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5 低头
灵玉眼睁睁地看着，当邱家老祖施展搜魂之后，这老仆迅速化为一摊血水，洒落在地。
邱家老祖收回手，惊魂未定地望着地上的血水。
灵玉长叹一声，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愤怒。
如果老仆身后真是幕后人，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陵苍那么多宗门，都被渗透成了筛子，可灵玉追查了那么久，连个实质的证据都没找到。
她早猜到这个结果，梦引术没有作用，搜魂当然也在对方防范之列。惟一一个例外的，是赤霞宫那个夺舍失败的炼丹师，因为只剩下一抹神念而没有受到限制。
不然，为了这么件事，她何必动用仙娥这个老怪物呢？让仙娥帮她追查，灵玉可是答应了许多条件的。
她摇摇头，坐了回去，连指责邱家老祖的力气都没有。
反倒是徐逆目含怒意：“邱道友，你可知道你仓促行事，完全斩断了我们的线索？莫非你刻意杀人灭口？”
邱家老祖哑口无言。他刚才只是想着，既然老仆背叛了他，那他就亲手处决。要是让灵玉和徐逆在邱家的地盘上处置了自己的贴身仆从，岂不丢人？谁料到……
“老、老祖……”邱元战战兢兢地唤。
事到如今，认输也是无用，邱家老祖干脆嘴硬到底：“这是我邱家仆从，如何处置，老夫说了算。”
灵玉懒懒道：“邱道友，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邱家老祖老脸一红，没接话。
灵玉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徐逆道：“行了，我们回吧。”
她这么干脆，邱家老祖和邱元反而愣住了。
徐逆什么话也没说，与灵玉一起出了小厅。
花皮守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忙问：“主人，我们……”
“走吧。”灵玉打断花皮的话，“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你把丹珠他们召集回来。明天我们就走。”
“是。”花皮非常老实地一问一答。
留在外面的邱家子弟，无一人敢拦截他们。
回到暂居的住处，灵玉郁闷的情绪还没缓和过来。好不容易追查到这一步，结果成了空，她怎么不郁闷？
徐逆坐在那里，拿出那团黑气，默默地沉思。
他对此事十分关注，因为目前的线索，越来越多地指向溟渊，而他。在七人之中，与鬼帝关系最好。
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坐了个把时辰。
眼看天快亮了，外面传来声音：“程道友，两位还在吗？”
这是邱家老祖的声音。灵玉自嘲一笑。他们来到邱家这几天，邱家老祖可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没想到今天竟然亲自来小院拜访他们，而且语气还这么亲和。
“请进。”灵玉说，院门无人自开。
邱家老祖只带了邱元一人，进了会客厅。
灵玉连起身见礼都懒了，指了指旁边：“此乃邱家。两位自便。”
他们二人坐着不动，算是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一回，邱家老祖没敢计较，带着邱元随意坐了下来。
双方默默坐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邱家老祖一直在观察他们二人的动静，徐逆旁若无人地看着那团被紫气包裹的黑雾。灵玉则是一脸木无表情。
这两人，怎么反应倒过来了？
邱家老祖在心里嘀咕着，轻咳一声，率先开口：“两位道友，今日之事。是老夫思虑不当，抱歉了。”
灵玉眉毛挑起，露出一点嘲讽。这个时候，邱家老祖倒是能忍下气，向他们低头了，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低头又有什么意义？
“不敢，邱家仆从，邱道友当然可以随意处置。”她懒懒地说。
“不不不，”邱家老祖态度放得更低，“是老夫太狭隘，对两位怀有戒心，以至于……”
“邱道友，”徐逆冷冷打断他的话，“你现在说这些是何用意？如果担心我们对邱家不利，大可不必，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冷硬的语气，一点面子也不留。邱元面有不愤之色，正想说什么，却被邱家老祖瞪了一点。
邱家老祖露出一丝苦笑，道：“此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两位道友，莫要见怪……”
他这般作态，倒是让灵玉产生了一点兴趣。这个邱家老祖，还真是能屈能伸，身为一名元后修士，说出这些软话，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脸送上来给人打。莫怪邱家能成大梦泽第一世家，这忍人所不能忍的本事，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灵玉在心中恶意地想，想必他之前看中邱白，就是因为这一点吧。
“邱道友，你那仆从已死，线索已断，我们留在邱家也没什么意义，你大可不必如此，明日我们就走。”
“不不不，”邱家老祖脸上堆起笑容，“老夫不是想请二位离开，而是想请二位留下。”
这话有意思。徐逆抬起眉，望着他没说话。
灵玉毫不犹豫地拒绝：“邱道友真当我们闲着无事吗？”
“……”邱家老祖几乎可以说是低声下气，起身向二人深揖一礼，“两位，此前冒犯之举，还请见谅。”
“老祖！”邱元低呼，在他看来，老祖一向霸气凌人，在他们二人面前低头，实在是……
没想到邱家老祖能做到这个程度，连徐逆都惊讶了。
元婴修士多数重脸面，别说元后修士，就算哪位元中、元初，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灵玉不怕别人耍横，但别人摆出这么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姿态，她反而没气了。
她叹了口气：“邱道友，你有话就直说吧，不必如此。”
一番不顾脸面的低头，终于换得灵玉松口，邱家老祖心中一定，他重新坐下，说：“既然程道友这么说，老夫就不客气了。”顿了顿，他道，“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名堂，不知两位可否解惑？”
说着，他指向徐逆手中那团黑气。
灵玉目光闪了闪，说：“此事与邱家关系不大，邱道友不必知道太多。”
“程道友别这么说，”邱家老祖做出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此前得罪了两位，是老夫不知好歹。两位是陵苍大宗门修士，家大业大，不知道我们大梦泽世家的艰辛。我们资源不如陵苍那么丰富，人才也没有陵苍那么多，为了维持家族的荣光，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你们陵苍大宗门是万人巨舟，我邱家就是艘小舢板，经不起那么多风浪……”
灵玉不耐烦了：“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奈何邱家老祖脸皮够厚，续道：“别看我邱家在大梦泽这么风光，其实也是举步维艰，还希望两位能够体谅老夫的难处，不要与我们计较。”
“行了行了，”灵玉懒得扯下去，“你直接说吧，想要我们干什么。”
邱家老祖脸上堆起笑容：“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可否将此事详说一番？说不定两位有什么疏漏之处，老夫可以帮忙添补一二。”
灵玉在心中哼了声。说到这里，她还会不明白邱家老祖的来意？说是帮忙添补，其实是担心邱家还有其他奸细，想借他们的手将之除去。
她不得不佩服邱家老祖，为了家族利益，堂堂元后修士，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之前不知道也不罢了，现在亲眼看到他最信任的老仆原来是潜伏的奸细，忧心家族内还有其他隐患，所以一改态度，跑来讨好他们。
换成她自己，还真做不到。
“你想知道什么？”徐逆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一听有门，邱家老祖忙道：“还请两位详告此事，老夫别的不敢说，只要邱家内还有什么残留线索，老夫一定可以揪出来，助两位道友一臂之力。”
他话倒是说得好听，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却说成帮他们的忙。
灵玉看了眼徐逆：“邱道友，我们之前就已经说过缘由，你又何必再问？”
邱家老祖心道，就是你们之前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老夫才会不要脸面地跑来求饶，不然你以为？
“两位的意思是，此人意欲阻止天命之人开启通途，所以利用我邱家子弟？”
灵玉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邱家老祖又问：“邱白当真是那人埋伏的棋子？”
灵玉淡淡道：“信不信由邱道友。”
“老夫没有怀疑两位的意思。”邱家老祖又问，“依两位所见，此人在邱家还有没有暗藏的棋子？”
灵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点，还要问邱道友。”
邱家老祖明白了：“两位不介意的话，在阳川湖多停留两天，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时候不早，两位安歇吧，老夫就不打扰了。”
说着，带着邱元从小院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徐逆道：“我们多留两天？”
“留就留吧，反正也不吃亏。”灵玉无所谓地说，“既然他肯尽力，我们何必阻挠呢？”
徐逆点点头：“两天时间不多，那就留着吧，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其实，能得到这团黑气，已经是收获了。这是他们追查这么久，找到的第一件实质的证据。
ps：
这是昨天的更新……
796 互疑
事关邱家利益，邱家老祖雷厉风行。可惜，等他找到另两个可疑之人，对方已经身死了。
灵玉并不觉得失望，追查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
不过，她越发肯定，邱白背后，应该就是幕后人无疑。这样的行事风格，与幕后人一模一样。
往往他们刚刚抓到一点线索，对方就干脆利落地把线索砍掉了。
就像壁虎被人抓到了尾巴，直接把尾巴甩掉，自己逃得无影无踪。
“走吧。”邱家的线索应该已经全部被抹掉了，他们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邱家老祖倒是对他们越发客气。以他的老谋深算，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绝对不是一个邱家可以承担的。以后无事便罢，万一那人对邱家怀恨在心……他不敢想象后果。
事到如今，还是想办法攀上他们吧，说不定能给日后留下一点善缘。
“在想什么？”上真宫内，灵玉在徐逆身边坐下。
徐逆仍然对着那团黑气，一副不把它弄清楚就不罢休的样子。
“你说，我要不要去溟渊一趟？”
“不要。”灵玉不假思索地否决。
“为什么？”
灵玉道：“万一他真是呢？你要怎么办？”
徐逆默不作声。如果鬼帝真是幕后人，他当然不可能再与鬼帝合作下去，只是，他们现在没有实质的证据，恐怕打草惊蛇。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灵玉说，“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增强自己的实力。”
“嗯。”徐逆收起那团黑气，同意灵玉所说。幕后人要找，但不能舍本逐末，自己实力才是关键。
星罗海，无双城。
双成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听着灵湘子的禀报。
“……大概。就是这样。”灵湘子说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双成出声，觑了眼她的脸色。谨慎地开口，“城主，现在情况很明朗，除了群英会，没有人会做这样的手脚，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对我们无双城出手。”
这些年来，群英会实力越来越强大。他们的元老会有三名元后修士，比无双城还强，其中有一位。号称是星罗海有史以来最天才的修士。
群英会的势力增长，对无双城带来负面的影响。
当年飞舟一事，无双城损失甚巨，此后，声望大跌。花了几十年，才慢慢恢复过来。
本来，这对无双城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它不同于那些起起落落的势力，在星罗海，它就是无冕之王。
可惜，自从群英会崛起。这种情况慢慢地改变了。
无双城与群英会并不是对立的关系，双方的定位不同，摩擦不多。甚至于，双成和范闲书偶尔会合作一把，把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交给对方去做。
可是。当群英会逐渐成为星罗海的巨鳄，它们不可避免地开始争斗。
有了权，自然要有钱。群英会开始插手星罗海的商业，而这，正是无双城不容侵犯地领地。
当然了。双成和范闲书之间有默契，不会把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一步。反正，他们两个早晚要走，没必要因为这种事翻脸。
只是，利益之争，涉及的是两个团体，而不是两个人，双成这么想，其他人不一定这么想。
这种情况下，无双城和群英会不可避免地成为竞争对手。
双成按了按额头，有些疲惫：“所以，当年飞舟一事，是群英会在暗算我们？”
“应是如此。”灵湘子顿了顿，“迷惑安香女使之人，明显与群英会存在瓜葛。”
双成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灵湘子退下后，双成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许久不语。
当年飞舟炸毁之事，果然是群英会干的。这件事她心里早就有数了，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而已。经过多年追查，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确认与群英会有关……
双成不由地想起范闲书，记忆中还是那张温文俊秀的脸，带有几分风流意态。她当然记得这张脸，但她获得越来越多的前世记忆，有时候会把他和前生那个人混淆。
严格来说，范闲书和简真君长得并不是太像，但那神态，几无差别。如果说，他们之间谁最像前世，大概就是范闲书了。徐逆那种像，是外表的相似，范闲书却是骨子里的相似。
但是，双成并不能把他当成简真君，他们之间是不同的，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不同在何处。
曾经她想，他们上辈子是道侣，这辈子会不会再续前缘。可是，她在自己心里找不到任何悸动。
偶尔梦回，她会想起明心的事情，体会着明心曾经拥有过的情感。在梦里看到那个身影时，她会自然而然地亲近，想要寻回往日的心动。
但是，当她清醒过来，成为双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对曾经那段感情，并没有太深刻的感受。尤其，当她面对范闲书时。
范闲书不是简真君，就如同她不是明心一样。也许上辈子的他们，曾经亲密无间，但到了这一世，他们之间清淡如水。除了前世的记忆带来的稍许涟漪，什么也没有。
但是，有这么一个前世存在，她始终觉得，范闲书对她来说还是有那么点不同的。至少，她不愿意去算计他。
而范闲书，她一度认为，他对她也是不同的。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许这辈子不能再成为情人了，但至少，保留着内心属于前世的温情。
可是现在……
“真的是他吗？”双成低低地道，“是他在算计我？”
那些蛛丝马迹，明确地指向了范闲书，他暗中鼓动安香，令她生了嫉妒之心，策划了那次飞舟之祸……
这对他的好处显而易见。
打压无双城，群英会借机崛起。他在群英会中，本来只是个小辈，现在已经是说一不二的首脑人物了。梅远之自从那次受伤后。闭关潜修，不理俗务，左极向来不喜欢这些，群英会成为范闲书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说群英会和无双城的纷争，与范闲书没有半点关系，双成是不信的。只是，没想到他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动手了。
双成又想到灵玉。范闲书与灵玉之间的关系，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
她早就把他们两人查得底朝天，甚至，还派人去了玄渊界。
他们是师兄妹。年幼时曾经相依为命，尽管只相处了三年，但这种感情，因为单纯而可贵。
双成很清楚，范闲书对灵玉来说很特殊。她会防备其他人，就是不会防备范闲书。而范闲书对灵玉也很够意思，只要是灵玉的事情，都尽心相助。
如果算计她的人是范闲书，那灵玉呢？她会不会也知道？就算她不知道，在揭穿这件事后，应该也会站在范闲书那边吧？
还有徐逆……
双成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人都不能相信了。
