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药王去处
范闲书带着灵玉,往岛中央慢慢踱去。
那里是神农岛灵眼所在地,也是水源所在地。
一汪清泉,位于灵眼所在地,汩汩向四周散开,静静流淌。
“灵玉,你可曾听过神农岛的传闻?”范闲书背着手,悠闲地走在药田间。
灵玉摇了摇头。她从神农岛回去后就闭关了,没时间也没机会听说这些事。
“神农岛,以凡人神祇为名,只是取其义。这座岛,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是药田……”范闲书缓缓说来。他声音温润,不疾不徐,如此娓娓而叙,如清泉般,清澈动听。
看着如今的范闲书,灵玉总觉得很神奇。那个老实憨厚的仙石,怎么会长成如今这个风流潇洒的范闲书?
“神农岛有过一个传闻,千余年前的神农岛上,住着一对天人,他们隐居此岛,却心怀仁善,凡是有缘来到神农岛的人们,都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这个传闻在附近岛屿流传甚广,一度受到凡人的膜拜……”
到了清泉边,不知范闲书做了什么,周围山壁滑开,出现一个洞口。
他指了指此洞,率先入内。
洞口山壁湿滑,洞内却干净清爽,灵玉进入此处,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范闲书接着道:“这些传闻,我本来不信。不料,左前辈费心买下此岛后,我搜寻过整座岛,发现了此处。”
他们顺着石道进入一座地下药园,灵玉终于想起来了:“药王?”
范闲书转过头,微讶:“你怎知药王称号?”
灵玉深吸一口气。她能不知道吗?她丹田碎裂能够修复,还是托了药王的福。那位药王前辈,为了救行端真人,隐居东海研究灵丹妙药。
其实,药王已经研究出了修复丹田的药物,她修复好的丹田就是明证。可惜,行端真人不是普通的丹田破碎,而是剑心碎裂,当年药王遗府里的手记,说明她到底没能研究出这种灵药。
灵玉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那传说是真的?住在这里的,是一对夫妇?”若是如此,是不是说明药王果真将行端真人救回来了?
范闲书点头:“不错。”
说着,他带着灵玉踏入这个地下药园。
此处的禁制,已经破开了,熟悉的石屋样式映入眼帘。
范闲书带着灵玉进入最大的那间石屋。
丹炉、瓶罐、石台、书籍,一切都整整齐齐,不知道是早先的主人收拾好的,还是范闲书整理的。
灵玉随手翻过一本书,上面的字迹正是熟悉的模样。此处果然也是药王遗府。
她心中暗暗为之欢喜,徐逆猜对了,药王真的没死,他们来到了星罗海。
想到药王遗府,灵玉便想到徐逆。
当年他们困在药王遗府,翻看过药王手记,对这位女修十分佩服。
徐逆更是感怀身世,说出了让当时的她很不解的话。
“无论你落到什么境地,都会有人不顾一切地救你、守护你,这样不好吗?”
“他日我若风光不再,众叛亲离,走投无路,不知是否有人愿意追随于我……”
如今想来,这几句话句句包含深意。
灵玉在内心默默地想着。
无论你落到什么境地,我都会不顾一切地救你、守护你。就算你风光不再、众叛亲离、走投无路,我之初心,依然不改。
“灵玉,你怎知药王名号?”范闲书又问了一遍。
这件事没什么可隐瞒的,灵玉将自己去过东海药王遗府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末了感叹:“我原想着,药王前辈一片苦心,却是回天乏术,如今看来,总算有所回报……”
范闲书点头,甚是感叹:“如此情深意重,当真感人至深。”他又道,“我在这里没找到什么手记,这些典籍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想来那位药王前辈并非仓促离开。”
“这么说,他们夫妇活着离开了神农岛?那位行端真人呢?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范闲书带着灵玉,去了石屋后面的山洞。
看到这座山洞,灵玉明白了。
山壁上,留着一道道剑痕。看来行端真人真的被治好了。
“他们离开这里多久了?”
范闲书大概算了算:“应该是七百多年前离开的。”
灵玉心中一推算,他们离开东海时,应该是一千二百年前,这么说,他们在此住了差不多五百年。她记得,行端真人出事时,大概是三百岁,如此算来,他们夫妇离开神农岛时,已经有八九百岁了。能够活到这个岁数,他们最起码也是结丹修士。也就是说,行端真人的修为恢复到了结丹期,至于两人有没有结婴,还不肯定。
说不定,他们正是因为寿元将近,才会离开神农岛,只是不知去了何处。
范闲书很快解开了这个疑问。
他说:“起初,我以为他们离开了神农岛,后来听说,这座岛根本没有卖给别人,还是很久以后,有人发现这座岛无人居住,自己抢下来的。”
灵玉惊讶:“你是说,他们离开时,没有卖掉这座岛?”
这座神农岛的价值,不用范闲书说,灵玉自己都能想像得到。想必药王以结丹修为得到此岛,费了很大的功夫,怎么可能就这样抛下不理呢?
看到范闲书点头,灵玉又问:“那岛上是否有仆从?”
范闲书说:“我查问过,这对夫妇,没有任何仆从。”没等灵玉发问,他继续说道,“我因此起了疑心,仔细翻查了这座地下洞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带着灵玉,进到山洞深处,直到一条裂缝前停下。
这道裂缝不大,也就一人宽,仔细听,有细细的流水声,让人以为,这下面是一条暗河。
“我心中好奇,下去探过路,结果发现,这下面并不是一条河,而是一个空间出口。”
“空间……出口?”灵玉没明白。
范闲书颔首:“这条裂缝下面,存在一个空间。”
灵玉略想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就是你说的沧海派所在?”倾天之祸发生后,沧溟界的地形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许多洞天福地消失了,据推测,应该是空间发生崩裂,就像当年的通天塔一样。
范闲书笑着点头:“正是。”
没想到会这么巧,灵玉理了理思绪:“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药王夫妇并没有离开,而是进了沧海派所在的空间?”
范闲书踌躇道:“我不肯定,这只是猜测之一。因为他们消失得太奇怪了,偏巧这里又有一个空间出口……”
如果是灵玉,她也会这么猜想。若是如此,他们进这个空间出口,一定有所求了。
“那你们进去过吗?”
“当然。”范闲书说,“左前辈与我都进去过。里面空间太乱,需要花时间慢慢理,我们又没有迫切的需求,所以只是时常进去探探路。现在这条路已经清理过了,我也突破了元后,是时候探一探了。”
既然范闲书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灵玉还有什么可说的?她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不着急。”范闲书很淡定,反正这个空间出口,就在他自己家,“等左前辈将秘法修炼好,就可以进了。”
灵玉想了想,自己也不着急:“那我就留在神农岛了,你可别嫌我抢灵气。”
范闲书微笑:“我现在不怎么修炼,要抢也是抢左前辈的灵气,无妨。”
很少见范闲书这么促狭的样子,灵玉哈哈一笑:“仙石,你变坏了!”
“只许你坏,不许我坏么?小时候被你欺负得够惨了,现在你休想欺负我。”
“岂敢岂敢。”灵玉装模作样诚惶诚恐,“范真人如今是群英会元老,星罗海的地头蛇,我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欺负?”
范闲书神清气爽地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失笑:“差点又被你占便宜了,我是地头蛇,你是强龙?”
“我没说啊……”
两人一路说笑着出去。
送灵玉去了客居安顿,范闲书站在自己洞府门口,遥望着那头。
识海里,通天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吾还以为你会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待了呢,原来还是说了谎。”
范闲书微笑:“我哪里骗她了?”
“若不是我的指引,你怎么能找到沧海派的空间入口?又怎么会怂恿左极买下神农岛?”
“可我告诉她的,也是事实,只是省了前面的部分——还是说,你希望我把你的存在说出来?”
通天塔不出声了。
过了一会儿,通天塔闷声闷气地道:“你小子,可比那个丫头坏多了。”
范闲书微微一笑,并不否认。灵玉再“坏”,从来都是真诚待人,可他,却是包藏祸心!
他并不知道,灵玉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真诚。
回到客居,灵玉没有修炼,她坐在小院中,看着客居那株古树发呆。
范闲书说的话,她相信,可是,仙娥说的,同样令她保存了一分警惕。
那沧海派的空间出口,就在神农岛上,范闲书和左极都是元后,他们大可以慢慢探索,不告诉任何人,为什么要告诉她呢?真的好心,还是别有所图?
也许,里面很危险,两个元后不够?但愿事实只是如此……
677、卜算
一座幽静的小岛上,一道流光飞入繁复的大阵,落在一人面前。
这人中年文士模样,面貌英俊中带着儒雅,头发鬓角却夹杂着几缕银丝,显出几分别样的魅力。
他慢条斯理地捡起掉在面前的灵符。
此符模样有些古怪,竟然是个惟妙惟肖的小人。
中年文士弹指,一道灵光落在符上。
“臭书生,你找我做什么?”小人张口说道。
中年文士开口,说话亦是不疾不徐,咬音十分清晰:“自然是好事。”
小人发出一声冷哼,与真人无异:“好事?对你来说是好事,对我可未必!想卖关子就别说,老娘懒得理你。”
说着,上面的灵光就要消去。
中年文士及时出声:“想不想知道杜老鬼的秘密?”
小人身上的灵光重新聚拢,声音充满了怀疑:“你知道?”
中年文士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发现他最近行为有点古怪。”
“……你想干什么?”小人提醒,“化虚返真符持续不了多久。”
中年文士轻笑一声:“早说这样不方便了,偏你不愿意给我传音玉符。”
小人冷笑:“呵,给你传音玉符?我怕老窝都被你算计了!再不说,你就一个人憋死吧!”
“好吧。”中年文士知道,这个女人说到做到,“我的人已经盯着杜老鬼许久,他近期可能会出门,只要他有动静。我们就跟踪他。”
小人想也不想地答道:“臭书生。你喝多了吗?跟踪杜老鬼?他的修为比我们只高不低。手段更是玄妙,跟踪他只怕会被他将计就计坑得裤子都输了!”
中年文士笑道:“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既然说了,自然有法子应对。”
小人声音犹疑:“当真?”
眼看灵光即将散去,中年文士忙道:“我前些天遇到了一个人,有空见一见他……”
话未说完,小人身上的灵光完全散去了。
中年文士手指一弹,将这灵符叠成的小人烧去。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又有灵符进来。这一次,是一张平凡的传音符,里面传来略显低哑的女声:“明日,飞廉城!”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到底还是露了形藏,看样子,真身离此不远啊……”
客居内,隐隐有灵气波动传出,周围的灵气缓慢而稳定地向那边涌去。
通天塔的声音在范闲书识海中响起:“这个丫头,倒是勤奋。跟你也差不离了。”
范闲书轻轻点头:“她若决心做一件事,必会全力以赴。”
“你很少对一个人服气。这么看重她,果然不是因为幼年之情。”
范闲书微笑:“通天,你再像人,也不是人,人类的感情,你是不会懂的。”
通天塔却不服:“吾若不懂人类的感情,当年怎么会把那么多人类玩弄于股掌?”
“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范闲书说,“你觉得,我到底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
“呃……”通天塔想了想,断然道,“你喜欢她。”
“那我对她的感情,又是哪一种?”
通天塔大剌剌道:“这还用说么?青梅竹马,男女有别,还能是哪一种?”
范闲书笑出声来:“这么说,你觉得我喜欢她是男女之情?”
他的悠闲淡定让通天塔犹疑了:“难道……不是吗?”
范闲书没回答,而是继续问:“那你可知道,她早有爱人?”
“我知道。”通天塔想也不想,“就是那个穿紫衣的小子嘛!”
范闲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哦?你如何得知?”
通天塔得意道:“他们还是在吾本体内定情的。那紫衣小子当年为了救她,两个人一起卷入溯流空间。吾再不懂人类的感情,也知道两个人又抱又亲是什么意思。”
“……”范闲书默然许久。
感觉到他的情绪,通天塔更得意了:“小子,你还说不喜欢她?”
