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6、一百年
陆盈风笑嘻嘻地进来行礼:“见过剑君夫人。”
灵玉道:“哪来的剑君夫人?这里只有首座大人!”
“好吧,见过首座大人。”陆盈从善如流,换了称呼,顺便问一句,“对了,首座夫人呢?”
“谁知道在哪,天天不见人影的。”灵玉挥挥手,打发了这个问题,“陆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盈风心虚地笑:“本来想赶回来看你打昭明的,没想到,对自己的实力估计错误,没来得及赶回来……”
她大概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下,灵玉才知道,陆盈风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西溟三地都游历遍了。之前在大梦泽,应一个世家之请,去了一处遗迹探险。
“阳川湖邱家?”灵玉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号,“对了,邱家可有一个叫邱元的人?”
“有啊!”陆盈风说,“我这次就是遇到他了。”
原来那个江元白没说谎,他真的叫邱元。
“这位邱道友,甚是了得,结丹两百年不到,就已经圆满了。”陆盈风继续说。
等等!灵玉问:“结丹两百年不到?”
“是啊!”陆盈风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当初灵玉在大梦泽遇到江元白,他已经结丹中期了,而那时距今,大概一百八十年!
“他是什么时候中期的?”
陆盈风想了想:“好像五十年冲到中期。”
灵玉确定了,陆盈风说的邱元,肯定不是她认识的江元白。果然,他没说真名。
罢了罢了,反正也就一面之缘,没说真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师妹,莫非你认识他?”
灵玉便将当初大梦泽遇到江元白事大概说了一遍:“……那个人,他说他是阳川湖邱家的邱元。”
“原来是这样……”陆盈风好笑,“这人要么是邱家的对头,要么是邱元的竞争对手。嘿,原来他被人冒过名,下次写信问问他,到底是谁干的。”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我的朋友,骗了就骗了。”灵玉满不在乎,“陆师姐,你这次游历回来,感觉如何?”
陆盈风笑嘻嘻:“出去看看,感觉挺好的,没意外的话,我回去就会闭关结婴了。”
灵玉点点头,看陆盈风的气色,就觉得挺好的。如果她这次能顺利结婴最好,就算结不成婴,有这个心态,多试几次就是了。
“我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大事,特意向阿澄讨了这个差事,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陆盈风凑上前,贼兮兮地问,“你们……是不是成其好事了?”
“这是你当师姐该问的问题吗?”灵玉嘀咕。
陆盈风理直气壮:“这问题当师姐的不问,难道当师兄的问?还是当师父的问?”
灵玉拍拍额头,被她打败了。
“看样子,好像是已经……”陆盈风抱着胸,一边打量一边所有若悟地点头。
灵玉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我师父呢?有没有生气?”
“废话!”陆盈风白她一眼,“蔚师叔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估计在洞府里磨刀呢!”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师祖也是。”
灵玉再次拍额头:“我就知道……”
“谁叫首座夫人那么嚣张?”陆盈风忿忿道,“我也想揍他呢,可惜就是……揍不过……”
灵玉回到剑宫,发现极意宗一名结丹修士正好出来,看到她,行了一礼,寒暄两句。
这是位中年女修,打扮得素净利落,双眉斜飞,很有极意宗的气质。对着灵玉,态度虽然也称得上恭敬,却多了一分不明的打量意味,看得灵玉心里毛毛的。
进了剑宫,徐逆还留在大殿里,手中拿着一枚陈旧的玉簪,低头沉思。
“这是什么?”灵玉好奇地问。
她看到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木箱,也很陈旧了。
徐逆回神,答道:“说是我母亲的遗物。”
“啊?”灵玉想到刚才那名女修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那位极意宗来客,该不会与你母亲有旧吧?”
徐逆点点头:“你见过我母亲的画像,与她有几分相似。”
灵玉回想了一下,好像鼻子和眉毛有点像:“她是你母亲的姐妹?”
“说是远房表姐。我母亲所在的家族,不算世家,能出筑基修士就不容易了。”
灵玉打开木箱看了看,里面放着许多东西,钗环、手镜,还有婴儿戴的长命锁、小手镯。
“这是……”
徐逆看着她手中的小手镯:“她说,这是我母亲给我准备的,可惜没用上。”
灵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伤感,便笑道:“留起来吧,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听了这话,徐逆的眼神变了,视线下移,望着她的小腹。
“别想太多。”灵玉忍不住有点脸热,强调,“只是有可能。”
修为越高,越不容易生育,元婴修士有后代的不多,就算有,多半也是早年生的。
灵玉本身对此并不热心,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像凡人一样生儿育女,太麻烦了。只是看到徐逆那种眼神,觉得有些心疼而已。
“嗯。”徐逆轻轻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玉簪放进去,合上木箱,将之收了起来,同时也收起伤感的情绪。
他恢复一贯的冷静,说道:“极意宗很有意思,他们派了这位……算是我的表姨过来,还送来这些东西,要说没有别的想法,我可不信。”
灵玉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你当了剑君,紫霄剑派一下子多了好几位元婴,实力大涨,他们怎么可能坐得住?我敢打赌,之前他们还想把你召回极意宗,毕竟你父母都是极意宗弟子,你也算半个极意宗的人。”
徐逆淡淡道:“如果没有昭明,我自然是极意宗弟子。如今这般,只能说我与极意宗没有缘分。”
“你倒是看得开,可惜极意宗肯定看不开。”
极意宗看不看得开,徐逆才不管。他对父母有感情,对极意宗可没什么旧情可言。
诸如此类的杂事处理完,夏侯真人拿着一枚令牌求见。
“大衍城召见?”徐逆摩挲着那枚令牌。
“是。”夏侯真人看到灵玉在场,战战兢兢的。他比怕徐逆更怕灵玉,因为徐逆不会随便出手,灵玉却有可能盖他麻袋,拖过去暴打一顿。
“可有前例?”
夏侯真人连忙答道:“有,各大宗门都有这样一枚通行令,一旦有大事发生,大衍城的前辈会通过此令召集各派掌门。”
徐逆看向灵玉,灵玉点头,表示太白宗也是如此。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夏侯真人将通行令留下,离开了。
徐逆把玩着这枚小巧的通行令,对灵玉道:“你要不要问问太白宗,他们是不是也收到了?”
灵玉却道:“不用问,太白宗的通行令就在我手中。”
按理,通行令由掌门保管,但因为灵玉就是身负天命之人,经过商议,这枚通行令直接交给了她。
徐逆有些为难:“你和我一起去吗?”
“去啊!”灵玉理所当然地道,“反正你也没什么可瞒我的,料想大衍城的前辈不会反对。”
就算不欢迎她也要跟,不服?从溟渊里面出来咬她啊!
当然,这个话灵玉只是在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得对化神前辈尊重些……
去大衍城,最快的方式是乘坐传送阵,直达临海,再自行飞过去。
另外一个方式更简单,就是大衍城的前辈亲自出手,将他们转移过去。不过,非必要的话,他们估计不会这么做,还是老老实实自己飞吧。
徐逆没有马上动身,身为一派剑君,他不像以前那样,可以说走就走,许多事情,都要安排好才行。
当天晚上,他看完段飞羽出来,在门前停了停:“出来吧。”
安静了一会儿,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徐正慢慢从阴影处出来。
这还是他回来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见。
“我来看看段师弟。”徐正说。
徐逆点点头,让开了:“你进去吧。”
徐正却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跟在他身后:“真的没办法救他了吗?”
徐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到走过大半个园子,才停下来反问:“本源流失,寿元终尽,你说有没有办法?”
“……”徐正默然。他当然知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最根本的方式就是晋阶,在晋阶的过程中,天地本源会自然补充。可段飞羽如今只是结丹初期,身体又坏到了那个程度,想要晋阶,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就当还债。”
五名剑侍中,段飞羽也是徐正最亲近的一个,只是他后来被迫放弃身份,与段飞羽很少接触,感情不如徐逆。
“这个问题,你不必费心了。”
听到这句话,徐正心情一黯,随后就听徐逆道:“你没有多少时间,一百年,我最多给你一百年。”
徐正一愣,猛然抬头。
徐逆正好转过身来,直视着他:“一百年后,无论你有没有达到元后,我都会离开。”
“你……”好半天,徐正才回过神,“原来你回来,是因为……”
“我当然要离开沧溟界。”徐逆说,“如果一百年后,你不能通过护山大阵的考验,我就会把剑君之位传给能通过的人。”
说完这句,徐逆便走了。
徐正一个人默默站了许久,才回身往段飞羽的休养室走去。
737、分析
宗门事务繁杂,徐逆又是刚接任不久,一通忙乱,才大致安排妥当。
这番忙乱,让灵玉知道了心腹存在的意义。若非徐逆带回来袁复三人,哪能这么轻松地把事情一甩,自己走人?她不应该抱怨首座没名没份的,要真像掌门那样,她也不能想走就走。
再一想,她觉得这事情值得深思。看看徐逆,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立下认主魂契的袁复和徐月,择他为主的莫沉和花有溪。个个能文能武,就算他当了剑君,也能把他身边的事全部包圆了。
而她呢?阿碧那是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处理,觉得多个灵宠好拉风,于是收在身边,结果她比谁都好吃懒做,连结丹都是偷吃东西才踏上那一步的。
雷天一家更不用说了,当时收了他们,主要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怕泄露出那个秘密。他们来到太白宗后,接管了天池峰的杂务,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安身之所,也让灵玉轻松不少。
至于仙书里那几只,修为足够,倒是可以拉出来帮忙打架,可其他事情就没办法了。一群讹兽,随便放出来,还不搅得天翻地覆?
雷天他们修为不足,不到那个层次,仙书里的妖兽,对人类了解又不足,这么一算,等她离开沧溟界,竟然没一个用得上。
徐逆看她一脸烦恼,便问什么事。听了她的说法,道:“还有徐月,你忘了她了吗?”
灵玉茫然:“她是你的人啊!”
徐逆笑:“我知道你肯定考虑不到这方面,所以徐月闯进上真宫的时候,就打算把她留给你。”
灵玉呆了呆:“难怪她说,你吩咐她,见到我跟着我就是。”
“是啊,你没发现,就算我回来了,她也一直跟着你吗?”徐逆顿了顿,又笑,“再说,有她在身边,你这里有事,我会感应到。同心契这个东西太危险了,将来我们还是要解除。”
连这种事情,徐逆都替她考虑到了。灵玉不忍直视自己的办事能力,一点都没有长远的考虑。这样看起来,她真不是做一宗之长的料,就算做,也只能做个象征意义的首座。
……
不出所料,顾昊那里,根本问不到什么消息。把他关到冰牢才几天,袁复就过来禀报。
“死了?”徐逆的脸色不太好看。
袁复低着头:“是属下的疏忽,没有防备他早就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
“是他自己动的手脚,还是别人?”
袁复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说:“是他自己。他将剑气埋伏在自己体内,稍一引动,就自爆了,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徐逆点头表示知道了。
“死了就算了,你退下吧。”
“是。”
灵玉见他神情不对,便问:“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顾昊贪生怕死,事前哪有这样的勇气?就算要自尽,必是受了折磨,才会产生这个念头。几天时间,还不够磨掉他的意志。”想到顾昊死得这么容易,徐逆心中不快。
“可是,剑气究竟是谁所有,袁复不应该连这个都分辨不出。”
“是……”徐逆叹了口气,“我想,算计我们的人真可怕,他在紫霄剑派内,肯定还有别的眼线。”
当日在莲台会面,八个人大致沟通一下。
其一,天命之前,大家没必要彼此为敌。其二,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遭遇?似乎有人刻意算计他们。
第二点,灵玉已经跟大部分人确认过了,没沟通过的也默认了,包括渊源之中的鬼帝。
本来,他们以为鬼帝会幸免,因为他身处渊溟,幕后人的手,只怕伸不过去。不料,鬼帝却道,他所遭遇的事情,确实没有他们这么多,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经由这次短暂的会面,他们确定了一件事。
那个人,并不仅仅通过阴谋暗算他们,最根本的是,利用秘法影响了他们的气运,以达到改变命运的作用。
这种手法,超过他们所知,就算在卜算之道上再有天分,仅仅元婴的他们,也做不到这件事。
大乘期的对手,果然非比寻常。
另外,不管他们曾经是什么人,现在都已经转世了,不复前世的修为与能力,那个人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对付他们,可见自己也有为难之处。
所以,找出他的最好的机会,是在沧溟界开启之前。
若是沧溟界开启,不再与世隔绝,再想抓那个人的尾巴就难了。
私底下,灵玉将自己这些年来探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徐逆。
“……得知缘修佛心破碎,我就产生了这个念头,各大宗门,恐怕都有那位的眼线。显化师伯将首座印信传给我之后,我便借此机会,安排人手在各大宗门里探听。虽然没有实质上的证据,但各种迹象显示,几乎每个宗门里,都有那位安插的人手,而且,修为都不低,最起码是结丹期。最明显的,就是井宿了。”说到这个,灵玉疑惑,“我想不明白,井宿是元后修为,就这么暴露了也太可惜了吧?”
莲台之会前,井宿被灵玉重伤,目前毫无动静,以他的年纪,伤势应该没那么快好。
徐逆也想不明白,他问:“紫霄剑派呢?也有眼线?”
“应该有的。”灵玉犹豫了一下,“不过,我没有任何证据,这些年来,只是找出了几个可疑的人物。你现在是剑君了,也许可以查一查这几个人跟顾昊之间有没有联系。”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方向,能省不少力气。
顾昊之死,恐怕没什么可查的,说不定很久以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以那个幕后人的手段,这种低层次的斗法,不可能露出马脚,哪怕他本尊并不在沧溟界内,暗算他们的是分身之类的人物。
“昭明那边呢?你有什么打算?”
徐逆道:“昭明已经疯了,他自己身上恐怕查不出什么,所幸,这件事不算太久远,也距今不过四百多年。我准备从时间入手,四百多年前,昭明见过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会有蛛丝马迹。”
灵玉想了想,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他和徐正之间诡异的关系,说没有人插手,灵玉真不信。倒因为果,必定有一个诱因存在。
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理一遍,就会发现,起因很有可疑。昭明因为算出徐正是天命之人,才会有那个分担天命的念头。一切的起因,就在于此。
为什么徐正会被认为是天命之人?那个时候,他未出母胎,身上没有徐逆的精血气运,就算他是剑心之体,身上剑气浓郁,也不至于把天命安到他的身上。
关键就在于,他为什么会被算成天命之人。
“当年,紫霄剑派有位化神前辈回到宗门,看出徐正的天命身份,才引出了后面这些事情。这次去大衍城,是弄清此事的机会。”
灵玉却踌躇了:“你说,会不会大衍城里,也有那个人安排的棋子?”
徐逆毫不犹豫地否定:“不会。如果有化神修士是棋子,大可以一个一个地找到我们,在我们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就将我们杀了。我觉得,这个人的处境可能跟我们差不多……”
说到这里,他突然收了音,脸色苍白起来。
“怎么了?”
徐逆转过视线望着她,有些吃力地问:“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就在我们之中?”