范闲书，灵玉，徐逆，这是一条线。而另一边，方心妍与灵玉有着同门之谊，缘修与灵玉识于微时。参商更是和灵玉有着半师之谊……
至于鬼帝，惟一跟他亲近的人，是徐逆。当徐逆都变得不可信的时候，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鬼帝如何可信？
八人之间的关系网，竟然完全被斩断了。
也许灵玉也不知道范闲书做的事。但，双成不敢冒险。
……
另一头，群英会。
范闲书看着仆从呈上来的那张名单，面无表情。
这些年，他已经在群英会建立起无上的权威，所谓的元老会，都听命于他。这使得他威严日盛，哪怕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心惊胆战。
许久，范闲书的眉目缓和下来，问：“确切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那名仆从不敢有丝毫放松：“属下查证数遍，应是无误。”
“应是？”
仆从咬咬牙：“保证无误。”
范闲书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是。”
范闲书翻动着手中这份名单，其实，他已经将名单上的名字全部记住了，但他还是一遍遍地看着。
这份名单，记录的是东溟商队来到星罗海后接触过的人物。
当年东西溟通行，两边商队建立，连星罗海也逐渐有了东溟妖修的行迹。
这本来没什么，星罗海的商业，甚至比陵苍还要繁荣，只要那些妖修不蠢，慢慢就会绕过陵苍，自行与星罗海交易往来。
只是……
“方心妍……”范闲书缓缓念着这个名字。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方心妍，就是在星罗海，那时，她还只是妍姑娘。就是因为追踪她，他和灵玉才会撞到徐逆。
回想当时，还真是奇妙。八个天命之人，在那天晚上，有半数出现在那条小小的巷道。
方心妍因为天阿之乱而来西溟避难，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以当时“妍姑娘”的长袖善舞，搭上星罗仙盟，甚至于御仙阁，这都不奇怪。只是，那时她自身处境也不妙，有必要从那时起就埋线对付他吗？
星罗仙盟，御仙阁……
范闲书摇了摇头，掌心收拢，这份名单化成粉末。
不管真相为何，他都不惧。他可不是当初刚来到沧溟界，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就算方心妍想算计他，也不容易！
ps：
今天的更新，稍后修改一下。
797 灵枢岛
三地通途的灵枢岛上，灵玉和徐逆像普通修士一样，在灵枢岛的小城里闲逛。
做为陵苍、星罗海、大梦泽三地交通的枢纽，灵枢岛有着天然的优势，商业十分繁荣。
曾经有灵枢岛的修士自豪地说过，只要西溟有的东西，灵枢岛都能找到。现在，西溟两个字，可以换成沧溟了。因为，连东溟妖修也开始进入星罗海了，而第一站，同样是灵枢岛。
灵枢岛不算很大，甚至于，其面积建不起一座真正的仙城。
不过，星罗海的修士，历来是头脑最灵活的一批人。灵枢岛是不够大，但是，周围有一片群岛，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于是，围绕着灵枢岛的一片群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自由市场。
三地的修士，通过这个自由市场，进行着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
在这片群岛上，没有宗门，没有势力，没有世家，完全自由。
当然，也可以说，在这片群岛上，既有宗门，也有势力，还有世家，交错掺杂，任何一方，都没有绝对的实力掌握这片群岛，反而能够得到最大的自由。
在灵枢岛上闲逛，灵玉想起那位道号也叫灵枢的药王前辈。
“药王那边，情况如何？”她问徐逆。
“还好。”这是徐逆式的惜字如金的回答。
灵玉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知道，药王再好，也就是维持现状，不可能再有什么出路。
沧海派那个空间，维持不了多久了，也许几十年，也许百年，空间就会压缩坍塌，到那个时候。她和行端真人，就会随之身陨，重入轮回。
已经预定的结局，只不过等待着时间走到那一刻而已。
“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灵玉突然说。
徐逆没有犹豫：“好。”
他们这次出来。没有预定的目标，想在哪里停留，就在哪里停留。无论太白宗还是紫霄剑派，都不是离了他们不能运转，哪怕几十年后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况且，灵玉这么兴致勃勃，何必扫她的兴。
“走，我们去找个住的地方。”灵玉揪着他，往岛上最豪华的建筑走去。
灵枢岛的建筑风格，很符合它的定位。实用开放。风格多样。
此处最大的地主，其实就是无双城。这么个交通枢纽所在的地点，无双城怎么会放过呢？
两人进了无双城的庶务堂，里面围满了人。
灵玉随便抓住个修士问：“这位道友，租洞府是在这里吗？”
那人打量了她和徐逆几眼。说：“对，你们是要长租吧？那边有价目表，可以看好了再来。”
灵玉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不禁道：“好大的手笔！”
只见墙壁上挂着整幅地图，详细地画着灵枢岛周围的海域。这幅地图可不是普通货色，上面分区域涂着各种颜色，灵玉一看。就知道是按灵脉品级划分的。
除了灵脉分级外，还有各个光点，分布在各座环岛上，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之前那位修士适时地插话：“白点就是空着的洞府，蓝点就是已经租出去的。你们可以选好了跟他们的执事说。”
“多谢。”灵玉挤过去，仔细地看起洞府来。
每个光点里。都有一二三四这样的记号，这代表着这个洞府的等级，不同的等级，租金费用也不同。
至于买卖，至少无双城这边的洞府。是不卖的。
排好洞府，排了一会儿队，交了灵石，就拿到了洞府的禁制令牌。
“走，我们看看去。”灵玉拉着徐逆，到码头乘坐小舟，去了他们租住的洞府所在的小岛。
这座岛叫长宁岛，方圆只有几十里，按他们的真实修为，这座岛的灵气连提供他们修炼都不够。
不过，这对灵玉来说不是难事，当初她在飞廉城闭关时，曾经在那座洞府里挖出来一棵灵眼之树，再加上徐逆带着上真宫，修炼不成问题。
等到安顿下来，徐逆问她：“你真打算在这里长住？”她还把周围的环境给清理了一下，不像是住一两个月的样子。
灵玉说：“在这里长住不好吗？”
“倒不是不好，只是……”他们两个也算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跑到灵枢岛这种地方来，有必要吗？闭关的话，还是回门派比较好吧？
灵玉站在洞府所在的山头，面对着大海：“我只是想，很久没有体验过普通修士的生活了。所谓的体悟世情，不就是如此吗？”
“这么说倒也不错……”
体悟世情，到底怎么个体悟法，他们也一知半解。如何化神，这方面的典籍极少，要见化神修士又极不容易。当初他们在大衍城的时候，也曾问过一两句，但那些前辈都不愿多谈。
甚至于，不言给灵玉规划的化神之路，也没有详细的说法。灵玉也曾问过，不言只是告诉她，体悟世情这种事，是说不清的，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别人的不一定适合她，所以，没有必要说太多，自己多多体悟，自然就清楚了。
按灵玉自己的想法，体悟世情，应该是心境的一个补充。比如结丹的时候，要勘破心境，摒弃心魔。到了元婴，要进一步坚定信念，选择好自己的前路。这么推算下来，化神的体悟世情，也是心境中的一个境界。
心境修炼，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每个人的心境弱点是不同的，这在结丹就已经区别开来了，到了化神，当然就说不清了。
按灵玉自己的想法，随着修为逐渐提高，他们无论心态还是地位，都不能与以往相比，也许，就是因为站得越来越高，所以会忽略底下的东西，才要重新去体悟世情。
比如，像个普通修士一样，体味自己曾经的生活，再逐渐反映到自己的心境修炼中，也许能找出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
他们刚收拾完洞府，外面传来了声音：“请问，有人吗？”
灵玉打开洞府，看到外面站着个青年。这青年面容平凡，衣着普通，看举止好像是个散修。修为不高也不低，刚刚筑基而已。
他们租住的洞府，是三级洞府，所以，住在周围的修士修为不会太高，一般也就是筑基初期或中期。后期的话，有些修士积累丰厚，能得到更高的报酬，可能就会租住二级洞府了。
看到灵玉，这青年眼中闪过惊奇。
灵玉的衣着也很普通，不过，在高位呆得久了，身上自然而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气质，与常人不同。
“道友，有事吗？”
青年缓过神，干笑一声，道：“听说有新邻居住进来了，所以特意来打个招呼，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他看到厅中还有一个人。
“不打扰，我们刚刚收拾完洞府——道友怎么称呼？”
“小姓高，高子安。”青年笑容可掬地说。
“原来是高道友，快进来坐吧。”灵玉笑眯眯，“这年头，像高道友这么敦亲睦邻的人不多了啊！”
“不敢不敢，我们长宁岛的同道都很和睦。”高子安一边说着，一边随灵玉进了洞府，“道友贵姓……”
下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了徐逆。
徐逆没有穿紫霄剑派的服饰，修为也收敛了，奈何他那张脸，实在装不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别人一见心里就打鼓。这大概就是积威吧，紫霄剑派的剑君之位，会自动加持一种叫做霸气的东西……
徐逆向他抱了抱拳，什么话也没说，进修炼室去了。
“在下姓程，程君影。”灵玉笑吟吟道，“外子姓徐，单名一。”徐逆这个名字可不好拿出来说，就借徐正的化名用用吧……
“原来是程道友和徐道友啊……”高子安讪讪道，“徐道友是剑修吧？真是气势过人，叫人胆寒呐……”
徐逆身上的剑气很明显，这个无须遮掩。灵玉道：“不错，外子昔日曾经得过紫霄剑派的前辈指点，以剑术上颇有造诣。”
“是吗？真是令人羡慕。”要说宗门修士有什么值得星罗海的散修羡慕的，就是修炼有人指点，少走了许多弯路，“两位亦是陵苍修士？”
灵玉请他坐下，道：“我们确实来自陵苍，不过只是寻常散修而已。”
“两位看起来跟寻常散修不太一样呢！”高子安说着，打量了他们洞府的布置，“两位来灵枢岛，是办货的吗？”
灵枢岛来往最多的，就是各种商人，徐逆看起来不大像商人，可灵玉像。她言谈举止，说是商人也不奇怪。
“这倒不是。实不相瞒，我们修为有些瓶颈，在陵苍没什么突破，所以来星罗海碰碰运气。”灵玉随口道，这话她倒有几分是真的，只不过这个瓶颈是化神而已……
“原来如此。”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会儿话，灵玉顺便向高子安打听了一番邻居的情况。
说到这个，高子安来了兴致：“在下在长宁岛住了两年了，要说我们长宁岛，绝对是最适合长住之地，邻居都是些和善之辈，出海也方便。对了，两位也出海的吧？不如，与我们一起？”
798 出海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道理对修士来说，同样通用。
星罗海的散修，最重要的物资来源，就是出海。
海里有着丰富的资源，那些与陵苍大不相同的海产品，是星罗海散修借以提升修为的根本。
灵玉问了一遍，大概弄清楚了。
长宁岛不大，灵脉并不出挑，租住在这一批三级洞府的修士，修为相近，来往也比较多。长住在此的修士自己弄了个组织，大概十几个人的样子，共同出海，互相帮扶。
“我们向无双商盟租借了一条小船，主要从事两项业务。一是采珊瑚，二是猎海兽。分配嘛，主要是算积分，谁出力多就分得多……”
灵玉饶有兴致地听着，这长宁岛上的散修挺有意思，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合作，多数是均分，这种方法，时间久了，容易产生矛盾，最后就崩了。而长宁岛这边，却采用积分的形式分配，看起来不如均分公平，实际上更稳。
毕竟，一个团体，不可能所有人出的力都一样，有的人修为高，有的人修为低，有的人脑子灵活，有的人实力强。如果完全均分，久了自然会产生矛盾。那些能干的人认为自己没能获得与付出相衬的收入，慢慢就不用心了，最后只好散伙。
“原来是这样，如果我们加入的话，有什么要求吗？”灵玉笑眯眯地问。
高子安道：“没什么要求，入伙时交一笔入伙费就行了，一人二十块灵石。以后每个月交十块灵石，当做维护费用。毕竟咱们的船，要时常维修。”
一人二十块灵石，还真是不多。筑基修士只要不太懒，一个月弄百来块灵石还是容易的。
“程道友，你们要入伙吗？”高子安问。
“唔……”灵玉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我们刚刚搬来，还没想好做什么，高道友热情相邀，不胜感激。如果我们要入伙的话。该怎么做呢？”
“这个简单，”高子安热心地向她介绍，“只要两位道友真心想入伙，在下可以带你们去见蔡领队，如今我们长宁岛散修小队，由她主管。”
“不会有什么为难吧？”
“当然不会。”高子安说，“看两位的修为，应该已经达到中期顶峰了吧？我们正需要像两位这样的高手。”
灵玉和徐逆都将自身修为压在筑基中期，高子安面对他们时，有一种在其他中期修士身上没有的压迫感。故而认为他们应该已经达到中期顶峰。
“危险吗？”灵玉关切地问，“我们刚从陵苍而来，对出海之事不大了解，既然需要高手，想必有一定的危险性了？”
“要说一点也不危险。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程道友也不必忧心，蔡道友行事极有章法，危险基本都规避了，在下来到长宁岛两年，小队遇到意外，都安全度过了。”
经过高子安的热情劝说。灵玉有点心动。等高子安走后，她对徐逆道：“你看，咱们现在既然是筑基修士，就得过得像个筑基修士的样子，要不，去凑个热闹？”
徐逆无所谓：“你决定就好。”
于是。第二天，灵玉和徐逆在高子安的介绍下，见到了长宁岛这个出海小队的领队。
“在下蔡宁。”出乎意料，蔡宁是个看起来娇怯怯的女修。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娇小。说话时细声细气，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个柔弱女子。
不过，这只是她的表相，按高子安的描述，这个蔡领队是个行事决断、心思缜密的人物，他们这个出海小队能够一直平安无事，蔡宁很关键。
每次出海之前，蔡宁都会召集大家，定好出海的计划，分配人手，并且会准备好各种应急措施。正是因为他们计划周密，遇到过几次危机，都是有惊无险。
报过姓名，蔡宁请两人在船头坐下。
这是一艘小型海船，大概能容纳二十来个人的样子。
“听子安说，两位道友想加入我们的小队？”蔡宁问。她说话细声细气的，一派温柔。
灵玉看了看高子安，说：“我们夫妇刚来长宁岛，还不知道做什么，幸得高道友热情相邀，所以……”
蔡宁点点头：“不知两位是暂住，还是久居？”
“这个倒没想好。”灵玉实话实说，“我们搬来星罗海，还没什么打算。”
蔡宁表示明白，柔声道：“我们小队的规矩，入伙时，一人要交二十块灵石，如果两位只打算留两三个月，这就不划算了。”
看到灵玉的眉头蹙起，她话意一转：“当然了，以两位的修为，能够加入我们小队，我们欢迎之至。如果能多留一段时日，甚至定居，那就最好了。”
高子安喜气洋洋地说：“如果两位道友加入，我们小队实力大涨，求都求不来呢。”
蔡宁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这个出海小队，总共十三个人，其中三个筑基中期，灵玉和徐逆加入，实力大涨，他们能做的事情更多，收入也就更高了。
而且，蔡宁是个心思细腻、眼光毒辣，一看他们两人，就知道不是重权欲的人。这样的成员，对小队很有好处，因为他们往往干活多要求少，不会与领队争权，有利于小队的稳定。
可以说，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高手。
灵玉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笑道：“听说你们的分配方法有些特殊，不知道方不方便解说一二？”
“没问题。”蔡宁精神一振，详细解说起来，“我们小队的原则是，按贡献记分，按记分分配收入，做的越多，得的也越多。主要分为两种，贡献分和参与分。只要跟着出海，就有参与分，采珊瑚有下水分，猎海兽有出手分。至于贡献分嘛，要看所得，比如，采到一株上等珊瑚，或者一颗品质上佳的灵珠，都能加分。至于加多少分，早有决议，保证评分公开……”
灵玉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的评分规则，跟宗门的师门贡献异曲同工。陵苍大部分宗门，都会将各个任务按照难度排序，完成获得一定的贡献。只不过，宗门人多，更随意一些。
“……大概就是这样。”解说完，蔡宁期盼地看着他们，“两位道友，可愿意加入我们小队？”
灵玉看了眼徐逆，见他不打算反对，便道：“蔡道友解说得这么详细，我们没什么顾虑了。”
她摸了四十块灵石出来，放到桌上：“以后有劳了。”
蔡宁面露喜意：“欢迎两位加入我们。”
蔡宁热情地拉着灵玉，向她介绍船中的设施，以及队友。