范闲书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说,你不懂得人类的感情。我对她若是那种喜欢,岂会数十上百年不见她?她便是与别人定情又如何?抢来便是了。”
通天塔怀疑:“你当真不喜欢?”
范闲书没回答这个问题,摇了摇头,回洞府修炼去了。
器灵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懂人类的感情?
这个想法冒出来,范闲书忽然有一瞬的迷茫。好像不对,他……不,是曾经的他,好像喜欢过一个器灵……
飞廉城一座不起眼的茶楼,雅座里坐着一名独身女子。
这女子身着长裙,身段窈窕,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清灵大眼。她坐在那里,身板挺直,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好像一座冰冷的美丽的雕像。
添茶的伙计不知道第几次偷偷看她。这女子没有显露真容,在仙子遍地的飞廉城也不算出奇,可就是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引得人心神俱醉。
“看什么看?再看老身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阴沉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低哑,同样有着奇特的魔力。
伙计吓了一跳,低头喏喏:“仙客,冒、冒犯了……”老身?她很老吗?莫非修为很高,因而不显老?
“还不滚出去!”女子喝令。
伙计哪敢再留,灰溜溜走人,连茶壶都忘了带走。
不多时,雅座的门帘掀起,一名老道一边往里走,一边嚷道:“小二,快点上茶点,道爷我……”
话未说完,座中女子面色一寒,威压压了下去。
老道面色一变。转头看着这女子。笑眯眯道:“这位就是华练仙子吧?久仰。久仰!贫道是……”
元后修士的威压下,他面色不变,其修为至少也是元婴期。而且,华练仙子在元后中也算顶尖的,这老道的修为应在初期之上,至少也是中期。
华练仙子打断他的话:“你是那臭书生请的救兵?”
“不敢不敢!”老道满面笑容,“略懂,只是略懂而已……”
华练仙子冷哼一声。收了威压。
伙计已经站在门外了,华练仙子威压一起,他怎么都挤不进来。这伙计虽是凡人,却是在仙城长大的,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等到威压散去,他仿若无事地进门,上茶点,然后走人。
这些修士,他一个凡人可惹不起。尤其是那位仙子,实在是……凶!
华练仙子苛刻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老道。
只见他一身洗得褪色的藏青道袍。上面各种不知道哪来的污渍。头发乱糟糟的,随便挽了个发髻,插着一根树枝。一张脸倒还算干净,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谄媚,越看越讨厌!
这些都算了,偏他手上还掌着一支幡,这幡不是什么法宝灵器,几根竹枝胡乱搭成骨架,不知道哪来的破布裁成幡面,上写四个大字:铁口直断!
华练仙子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身行头,在凡人中间还能骗点吃喝,飞廉城这样仙城里,有人会上当?
一个元婴修士,至于这样吗?有这种偏好的高阶修士,通常都不是什么好货!
华练仙子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老道摸摸鼻子,坐到一旁。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雅座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名中年文士迈步进来。
“梅兄!”老道像是找到了救兵,连忙迎上前。
中年文士早就料到发生了什么事,冲他一笑,向华练仙子抱拳:“仙子,来得倒早。”
华练仙子仍然只是哼一声。
中年文士丝毫不介意她的冷脸,指着老道介绍:“这位是余朔余道友,精通卜算之术,有他在,杜老鬼发现不了我们。”
“当真?”华练仙子斜过视线。
“不信的话,试试?”
余朔道人笑呵呵:“仙子拿一件东西,贫道来算一算。”
华练仙子将信将疑,略一思索,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断裂的发带,放到桌上。
余朔道人取过发带,眼睛发直地盯着它,半晌未动。
华练仙子眉头叠起,瞥向中年文士。
这样子,肚子里真的有货?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着急。
许久,余朔道人长出一口气,抬头笑道:“这个目标不简单哪,贫道怕是要费些功夫了。”
听了这话,中年文士给了华练仙子一个会意的眼神。
华练仙子只得耐心听下去。
余朔道人从袖中取出一个龟壳,摇了起来。他的动作神态,与街边骗钱的老道毫无二致,华练仙子刚刚升起的那点信心又被推翻了。
摇够了,余朔道人从龟壳中倒出几枚铜钱。
这几枚刻了北斗星纹的铜钱,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只是,它们在桌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掉到桌下去了。
华练仙子双眉一竖,喝道:“梅远之,你玩我吗?”
这中年文士,就是星罗海三大元后修士之一的梅远之,传说中道魔双修的天才人物。
他半点不动怒:“先听余道友怎么说。”
余朔道人已经将那几枚铜钱找回来了,他收起龟壳,一边擦汗一边进行掐算,最后说:“仙子,此物的主人,贫道没本事算她的命格……”
华练仙子正要出口嘲讽,却听余朔道人继续说道:“此人命格独特,而且修为比贫道高,非要算她的命格,贫道受到的反噬极重……”
华练仙子目光微动:“你算出她修为比你高?”
“不错。此人有福缘在身,应该年纪轻轻就修成了元婴。既然比贫道修为高,想来已经元后了。其岁数怕是未超过四百岁……这等人物,贫道哪有本事算其合格?”
看着侃侃而谈的余朔道人,华练仙子眼神松动了,她对上梅远之,微一点头。(未完待续。。)
ps: 终于写完了。这两天更得比较多,明天可能休息一下。
678、三人行
半个月后,左极的秘术终于修炼成功。
三人会合,简短地商讨了一下,便准备前往沧海派。
这个遗迹的情况,范闲书已经跟灵玉仔细地讲过了。范闲书叫上她,确实是危险较大,他和左极两人没有把握。他们好友固然不少,可真正能信任的不多,这沧海派的遗址入口,就位于神农岛内,万一引出什么事,就麻烦了。
“……一切以安全为先,沧海派的出口就在神农岛,反正也不会跑。”范闲书不知道第几次叮嘱。
左极听得不耐烦了,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都是元后,这种事情,会不知道吗?”
范闲书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就像左极说的,都是元后修士,修炼途中所历惊险何其多,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
身化遁光,从那条裂缝跃下,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水声渐渐清晰,等到脚下踩到实物,三人已经站在一条溪流中了。
抬头四顾,周围无日无月,却有天有云。灵玉知道,他们已经身处沧海派所在的空间了。
范闲书说过,他和左极已经将附近的空间都理过了,方便进入。
这条溪流极宽,确实地说,它原来是条河,只是水面下降许多,现在只有浅浅的一层水。
范闲书带路,三人从河里出来,沿着河岸慢慢前行。
沧海派身处的这个空间,是当年倾天之祸时被撕裂出来的,里面空间裂缝极多,时时刻刻都要小心。
这条路,范闲书和左极已经探过多次,倒是没什么危险。
灵玉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沧海派这个宗门驻地,在倾天之祸发生前,就位于附近的某座岛。那岛固然没有星罗三岛那么大,却也不是神农岛这样的小型岛屿。这个空间里的沧海派,只是原来岛屿的一部分,没有海洋的包围,看起来倒像是截下来的一段山脉。
空间内死气沉沉,没有任何鸟兽。那些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树林,走近了一瞧,便会发现其树木早已枯死,僵硬得一折就断。倒是野草之类,长得还算茂盛。
灵玉看到了一些少见的灵草,不过她并没有去收集。这些事情,想必范闲书他们已经做过了,如果她要种子,大可以向他们讨要。
一个死寂的空间,其价值所在,也就是那些沧海派的传承了。
“据说那些高阶修士,其洞府都是法宝衍化而生的洞天,如同通天塔。当然,像通天塔那般完备的十分少见,大部分只能装下一个洞府。这里或许有几个化神修士洞府……”
灵玉一边听一边点头。以前的沧溟界,大宗门修为最高的修士,基本都是炼虚期。沧溟界号称出过合体修士,也就是出过。通天塔的主人,是沧海派修为最高的修士,也是炼虚期。除此之外,沧海派即便还有炼虚修士,也不过一两个,他们想找到炼虚修士的洞府,那基本不可能。
而且,星罗海不是陵苍那样的大陆,宗门驻地不仅仅只是一座岛,往往还包括了一片海域。就像陵苍宗门的修士分住各座山峰一样,星罗海的修士分的就是这些岛。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一般会单独占据一座岛,宗门所在的大岛,住的都是普通修士。如此算来,他们能找到化神修士的洞府,就已经不错了。
当然了,宗门传承,不同于散修遗府,沧海派本身的积藏,才令人眼红。可一个门派的收藏之地,岂是那么容易进的?灵玉觉得,他们三个元后,也未必能做到。
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一处峡谷前。
灵玉低头看着峡谷,下面山石若隐若现,并不是很深。不过,神识不能穿透,不知道有什么古怪。
峡谷上方,是一条空间碎裂地带,一条隐隐约约的光线,横跨两端,像一座桥。
这条线并不是直的,而是弯弯曲曲,左右翻折,看起来没有任何规律。
范闲书道:“这里有许多凌乱的空间裂缝,我们探索了许久,才找到一条安全的路线,已经做好标记,顺着走就能过去。”
灵玉点头表示明白,她已经感觉到附近空间的不稳定了。
取出幽冥异界,握在手中。幽冥异界是空间法宝,就算只是它的碎片,也能感应到周围的空间之力。此物在手,自身对空间的感觉会灵敏许多。
一行三人,缓慢地沿着这条线,慢慢往峡谷对面掠去。
……
海风烈烈吹拂,一名长裙蒙纱的女子凭空而立,动也不动。
不知她站了多久,两道遁光飞掠而来,在她面前停下,露出真容。
一名中年文士,一个邋遢老道。
“怎么这么晚?”华练仙子语气很是不满。
梅远之笑着赔礼:“掩住杜老鬼的耳目,比想象中难一些,余道友多花了些时间。”
华练仙子嫌弃地看了余朔一眼,没说话。
余朔道人满脸都是谄媚的笑,一点也不像个元婴中期修士:“抱歉,让仙子久等了。”
华练仙子没那么小肚鸡肠,这种小事,懒得多计较,道:“其他东西我不管,若是能得到圣血石,必须给我。”
梅远之笑眯眯:“这是自然。此物太过暴戾,我们要了也没用,你拿去救你徒弟便是。”
三人早已议定,谈了几句后,便立下了魂契。
“走吧。”魂契成立,梅远之说,“杜老鬼已经动身,再不跟上就迟了。”
三人化为遁光,没入海底。
……
脚落在实地,灵玉稳住身形,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的情形,实在惊险。
他们沿着那条线往峡谷对面遁来,不知道是不是人数太多引起了波动,一处空间裂缝密集的点竟然坍塌了。
断裂处险险划过灵玉的身侧,若是她晚一些反应过来,只怕左臂已经没了。
空间裂缝割裂出的伤口不容易愈合,断肢再生也难一些。若是少了一只手臂,在这不知前路安危的沧海派遗址里,可不是好事。
片刻后,左极也过来了。
他道:“前面再过去,就到了第一个关口。那处空间被撕裂时,护派大阵也被扭曲了,正是残余阵法所在地,闲书结婴不久,我们曾经探过一次,但失败了。”
灵玉表示了解。范闲书已经跟她详细说过了,当时他只有元婴初期,左极也还未突破后期。一百多年过去,他们的实力增强了许多,又有灵玉这个助力,如果配合好的话,冲过关口的可能性比原来大得多。
三人继续前进。
牌坊玉阶出现,目的地就快到了。
断裂的玉阶、倒塌的牌坊,旁边立着的巨石上,沧海派三个字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灵玉袖口一拂,巨石上灰尘尽去。
看到她站在石碑前不动,范闲书奇道:“怎么了,有问题?”
灵玉没说话,她仰头看了许久,伸出手,按在字上。
半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灵玉?”