不用他解释,灵玉马上猜到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指的是天命之人。
“不……不可能吧?”灵玉不敢相信。
徐逆慢慢冷静下来:“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灵玉沉默着没有回答。
八个人中,她是与其他人关系最密切的一个。
东溟的参商、方心妍,陵苍的徐逆、缘修,还有星罗海的范闲书,双成,每个人都跟她有私交,不管哪一个有问题,她都觉得难受。
“……对了,莲台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灵玉打起精神问。
徐逆道:“既然有虚空魔物从那里进来,就不安全了,前几天真华仙门那边通知过,要派人去那边镇守。”
两人默契地没再提幕后人的事。
昭明剑君赴莲台赌约时,紫霄剑派镇守在凌天舟的修士也跟过去了,后来直接回了宗门。现在,徐逆登位,大局底定,紫霄剑派也该派出元婴修士,尽一份力了。
“梦花先生说,很可能溟渊那一带会持续出现漏洞,经历过虚空魔物之事,要更加小心。还好当时我们那么多人在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想到当日惊险的局面,灵玉也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将魔物狙杀,天知道后来会发展成什么样。
“他们也派人联系星罗海和大梦泽那边了,先进行一次彻查,再派人守着两个地方,安排巡视。”
目前来说,只能如此处理。大衍城那边,早就递过来消息,除非化神修士从溟渊挣脱出来,又或者,沧溟出现新的化神修士,否则,上面的漏洞无法可堵。
天地元气、虚空元磁和飓风,这些都是化神以下修士无能为力的。
决定了镇守的人选,将各项事务分别交给袁复等人,徐逆决定动身。
灵玉特意给太白宗传了消息,表示自己会去大衍城一趟。
回信的是端木澄,告诉她尽管去。另外,委婉地提示了她一下,怎么躲也躲不过师父的怒火,还是早点回来的好。
灵玉……暂时当没看到,反正都要挨骂,等事情办完,再回去向师父请罪吧。
738、云篆
东海上空,掠过两道遁光,往溟渊的方向飞快而去。
越靠近溟渊,镇守的修士越多,许多小岛,都被改造成镇守之地。
最外围的镇守修士是结丹期的,越往里修为越高。
看到这两道遁光,结丹期的没敢上去拦。元后修为,自有元婴修士去拦,结丹修士在这里,只是警示,以防低阶修士误闯。
数日后,灵玉他们到了第一个元婴关卡。
示意身份令牌,镇守小队很干脆地放行。
这两人的身份,已经有资格主持最高层面的事务,不需要再请示了。
就这样,时隔三百多年,他们再次踏入大衍城所在地。
筑基时,与他们一起来的几位修士,萧正谊夫妇未能结丹,已经坐化了,燕星和枯禅倒是结丹了。但是,徐逆失踪,灵玉忙于修炼,再加上修为差距越来越大,不可避免地关系越来越远。
两人停留在溟渊之侧,灵玉心中一动,指间聚起灵气,往眼睛处一抹。
光芒闪动,她的眼睛亮起青光。
片刻后,灵玉收回青光,说道:“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过来,见到此物的情景?”
徐逆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他们才筑基期,来到此处,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不敢下去。后来,枯禅仗着自身功法特殊,入内一探,他们这才找到大衍城所在。
“以前我们修为不足,没办法看清此物,猜不出这是什么,现在看来,这东西像不像一把锁?”
徐逆亦运起剑气,往周围稀薄的溟渊之气扫荡了一番。观察了一会儿,他道:“确实很像,像小儿用的长生锁。”
此物太大,当日枯禅以为是鼎,灵玉倒是想到了胭脂盒和长生锁,不过当日他们修为不足,不好判断。
而现在,他们不但能够看清此物全貌,还能感觉到此物存在的牵引之力。
“大衍城是被此物拖入溟渊的,如此看来,此物的本体说不定真是什么锁。”灵玉说罢,招呼一声,“我们下去吧。”
两人跃入溟渊,仍旧从破损处钻了进去。
下来时,见到的还是那太极之地,虚空长河缓缓流过。
这一次,他们不再漫无目的,因为他们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力量,法宝的内部力量,还有,法宝深处,与之抗衡的修士力量。
二人几乎没有犹豫,往阴阳鱼的头部行去。
他们先去的是阳极。
阳极生阴,那一点黑色,透出彻骨的阴气。
“诸位前辈,紫霄剑派徐逆前来拜见。”徐逆站在阳极,扬声道。
没有回音。
灵玉与徐逆对视一眼。他们分明能够感觉,那些化神前辈就在法宝之中。阴阳相生之处,有诸多变化,也最易渗透,如果要见他们,应该就在此处才对。当年他们进入此处,那些高阶修士就是借助阴阳变化,与法宝之力抗衡。
许久之后,两人耳边传来一声冷哼,一个冰冷冷的男声道:“传召的明明只是一人,为何来了两人?”
灵玉恍然,原来化神前辈心中不快,这才不理他们。
她道:“晚辈太白宗程灵玉,见过诸位前辈。”说罢,袖子一拢,打算旁听,完全没有告罪暂避的意思。
又是好长时间没动静,不知道化神前辈们是不是内部也在争论。
许久,灵玉听到一个祥和的女声响起:“丫头,你是太白宗的晚辈?”
比起刚才那位前辈,这语气好多了,堪称慈祥。灵玉心中一动:“是,敢问前辈,可是我太白宗的师祖婆婆?”
这女声带着笑意道:“老身妙竹,出身紫盖峰。”
灵玉恍然:“原来您就是紫盖峰的妙竹师祖婆婆,晚辈听说您的事迹很久了。”
“老身许久没有见到本门晚辈了,丫头,我们好好说话。”
妙竹婆婆说完,灵玉便感到眼前景物一晃,身处之地已经不是阳极,而是阴极了。
灵玉失望:“师祖婆婆,为什么不让我留在那里?反正也没什么可瞒我的!”
妙竹轻笑:“星河老鬼有事要问后辈,怎么会愿意让你听到。他们紫霄剑派的就是这点臭脾气讨厌,家丑不可外扬,其实谁不知道呢?”
紫霄剑派那点事,外面已是人尽皆知,当时观战的人太多了。大衍城虽然被拖入溟渊中,想知道这些事并不难。再说,莲台就在左近。
“原来那位就是紫霄剑派的前辈……”灵玉眼珠一转,“按他们的门规,我现在也算是紫霄剑派的人,给我听见怎么能算家丑外扬呢?”
妙竹笑道:“你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打败了昭明,星河老鬼怎么会给你好脸色看?”
果然如此啊……
灵玉很想翻白眼,紫霄剑派这臭脾气果然是代代相传,都关到这法宝里来了,还这么傲气。
“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你回去问就是,不必理会星河老鬼。”妙竹轻描淡写地道,“听说我们太白宗近年来势头大好,老身一直想看看你,正好趁这个机会。”
灵玉道:“师祖婆婆想见晚辈,那还不容易?只要您发出召令,不管晚辈在哪里,一定会赶过来,让您看个够。”
“呵呵,”妙竹笑了起来,“你这油嘴滑舌的脾气,和苍华那小鬼挺像的,果然是一脉相传。”
灵玉眨巴着眼睛,万分无辜地道:“晚辈说的都是实话,怎么会是油嘴滑舌呢?”
妙竹又笑了一阵,她道:“行了,这些话,留给别人听吧,老身算起来是你老祖宗,自然护着你。”
顿了顿,她问:“许久没见显化、显宣他们了,紫盖峰一脉可还好?”
灵玉答道:“两位师伯挺好的,就是忙……”
显化、显宣两位真人已经放弃了晋阶,这些年,不是在教导弟子,就是在外奔波,算是安排后事。
这种事,没必要详说,妙竹清楚得很。
果然,她叹道:“这两个小鬼,也到了大限了!唉,当年他们来大衍城拜见,还以为我紫盖峰后继有人,说不定又能出一位化神,没想到……”
感慨了一会儿,妙竹又笑道:“不过,我们太白宗时隔两千多年,又要出化神修士,实乃幸事。”
灵玉记得,西溟这边,每隔几百年,才会出一位化神修士。上一位化神的修士好像是星罗海出身,距今已八百多年。陵苍这边,张千影本来是最有希望的,她七百岁达到元婴圆满,许多人都以为,她等于预定了化神名额。没想到,五百多年过去,张千影还没有动静,反而天命之人纷纷出世了。
妙竹又问了一些太白宗的问题,灵玉一一答了。
说完宗门之事,妙竹顿了顿,笑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灵玉想了想:“自然是尽快化神了。只有化神了,才有能力开启通途,才能将大衍城从溟渊拖出来。”
妙竹接着问:“听说那小子回去抢了剑君之位,那可不是件好差事,会不会影响到你?”
灵玉听得有点迷糊:“影响?不会啊,他做他的剑君,我又不插手他们的宗门事务。”
妙竹见她不开窍,干脆直言:“你以后是留在太白宗,还是跟他留在紫霄剑派?”
灵玉恍然:“师祖婆婆是担心我留在紫霄剑派吗?我想,等他把事务安排好,应该会跟我回去吧。”
“哦?”妙竹不动声色,“紫霄剑派的人,都自傲得很,他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他本身并不是很想做剑君,只是,他要不回去,紫霄剑派就没落了……”
“也是。”妙竹若有所思,“严格算来,是紫霄剑派负他在先……”
两人杂七杂八地说了一阵,妙竹道:“丫头,你难得来一趟,祖师婆婆给你点礼物吧。”
礼物?灵玉眼睛发亮,话接得非常快:“谢师祖婆婆赏赐!”
这反应,让妙竹哈哈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道:“这东西,可不好接,你别失望。”
说完这句,灵玉只觉得一点灵光,不知从哪里飞出,骤然向她压来,瞬间没入她的识海中。
许许多多玄奥的文字,出现在灵玉的识海内,它们的结构,似乎包含了玄妙的奥义,每一个运行轨迹,都有深刻的涵义。
妙竹道:“大衍城建在此处,是因为在此发现了这件法宝。大概四百多年前,此宝发生异变,出现破损。此后,我们一直与此宝对抗。支撑了几十年,到底没扛住,大衍城终于被此宝拖入其中。既然天命之人已经出世,这件事可以交给你们了。此件法宝,与沧溟界被困有很大的关系,这些云篆,是我们研究此宝所得,你回去细想想,说不定会有收获。等到你们化神之日,也许就是我们重见天日之时……”
灵玉的神识还困在这些云篆之中,等到她清醒过来,人已经出现在大衍城的附属之城内。
等了一会儿,徐逆也出现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不寻常,表情也很平静。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徐逆说。
“等等!”灵玉晃了晃脑袋,还晕乎乎的,“我可能有点问题。”
徐逆听了此话,再看她的样子,紧张起来:“怎么了?那位不是你们太白宗的师祖婆婆吗?”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灵玉倚着石柱坐下来,抱着脑袋,“师祖婆婆给我看的东西,我觉得很熟……”
739、是谁
识海中,灵玉盘膝而坐。
她的面前,一个人慢慢化出虚影。
灵玉抬起头,看着这张与自己大半相仿的面容:“那东西,是你的?”
这人笑了起来:“是不是,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灵玉捧住了头:“这怎么可能?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干的?上辈子的自己,算计了所有人,连同自己在内?”
这人淡淡道:“没什么可能不可能,哪怕同样的真灵,你到底不是怀素。”
“可是,可是……”灵玉头更痛了,她觉得这句话不对,可又找不到否认的依据。
她是怀素的转世,与怀素有着同样的真灵,可到底不是怀素本人。
那个从修仙界底部一步步爬上来的大乘元君,到底有着怎样的心计,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无从猜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人问:“什么这么做?”
“那场争夺青莲的大战,是你设计的吗?是不是你把所有人都算计了?那个幕后人是你?”
与灵玉极其相似的面容笑了:“谁说是我做的?”
灵玉一愣:“你……”
“你不是怀素,我也不是怀素,怀素早就在当年的大战中陨落了,谁也不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
……
“灵玉?灵玉?!”耳边传来徐逆的声音,灵玉猛然睁开眼。
她惊魂未定,身上全是冷汗,一把抓住徐逆的衣襟。
“别怕,没事了。”徐逆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好好的在这里……”
在他的安抚下,灵玉慢慢平静下来,气息渐渐稳定。
看着她恢复正常,徐逆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灵玉抬头望着他,神情复杂:“那个东西……我可能认识。”
“什么?”徐逆没反应过来。
“那个把大衍城拖入溟渊的东西。”灵玉说,“很可能就是这个东西,在大战之后,将所有人困住了……”
她把妙竹的话告诉徐逆:“……四百多年前,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吗?我们这些人,年纪大都相当,出生前后,相差也不过一二十年……”
她与徐逆相差八岁,范闲书只大了她一岁,方心妍与徐逆年纪相当,参商稍小一些,还有缘修和双成,都与她差不多。算起来,他们几个是在十年间相继出世的,剩下一个鬼帝,应该也相差不离。
那么巧,溟渊中的那件法宝,就是在那个时间破损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件法宝的主人,可能就是幕后之人?”
“不仅如此。”灵玉脸色苍白,咬了咬唇,说道,“师祖婆婆告诉了我法宝上的云篆,我觉得很熟悉……”
“所以呢?”徐逆静静地问。
灵玉望着他,有些吃力地问:“你说,怀素会不会就是幕后之人?”
徐逆没有说话。
灵玉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果然,他也这么觉得吗?幕后人可能在他们之中,这个说法是徐逆首先想到的。
“没这么简单。”思考了一会儿,徐逆说,“你觉得这件法宝熟悉,只能说明,怀素有可能见过这个法宝,又或者,与法宝的主人相熟,并不能证明这法宝就是怀素的。再说,怀素不像是这种人……”
“不像是这种人?什么意思?”
徐逆微微出神:“……你知道,我融合了之前留在剑上的紫郢天君的神念,隐隐约约记得一些属于他的记忆。紫郢对怀素怀有很深的戒心,但是,同时存在一种很奇妙的信任感。他似乎认为,怀素是个坦荡的敌人,而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阴谋家。”
这种说法也许很奇怪,但徐逆的记忆深处,确实留有这么一种印象。怀素狡猾难缠,但却称不上心机深沉,因为她从不伪装自己。
灵玉却没有因为这段话而感到安慰,徐逆的印象只是他的,连她自己都摸不透,徐逆又怎么能肯定怀素是什么样的人?
“再说,怀素是怀素,你是你。就算真是怀素做的,那又如何?转世之后,这个真灵已经成了你,就算她曾经做了什么,也跟现在的你没有关系。”
听着这番话,灵玉抬头望入他的眼中:“大乘修士的手段,你我都猜不到,如果有一天,我们被前世的神念占据,又该如何?”
徐逆淡淡一笑:“灵玉,现在的你,可真不像你。”
在灵玉不解的眼神中,他说:“一直以来,心情阴郁的人是我,想法黑暗的人也是我,而你,无论遇到什么,都是那个勇往直前、绝不自怜自伤的灵玉。在我心中,你也许有怀素的特质,但是本质上,与怀素天差地别。当初知道我们可能是大乘修士的分身或转世,而这两人还是敌人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前世,也休想主宰自己!这才是灵玉,这才是你。”
过去几百年,在无边的黑暗挣扎中,他一直将灵玉视为信仰的明灯。每一次,感到痛苦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是灵玉的话,她会怎么做?这样一点点地熬过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灵玉听得愣愣的:“原来,我是这样的吗?”
徐逆看着她,眼睛带笑。
被他这样看着,灵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气,她站直身躯,握了握拳头:“好吧,就算这件事真是怀素干的,也跟我没关系了。我是程灵玉,不是怀素,也不想做回怀素!”
这番豪言壮语,当天就受到了打击。
灵玉将那些云篆记下来,细细分析了一番,越分析越发现,这些云篆,与仙书上的符文有着相似之处。同一位修士,他的法宝往往也有相近之处,仙书是怀素炼制的,这云篆的排列与之相似,说是怀素的,确实令人信服。
难道说,真是前世的她把所有人都坑了,顺便把自己也坑了?
而徐逆,也将他与星河真人的见面过程一一详述。
“你就是本派新任剑君?”灵玉被传走后,这个声音还是那么冷,但没有了那股不悦之意。
“是,晚辈徐逆,拜见星河剑君。”徐逆平静地行礼。
紫霄剑派与太白宗不同,它的剑君必然是修为最高之人,这位星河真人,曾经做过五百年剑君。
“嗯。”星河真人随便应了一声,问道,“昭明呢?”
徐逆答道:“他心志崩溃,如今居于映月谷。”他没有隐瞒的意思,也没必要隐瞒。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星河真人说。他当然知道映月谷是什么样的地方,把昭明囚禁到映月谷去,说明他没有亏待昭明。
徐逆没有说话,心中却不以为然。就算他把昭明怎么了,那又如何?昭明是他杀母之仇,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他也不觉得过分。
“你心中对本君有怨?”星河真人忽然道。
徐逆顿了顿,坦然应道:“是。”若非星河真人一句话,怎么会发生他和徐正的错位?况且,他对紫霄剑派有感情,对宗门祖师却没多少敬意。
“你倒是直率。”星河真人冷哼,“不管昭明怎么对你,你能有今日这一切,都是昭明带来的。没有他,你就不会得到紫霄剑派的正宗嫡传,你不能否认,顶替了徐正的身份,给你带来了许多便利。”
徐逆淡淡道:“没有他,我仍然有天命,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你——”星河真人大怒,“你是觉得,紫霄剑派对不起你吗?”