“我们一趟出海，可能几天，也可能个把月，这都是说不准的。回来之后，一般休息半个月左右，留出修炼时间，再看海潮情况，决定下次出海时日。每隔三个月，海船要送到灵枢岛无双商盟的港口，一则交付租金，二则进行维修。今天休息，大家都不在，下次出海的时间是三天后，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其他道友了……”
来到长宁岛，灵玉见识了星罗海散修的热情，三天时间里，有许多邻居跑来跟他们打招呼。高子安说长宁岛的修士相处和睦，倒是不假……
三天之后，他们依约出海。
天还没亮，海船上，人都已经到齐了。潮水起落，对于出海的时机有影响，所以，这些修士时间观念很强，很少有人迟到。
人到齐了，蔡宁把大家叫到甲板上，将灵玉和徐逆介绍给其他人：“……程、徐两位道友，以后就是我们的同伴了，希望大家能够和气相处。”
小队共有十三个人，其中三人是炼气修士，专门在船上干杂活的。他们的所得当然比其他人少些，不过，能够混在这样一个以筑基修士为主的小队里，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错了。
筑基初期共有七人，他们是出海的主力。中期有三人，除了蔡宁，还有一个叫龚文龙的老修士，以及一个叫谢启的年轻人。
龚文龙两百多岁，见多识广，是这只出海小队的定海神针，有什么事蔡宁拿不准的，就会来问龚文龙。至于谢启，年纪尚轻，颇有几分傲气，看谁都鼻孔朝天，就是面对蔡宁，还算服气。灵玉看得出来，谢启对着蔡宁这么个外表娇弱的女子，存了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不然的话，估计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看到他们两人，龚文龙表示欢迎，谢启却不冷不热的。加入两名中期高手，对小队来说是好事，对谢启个人来说，就未必好了。他之前在出海小队里地位特殊，虽然不是领队，但人人对他恭敬有加。可现在，多了灵玉和徐逆两个，他的地位就要下滑了。
不过，他不会把这种心思表露在脸上，就是态度冷淡而已。
“好了，大家认识了，都去干活吧，再过一刻钟，我们就要出海了。”蔡宁拍了拍手，对灵玉和徐逆道，“两位道友，你们第一次跟随我们出海，先适应一下如何？这次我就不安排事情给两位做了。”
按他们的规矩，没有安排事情，得分就少，分到的东西也少。所以，蔡宁事先解释了一下，免得他们刚加入就心存不满。
灵玉笑道：“蔡道友不必介怀，我们明白。”
蔡宁舒展笑容：“两位道友放心，等到你们熟悉了我们出海的方式，还要你们挑大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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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9 平凡生活
晨光微曦，海风拂面。
灵玉坐在船头，听着海鸟鸣叫的声音。
海船上，众修士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那名老修士龚文龙提着葫芦，端着小酒杯，坐在甲板上，有滋有味地喝着小酒。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红彤彤的圆日，在水波之间洒下一层细碎的金光。
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平和宁静了，灵玉都快忘记了偷懒是什么感觉。
仔细想来，自从丹碎重修，她没有闲下来一天。就算是前几十年，失去修为的时候，她也是日日殚精竭虑。
修炼、天命、阴谋……时间久了，还以为自己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其实，她也有过修为低微的时候，辛苦赚钱，一分一毫算计着花用。
成为高阶修士，有了移山倒海的力量，却越来越不满足。想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想要打倒与自己作对的人，想让所有人都不能在自己面前说不……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汲汲营营？
回想当初，她如果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高高在上，掌握着宗门万千修士的性命，站在沧溟界的顶峰，想给谁脸色看就给谁脸看，一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可是，当自己站得越来越高，往往习惯了这种感觉，而不再有任何兴奋感。
如今，她身处这些筑基修士之中，重新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对仙路的敬畏，对未来的期盼，以及，那种有所收获的满足感。
高台上传来蔡宁的声音。
“到了，下锚。”
众人合力，将铁锚抛入水中。
船停稳后，有些人穿上装备，准备下海。
蔡宁走过来，对灵玉他们解释：“这一片。是灵枢岛最密集的珊瑚群。采珊瑚的收入不多，不过很稳定，万一没有遇到海兽，我们就要靠采珊瑚的收入混日子了。”
“原来是这样。蔡道友。我能下水吗？”灵玉问她。
蔡宁面露犹豫，筑基修士，能够凭借修为在水下潜伏比较长的时间，她倒是不担心灵玉下水会有什么意外。只是，采珊瑚的手法，有独到之处，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
“小蔡，让她去吧。”龚老爷子喝着小酒说，“程道友修为够高，不会有事的。”
龚文龙都发话了。蔡宁也就不反对了：“程道友，你第一次出海，没有准备相应的装备，下水看看就好。赚钱嘛，不急在这一时。”
灵玉满口答应。至于下水之后怎么做。蔡宁就管不着了……
说话间，那些准备下水的人，已经穿好了装备。他们身上穿的衣裳是特制的，看材质是某种海兽的皮，方便在海里游动。装珊瑚的乾坤袋，以及割珊瑚用的刀具，与普通的也有差别。
每个人身上还带了一件用来示警的灵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下水的几个，都是初期修为，蔡宁、龚文龙以及谢启三人都没有动，他们要保存实力，留着对付海兽。
七人纷纷下水。灵玉跟徐逆说了一声，也跃入海中。
珊瑚生长在近海，需要阳光，所以不会太深。
灵玉潜入海中，能看到阳光从海面上穿透下来。映得透明的海水间波光粼粼。
深蓝的海水间，七彩的珊瑚若隐若现，鱼群在中间穿梭，撞到下水的人们，丝毫不惧，甚至凑上来咬，似乎在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灵玉一边在鱼群中追逐，一边观察那些人采珊瑚。
他们要采的，当然不是普通的珊瑚，那些没有灵气的，再美观对修士来说也是无用。他们要找的，是深藏在普通珊瑚中的特殊品种。
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容易的是，找到特种珊瑚，采上来就是了，没有特别的要求。难的是，要从茂密的珊瑚丛中，找到特殊品种，并不容易。这一片海域，底下有个不大不小的灵脉，所以生长出来的珊瑚，多半带有灵气，只有品质达到一定的要求，才能够卖钱。
下水的修士们，在珊瑚间翻找起来，除了特种珊瑚，他们还会翻找珠贝、海石，又或者海草，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宝贝。
不多时，高子安找到了一株珊瑚，他向灵玉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过来观看。
灵玉游过去，看到他抽出那柄特殊的刀，沿着底部轻轻撬动，然后利索地一割，迅速将珊瑚放进乾坤袋。
“程道友，这些珊瑚下面的珊瑚虫，基本是活的，要小心别伤到它们。”高子安用神识传音，“回去后，你也买一把珊瑚刀就行了。”
灵玉点点头，向他表示感谢。
找了一会儿，又挖了几株珊瑚，高子安在海草乱石间翻找起来。
他们的同伴中，有一位找到了一个硕大的珠贝，挖出一颗滚圆的灵珠，羡煞众人。这灵珠品质极佳，可以入药，卖价比他们采到的珊瑚还高。他们自己采到的东西，按分数来算，一半能入自己的腰包。
每找到一件宝物，喜悦的氛围传遍海底。
哪怕不是自己找到了，他们也能分到钱，总收入越多，能分到的也越多。
采上半天，休息一会，又继续下水。
如此采了两天的珊瑚，又有一艘海船向这边驶来，蔡宁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回到船上，开始清点收获。
他们运气不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
听着甲板上吵吵嚷嚷估价的声音，灵玉对徐逆道：“是不是觉得很生动？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找到一株小小的珊瑚，居然会带来这么多的欢乐。”
“嗯。”徐逆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灵玉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徐逆的感觉会更深刻吧？他与她不同，炼气、筑基时，根本没有机会体会这种生活，不知道普通修士是怎么过的。
他不用为生计担忧，只要修为到了，自然有大笔灵石供他花用。他也不会因为一点收获而觉得欣喜，因为头上悬着随时会落下的利剑。生存成了最大的问题……
现在，接触到这些平凡普通的修士们，他才发现，这种平凡普通的生活。有着比他多得多的快乐。
修为越高，拥有得就越多，能够触动人心的东西也就越少。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逐渐地失去获得的喜悦，而沉醉于自身的强大与霸权？
在这只出海小队里，徐逆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生气勃勃，而灵玉，更多地反省自己对力量的依赖。
尽管总是有人说，她为人霸道，嚣张跋扈。但灵玉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是依靠强横的实力而横行无忌的人。她倚仗自己的修为，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耀武扬威。
但是，真正反省内心。她并不能否认，自己对力量越来越依赖。
不管自己怎么认为，她确实在依靠实力而横行无忌。
如果有一天，没有修为怎么办？她冒出这个念头，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假设自己没有了修为，她竟觉得没办法生活下去。
这样，算不算对力量过度依赖呢？自己是不是成了力量的奴隶？
她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心境根本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完美。
甲板上，所有的收获都被收了起来，海船起锚，继续前行。
现在，他们要往深海行去。
几天时间里，灵玉一直沉默着。徐逆也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子安倒是经常来找她说话。
“程道友，听说陵苍的宗门很强势，你们在陵苍是不是过得很难？”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关于陵苍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星罗海的散修们总是以为，陵苍宗门霸道强横，散修们过得艰辛无比。
而陵苍的散修，往往会觉得，星罗海秩序混乱，不如陵苍平和安全。
“还好，也不是很难，跟这里差不多。”
“咦，不会吧？听说你们陵苍的宗门很霸道，大部分资源都被他们控制着。”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有部分资源是开放的。而且，有宗门维持秩序，不会有人随便欺到头上来。”灵玉含蓄地道。
在陵苍，散修的地位当然比不上宗门弟子，但是，有宗门维持秩序，无论是各大仙城，还是汇灵湖这种散修聚集之地，都是比较安全的。
星罗海相对自由些，但也乱一些，要是没有靠山，吃亏了没处说理去。
总的来说，散修在星罗海还是过得比陵苍好些，各种资源开放，有多种途径可以获得，不会被宗门扣在手里。
高子安兴致勃勃地问了许多陵苍的事情，连带的，其他人闲着无事也都围着灵玉问东问西，这让灵玉压抑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心境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很多人，在心境中迷失多年，直到一朝顿悟。
航行数天后，他们终于到达深海。
蔡宁将大家召集起来，发布指令：“我们已经到了深海，大家要提高警惕，一旦出现海兽，马上进入战斗状态。”
“子安、小元，你们轮班守卫。”
高子安和一名少女应了声。
“谷秋，明义，你们两个辅助他们，一有不对，立刻警示。”
一对外表三十多岁的初期夫妇表示了解。
“其他人照旧。”蔡宁说完，让他们各归各位。
“蔡道友，我们做什么？”灵玉问。
蔡宁笑道：“你们叫我小蔡或阿宁就行了，不必这么见外。”随后说，“你们修为高，坐镇就行了，到时候找到海兽，你们就是主力了。”
“好。”灵玉对这个分配方式没意见。
800 捕猎
船在海面上缓缓航行，许多奇怪的网绳，从船舷上垂下去，浸入海水。
蔡宁向他们介绍：“这些是特意买来的鱼饵，可以引诱更多的海兽过来。”
海兽不少，但茫茫大海，可能三五天都遇不到一只海兽，也可能一遇就遇到一大群。越是低阶的海兽，越喜欢成群结队地活动。对他们这样的出海小队来说，最合算的就是遇到一群炼气海兽，虽然不如一只筑基海兽值钱，但是，数量多，赚的钱也就上去了，而且没有危险，是最稳妥的赚钱之法。
当然了，要是遇到那种喜欢集结活动的筑基海兽，算他们运气不好，赶紧逃命吧。
不过，这种情况不多。万年来，灵枢岛附近的海域，都被探索遍了，什么修为去哪个海域，有明确的分界线，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遇到超过两级以上海兽的。
比如他们这个小队，几年来只遇到过一次筑基海兽群，得益于蔡宁的冷静指挥，及时发动海船上的紧急禁制，飞速回到内海，安全脱险。
半天过后，高子安那边喊了起来。
“有一群炼气期乌眼鱼，数量庞大，大概有三五百只。”高子安喜气洋洋地报讯。
乌眼鱼是一种低等级海兽，不值什么钱，不过，胜在数量够多，以一只两块灵石来算，有将近一千灵石的收入，这一趟不算白来。
蔡宁松了口气，吩咐：“准备捕猎。”
他们这个出海小队中，谢启神识强大，实力最高，战斗以他为主；那对中年夫妇夏明义和谷秋经验丰富，行事稳重，负责下网；高子安和龚小元修为略低，做他们的助手。其他人各自就位，随时准备出手。
谢启很快确定了位置。夏明义和谷秋大概商议了一下，飞了出去。他们手中拿了一件特殊灵器，用来捕捞。到了预定的位置，两人慢慢控制着灵器入海。
等到乌眼鱼进入包围圈。两人同时发动灵器，形成一层禁制，困住乌眼鱼。
高子安和龚小元飞过去帮忙，四人慢慢将禁制往上移，使得乌眼鱼不得不上浮。
发现自己落入人类的圈套，这些没什么灵智的乌眼鱼顺从本能行事，张开长了利齿的嘴，纷纷向他们咬去。
蔡宁等人飞掠而起，连连出手，将乌眼鱼击伤。抛回网中。
灵玉大概看明白了，也跟了过去，举剑横扫，将乌眼鱼拍了回去。
凡被她拍中的乌眼鱼，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毫无反抗之力。
没过多久，这些乌眼鱼被拉上甲板。
“两位道友果然实力强悍。”蔡宁笑吟吟道，“速度比我们平时快了一倍呢！”
其他人也纷纷恭维，高子安甚至道：“要是上次遇到筑基海兽群，有两位在，说不定我们就不用逃了。”
他刚说完，灵玉感觉到谢启那边扫来一道冷冷的目光。
高子安自知失言。打了个哈哈，帮着收拾乌眼鱼去了。
蔡宁在心中暗叹，谢启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了点。没办法，在他们这个小队里，他修为最高。前途也最光明，难免傲气些。
龚文龙捡起一只乌眼鱼，发现其身上没有一道伤痕，但却失去了行动能力，意味深长地看了灵玉和徐逆一眼。悠悠说了句：“两位好剑法。”
对筑基修士来说，快速解决这些乌眼鱼不难，可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却又保存了生机，就不容易了。
看来，这次出海可以向更深的海域航行。
捞了一网乌眼鱼后，海船在附近海域溜达了好几天，只找到了零星的炼气期海兽，一只筑基期的也没有遇到。
多了灵玉和徐逆两个“高手”，却没有用武之地，众人不甘心，在龚文龙的提议下，往更深的海域行进。
一天之后，高子安再次发出讯号：“筑基期海兽，有筑基期海兽！”
终于遇到了筑基期的海兽，一船人立刻行动起来。
一只保存完好的筑基期海兽，最少也能卖几百灵石，如果身上有适合炼器的部件，说不定能卖出数千灵石。炼气期海兽捞得再多，收益也不算高，筑基期的海兽，才是收入的大头。
“谢启。”蔡宁道，“你去吧。”
谢启点点头，接过指挥权。蔡宁是领队，但具体战斗，一直由他负责。
“谷秋、明义，跟我走。”吩咐一声，谢启飞身而起，神识已经锁定那只筑基期海兽。
海船仍旧缓缓航行，筑基期海兽哪怕灵智不高，本能也很警觉，稍不注意，就会逃之夭夭。
看着他们三人飞入海中，有条不紊地分头而行，灵玉低声道：“这些人，资质不错。”
徐逆微微点头。灵玉所说的资质，当然不是修炼资质，这些散修，论资质也就是谢启和龚小元在中等以上，其他人只是泛泛。她说的是应敌资质，蔡宁果决，谢启判断准确，谷秋和夏明义两人行事稳重，虽然修为不算太高，但表现出来的实力都不俗。