灵玉向他竖了竖手指,示意“噤声”。
范闲书便退了几步,站在一旁等候。
许久,左极眉毛一扬:“禁制?”
果然,灵玉掌下巨石,透出微微的光芒,越来越亮。
随后,灵玉一催动,一点灵光从巨石里飞出,落在她身上。
范闲书和左极都吃了一惊,此时的灵玉,身上带了隐隐约约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十分融洽。
“这是什么?”范闲书问。
灵玉道:“宗门大派,表面最重要的有两处。一是主殿,那里一般供奉着祖师遗像,代表着宗门的传承,也代表着宗门最高的权威。二是招牌,这是宗门对外的门面。所以,宗门很喜欢在这两处做文章。比如,一般护山大阵的中枢就位于主殿中,有些宗门还在主殿埋伏了特殊秘法,预备着与强敌同归于尽。至于招牌,没有主殿那么重要,但一般也会有些小玄机,比如,祖师留下的秘法。”
范闲书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这块石头里,有沧海派的秘法?”
灵玉点点头:“招牌有象征意义,一般开派祖师会在里面留些秘法。当然,这秘法是做什么用的,要看具体情况了。”
左极插话:“你就不怕里面埋伏的是杀伐手段?”
“所以我试了试。”灵玉一笑,“我们运气不错,沧海派留的是强化禁制。”
范闲书心中一动:“身上有这种强化禁制,护派大阵会不会不攻击我们?”
灵玉道:“不攻击是不可能的,不然岂不是把阵法的通行证摆在了门口?只不过,有同派的气息在身,阵法说不定会手下留情。”
左极感叹道:“我们都是星罗海的散修,不知宗门修士的思路,这趟说不定没有白来。”
范闲书点头赞同。不管他和左极才智多么出众,到底不是宗门修士,不知道宗门的习惯,主殿他们还能猜到些,这招牌居然也有内情,真是想不到。
“别耽搁了,你们两个也试试吧。”
范闲书和左极先后将手按到巨石上,果然触动了里面的禁制,加持到自己身上。
左极仔细感应了一番,喜道:“果然与阵法的气息一致,而且还加强了我们的实力,走,去试试!”
三人沿着断裂的玉阶往上,很快进入护派大阵的范围。
679 潜流
幽暗的海底,暗流汹涌。
华练仙子、梅远之、余朔道人三人隐藏行迹,慢慢下潜。
“臭书生,你从哪里找到这个老道的?如此秘术,倒是难得。”华练仙子传音。
梅远之矜持一笑:“机缘巧合。”
看他这样子,是不准备透露了。华练仙子道:“装什么神秘,看样子,此事你计划已久。怎么,杜老鬼得罪你了?”
“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无非利动人心而已。”梅远之淡淡道,“杜老鬼寿数将近,也就这一两百年的时间,他神神秘秘的,必有古怪。能让他动心,肯定是好东西。”
星罗海三大元后修士,华练仙子和梅远之都是天才式的人物,华练仙子天资高,梅远之聪敏过人,皆是少年成名。杜晋则不然,他修炼四平八稳,称不上多天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凭的是过人的心性。
当然,被许多人认为是星罗第一修士的杜晋,绝非寻常修士,资质、悟性、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只是不像另两位这么锋芒毕露而已。
华练仙子和梅远之年纪相近,还有五六百年寿元,杜晋却要比他们大上几百岁,很快就会面临坐化。
坐化在即的老修士,一般情况下,会做两件事。一是寻觅增长寿元的丹药,二是拼命修炼,图谋更进一步,以求获得更多寿元。
这个关头,杜晋突然远行冒险,目的很好猜。要么找到了什么宝贝。可以增加寿元,要么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可以让他在坐化前拼一拼化神。
无论哪一种,对梅远之和华练仙子都很有吸引力。尤其,华练仙子知道杜晋身上有件宝贝,正是她急需的。
“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华练仙子瞟了前头带路的余朔道人一眼。
梅远之轻笑:“他只是元婴中期。精研卜算之道,实力只是寻常,我们二人联手,难道还能让他占去便宜?他识相最好,随便拿点东西打发他就是了,若是不识相的话……”
华练仙子嘲笑:“你这书生,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梅远之的眼神。意味深长。
华练仙子不语,沉默地跟在余朔道人背后,慢慢在海中潜游。
杜晋的实力比他们略胜一筹,因而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全凭余朔道人的秘法,追索杜晋的行踪。而余朔道人的秘法,其实是一种推衍之术,并非实实在在的追踪之术。这使得他们跟踪起来颇有难度。
如此搜寻许久,余朔道人忽然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已在深海之中。周围黑暗一片。发觉他的动作,梅远之问:“余道友,有什么问题吗?”
余朔的声音传来:“梅兄、仙子,贫道推断之事,忽然起了变化……”
“什么变化?”梅远之和华练仙子都很镇定。
余朔道:“我们搜寻的这位道友,突然多出了与之纠缠的命格。此行恐怕不止一人。”
梅远之与华练仙子沉默,深海幽暗,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那人的命格,你可能推算?”
“元婴修士的运数,没有任何线索,无法推算。”余朔答得干脆利落。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已有心理准备,倒是谈不上失望。只是,这么一来,此行添了许多变数。
杜晋居然带人同行?这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是难度太大,还是别的缘故?
“余道友,那你能推算出什么?”
余朔沉默许久,大概在施展推衍之术。
片刻后,他声音微带惊讶:“此事运数有变……”
梅远之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凝声问:“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害?”
余朔又是过了许久才答:“梅兄,此事之复杂已经超过了贫道的推算能力,无法给予确切的答案,只能说,此行危险巨大,利益也巨大。”
黑暗的深海中,梅远之和华练仙子沉默不语,但躁动的内心,仿佛随着海水中的暗流起伏。
利益从来与危险并存,危险越大,往往利益也越大。如果说,他们一开始只是对杜晋的目标感兴趣,听了余朔这番话,心里的贪念仿佛被一把火点燃了。
“你之前推算,是不是说明杜老鬼有同伴?”梅远之问。
余朔答道:“不错。”
“那你现在的推算是什么意思?”华练仙子问。
“贫道不知。”余朔答得干脆,“从推算看来,只怕还有别的因素。”
“别的……因素?”
余朔略显犹豫:“也许是人,也许是事。”也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笼统,他又解释了一句,“卜算之道,在元婴期成算并不是很高,许多细枝末节,都可能影响结果,这一点两位应该清楚。”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当然清楚,没有学过术数卜算,元婴修士至多只是有些预感。窥探天机,与推算之人的修为息息相关。大衍城建立那么多年,来来去去皆是化神修士,也不过推算出沧溟界的一线转机,何况余朔这个元婴修士。
“余道友。”沉思良久,梅远之缓声问,“依你所见,这利益值不值得我们冒险?”
余朔笑道:“梅兄何必问我?值不值得,只在自身。”
这个老道,一直都是邋遢谄媚的模样,元婴中期修士,却没有丝毫的元婴风范,让人轻视。可是此刻,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似乎包含着某种玄理,让人意识到,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元婴修士。
三人都没再说话,幽暗的深海里,各怀心思。
许久。华练仙子听到传音:“仙子,做还是不做?”
她回道:“你不是早就有主意了?”
“那你呢?”梅远之别有意味地说。“我们之中,你天分最高,岁数也最小,说不定觉得冒这个险不划算。”
华练仙子哼了一声,声音里透出属于元后修士的高傲:“正因为我天分最高。岁数最小,不是更应该追逐更高的目标吗?”
梅远之一愕,笑了出来:“说的是。这么说,仙子打算做了?”
“你敢做,我为何不敢?”
梅远之抚掌:“好,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合作。”
下一刻,余朔听到他的声音:“余道友。你替我们寻到他们的去向,若是不想参与,拿了报酬自行离去就是。当然,你要愿意与我们继续合作,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
余朔谄笑道:“这个么……梅兄和仙子若是不介意,贫道就做个帮手,助两位寻获异宝,只要两位念着贫道出的力。分一杯羹就好……”
“你倒是聪明。”华练仙子淡淡道,“还等什么,走吧!”
在她看来。余朔这面貌,寿元不会很长,她和梅远之在增寿方面没有太大的需求,如果寻到此类宝物,也就便宜了余朔。
一行三人,继续在深海中潜游。缀在杜晋身后,缓缓前行。
……
灵玉盘膝闭目,坐在断裂的玉阶间,抓紧时间恢复真元。剑丸就在她手心,随时都能化为剑光飞出。
范闲书和左极两人,跟她一样,各寻了一个安全的角落,服药调息。
他们刚刚从阵中闯出来,一身真元消耗大半,不抓紧时间恢复,后面再遇到什么,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没必要心疼丹药灵石,早一点恢复,说不定挽救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许久,左极停下调息。
他看到灵玉比自己先一步调息完毕,眼角瞥到她手中的极品灵石,心生羡慕。宗门修士就是这点好,像极品灵石,这种东西向来不会流通,只能凭借机缘巧合,才能弄到一些。可在陵苍,他们宗门修士一结成元婴,宗门就会配发此物。
当然,左极自己也是有极品灵石的。他结婴甚早,之前一直在大势力厮混,凭他的本事,弄到极品灵石不算什么难事。只是,他到底岁数有限,积累不足,极品灵石也是留着关键时刻用的,不像灵石这么败家。
他不知道,灵玉身上有两百多块极品灵石,安排好替换,所以能够保证自己随时有极品灵石使用。
很快,范闲书也调息好了。
“这护派大阵,倒是比我想象中容易。”左极说,“这次说不定真有收获。”
范闲书望着破败的山门感叹:“万年时光,空间扭曲,沧海派这个护派大阵的威力,十不存一。”
灵玉则提醒:“以我的经验,这个护派大阵,除了威力强外,几乎没有变化,很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接下来还是要小心些。”
左极和范闲书点头称是,他们可不是有点小收获就飘飘然的低阶修士,懂得这个道理。
三人沿着玉阶,继续前行。
门派驻地有护派大阵保护,几乎没有空间裂缝,倒是容易行走。
抵达山门之时,范闲书走在最前面,他一脚踩上玉阶,周围气息忽变。
“小心!”左极喊。他脾气不佳,人却细心,在范闲书踏上去的一瞬间,就已经有所戒备,此时气息变化,一物脱手而出。
那物是一片蓝芒,在范仙书的头顶化出护盾,将他罩住。
同时,范闲书袖口一扬,一道灰色光芒卷动,护着自身,便往下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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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个歉。前段时间绷得太紧,昨天一下子松下来,状态不佳,没写出更新。那一章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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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会嫁人,生子,含饴弄孙,然后终生顺遂。
这自然没什么不好。
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在乱世颠簸之中,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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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搜寻
这番变故,来得极快,他们反应也极快,眨眼时间都没到,范闲书便退下了。
还没松口气,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金芒,忽然在范闲书身上闪现。
左极刚刚收回法宝,来不及提醒,灵玉法阵一点,幻化成一只大手向那片金芒抓去。可那片金芒闪现得太快了,眼看来不及……
范闲书身上,灰色光芒再度闪动,将那片金芒一卷,吞入星辰之中。
刹时,他眉头一皱,不自禁踉跄倒退。
“仙石!”灵玉喊。
范闲书双掌一合,摧动法宝之力,与那片金芒较劲。
“左前辈。”灵玉看向左极。
左极半途收手,向她轻轻摇头。
此物已经被范闲书的法宝吞进去,除了让他自己炼化,别无他法。
片刻后,范闲书长出一口气,袖口一动,将法宝收回。
“此处果然危险。”范闲书心有余悸,“这护派大阵,我们根本还没有过去。”
他就觉得,似乎太简单了一些。就像灵玉说的那样,威力确实强悍,可变化太少,做为护派大阵,未免言过其实。就算此处大阵只是残余,沧海派到底是上古宗门,派中还有炼虚修士,不该轻视。
范闲书和左极都是经验丰富的修士,发现自己所想有误,当即调整心态。
“怎么样,还好吗?”灵玉关切地问。
范闲书道:“无妨,那东西被我用法宝之力裹起来了,回去再慢慢炼化就是。”
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既然没事就继续走吧。”左极的目光扫过这个破败的遗址,眉头紧皱,“总觉得此乃不祥之地,还是不要多留的好。”
奇怪的是,他们再度踏入山门,却没有任何变化。
半个时辰后,三人站在空寂的广场中,心生疑虑。
“莫非已经过了此阵?”左极如此说道。
范闲书也有这个念头,看向灵玉。
灵玉只是熟悉宗门的行事风格,哪能事事料准?此时也提不出什么建议。
三人继续往里行去。
到了广场,修士活动的痕迹逐渐多了起来。倾颓的宫殿之间,到处散落着白骨。
这些白骨大多骨质松散,有风吹来,便化为尘土。少数骨质坚硬,哪怕万年时光的侵蚀,仍然完好无损,这些生前应是高阶修士。
有的白骨上面,还保留着生前所穿的衣物。这些大多是灵器、法宝。还有乾坤袋,基本上都保留了下来。
可惜的是,那些散落在外的灵器、法宝,沉寂万年,又受到空间之力的挤压,已经灵力不存了。
有些乾坤袋倒是保存完好,然而,会散落在外的,大多是低阶修士,没什么贵重之物。
他们运气不错,路上有一位元婴修士的遗骸,乾坤袋里尚有保存完好之物,左极随手收了起来。
进来之前,三人早已议定分配方式。此处遗址位于神农岛上,是范闲书发现的,他和左极打探多年,才理顺这条路,若是平分,未免不公。因此,若是寻到什么宝物,范闲书和左极各取其一,剩下的才三人平分。
灵玉没有异议。她答应范闲书多留十年,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情谊,而不是别的原因。再说,范闲书和左极出力良多,多分一些也是应当。
“我们先去哪里?”灵玉问。
左极扬了扬下巴:“主殿就在此处,先去看看再说。”
灵玉沉吟:“……主殿是宗门重中之重,里面恐怕有陷阱。”
“莫急。”范闲书说,“我们只是去看看,若是难办,就先搜寻别的地方。”
这个灵玉不反对。他们二人经验丰富,事先有所准备,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灵玉的猜测没错,主殿的禁制大体保存完好,他们并非沧海派弟子,一进主殿,禁制就启动了。
三人只能狼狈退去,另想他法。
灵玉认为,想要正面破除主殿的禁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以主殿禁制完好的程度,除非经过多年的消耗,使禁制逐渐消解,才有破除的可能。
左极心有不甘,可惜,略微一试,他就知道灵玉所言不虚,只能暂时放弃。
主殿进不去,其他宫殿却是无碍。一般来说,有护派大阵在,那些不大重要的宫殿,都不会布置太森严的禁制,因为那些宫殿,平日要供弟子出入,还要接待来客,禁制太多,反而麻烦。
“怎么了?”灵玉问站在供桌前沉吟不语的范闲书。
范闲书指了指那供桌,问:“你能认出这是什么吗?”
