但招呼得也算不失礼了,派了人陪着他们到处转悠寻找线索。

    六月二十七日深夜,柳空琴还在客栈里打坐修炼呢,忽然听到外面有很多人在叫,说是“边军进城了!”接着就是居民们“砰砰砰”关门的声音。她好奇的从窗户往外望,看见了大队边军人马全副武装地涌进城里,沿着街道一路前进。事不关己,柳空琴看了一阵就去睡觉休息了,也没觉得这事如何大不了。

    但第二天起床后,她左等右等,那个每天都来陪自己充当向导的武川刑案官今天却是一直没来。柳空琴等得不耐烦,出门去武川陵署找人,到那才现。武川陵署已完全被边军占领,外围的街道都被封锁了,密密麻麻全是兵。

    柳空琴辗转打听了,才知道昨晚深夜,武”陵署被边军查抄。她还听说,边军冲进来时候,江镇督不肯屈服,领着亲兵们拼死抵抗,结果被边军士兵乱刀砍死了。那晚,武川省署和武川城的地方陵署都被查抄了。三百多人遇存的陵卫军官大多被俘了,现在生死不知。

    柳空琴神色平静,将六月二十七日那晚的惨剧娓娓道来,孟聚听得心头一阵阵抽紧。

    他心里明白。江镇督和武川陵署的军官们,恐怕都是受了自己的牵连。边军将领们知道各地东陵卫同气连枝,他们害怕武”陵署暗通自己,也为了泄一口恶气或者为了讨好拓跋雄,干脆把武”东陵卫给彻底毁了。

    孟聚打开了窗户。夏日清爽的凉风吹进来,看着窗外的花园,看着繁花似锦,看着带着漂亮尾巴的鸟儿在林中展翅鸣叫,孟聚胸中象堵着一块石头似的,久久不畅。

    虽然与江镇督素未谋面,但孟聚听过他的事。这位老镇督是东陵卫里元老级的人物了,拥有极高的威望。他素来以耿直、网正、勇敢而著称,是众位新进镇督的前辈,白无沙曾赞他为“镇督楷模。”教导孟聚该向他学没想到,这位令人很敬仰的前辈,竟被自己连累而死,

    一直以来,孟聚都很清楚这个道理,身为上位者。要有敢置千万人于火海的觉悟和气概。自己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和优柔寡断。长孙寿敢动自己,自己就必须以牙还牙,这是不用考虑

    但现在,孟聚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他开始怀疑,倘若时间能到流。自己还能那么坚定地下令斩杀长孙寿吗?

    自己杀了长孙寿,就象打开了某个阀门的开关,双方的争斗从此血流成河。那片血河油泣流淌着,铺天盖地,不可抗拒地将孟聚淹没,让他闭上眼都能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我对不起江镇督,对不起殉职的武川弟兄们。是我,连累了他

    孟聚慢慢地说。他的声音微微颤动,带着凝重的愧疚。

    柳空琴注视着孟聚的背影,看着那俊逸男子自责、失落的背影,那微微颤抖的肩头,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这个男子,他与公爷真是截然不同的人啊!

    这样的事,倘若放在叶公爷身上,公爷大概只会冷哼一声:“大丈夫横行当世,自当拔三尺青锋杀出一片天地,岂能畏惧报复而束手缚脚”。

    以前,柳空琴很赞同叶剑心,男子汉就该刚强、勇敢、铁石心肠,那些并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的男子,他们不配称为男子汉。

    但现在,看着孟聚那因为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死亡而自责、而悲伤,不知为何,柳空琴却是没法厌恶他,反而有种很温馨、很亲切的感觉。

    “或许,除了叶公爷那种咄咄逼人、杀伐果断的强者之外,还有另一种形式的男子汉吧!虽然他哭泣,流泪,悲伤,但他依然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连叶公爷都不得不重视的强者。多么奇妙啊。正是他的软弱造就了他的强大。”

    看着眼前的男子。有生以来,柳空琴第一次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但她不善于表白自己的想法,只能轻声说:“孟镇督,请节哀。”

    孟聚摇头,他转过身时候,已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问:“柳姑娘,刚才你说。见到了申屠绝?在哪里?。

    “确凿无误。他就在乐平城的边军营中。不过他现在不叫申屠绝了,改名叫屠血豹,据说是怀朔边军的一名旅帅了。若不是偶然在城中碰到了他,我们是万万想不到的

    屠血豹?

    孟聚稍一思索。马上明白了。看来申屠绝对自己还真是念念不忘啊,口,的绰号“血豹”他就起名”屠血豹”摆明是针对自甩,

    孟聚不禁失笑,申屠绝胆敢谋逆和弑杀叶迦冉,确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但他打不过自己又不敢堂堂正正来报复,只敢在背地里起个。绰号占点小便宜一此人的气度太窄,似勇实怯,也就一介武夫的造化

    柳空琴给孟聚介绍了她在乐平城里见到申屠绝的经过:经过武”城里惊变之后,柳空琴与部下都觉得,武川东彼卫全军覆没,失去了指引,在边军的绝对控制下。拨捕申屠绝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意义了,他们决定返回东平。但在途经乐平城时,在城中的饭店吃饭,他们却恰好碰到了一直寻之不见的申屠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柳空琴和部下们当场就动手起来。但时机不巧,申屠绝身边也有高手。而且里面还有冥觉师在,双方在饭店里打斗起来,混乱中,申屠绝趁乱逃掉了。

    到这里,柳空琴低着头。显得很惭愧的样子。出前,她曾经跟孟聚说过,说只要见到申屠绝就一定能抓到他结果现在还是让他眼睁睁地逃了。

    孟聚明白她的心情,他也不点破,问:“后来呢?后来你怎么知道他改了名字当了边军的旅帅?”