谷秋和夏明义迅速布下禁制，谢启大喝一声，灵器甩入海中，逼得那只筑基海兽跃出海面。
“开船！”蔡宁喊道。
海船迅速启动，往那只筑基海兽靠过去。大概百丈距离左右，海船停住了。
“走！”蔡宁一声令下，带着龚文龙、高子安等人迎了上去。
灵玉和徐逆也跟了过去，他们两个刚入伙，正是要好好表现的时候。
这是一只筑基中期的铁盖龟。这种龟体形巨大，其壳坚硬无比，善御水，普通的法术拿它无可奈何，很不好对付。不过，正因为铁盖龟的龟壳坚硬无比，能卖出很高的价。像这么大一只铁盖龟，如果龟壳保存完好的话，少说也能卖出几千灵石，再加上龟爪、龟肉，算一算。怎么也有五千灵石。
五千灵石，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笔不错的收入，整个小队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
“谷秋、明义，布锁龙阵。阿宁、龚叔，我们上吧！”
其他人，谢启懒得招呼了，在他看来，主力就是他们三个——哦，那两个新来的也不错。谢启不怎么情愿地在心里想。
除了谷秋和夏明义两人，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灵器，围攻铁盖龟。
筑基期的战斗，没什么玄奥之处，法术威力也有限。很大程度上依赖灵器。
众人之中，只有谢启用的是高阶灵器，其他人都是中阶。
灵玉和徐逆都是随便拿了把剑，混在他们中间。
不过，他们两个身上最差的。也是高阶灵器，是以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他们身上。刚才打乌眼鱼的时候，大家离得远，没注意到，这会儿发现，他们用的剑不但是高阶灵器，而且剑身隐隐泛着幽光。不是凡品。
高子安看得口水直流，他有什么说什么，忍不住道：“程道友，你们的剑真不错，花了不少钱吧？”
灵玉随口搪塞：“是啊，攒了好久才买到的。”
“这得多少灵石？怎么也要一万吧？”
灵玉还没回答。蔡宁就道：“子安，你有点眼力好不好？普通的高阶灵器，新品起价就要一万，像程道友手中一把，两三万都不一定买得下来。”
“哇。真贵！”高子安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才买得起啊……”
“你努力攒上十来年就买得起了。”龚文龙呵呵笑道，“想多赚点钱，就专心点，这龟厉害着呢。”
龚文龙眼光毒辣，这铁盖龟中了陷阱，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它的龟壳坚硬无比，别看受了他们这么多攻击，其实根本没有影响到它。
过了一会儿，铁盖龟缓过劲来，脑袋从龟壳里钻出来，张嘴一吐，周围海浪骤起，浪花向众人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一个法术放完，铁盖龟脑袋又往龟壳里一缩，不动了。任凭他们法术雨点似的打在龟壳上。
等到他们打完，又钻出头来，法术掀起巨大的海浪。
这是个笨办法，也是个极聪明的办法。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筑基期的铁盖龟，竟然奈何它不得。
龚文龙喊道：“它缩进去了就别浪费力气，等它的头钻出来再打。”
论聪明，哪个种族比得上人类？铁盖龟很快发现不对，它的脑袋一钻出来，立刻有无数的法术盖下来。其他的就算了，不疼不痒，有两道剑气，尤其毒辣，没两下，它就奄奄一息了。
僵持没多久，铁盖龟失去了抵御的能力，被他们捞回海船。
大家都觉得此行出奇地顺利，据说那些出海小队，遇到铁盖龟，都要耗很长时间，怎么他们这么简单就拿下来了？
高子安和龚小元想不到那一层，兴高采烈地觉得是他们这个小队厉害。蔡宁等人却有点沉默，尤其是谢启，有意无意地看向灵玉和徐逆两人。
其他人兴奋无比，想在附近再转转，蔡宁却力排众议，说是已经完成了目标，早日回去。
这个决定得到了龚文龙的支持，于是就这么返航了。
回到长宁岛，趁着卖铁盖龟的时候，蔡宁低声问：“龚叔，您说，要不要请那两位离开……”
“不必。”龚文龙道，“那两个人，不是你我指使得动的。”
蔡宁吃了一惊：“龚叔，您是说……”
龚文龙的笑容意味深长：“我们只是普通的散修，没什么让人贪图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若是弄巧成拙，得罪了他们，反倒不美。”
蔡宁想了想，听从了龚文龙的意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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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章！新的数字，没想到会半夜更新吧……
801 时光
蔡宁等人装不知道，正中灵玉下怀，大家心照不宣。
高子安和龚小元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情，经过这次出海，对灵玉二人敬佩不已。认真说起来，他们没有表现出太超凡的东西，但是，有些东西是渗透在骨子里的，一出手就知道不简单。
况且，这次收获这么丰富，难度却比以前小了许多，就是因为有他们加入，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龚小元是龚文龙的女儿，不知道龚文龙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并没有阻止她接近灵玉。
于是，灵玉很快跟他们这队人混熟了。
一个月出海一次，每次五天到十天，剩下的时间，各人自行修炼。
灵玉逐渐爱上了这种平静详和的日子，这让她回想起最初的自我，重新感受到修炼的乐趣。
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迷失过，始终坚定执着地走在这条路上。直到现在，回过头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迷失，自己是不会发现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个世界的渴望，变成了对力量的渴望？修炼对她来说，就是增强自己的实力，努力地向上爬，成为谁也不能打倒的存在，而不是为了更加了解这个世界，去感受它的美好。
她的仙路没有走歪，也不曾丧失进取心，但是，最初的敬畏，在不知不觉间被磨掉了。
对于天地的敬畏，对于力量的敬畏，对于人生的敬畏。
这些是最初，也是最终。
每次出海归来，灵玉都会坐在海边最高的那边岩石上，静静地望着海天一线。
那里潮起潮落，那里海鸟争鸣，那里有海船晃晃悠悠地摇荡而过，那里有努力生活的人们。
徐逆有时候会跟她坐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在灵枢岛四处闲逛，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有别于他之前生活的世界。
他们没有过多地交流，各自咀嚼着自己的体悟。感受着自己的内心。但他们也没有拒绝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闲谈，练剑，仍如以往。
他们都爱上了这种生活，谁也没有说离开。
一年一年，他们听着海浪声，看着幼子成年，看着老者入土，看着稚嫩的年轻人变成老道的修士，看着人们来来去去……
灵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化神这一关要体悟世情。
结丹的时候，他们都是初生牛犊，急切地希望打破那层禁锢，进入自己渴望的世界。所以，他们要勘破弱点。放平自己的心境。否则，他们没有足够强大的心去驾驭突然增长的力量。
而到了结婴这一关，他们要明白，前面的路更远，远远没有达到尽头。身为结丹修士，他们已经拥有了相当的地位，可以主宰多数人的命运。如果他们沉浸在这种感觉里。认识不到前路的艰辛，看不到更加美丽的景色，那就只能走到那里为止。
这一步，叫坚定道心。
而在化神这个关口，他们将会见识到全新的世界，沟通天地。运用法则，举手沧海桑田。倘若他们沉迷于力量的强大，就会失去控制。
所以，想要化神，就要寻回自己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寻回自己最初的真诚。
这就是体悟世情。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灵玉逐渐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有多久，明明修炼的时间并不多，进步却快得不可思议。
当她达到元婴圆满的时候，有一种不真诚的恍惚感。
怎么这么快就圆满了呢？
没过两年，徐逆也圆满了。
他们都没有闭关，只是在日复一日平静的生活中，自然而然地突破了。
灵玉哑然失笑，这想法要是被那些元后修士知道，一定会愤怒的吧？事实就是如此，心心念念着的人，往往蹉跎百年而不得，几乎忘了这回事的他们，却在不知不觉间突破了瓶颈。
他们都没有对宗门提起这件事。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收到宗门的传讯。
徐逆这边，每年都有。剑侍们把紫霄剑派管理得很好，不用他费心。徐正那边，也一天天地在进步。
灵玉则懒散得多，她这个首座，本身没有实质的权责，只要太白宗没有发生大事，她就可以两手一摊，万事不管。
反正，有端木澄和蔚无怏在，太白宗不会有事。她这个首座虽然是摆着好看的，可要真有事，别人也得掂量掂量。
“君影！”岩石下，有人高喊。
灵玉转回头，看到龚小元对着她喊道：“有人找你！”
几十年过去，有人走有人留，当初的出海小队，队员换了大半。龚家父女倒是一直都在，蔡宁和高子安也没有离开。
谢启在不久前晋阶后期，去了星罗三岛，准备加入某个大势力。谷秋和夏明义夫妇亦离开了灵枢岛，外出游历。
灵玉顺着龚小元指的方向看去，一名俊朗青年站在那里，白衣潇洒，双眉飞扬。他收敛了修为，但，就这么平凡无奇地站着，都能感觉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势。
灵玉向他轻轻点头，从高岩上下来。
龚小元拉着她说：“君影，那是你的朋友吗？好像来头很大呢！”
她正说着，那青年走近，深揖一礼：“师姐。”
龚小元嘴巴张在那里，惊诧莫名。她看看灵玉，又看看那青年：“师、师姐？”
灵玉笑着拍拍她的手臂：“小元，多谢你了。”
青年亦对她施礼：“多谢姑娘带路。”
“不、不用谢……”龚小元有点脸红，这青年不但形貌英俊，举止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飞扬，让她一颗少女心怦怦直跳。
“那个……你们慢慢谈，我、我先走啦！”龚小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孝玉，你怎么有空来了？”灵玉问。
这青年就是程孝玉，与分别时相比，他眉目间的郁色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洒脱。
灵玉一定神。笑道：“你结婴了？”
程孝玉颔首，面带微笑：“总算没有辜负师姐一片苦心。”
灵玉摆摆手：“只是指点几句，谈不上苦心。”
两人一边谈，一边往洞府走去。
“师父和师祖好吗？”
“挺好的。师祖说闲着无聊。有意再收个徒弟。”
“不是吧？”灵玉失笑，“师祖要是再收徒，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个长辈？”
“师父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坚决反对。可是，师祖贼心不死，说自己只有一名徒弟结婴，连徒弟都比不上……”
苍华真人只有蔚无怏这名徒弟结婴了，而蔚无怏有灵玉和程孝玉两名徒弟结婴，可不是比不上徒弟？
“孝玉，你说师祖贼心不死。这可是冒犯长辈。”
程孝玉淡然自若：“反正师祖听不见。”
灵玉哈哈大笑，拍着程孝玉的肩：“这才是我观云峰一脉的风范。”
以前的程孝玉，总是恭敬有礼，生怕自己冒犯师长。眼前的程孝玉，多了点自信。也多了点洒脱，不再拘泥于表相，可见真的领悟了许多。
看他眉目间隐带风霜，想必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算起来，他也四百岁了，不再是初见的稚嫩少年。
回到洞府，灵玉请他坐下。
程孝玉看了看空荡荡的洞府：“姐夫呢？”
这个称呼。让灵玉恍惚了一下。徐逆在太白宗多年，门中弟子对他始终恭敬有加，保持着距离，至今只有程孝玉这么直接地称呼他为姐夫。
“大概又在附近溜达。”灵玉说，“他是属螃蟹的，一不注意。横着走啊走，就走不见了。”
程孝玉失笑。从到处乱爬的螃蟹，联想到徐逆那张脸，怎么想怎么好笑。
“你怎么来了？”笑完，灵玉问起这个问题。
程孝玉道：“我稳定境界后。想四处走走，知道师姐在灵枢岛，顺便来看看。”
“我现在就是个平凡普通的渔民，是不是很失望？”
程孝玉摇摇头：“我倒觉得很羡慕。”这句话，他说得真诚。
身为沧溟界顶尖的元后修士，掌握着宗门的命运，只要轻轻皱下眉头，就会有无数人为此奔忙。能够舍下这样的权势与霸道，窝在小小的长宁岛做个渔夫，何等畅快？
程孝玉从来就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他的经历让他早早认识到贪心的可怕，对平凡充满向往。他不羡慕呼风唤雨的程灵玉，却羡慕窝在长宁岛，过着平凡生活的程君影。
心思飘得有些远了，程孝玉回过神，忽然发现了什么。
他一定神，望着灵玉片刻，惊道：“师姐，你圆满了？”
灵玉笑着点头。回到洞府，她没必要再遮掩修为。
程孝玉真的被震惊，好久，才呆呆地道：“好快啊……”
算起来，师姐也就刚刚五百岁。
五百岁晋阶元后的有，元后圆满的从来没有听说过。
“怎么，不高兴吗？”看他傻呆呆的样子，灵玉打趣。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孝玉这个样子了，自从离开汇灵湖，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总是行事沉稳，决不失礼。
“是啊……哦，不是，我是说……我高兴。”程孝玉有点语无伦次。
元婴修士不少见，可这几百年来，达到圆满的只有真华仙门的张千影一人。现在，太白宗也有人元婴圆满了，是不是下一步就会化神？
程孝玉陷入兴奋之中，压根忘了，圆满和化神是两回事，不然的话，张千影又怎会蹉跎数百年。
802 海中意外
说话间，徐逆遛弯回来了。
程孝玉起身行礼。
徐逆摆摆手，难得和气地问了句：“怎么有空过来？”
程孝玉惊得眼珠子快掉了，差点以为这个徐逆是假的。在他看来，徐逆是绝对不会跟他闲话的，这么多年，他虽然常住太白宗，但从来不跟灵玉以外的人多说话，更不用说与人闲谈。
看灵玉神色如常，程孝玉收起自己的惊讶，小心地回答：“想四处走走，就到师姐这儿来看看。”
徐逆点点头：“多看多听，对你有好处。”
“是。”程孝玉恭敬听训。
灵玉无奈地抚额，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徐逆跟人拉家常，谁受得了？
徐逆还算有自知之明，找了个借口进去了。
灵玉问：“你来长宁岛，有什么打算？若是想停留一段时间，不妨住在师姐这里。”
程孝玉道：“姐夫这人虽然不错，可让我跟他日夜相对的话……”
两人默契地笑了起来。
笑完了，程孝玉道：“其实，我已经在附近租了一座洞府，大概会住两三个月。”
“也好。”灵玉说，“此处风景不错，正适合休养。”
程孝玉就这么在长宁岛暂住下来。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会跑过来，跟灵玉一起坐在高岩上，或是谈天说地，或是下盘棋。
更多的时候，他自己溜达自己的。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能碰到龚小元。
这个天性开朗的少女很喜欢程孝玉，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对了她的眼。或许是程孝玉不同于星罗海散修的行止，又或者是他温和耐心的脾气，也有可能是第一眼所见，对方就是自己喜欢的模样。
龚文龙甚至来探过话，似乎有意给女儿找这么个女婿。灵玉含糊其辞，没有正面回答。不过。她把这些话转告程孝玉，让他自己选择。
看到程孝玉为难纠结的模样，灵玉忍不住大笑出声。
程孝玉也颇喜欢这个纯善的少女，但要说男女情爱之念。那就说不上了。
再说，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个筑基青年，龚小元大概觉得，他年纪再大也大不到哪去。而实际上，程孝玉已经过了四百岁，比龚文龙还要年长百岁。
灵玉贼兮兮地跟他说：“咱们修士还用在乎年纪吗？你看纪师兄和胡师妹，不就差了上百岁？”
“这能一样吗？”程孝玉无奈道，“我只是把她当孩子。”
龚小元也就七十出头，当他几世孙都够了。
“又不是你家的孩子。”灵玉说。
程孝玉不理她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姐不正经起来，跟师父师祖没两样。
过了大半个月闲散日子。又到了出海之期。
灵玉和徐逆仍如往常一般，按时上了海船。
几十年过去，长宁岛的出海小队在附近积累了一定的名气，不但换了艘更好的船，人员也增长到三十人。
这只小队。几十年不散，而且每次出海，都是满载而归，怎么能不出名？
现在，小队里连后期修士都有了，除了灵玉和徐逆在三十多年间“晋阶”筑基后期，还有其他后期修士慕名而来。
蔡宁仍然是他们的领队。她还没有后期，不过，已经达到中期顶峰，顺利的话，突破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灵玉和徐逆听她的号令，龚家父女与她亲近。蔡宁这个领队的位置很稳固。