供桌上铺着黄绸,摆着香炉。万年时光,无论香炉还是黄绸都落满了灰尘,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香炉便罢,那黄绸只是一块布料,万年不朽,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灵玉随手拖了个法术,将上面的灰尘抹去。
“咦!”她惊呼出声。灰尘一去,只见黄绸莹莹生光,似有珠玉滚动。
她伸出手,轻轻一摸,发现这黄绸滑不溜手,触之冰凉。
范闲书也伸手摸了摸,而后一拉,将这黄绸拉出来。
“不管是什么材料,此物做个蒲团正好。”他随手塞给灵玉。
灵玉看了看不远处的左极,心虚:“给我?”
“拿着吧,反正我也没用。”范闲书挥挥手,打量起上面供奉的神像来。
这神像形体模糊,只能看出宽袍大袖的模样,神像之侧,有几个精巧的符文。
“洞玄……”范闲书缓缓念道。
看到这两个字,灵玉凝神看去,惊讶:“极光、洞玄,莫非这沧海派,与极光界洞玄宗有关?”
此话吸引了左极的注意力,他转过头:“知道极光界洞玄宗,倒是见识广博。”
灵玉默然不语,看向范闲书。
极光界洞玄宗,便是简真君的道统,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范闲书与那位有着莫大的关系……
范闲书神色如常,又打量着其他东西。
左极也转回去,仔细揣摩墙上繁复的符文。
灵玉在内心叹了口气,亦学着左极的模样,将宫壁上画的符文复制到玉简上去。
而范闲书,一番搜索,在地上已经破败的蒲团里找到一枚玉石。看此石所在的位置,应该用来静心的。
三人一间一间宫殿搜过去,倒也找到了不少好东西。一些在古时很寻常的宝物,在如今的沧溟界已经消失了,用来炼制法宝再好不过。
……
经过数天的跟踪,梅远之等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杜晋着实小心,他绕了很多圈,消失的地点,就在某座小岛附近。
余朔带着他们赶到时,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卜算之道,没有那么精准,余朔只能算出,他们是在附近消失的。最后,梅远之用自己的秘术找到了具体地点。
“此处有杜老鬼的气息。”梅远站在海面上,指着礁石说。
华练仙子亦施展了自己的追踪之术,未几皱起眉头:“以杜老鬼的谨慎心性,此处必有玄妙。我们要如何破解?”
梅远之没的接话,只是看向余朔。
余朔了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两位星罗海顶尖的元后修士,带上他作甚?
“两位稍等,我来算一算……”
精通卜算之道的修士,当然也精通术数阴阳,禁制阵法亦不在话下。
余朔拿出自己的家当,在礁石上摆了起来。
推算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气,将东西收起来。
“找到方法了?”
余朔点头道:“倒也不难,只是,那位杜道友做了点手脚,若是修为不及他,破解之时,就会被他发现。”
华练仙子听了冷笑:“杜老鬼就是老谋深算,整个星罗海,有谁修为比他高?”
梅远之仍然淡定,继续问:“何法可解?”
余朔神情如常,那就是有办法处理。他道:“贫道有一项秘术,可以将两位的修为临时叠加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有话就说!”华练仙子不耐烦他装神秘。
余朔略带谄媚地笑:“此术施展,会有一点小小的后遗症,不知两位能否接受……”
“哦?什么样的后遗症?”
余朔仔细地地解释了一下。原来,他这项秘术其实就是用特殊手法制造出一个临时的躯壳,他们将自身修为输入进去,捏成一个新的“人物”,能够临时提升实力。这么一来,无论是施术的他,还是提供修为的人,自身气息纠缠到了一起,会有所不适。
这种不适,在于修士对于外人的本能排斥,影响不大,但会令他们很不舒服。
“如此的话,修为是否有损耗?”梅远沉思一番,问道。
余朔摇头:“损耗是没有的,只是……”
“如何?”
“施术结束后,两位会感觉到别人的气息存在于自己的体内,有可能会使得真元不纯。”
华练仙子一想到这种情形,忍住不快,问:“可有别的方法?”
“有是有,”余朔为难,“这位杜道友修为甚高,要破解他留下的暗记,可能需要比较多的时间,不知道两位愿不愿意等。”
当然不愿意了。杜晋已经进去了,谁知道他会得到什么东西?说不定迟了一刻,他们就落空了。
片刻后,梅远之道:“余道友,你施术吧。”
华练仙子见状斥道:“你怎地不问我?”
梅远之随口问:“你不愿意?”
华练仙子沉默片刻,恶声恶气地道:“快点!”
梅远之微笑,向余朔使了个眼色。
681、藏宝室
沧海派被截断的驻地并不是很大,花了半天时间,灵玉三人便搜完各处宫殿。
到目前为止,收获差强人意。这些开放的宫殿,不可能有什么珍贵的异宝,但是,一个拥有炼虚修士的门派,不经意展示出来的东西,就很有价值了,比如那些符文。
“去那边吧。”左极指着后方。
那里禁制相对严密,看其布局,是洞府所在地。前头是普通弟子的居所,后面有几个独立洞府。这些独立洞府,就是他们的目标。
此处已经是沧海派的腹地,行走无碍,只是有零星的空间裂缝,需要避过。
三人安然到达后方,直接去了那几个独立洞府。
“那座洞府的禁制已经破坏得差不多了。”左极心细,一到后方,立刻敏锐地发现了目标。
灵玉和范闲书过去一看,果然如此。三人当即各施手段,将洞府禁制破去。
修士的洞府禁制,并非时时刻刻都会开启。通常情况下,只是处于半开启的状态。再加上此处被隔绝多年,消耗之下,禁制大弱,很容易就能破解了。
修炼室、起居室、会客室、炼丹室……一应俱全,不过,这个洞府的主人显然不会炼丹,炼丹室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范闲书在修炼室摸索许久,忽然唤道:“你们过来一下。”
灵玉和左极凑过去。
他指着一面墙,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不正常?”
左极和灵玉各自感应一番,都没什么收获。
范闲书袖口一扬,几道光芒飞出。
原来这些光芒是一颗颗光珠,它们在石壁前排成一列,各自呼应。等到范闲书将略大一些的光珠弹出,数颗光珠同时放出光芒。
低低的轰鸣后,石壁晃了晃,动静如常。
灵玉和左极的神色却变了。范闲书这套法宝刚才引起的动静,足以将这石壁摧毁,这么大的力量,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引动?
“有问题。”左极很有经验地说,“应该是私人藏宝室。”
许多高阶修士,会暗中建立密室。毕竟乾坤袋这种东西,不能储存所有的宝物。有些宝物保存的条件极为严苛,只能另外保存。再说,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是居无定所的散修的做法,但凡有点家业的修士,都不会这么干。比如灵玉,她来星罗海,一些不易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安置在天池峰了。
藏宝室里有特别布置的储物阵法,说不定有些东西还保存完好。想到这一点,三人对于开启这个私人藏宝室有着极大的热情。
……
周围迷雾散去,华练仙子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进来的地方,好像是条山谷。山谷里死气沉沉,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不见踪影。周围水气弥漫,山岚极大,似乎周围水脉丰沛。
“这是何处?”她问。观此地势,并非海中。
“应该是某个不完整的空间。”答话的是余朔。
华练仙子轻轻点头,同意他的看法。刚才进来时,似乎感觉到了空间的波动,但那极细微,不仔细就忽略过去了。
像这种空间,在星罗海并不少见。当年倾天之祸的源头,离星罗海极近,现在的星罗海上空,还有许多残余的痕迹,比如像曾经的通天塔,就卡在某道裂缝中。
“看来杜老鬼寻到了某个上古遗迹。”梅远之说,“难怪,这几年他拿出来的东西有点古怪……”
华练仙子若有所思:“你盯着杜老鬼很久了!”
梅远之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华练仙子忽然问:“说起来,杜老鬼成名多久了?”
梅远之没明白她的意思,以眼神询问。
余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插话:“那位杜道友大器晚成,五百岁结成元婴,一千岁才突破后期,算来,如今也有六七百年了。”
杜晋各方面条件不错,可惜机缘不算很好,结婴时将近五百岁,在星罗海毫不起眼。像他这样的修士,大部分终身停留在元婴初期,少量突破到中期,再难更进一步。杜晋却在临近千岁时突破了后期,着实惊到了一些人。
他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哪怕晋阶中期,别人都以为他只是运气好,没想到,他竟然一路冲到元后。
名列元后,杜晋的名声才一日日响亮起来,逐渐有了星罗海第一元后修士的称号。他斗法甚强,修为晋阶也很稳,一度被认为,有可能化神。可惜,他跟大部分元后修士一样,修为是增长了,可化神在哪里,还是摸不到。
如今,杜晋的声势达到最强,但化神的希望也降到了最低。他的寿元只剩下一两百年了,就算一切无碍,也很难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化神。如今的杜晋,可是名符其实的老修士。
“我记得,我们晋阶元后只是比他略晚,这点差距,在元后之前,不值一提。”华练仙子似有所指。
梅远之明白过来了。
果然,华练仙子又道:“无论你还是我,突破元后时,可曾想到,会一直被他压在头上?”