“我不曾怨过紫霄剑派,师祖前辈又何必强行将恩情压我的身上?”徐逆直言不讳。
安静了片刻,星河真人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徐逆,莫非你觉得,本君被困此处,奈何不了你?”
“晚辈只是说实话而已。”徐逆的语速始终平缓,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星河真人不说话了,反而是一个清扬的女声笑了出来:“星河啊星河,被晚辈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滋味如何?这小鬼说的不错,你们紫霄剑派,就是不讲理。人家好好的天命之子,被你们折腾得自堕溟渊以求生,还敢说你们对他有恩?你害不害臊?”
星河真人恼羞成怒:“姓杨的,我紫霄剑派的事,与你何干?”
“哼!”这女声冷笑,“要不是你们横插一手,他就是我极意宗的人,明明你们占了便宜,如今还摆出受委屈的嘴脸,本座看了恶心!”
原来这位女修,是极意宗的化神前辈。大家都是化神,谁也不怕谁,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怎么?不服气?他得的是紫郢天君的传承,本来就该是我紫霄剑派的弟子,你们极意宗想也轮不上,眼红吗?”
女声轻蔑地笑了:“星河,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难道你想说,是你们紫霄剑派成全了他的天命?哼!天命之人就是天命之人,他就算在我极意宗,仍然会得到紫郢天君传承,这就是天命。再说,他现在的功法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又不是你们那不上档次的《紫霄剑典》,你有什么好自傲的?”
“杨月!”
两位化神修士就这么吵了起来。
徐逆静立在旁,只管等他们吵完。这位极意宗的化神前辈,虽然是刻意找星河真人晦气,可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徐逆并不觉得没有这段经历,就成就不了今日的自己。天命使然,他一样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740、滴水不漏
等到争吵平息,气氛有些凝滞。
星河真人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情理,昭明的脾气,他还能不明白?只不过,事情发生都已经发生了,否认没有意义。徐逆一来,他首先这么说,就是想点明,紫霄剑派对他也是有恩的,先拿恩情压住,免得他拿大。
星河真人比谁都清楚,剑君这个位置对紫霄剑派来说有多重要。其他宗门的掌门,没有这么重的权柄,惟独紫霄剑派,剑君说一不二。
万一徐逆是因为心生不满,才回去抢了剑君之位,毫不夸张地说,他完全可以将紫霄剑派折腾散架。
不过,徐逆的回应让星河真人明白,这小子的脾气硬得很,恐怕越是强压,他就越反感。
极意宗那位前辈的声音消失了,现场恢复了静默。
“小子,莫非你也是这么想的?”星河真人平息了一下心情,重又开口。
徐逆道:“师祖前辈为何如此在意?我与昭明之间的恩怨,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星河真人沉默片刻,答道:“昭明是昭明,你要报仇,本君拦不住,只是,不希望你对昭明的仇恨,牵连到宗门。”
“晚辈还是那句话。”徐逆说,“我对紫霄剑派无怨。”
他如此坦然,倒让星河真人有些心虚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不会拿宗门来撒气?”
徐逆道:“我若要拿宗门撒气,何须夺剑君之位?直接打上门,又有谁能拦我?”
他的声音始终平缓,没有半点高高在上之意,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傲气。
星河真人噎住了,尽管不想承认,但这话不无道理……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挑战成功,就能破开护山大阵?那大阵是本君加持过的,就算来个化神修士,也未必能够攻破。”
徐逆仍然平静应下:“是。”
他这个态度,让星河真人一肚子不甘心无处可发。
护山大阵确实攻破不易,可一个门派绝对不能只靠护山大阵维持,徐逆真心想整垮紫霄剑派,多得是办法,不是一个护山大阵就能保住的。
星河真人这般想着,心情缓和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货真价实的天命之人。当初昭明搞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到底,严格来说,对不起这孩子的,也有他的份。
想到这,星河真人肃然开口:“徐逆,你登位之时,不曾对前任剑君作出过承诺,如今,可愿对本君作出承诺?”
按照宗门规矩,除非前任剑君身死,新任剑君继位时,要对前任剑君作出承诺。可徐逆登位,那是非常规的,别说昭明剑君疯了,就算他没疯,他不会甘愿把剑君之位传给徐逆,徐逆也不会愿意对昭明跪拜。
略一迟疑,徐逆拂衣,单膝跪下:“请剑君训示。”
星河真人沉肃的声音传来:“徐逆,你为紫霄剑派剑君,可愿终你一生,不叛师门?”
“弟子愿意。”
“可愿尽你全力,将紫霄剑派发扬光大?”
“弟子愿意。”
“可愿以本心为誓,维护宗门?”
“弟子愿意。”
星河真人的声音带了微微的笑意:“好,从此刻起,你就是紫霄剑派名正言顺的剑君,望你不要忘记自己今日的承诺。”
“弟子牢记。”徐逆如此答道。
在他决定回紫霄剑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不回去便罢,即便回去只是为了让紫霄剑派度过这个特殊时期,也要将之视为自己的责任。
关于宗门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
星河真人的声音放松下来:“好了,本君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你来此处,肯定有许多疑问,想问就问吧。”
“是。”徐逆起身,深吸一口气,“敢问师祖前辈,当年为什么会认为徐正是天命之人?”
星河真人没有立刻回答,安静了一会儿,他慢慢说起:“当年,大衍城刚刚算出天命之事,为了尽快找出天命之人,我们曾经分头出去寻过。”
徐逆没想到背后有这么一段,便道:“可是,你们没有找到其他天命之人。”
“是。”星河真人淡淡苦笑,“不要太高看大衍城的推算之术,虽说化神已经可以推衍,但我们刚刚触摸到天道,推衍还很模糊。寻找天命之人,我们也只是尝试,结果你也看到了,不算西溟那边的,我们人族这边,从头到尾,只找到了一个,而且还是推算错了的。”
“……”徐逆听出星河真人话中的自嘲意味。从这一点来说,大衍城非常失败,八个天命之人,暂且不论妖啊鬼的,其他五个人明明白白地出现在沧溟界,却一个也没有找到。
“他们妖族,由血统主宰,天生敏锐,且异象明显,我们与他们不能比。”星河真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此解释。
徐逆轻轻点头。确实不能比,参商诞生时的血统已经说明了一切,而方心妍,诞生之初,便化出灵体,这一点妖族很占便宜。
“本君回到紫霄剑派,只是顺便看看,本门有没有这个运道。不料,竟让我看出,本门即将有剑心之体诞生。”
此事徐逆疑惑许久,他问:“徐正当时没有异常吗?”
“没有。”星河真人很肯定地说,“徐正那时还在母腹中,本君可以确定,他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他的剑心之体是真的,身上有浓厚的剑气和气运,正是因为如此,本君才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天命之人。”
“那之后呢?你们是怎么确定的?”
“本君将这个结果传递回大衍城,由天机子进行推算,再回馈过来。”星河真人顿了顿,“天机子说,这很可能是天命之人。还未出母胎,他不能确定,说等这孩子出生,他再亲自推算一遍。”
等到徐正出生,结果不用说了,他身上有徐逆的精血气运,怎么算都跟天命有关。
徐逆沉默片刻,提出要求:“晚辈能见一见天机子前辈吗?”
星河真人轻笑,叹息道:“不能了,你见不到他了。”
徐逆听出他话中之意,眉头一皱:“难道……”
“那是第十二代天机子,他已经陨落了。”
徐逆想了想,满心疑惑:“师祖前辈,化神修士的寿元,不是可以达到万年吗?”
晋阶化神,可以动用天地元气,寿元会有一次大的突破。照理说,除了少部分修士,大衍城的化神前辈应该都在才对。况且,天机子已经十几代了,想起来似乎有些古怪……
星河真人简短地道:“现在不是告诉你此事的时候,你只要知道,大衍城为了推算天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就可以了。第十二代天机子已死,他当时怎么推算的,我们也不清楚。”
“……是。”徐逆选择了相信,现在的他,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
“怎么,你觉得推算有问题?”
徐逆没有把他和灵玉的分析说出来,只道:“此事颇有古怪,就算只是算错了,正好把真正的天命之人牵扯进来,也太巧合了。”
这一点,星河真人不能否认。无论多么强大的气运,也只是增加了机缘,不能完全避免坏的运道。换句话说,徐逆很有可能在给徐正做替身的过程中,殒命而亡。要真的发生这种事,沧溟界到底能不能正常开启通途,谁也不知道。幸运的是,徐逆闯过来了。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师祖前辈可否解惑。”
经过一番恳谈,星河真人大方多了:“你说。”
“当年昭明是怎么得到那个秘法的?晚辈曾经查过典籍,融合精血,这种秘法在典籍中从来不曾看过,似乎不是沧溟界的东西。”
星河真人道:“这个问题,本君答不了。天命出现之前,大衍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这件法宝,突然出了意外。刚开始,法宝的牵引之力没有那么强,我们还能外出寻找天命之人,后来,法宝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我们为了防止大衍城被拖进去,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里了,没有心思去管其他外面的事。再说,昭明先斩后奏,本君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精血相融了。”
顿了顿,星河真人续道:“当时,本君大发雷霆,谁知道精血相融之后,会发生什么后果?他想把天命的表象转移到你的身上,让你去承担天命所带来的风险,而真正的天命仍然保留在徐正身上……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天命岂是那么好骗的?再说,谁知道转移的是天命带来的劫难,还是机缘?”星河真人叹了一声,“可是,他做都做了,本君又能如何?后来,你果然承担了大部分劫难,本君就默认了……”
“前辈就没有问过那个秘法的来历?”徐逆不相信。
“当然问了。”星河真人说,“他当时搪塞了几句,正好又是大衍城被拖入此处的关键时刻,本君实在是顾不上。”
徐逆忍不住沮丧,果然,那个幕后人算计得清清楚楚,一点痕迹不露,就连大衍城这边都找不到线索。
“好了,这事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你难得来一趟,有些事情本君要亲口告诉你。紫霄剑派为陵苍大派,有些事情,一向由代代剑君口耳相传……”
741、经历
上真宫内,灵玉问:“那位星河剑君就没传你什么不外传的秘技?他好歹也是一代剑君,又成功化神,不能这么小气吧?”
徐逆道:“他说,我的功法远超《紫霄剑典》,他的经验恐怕对我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误导。不过,倒是教了我几个驭剑的小技巧。”
这还马马虎虎。
“所以,你现在算是名正言顺的剑君了?”
徐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是,这一趟总算没白来。”在此之前,他虽有剑君印信在手,却是篡位得来的,真要说起来,大有置疑之处。
比如,宗门的许多秘密他就不知道,主殿禁制的秘诀也不在他手中,更不用说那些秘密势力和库房。
别说昭明疯了,就算他神智正常,也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徐逆。
当然,紫霄剑派也有预备方案,若是剑君意外身故,该如何将秘密传至下一代。所以,每个剑君都会将一些秘事用某种方式保存下来,封存在某一处,一旦身死,封存的禁制就会开启。
再等百余年,昭明坐化,那些秘事就能现世。徐逆原本打算,自己暂代这个剑君,等到徐正成长够了,就将剑君之位传给他。到那个时候,宗门秘事就交给徐正探听去吧。
现在,他从星河真人口中得知这些,自己更加名正言顺不说,将来传位时,也更省事。
一百年的时间不容小觑,失去那些秘密势力,说不定等拿回来的时候,已经不顶用了。
徐逆又将星河真人提及的大衍城天命之事告诉灵玉。
“……大衍城早就推算出天命之人出世,你的那个猜测,并非没有道理。”徐逆说,“那件法宝破损,正好是在天命之人出世之前,仔细想来,也许就是那件法宝困住了大乘修士们的元神。我们只要找出这件法宝的主人,也许就能找到幕后人的线索。”
这么说着,他发现灵玉的脸色更难看了,不由心中一沉:“你还是认为,是怀素?”
灵玉摇摇头:“我只能说,这件法宝与怀素一定存在渊源。”
徐逆安静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好,我们现在有这么几个线索。其一,拖住大衍城的那件法宝,究竟是谁的。其二,是谁把那个秘法传给昭明的。其三,挑动顾昊的又是何方神圣。其四,井宿的背后,是不是也有什么人的身影。这四个疑点,我们一个一个来查。”
灵玉冷静了一下,说:“第三个暂时可以放弃了,顾昊只是个小卒子,以那人的手段,不可能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
“那还有三条线索。”徐逆略一思索,“第一条,暂时没什么希望,只能列为参考。第四条,井宿那边,你派了人是吗?”
“对。”仙娥就应她之请,去赤霞宫了。
“昭明的秘法,目前来看没有任何线索,但并非无法可查。四百多年,知道的人还没有死绝。”
灵玉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徐正会感兴趣吧?”表面上,昭明将徐逆做成了徐正的替身,实际上,是那个幕后人把徐正做成了天命的替身。这件事,徐正似乎占了便宜,但也被牵扯进与他无关的复杂局面,从这一点来说,他也是受害人。
再说,没有这个人,昭明也不会被蛊惑,以致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徐逆没有说话。
灵玉看出他不愿意向徐正提出额外的要求,便道:“这件事我去说吧。你不是徐正,他未必如你所想,不想插手你的事情。”
说罢这些事,两人坐在上真宫前的台阶上,看着下方的潮水起伏。
他们分别了那么久,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几乎可以说是生死离别。重逢之后,两人立刻面对众多问题,没有一刻放松。
现在,听着海浪声起伏,终于能够忙里偷闲,将那些事稍微放一放。
“你还没说过,这些年的经历呢!”灵玉仰头道。
徐逆坐在她身侧,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落下溟渊,险些身死,还好上真宫发动,将我原来的肉身剥离,又重新凝练了一具。新的肉身由上真宫内的紫气凝成,我花了好长时间,一点一点将那具肉身凝练成功。后来,我在溟渊底下潜修,无意中被一名鬼修发现,结果遭到众多鬼修追杀,这才逃入生死树……”
想到那四十多年的相遇却不能相认,灵玉心中一抽:“当年你在生死树内留书,说你被剑内的神念操纵……”
徐逆苦笑一声:“现在这具身体,是上真宫内残留的紫气凝成的。初时,我很惶恐,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子还算不算是人。紫气凝成肉身,我在紫霄剑派那么久,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而且,我感觉到这肉身并不完全听我的,它似乎另有主人,它的主人就是紫郢剑内潜伏着的神念。”
“紫郢天君的?”灵玉问。
徐逆点头。这些天来,他断断续续地提到过一些事,灵玉知道他化解了紫郢天君的神念。
突然想到了什么,徐逆脸上浮起笑意:“我想,怀素和紫郢上辈子一定结下了大仇,那道神念感觉到你的存在,就被唤醒了,想强夺这具肉身,将你杀之而后快。”
灵玉也很无奈:“我后来得到了一件怀素的遗物,里面留有怀素的神念,她也是一样,说我竟然不趁机杀你。”
“管他们什么恩怨,”徐逆说,“反正他们已经死了,跟我们没关系。”
关系……当然是有的,不过,他们不准备让前世的自己影响到今生。
“你当时到底什么状况?为什么身体那么冷?”
徐逆说:“凝成这具肉身的,是上真宫内的紫气,我想,可能就是紫郢天君的本体。换句话说,我现在不能算是人,而是灵族了。当时,身体没有凝练完全,上真宫内的紫气包含了强大的剑气,而且,里面还有紫郢天君的残留神念,我受那具肉身的影响,连神智都是迷迷糊糊的,很多时候,都是依照本能行事。”
徐逆回想了一下:“当时发现我的,就是那位鬼帝手下的鬼童子——对了,你还记得鬼哭陵吧?”
灵玉怎么会不记得,鬼哭陵的灭派,跟她也有一点关系。当年玄冰岛事件,她大概知道一些内情。
“那个鬼童子,就是鬼哭陵的鬼童子。”
“啊?”灵玉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原来鬼哭陵一派,就是被他收了?”
“对。”徐逆好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位鬼帝,当年还只有结丹期,借助一件法宝,伪装成‘冥帝’。溟渊就是沧溟界的地府黄泉,这件事鬼哭陵内部必然知情。他们用秘法开启九幽,打算投靠冥帝,成为真正的鬼修。不料,所谓的冥帝,只是传说而已。”
灵玉愕然,而后大笑:“所以,鬼哭陵其实是被鬼帝骗了,白白把自己送给人家当鬼仆?”