其他后期修士也没意见，因为在他们这个小队里，领队并不能完全掌握利益分配，只要自己表现够好，一样有丰厚的收入。而且。没有权力之争，不用浪费时间，有助于修炼。
蔡宁一声令下，海船。
到达珊瑚产地，海船照例停留两天。这是给低阶修士赚取积分的机会，不然的话，海猎他们能分配到的积分太少了。
采完珊瑚，海船往外海前进。
有了筑基后期修士，还有这艘能容纳三十人，带有捕捞禁制的大船，他们可以更加深入，甚至能诱捕筑基期的海兽群。
一群筑基期的海兽，少说也能给他们带来万把灵石的收入，扣除海船的租借费、维修费，还有购买鱼饵、灵符等的损耗费，每个人都能分到几百块灵石，出力最多的后期修士，甚至能达到千余块灵石。
就算是筑基后期修士，一次赚取千余块灵石也不容易。
往深海航行了数天，中间猎到两批炼气海兽群，外加数只筑基海兽。这个收入大家很不满意。
长宁岛小队现在是灵枢岛附近有名的小队，筑基期的出海小队中，他们算是最顶尖的那一批，这么点收获，怎么能满足他们？于是，众人向蔡宁提出请求，在附近多绕绕，晚些再回去。
蔡宁对这个收获也不满意，经过慎重考虑，又问了龚文龙的意思，打算多转两天。
可是，他们这回好像得罪了哪尊冥冥之中的神灵，转了两天，也没找到更多的海兽。
垂头丧气的时候，他们碰到了另一艘海船。
敢把船开到这里来的，实力都不差，同为灵枢岛的高端出海小队，彼此大都认识。
两只海船并行转悠，那边有人飞过来打招呼。
“蔡领队，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啊！”这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身材不高，但很精干。
“乌道友，你可别笑话我了，一把年纪了，还漂亮什么？”蔡宁也过了百岁，这个年纪对筑基修士来说不算大，她这么说，只是谦虚而已。
两人寒暄几句，这个叫乌七的修士说：“这回真是邪门了，我们转了七八天，愣是没遇到一次海兽群，只有几只零星的海兽。我说蔡领队，该不会是被你们给捞了吧？”
蔡宁摆手：“乌道友真会开玩笑，我们也还没开张呢！”
乌七说的当然是筑基期的海兽群，对他们这样筑基期的顶尖出海小队，炼气期的海兽群根本不值一提。
“不会吧？难道还有别人在附近？”
怀着这个疑问。两只船队没多久又遇到第三只海船，可是一问，对方也是如此。
蔡宁疑惑了：“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一个个都在骗人？”
这当然不可能，大家都是筑基修士。要脸皮的，隐瞒收入就算了，明晃晃骗人这种事很少有人干，更不用说串通好。
自己想不通，蔡宁去请教龚文龙。
在现在的海船上，龚文龙的实力不算很高，但他的见识很广博，连那些后期修士都及不上。
龚文龙皱着眉头喝了一会儿小酒，说：“返航吧。”
“龚叔，咱们还可以转两圈。出来还不久呢！”蔡宁并不想返航，这一趟收获太少了。
龚文龙坐在甲板的角落里，看着这些不解的后辈，慢慢说道：“这种情况，老头子两百多年前见过。那时。近海突然猎不到海兽，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多海船不信邪，在海上溜达了好些天都不回去。后来……”
“后来怎样？”蔡宁问。
一名后期修士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突变：“龚叔说的是开陵岛的事吗？那可是一桩惨案……”
龚文龙点点头：“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在开陵岛混过，那次险险与惨案擦肩而过。”
“开陵岛？”蔡宁茫然。
那名后期修士说：“两百多年前，开陵岛附近突然找不到海兽。岛上的修士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在海边四处寻找，没有其他办法。有一天，一只硕大的海兽出现在附近的海域，掀起巨大的风浪，将那些捕猎的海船全都掀了……”
“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高子安迫不及待地问。
这名修士摇摇头：“那是只元婴海兽。你说怎么样？就算没有进它的肚子，也都被冲到外海去了。那件惨事，死的人足有千数……”
众人心里都打了个寒颤，蔡宁不再犹豫：“返航。”
她看了看离得还不远的两艘海船，分别给他们发了传讯符。
都是同道。遇到了怎么也要提醒一声。
海船调转方向，往内海驶回。
开出没多久，海上的风浪越来越大。
灵枢岛附近海域，一向平静，只有每年的七八月份，才会有稍大一些的风浪，一般这个时候，海船都会休猎。其他时候，附近不会有超过三丈高的海浪。
可是，他们周围的海浪越掀越高，甚至于，浪头打上了甲板。
刚刚听了那么个故事，众人心里沉沉的。看着越来越不平静的海面，那个令人恐惧的猜想不禁浮上心头，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好像一旦说出口，这个猜想就会变成真的一样。
龚文龙起身，站到船头，盯着海浪沉默不语。他的脸色像浸了水一样沉重。
那些灵智不高的野兽，往往直觉很准，很有地盘意识。低阶海兽突然潜伏不见，很可能海中来了一个它们都感到惧怕的高阶海兽。
能够让这些筑基期海兽害怕到潜伏起来，最起码也是元婴修为……
龚文龙希望自己猜错了，毕竟元婴海兽跑到近海，是很少见的事情。
然而，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越有可能发生。
不过片刻功夫，海浪就已经大得让他们难以掌控海船的行驶方向，那几名精通海船禁制的修士都去操控海船了。
众人心惊胆战，似乎在等待上天的判决。
龚文龙默默地想，开陵岛的惨案，除了没有经验外，岛上没有元婴修士，也是一个重大的原因。灵枢岛有元婴修士坐镇，只要他们撑下去，岛上的元婴前辈就会出来阻挡高阶海兽进入内海，他们还有机会得救。
现实里，事情顺着他们惧怕的方向发展，远处的海平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真的是高阶海兽出现了！
804.803 蛮荒古兽
滔天巨浪掀起，足有十来丈高。 海船在巨浪之间，就像一片叶子般弱小，随时都有可能被覆灭。
船上的修士们大喊大叫，禁制完全开启，灵石数也不数地填进去。
这些散修，平时不管赚多少钱，都要时时刻刻计算着花用，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不会节省。因为，他们在与天争命。
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们，知道大海狰狞起来，有多可怕。
想保住性命，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抠门！
每个人掏出自己身上携带的所有灵石，堆在操舵室的门口，尽全力支撑着海船上的结界。只要这个结界不破碎，等到风浪平息，他们就能活下去。
可是，海浪越来越高，他们支撑得越来越困难。
蔡宁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到灵玉和徐逆身上，似乎在恳求什么。
然而，当那只高阶海兽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蔡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没用的，就算这两位展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恐怕也护不住这艘海船了。他们只能靠运气，如果这只海兽没发现他们，而海船又没有倾覆，那他们就有可能活下来。如果被海兽发现，就算他们两人，也没办法拦住一只元婴期的海兽。
他们只能指望，坐镇灵枢岛的元婴前辈动作能够快点，将这只海兽驱逐出去。
“蛮荒古兽……”看着那只有着长长的脖颈和飞翼的巨兽，龚文龙眼中闪动着惊惧的光。
这个见多识广的老修士，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
“爹，什么是蛮荒古兽？”龚小元脸色发白，心惊胆战地问着父亲。
龚文龙道：“那是远海巨兽……”
灵玉和徐逆眉头锁得紧紧的，望着远处那只体形庞大的巨兽。
蛮荒古兽，居然是蛮荒古兽？
沧溟界有东西溟两块大陆，除了大陆外，就是无尽的海洋。没有人说得清，这些海洋有多大，所谓沧海，本身就是无尽之海的意思。
据说，远海之中，生活着许多海兽，有些海兽具有比东溟妖修更古老的从蛮荒流传下来的血统，肉身强悍无比。
但是，东溟的妖修们并不会把这些海兽当成自己的同族，因为，妖修是有灵智的，或迟或早，他们都会开启灵智，成为与人类一样的睿智生灵。
可这些蛮荒古兽，他们明明有着蛮荒兽类强悍的身体，却没有相应的灵智，不管自身多强大，都只是妖兽，而不是妖修。
长久以来，这些蛮荒古兽都生活在远海，与东西溟的人类和妖修都没有来往。虽然一起生活在沧溟界，但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一般，彼此隔绝。
怎么会有一只蛮荒古兽突然出现在这里？对它们来说，这里已经是近海了呀！
“接近化神了！”灵玉低低地说，脸色很难看。
她大概有点猜到，这只蛮荒古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它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元婴巅峰，但是，受到如今沧溟界的环境压制，被禁锢着突破不了。
就算它没什么灵智，这种被禁锢的感觉本能地令它烦躁，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烦躁，令它从远海来到了这里。
“来了，元婴前辈们来了！”船上的散修们喊了起来。
他们看到天际掠来几道遁光，向蛮荒古兽飞去。
运气不错，灵枢岛竟有好几名元婴修士。
蔡宁喊道：“大家稳住，只要我们的船不翻，元婴前辈们把海兽赶出内海，我们就得救了！”
散修们大声应着，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拼命。
战斗很快开始了，海上的巨浪越掀越大，元婴修士和那只蛮荒古兽战斗，引得周围海水动荡不息，海浪一层比一层高。
修为低一些的修士，腰间系着特制绳索，将自己绑在海船上，以免被甩出去。
他们已经做到了极致，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天命。
一船仓皇的人中，灵玉和徐逆是两个异类，他们动都没动，站在甲板，看着远处的战斗。
没有人有心情关注他们，就连蔡宁和龚文龙，也只是扫过一眼，就专心自己的事了。
这两位实力比他们强，用不着担心他们，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为要。
“这样下去不行。”灵玉说，“灵枢岛没有元后修士。”
星罗海有几个元后修士？整个西溟又有多少元后修士？没那么巧出现在灵枢岛。
灵玉这么说，当然没有把自己和徐逆算在内，他们二人，跑到灵枢岛来，没打算表露身份。
可是，现在看来，很难继续隐藏下去了。
蛮荒古兽比他们想象中强大，它具有蛮荒血统，肉身的强悍，远超寻常妖修。
围攻这只蛮荒古兽的三名元婴修士，一名中期，两名初期。能和蛮荒古兽交上手的，只有那名中期修士，两名初期修士只能在外围接应。
面对蛮荒古兽强悍得几乎法术不侵的肉身，他们无可奈何。不管法宝还是法术，都没办法对蛮荒古兽造成伤害，反倒激起了它的凶性。
那只蛮荒古兽大吼一声，双翼拍在海面上，顿时，海上猛然掀起颠倒天地的巨浪。
这巨浪太高了，足有十来丈，如果落下来，足够将他们这艘船打碎！
最恐怖的海上暴风雨，也不过如此。
就在周围几艘海船上的修士都闭上眼睛等待命运判决时，青蓝色的光罩突然落了下来。海浪“哗啦”打下，光罩连晃都没晃一下。
怎么回事？
“不能再耽搁了，”灵玉说，“那三人不是对手。”
徐逆点点头：“我去吧。”
说完，他身上剑气鼓荡，气势骤然爆发出来，冲天而起。
龚小元正好面对他们，惊得掉了：“徐、徐……”连话也说不出来。
紫色遁光从自家海船上跃起，剑气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的鸣声，船上的散修们再迟钝，也发现了这一幕。
不止其他人，连蔡宁和龚文龙也大吃一惊。
他们一直知道，灵玉和徐逆隐藏了实力，但是，他们只以为对方是结丹前辈，所以，发现这蛮荒古兽拥有元婴实力时，就没指望过他们。
没想到，徐逆突然出手，看这遁光，这剑气，分明是元婴修士！
船渐渐稳定下来，青蓝的光罩覆盖下，那些海浪都不足为惧。
船上的散修们惊魂未定，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紫色剑光遁至蛮荒古兽面前，那几位元婴修士察觉到援兵到来，都是大喜。他们拿这只蛮荒古兽无可奈何，不但修为不如人家，而且这只古兽的皮简直刀枪不入，怎么都戳不动。
再这样下去，他们只能顾好自己，逃命要紧了。
“后期前辈，是一位后期前辈！”其中一名初期修士喊道。
那名苦苦抵挡着蛮荒古兽的中期修士大喜：“不知哪位前辈，正好在灵枢岛附近，真是我们的运气……”
遁光散去，露出徐逆的面容，这几人都是一愣。
这位的形容，怎么从来没听过？难道不是星罗海的元后前辈？
不管是不是，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后期，而且还是剑修，能不能击退这只蛮荒古兽，就看他的了！
“前辈，还请伸出援手！”他高声喊道。
徐逆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身上紫气大盛，一道剑光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斩了过去。
这道剑光里，蕴含了强烈的剑意，一见之下，竟有目眩神迷之感。那种锋锐，好像自己直面锋芒！
剑意如莲，在半空盛放，生出毁灭净化之意。这些毁灭净化之意直接具现，化为霹雳。
紫气化剑意，剑意生雷霆！
紫气、剑意、雷霆，三者生生不息，完美融合，最终化为一柄有形无质的巨剑，由天而落。
天命剑！
徐逆出手便是自己的最强杀招。
相隔近百年，这一招天命剑比起莲台之会时，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这是他沉寂几十年的领悟。既刚且柔，既锋且钝。将锐意藏在清正的紫气中，一个动念，锋芒毕露！
蛮荒古兽大吼起来，吼声震天。
这一剑落在它头顶，鲜血溅射，周围海水，被染成一片鲜红。
“这……不是元后，是圆满，元婴圆满！”那名中期修士突然意识到什么，震惊地望着剑气环绕中的徐逆。
元婴圆满，紫气剑意，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居然是这位？他怎么会在灵枢岛？而且，这么快就元婴圆满了！
看着半空中的战斗，灵玉却没有放松。她眉头紧皱，看着徐逆与那蛮荒古兽交手。
这只蛮荒古兽的强悍，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徐逆天命剑下，这只蛮荒古兽就算不死，也要重伤遁逃，没想到，它是重伤了，反而还更凶了。
这时，又一道遁光飞掠而来，在海面上略一停顿，往他们这边飞近。
“师姐！”程孝玉喊道。
“你来得正好。”灵玉说，“这几艘船，就交给你了。”
程孝玉点点头，他好歹是个元婴，保护几艘海船而已，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灵玉不再多言，收回护罩，亦化为遁光，向徐逆那边飞掠而去。
失去防护的海船，刚刚晃动了一下，程孝玉的本命法宝飞出，画卷展开，青蓝色的光罩重新覆盖下来，保护着他们。
龚小元看了看远处与蛮荒古兽战斗的一紫一蓝两道光影，再看向高不可攀的程孝玉，突然觉得心空落落的，找不到去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小说阅（readnovel。）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readnovel。阅读。)
804 化神雷劫
“元婴、元婴圆满……”那名镇守灵枢岛的元中修士惊讶得差点把手指头给吃进去。
星罗海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过元婴圆满的人物了？怎么也有五六百年了吧？没想到，他竟然同时看到了两个。
能够达到元婴圆满的修士，不同于那些卡在元后几百年的家伙，可是有很大机会化神的……
这名元中修士心中暗暗鼓动起来，要是能搭上这两个人……
“让开！”突然被人喝了一声，他抬眼看去，那白衣女修目光淡漠地扫过他，“你们退到十里之外，救助那些出海渔船！”
三人如梦初醒，别看大家都是元婴，他们在这两人面前跟小辈没两样。
“是，谨遵前辈法旨。”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回了句话，三人不敢耽搁，各自散开，去寻找那些在海浪中倾覆的海船，将那些落海的低阶修士救起。
碍事的人走了，灵玉和徐逆直接面对这只蛮荒古兽。
此时，灵玉真切地感觉到，这只蛮荒古兽有多强横。
它受了徐逆的天命剑，脑袋开了瓢，血流如注，可是动作没半点迟钝，反倒带着越发强横的野蛮。
凶性被完全激发出来，硕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酷的光。
这样的蛮荒古兽，在深海之中，就是霸主一样的存在，它过境之处，血流成河，万兽拜服。
明明拥有强横的实力，却没有足够与之匹配的灵智。
一旦脱离深海，来到人类聚居之地，带来的就是深重的灾难。
双翼展开，若垂天之云，轻轻一拍，挟带着万钧之力。这样强横的身躯，不需要法术，就能够穿山裂石。