梅远之轻轻摇头。
他们二人都是少年成名,五百岁结婴的杜晋,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够看。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杜晋突破元后只是比他们早了一两百年,这一两百年的差距,他们始终迈不过去。无论他们多么勤奋,每次苦修出关,总是发现杜晋的修为也提升了。
久而久之,无论梅远之还是华练仙子,都只能认输。这几百年来,星罗海三大元后修士的说法越来越盛,他们两个始终排在杜晋之后。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只能想,这世界上大概真有大器晚成这种人吧?论起来,杜晋的资质悟性,都堪称优秀,尤其心性方面,比他们两个稳得多,输给他,没什么丢人的。
华练仙子忽然又转了话题:“你说,他发现此处,到底多久了呢?”
……
三人破禁手段频出,石壁终于松动了。
范闲书道:“此处洞府之主,应该是位化神修士,隔了这么多年,禁制还有如此威力。”
灵玉和左极都赞同他的看法。禁制的强度与修士自身修为有关,就算超出,也不会超出太多。
三人对这个藏宝室大为期待,化神修士的藏宝室,怎么也该有点好东西吧?
石壁无声无息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幕。
范闲书略一犹豫,说道:“我的法宝防御力甚强,还是由我先进。左前辈,你秘法多样,帮我策应。灵玉,你殿后,帮我们杜绝后患。”
两人都没有异议。他们三人的组合,最好的一点就是彼此足够信任。灵玉和范闲书且不必说,左极与范闲书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三人同行,不必考虑谁前谁后的问题,只看合适不合适。
范闲书振袖,一道似黑似白的灰色光芒飞掠而出,在周身环绕一圈,隐没不见。
而后,他往前踏了一步,进入光幕。
左极随后跟上,灵玉在周围埋伏下一道剑气,确认没有问题,才跟了进去。
进入光幕,三人眼睛一亮。果然是藏宝室不假。
这藏宝室不大,也就十丈见方。除了一架子的典籍,其他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法宝、奇珍。
藏宝室的阵法保存还算完好,里面的东西受到腐蚀并不严重,除了一些养护要求极高的,灵光都还在。
“等等。”左极忽然出声,阻止范闲书向前,“我们进来了,阵法却没有启动,可见有触发条件,如果能够不触发而取走宝物,也省一番功夫。”
灵玉便问:“左前辈,您看得出这是什么阵法吗?”
左极道:“什么阵法不好说,只是往常也探过古修遗府,见过类似的。”
这种事情,灵玉没有他们两个擅长,便不再多言。
趁着范闲书与左极商讨如何隔断此处阵法,灵玉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藏宝室。
化神修士的家当,不是这么一个藏宝室能够容纳的,这里保存的,应该是价值还算高,但不易携带的那种。
角落的书架上,摆放着一排排的玉简。这些玉简约五寸长,更贴近“简”的模样,是上古时的样式。现今的玉简要短一些,多数只有三寸长。
除此之外,藏宝室内散落着众多保存用的容器,有的是玉制,有的是石制,有的是琉璃制。它们大多数摆在各式玉台桌案上,有的悬在空中。
入口不远处,摆放着一具傀儡,是个士兵模样的人偶。
灵玉一看到这人偶,目光就被吸引住了。这人偶的制作得精致无比,比例、大小与真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冷冰冰的脸上,泛着金属的光泽,宣告他的身份。人偶的手中,握着一柄镰状法宝,想来是一只攻击人偶。
灵玉意动。结丹时从许寄波手中抢来的符兵,帮了她不少忙,可惜后来毁了。若是这具人偶还完好,放在身边能提升自身实力……
等等,这人偶怎么看起来有点怪?他平举在胸前的镰刀,好像比刚才高了……
“小心!”灵玉忽然喊道,话音落下,人偶手中的镰刀闪过光芒,挥了下来。
682 脱险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人偶手中的镰刀挥下来时,藏宝室内充斥着一道诡异而强大的力量,好像一张网,陡然向他们三人罩了下来。
而他们三人,就是三只小飞虫,不小心飞进网中,成为瓮中之鳖。
灵玉一挥袖,法阵铺开,不管会不会触动其中禁制,笼罩整个藏宝室。
人偶的镰刀挥动,藏宝室的防护阵法已经被触动了,再小心翼翼,已经没有必要。
左极和范闲书亦是动作极快,各自出手。
可是,灵玉的法阵甚至还没完全铺开,周围的环境一变,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灰暗的空间中。
“空间术法!”左极脸色大变。
灵玉和范闲书也发现了。这个藏宝室里,竟然藏了一个空间术法!
灵玉深吸一口气,这个空间术法,论等级不比她的幽冥异界强,可是,它是个完整的空间术法,而不是一件法宝碎片。
眼前这个空间,与幽冥异界大不相同,周围灰暗,似乎浮动着雾气,里面充斥着隐隐约约的力量,灵玉猜测,应该是维系这个空间的阵法之力。
“左前辈……”
话未说完,雾气涌动,骤然冲刷而来。
明明没有任何水意,可灵玉就是觉得,好像一道道海浪向他们拍下。
这就是化神期的术法,无需其形,便有其意。
三人就像大海中的树叶,随波逐流,苦苦挣扎。
海浪冲刷之意还未停下。又有星光坠下。这些星光,其实是一个个闪烁的光点,里面包含着凛冽的杀意。
这个防护阵法,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
……
华练仙子落在山谷外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
刚才他们行走在山谷间,突然起了一阵雾,那雾里不知道隐藏了什么,突然爆起伤人。余朔当即中招了,还好她和梅远之都是久经战阵,一路厮杀出来。
数息后。梅远之也从山谷中踏出来,虽然风采不减,形容却难免乱了。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个人影从山谷中跌出来。
这人当然是余朔。他气喘吁吁,发须散乱,勉强坐起来,吞了颗丹药下去。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都有些意外,刚才之险,难以用言语形容。雾中的东西。似乎是一团团无形的力量,与他们往常遇见的危险完全不同。为了脱身,他们各自用了厉害手段,没想到余朔竟然只比他们晚一点点就脱身而出,看来本事也不小啊!
片刻后,余朔吐出一口气。起身道:“有劳两位等候,咱们继续走吗?”
“不急。”梅远之说,“你的伤如何?”
余朔毕竟比他们实力低,出来时身上带了伤。
“无妨。”余朔忙道,“尚可坚持。”
他生怕自己被他们丢下。到了此地,他能做到的事已经很有限了。
梅远之轻轻点头,让余朔松了口气。虽然他们之间立有魂契,可这东西,说不定会有漏洞。
“余道友,依你所见。这雾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余朔摸了摸胡须,脸上带了几分自信:“不似活物,又非死物,如果贫道所猜不错,这东西的来历比较特别。”
华练仙子想了想。刚才交手的感觉,雾里的东西似乎是一团团纯粹的力量,并没有活物驱使。可要说死物,又多了一分灵性。
“是什么?”梅远之直接问。
余朔道:“应是此处空间特有之物。”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都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余朔解释:“此处空间被扭曲割断,空间里仍然存在禁制,这些禁制大多被挤压破损,有些力量散逸出来,纠集成团……”
“这些力量难道还会生出灵智?”华练仙子听了,眉头皱紧。
余朔道:“法宝有器灵,厉害的阵法也会产生阵灵,这很正常。”
“你的意思是,此物是阵灵?”
余朔笑道:“阵灵比器灵还少有,岂是那么容易出现的?这些只不过是类似阵灵的一种东西,还没产生意识。”说罢,又沉吟道,“不知此处是什么空间,要是遗迹中存在阵法,说不定真有阵灵……”
阵灵亦是灵,如果有阵灵存在,那么这个空间八成有炼虚修士存在过。这与余朔推测的结果相符合,危险巨大,收益也巨大。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心中各有思量,对待前路更期望了,也更谨慎了。
“余道友,你精通卜算之道,想来对阵法术数也大有了解,依你所见,此为何处?”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的礼遇让余朔心中大定,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物,说道:“看此处地形,龙盘虎踞、鸾集凤翔,且前门开阔,平中带险,倒是势力的好驻地。不过,按时间来算,此处空间形成时,星罗海还是宗门的天下,应该是某个上古宗门的驻地。”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极目远眺,果然发现如此。
“那里……好像是个塔尖。”梅远之指着一角道。
两人张目看去,大雾间,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尖角。
余朔对自己的推测已有七八分肯定,笑道:“看来,还真是某个上古宗门的驻地,而且,还是拥有炼虚修士的大宗门。呵呵,那位杜道友,真是好运气!”
听了这话,梅远之和华练仙子心中另有一番计较。杜晋突破元后,将他们死死压了一头,莫非就是这个原因?若是如此,他们得了这个上古宗门的传承,岂不美妙?杜晋那般天资,都能有今日的成就,何况他们?杜晋发现此处遗迹。时间不短,看来,这遗迹里的宝物极多……
余朔觑了他们一眼,心中更定。这两人心存念想最好。如此一来,他们就需要他引路,只要平衡好关系,不难从中脱身。
……
无穷无尽的星辉爆开,澎湃的力量如山如海,重重压下。
仙书悬在身前。不停地放出法阵,与其相抗。
然而,这星辉力量太强大了,此时的灵玉,就像风雨大浪中的一艘小舟,根本稳不住身形。她只能随着波浪起伏,护住自身。
化神期,这就是化神期的力量!哪怕已经过了万年,仍然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忽然,一点旋涡在灰暗的空间中显露。灵玉听到了范闲书的声音:“灵玉,这里!”
她抬头看去,星辰在旋涡里越来越清晰,庞大的星辰之力传递出来,短暂地锁住了空间。
就是现在!
灵玉抛出一物,空间之力骤然释放。
仿佛响起了一声嗡鸣。实际上安静无声。原本只是一块碎片的幽冥异界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与星辰之力配合,在这个空间里撕开了一条裂缝。
左极一抖腕,蓝芒闪动,投入裂缝之中。
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那裂缝被蓝芒撑得越来越大。
此时,空间之力澎湃压下,但他们除了强撑,别无他路。
好不容易撕开一条裂缝。他们必须趁此机会,离开空间!不然的话,这一口气散了,只怕再也提不起来了。
裂缝撑开一些,就停住了。仅凭左极一人之力,很难割开。他们在想办法逃离之时,阵中力量毫不停歇地压下。
范闲书要锁住空间,腾不出手来。灵玉咬咬牙,将那枚匕首抛了出去。
暴戾的气息散开,左极一松,蓝芒终于又动了。
等到裂缝足以离开,左极喝道:“走!”