“是。”徐逆也带出几分笑意,“幸好,鬼帝很快就结婴了,不然,元婴中期的鬼童子成了结丹期鬼修的仆从,岂不是笑话?”
就算鬼帝结婴了,鬼哭陵也是个笑话。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九幽,投靠冥帝,成为真正的鬼修,结果被一个结丹期的鬼帝给骗了——哦,那个时候,他还不能称为鬼帝。
“我就是被鬼童子发现的,当时神智还不是很清醒,一直受到凝练身体的剑气的影响。后来被追杀,逃进了生死树,遇到云章,却发现根本出不去。”徐逆望向她,“后来的事情,你都清楚了。”
还不能完全掌控身体的徐逆,不但说不了话,连神识都无法与她沟通。再加上那道神念的苏醒,他瞒下自己的身份,与她一墙相隔,相处了四十多年。
最后,更是因为那道神念的杀意,他连人都不敢认,躲开她飘然远去。
灵玉默然,想到当时的心情,不免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回生死树,岂不是错过了?”
徐逆却道:“错过了也好。万一我争不过那道神念,以后这具身体里的人,就不是我了。我很自私,不希望你对别人好。”
话是这么说,灵玉却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对他不设防,被占据身体的紫郢趁机所杀。
“后来呢?”她假装自己不知道,继续问。
“后来我离开溟渊,在西溟四处流浪。一边继续凝练身体,一边炼化紫郢的神念。他虽是大乘修士,又是紫郢剑的原身,可到底只是一抹残留的神念,花费了几十年,总算被我炼化了。”
徐逆淡淡笑道:“我能够那么快元后,还是托了他的福。他是剑道至尊,在剑术上的造诣非凡,就算只是一抹神念,也足够我受用了。”
灵玉明白,就像她将碧落之晶里的怀素神念炼化一样,直接冲进了元后。
“那鬼帝呢?你怎么会与他相熟?难道后来你又回了溟渊?”
“嗯。”徐逆说,“我炼化了那道神念,想起了许多事情。当年最后争夺的八个人中,有一个鬼修,应该在溟渊内,所以,我又回了溟渊。”
742、路遇
灵玉道:“找鬼帝干什么?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出来。你在溟渊经历过追杀,回去难道不危险吗?”
徐逆微笑道:“那时我神智不清醒,才会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无妨的,上真宫可以抵御溟渊之气,小心一些就没事。”
事情都过去,再计较也没有意义。灵玉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转轮王的转世?”
“自然费了一些手脚,仔细打听过的。”他们这些人有共通点,鬼帝当然也在其中。尤其鬼修修炼速度不快,鬼帝在其中太明显了。
“你和鬼帝达成了协议?”
“嗯。”徐逆顿了顿,摇头道,“那几个人,我不大信任他们。”
灵玉知道他说的是谁。徐逆和方心妍在筑基期就结下了仇,缘修的个性与他不合,还有范闲书,神神秘秘的,除了灵玉没人敢相信,参商和他又没有交情。算起来,只有双成与他谈得来。
“不知道他们查得怎么样了……”想起那几位,灵玉喃喃自语。
大家都发现了这件事,着手查的不止他们。如今没一个人有消息传来,应该都还没有头绪吧?
去过大衍城,两人也不急着回去,就这么乘着上真宫,慢悠悠地往回飞。
两日后,刚刚离开溟渊的地界,灵玉忽然感应到什么:“怎么会有好几位元后修士?”
徐逆也觉得不对劲。陵苍的元后修士不多,总共也才十几位,有几位已经临近坐化,近年不出山门,没道理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们应该不会感应错,至少有位元后,出现在不远处。
“走,去看看。”徐逆道。
“嗯。”灵玉同意。现在是非常时期,溟渊一带的上空,陆续出现漏洞,万一有什么事情,错过就不妙了。
上真宫加快速度,往元后修士所在地飞去。
飞得越近,感应就越清晰。
不是四个,应该是五个才对,还有一个,潜在海底。
他们没有收敛威压,远远的,有人迎了上来。
“两位道友请留步。”拦住他们的,是个体形消瘦如鬼的魔修,整个人干巴巴的,像具骷髅。身上的黑袍被风一吹,就好像要被吹走似的。
灵玉与徐逆对视一眼,低声道:“幽冥教的灵官魔君,他在这做什么?”
对方很快到了眼前,徐逆来不及回答。他站在上真宫前,说道:“路经此处,发现有道友在此,好奇前来一看,打扰灵官魔君了,还望不要见怪。”
发现是他们,灵官魔君直愣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色,声音幽幽地道:“原来是紫霄剑派的徐剑君和太白宗的程真人,幸会。”
见过礼后,灵玉开门见山:“灵官魔君,此处离溟渊甚近,你们在此作甚?”
“……”灵官魔君警惕地看了他们两眼,说道,“两位见谅,怕是不便告知。”
顿了顿,他又续道:“皇风书院的兰台公子,以及极意宗的不归道友亦在此处,不过,他们不方便来见礼。”
灵玉与徐逆相视一笑,干脆地回道:“既如此,我们不打扰了,再会。”
说罢,上真宫转了个方向,往西边继续飞去。
灵官魔君暗暗松了口气,往回飞去。
不远处,一座露出海面只有十几丈方圆的小岛上,站着三个人。如果灵玉在此,就会发现,其中有一个还是她的熟人。
华练仙子。
当年沧海派一别,也有三十多年了,华练仙子和梅远之二人疑心重,没有让药王医治自己的伤。这些年来,华练仙子遍求良药,总算将身上的伤治好了大半。可惜的是,那次重伤,伤到了她的根基,始终不能根除。
前些天,华练仙子来到陵苍,听说了灵玉击败昭明剑君的事,心中不无后悔。既然能击败昭明剑君,灵玉身上的伤自然是全好了,而且修为大有精进。如果自己当初也留在沧海派给药王治伤,说不定也已经好了。
可惜,星罗海那个鱼龙混杂的环境,出身于此的修士大多疑心重,当时让华练仙子相信药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幸,她也没有完全拒绝,离开前,在生机池里泡着,受损的根基修复了许多。现在虽然伤还没好,只要多花时间,一样能够康复。
另外还有两个人,正是灵官魔君之前提过的两个。皇风书院的兰台公子,以及极意宗的不归真人。
兰台公子是个二十出头的书生,青巾束发,儒衣潇洒,手握折扇,风度翩翩,一派公子风范。
他与灵玉在极光城见过的存思公子不同,存思公子也是儒雅斯文,却衣着华丽,更像个贵公子。兰台公子素衣淡衫,从衣着到气质,更像个单纯的风流书生。
另一位不归真人,则是极意宗的元后修士。他个子高大,体形又胖,看起来像座肉山,满面横肉的,不像个修仙的真人,倒像个穿了道袍的屠夫。
“是谁?”不归真人问。
“就是几个月前,莲台之会上出尽风头的两个人。”灵官魔君这话酸溜溜的。
幽冥教这代本来也有优秀弟子,可惜啊,丁玉成那个小子不争气,当年莲台之会一败,就一蹶不振。前些年,据说出去游历,其实灵官魔君知道,他是跟着程灵玉跑到星罗海去了。二十多年前,他直接在星罗海结婴,而后回归门派,给幽冥教添了一位元婴修士。
如果是往常,灵官魔君已经很满足了,可惜,他们这一代出了多少优秀弟子?天命之人那么多,幽冥教怎么就没轮到一两个呢?
这么一想,丁玉成结婴之事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是程灵玉和徐逆?”不归真人摸了摸肥嘟嘟的肚子,眼珠转来转去,似乎在考虑什么。
“不错,他们已经走了。”灵官魔君望着不归真人,嘿嘿一笑,“我说,不归道友,那徐逆不是极意宗出身吗?你没趁这个机会把他拉回门派?”
不归真人收回眼神,一派淡然地道:“谁家的弟子,这都是机缘,他与我们极意宗没有缘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灵官魔君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无可奈何?这老小子还在他面前装,谁不知道他心头在滴血?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很赞同地点头:“说的是。紫霄剑派的人,就是可恶,不知道他们怎么教的,都是死心眼。我幽冥教就算了,跟你们道修不是一路,可要说的话,你们极意宗也不是没有剑修,为什么非得留在紫霄剑派呢?”
没等不归真人再说什么,华练仙子冷冷插话:“你们说完了没?别人家的弟子,你们也这么感兴趣?”
不归真人和灵官魔君都闭嘴了。心里却想,这老太婆,他们星罗海的懂什么?一个好弟子,足以撑起宗门千年,哪是他们这些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散修能明白的?
华练仙子瞥了眼他们离开的方向:“算他们识相,没来打扰。”
兰台公子挥了挥扇子,一派写意地问:“几位,还有多久?”
他这一打岔,小岛上的气氛松驰了下来,华练仙子缓了缓语气,说:“不必着急,寻脉之事,本就耗费时间,总要耐心些。”
正说着,水柱冲天而起,一道身影从海中飞掠而出。
四个人同时转过头,望着此人。
这是个形貌打扮都不起眼的修士,他抖了抖身上的衣衫,将身上的水汽蒸干。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他道:“找到了。”
灵官魔君等人大喜:“那我们这就下水?”
“走吧。”此人说,又一次跃了下去。
四个人紧随其后,没多久,海面恢复了平静。
眼看着小岛离得越来越远,灵玉有些可惜地道:“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能出动这么多元后修士,应该不是凡品。”
“嗯。”徐逆缓缓凝练手中的紫郢剑,他已经习惯了在闲暇时将紫郢剑拿出来祭炼,这样心意更加相通。
刚才灵官魔君出来相阻,分明是一起寻宝探险,怕他们来分一杯羹。一般来说,这种事情,相熟的人都会避开。除非利益大到值得翻脸,否则,谁也不愿意随意结仇。
灵玉或许有点贪心,但看不到宝贝,她可不会贸然去抢。再说了,就算想抢,也未必抢得过,对方有五名元后呢!
过了一会儿,徐逆收了剑,说:“你要是好奇,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等,说不定过会儿就会出现异相。”反正他们现在也没什么事了,那些待办的事都不急。
灵玉想了想:“那我们留一会儿?你有没有办法把上真宫隐藏起来,不让那几个人发现?”
徐逆沉吟:“五位元后,有点冒险,再远一点吧。”
又飞了一段距离,上真宫停下,落在海面上,隐藏了起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那边发生的事情,这里可以看到,但又不会离得太近,引起对方的警觉。
如果他们的事情顺利,灵玉就当自己闲着无聊在这玩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给了她机会……嘿嘿,送上门的好处,她从来不会放过。
743、值了
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此处离溟渊不远,海浪仍然很大,徐逆为了隐藏行迹,撤去了上真宫的禁锢之力,使得整座上真宫随着海浪起伏,颠簸不已。
灵玉打了个呵欠,倚在栏杆上,说:“他们该不会三五个月不出来吧?”
这对寻宝来说,也是常事。因为很多遗府,布有重重禁制,且多年下来,大多被掩盖得不露痕迹,想要从中找到真正的入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他们几个人已经聚在一起,应该已经有明确的线索了。五名元后,这么大规模,肯定早就来探过,知道危险性极高,才会聚集这么多的高阶修士。
“应该不会。”徐逆说,“他们已经入海了,想必已经有了头绪,运气不太差的话,也就几天的事。”
最花时间的,是寻找线索,一旦找到确切的入口,并且已经探过路,有没有可能成功,几天就知道了。
如果几天搞不定,他们估计会暂时偃旗息鼓,准备好了再来。
灵玉也希望如此,只是,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他们上次去沧海派,就耗了很久。上次显化真人去冰湖的无底洞,用的时间也不短。
灵玉干脆钓起鱼来。西溟这边的沧海,妖兽不太多,大都是没有修为的海兽。
她钓上来,又抛回海里,不在乎钓不钓得到鱼,自得其乐而已。
又等了一日,徐逆忽然停了祭炼:“有动静。”
灵玉还没来得及问,就感觉到脚下的上真宫在抖动。
这抖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海底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走!”徐逆说,将上真宫一收,两人化为遁光,往那群元后入海之处而去。
刚刚飞上半空,就听“轰隆”声连绵不绝,空气中响起尖锐的鸣叫声。
海水汹涌,仿佛下面有一股吸力,掀起巨大的海浪,往那小岛所在之处涌去,迅速形成漩涡。无数的海兽被冲进漩涡。
灵玉和徐逆都没有动,他们站在高空,看着下面这个巨大的旋涡逐渐显形。
就算他们是元婴修士,面对这样的天地伟力,也不敢随意涉险。况且,这个旋涡一看,就不是单纯的海底地形变动。
那些人,在下面引动了什么东西,很可能是上古禁制,才引发剧变。
这种时刻,没必要冒险,不如等旋涡稍微平息,再入内一探。
灵玉扭头往另一方看去,细细的呼叫声传来:“救命,师父,师娘……”
她身形一闪,遁光在空中拉出长长的一道虚影,往呼救声处掠去。
汹涌的海水中,有五六名修士正在挣扎。这些修士只有筑基修为,看起来年纪都不是很大,另有两名结丹期放出飞行法宝,想将他们捞上来。
这里离漩涡有些距离,结丹期的勉强可以抗衡吸力,可想去救那些筑基修士,却是力不从心。
那两名结丹修士刚刚察觉有什么人出现,就见一道灵光掠出,化为法阵,将海水中的筑基修士一一卷起,抛在其中一名结丹修士放出来的飞行法宝上。
那几人得救,惊魂未定。其中一名结丹修士看到灵玉,大吃一惊,连忙行礼:“晚辈裘飞鹏,参见前辈。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救命之恩,不敢相忘。”
灵玉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她看了看飞行法宝的情况,另一名结丹女修正在极力操纵法宝,与旋涡的吸力抗衡。
不止海浪,就在风也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旋涡。
救人救到底,灵玉伸指一弹,一道灵光飞出,将整个飞行法宝一裹。青蓝色的光芒一亮,形成一个护罩,稳稳地停住了。
那名结丹女修也腾出手来,向灵玉道谢:“晚辈狄小琴,多谢前辈伸出援手。”
灵玉道:“此处靠近溟渊,陵苍各大宗门已经下令,没有准许不得入内,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如果灵玉没记错的话,再往里一点,就会有镇守小队巡视,这里正好是划出来的禁止入内分界之处。
两名结丹修士对视一眼,这个名叫裘飞鹏的男修道:“不瞒前辈,我们夫妇二人,是玄阴宗的掌门和长老,这几位是我们的弟子。前些天,我们得到一张遗府地图,探过路后,带着弟子们来见识一番……”
玄阴宗,这个宗门灵玉没听过,掌门和长老是结丹期,想来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宗门。
“这里可不是近海,你们两人倒罢,带着筑基弟子来此,是嫌他们命不够长吗?”
裘飞鹏惶恐低头:“是晚辈考虑得不够周详……”
狄小琴见丈夫如此,忙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们夫妇寿元不多了,最不放心的就是门下这几名弟子。若是他们之中无人能够结丹,我们玄阴宗就算没落了。所以,我们才想带着他们来历练一番……”
别人宗门的事,灵玉懒得多管。她道:“现在这里出了事故,你们赶紧回去,再迟的话,本座就顾不上你们了。”
“是……”
裘飞鹏与狄小琴对视,狄小琴给了丈夫一个眼色,裘飞鹏却面带迟疑。
见灵玉要走,狄小琴连忙唤道:“前辈稍等!”
灵玉转回身:“还有事吗?”
狄小琴说:“事到如今,这个遗府我们也不好去了,不知前辈对此可有兴趣。”生怕灵玉误解,她忙道,“我们之前来探过了,这个遗府虽然小,可附近很有可能是某个上古宗门的遗址。我们不敢细探,前辈却可一试。”
灵玉笑了笑:“你们这是打算把地图卖给我?”