仙书飞出。符文组成法阵，云篆闪动着金光，向蛮荒古兽压下。
灵玉眼中无情无绪，三十多年未曾出手。不代表她忘记了血腥的滋味。寻回敬畏之心，不再滥用自身力量，并不是任由他人欺凌。
当出手时，就该势如雷霆！
飞翼扬起海浪，豆大的水滴如雨打下，蛮荒古兽吼叫着，充满了怒意。它在深海横行多年，从来没有人敢拦它去路，可是今天，它却被两只小虫子挡住了前路。
它挥动自己的双翼。甩动自己的尾巴，亮出自己的利爪，要这两只小虫子撕成碎片。
法阵一层一层地裹上去，将这只蛮荒古兽禁锢住。
它伸出爪子，用力一抓。法阵组成的符文被扯断，禁制破碎。
这蛮荒古兽的实力不容小觑，从她得到仙书开始，就不曾见过禁制被撕碎这种事。它的爪子尖利无比，上面的厚皮像天然铠甲，根本不怕法阵之力。
灵玉镇定自若，它扯断一个。那就重新再铺一个，已经元婴圆满的她，有足够的真元陪它耗！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当她铺开法阵时，徐逆的剑气汇集。挥洒而出！
蛮荒古兽郁闷极了。单就实力来说，它根本不把这两只小虫子放在眼里，法阵也好剑气也罢，在它一身厚皮下，都造不成太大的伤害。可是。这两只小虫子太烦人了，他们飞上飞下，一个不管怎么扯，都会迅速把法阵补齐，另一个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怎么都赶不走，还时不时咬它一口！
它很烦躁，很愤怒，于是弓起背，双翼重重地向海面拍下。
海水呼啸！
这一刻，就算再狰狞的海啸，也比不上蛮荒古兽引起的海水动荡。它是一只海兽，在深海中不知道生活了多少万年，天生就是海中王者！只要它愿意，可以掀起最高的风浪，带来最猛烈的暴风雨！
海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海船上的散修们，差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葬身海底。
海船整个飞起来，天地都要颠倒倾覆。
但这只是错觉，青蓝色的光罩仍然稳稳地覆盖在海船上，摇动了几下，没有破碎。
龚小元抬起头，看向天际。
海水扬起巨浪，水珠溅射，在青蓝光罩上形成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
远处天际那两个身影，完全看不见了，只有淡淡的蓝紫光芒，说明他们还存在。
龚小元没有时间哀悼自己破碎的少女心，这场劫难之下，能活下去，已经值得庆幸。
“爹，君影……前辈他们，能击退蛮荒古兽吗？”龚小元问龚文龙。
这个问题，龚文龙怎么回答得了，他们只能在内心祈祷，蛮荒古兽被驱逐出去，自己才能得救。
水雾散去，天际那两道光影清晰了一些。他们纵横飞舞，每一道剑光，每一个法术，其运行轨迹似乎都包含着难以言说的奥义。
“他们好厉害……”龚小元喃喃念道。
蔡宁也跟她一样，仰头看着：“没想到……两位前辈应该不止元婴初期吧？”
她有意无意地望向船头的程孝玉，他稳稳地站在甲板上，衣袍在海风中猎猎飞扬。正因为他的护持，他们才能够活到现在，而不是藏身海底。
这位显然是元婴修士，可天上那两位更强，想来徐、程两位，最少也是元婴中期，说不定是后期……
这么两个大人物，居然藏身在他们这个平凡无奇的出海小队中，听她号令，这让蔡宁有一种不真实感。她居然指挥两位元婴修士几十年？
“应该是元后。”龚文龙说，可惜地看了眼程孝玉。他还想给自己找个女婿，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元婴前辈，唉！
“元后？”蔡宁眼中闪过困惑，“我们星罗海，好像没有这么两位元后前辈……”
龚文龙道：“他们不一定是咱们星罗海的，灵枢岛，正是三地通途。”
天际，灵玉和徐逆一点也没有海船上的人们想的那么潇洒，他们战斗得很艰难。
灵玉从来没有想过，与一只同阶妖兽战斗，还是以二敌一，竟然会让自己觉得无处下手。不管多么强悍的攻势，到了这只蛮荒古兽身上，顶多能够保留下三成。因为它的皮实在太厚了！
两人只能以蚂蚁啃大象的方法，与这只蛮荒古兽耗下去。
随着时间推移，蛮荒古兽的身上，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血水流得更欢快了。
周围的海水，变得一片鲜红，但，以前闻见血腥味蜂拥而来的嗜血海兽们，一只也不见踪影。因为这里有一只比它们强悍得多的前辈，只要它伸出爪子，就能把自己碾得粉碎。
“嗷——”蛮荒古兽仰天大吼，冷酷的巨眼里闪过嗜血的光。
周围灵气动荡得更加剧烈，灵玉总觉得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很快就会降临。
徐逆突然抬头，脸色变得很难看：“雷劫！这蛮荒古兽要化神！”
“什么？”灵玉脸色大变。
这只蛮荒古兽已经触到了化神的边缘，但是，因为现今沧溟界的环境压制，它迈不过那条界线。正是因这种欲突破而不得突破的焦躁感，让它从深海来到了近海，进入人类聚居之地。它本能地觉得，这里也许有让它更进一步的机缘。
它可能找到了。
灵玉和徐逆可不想自己成为这只蛮荒古兽突破化神的契机，他们自己还等着化神呢！
看到天空汇集的雷劫，灵玉脸色大变。
如果雷劫真的降下，附近海域的海船全部毁灭不说，就连灵枢岛也要遭难！甚至于，他们二人，也逃不过这一劫。
化神雷劫，这可是化神雷劫！
太白宗记载，当年紫盖峰那位祖师婆婆化神时，太白宗将弟子尽数遣出主峰范围，布下天罗地网。如此，才保住了太白宗万年基业。
尽管如此，紫盖峰至今还保留了一个焦黑的山头，那是雷劫降临之地。
紫霄剑派的星河真人，根本不敢在宗门内化神，趁着无人知晓，远遁海外，最终化神归来。
倘若这只蛮荒古兽现在化神，整个灵枢岛都会覆灭！
灵玉深吸一口气，扬声喝令：“尔等听命，速速带小辈回灵枢岛，开启全岛禁制，无论何人何事，都不得外出！”
声音远远传开，程孝玉，以及那三名元婴修士都听入耳中。
程孝玉一言不发，袖子一挥，画卷展开，青蓝色的光芒将周围几条海船一裹，往灵枢岛飞遁而去。
与他同样作为的，还有另外三名元婴修士。他们都知道，这个关头，只能听全命于两位前辈。
灵枢岛，即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灾劫。
四人回到灵枢岛不久，一道硕大的光柱冲天而起。随后，环卫着灵枢岛的小岛上，亦升起略小一些的光柱。
这些光柱交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群岛完全包裹起来。
灵枢岛上，来自各地的商人议论纷纷，心惊胆战。
没有人通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那蛮荒古兽巨大的身影和可怖的吼声，清楚地传递过来。
“是蛮荒古兽来了，这几位元婴前辈都打不过。”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要葬身兽腹吗？”
有消息灵通者道：“有两名元婴前辈在外海阻挡蛮荒古兽，据说这只蛮荒古兽要化神，很快就会降下雷劫！”
“什么？化神雷劫？那我们怎么办？灵枢岛要毁了，我们都要死了！”
因为这个消息，灵枢岛大乱。
坐镇此地的元婴修士震怒。谁把消息传出去了？外患未消，自己倒先乱起来了，真是不想活了吗？
805 英雄
且不提坐镇灵枢岛的元婴修士焦头烂额，灵玉和徐逆这边更是险象环生。
蛮荒古兽完全狂暴了，化神雷劫的降临，完全激起了它的狂性。
像它这样没有多少灵智的蛮荒古兽，生存于世，靠的就是直觉。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机缘降临了。
只要天上雷劫落下，肉身历经雷火淬炼，它就能突破桎梏，成为更强大的存在。
而眼前这两只小虫子，就是阻碍他迈向更高存在的障碍！
蛮荒古兽硕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冷酷嗜血的光芒。
灵玉仰头看了看天上的雷云，乌云已经开始聚集，海风猎猎，越刮越猛烈。
灵枢岛附近海域，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猛烈的风，这么滔天的浪。在这样的风浪里，整座群岛的禁制都在晃动。
“不能让雷劫落下来。”她说。
这个道理明摆着，如果让雷劫落下来，她和徐逆在雷劫的范围内，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而且，雷劫一旦落下，蛮荒古兽就会开始化神，不管成不成功，他们二人都会成为牺牲品！
真是要命，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的，偏偏是只卡在化神关口的蛮荒古兽呢？
灵玉总觉得，这是上天给她和徐逆的考验。他们隐藏身份，在灵枢岛混了三十多年，做个平平凡凡的渔夫，遍阅沧桑，体悟世情。他们看到了以前忽略的东西，有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体会。这个时候，蛮荒古兽的出现，让他们直面危机。
不去依赖自己所拥有的力量，但不代表危机来临时也束手就擒。他们拥有比凡人强悍得多的身体，掌握着排山倒海的仙术，不是为了横行无忌，但关键的时刻，可以保护自己。甚至可以保护一些人。
灵玉并不是觉得，自己应该走多伟大的一条路，她只是想，自己不能对力量过度渴求。但也不能失去锐意的进取心。
她可以做到，一定能够做到！
只要在雷劫落下来之前，将这只蛮荒古兽斩杀，此番祸患也就消弥于无形。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望向徐逆，徐逆也望向她，两人的目光里，有着同样的东西。
灵玉就笑了一下，他们现在浑身浴血，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徐逆的掌心，紫郢剑现形。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决心，微微颤动着。
“来吧！”灵玉喝了一声，胸中意气横生。
八个法阵，围绕着蛮荒古兽，铺展开来。
一个微带金光的云篆飞出。落在蛮荒古兽的头顶。
没等蛮荒古兽挥出爪子，将云篆击飞，八个法阵，如同八朵青莲，陡然绽开。
法阵灵气爆冲，在云篆的引动下，汇合成一朵硕大的青蓝色的莲花。在雷云之下怒放！
法阵是花瓣，微带金芒的云篆是莲蕊，这青蓝色的莲花盛放得太惊艳，以致于连远处的灵枢岛上，那些修士们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惊讶于青莲的美丽，更震惊于其中蕴含的强大的力量。离得这么远，还有禁制相隔，他们都能感受到惊人的气势。
那名坐镇灵枢岛的元中修士，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已经震惊过了，反而有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元婴圆满啊。这可是元婴修士们梦寐以求的元婴圆满境界，只要迈过去，就是化神。
同是元婴，他这个元婴中期，在人家面前就跟豆腐渣似的。那位剑修，来救援时出的那一剑，他肯定自己绝对接不下，连蛮荒古兽那种皮厚无比的东西，都被开了瓢，那一剑要是落在自己身上……
他打了个寒战。
那两名元初修士，比他更震惊，心思完全放在远处的战况上了。
他们修为高，看得比低阶修士更多，这场战斗，绝对是有生以来，所见过的第一战！
只有程孝玉，静静地望着那盛放青莲，心里默默地祈祷，一定要平安才好……
青莲之后，剑气啸天。
紫色剑气从天而落，雷霆剑意绵绵不绝。
那只皮糙肉厚的蛮荒巨兽，还没从青莲中挣脱出来，就被剑气击中。
它习惯于依赖自己强悍的身体横冲直撞，一向无往而不利。然而，这一次不行了。徐逆握着紫郢剑，自身亦成为剑气的一部分，飞遁而至，刺入了它的眼睛。
“嗷——”它痛得大叫，鲜血从眼睛里喷溅出来，模糊了视线。
它拼命地挥舞着爪子，想将那只小虫子打下来。
灵玉出现在徐逆身后，法阵格住了它的利爪。
一片血色，是它看到的最后一幕，鲜血浓烈到极致，最终变成一片黑暗。
但这不是终结。
那剑气从血窟窿里钻进去，直透大脑。
又一朵青莲在它身上盛放，蛮荒古兽终于不动了。
它尖利的爪子就挨着灵玉，她的法阵禁制几乎完全被撕裂，只剩下一些摇摇欲坠地保护着自己和徐逆。
蛮荒古兽硕大的身躯僵住了，然后，慢慢失去平衡，摔落在海面上，扬起巨大的海浪。
天上已经隐隐露出电芒的雷云，逐渐消去气势。
灵玉松了口气，聚起最后一点力量，将蛮荒古兽残余的神念收进仙书。
雷云退散，重新露出明亮的天空。
风浪逐渐平息，一切归于平静。
灵枢岛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安静片刻后，突然欢呼起来。
他们的声音太响亮，以致于灵玉这边都听到了。
她露出一个苦笑：“第一次当英雄，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她打过的架多了，但都是为自己或亲朋打的，这还是第一次为不相干的陌生人打架，还是这么惨痛的一架。
徐逆没比她好多少。这场战斗，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两人将蛮荒海兽的尸体一捞，顾不上做善后工作，往灵枢岛飞去。
灵枢岛上人头攒动，人人争先恐后地观看将蛮荒古兽斩灭的元婴前辈，还有这只蛮荒古兽巨大的尸体。
灵玉和徐逆的身影在他们眼中渐渐清晰。众人发出惊叹声。
这只蛮荒古兽好大，就跟一座小山似的，能割下多少肉啊？
还有这两位前辈，居然把这么恐怖的蛮荒古兽斩杀。真是好厉害！
灵枢岛禁制开启，几名元婴修士亲自迎了上去。
灵玉没客气，直接进了对方镇守之地。
这只蛮荒古兽太大了，乾坤法宝根本放不下，得找个地方放。她和徐逆几乎耗尽真元，迫切地需要休息。
“孝玉，交给你了。”匆匆对程孝玉吩咐一声，她自行调息去了。
程孝玉此时才放下心来，万幸，平安无事……
一场灾祸消弥于无形。还有许多善后的工作要做。
撤消灵枢岛上的防御结界，安抚众多低多修士，疏散人群。还有海面的战场，需要人手去打扫。
这场战斗一落幕，许多人就盯上了打扫战场的工作。
蛮荒古兽的尸体被带回来了。但是，战场上还有许多遗留的宝贝。比如，激烈战斗时削下来的皮爪，还有法术剧烈冲击下形成的独特材料。最明显的就是铺满海面的血水，实力那么强横的蛮荒古兽，它的血可是难得的宝贝！而且流了这么多，值多少钱呀！
灵枢岛的修士疯狂地投入到打扫战场的活动中。这一天，正好在灵枢岛的修士几乎人人都抢到了几瓶血水。修为高一些，飞得远一点，得到的血水浓一点。修为低一些的，在近海捞一两瓶，浓度淡一些。
而事后。有无数的商人涌到灵枢岛来购买蛮荒古兽的遗物，哪怕一块最细小的碎皮，都能卖到高价！
就连那些高阶修士，也纷纷涌到灵枢岛。蛮荒古兽这种东西，全身上下都是宝。尤其那一身皮，是炼器的绝品材料！
这东西太稀有了，自从倾天之祸发生后，沧溟界没有了化神以上修士，根本没有人到远海猎杀蛮荒古兽，想求都求不到。
当然，这是后话，灵枢岛引发这场购物狂潮时，灵玉和徐逆早就离开了。
休息数日，灵玉从石室出来，发现那只硕大的蛮荒古兽，已经被分尸了。
执刀的人是程孝玉。
他把出海小队送回长宁岛，回来无事可做，干脆动手分解蛮荒古兽。
这具兽尸太庞大，而且坚硬无比，不好分解。那几名元婴修士热心地帮了把手，没有招呼底下弟子，四名元婴修士亲自动手。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只蛮荒古兽最贵重的地方在哪，要怎么分解才能不损伤其价值。
埋头苦干数天，小山一般的蛮荒古兽被分解成一袋袋血肉，分装在各个乾坤袋里。
看到灵玉出来，除了程孝玉外，那三人都放下手中的刀，恭敬地向她行礼。
灵玉挥挥手：“辛苦你们了。”
三人连称不敢，并且自觉地将自己怎么分解蛮荒兽尸一五一十告诉她。虽然他们很眼红这具蛮荒古兽，但是，怎么也不敢起贪念。
这两位太强了，硬生生在化神雷劫来临前，将这只蛮荒古兽斩杀。这样的实力，就算十个他们也打不过。
灵玉看他们眼巴巴的样子，大手一挥，将一部分兽肉和兽皮留给他们当谢礼。
三人喜出望外。虽然留给他们的东西不多，但，光是那张兽皮，价值就不是灵石能衡量的。等到这件事传出去，这东西就算拿着一大把极品灵石，都没地方买——除非这位肯卖。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太白宗和紫霄剑派都是家大业大，这种宝贝，没有机缘根本没处找，当然是留给后辈了。
那三名元婴修士退下，程孝玉走过来：“师姐。”他从乾坤袋摸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这个，你应该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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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无更了哟，大家看完早点睡。
806 别前
程孝玉手中握着的，是颗散发着幽光的内丹。
这颗内丹之大，是灵玉生平仅见，内里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仔细看去，像是无数星辰在里面运转。
蛮荒古兽的内丹，可不同于普通的内丹。妖修虽有内丹，可他们的修炼过程与人类殊途同归，过了结丹期，最重要的还是元婴。蛮荒古兽却不然，它天生没多少灵智，修炼之路与妖修不大相同，这颗内丹汇集了它大部分修为。
“竟如此完整……”灵玉拿着这颗内丹，赞叹道。
程孝玉笑道：“只差几寸，这颗内丹就要被剑气伤到了，是你们运气好。”
他们把蛮荒古兽的尸体带回来后，程孝玉费了一番力气，才就着血窟窿把它脑袋剖开。没想到，这蛮荒古兽的内丹就在脑内，只差些许，就被徐逆的剑气刺中了。