三人不需要商量次序,左极蓝芒一甩,率先遁出空间。灵玉紧随其后,她爆开剑气,在遁出空间之时,给予裂缝最后一击。范闲书留在最后,借着两人法宝爆发之力,维持住裂缝,飞快遁出。
三人仍旧回到那个藏宝室里,忽然感觉周身气息波动,只来得及祭出防御法宝,爆裂声便响起了。
剧痛从手臂传来,灵玉忍不住低呼一声。自从结婴后,她还没有受过这样血淋淋的伤,烟尘散去,半边手臂伤口深可见骨。
所幸,只是皮肉伤而已,经脉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元婴修士的自愈能力极强,她施展疗伤法术,不过片刻便愈合了。
三人灰头土脸地起来,发现这藏宝室已经炸毁了。那防护阵法,一旦被撕裂,就会自行崩解。还好,阵法已经破坏了一部分,爆裂的力量并不是很大,这股力量,大部分被阵法自身抵消了。
他们各自检查了一番,除了真元消耗甚巨,就是受了点轻伤,并没有影响实力。
灵玉将那只匕首收回,就地盘膝调息。
左极和范闲书与她一般,三人静静调息了半个时辰,将自身料理完毕,才把注意力转到炸毁后的藏宝室上。
防护阵法炸毁,许多禁制也毁了,一些保存得不够完好的宝物当场碎了,但还有一些完好无损。
这些东西,都是其中的精品。
三人商量了一下,把东西瓜分了。
灵玉要了那个人偶,另外就是玉简。一般来说,不涉及秘术的典籍,都可以共享。他们将秘术挑出来,其他的各自拓印了一份。按照约定,左极和范闲书挑完,灵玉捡了剩下的一份秘术。
“此行不虚了。”左极看着手中的玉简说,脸上颇有喜意。
范闲书则道:“仅仅一个禁制不完全的洞府,我们都如此吃力,另外几个,怕是没能力吃下。”
灵玉赞同。化神和元婴的差别太大了,要消解此处禁制,恐怕需时颇长。
左极满不在乎:“反正随时都能进来,总有一天能拿走。”
灵玉却锁着眉头。她总有不祥的预感,只怕没有他们想像的这么简单。
ps:
今天东跑西走,写着写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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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还有人
某处不起眼的崖边,一名修士静静立着,垂眸望着下面的山谷。
他一身整洁朴素的藏青道袍,头发整整齐齐地用一根木簪绾住,不言不动,一派高人风范。
不过,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尽管身板仍然笔挺,他的脸上已经有了苍老之态。
“杜道兄。”后面传来声音,一名外貌比他还要苍老的修士缓步而来。
杜晋向他微一点头:“凤道友,如何?”
这凤姓修士在杜晋面前,态度颇为恭谨:“宫娘子还在寻找破解之道,有些麻烦。”
说罢,他指了指山谷的尽头:“那边不用管吗?梅远之与华练仙子,可不是容易打发的人物,他们威压星罗海,并非虚名。”
杜晋淡淡道:“老夫自然知道,不过,他们名声再盛,在此处有什么用?这里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老夫花了几百年时间,才了解此中玄机。若非坐化在即,又出了变故,也不会把此事说出来。”
“可是,放任他们随意走动……”这凤姓修士面露犹豫。
杜晋轻轻一笑,高深莫测:“他们安生不了多久。”
凤姓修士正想问他话中之意,杜晋却不准备解释,举步转过了山崖。
凤姓修士踌躇了一瞬,便跟了上去。
他外表比杜晋要老,其实比杜晋年轻数百年,寿元多两百年。
仅剩三百多年的寿元,他也算是老修士,如今还只是元婴中期,可以说,突破元后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此行与杜晋同来,只是希望得到什么秘法,给后人留下一点东西。
那宫娘子的情况与他相差不离,同样也是元婴中期。若不是如此,杜晋也不会选择他们做为同伴。
……
灵玉三人站在山顶,面面相觑。
他们从那个洞府出来,到其他洞府看了看,发现其中禁制保存得比较好,便放弃了搜寻那些洞府,准备到远处探路。
沧海派驻地的后方,有一片盆地,看其布局,应该是药园所在地。周围有数个化神修士的洞府,这个药园,怎么也是化神级别的,如果在里面找到一些珍稀灵草,好处不尽。
虽然灵玉说过,多服丹药,对自身没有好处,但是,疗伤、突破,都离不开丹药的辅助。
丹药的原料,多是灵草异石,这些奇珍,本身属于天地灵物,包含着充沛的灵气,有助修行。
丹药是好物,这不用怀疑。少服丹药,只是防止自身吸纳灵气的能力减弱,如果一味地拒绝丹药,未免矫枉过正。
受伤的时候,丹药有助疗伤,突破时,丹药可以护住心脉,这些都是正途。
关键时刻,如果有一枚救命丹药,说不定就能扭转形势。
可是,他们到了这里,才发现两边竟然被隔断了。
一条无形的空间裂缝,将此处与药园完全隔断。
“怎么办?”灵玉问。如果她的幽冥异界还在,说不定能借此撕出一条通道,然而,刚才被藏宝室的空间术法卷进去,她已经动用了幽冥异界,空间压力太大,使之出现了裂纹。短期内,幽冥异界无法再用了,强行驱动,只怕会损其根本。
左极和范闲书也是一脸纠结,他们来之前,是准备了空间秘宝,但刚才都用了。这么大的空间裂缝,岂是寻常手段能够撼动的?
思量片刻,左极道:“还是试试吧,如果真的不行,我们只能出去了。”
范闲书缓缓点头。
灵玉没什么可反对的,刚才得到那具人偶,她已经不亏了。
……
余朔摆弄着算筹等物,地上到处是他留下的涂鸦符号。
华练仙子仔细看了,却只看懂一点,大概认出是某些易术的符文。
卜算之道,与其他杂学不同。术数、阴阳,元婴修士多半懂上一些,可是,用这些东西推算,就不是人人能做的了。
“看得懂吗?”华练仙子问聚精会神的梅远之。
梅远之摇头:“不大懂。”
华练仙子嗤笑:“臭书生,你也有不懂的时候?”
梅远之以聪敏多智闻名星罗海,学识丰富见识广博,他不懂的东西确实很少。
他淡定答道:“卜算之道,要天生会感应天命才行。我没天分,所以学不会。”
华练仙子知道他所言不差,所以只是哼了一声,没再嘲笑下去。
片刻后,余朔终于舒展了眉头,起身道:“两位,已经有结果了,我们去试一试吧。”
“结果如何?”梅远之问。
余朔道:“贫道找到了几个可能的地点,入口应该就在其中。”
他们从山谷出来,就发现身处之地好像被隔绝了,周围空间扭曲暂且不说,还有一道空间裂缝直接将这一块地方隔绝开来。杜晋进来之后,没有引起任何动静,所以,他一定有秘密的通道,这条通道可以安全地进入核心。
三人说做就做,按照余朔的推算结果,找了几个地方试探。
可惜,试了两次,都是错的。
他们到了第三个点,华练仙子有点耐不住了:“会不会算错了?”
“我们还没试完。”答话的是梅远之,“这种上古遗迹里,存在的禁制岂会容易破解?”
华练仙子不说话了,招出本命灵符,向余朔推算之处打去。
雷光在几道灵符上泛起,合成一个硕大的雷球,轰然炸响。
梅远之一抖腕,袖子里飞出几道黑白相交的光芒,紧跟而上。
三个人都没有在意。前面两个点,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可是,当两人的法宝触到那个点时,异变突生。
那里的空间一触即塌,重重叠叠的空间碎片压了下来。
这绝对不是普通情况下的击碎空间,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不属于他们的力量。
这力量强大无比,如山如海,被他们一触动,就引爆了。
不好,中计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三人的身影就被淹没了。
……
“怎么回事?”左极喊道。
刚才他们各施手段,想打破此处的空间隔绝,但只是稍微撼动了一下,没能打破。
就在他们即将放弃时,不知道触动了什么东西,这条宽阔的空间裂缝突然摇动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坍塌一般!
不对,将这条空间裂缝挤碎的,并不是他们的力量。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空间之力便塌了下来,将他们卷入其中。
“唔……”丹田受到了猛烈的压迫,灵玉闷哼一声。
顾不得幽冥异界是不是会完全碎裂,将之抛了出来。
幽冥异界的力量勉强将周围的空间之力稳住,灵玉身上压力一轻。
此时此刻,周围已是一片昏暗。这种昏暗,并不是那种没有光线的黑,而是一种不真实的虚,就好像,她身处的空间并不是真实的一样。
灵玉知道,这是几道空间之力重合而形成的错觉。
仅仅如此,倒没什么,只是辛苦些而已,怕就怕空间之力失衡,到时候,她就会被绞成碎片,死无全尸。
灵玉额上见汗,怎么会这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道空间之力勉强稳住,周围由虚转实。
“咔嚓”一声,幽冥异界掉了下来,碎成两半。
灵玉将它捡回来,惋惜地摸了摸。自从筑基期得到这块幽冥异界,她经历过许多险境,都是靠它脱险的,没想到毁在了这里。玉片上的空间之力已经完全消失,不知道还能不能温养回来。它本来就是碎片,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等她安全脱身,回头再试。
收好幽冥异界,灵玉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越观察,她的神情越凝重。
神识竟然铺展不开!并不是被禁制阻挡的铺展不开,灵玉能够感觉到,这片混乱的空间里,并没有禁制的存在,神识之所以被挡,是因为空间就那么大。
灵玉闭上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真是糟糕透顶,她用幽冥异界救回了自己的命,没想到竟然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更要命的是,在这个空间,找不到范闲书和左极的踪迹。
她大概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总觉得,那是空间碎裂,把他们卷进去了。若是如此,是不是代表着范闲书和左极被卷到了别的空间里?
这可麻烦了,这处空间不是术法创造的,该怎么打破?
……
山峰重叠处,传来巨大的声响。
凤姓修士转头去看,发现那里被完全隔断了。
“怎么回事?”他惊讶。
“空间裂缝坍塌了。”杜晋淡淡答道。他说这话时,平静得像是在说毫不相关的事。
凤姓修士的脸色越来越白,因为他发现,坍塌发生之处,就是梅远之三人停留之处。莫非……
他想来想去,还是问了:“杜道兄,这是不是你……”
杜晋轻笑:“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不用出手,省了一番力气。”
凤姓修士琢磨他话中的意思。到底这是他预先埋伏下的陷阱,还是说这是意外?看他如此淡定,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他心里生出警惕之心,能够无知无觉布下陷阱,若是对他们出手的话……
“咦!”杜晋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他惊讶无比地看着那一处,“还有人?”
684、碰头
灵玉盘膝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默默地思索此事。
仔细观察过这个空间,她知道,他们三人八成中了陷阱。
当然,这个陷阱应该不是针对他们的,不然的话,她现在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毕竟元婴修士还没有能力操控空间,遇到空间裂缝,躲避不及就是必死的结局。
刚才那道力量,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因为幽冥异界的缘故,灵玉特意了解过空间之术。此处空间已经维持平衡多年,除非有什么东西被引动了,才会发生大规模的坍塌。刚才的情况,分明是内部出了问题。
她很确定,引起空间坍塌的力量,并不属于他们三人所有,而在空间坍塌的一瞬间,她似乎也感觉到了另一边的波动。
有人在此处埋伏了陷阱,另有一波人触动了陷阱。
得出这个结论,灵玉皱了皱眉头。
她相信范闲书,这个沧海派的遗址,应是他们探索了许久的。再说,入口就在神农岛上,他和左极怎么可能让别人染指?那么,到底是谁在这里?有人在他们后面入了遗迹?
灵玉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想,神农岛上有两位元后修士,就算他们都来了,还有两位元初坐镇,什么人能够无声无息的进来?再说,左极行事谨慎,入口处有他暗中布下的禁制,有人进来,一定逃不过他的耳目。
若是如此……
“另有出口……”灵玉轻声说。
这样被扭曲而隔绝的空间,很有可能不止一个出口。
只是,居然会这么巧,双方在同一时刻进来……
不管怎么回来,她必须离开这个空间。这种空间裂缝,天地规则不完善,呆得越久,对自身越没有好处。而且,因为不能感悟天地规则,连修炼都很艰难。
灵玉站起来,一边探索,一边思考。
幽冥异界已经毁了,她身上没有什么强大的空间法宝,要怎么打破呢……
……
“成了!”不远处传来声音。
杜晋停下调息,睁开眼。
凤姓修士迎上来:“杜道兄,那一处禁制已经被清理了。”
杜晋点点头,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女修擦了擦额上的虚汗,颇为疲倦的样子。
这女修妇人打扮,相貌约三十来岁,看起来平凡无奇,只有隐隐可见的威势,表现出元婴修士的气势。
“宫娘子,辛苦了。”杜晋点头问候。
宫娘子微笑:“既然跟来了,总该有点用才是。”
看得出来,她与杜晋关系不错,说话很随意。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畅通的小道,蜿蜒而去,不知道尽头在何处。
三人沿着小道往前行去。
宫娘子边走边问:“杜道兄,此处空间,零零碎碎的裂缝极多,莫非你前几次来,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
杜晋摇头:“此处空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这两次才慢慢变多。”
宫娘子思索片刻,问道:“莫非……此处空间不稳定,有可能会坍塌?”