“不敢。”狄小琴脸上堆笑,“前辈救了我们的性命,只当是报酬了。”
灵玉笑笑,不置可否。
“前辈!”狄小琴揪着裘飞鹏,总算把那张地图要过来了。
这是一张古旧的兽皮地图,那兽皮已经磨得不像样了,上面的地图也有许多破损。不过,大致可以看出,上面画的遗府所在地,就在此处海域附近。
“请前辈收下。”她低头恳求,“出发之前,晚辈就反对过,怕是会有意外,奈何夫君执意要来。现在出了这等变故,这遗府我们夫妇不用想了,还不如送给前辈,断了他的念头。”
灵玉没有说话,似在思索,片刻后,她接过地图:“好,既然你如此要求,本座就应了。”
狄小琴松了口气,裘飞鹏却垂着头,似乎有些不甘。
“不过,本座也不好随便拿你们的东西,这个就当回礼吧。”灵玉随手一抛,将一只玉盒抛到狄小琴手上。
没等她打开细看,剑气一裹,遁光倏然远去,转眼就回到了原处。
在灵光护罩的保护下,那几名筑基弟子已经恢复过来,他们循着遁光看去,见到远处高空并肩而立的男女,羡慕道:“这两位前辈看起来好年轻。”
另一人驳道:“只是外表而已,谁知道他们真实年龄为何?指不定是上千岁的老怪物。”
裘飞鹏失了地图,郁闷不已,听了徒弟此言,斥了一句:“那是元后修士,不可冒犯。”
几名筑基弟子大惊:“元后修士?怎么会在这里……”
“那好像是紫霄剑派的剑修吧?”紫衣剑气都太明显了。
裘飞鹏往那边看了两眼,对狄小琴道:“唉,你……明知道那两位是谁,把东西给了他们,以后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狄小琴目带幽怨:“若不如此,你能甘心放弃?我之前就在担心,出了意外怎么办,现在果然出了意外。溟渊出事以来,这一带就处于监管中,万一引来其他修士怎么办?这位好歹是名门正宗,刚才又救了我们,给了她也不冤。”
裘飞鹏原本坚持,可此番遇到意外,如果不是灵玉出手,他们夫妇或许无恙,徒弟却保不住,也没底气反驳了。
毕竟,狄小琴有一点说对了,这里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以他们的修为,基本不可能插手了。若是等到平息后再来寻宝,谁知道需要多久。
“罢了罢了,送都送出去了,咱们回吧。”裘飞鹏说着,袖子一拂,操纵起飞行法宝。
狄小琴略感安心,想到灵回赠的那只玉盒,拿出来瞧了瞧。
上面贴了张灵符,似乎是预防灵气散逸的。她轻轻揭开,立时有浓郁的灵气透了出来。
随着玉盒缓缓开启,狄小琴睁大眼,好半天没回过神。
裘飞鹏以及一干弟子,亦被玉盒中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玉盒中,躺着一枚灵果,一瓣一瓣晶莹的果肉,异香扑鼻。
这是生死树果,不过外壳破了,没有保存好。灵气散逸太多,元婴修士服用效果不大,扔了又可惜,灵玉就随便放在身上,正好回赠给他们。
这对结丹修士来说,却是难寻的宝物。狄小琴一把抓住裘飞鹏的衣袖:“飞鹏,我们送出那张地图,值了!”
灵玉回去,向徐逆扬了扬手中的地图:“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趟出手救人,值了!”
她刚才看了一眼,就发现这张地图上显示的遗府,与灵官魔君等人相距极近。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遗府,所以,它们肯定有关联,很可能就是他们说的,一整片遗迹。
徐逆看过来看了看:“我们也下去看看?”
他们如果刚才插手,那叫抢机缘,现在手中有了这张地图,那又不同了。无主之物,能者得之。
744、海底
地底禁制触动,引发海水漩涡,从而引起海啸。
与灵玉做了笔交易后,裘飞鹏那群人很快离开了,这场海啸并没有引发什么大事故。
此处远离海岸,施行禁令多年,早就没有人烟了。倒是在附近镇守的一些修士被这场海啸惊动,过来看个究竟。
他们一来,看到灵玉和徐逆在此,知道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干脆地离开了。
如此等了一日,海啸渐渐平息,漩涡也缓和不少,灵玉和徐逆才潜了下去。
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明这些人要么无恙,要么遇到了难处。
他们没有循着灵官魔君等人的路线下去,而是按照换来的那张地图,去找地图上标示的那个小遗府。
狄小琴所言不假,他们很快找到了他们夫妇留下来的印记,轻而易举找到那个小遗府。
他们夫妇敢带一群徒弟过来,这个遗府本身的禁制并不是多高深,大部分都被破坏了。灵玉甚至没有动用破禁手段,只是随便施了几个法术,就将禁制给抹了。
两人布了个隔水结界,进入这座小遗府。
“看样子,确实是座上古遗址。”搜寻了一番,灵玉说。
徐逆则道:“小心些吧,并不是很久远的样子,说不定还有什么隐藏禁制没失效。”
“嗯。”灵玉应了一声,仔细地将洞府的方位记了下来。
这座洞府,其主人明显只有结丹修为,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出手,因此,灵玉没有搜寻宝物,而是将洞府的方位遵循某种规律,记在玉简中。
无论是洞府还是门派建筑,都会按照阴阳方位布置,尤其是大型组织势力,其驻地不可能毫无规划。这座小遗府如果是某片遗迹中的一部分,肯定符合规律。
“这座遗府,恐怕是因为什么天灾而脱出来的。”做好了记录,灵玉大致推算了一下,“我们往那个方向去,在海底。”
两人施展遁术,按推算的方向寻去,果然找到了遗府原先所在之处。
这么一来,寻找整片遗迹就容易了。
这片遗迹,处于深海之中,倾天之祸发生后,沧溟界还没有哪个宗门在沧海深处建立过驻地,所以,应该是倾天之祸发生前的。
可这遗迹看起来也不是很久远,细想来,也就是倾天之祸那段时间弃毁了。
这里靠近溟渊,受到当年大战影响的可能性很大,对于大乘修士而言,大打出手毁掉一个大千世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当年的沧溟界,确实遭遇了几乎毁灭的危机。
两人从小遗府脱出的海底洞穴进入,循着乱糟糟的腐蚀碎岩,慢慢潜下。
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遗址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灵玉看着一面被打破的玉壁,说道:“果然是倾天之祸被殃及的门派。”这面玉壁上有法术的残留,火属性气息明显,应该是那只毕方的。
看着这黑黝黝的海底遗迹,碎石断壁到处都是,灵玉心有戚戚,说起来,这些都是被前世的他们连累的修士。
一位高阶修士举手投足,影响何等深远?从这个方面来说,所谓因果,也是不公平的。就好像,他们八个人差不多毁了沧溟界,结果转世后只是受了点小难,只要开启通途,就算是还了这份因果。
那些在倾天之祸中遇难的修士,却是白白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灵玉顿时觉得,这座巨大的遗迹里,漂浮着许多的幽灵,而这些幽灵,都是他们造成的冤孽。
她寻宝的热切之心顿减,还是徐逆在前头催促:“快走吧,那几个人,也不知道引动了什么禁制。”
两人一点点摸索过去,灵玉在玉简中慢慢绘出了这片遗址的地图。
“这在万年前,应该算是个中等宗门吧?”灵玉将自己绘了一半的地图递给徐逆。
徐逆接过,推算了一下,说道:“按这个规模,这个宗门应该有不少元婴修士,或许还会有一两位化神坐镇。”
沧溟界并不是什么大界,别说大乘坐镇,就连合体修士都只出了一位。炼虚修士,就是未被隔绝的沧溟界的顶层力量,有炼虚修士坐镇的宗门,就是大宗门。而且,炼虚修士的数量不多,那些大宗门能出一个就不错了。如此算来,这个可能存在化神修士的宗门,可以算是当年的中等宗门。
“出动五位元后,说不定他们找到的就是化神修士的遗府。”灵玉如此说道。
徐逆同意这个推测。元后修士在如今的沧溟界可不是大白菜,聚集五个之多,肯定是预谋已久的行动。
海底还在轻微地抖动,灵玉仔细听了听,说:“不远了。”
离得越近,就越好找。两人速度加快,片刻后,到了震源所在地。
外面被设了幻象禁制,以迷惑他人。
灵玉看着徐逆:“你来还是我来?”
徐逆道:“事情都让你做了,还要我做什么?”一道剑气从他袖中游出,光芒骤然绽放,化出一片的剑芒,向周围的碎石海草削去。
那些看起来无害的碎石海草,受到剑气的压迫而反弹,化出一个防御阵法。
灵玉看了两眼,笑道:“元后修士出马,就是不同寻常,这个阵法,足以做一个小宗门的护山大阵了。”
徐逆的剑光略微停了停:“直接破去,怕是会惊动他们。”
灵玉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惊动就惊动吧,我们是自己寻宝来的,可不是抢机缘。”
徐逆略微一想,明白她的意思了,当下不再留手,剑气爆开眩目的紫光,横扫而去。
那些碎石海草,随着海水涌动起来,看似剑气在独自肆虐,其实上却是双方的较量。
灵玉在旁看着,知道这波动很快就会传到布下此阵的修士那里。这样也算是给那几位打个招呼。
紫色剑气越来越亮,释出的剑意也越来越强,这个防御阵法慢慢薄弱下来,一点点被削去力量。
灵玉奇怪道:“怎么没人出来?”
这么大的动静,死人都会被吵醒,何况那些布下阵法的元后修士?他们没有出来,果然是出了事吗?
紫气爆开,终于将剩下的阵法力量一扫而空。
刚才碎石海草的假象消失了,露出一扇古旧的石门。
这座石门大概在海里泡得久了,爬满了暗绿色的海草,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隐隐约约显露出几个深刻的符文。
灵玉凑上前,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符文,点头:“果然是化神修士的洞府。”
按理说,他们一靠近,这扇石门就会自动放出法术,不过,那五名元后先一步到达,石门上的禁制已经被封存了起来。
符文这方面,灵玉最是精通,徐逆没有提出异议。
“进去看看。”
灵玉应了一声,两人推开石门,踩了进去。
化神修士的洞府,灵玉曾经进过一次,就是探沧海派遗址的时候,其中险情,至今想起来都冒冷汗。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藏宝室,却安置了那样的机关。
想到这个,她忽然想到,那个人偶模样的机关中枢,还在她的身上,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她伸手摸了摸,取出人偶,启动上面的符文。
人偶身上的符文一亮动了起来。
而后0,人偶提着镰刀,走在前面探路。
走了一段,它突然停下,镰刀一挥,斩了下去。
镰刀舞动时,一股奇异的力量充斥周围,只听“咔嚓”一声细微的响动,石壁深处,有什么被破坏了。
徐逆道:“这东西哪来的?对机关之力如此敏感,莫不是哪位机关大师所制?”
“是我在星罗海得来的。”她将沧海派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它可以拆分成好几个限制对手,很好用。”对战昭明的时候,她就用过。
“对了,”说到沧海派,灵玉想起药王,“你还记得药王吗?”
“当然。”那是他们相识之初的事情,也是因此有了交集。
“他们还活着,就在沧海派的遗址里。”
“哦?”徐逆略一回想,“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能活到现在,应该结婴了吧?行端真人治好了?”
“是结婴了,不过,他们的情况有些特殊。”灵玉把药王和行端真人的现状告诉他,“……他们现在,不能算是真正的活人。”
徐逆轻叹一声:“能做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了。”
“嗯。”灵玉顿了顿,问他,“你觉得,他们这样值吗?”
“怎么说?”
这个问题,灵玉思考很久了:“为了相守一生,这样拼尽全力。可是,他们最终又选择,今生的执念,以今生为终。我不知道该说他们执着,还是该说他们洒脱。”
至少,以药王的本事,大可以风风光光地过这一生。
“值与不值,只在于他们自己。”徐逆语气很淡,“自己的选择,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
“……”灵玉低声道,“换了我,肯定不会愿意这样结束。”
徐逆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因为,在你看来,前世今生并非虚无飘渺。可是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下一世,他们连能不能重新踏上修行路都不知道,何况再续前缘?”
没等灵玉回答,他又道:“别想太多,我们和他们不同。”
是啊,他们都是大乘转世,有那么一个辉煌的前世,前世今生之说,并非不可捉摸。可灵玉总是想,她宁愿与那个前世没有关系,因为,她不知道前世的怀素,会不会最终占据她的自我。
745、飞舟
石壁抖动得越来越轻微,可见禁制引发的波动,正在慢慢地平息。
有五位元后开路,再加上机关人偶相助,两人一路上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山腹。
这处山腹,被其主人当成一个硕大的杂物间,乱七八糟地堆着许多东西。
灵玉简直不能理解,按照布局来说,理应是会客厅一类的所在,为什么要当成杂物间。
两人慢慢看过地上堆着的东西。
洞府的禁制之前保存得还算完好,并没有被海水侵蚀,因此山腹堆着的东西,勉强能够看出外形。
此间主人,必是个精通杂学的大家,地上什么东西都有,涉及各种杂学。
可惜的是,一万年毕竟太久,许多东西已经腐蚀得不能看了。即便有少量保存完好的,大概也被那几人收走了吧。
灵玉小心地让自己不踩到那些杂物,慢慢绕过这处山腹。
随后,两人有些愕然。
只见山腹尽头,通道已经被堵,碎石乱糟糟地堆着,像是坍塌了,之前引发海水漩涡的剧烈震动,有可能与此处有关。
徐逆仔细看了看,说:“这些痕迹都是新的,应该离震源很近,我们快到了。”
灵玉应了一声,问:“我们怎么过去?就这么贸然扫开,会不会有危险?”
这一点,徐逆也没有太好的方法,他思索片刻,说:“你的法术更柔和,试试把这些碎石挪开吧。”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五位元后没有出来,两个可能性最高。一是,他们现在出不来,有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二是,他们有了更重要的目标,所以连设在外面的警示阵法都不重要了。
不管哪一种,他们这样闯进去,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可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干,知难而退吧?
灵玉挪开碎石的时候,紫郢剑在徐逆手上显形,紫气在剑上盘旋聚合,最后一松手,剑身没入地面,牢牢地将周围空间禁锢住。
灵玉的法阵卷动,碎石迅速减少。
通道出现之后,出奇地安静。
徐逆示意她别动,一道剑气掠出,飞入通道之中。
片刻后,剑气回来。
他奇怪极了:“怎么什么也没有?”
严阵以待,甚至于用紫郢剑当阵眼祭出剑阵,结果什么也没。
“进去看看。”灵玉说着,再次放机关人偶前行。
两人走不多远,就发现了原因。
一道深深的裂缝,将整个通道截断成两半,两边相距足有十来丈。
裂缝在脚下,徐逆放出剑气,当然没发现异常。
两人低下头,深不见底。
这个化神洞府,禁制保存还算完好,神识被限制了,没办法动用,不好探查下面的情况。
灵玉有意释出灵网,可灵网由灵气组成,容易被干扰。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徐逆缓缓说道。
他们可以感觉到,震源就在地底下,离这里很近,越靠近裂缝,感觉就越清晰。
“要下去看看吗?”灵玉征求他的意见。
徐逆脸上浮起微笑:“你不是早就有主意了?”
灵玉嘿嘿一笑。
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既然都来了,当然要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灵玉指了指裂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会。”徐逆答得很肯定,“五名元后,不至于连个消息都来不及放出来,他们如果有拼死一搏的觉悟,动静就不会这么小。”
之前的海水漩涡动静不小,可是,以五名元后的水准来看,还没达到让他们拼死一搏的程度。徐逆觉得,他们应该还活着。
灵玉想了想,听从了他的意见。徐逆自修仙始,就一直涉险,对于危险的敏锐判断力,在她之上。她向来胆大,不怕冒险,既然不是死路,那就闯一闯吧。
“我先下去,你在上面接应我。”灵玉说,没等徐逆反对,她道,“自保方面,我比你强。”
徐逆想了想,同意了。
这话灵玉没说错,要论战力,他自然不弱,可灵玉手段繁多,是他比不上的。
“那你小心些。”
灵玉点点头,身裹剑光,从裂缝跃了下去。
这洞府如今在海底,里面已是一片漆黑,裂缝里尤其如此,灵玉身边带着照明之物,却只能看见周围三丈。
神识不能用,对修士来说,就跟瞎了眼差不多,许多情况,只能凭不怎么可靠的肉眼来判断。
幸好,灵玉还有灵网,感应的距离近一些,也清晰一些。
进入裂缝不久,灵玉感应到了。她慢慢地摸索下去,在半空停住。
荧石的光亮中,她看到一面黑黝黝矗立在裂缝中的异物。
看其形状,似乎是飞舟一类的飞行法宝,可里面有一个古怪的东西,她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来的微弱的空间之力。
这应该是件空间法宝。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下去看看,就听到了徐逆的声音:“怎么样?”