灵玉收起这颗内丹，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程孝玉没客气：“那颗刺破的眼珠给我吧，正好用来炼制一件克幻的法宝。完整的那颗，我没有能力炼制。”
灵玉翻了翻，把那颗眼珠给他，想了想，又给了他一大袋兽皮血肉，又分了他利爪和鳞片。
“够了够了，”程孝玉忙道，“再给，我都用不完了，姐夫那边也需要吧？”
听他说得这么委婉，灵玉笑道：“怎么，怕我们分尸不公，打起来？”
程孝玉笑而不语。他确实有这个担忧，不管怎么说，徐逆都是紫霄剑派的剑君，如果她拿得太多，那边不好交待。
灵玉不在意：“无妨，东西这么多，我还怕用不完。”
一具蛮荒古兽的尸体，分量着实不轻，这些兽肉要是都炼成丹药。估计够整个太白宗吃上好几年。事情显然不能这么做，一只将近化神的蛮荒古兽，其兽肉炼炼成的丹药低阶弟子根本不能直接服用，否则就等着灵气爆体吧。
说话间。徐逆也出来了。
他看了看这些已经分解好的兽尸，什么意见也没有，只道：“我们回去吧。”
于是，三人收好东西，悄悄地回了长宁岛。
他们离开后，那名坐镇灵枢岛的元中修士松了口气，他们再留下去，他就别扭了。按说，他得感谢这两人，要不是他们在。灵枢岛几乎不可能保全，可是，身为灵枢岛坐镇修士，善后事宜要他主持才行，这两人留下来。他只能靠边站，很多事情都不好办。
长宁岛上，一无变化。
灵玉等人回到洞府，正好看到龚小元在附近徘徊，一脸纠结的样子。
“小元？”灵玉唤了声。
龚小元看到他们，支支吾吾：“前、前辈……”
灵玉看她这样子，把徐逆和程孝玉打发进去。示意龚小元跟上来。
转到海边，灵玉问：“小元，你有话想问？”
龚小元低着头：“那个，以前不知前辈真实身份，冒犯了，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有什么冒犯的。你一口一个前辈，倒叫我好别扭。”
龚小元纠结地说：“我也觉得很别扭，可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继续冒犯了……”
灵玉笑：“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啊？”龚小元闻言一愣，突然有点惶恐，“你、你们要走？”
灵玉点点头：“我们来灵枢岛，是为了体悟世情，现在身份暴露，不好再留下去了。”
“体悟……世情……”龚小元有些茫然。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觉得像做梦一样，直到此时，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体悟世情，这可是迈向化神的前兆。
倘若不是这段机缘，她连遇到结丹修士，都要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而她，竟然与一位元婴圆满的前辈相识相交了几十年，简直不可思议。
“小元，孝玉他……”
“前辈，我没有非分之想的！”龚小元慌忙摆手，“我之前不知道，有所冒犯，实在是……”
她低着头，有些难堪，都是她自作多情……
“小元！”远处传来唤声。
两人转头看去，蔡宁缓步而来。
相比起龚小元，她镇定得多，向灵玉施了一礼：“程前辈，以往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灵玉笑着摇头，内心却暗叹一声。不管她怎么想，身份暴露以后，无论蔡宁还是龚小元，都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待她。
至于之前想对龚小元说的话，现下也不用说了。她和程孝玉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知道真相后，更无可能了。
倒不是身份之差，就算程孝玉想娶个凡人女子，太白宗都不会有人在意。只是，他们本来就没有开始，多谈没有意义。
“你们没有冒犯，谈何见谅。”灵玉微笑道。蔡宁早早猜到她并非筑基修士，因而一直态度恭敬，与她之间的关系，反倒不如龚小元亲近。
谈论几句后，蔡宁道：“还没谢过前辈的救命之恩，倘若不是前辈在场，我们怕是已经葬身海底。”
“不必，我们不过为了自救。”
“话虽如此，救命之恩，不可不放在心上。”蔡宁从袖中取出一支细心打理过的七彩珊瑚，“对前辈而言，我们所拥有的东西都不值一提。这只珊瑚，是我们从此次收获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还算稀有，还请前辈收下赏玩，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蔡宁明白，双方修为差距太大，自己眼中再珍贵的宝物，在对方看来都没什么用。所以，她力排众议，最终选了这支珊瑚，当做谢礼。这只珊瑚实用价值不高，不过是七彩之色，就算寻遍灵枢岛，也找不到几支。
“多谢。”灵玉没有推辞，将这只珊瑚接了过来，“我们近日就会离开，先向你们告辞吧。这里有些小礼物，算是临别之礼。以后各自珍重。”
海船上，出海小队的成员几乎都在。
大家都在谈论着那天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们的话题一直在蛮荒古兽上打转。
这可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盛况，怎么能不谈？整个灵枢岛，都在谈这件事情呢！
还有，他们这个小队里，竟然隐藏了两位前辈高人，这可是他们整个小队的荣耀！
“龚叔，小元呢？”高子安问正在收拾揽绳的龚文龙。
那天的大祸，致使灵枢岛大部分海船毁于一旦。现在，无双城的港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破损海船，以致于他们的海船根本没办法送修，只好自己动手。
“不知道，大概哪里野去了。”龚文龙答道，态度有点冷淡。
高子安是个感觉迟钝的，一点也没意识到龚文龙的情绪不对，还凑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真是不可思议，我们居然跟两位元婴前辈相处了三十多年，难怪总觉得他们俩跟我们不太一样呢！以前总觉得，元婴前辈一定很高傲，那些结丹前辈看到我们，都是鼻孔朝天的，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高子安叽叽喳喳的声音里，龚文龙看到蔡宁和龚小元相携而来的身影，连忙放下手中的揽绳，伸长脖子张望。
龚小元的神色没什么不对，与蔡宁有说有笑的。龚文龙放下心中大石，没事就好。
两人上了海船，蔡宁拍手道：“各位，刚才我们见到两位前辈了。”
此话一出，正在忙碌修船的修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围过来。
“蔡姐，两位前辈回来了吗？”
“阿宁，他们伤好了？”
“小蔡，两位前辈没见怪吧？”
蔡宁笑着一一回答：“刚刚回来，看起来是没事了。前辈没有见怪，不但收了我们的礼，还回赠我们礼物呢！”
“是吗？前辈回赠了什么？”
蔡宁解下一个乾坤袋：“是那只蛮荒古兽的兽肉，我们每人一块。”
看到乾坤袋里露出来的兽肉，众人欢呼起来。
灾祸过后，商人们纷纷向灵枢岛涌来，收购各种与蛮荒古兽有关的东西。之前流出来的兽肉很少，每一块都卖出了天价。现在他们每人得了一块，真是发财了！
海船上的气氛感染了每个人，大家都笑容满面。
蔡宁还有句话没说，她和龚家父女以及高子安，都有另外一份礼物，算是灵玉对他们的宽待。这几份礼物不方便拿出来，等私底下再分。
龚文龙的关注点在女儿身上，趁着大家乱哄哄分兽肉的时候，他低声问：“小元，没事吧？”
龚小元露出一个与以往一样灿烂的笑容：“没事。”
她问过了程孝玉的真实身份，彻底放下了。太白宗的元婴长老，不是她高攀得起的。再说，程孝玉对她从来没有别样的心思，早点知道也好。
远处，灵玉促狭地问程孝玉：“你真的没感觉？其实小元不错的，单纯善良，娶回去挺好。”
程孝玉摇摇头：“她这样也挺好，平凡快乐，何必改变？”
“咦，你没回答哦，难道真的喜欢她？”
程孝玉哭笑不得：“师姐你说什么呢？我没那个意思……”
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规划，没有心思关注感情之事。龚小元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所以他更不想去改变她。没有足够的感情，只是一时动念，也许会耽误别人的一生。
807 回归
太白宗，少阳峰。
自从杨真人坐化后，少阳峰之主就成了端木澄。
不过，他并没有搬离，仍旧住在原先的洞府里。
洞府门口，瀑布飞溅，水流汇入深潭，顺着小小的溪流蜿蜒而下。
端木澄坐在潭边的相思树下，默默地对着棋盘。
当了掌门之后，他的习惯并没有改变，只要没事，就会坐在这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瀑布冲下来的水声，相思树叶被风吹响的簌簌之声，都让他觉得平静。
陆盈风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发呆。
下棋这种事，她是不干的，因为面对端木澄，不管她怎么下，都是输。就算偶尔赢一回，那也是端木澄让她的。
这种完全没有悬念的胜负，陆盈风实在提不起劲。所以，她宁愿看端木澄自己下自己的，也不愿意自己下场。
一局终了，端木澄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黑白子分别收好。
他没有数子，自己和自己下棋，不管输还是赢，都是自己。再说，他下棋，重在下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眼看他又开始落子，陆盈风道：“阿澄，程师妹来信说，她不日就会回宗，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端木澄淡定地落子，“程师妹回来就回来，为何我要有打算？”
“……”陆盈风咬了咬唇，说，“她已经元婴圆满，回来之后，自然是要化神的。”
“所以呢？”端木澄唇边带笑，语气温和地问。
陆盈风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咬咬牙，直接说了：“你是不是又想着，推迟闭关，帮程师妹准备化神之事？”
端木澄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化神乃是宗门大事，我身为掌门，岂能在这个时候缺席？”
“可是，你自己呢？”陆盈风问，“本来你早就可以闭关冲击中期了，先是给丹锦师姐让道，然后是纪师兄……现在程师妹又回来了，化神之事，可不像冲击中期，也许百余年才有结果，你要耽误自己多少年？”
难得看到陆盈风这忧虑的模样，端木澄笑道：“我身为掌门，自有打理宗门的义务。程师妹化神，可是事关宗门千年气运的大事，岂能置身事外？”
听了这话，陆盈风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放松。
“盈风，”端木澄耐心劝解，“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准备自己的事。你结婴本来就晚，还这么无所谓，想不想中期了？”
“你别转移话题！”陆盈风恼了，提高声量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责怪自己！宋师兄的死，还有……还有我师父，你觉得是你的责任，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放下过。你把宗门的事务放在第一位，因为你想赎罪！”
“盈风……”端木澄的眉头叠起。
“不用否认。”陆盈风打断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看起来比较我冷静成熟，其实就是个死心眼！认定了什么事，就一门心思一条道走到黑。宋师兄的死，你觉得自己没有尽到朋友之责，我师父的事，你觉得是自己多嘴才引发了他的心魔。还有，杨师伯的死，你也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才会让自己的师父郁郁而终……阿澄，我一直等你自己想开，可你到现在也没有想开。这么多年了，再这样背负下去，会变成你的心魔的！”
端木澄沉默不语。在别人面前，他可以否认，在陆盈风面前，他没办法否认。
就像她说的那样，他们是彼此最了解的人，否认没有意义。
可是……
“听我的，暂时放下宗门之事。纪师兄已经中期了，他可以暂代掌门。有蔚师叔坐镇，宗门不会有事。你放下担子，让自己轻松一阵吧。我们一起出去游历好不好？这么久了，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出去过，去星罗海，去大梦泽，甚至去东溟都可以……”
“盈风。”端木澄打断她的话，声音很轻，但也很沉重。
陆盈风收住话，眼里有深深的失望：“不行吗？我这样恳求都不行吗？你真的要把自己逼死吗？”
端木澄沉默。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的回答，陆盈风终于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不说了……”
她站起身，慢慢走出去，背景落寞。
端木澄低头，看着手中棋子。一手为黑，一手为白，他该如何选择？
灵枢岛之事，很快传遍三地。灵玉和徐逆已经达到元婴圆满的消息，不再是秘密。
有的人欣喜若狂，有的人心怀嫉恨，还有的人怅然若失。
元婴圆满啊，能够迈这一关，说明对化神已经有了相当的领悟，只要找对了路，化神的可能性极高。
当然，也有人认为，元婴圆满和化神不能相提并论，看人家张千影，这么多年，还不是迟迟没能化神？
更多的人认为，这两位是不同的，因为他们身负天命，无论机缘还是磨难，都会比寻常修士多，也就更容易寻找到契机。比如，这次蛮荒古兽突然出现在星罗海域，为什么偏偏让他们遇到了？这是一次磨难，也是一次机遇。
这只蛮荒古兽，已经达到了化神的边缘，那一场苦战，对他们极有好处。
还有那具兽尸，据那些炼丹师说，一瓶浓度最高的兽血，炼制成丹药，能够让元婴修士增长修为。还有炼器师也表示，蛮荒古兽的碎皮，可以炼制成高阶法宝。
这次灾劫过后，星罗海的散修实力肯定会有一个大的飞跃。当时留在灵枢岛的数万修士，哪个没捞到一两瓶兽血？就算浓度低了些，低阶修士服用总是无碍。
真正有眼光的人，羡慕的是太白宗、紫霄剑派的弟子。那两位已经元婴圆满，寻常东西对他们来说已是无用，比如那些兽血、兽肉，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两派弟子？
也是因为如此，两派弟子喜气洋洋。按规矩，他们用不上的东西，就会归入宗门库房，到时候，肯定会放出一部分供弟子兑换，说不定他们筑基、结丹就用上了。
临行前，灵玉将那枚内丹递给徐逆。
“这是做什么？”徐逆没明白她的意思。
“给你啊！”
“这个对你比较有用吧？”他是剑修，内丹这种东西，用处不大。
灵玉摇头：“我不这么想。你发现没有，所谓的体悟世情，就是让我们去发现自身曾经忽略的东西。心境上是这样，修为上大概也是这样。一次晋阶，两个方面，道理应该是相通的。”
徐逆若有所思。
每一次晋阶，都是一次补足的过程。心境如此，修为当然也是如此。
寻常情况下，内丹确实对法修更有用，可既然是补足，最需要的反而是徐逆。因为他在这方面，所知所感，相比灵玉有许多缺陷。
“那你呢？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
灵玉点点头：“经过此事，我已经有了点头绪。”
徐逆接过内丹：“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他顿了顿，又道，“此番回去，我也许很快景会离开。”
“离开？”灵玉诧异，“你还要去哪？不是要准备化神吗”
“就是要准备化神，才会离开。”徐逆道，“你应该听过，本派的星河真人，当初化神之时，刻意寻了个无人之地。”
“哦……”灵玉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要到外面去化神？”
“是啊！”徐逆有些无奈，“我们剑修的化神雷劫，比法修要强悍得多，如果留在宗门化神，我担心会连累宗门弟子。”
化神雷劫有个毛病，修士本人擅长什么就拿什么劈。擅长金系法术的，雷劫中带有金系锋锐之力，徐逆是个剑修，雷劫中就会带有剑意。这对剑修来说，简直就是个坑爹的玩意儿。
不过，好处也显而易见的，化神雷劫越强，身体淬炼得越好。
说起来，灵玉对于自己在什么地方化神，也很犹豫。
她的化神雷劫，肯定会比一般法修强，但太白宗的护山大阵出了名的强悍，留在宗门可以借助阵法之力抵抗。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决定不下，灵玉很光棍地把这个问题甩到脑后去了。等到化神接近，修士本人对于化神雷劫的强度有一定的感应，到时候再选择好了。
“等你决定好去向，到时候通知我。”灵玉说，“在外面化神，怎么也要个人护法吧？”
徐逆笑：“说不定你比我还早化神，到时候的天劫还要你帮忙。”
被他一提醒，灵玉拍掌：“听起来好过瘾！好，我要争取在你之前化神！”
决定一下，两人很快离开灵枢岛。
程孝玉没跟他们一起回去，他的游历之旅才刚刚开始。
近日灵枢岛的高阶修士越来越多，大都是冲着蛮荒古兽来的，他身上揣着那么多宝贝，最好也换个地方……
数日后，灵玉和徐逆回到陵苍。到了凌云城，两人分道扬镳
徐逆没有随她回太白宗，怎么说他也是紫霄剑派的剑君，离开这么久，先回太白宗，这心偏得也太明显了。
再说，太白宗这边又没什么要事，反而是紫霄剑派，他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剑侍中，有人要冲击中期了，还有段飞羽，他已经隐隐有了想法，该怎么利用上真宫捏出身体。rs
808 希望