凤姓修士也转头望着杜晋。刚才那处空间坍塌,他亲眼看到了,猜测是杜晋做的手脚,到底是他想多了,还是……
杜晋道:“此行离开后,最好还是不要进了。毕竟只是个空间碎片,没有天地法则加持,恐怕已经达到了极限。”
宫娘子点头,惋惜地叹道:“真是可惜了。”
许多撕裂出来的空间碎片,都会因为天地法则的崩解而慢慢萎缩,只不过,这个过程一般很漫长,看不太出来。杜晋发现这处空间,大概也就几百年,就已经看出萎缩之态,看来这处空间确实不太稳定。
绕过山道,过了孤峰,眼前豁然开朗。
虽然遮掩不住颓败之势,可那药园里的灵药,着实晃花了两人的眼睛。
宫娘子面露喜意:“杜道兄……”
杜晋叹了口气,说道:“此处药园许久无人打理,又没有阳光雨露,大部分都枯败了,只寥寥几株异种,生存至今。”
宫娘子和凤姓修士仔细看去,果然如杜晋所说。药园看起来茂盛,其实大部分都已经干枯了,只剩下一个躯壳。
枯败的药园中,一株古树特别显眼。
这古树枝叶繁茂,绿意苍翠,长得极好,上面还结着一颗颗碧绿的果实,看起来还没熟透。充沛的灵气,从枝叶透出来,靠近便觉清爽宜人。
三人进入药园,杜晋站在那株古树前喃喃自语:“竟然还没成熟,果然灵脉要枯竭了吗?”
“杜道兄,这是什么奇树?”凤姓修士忙问。
枯败的药园中,这棵古树实在太显眼了。而且,看杜晋的样子,这必是一株奇树。
杜晋指了指这株奇树,说道:“此物便是老夫答应两位的报酬,你们各取一颗去吧。至于其他收获,就要看两位的运气了。”
这是早就商议好的事,宫娘子和凤姓修士也不多言,各选了一颗灵气浓郁的碧绿果实。
等他们选罢,杜晋一挥手,将剩余的果实全部摘了。
他慢条斯理道:“这果实摘下时灵气最浓郁,你们最好就地服食。”说着,向他们拱手,“老夫找地方炼化灵果去了,到时候仍在此地会合。”
没等宫娘子和凤姓修士回礼,杜晋转身便走。
不久,他的身影消失在两人面前。
“宫娘子,”凤姓修士忽然道,“你猜,杜道兄会去哪里?”
宫娘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凤章,你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也不会帮忙,不要拖我下水。”
凤姓修士目光一闪,笑道:“宫娘子说的哪里话?我想做什么了?”
“不想最好。”宫娘子说,“我不像你,独来独往,无甚挂碍,我可还有一家老小要看顾。”
说着,她也转身离开了。
凤姓修士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你就这么相信他?杜晋可不是个寻常人。”
话虽如此,凤姓修士还是离开了。
此处空间是上古大派遗址,机会难得,如果能寻到什么宝物,说不定还能延寿几十载,他还没活够呢……
……
正在苦思的灵玉突然抬起头,盯着某一处。
她感觉到了空间的震颤!有人在打破空间?
仔细地感觉了一会儿,她嘴边露出笑意。
正在愁自己力量不够,打破不了此处空间,现在正好。
这里空间扭曲,被卷进来的人虽然都隔绝了,其实还是处于同一个空间中。如果所有人都出手,空间裂缝便会同时承受压力,只要力量足够,便可以打破了。就算力量不足,那也能够搅乱此处的空间,刚刚发生过坍塌,此时空间不稳,搅乱之后,反而会有生机。
主意一定,灵玉袖口一动,剑气飞出,狠狠地斩了过去。
空间震颤得更厉害了,灵玉专注地一剑剑斩去。
不多时,又有人加入,震动越来越大。
灵玉丝毫不顾惜真元,她已经能够感觉到,空间之力开始松动。
真元用得太快,她取出一枚极品灵石,握在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间松动了。
坍塌再度发生,灵玉收力,化蛇皮一裹,冲天而起。
混乱的空间裂缝中,她眼角似乎瞥到一抹紫色剑气。
灵玉大震,正要往来处看去,裂缝又一次震动,逼不得已,她只能放弃,先出去再说。
背后骨翼一闪,灵玉与一道裂缝错身而过,冲出裂缝堆叠之处。
“灵玉!”她听到范闲书的声音,此时同时,一道灵力将她拉了上来。
灵玉来不及跟他打招呼,急急转头,看着刚才剑气闪现之处。
“哎呀!”一个老道跌了出来,满身狼狈,道袍被割裂了大半,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他的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剑气。
灵玉一个箭步冲上前。
老道被她拉了起来,还没道谢,便被灵玉抓住了:“你是谁?为什么身上有他的剑气?”
老道看清她的模样,惊道:“道友,我可没存什么坏心,手下留情啊!”
范闲书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两个元婴修士,就算打起来,也不用这样吧?
灵玉不耐烦了,她一抖手,剑气凝成剑的模样,指向这老道:“说,你是谁?”
老道还在胡乱地叫着“手下留情”,忽然感应到她的剑气,停了下来,眨眨眼。
“这……”
灵玉喝问:“你刚才的剑气是谁的?”
老道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谄媚地笑道:“这位道友,不要激动。那道剑气,是贫道从别人手中得来的,可没有出手抢夺……”
“什么抢夺不抢夺,我问你那道剑气哪来的!”
“这位道友,贫道真没有对你的后辈动过手……”
两人鸡同鸭讲,完全搭不上话。
范闲书摇摇头,上前拉住灵玉:“别激动,我来问。”
他对老道说:“这位道友,敢问尊号?”
这老道一上来,就被灵玉揪住了,这个问题竟然到现在才问。
老道还没回答,空间碎片中,又有两道遁光掠出。
“梅前辈!”范闲书吃惊。
出现的两人,正是梅远之与华练仙子。他们两个的模样也不轻松,梅远之少了半截手臂,华练仙子身上有血迹,想来被空间裂缝割伤了。
梅远之看到他们二人,眯了眯眼:“范小子?”
刚刚说完,左极飞掠而出,看到他们几个,明显一愣:“你们怎么在这?”
685、威逼
三人对三人,就这么诡异地碰面了。
此时此刻,双方都是震惊中带着不明的情绪。
他们来到此处,目的是相同的。一个上古大派的遗迹,怎么也能捞点好处吧?若是能得到宗门传承,更是机缘不尽。
可是,却有另一拨人和自己做着同样的事。
元婴修士哪个都不简单,短暂的惊讶后,众人便把情绪完好地藏了起来。
梅远之首先向他们见礼,笑道:“没想到能在此处相逢,真是有缘。”
没等他们说什么,梅远之的目光便落在了灵玉的身上,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想必就是这几年声名大噪的程道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了得,真叫我们这些老家伙汗颜。”
梅远之的口吻,好像长辈一般,老气横秋。以年龄来说,他确实是长辈,灵玉记得,这位梅前辈一千三百岁左右。一位元后修士,这个年纪正是实力最强悍的时候,他突破元后已经五六百年,寿元也还有四五百岁,修为接近圆满,但还不到忧心坐化的时候。
在梅远之面前,连左极都是后辈,更何况灵玉和范闲书?
左极一本正经地道:“原来是梅前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灵玉才发现,左极还有这么一面。他在范闲书面前随心所欲,在低阶修士面前威严凛然,而在梅远之这样的前辈面前,还能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果然,跟范闲书混在一起的人,不会简单。
范闲书紧跟着回礼:“几年不见,前辈风采依旧。”他指了指灵玉,“这位便是程道友,晚辈昔日与她有几分渊源,才能请动她同行。”
灵玉摸不准他们和梅远之的关系,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梅前辈之名,早已如雷贯耳,没想到会在此处相逢。晚辈程灵玉,久仰大名。”
梅远之微微颔首,眼波扫向华练仙子,似笑非笑:“确实是没想到。不知你们几位,怎么会在这里?”
元婴修士不知道是多少人注目的焦点,即便他们行踪隐秘,高阶修士多半还是会听到点风声。左极和范闲书近几年一直没有离开神农岛,至少梅远之这里没有任何消息。
梅远之开门见山,可这个问题并不好答。范闲书顿了顿,笑道:“梅前辈就是喜欢逗我们这些小辈,出现在上古遗迹里,还能是为了什么?几位前辈也是来探险的吗?”
说着,范闲书的目光扫过其他两人,到华练仙子时,他微微颔首,表现得十分有礼。
梅远之笑道:“自然。你们只有三人么?可有其他人同行?”
灵玉听着这话有点奇怪。三名元后同行,已经是很了不得的阵容了,为什么梅远之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还有其他人似的?
答话的是左极,他眼中有着好奇:“不错。梅前辈这么问,莫非这遗迹里面还有其他人?”
梅远之怎么可能会说?他略微一顿,瞥向余朔。却见余朔向他微微点头,心中的疑虑便放下了。
他道:“进来之时,好像听到了动静,说不定就是你们。”
这句带着敷衍意味的话,灵玉不信。他们和梅远之一行人相距甚远,中间还有扭曲的空间裂缝,怎么可能听到他们的动静?
简短的交流过后,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现在的问题摆在面前。同一个古迹,却来了两拨人,他们到底是竞争呢,还是合作?合作的话,原来定的好的分配方式就要推翻重来了。竞争的话,一边是两个积年元后并一位中期修士,一边是三个晋阶不久的元后,实力相差不大,争起来很可能两败俱伤。而他们为了脱离空间,现在都有伤在身。
而且,他们私人的关系也很复杂。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并不是什么好友,之前两人实力相当,还能维持平衡。灵玉和华练仙子勉强算是有过节,虽然这过节还不到她们反目的程度。范闲书与梅远之同为群英会成员,自比一般人亲近。
华练仙子不由地产生了危机感。在场六人中,她是最有可能被统一排斥的那个。
不过,她实力强悍,即便是梅远之,也不敢轻易动她。
沉默中,灵玉的声音特别清晰:“这位道友呢?又是何人?”
她指的是余朔。
梅远之见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余朔,心中古怪,答道:“这位是余朔余道友,某请来的帮手。”
“余朔?”灵玉语调缓慢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里面有着什么玄机,“可是多余之余,朔望之朔?”
梅远之听着这话古怪,但还是点头:“不错。”
他若有所思地瞟过华练仙子,又望向余朔。
当日在茶楼会面,华练仙子曾经请余朔卜了一卦,结果不如人意。梅远之心思灵敏,见到灵玉的时候,便已经猜出她便是华练仙子要卜算的人。他知道灵玉和华练仙子有过节,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看听灵玉这话,似乎和余朔有什么瓜葛?
余朔嘿嘿笑了两声,态度谦卑:“正是。”
灵玉不由皱了眉头:“余道友,你刚才所用的剑气是怎么回事?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个剑修。”
余朔身上,没有任何剑气存在,如果他真是剑修,那隐藏得也太好了。
余朔眨眨眼,明明还算端正的脸庞,因为他的动作而显出几分猥琐,看得灵玉大皱眉头。
她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人缘一向不错,无论三教九流,都能相谈甚欢。如果余朔不是叫这个名字,又有那道剑气,她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
一个有着紫郢剑气,又叫这个古怪名字的人,跟徐逆什么关系?