灵玉想了想,为求稳妥,而是先上去为妙。
她飞掠上去,说:“好像是个飞舟,嵌在了山体里。”
听她这么说,徐逆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壁顶。
果不其然,壁顶并不是一整块的巨岩,而是众多岩石层层叠叠,似乎被什么东西打破,坍塌下来,叠在了一起。
他们的脚边,也滚落着许多小块的碎石,之前还以为跟堵住通道的碎石一样,被震塌下来的,现在看来,很可能是那件法宝掉落下来时,被砸坏的。
徐逆正要下去,灵玉拦了拦:“我还没说完,那件飞行法宝,不是主因。我感觉得到,法宝里面有空间之力,很可能是那个东西引起的。”
空间之力被引动,破坏了此处的空间平衡,引发剧烈的震动。
徐逆点点头:“看来,那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他们几个,很可能困在里面了。”
“嗯。刚才我们破坏了门口的禁制,等于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却毫无动静,仔细想来,很可能困住脱不了身。”灵玉看向徐逆,“我们还要进去吗?”
那可是五名元后,真要打起来,哪怕她和徐逆实力强悍,以二敌五也很难。离海水漩涡出现,已经有一天多的时间,那五个人都没有脱身,他们两个可没有那个自信,自己一定能够解决。
“先下去看看再说。”徐逆沉吟道,“我记得,你有一件空间法宝对不对?我也会一些空间秘术,小心防备一些,不对就立刻上来。”
“好。”两人都是胆子极大的人,很快达成共识。
灵玉在上面留下了一些防范措施,两人一起遁入裂缝中。
裂缝极宽,而且有越往下越宽的趋势,可见此物当初砸下来,力量有多大。
两人围绕着船体转了一圈,找到了入口。
这确实是座飞舟,不过样子和今日的不大相同,大概是上古流行的飞舟样式。
入口是个窄窄的洞口,这种飞舟,入口极小,主要用途并非载人,而是战斗。灵玉记得,自己曾在古籍中见过,像这样的飞舟,古宗门都会有那么一两艘,在宗门遇难时动用。
灵玉暗暗思索,这个东西嵌在此处,到底是因为激战,还是被意外牵连的?又或者,是因为逃命?
若是逃命的话,是不是代表着,这个门派最有希望的一批弟子,死在了这艘飞舟里?
数道剑光飞出,在窄小的入口转了一圈,破坏掉那几名修士留下的痕迹。
“我先进去。”徐逆说,“我可以暂时用剑气禁锢住空间,有什么不对,你马上拉我出来。”
“好。”灵玉没跟他争,这种时刻,谁冒险都一样。
况且,那几名元后进入时布置下了禁制,可见他们入内并没有发生异常,情况应该是在他们进入飞舟后发生的。
徐逆进入飞舟,过了一会儿,声音传来:“进来吧。”
灵玉松了口气,从入口钻了进去。
一进飞舟,她就知道自己之前猜对了。这艘飞舟内部,最起码有几百人,而这几百人,全部和飞舟一起,葬身于此。
灵玉抬目望去,万年时光,哪怕飞舟不是凡物,也被腐蚀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通往船舱的门,塌了一半下来,她望过去一眼,黑黝黝的看不真切,可灵网能够触摸到里面的东西。
那些都是枯败腐朽的尸体,散发出古怪的难闻的气息。
这些人里,应该有许多炼气筑基的低阶修士,因为他们肉身未完全净化,坐化后会腐败,散发出异味。
他们该不会就是当年倾之祸,想要逃而没有逃出去的人吧?
灵玉心中不是滋味。她虽是怀素的转世,可自己并非大乘修士,所得怀素的记忆也很有限,不知道在怀素这样的大乘修士看来,这些人命算是什么?
再仔细一想,在她这样的元婴修士眼中,低阶修士的性命也不见得多宝贵。只不过,灵玉不是那些滥杀之人,心中自有尺度,非万不得已,不会殃及无辜。
这是个公平,又不公平的世界。公平的是,天道之下,皆为蝼蚁,不公平的是,人命没有贵贱,却有分量高低。
“那里。”徐逆低低的声音传来。
以下闲话不用钱。听说有个无耻的网站以作者的名义,提醒收藏他们的网址,所以今天特意在正文中发个声明。本文正版发布于起点女生网,除了合作单位外,均为盗贴。以下语言狂暴,气质大失,读者们不用看:特么地你偷就偷了,还云芨提醒您,提醒你妹!我还想说,你奶奶提醒你,坏事干多了,小心遗祸子孙!
746、异界
不用徐逆提醒,灵玉已经感觉到了空间的吸力。
她身上的幽冥异界跳动起来,表达着它的兴奋。
当年去沧海派,幽冥异界几乎碎裂,温养了好多年,才勉强温养回来。尽管如此,对战昭明时,因为昭明的剑气太过暴戾,灵玉都没敢动用。
这块碎片上面的残余元灵,已经被不言抹掉了,可灵玉却感觉到它出自本能的雀跃。
怎么回事?
灵玉顺着徐逆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幽幽的黑点悬浮在半空中。
她抬起头,看了看飞舟的顶部。那里破开了一个小洞,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将之击穿了。
洞口平整,而且很小,看得出来,此物穿透时,力量很大,速度极快。刚开始,它深深地嵌入船体,将下面的船板击得粉碎。
徐逆道:“这艘飞舟,恐怕就是此物击沉的。”
灵玉仿佛看到了那个情景。激烈的战斗中,一件空间法宝被打回原形,它掉落下来,与空气摩擦而发出尖锐的鸣声。
此时,一艘飞舟从沧海中飞起,他们受到了大战的波及,不得已,将一些资质优秀的弟子召集到飞舟中,打算逃离。
可惜的是,飞舟刚刚飞起,这件法宝就掉落了下来,穿过船顶,击毁了船板。
“轰隆”一声,刚刚升空的飞舟,因为这强大的力量和骤然混乱的空间摔了下去。它摔进了某个山体,一名化神修士的洞府中,一直沉到地底,方才停止。
因为这剧烈的冲击,飞舟中的修士无一幸免。
大战结束后,沧海桑田,他们宗门的遗址沉入了海里,在黑暗中沉默地腐朽着。
灵玉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转轮王的空间法宝。”
她已经从上面感觉到了幽冥异界的熟悉的气息。
这是幽冥异界的本体,而不仅仅只是一块碎片。奇怪的是,本体在溟渊附近的沧海中,为什么碎片会落在陵苍腹地?是被当年幸存的修士带走了吗?
“怎么,有问题?”徐逆感觉到她的情绪。
灵玉什么话也没说,从怀中取出幽冥异界的碎片:“你看。”
两者相似的气息,立刻让徐逆明白了:“这是同一件法宝?”
“嗯。”灵玉点头道,“问题是,这块碎片,我是在离平海城不远的凤安小城中得到的。”
两地相隔甚远……
“有人把这块碎片,带去了陵苍?”
“应是如此。”灵玉说,“很奇怪,莫非是当年这个宗门幸存者?”
徐逆思索良久:“这是最大的可能。当年大战,死伤并不算多。”
虽然对遇难的人来说,是灭顶之灾,可以整个沧溟界而论,死伤确实不多。
“此物到你手中,真是缘分。”徐逆说,“我真怀疑,转轮王是不是欠了你什么,不然怎么会连自己的法宝都到了你手上了。”
他们这些人,身上有前世聚集的气运,一般来说,重要的事物都会受到气运牵引,回到他们的身边。
灵玉当年得了毕方的羽毛,算是机缘,她后来去东溟,帮了参商一把,顺便羽毛也被他回收了。
但幽冥异界又有不同。灵玉借助此物,经历过多次险境。而且,她手中明明只有碎片,却又意外见到了本体。
这样的机缘,实在太巧合了。
到底是她欠了转轮王的,所以替他寻回此物,还是转轮王欠了她的,所以把自己的法宝送到她的手上?
真是说不清楚……
“小心些,”徐逆提醒,“这东西毕竟不是你手中的碎片,那五名元后可能就是被它困住了。”
灵玉点点头。仅仅只是一块碎片,就有那么大的空间之力,本体自然了得。看那五名元后,无声无息地消失,要不是飞舟入口处残留着他们布下的禁制,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就在这里。
思索了一番,她道:“这块碎片,我筑基时得到,已经三百余年。它残余的元灵已经被抹除,对于我这个半路出现的主人,还算亲近。它们毕竟是同一件法宝,主体应该应该不会对我太排斥,只是……”
“你在担心本身元灵的问题?”徐逆很快猜到她的顾虑。
灵玉点点头。大乘修士的法宝,其元灵自身亦是强大无比。
万一幽冥异界本体上的元灵没有被打散,她贸贸然上前,那就是自找死路了。
“你有没有办法?”灵玉想到,徐逆现在算是灵族,这种事,应该比她有办法吧?
“我试试。”徐逆说着,紫郢剑一抖,没入船体,施放出剑阵,将整个空间禁锢住。
而后,他身上散发出古怪的强大的气息。
灵玉的神识甚至有一瞬间的微茫,就好像被抽去了意识。灵族在神念这方面,总是比其他种族强些。
不多时,原本安安静静的幽冥异界躁动起来,就连灵玉手中的碎片,都跳动着似乎想脱身而去。
而那本体,散发着不善的气息,黑雾起伏,空间波动,似乎很想将他们吞吃进去。
她连忙去看徐逆,却发现他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
徐逆就算恢复了灵族的身体,到底也只有元婴期。灵玉着急起来,要是这个元灵十分凶暴,想抹掉徐逆的神念该怎么办?
这般想着,空间波动越来越剧烈,禁锢空间的紫气动荡起伏,似乎被什么推动着。而幽冥异界本体散发出来的黑雾,也越来越狂暴。
不能这样下去!灵玉见此情景,知道幽冥异界的本体元灵尚存,而且经过万年的休养,说不定已经恢复了许多,现在的徐逆,不是它的对手,她必须想个办法。
灵玉抛出那枚碎片,指尖一点,灵光聚集,灌注到碎片上面。
碎片的残余元灵已经不在了,而且它与灵玉培养出了亲近之意,很习惯受她的驱使。
可那个幽冥异界的本体,与它之间存在天然的感应,又是抹不去了。
两者相互抗衡,处于角力之中。
如此一来,徐逆那边的压力一轻。
受到两方压力,幽冥异界的本体似乎动了怒火,空间之力丝丝透出,船体发出轻微的崩裂的声音。
这崩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飞舟到底经过了万年腐蚀,哪怕当年所用的材质都是一等一的,在没有保养的情况下,内部已经腐朽。
可是,灵玉现在想退回也不行了。因为,幽冥异界已经被激怒了。
黑雾涌动,属于幽冥的气息透出来,渗入毛孔。
灵玉感到,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这是一种阴阴的凉意,就像凡人说的见鬼一样。
徐逆额上渐渐起了冷汗。他低估了元灵恢复的程度,就算他现在是灵族,本体紫郢剑又在身边,可仍然只有元婴期,不是这元灵的对手。
万年潜藏海底,这里又是溟渊附近,幽冥异界的恢复比他想象的快多了。
黑雾向他们二人涌来。
“小心!”徐逆睁开眼,拔起紫郢剑,一剑劈了出去。
黑雾略退了退,两人周围的空间却是一变……
意识逐渐从短暂的麻痹中清醒过来,二人都是一呆。
他们挡住了幽冥异界的元神,却没有挡住它的空间之力。
“呜呜”的鬼哭声传来,带来彻骨的凉气。周围时不时响起锁链扯动的声音,一个个幽暗麻木的身影来来去去。
“这是哪里?”灵玉惊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幽暗的空间,到处都黑乎乎的,没有天,仿佛也没有地。
远处通红的火光,点缀在黑夜中,带了几分诡异。
鞭打声响起,每次破空声后,跟着的就是一声惨叫。
鬼哭声、锁链声、鞭打声、惨叫声,就是这个世界所有声音的汇集。
来来往往的影子飘飘荡荡,没有实体,像是幽灵。
灵玉看着那前方耸立在夜色中的漆黑的宫殿,脱口而出:“冥界?”
他们二人,站在幽暗的大道边上,回头可以看到,黑暗中,一座雄关矗立,隐约可以分辨出“鬼门关”三个字。
所谓的冥界,只是沧溟界一些杂闻传记中记载的传说,高阶修士都知道,沧溟的地府黄泉其实是溟渊,换句话说,“冥界”就是溟渊。
“这里不是溟渊。”徐逆道。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座雄伟阴森的鬼门关,“这是幽冥异界内的独立空间。”
幽冥异界,是鬼道之祖转轮王的空间法宝,当然已经达到了洞天法宝的程度。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就是幽冥异界,它并非幻象。
灵玉看着来来往往的阴魂、鬼卒,眉头紧皱:“这幽冥异界的本体,居然已经修复到了如此程度!”
徐逆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那五个人,是不是就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灵玉果断地道:“先找到他们。”
眼下这种情况,合众人之力才是王道。这幽冥异界已经大致恢复,虽然还没有能力直接灭掉他们,可要困住他们,估计不是什么难事。
七名元后,联手得当的话,可以当化神修士用了。
现在的沧溟界,环境大变,化神以上修士根本无法修炼,这件法宝也不会例外。换句话说,幽冥异界修复程度再高,也只跟化神修士相当。
747、闯殿
按许多神鬼话本的描述,鬼门关入内,就是黄泉路。
黄泉路旁,开着火红的彼岸花,花瓣如丝,一根根延展,像一只只细细的手臂,伸向天空,企及着什么。
灵玉看着这些茂盛的彼岸花,心中一动:“幽冥异界虽是法宝,却是真实存在的空间,你说,这些彼岸花是不是真的?”
不管那些经义传奇如何描述,彼岸花在修仙者看来,亦有用途。
它是消业之花,因果过重的修士,往往会去冥河界的幽都,寻找万年以上的彼岸花,用来消除身上的部分恶业。
另外,它还能让转世之后的人,想起前生的记忆。不过,修为越高,效力越低,他们这个修为的修士,吃下去顶多能想起一些片断。
徐逆道:“还是小心些吧。万一采了这彼岸花,惊动此处的阴魂,就麻烦了。”
灵玉想想也是,虽说彼岸花稀奇难得,可对她来说用处不大,没必要冒险。
正说着,一只阴魂慢慢地飘过来。
这是个脸色青灰僵硬的男人,他一边飘一边嗅着什么。
“收敛气息。”徐逆传音。
两人将身上的气息完全收敛起来,那个阴魂绕了两圈,飘走了。
他们现在的站的地方,是鬼门关之侧的大道旁,那些阴魂都在大道上飘来飘去,偶然有几只飘到附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又飘走了。
徐逆给灵玉使了个眼色,两人小心地往大道靠近,踏上黄泉路。
那些阴魂仍然来来往往,没有向他们多看一眼。
灵玉大概明白了,这些阴魂,看不到他们。不过,他们对气息很敏感,要小心收敛。
两人顺着黄泉路,跟着阴魂,慢慢前行。
不多时,前方那座幽暗的大殿渐渐清晰。
鬼判殿!
灵玉看着殿前的大字,想起了传说。
幽冥地府共有十殿,称为十殿阎罗。鬼判殿是第一殿,掌管者是秦广王。
“要进去吗?”看着鬼差站在门口,呼喝着阴魂入内,灵玉传音问。
“殿中阎罗,很可能具有强大的实力。”徐逆答道。
他没有说进去还是不进去,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据他推断,幽冥异界的元灵,很有可能就在十殿阎罗之中。因为十殿阎罗是这个幽冥异界的管理者,元灵掌管幽冥异界,最好的方式就是将自身灵识分到十殿阎罗身上。
还没找到那五名元后,就这么直接对上元灵,恐怕他们没有胜算。
灵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进去的话,担心惊动元灵,不进去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契机。
他们一个是活人,一个是灵体,在这种幽暗充满阴气的地方呆久了,绝对不是好事。
“转轮王,转轮王……”
徐逆听到灵玉喃喃地念着,不禁问:“怎么了?”