风有点凉，观云台上，苍华真人卧在一株古松下。
秋天才刚到，怎么就觉得这么冷呢？
他在心里嘀咕着，打了个呵欠，打算继续睡一会儿。
“师祖，大白天的睡觉好吗？”笑吟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苍华真人一个激灵。
“又幻听了？”他自言自语，还掏了下耳朵。
“难道之前也幻听过？原来师祖这么想我？徒孙好感动！”这一次，声音有了清晰的来处，苍华真人转头一看，拾级而上的，可不正是灵玉？
“呼。”苍华真人拍了拍胸口，懒洋洋道，“你这个死丫头，想吓死师祖我啊？”
口中唤着死丫头，语气却没半点责怪的意思。
灵玉一撩下摆，在苍华真人身侧坐下，笑眯眯道：“这样就被吓到，可不像师祖。”
“那怎样才像我？”苍华真人仍然懒洋洋地卧着，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可是自家徒孙，修为再高，也得管他叫一声师祖。
苍华真人心中不无骄傲地想着。
“跳起来冲着徒孙暴打一顿，才像师祖大人您！”
苍华真人摇摇头：“老了，打不动了！”
明明他语气正常，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语调，灵玉听着，心中却一酸。
师祖是真的心老了。
身为太白宗如今辈分最高的长辈，卡在中期瓶颈六七百年不得寸进，随着晋阶希望越来越小，苍华真人内心的孤寂感越来越强烈。
他现在越来越能体会显化真人的感觉，前方无路，老朋友越来越少，现在就连那个跟自己争了千余年的流明真人，他看了都特别亲切。
算起来，他也就三百多年寿元了，一转眼，这辈子就过到头了，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重新走上仙路。
“师祖，徒孙在外面做了件大事，兴高采烈地回来，您怎么不夸奖夸奖？”灵玉笑眯眯地说。
提起这事，苍华真人眼睛里有了笑意，他伸手拍了拍灵玉的脑袋：“不错，干得好！”
“就这样？”灵玉不太满意。
“不然你还要如何？”苍华真人瞪着眼说，“没有化神回来，好意思要夸奖？”
好吧，灵玉被这句话击败了。每次外出游历，都会晋阶归来，师祖大人已经习惯了，觉得她没晋阶就没什么好夸的。
“师祖，您还想冲击后期吗？”
苍华真人正昏昏欲睡，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睁开眼。
“问的什么话？哪有不想的？”只不过，认命了而已。他在心里补上后半句。
“徒孙这里有件宝贝，说不定能助您一臂之力，要不要再试试？”
苍华真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灵玉，神情肃然：“当真？”
灵玉笑道：“大事上，我什么时候开过师祖的玩笑？”
苍华真人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到玩笑的意思，最终确认，她真的是认真的。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紧绷而有点沙哑。
灵玉伸出手，手心躺着一块不规则的晶体。这晶体拳头大小，颜色微黄，却无浑浊之感，太阳下折射出美丽的七彩微光。
“这是……”苍华真人拿起此物，喉咙滑动了一下，随即暴跳起来，“你这个败家的东西，这种宝贝，居然就这么拿着，连个玉盒都没装，要是灵气散逸了，多可惜啊！”
灵玉笑吟吟地听着苍华真人大骂，心中庆幸，师祖大人并没有被磨去心志，他只是看不到希望，才会如此颓废。
这块晶体，叫做灵晶，一些修为高深的妖兽体内，可能会因为灵气堆积而产生此物。比如牛有牛黄，麝有麝香。此物不是内丹，灵气没有那么澎湃，但也因为如此，比内丹更易入药。
高阶妖兽的内丹，往往蕴含着本身的修为，吞服的话，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否则，不属于自己的灵气淤积于体内，很可能会引发灵气爆体。
灵晶这种东西，就安全得多。它没有内丹那么充沛的灵气，相对柔和，炼制成丹药的成功率很高。
“是那只蛮荒古兽的灵晶？”苍华真人拿着这块灵晶爱不释手。
“是啊，如果师祖觉得不够，我这里还有。”
“够了够了。”苍华真人阻止她掏东西的动作，“你也节约点，蛮荒古兽这种东西，是那么好遇的？倾天之祸以来，万年间只有你遇到了这么一只！宗门有了此物，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受益，咱们要给后辈留点。”
眼前神气活现的苍华真人，与刚才那个懒洋洋半睡不醒的师祖大人简直判若两人。灵玉忍笑听训：“是，徒孙遵命。”
“行了，你忙去吧。刚回来，见过你师父了没？还有阿澄他们，东西也要入库吧？快去，师祖这里不用你陪。”苍华真人非常大方地说。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苍华真人迫不及待地赶她。
灵玉勉为其难：“师祖大人都这么说了，徒孙只好听令了。唉！”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到灵玉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苍华真人一跃而起：“百药园，找宝贝炼丹去！终于有机会后期了，哈哈哈哈……”
看着苍华真人飞快闪过的遁光，灵玉微微一笑，往蔚无怏的洞府行去。
苍华真人这个年纪，几乎可以说是晋阶后期的最后期限。再过一两百年，只能等待最后时限来临，就算是现在，晋阶的可能性也不比当初，能不能一次突破，灵玉心里也没底。
“师父。”灵玉看到坐在树下晒太阳的蔚无怏。
“你师祖去炼丹了？”蔚无怏抬了抬眼。
灵玉点头。
蔚无怏露出一丝微笑：“如果顺利就罢，不顺利的话，你收个徒弟吧。”
“好。”灵玉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苍华真人能够后期，自然意气分发，不需要他们费心，可如果没能后期，那就找个孩子让他教着，没那么寂寞。蔚无怏只是不希望苍华真人再收个关门弟子，把灵玉的辈分生生拉小了，她可是太白宗的脸面。
“师父，这个给你。”灵玉递过一只玉盒。
蔚无怏打开，看到微黄的灵晶，满意地点头：“确实是件宝物。”
“这东西存着，以备不时之需。如果师父服用的话，还是这些合适。”灵玉又抛过几只玉瓶。
蔚无怏打开其中一个，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没有腥臭，倒有淡淡的甜香。
“蛮荒古兽，果然不凡。”这几瓶兽血，没有半点杂质，对他这样的元后修士来说，都是大补。
“师父，此血包含一种狂暴之力，您可别服用得太频繁。”
蔚无怏挥挥手：“为师还用你教？放心吧，什么是根本，为师明白。”
灵玉轻轻一笑。观云峰一脉，是青出于蓝的典型，不知不觉，她的修为比师父和师祖都高了。
“对了，化神之事，可有头绪？”
灵玉点头：“不急。”
“你知道不急就好。”蔚无怏道，“为师就担心，你习惯了飞快晋阶，圆满了就想一步化神。”
灵玉摇头而笑：“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心境无碍，化神这一步也不是短期内能达成的。”
蔚无怏目光微闪。
灵玉不再多说，起身道：“师父，我先去处理杂务。”
蔚无怏点点头：“去吧。”
离开观云峰，灵玉去了主峰大殿。
她刚才是故意提醒蔚无怏，万万不要在化神这一步着急，她自己可能等不到蔚无怏化神了。
端木澄已经收到她的传讯，在主峰大殿等着她。
“程师妹，恭喜修为大进。”
“多谢端木师兄。”不知道为什么，灵玉觉得端木澄的神情有些黯淡，是太累了吗？听说这几十年来，他一直亲力亲为，连闭关的时间都没有。按说，他应该可以冲击中期了。
两人寒暄几句，默契地转到殿后，打开禁制。
顺着地下通道抵达库房，开启石门。
端木澄感叹道：“我这个掌门，至少在宝库上，无愧于历代祖师。”
自从他当了掌门后，宝库的积藏一直在增加。灵玉开启了东西溟通行的商道，太白宗作为牵头之派，有她留下的情分，所得最多。
现在，宝库里又要加上数件宝物，可以让太白宗在几百年内人才稳定的宝物。
端木澄走到角落，将早就准备好的特殊防护禁制开启。
“兽皮可以尽管保存，兽血有防护禁制，也能存个几百年。兽肉的话，还是要尽快炼制成丹药。”说到这里，他玩笑道，“凝丹院的人可开心了，这回好多人能捞到练手的机会。”
灵玉突然想起一事：“端木师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到宗门来问这件事？”
“有啊！”端木澄不假思索，“你在灵枢岛杀了只蛮荒古兽的消息传来，宗门来了许多别有心思的客人，不过都让我推了。这种宝物，岂能流于他人之手？”
灵玉懊悔：“都怪我没说清楚，咱们要举办一次拍卖会才行。”
端木澄一愣：“程师妹，你的意思是，要卖掉部分兽肉？”
灵玉点点头：“师兄觉得不应该卖，应该是没看到那只蛮荒古兽有多大吧？”
她把一个个乾坤袋摆出来，神色颇显无奈：“你看。”
端木澄数了数乾坤袋，默了半晌：“看来，还真是要卖……”rs
809 拍卖会
那只蛮荒古兽被分尸后，徐逆拿走了他需要的部分。
他们两人之间，你的就是我的，本来不用分赃。奈何身后各自有个宗门，这种东西，不能不分。
皮爪角鳞之类，全都平分，兽血也是如此。惟一不好分的就是兽肉，分量太多，两个宗门都吞不下。
于是，徐逆要了一部分，剩下的全给灵玉带走，让她拿去卖。这部分就不用分钱了，他们拼了命才宰了这只蛮荒古兽，自己卖点钱不过分吧？
分开卖也是卖，不如合在一起卖，省事，方便定价。
于是，在端木澄的主持下，蛮荒古兽拍卖会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宣传开了。
主卖兽肉，次卖皮爪角鳞。兽血嘛，灵枢岛那边流出去不少，卖不出高价，干脆就不卖了。灵晶什么的，肯定是不会卖的，这种东西，只会嫌不够。顺便再搭点别的，趁机把库房里保存太久的东西卖出去……
灵玉看到端木澄那份计划，有点无语。这是在趁机更新库存啊，不然，那些东西保存久了，只能低价放到外面的库房，让弟子兑换出去。
而现在，蛮荒古兽拍卖会搞得热热闹闹，不知道多少高阶修士赶到凌云城来，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总会有人需要。搭着这次拍卖会的东风，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
谁说她阴险来着？端木澄这种的，才叫脸厚心黑！
端木澄动作很快，几天后，拍卖会的请帖就发到了各大宗门。
拍卖会的时间定在三个月后，给那些高阶修士留够时间凑钱。三个月时间，足够消息在西溟传几个来回。
灵玉万事不管，在天池峰躲清闲。
“咦，中期了？”看到阿碧，灵玉差点以为自己幻觉了。
以阿碧的修炼速度。她还以为，等她化神都突破不了结丹中期。
阿碧苦着脸：“是啊，我很勤快吧？”
徐月面无表情地瞅了她一眼。
“哦……”灵玉明白了，肯定是徐月逼着阿碧修炼。所以她才会这么快晋阶。
自从服食了生死树果，阿碧的体质就变得有些特殊，修炼明显快了很多。有徐月逼着，这么快晋阶中期不奇怪。
“你该感谢徐月。”灵玉拍着她说，“要是你一直没进步，以后怎么带你出去？”
阿碧眨眨眼：“带我出去？去哪里？”
“去别的界啊！”
阿碧慢慢消化这个消息，跳了起来：“我能去别的界？太好了！”
几百年了，太白山她已经玩腻了。以前青青、松松那些玩伴，都不跟她玩了，因为她的主人越来越强大。没人敢跟她争。
唉，高处不胜寒啊！
阿碧装模作样地感叹。
“别高兴得太早！”灵玉说，“我估计，不到一百年时间了，你要是还这么不思进取。到时候就不带你！”
阿碧连连点头：“我认真修炼，一定认真修炼！”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三个月时间悠悠而过，拍卖会如期举行。
凌云城突然高阶修士云集，随便走在街上，都能碰到个元婴修士，令许多低阶修士大为吃惊。
这个拍卖会等级很高，能够入场的。最起码也是结丹修士，那些低阶修士根本没有途径得知拍卖会的消息，更不用说参加了。
灵玉站在凌云城一栋属于太白宗的高楼上，看着入场的修士们。
“来的得有五六十位元婴修士吧？”灵玉数了数，“端木师兄真行。”
西溟三地，元婴修士合起来不超过四百位。其中在溟渊那边巡逻的，大概有六七十人，再扣除闭关的、坐镇师门的，估计能来的都来了。
“我看看，我看看！”阿碧挤过去。“哇，那个人长得好奇怪。”
灵玉一瞅：“那个是妖修。”
“还有那个，怎么穿成那样？”
灵玉看过去，发现是大梦泽一个地处偏僻的蛮族族人。
这次来凌云城参加拍卖会的修士，来自天南地北，连东溟都有妖修慕名而来。灵玉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贵客，这边请。”会场入口，负责招待的炼气弟子迎上去，对一名元婴修士说道。
那名元婴修士轻轻点头：“有劳。”
对方这般客气，令这炼气弟子兴奋得满脸通红。这可是元婴修士呢，居然对他一个炼气小弟子这么礼遇。
他引着这名元婴修士，进了一间空着的雅间。刚要奉上茶水，这名元婴修士的仆从就接了过去，还道：“不敢劳烦道友。”
这仆从是筑基修为，平时若是看到他这样的炼气修士，眼角都不会兜一下。
他感觉到了被尊重的喜悦，态度也就有了几分真心：“贵客，小的就在门外，若有什么要求，唤一声便是。”
“不忙。”那名元婴修士微笑道，“时间还早，陪本座说说话吧。”
说罢，那仆从移了张小凳过来：“请。”
炼气弟子受宠若惊，忙道：“不敢，小的站着说话就是。”
“让你坐你就坐。”元婴修士语气温和，态度却霸道。
炼气弟子踌躇片刻，有点不安地坐下来：“既如此，请恕小的失礼了。”
元婴修士微笑一笑，闲话起来：“你是太白宗弟子吧？不知归属哪峰？”
这炼气弟子拘谨地答道：“小的是扶海峰弟子。”
“哦，扶海峰啊！你们的纪真人，本座认得。”
“原来前辈是纪真人的故交？小的失礼了。”听说对方认得本峰之主，这炼气弟子顿生亲切之心。
元婴修士含笑，态度亲切地问了一些问题。
说着说着，雅间内气氛越发融洽。
那名仆从仔细检查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附近，向自家主人使了个眼色。
元婴修士心领神会，终于拉回正题：“小兄弟，实不相瞒，本座遇到点难处。身上灵石不够，也不知道能不能拍下心仪之物。你看，能不能帮个小忙？”
那名仆从走过去，悄悄把一个灵石袋塞到炼气弟子的手中。
炼气弟子慌忙推拒：“不可不可。此次拍卖会，由我们掌门一手操持，小的只是个普通弟子，没什么本事……”
“小兄弟莫怕，本座只是不了解你们太白宗的行事风格，提前打听一下而已，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当然，不好叫小兄弟白忙一场，这只是些小礼物，算是辛苦费……”
那名仆从笑道：“道友。看你的样子，卡在筑基瓶颈已经很久了吧？是时候买颗筑基丹了。”
听到这句，炼气弟子心中一动。灵眼冲击筑基，他已经试过好几次了，都没有成功。若是能买到一颗筑基丹……
看他迟疑了一下，仆从知道有门，凑上前悄声道：“放心，我家主人与你们纪真人相识，若是出了问题，跟纪真人说句话就是了，保管不叫你为难。再说。只是递句话，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呢？”
炼气弟子心动了，犹豫半晌，他小心地问：“贵客想知道什么？”
仆从道：“拍卖会总共三天，每天大概放出多少货？还有底价是多少。你们是不是有内部价格……还请道友牵线搭桥，定有厚报。”
炼气弟子越听越为难，想要拒绝：“贵客，这实在是不好办……”
元婴修士拉下脸：“怎么，本座真心要交你这位小朋友。这么个小忙都不肯帮？”
炼气弟子道：“不是小的不肯帮，这些消息，小的根本接触不到啊！”
“这简单。”那仆从谆谆教导，“你们的执事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你去找他……”
炼气弟子心事重重地出了雅间的门，他有心拒绝，可那位元婴修士许以重金，让他很不舍。刚才拿到手的灵石最起码有一千之数，如果把消息带回来，那边承诺还会给他两千灵石。这么算起来，他买筑基丹就够了。
可是，要打听这些消息不容易……
炼气弟子狠狠心，去找了执事，借口贵客不满意灵茶，来拿新茶。
执事正忙得团团转，哪有工夫处理这样的小事，让他自己取去。
他借机进了储物库房，看到里面分门别类准备好了器具。他数了数几种器具的数量，小心地记好。
至于底价，这个就比较难办了，炼气弟子仔细想着要找谁去打听……
出了库房，心事重重地转弯，差点撞到别人，他连忙道歉：“对不起……”
话没说完，一抬头就傻了：“纪、纪真人……”
纪承天阴着脸，把他抓过来，问一旁的灵玉：“程师妹，你看要怎么处置？把他逐出宗门？”
他的脸快被这个小弟子丢尽了！刚才徐月给他传话，让他过来一趟，一去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还想着，给这名小弟子一个机会，如果他只是透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宗门不会计较，没想到他真的被几千灵石收买，想打听底价。
这次售卖的兽肉很多，所以采用的方式并非公开拍卖，而是不记名的密封拍卖。像这种拍卖，不会随便别人出低价，有个底价在。要是让别人知道底价，他们还怎么拍出高价？
炼气弟子吓白了脸：“纪真人，饶、饶命……”
灵玉笑道：“纪师兄，逐出宗门也太严厉了。”
炼气弟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灵玉别有意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一定别开生面。”
炼气弟子想要求饶，嘴一张，一颗药丸弹进了他的喉咙。
“告诉他，底价是十万灵石。”
ps：
后台一直错误，差点就发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