    “这事说来也真是凑巧了。在酒楼我们碰到申屠绝让他逃了,但他有两个亲随逃不掉,让我们给抓了活口。

    我们审讯了他们,才知道申屠绝已经改名了,现在是边军中的旅帅。那两个亲随,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跟随的长官竟是北疆有名的通辑犯申屠绝。他们说。申屠绝如今是怀朔屠锋旅的旅帅,他的兵马如今就驻在乐平。因为知道那边是申屠绝的地头,他很快会调集斗铠队过来报复的,我们立即就撤退了

    “嗯嗯,申屠绝竟在乐平,这倒是件怪事了。我还以为。他会在武川城呢

    孟聚说着,突然愣了一下,停了嘴。

    看他脸声古怪,柳空琴诧异地问:“镇督?”

    “啊,空琴,你先不要说话一乐平城里有多少兵马,你们知道

    “知道。那两个俘虏已经招供了,说乐平城中有两个斗铠旅。其中一个是申屠绝的屠锋旅,还有一个是武”本地的边军旅。不过他们说,很快就会有新的部队前来集结的一孟大人,您问这个干什么?”

    孟聚脑子里进行着急的思考。乐平是武川省内邻东平的城市,该城只是一座小城,位置也不甚险要,没理由要驻扎两个斗铠旅的,再加上孟聚的死敌申屠绝在那里出现,他与孟聚有着深仇大恨,拓跋雄若要对付孟聚肯定要派上他的一前后分析对照,内情已是昭然若揭,拓跋雄此次对东平动进攻。乐平城必然就是囤积兵力的前沿基地!

    申屠绝的旅和一个边军旅先过来,明摆着就是为大军担当先锋布置前进基地的。

    孟聚徒然兴奋。先前自己一直烦恼,不就是为摸不清边军的进攻线路吗?现在,只要确认边军是从乐平出的,自己就有办法针对布置来对付他们了。

    孟聚越想越是高兴,他问:“柳姑娘,你们什么时候遭遇申屠绝他们的?”

    “这是两天前的事了。打完那架以后,我们立即就撤离了,一路急回东平报告孟大人,这很要紧吗?”

    孟聚继续追问:“动手的时候,你们报自己身份了吗?申屠绝知道你们身份吗?。

    柳空琴一愣,她微蹙秀眉想了一阵,摇摇头:“动手时情形太混乱,酒楼里客人很多,动起手来,乱成了一片我没报自己身份,估计申屠绝也认不出我来。”

    “申屠绝身边有冥觉师?那冥觉师很强吗?”

    “很强”。柳空琴说:“我估计,他的实力与我不分上下吧。但孟镇督您不必担心,他受了伤,估计有一眸子丧失战力了。

    “哦?详细说来听听!”

    “那冥觉师实力很强。但他运气不好,摊上了申屠绝这个同伴。那时申屠绝身边有一个冥觉师和十来个边军的好手,和我们这边的实力差不多,真要死拼起来胜负还未可知呢。但申屠绝这个胆鬼,见到有人来刺杀,他马上就溜走了,结果边军那边士气大跌,被我们压着打,一阵就打垮了。

    那冥觉师虽然实力很强,但我们的人有我护持着,他也没办法用精神攻击。待到他那边的好垮了,他想跑也跑不掉了,被我们的人刺了一剑胸口,他捂着伤口一路洒着血跑掉了,也不知道死没死,但肯定,三五个月之内他肯定丧失战力了

    孟聚顿时心下大定。他当然知道,一个高阶冥觉师在两军对战时的恐怖作用,那是可以扭转乾坤的巨力。看来,为了能一举铲除自己,拓跋雄还真是下了血本,不但调动了诸多名将,还派来了高阶的冥觉师待命。

    他很痛惜:“柳姑娘。你们怎么不把他拦下来?这种祸害,一刀捅死了最好”。

    柳空琴温婉地笑笑,说:“孟大人,这是冥觉师的规矩,冥觉师人数本来就少,高阶冥觉师更是罕见。大家有缘成为冥觉师,能练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冥觉师的几大派系,彼此都有几分香火情,即使南唐的冥觉师和我们交战,大家也是各为其主罢了,冥觉师对战,只要分出胜负就够了,很少下死手的这也算我们的行规吧,毕竟,谁都有技不如人落败的那天。”

    孟聚“嗯嗯。几声,心中却在腹诽不已,什么狗屁规矩!自己斗瞑双修。怎么也算个半吊子冥觉师吧,怎么自己历次上阵,从没有人对自己手下留情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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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铠介绍:
三百年前,斗铠兵器横空出世,改变了华夏大地的命运。在天武王带领下,蛮夷贵族们入主中原,建立了辽阔的北魏帝国。掌控着十数个强大的斗铠军镇,帝国压制南唐和西蜀,威震四方,魔族皇帝们坚信,他们的帝国将万世长存。
三百年后,在帝国的北方边疆,年青的小军官孟聚和伙伴们卷动了天下风云。为了野心,为了信念,优秀的战士们驱动着各种斗铠踏上征途,就如当年的天武王,他们的目标,同样是整个天下!
(老猪继《紫川》之后的中国风玄幻新书,希望大家能继续喜欢和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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