灵玉转过来,对他道:“我记得,十殿阎罗的最后一殿是转轮殿,主人就是转轮王,对不对?”
徐逆想了想:“我记得也是如此。”
“幽冥异界是转轮王的法宝,他不可能在自己的内部空间里,弄出一个跟主人同名的阴魂吧?”
徐逆闻言,眼睛一亮。
不错!法宝元灵对于主人,是无条件的服从,所以,不会让另一个阴魂叫主人的名字。
“我们去转轮殿。”徐逆有了决定,“说不定契机就在那里。”
两人想绕过鬼判殿,结果却发现,鬼判殿是个禁制中枢,如果不经过这个中枢,而强行突破,就会触动禁制。
想来想去,他们无法,又回到了黄泉路上。
“进去吧。”徐逆说,“没办法了,就算殿中阎罗真的是元灵,我们也只能闯一闯。”
“嗯。”灵玉捏了捏手指。如果鬼差也看不到他们,那自然最好,要是看得到,那只能强行闯过去了。
那五名元后修士进入幽冥异界已经有一天的时间,还这么安静,很可能没有被发现。说不定,这些鬼差也不能分辨出他们。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随着阴魂,进入鬼判殿的范围。
守在殿前的鬼差突然嗅了嗅鼻子,对另一只鬼道:“怎么有点奇怪?”
说着,两只守门鬼差同时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灵玉心口一跳,表现得却很镇定。看都不看那两只鬼差,跟随着阴魂的步伐,缓慢向前。
“你们两个!”左边的鬼差突然指着他们,“是哪里来的?”
果然能看到他们!灵玉正要出手,却被徐逆挡了挡。
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们……不知道。”
灵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都被发现了,这是干嘛?
下面出乎她的意料。两只鬼差头碰头窃窃私语:“阴魂过了鬼门关,有些就忘了自己的来历,好像挺正常的吧?”
“可是看起来又怪怪的,万一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崔判官生气了怎么办……”
“这里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顶多就是有些阴魂还记得生前的事,闹腾起来。”
“好吧,那就让他们进去吧,真不对,大人们自会分辨。”
两名鬼差一起点头,往旁边一让:“先去孽镜台!”
两人低低应了声,跟随阴魂,踏上右首的高台。
“他们怎么会分不出来我们是人是魂?”灵玉传音。
徐逆也不明白:“溟渊里的鬼修,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或许,这幽冥异界不大一样?”
两人上了孽镜台,东边挂着硕大的业镜。每个阴魂上去,镜中会映出这个阴魂生前的罪业。
徐逆先跨了上去,对灵玉道:“要是有什么不对,我们一起动手。”
灵玉点头,表示明白。
徐逆上去后,不多时,灵玉听到守孽镜台的鬼差的对话。
“怎么什么也没有?业镜坏了?”
过了会儿,另一名鬼差说:“不会啊,你自己站过去看看。”
“难道这个阴魂生前什么坏事也没做过?这种好人可不多见。”
“是啊!没有就没有,咱们传进去就是了。”
“好吧。”
徐逆从另一端下来了。
灵玉犹豫了一下,往后退了退,让另一只阴魂上去。
业镜对徐逆完全没有反应,很可能对她也没有反应。两个人都没反应,说不定会引起怀疑,还是等等再说。
不多时,那个阴魂也下了孽镜台。
灵玉踏了上去。
她站在业镜前,果然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等了一会儿,鬼差嘟囔:“怎么回事?又一个什么也没有的?”
要不是刚才的阴魂有显示出罪业,他也要怀疑业镜坏了。
灵玉学着那些阴魂样子,眼神放空,茫茫然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两名鬼差检查了半天,最终什么问题也没有查出来,放弃了:“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咱们照样传上去就是。”
其中一名鬼差提起笔,凭空写了些什么,轻轻一推,那些阴符便印在了灵玉身上。
“去吧。”印完了,鬼差挥挥手。
灵玉小心地下了孽镜台。
她没敢把那些阴符化掉,只是用护身灵气小心地裹住自己的肉身,免得被阴符侵蚀了。
徐逆见她下来,两人继续跟随阴魂往前走,依次进入鬼判殿。
“这边!不要乱走!”里面有鬼差呼呼喝喝。
他们先进了偏殿,一名判官正在审问判罚。
那些阴魂,作恶多端的被解送其他各殿,判入地狱受刑。罪业不大,可以消解的,则直接送到转轮殿,再入轮回。
灵玉突然想到,如果这幽冥异界是真的,那这些阴魂轮回之后,又会在哪?
幽冥异界内,该不会也有一个人间吧?若非如此,这些阴魂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如果有人间的话,那这怎么能叫幽冥异界?岂不是跟外面的大千世界相同了?
判官审完了前头的阴魂,眼中闪过幽光,对他们道:“你们两个,一起来吧。”
灵玉和徐逆小心地上前。
判官手中笔一点,他们身上的阴符飞了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罪业?”判官嘀咕道,“好吧,那就判你们入转轮殿……”
灵玉心中一喜,要是进了转轮殿,他们就方便行事了。
判官笔举了起来,判官口中念念有辞,画起繁复无比的阴符。
这一次,明显比刚才孽镜台上复杂得多,也比之前的阴魂用的时间久。
就在那阴符即将推来的时候,徐逆突然撞了她一下:“有问题,走!”
灵玉直觉地一躲,那阴符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转个弯往他们飞来。
要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有问题,灵玉可以一掌把自己拍死了。
真是看不出来,这个判官竟然有这等演技,表面上装得很正常,其实早就准备好对付他们了。
手中剑气一闪,向阴符削去,徐逆则紫郢剑一动,直接攻向那判官。
判官喝了一声,判官笔再次画出,一个幽暗的结界挡在了他的面前。
“来人!有人擅闯冥界,快把他们抓起来!”
随着判官的喊声,鬼差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灵玉一边抵挡,一边想道,那五名元后,该不会也被认出来了吧?这里毫无动静,要是他们真被发现,可能已经被处理了,否则的话,应该戒备森严才对。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之前就有五个人闯殿,又来了两个,不好好招待他们一番,还以为我们冥界好欺负!”
听着这句话,灵玉心中一凉。不会吧?五名元后,那可是五名元后,居然都没有逃出去,幽冥异界的实力已经恢复到这个程度了?
------题外话------
鬼节将至,写这段情节是不是特别应景?
748、秦广王
剑气铺开,将阴森的鬼判殿映得一片霞光。
法阵随后出现,一前一后,滴水不漏。
灵玉与徐逆对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往外面杀去。
不管那五个人是不是被抓起来了,他们先闯出去再说。
围攻的鬼差实力不高,遇到剑气,纷纷化为黑烟消散。最后留下的,只有几个判官。
这些判官的实力,相当于元婴期,初期中期不等,后期的倒是没有。
灵玉心中略微放松一些,判官实力不高,那么鬼判殿的主人秦广王,也不会高得离谱,他们还有希望闯出去。
“拘魂!”那名审判他们的判官大喝一声,五名判官同时提起笔,画起阴符。
他们的动作一模一样,包围的角度隐约暗合阵法的规律。
不能被他们的阴符打中。
灵玉心中想定,仙书在空中“哗啦啦”地翻动着,八个法阵依次铺开。
就在五名判官即将打出阴符的时候,法阵倏然一合。
徐逆见机快,剑气一分为五,急掠而去。
轻微的“嗤”一声,剑气穿透五名判官的魂体,将他们的判官笔打落。
不用徐逆提醒,灵玉将法阵一收,飞掠出鬼判殿。
这么一闹,外面大乱,大批阴魂乱糟糟地四处飘着,鬼差死了大半,也没人去约束他们。
“往后面走。”徐逆急促地说道。
“嗯。”灵玉重重点头,表示了解。
鬼判殿是这一重禁制的中枢,如果仍旧往回退,他们最后还是被挡在了这里,从后面杀出去,转过了鬼判殿,才能去别的地方。
不管那五名元后去了哪里,都不可能是在鬼判殿。
“快!鬼差呢?”判官在他们身后大喊,揪着一名鬼差就问,“都跑到哪里去了?难道连两个人都拦不住?”
那名鬼差结结巴巴地答道:“崔判官,昨天那五个人闯殿,都被他们打杀了!”
崔判官怒道:“不知道从别的地方调过来吗?咱们鬼判殿是重中之重,要是出了事,你我担得起吗?”
那名鬼差道:“下官已经去催了,可十八层地狱离得远,鬼差们一直来不了,转轮殿又……”
转轮殿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自然没办法从那里调鬼差过来。崔判官愤怒地把鬼差一推:“没用的东西!”
灵玉和徐逆听得暗喜。若是如此,他们两个也不是没有闯过去的希望。
想必那五位元后修士仗着实力强大,直接闯进鬼判殿,结果失败了。而鬼差也因为他们的硬闯损失了许多,现在,就凭这几个元后都没有的判官,不足以拦下他们……
谢天谢地,要是那五位元后也像他们一样,先行冒充阴魂进殿,估计他们今天还没进鬼判殿,就被发现了。
鬼判殿后方,留有一个小小的结界出口,阴魂们就是从这里出去,解往各处地狱,或送至转轮殿。
此时,鬼判殿大乱,阴魂们也都四散了,只有几名鬼差挡在那里。
徐逆毫不客气,剑气一卷,铺开层层的紫云,陡然大爆,将几名鬼差一举灭杀。
就在他们即将闯出结界的时候,忽然一件东西从鬼判殿中抛出,骤然放大,覆盖下来。
阴气森森,刚刚一出现,灵玉就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
她没有退缩,一指点出,仙书化出的法阵迎了上去。
法阵与阴气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唔——”反冲力传递回来,灵玉连化解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这人实力超过他们!灵玉与徐逆对视一眼,心中浮起同一个名号。
秦广王。鬼判殿之主,阎罗第一殿的秦广王。
难怪那五名元后没有闯出去,有那么多的判官,还有这位实力超过元后的秦广王,再加上这里的结界,稍不小心,就会失手。
那五个人能失手,他们不能失手。一旦失手,估计短期内没有人会来救他们。长期么,就算有人来,也未必能救出他们。
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呆久了不能修炼事小,被影响了道基那可就遭了。
“我来……”
“不!”徐逆话说到一半,就被灵玉打断了,“必须要速战速决,我需要你帮我断后。”
徐逆刚想说,速战速决正是他的长处,对上灵玉的眼神,将话咽了下来。
他应该相信灵玉,相信她的判断,相信她可以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好!断后交给我。”
灵玉点点头,看向鬼判殿。
一名身穿蟒袍、颌下长须的鬼界阎官出现在那里,威风凛凛地喝道:“谁敢在鬼判殿撒野?”
想必这位就是秦广王了。
灵玉笑了笑,瞟向他手中书册。
秦广王刚才用来阻击他们的法宝,亦是一本书,不过,这本书跟灵玉的仙书可不一样,幽幽暗暗的光泽,说明它是鬼修之物。
生死簿。上面三个字,流转着玄奥的阴符。
秦广王一扬手,生死簿浮空翻开:“生死在册,一笔拘魂!”
一只笔凭空浮出,轻轻在生死簿上勾了一下。
而后,一道黑色的阴线从生死簿上飞了出来。
灵玉目光一沉,手指连弹,符文一个个掠出。
就在阴线与符文既然撞上的一刻,她突然露出狡猾的笑,一件东西被她抛了出来。
那物一出现,周围的空间骤然受到了挤压。
“轰——”秦广王还没反应过来,空间爆裂声就响起了。
而此时,他好像被压制了一般,生死簿死死的定住不动,自身亦被凝滞。
“走!”灵玉低声说,将仙书和幽冥异界的碎片一收。
徐逆的剑气裹了过来,卷起两人,从禁制中枢狭小的出口飞了出去。
幽冥异界的碎片远离,那种凝滞的感觉才消失。可是,紫色剑气实在太快,一眨眼,已经消失了。
秦广王暴跳如雷:“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我们冥界的东西?快去追回来,不能让他们到转轮殿!”
“是。”有判官勉强应声,却没有余力去追人了。
秦广王无奈,他自己又不能擅离鬼判殿,只能叫过崔判官:“快点给其他阎罗送信,千万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的生死轮回!”
“下官遵令!”崔判官应声而去。
另一边,徐逆飞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灵玉?”他轻轻拍了拍灵玉的脸颊。
灵玉趴在他身上,睁开眼:“没事,只是耗费真元太多了,短期内,恐怕帮不上忙了。”
秦广王的实力超过他们,虽然没有达到化神,但也不能当成元后来看。那五人联手,实力比他们还要强些,都没闯过去,他们凭什么能安全过关?
为了一击制敌,灵玉动用了幽冥异界碎片。
她用自身的真元为引,强行驱动幽冥异界碎片的空间之能。
这里就是幽冥异界的本体,碎片对秦广王和鬼差判官们有着天然的限制作用,再加上空间扭曲爆裂,强大的压力,将秦广王暂时压制住,这才抓住了一闪而逝的机会。
“放心,下面交给我吧。”徐逆揽住她的腰,“你可以相信我,无论什么处境。”
灵玉勉强笑了笑,刚才她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必须要尽快疗伤。
“好。”她轻声说,“我相信你。”
说完这句,她闭上了眼睛。并不是晕过去了,而是刻意让自己陷入沉睡。
真元倒罢,刚才她的神识受到了空间扭曲的影响,受创严重,必须尽快恢复。而沉睡后,神识的自我修复会加快。
徐逆看了看四周,剑气重新将两人裹住,找了一个方向飞掠而走。
他们出了鬼判殿的禁制中枢,就没有走黄泉大道,此刻,周围长满了密密麻麻比人还高的蒿草,脚下沙土潮湿,似乎已经到了忘川。
忘川之水,奈何之桥。走到尽头,应该就是转轮殿了吧?
传说,过了忘川,喝下奈何桥的孟婆汤,就会忘了前生,转世轮回。
这对他们修士来说,只是个传奇故事,地府黄泉虽然存在,却是天地法则的轮转。在地府黄泉,没有什么鬼门关,也没有什么十殿阎罗,这个幽冥异界,只是转轮王的一件法宝,里面的冥府,也是他创造出来的。
徐逆没去找转轮殿,而是在忘川蒿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安顿下来。
灵玉现在的状况不宜奔波,而他一人,也没有那个实力闯过转轮殿。
目前看来,那五名元后修士应该被擒住了,已经身死的可能性不高,因为,鬼判殿同样没有元后拼死的痕迹。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抓了起来。
那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鬼判殿?应该不是,那里没有囚人的地方。
转轮殿?也不是,那里是幽冥异界的重中之重,最大的可能是……十八层地狱!
想到这里,徐逆觉得头疼。难道要他们两个去闯十八层地狱?危险暂且不必说,能不能救出那五个人都在其次,好像还不如自己去闯转轮殿。
救不了那五个人,徐逆一点负担也没有。那些人跟他们又不算好友,连同伴都不是,救不了就救不了。
问题是,他和灵玉两个,闯得过转轮殿吗?
目前最要紧的,灵玉的伤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转过头,看着静静靠在身上的灵玉,唤出上真宫,将她抱了进去。
------题外话------
打古剑一的时候,很喜欢忘川蒿里那张地图,这章的场景就在那里。
嗯,竞争激烈,顺便求下粉红。
749、忘川
幽冥异界,无日无夜。
忘川蒿里,点点荧光闪烁,给这个世界增添了一分奇诡的美丽。
徐逆抬起头,看着空中幽幽而过的光带,就好像一条星星组成的河流一般,缓缓流过。
他在识海中找到了属于紫郢的记忆碎片。
有一个大千世界,叫做冥河界,整个世界,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冥河。
冥河界的幽都,就是鬼道之祖转轮王的道场。站在幽都往上望,可以看到整条冥河,环绕着幽都流淌。
无数的阴魂,在冥河里挣扎,失去灵智的他们,只剩下死前最痛苦的一幕,不停地轮放。
明明那么幽暗可怖的真相,表现出来却是这样神秘得让人心折的美丽。
徐逆不知道幽冥异界的冥河是个什么东西,想来,跟冥河界有点关系吧?若是此物回到转轮王手中,定会助长他的实力。
他垂眸,静心调息。
灵玉现在不能动手,他要确保自己能够保护好两个人。
不知道坐了多久,忘川蒿里,慢慢浮出一个身影。
徐逆突然睁开眼,看着这个身影由虚幻到清晰。
紫衣,黑发,俊美得如同雕像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眼睛里更是清寒一片,就像最好的宝石,清澈却冰冷。
无论脸还是身材,都与他一模一样,可他知道这不是自己。
这个紫衣人的身上,有一种气势,仿佛万物在他之前,都会承受不住其锋锐之意,而化为齑粉的气势。
他只要出现,哪怕不言不动,都会让人无法忽略。
“紫郢天君……”徐逆缓缓念出这个名号。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前身,可是,每次见到紫郢天君,他都会想,这位不愧是剑道至尊,他站在那里,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把冰冷冷毫无感情的剑,而不是一个人。
尽管回归本来面目的自己,与紫郢天君越来越相似,但是,他身上有更多的人气,哪怕现在的身体亦是紫气凝成,不再是人的肉身。
“你在干什么?”冰寒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来,明明不带丝毫感情,却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不喜,“你竟然用上真宫保护怀素?”
“这是我的事。”徐逆淡淡回道。
“你用我的上真宫保护怀素,还说不关我的事?”
“你的?”徐逆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你确定是你的吗?紫郢天君,我不管你以前多么强大,也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前身,现在的你,已经死了,只残留下这么一点点神念,不甘心地怀念着过去……活着的人是我,如果你不甘心,当初为什么要让真灵转世?既然已经转世,凭什么用过去的记忆来束缚我?”
听着这番话,紫郢天君的眼睛缓缓眯起,冰冷地盯着他。
“你是我,你终究会成为我,到现在你还没有觉悟吗?看看你的命数,转世之后,明明是人,最终还是成为灵体,成为与我一样的存在,走上曾经的路。你在挣扎什么?难道这样的未来不好吗?”
“不好!我不想跟你一样,做一把冷冰冰的剑。”徐逆毫不犹豫地说。
紫郢天君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不管是我,还是你,本来就是一把剑。难道你以为,现在的你,还能算是人吗?”
徐逆寸步不让:“就算我现在重铸灵体,为什么不能算人?”
紫郢天君闭了闭眼,他似乎有些无奈,喃喃道:“真是没想到,我的转世之身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怀素,这是你的新计谋吗?让他沾染七情,耽于肉体之欢,简直……”
“这不是肉体之欢!”徐逆打断他的话。
“那是什么?”紫郢天君冷冷地望着他,“倘若不是肉体之欢,为何难分难舍,情难自禁?连自身欲念都割舍不了,谈何大道?”
徐逆没再说话,似乎被他问住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徐逆从沉思中回过神,眼前的紫衣人已经不在了。
他长出一口气,按了按额头。
紫郢的神念被他化解后,虽然还有些微残留,但已经影响不到他了,为什么刚才会出现?而且,还不是在识海里。难道他的神念又强大起来了吗?
刚才紫郢问他的问题,他竟然回答不了。
他明明确信,自己的路没有问题,为什么还会被问住?
紫郢有一点说对了,不管是肉体之欢,还是真情实爱,都是七情。而他现在,确实割舍不了七情。
难道说,他真的会走上前世的道路,断绝七情,成为剑道至尊紫郢天君?
若是如此……
徐逆转回头,看着静静躺在殿中的灵玉,心中浮起迷茫。
忘川蒿里,天上冥河仍然缓缓流转,洒下点点荧光。
冥界的阴风吹过,密密麻麻的蒿草随风起伏,就像他现在的内心。
灵玉这一睡,就睡了三天。
三天后,她清醒过来,神念之伤已经恢复了大半。真元耗损虽然严重,但那些伤都修复了。
徐逆坐在她身边,似乎在出神,直到她出声,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还好吗?”他问。
“没事。”灵玉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一下,“伤不重,调息半个来月应该就好了。”
“嗯。”徐逆轻应一声。
灵玉觉得不对劲,戳了戳他:“你干嘛?”
徐逆回神:“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灵玉笑眯眯道,“看你这样子就是有事,怎么,不方便告诉我?”
“没,没有。”徐逆直觉地否认,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我觉得这里有点古怪。”
“古怪?怎么说?”
“我……”徐逆有点难以启齿,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我在这里看到了紫郢天君。”
“啊?”灵玉的笑容慢慢收起,“什么叫看到了?”
“……”徐逆道,“我化去他的神念后,他残余的意念有时候也会出现在我的识海中,可是,这三天来,他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好几次了。”
紫郢天君指责他的言辞,一次比一次犀利,一次比一次让他难以回答。
到后来,徐逆不禁自问,他这样真的错了吗?想要继续走下去,必须要斩断七情,割舍与灵玉之间的一切?
“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了。”听了他的描述,灵玉面露沉思,“我修复神识的时候,好像也在识海中看到了怀素。不过我没理她就是了。”
她跟徐逆不同,对自己的前生并没有太多的敬意,而紫郢天君,在剑修眼中是不可逾越的高峰。徐逆不知道自己与紫郢天君的渊源之前,就已经建立起对他的崇敬向往。
“我们不能在这里留下去。”徐逆说,“另外找一个藏身之处吧。”
灵玉却道:“我倒觉得,这里是很好的藏身之处。”
面对徐逆不解的目光,她问:“这几天,那些鬼差是不是没有来这里找过?”
徐逆点点头。
灵玉便道:“肯定是这里有问题,那些鬼差才不过来。我们藏身此处,安全一些。”
“可是……”
没等徐逆说完,她又道:“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徐逆一怔。
灵玉说:“紫郢天君所问的问题,不是你不理会,就不用面对的。早晚有一天,你还是要面对这些。化神的时候,你要不要问清本心?如果心思杂乱,怎么迈过那一步?”
经她这么一说,徐逆才发现,这对他来说,还真是个大问题。
如果他内心认同紫郢天君的天道,那么,化神之时,必须要割舍掉不认同的感情。
“所以,我觉得,你不如借此机会,过了这一关,到时候不会留下隐患。”灵玉说完,仔细看着他,“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好?”
徐逆沉思许久,缓缓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害怕了,才会急着离开。”
灵玉笑了笑:“你跟我不同,这一关会比我难过许多。”尽管他们都打算割裂前世,不想成为前身的自己,可是,有些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断绝的?
灵玉这么恣意,是因为怀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可以接受怀素安排的修炼之路,但不能接受怀素仍然主宰她的人生。因为,她是现在,怀素是过去。
如果摆脱不了过去,又怎么肯定自我?
同样的,这也是徐逆必须面对的一关,除非迈过去,否则,他就算做回紫郢天君,也不可能继续走下去。因为,那样的他,就会迷失在不属于自己的人生里。
真是有趣,就好像,紫郢和怀素的出现,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迈过这一关似的。要是认同前世,就斩断七情,要是不认同,那就打破前世残留的意念,重新建立自我。要是他们的本尊在此,会怎么想呢?
不过,灵玉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因为,他们的真灵已经转世。只要她和徐逆还活着,自我还在,紫郢和怀素就不可能真正地出现。
忘川蒿里,一片寂静,偶尔冥界阴风吹过,越发安宁。
灵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说:“我记得,有本佛典上说,忘川之水,可以照见人的内心,烦恼、忧愁、喜悦、牵挂,都会一一显现。除非心无挂碍,才能跨过忘川,再入轮回。想必是这忘川水,影响了我们的内心,才会屡屡想起那些。”
她转过头,望着徐逆:“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我可以相信你,无论什么处境。我相信你,就算紫郢天君出现,你也不会改变。”
750、道
灵玉坐在忘川蒿里,看着天上冥河流淌。
徐逆这几天过得不太好,她也就没有去打扰。再说,她自己伤势也没好,要继续调息才行。
这几天来,灵玉也见了怀素几次,不过,仙书吞吃掉碧落之晶时,她就已经通过了怀素的拷问,如今很是轻松。
她转头看向另一头的徐逆。他静静地坐着,直视前方。
灵玉知道,这代表着在他的幻象中,紫郢天君出现了。几天来,紫郢天君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说明徐逆自身的意志慢慢变得薄弱。
如果他坚持不下去,很可能最终被紫郢天君的道吸引,从而改变自身的道。
但是,就算这样,他也未必能够安全度过。如果他能够重新找回紫郢天君的道,那倒还好,如果找不到,就会在前世与今生的记忆里迷失,失去自我。
最好的,还是他能坚持下去。因为他现在是徐逆,不是紫郢,自身得来的,才是最真实的。
片刻后,徐逆闭上眼,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灵玉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侧过身去轻轻地拥住他。
这是自己与自己的抗争,她插不上手,所能做的,只是给他多一点的安慰。
徐逆睁开眼,看着灵玉。
他看得那么专注,令灵玉不由地松开手,讪讪地问:“怎么了?”
下一刻,徐逆转身拥过来,将她牢牢抱在胸前。
他抱得那么用力,好像下一刻就要失去。
灵玉心里“咯噔”一下,默默伸手回抱,揽住他的腰。
头顶上,他的呼吸始终沉重,充满了不安。
灵玉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徐逆的呼吸低下来,带着炙热,烙在她的唇上。
灵玉没有抵制,尽管他现在的状况明显不对。
像夏日的暴风雨,突如其来,倾盆而下。
但是,还在中途,他停住了。
“对不起。”徐逆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
灵玉静静地拥着他,等他平静下来。
“怎么了?”她轻声问。
徐逆混乱地摇摇头,放开她:“没事。”
他仍旧坐好,闭上双目,似在调息。
灵玉迟疑了一下,起身离开,远远地看着他。
徐逆的意识沉入识海。
识海中的他,也这么盘膝而坐。
他知道,刚才自己失控了,因为回答不了紫郢天君的问题,竟然妄想从灵玉那里得到支撑下去的力量。
但这是他内心的拷问,灵玉只能安抚她的情绪,而不能让他挣脱出来。
他必须靠自己。
徐逆回想起自己化解紫郢天君留下的那抹神念的情形。
“杀了怀素。”那抹冰冷的幻象,如此说道。
“她不是怀素。”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她跟怀素都是同一个人。现在不杀她,等她成长起来,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他答得斩钉截铁,“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我不是你!”
不错,他不是紫郢,为什么要被紫郢的道说服?紫郢七情尽去,将自己修得像把剑一样冰冷,这不是他希望的前路。如果自己都不希望,那为什么还要顺着这条路走?
可是,如果不听从紫郢的,属于他的道,又在哪里?
剑道至尊,走的就是那样一条路,于是,诸多大千世界的剑修,也像紫郢天君一样,一剑破开虚妄,斩断七情。
即使有人走的不是这样一条路,徐逆也没有对证,因为,沧溟界被隔绝了。
苦思无解,徐逆只能回过头,仔细地回想,他一生的道路。
结丹之前,无需再提,那对他而言,是一条没有选择的路。
落下溟渊的那一刻,他惟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挣出一线生机。
只有活下去,他才能将仇人血刃,才能回报那些对他释出善意的人。
而现在,他都做到了。
杀母改命之仇已报,救出了段飞羽,放了剑侍们自由,也得到了心中所爱。
看起来,一切都圆满了。
可未来呢?未来他的路在哪里?他要怎么走下去?
走上天命之路,打开通途,不就是想继续走上剑道至尊之路吗?那与紫郢天君什么分别……
此时此刻,徐逆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忘川这里,灵玉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他却遭遇到了几乎毁灭信念的危机。
因为,他虽有自我,却失去了目标。
也就是说,他没有自己的道。
因为没有道,所以,存在于他的内心的紫郢天君,出来拷问他的自我。
那么,他的道在哪里?
“谁?”灵玉突然睁开眼。
冥河下,蒿草随风摇摆。
阴风幽幽吹过,带来凉意。
灵玉跃起,手腕轻轻转动,一柄剑在她手中现形。
她慢慢拨开蒿草,一步步走过去。
几个阴魂,出现在蒿草之中。
当她出现,阴风吹起,阴魂面目狰狞地向她扑来。
剑光闪过,绞杀过去。
阴魂遇剑光而散,化为黑烟,消失了。
灵玉却没有放松。这几只阴魂,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鬼差们没有追到这里来,可见怕了此处的忘川之水。他们是魂体,如果被幻象缠住,就会像这些阴魂一般,慢慢失去灵智。
这些阴魂,莫非就是鬼差误入此处,才化成的?
不。灵玉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感应到鬼差的存在。那些鬼差,实力不算很高,顶多只有结丹期,不可能瞒得过她的耳目。
既然如此,问题又回到了原处,这些阴魂,是怎么来的呢?
蒿草之间,有忘川水漫流过来,形成一弯弯浅浅的水潭。
水潭倒映着天上的冥河,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灵玉打起精神,慢慢地扫视过去。
其中一弯水潭中,一道影子慢慢飘了出来,化成阴魂。
这阴魂明明没有了灵智,却充斥着仇恨、残暴等负面情绪,一察觉到灵玉的存在,便向她涌来。
灵玉觉得不对,灭杀了这只阴魂后,她收敛了气息。
又一只阴魂从忘川水潭中飘了出来。古怪的是,它几乎本能地向灵玉扑来。
怎么会这样?灵玉一剑绞杀了,百思不得其解。刚才在鬼门关,只要收敛了气息,这些阴魂就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
一只又一只的阴魂在水潭中现形,前赴后继地涌来。
要是这时候还没发现不对,灵玉就傻了。
这些阴魂和鬼门关那些阴魂不同。刚刚踏入鬼门关的阴魂,没有灵智,没有情绪,没有实力。可现在从忘川水里钻出来的阴魂,几乎可以称为恶魂。他们身上保留了邪恶的负面情绪,也有一定的实力,发现生人,杀戮就是他们的本能。
灵玉想起了一个传闻。
有些恶魂,受尽了地狱之苦,仍然不能转生,便投入忘川河中,受着忘川水常年累月涤荡灵智的冲刷,直到消去所有的罪恶,成为没有自我的幽魂,才能转生。
而在这之前,忘川水的冲刷会使得他们痛苦不堪。
莫非这些阴魂,就是在忘川水中,被日日冲刷的恶魂?
这样的恶魂,不同于那些阴魂,自我极强,因而有一定的实力。该不会有一批恶魂随着忘川水飘到这里来了吧?
若是如此,还真麻烦。
灵玉转回头,看着盘坐在上真宫廊前的徐逆,他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自我挣扎。
徐逆现在没有办法操纵上真宫,只能将这批恶魂挡下来。
灵玉握着剑,站在上真宫前,若有恶魂从忘川水中飘出,剑光便飞出去,将之灭杀。
忘川蒿里,剑光飞舞。
初时,她挡得轻松。尽管真元不多,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但对付这些顶多相当于结丹实力的恶魂,根本不用多少力气。
可是,渐渐地,有元婴实力的恶魂出现,且越来越多。
这么不间断地战斗,让灵玉感到吃力。
她唤出仙书,一指点出,灵光滚落,化成五只妖兽。
“挡住他们。”灵玉没时间解释,吩咐了一句。
“是。”丹珠等人应了一声。
五只妖兽出来,灵玉身上的压力一轻。
不过,今天好像走了霉运,恶魂的实力越来越高,逐渐连五只妖兽都挡不住了。
元婴中期实力的恶魂,他们还能凭借配合灭杀,直到一只元婴后期实力的恶魂出现,灵玉只能挺身而出。
仙书散开灵光,法阵一层一层地铺展,然后爆开。
灭杀这么一只灵智不多的恶魂,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么下去,情况不妙。
真元本就不足,她能撑多久?
又一只元后实力的恶魂出现,上真宫那边,突然爆开紫气。
剑气飞来,横扫而过,无数化为实体的剑气落下,将所有恶魂绞杀。
“走!”徐逆飞掠到灵玉面前,低喝一声。
灵玉唤回五只妖兽,退回上真宫内。
徐逆又是一剑落下,将那些即将飘出的恶魂打回去,自己也回到上真宫中。
他心念一动,上真宫飞起,远离了此处。
灵玉看着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恶魂,忍不住摸了摸手臂。突然出了这么多恶魂,饶是她胆子大,也不由地起了鸡皮疙瘩。
“你好了?”她仰头问。
徐逆面色从容,对她一笑:“抱歉,说过让你交给我的,结果还是要你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