“程道友说的是这个吗?”余朔手腕一翻,露出一柄小剑。
这柄小剑与匕首差不多大,上面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灵玉瞪着此物,神情肃然。她压抑心中的激动,声音有些沙哑:“此物何来?”
她看得出,这柄小剑并非实物,而是凝聚的剑气,借助其他手段保存下来。这有点像灵符,只是方式有所不同。
问同阶修士法宝何来,这有点犯到忌讳了。梅远之和左极等人不解地望向他们,灵玉看起来不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啊!
可她一刻也不放松,盯着余朔。
范闲书见过徐逆,多少明白灵玉这般表现的原因,对余朔拱手道:“余道友,此物与程道友有着莫大的关联,方便的话,还请直言。”
余朔哪里是顾惜脸面的人,他笑容带着谄媚之意,说道:“哪有什么不方便?程道友这般人物,与贫道搭话,那是看得起贫道!”
说着,他拍了拍胸口,好像真的这么想似的。
灵玉的眉头却叠得更深。
余朔嘿嘿笑了两声,又道:“程道友莫要误会,此物并非贫道抢夺而来,而是与人打赌赢来的。”
灵玉身上亦有剑气,他误以为此物原为灵玉所有。高阶修士多半会给后辈一些防身之物,如果这件东西真是灵玉所制,多半也是这样的用途。
余朔这般自作聪明,灵玉却没有反应,她继续问:“那人什么样?”
“什么样啊……”余朔摸了摸胡子,说,“应该也是位元婴同道,模样……贫道不记得了。”
灵玉双眉一轩,喝道:“怎么会不记得?”这可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会像凡人一样不记得?
余朔忙道:“道友息怒,不是贫道故意不说,而是那人……他身上穿了件法宝,让人无法分辨啊!”
听了他的解释,灵玉的神情缓和下来:“你与他打了什么赌?”
余朔道:“贫道是在一座小岛的坊市内骗吃骗喝时遇到那位同道的,他说他不相信推算命格,贫道被他一激,便与他打赌,如果贫道算对了他的命格,他便输给贫道一件宝物,若是贫道算错了……”
说到骗吃骗喝,余朔面不改色,好像一位元婴修士干这种事没什么丢脸的。
“哦?这么说,你算对了?”
“这是自然。”余朔红光满面,骄傲自豪,“要论卜算之道,贫道还是有些天分的。”
“那你算出什么命格了?”灵玉沉声问。
余朔面露犹豫,为难道:“程道友,行有行规,这个不好透露啊……”
推算命格这种事,历来忌讳被其他人知道,推算之时,也不让外人在场,更不用说让别人知晓。
灵玉手中剑一扬,面若寒霜:“如果我非要你说呢!”
感觉到剑上熟悉的剑气,余朔惊吓到了,他拼命地向梅远之和华练仙子使眼色。
华练仙子显然对灵玉很不满,霸道的人,向来看不得别人霸道,但她正欲说什么,却被梅远之用眼神阻止了。
只要不涉及余朔的性命,梅远之懒得操这个心,反正不是他的命格,他管余朔说给谁听?若是灵玉正要对余朔下杀手,自己再出手不迟。
看梅远之不打算理会,余朔愁眉苦脸:“程道友,还请不要强人所难。”
“抱歉,我今天非强不可。”灵玉淡淡说道,目光坚定无比,“你将那人命格记在玉简中,扔过来给我,此事便罢,如若不然,今日你休想安全离开!”
梅远之和华练仙子不管,左极一脸无所谓,范闲书没说话,却往前站了一步,支持之意明显。
余朔苦着脸,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他取出一个空白玉简,写了些什么,末了还舍不得扔过去,恳求了一句:“程道友,请不要透露出去,违背行规,贫道要受反噬的……”
686、吞吃
“你放心,我可不想自断道途。”灵玉如此答道。
推衍之术,多少有些玄妙。修习此术的修士不多,一则天分虚无飘渺,二则就是余朔所说的“反噬”的缘故。
推算命格,多是受他人所托,或者推算自身,或者推算他人。托付之人受的反噬最多,施术之人虽然较少,但积累下来,一旦爆发,就会变成劫数。
所以,许多擅长卜算的修士,都会克制自己出手,往往一次推算过后,慢慢将反噬消解,才会进行下一次推算。
比如双成,她很少会为别人算命格,就连无双城的修士,都很少知道她擅长此道。
这余朔在低阶修士间骗吃骗喝,想来真正出手并不多。他为那人推算一次命格,已经受了一次反噬,又将推算结果给了灵玉,还要再受一次反噬。若是灵玉宣扬出去,受反噬的就会是她自己,当然,余朔违反了行规,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灵玉可不希望自己化神时的天劫,被反噬劫数加持,那才是要命的事。
她接过余朔抛来玉简,神识一扫,突然定住。
片刻后,她抽出神识,随手将玉简捏碎,缓和了语气:“余道友,此事我姑且信你,若是事手发现你刻意隐瞒,哼!”
“程道友说笑了,骗了道友,对我有何好处?”余朔忙道,“贫道可以发誓,玉简所载,皆是事实。”
余朔怎么说也是个元婴中期修士,态度放得如此之低,不管是左极还是梅远之他们,都觉得事情可以了结了。
梅远之没有为余朔出头,就是不想在这种情形下,与他们三人起冲突,但这不代表他会放任余朔被灵玉随意威胁,要是灵玉不依不饶,他多半还会插手。
此事告一段落,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六人互相一打量,梅远之出声:“你们几个,有什么打算呢?”
他面容带笑,态度亲切,很有长辈风范。
范闲书微微一笑,与左极交换了一个眼色,道:“梅前辈,请借一步说话。”
梅远之意会,轻轻点头:“正有此意。”
两个人这是商量对策去了。处于同一个遗迹,势必要起冲突,不商量好,难道到时候互相拆台打架吗?修炼到元婴不容易,修炼到元后更不容易,大家都惜命得很。
当然了,要是机缘够大,为了一线仙机,命就没必要那么珍惜了,争个你死我活也是寻常。
片刻后,两人回来了。梅远之道:“仙子,余道友,我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如何?”
华练仙子目光闪动,似乎想要拒绝,收到梅远之的眼色,略一沉吟,傲然道:“老身也不耐烦与他们几个小辈计较。”
范闲书向她拱手称谢:“华练前辈心胸宽广,多谢了。”
双方打过招呼,各自选了个方向离开。
走了一阵子,左极忽然道:“小子,看地形,那边很可能是药园,我们当真放弃?”
梅远之等人选择的,正是盆地的方向。
范闲书却道:“此处生机早已断绝,那药园之中,估计也剩不下什么灵药了,与其跟他们争夺几株可有可无的灵药,不如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
“可是,药园有禁制保护,说不定有什么稀奇品种。”
左极说这话时,语气颇为惋惜。灵玉在神农岛住了些天,知道这位左前辈颇好此道,自从占了神农岛,收罗了不少奇花异草。
范闲书说:“我们实力及不上那边,总要退让一些。”
同是元后,华练仙子和梅远之的实力要比他们强些,这两位联手,他们三个还真不好说比对方强,更何况还有个不知底细的余朔。
范闲书总觉得,这个余朔有些古怪。初看起来,他是那种境界高但实力一般的修士,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简单。他们刚才被困在空间裂缝中,出来时没有一个人完好无损,余朔伤得却也不重,如果不是他运气极好,就是实力不差。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得罪梅远之他们的必要。
左极只是觉得惋惜,倒没有坚持。
三人行了一段路,梅远之一行人的气息突然消失,想必进入了什么禁制。
左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伤,若是再遇到险境,恐怕不方便。”
于是三人就地休息。
灵玉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她冲出来时,裹了那张化蛇皮。化蛇皮上,有水无音坐化前加持的秘术,能够抵挡空间之力。有这张化蛇皮缓解冲击,灵玉没有伤到根本。
“唔。”左极忽然捂住胸口,
范闲书见状,关切地问:“左前辈,你还好吗?”
左极摆摆手:“运气不太好,出来的时候有条裂缝没有避过。无妨,休息一下,回去再好好疗伤就是了。”
范闲书点点头,这才寻了地方坐下,自行疗伤。他与左极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般关切,早已成为习惯。
许久,还在调息的灵玉听到范闲书与左极交谈。
“此处空间,看来有别的入口。”说话的是左极。
范闲书答道:“应是如此。”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以后要小心些,免得神农岛成了别人的后花园。”
左极轻嗤一声:“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空间与神农岛直接相连。”
安静了一会儿,左极问:“闲书,我总觉得他们有些古怪,你呢?”
范闲书缓缓道:“我早有所觉,梅前辈倒罢,华练仙子看那边的次数似乎有点多。”
“那里有蹊跷?”
“嗯,好像急着赶过去……”
两人话未说完,忽然同时转头,看向某一处。
灵玉亦停下调息,睁开双眼,扭头看去。
只见梅远之他们所去的盆地的侧后方,闪过几道灵光,他们对这些灵光并不陌生,那是法术的痕迹。
“他们打起来了?”左极如此猜测。
不料,下一刻他们便看到了一道颇为独特的灵光,像是一朵花在空中绽放。
左极和范闲书一起变了脸色。
“杜前辈。”范闲书低声道,“是杜前辈的法宝!”
灵玉微讶:“杜晋?”
范闲书点头。
左极估测了一下距离,说道:“我们去看看。”
灵玉也觉得有必要去看看。杜晋怎么会在这里?星罗海三大元后修士,竟然全都来了。他和梅远之到底是一伙的,还是另外来的?
她想到刚才范闲书和左极的对话,该不会他们隐瞒的就是杜晋也在这里的事情吧?若是如此,梅远之他们与杜晋又是怎么回事?灵玉想到了余朔……
左极说走就走,身化遁光,往那边飞去。
范闲书紧随其后,灵玉也只能跟上去。
此处存在空间裂缝,三人飞得并不快,饶是如此,范闲书险险与一处空间裂缝擦肩而过。
及至近前,三人果然看到杜晋的身影。
与杜晋动手的,有两个人,这两人都是元婴中期,一男一女。
杜晋实力很强,赶到时,灵玉听到那女修凄厉的声音:“杜晋,你不得好死!”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落败前的诅咒,事实也正是如此。一只金光巨掌将那女修一拍,将她拍成了肉饼,遁飞而出的元婴,就这么被巨掌抓住。
看到他们三人过来,杜晋只是瞥了一眼,自言自语:“又来三只小虫子,真是麻烦!”
那语气,根本没有把他们三人当成与他一般的元后修士。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灵玉过了多少年都记忆深刻。
只见那金光巨掌抓住女修的元婴,轻轻一捏,而后往杜晋所在的方向一抛。
杜晋张开口,那元婴揉成一团血肉,飞入他的口中!
左极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杜晋,手指微微发抖:“杜晋,你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也不尊称杜晋为前辈了,吞食他人元婴,这种事是修士的禁忌!
灵玉看得快吐了,那女修的元婴被金光巨掌捏得粉碎,血肉模糊的一团,杜晋竟然就这么生生吞吃了!
这杜晋表面看来仙风道骨一派威严,没想到私底下竟然修炼这种邪功。
吞金丹、吃元婴,这在现今的修仙界,是个禁忌,就连喜欢走捷径的魔修,都不会这么做。因为,吃得下还要消化得了,他人修炼出来的真元,与自身本来就不相合,这么吃下去,通常会爆体而亡。杜晋号称星罗第一修士,不可能没有这些见识,他这么做,必定修炼了什么邪法!
杜晋毫不在意,对准另一名修士。
凤章吓得面如土色,杜晋下一个要吞吃的元婴就是他了。
他高声大喊:“杜……杜道兄,我愿认你为主,不要……”
杜晋毫不动容,一振袖,厚厚的灵气护盾将左极抛来的法宝挡住,金光巨掌化出,向凤章抓去。
巨掌即将压下,凤章面上闪过决绝的恨意,身上猛然出强大的威压,竟是准备自爆元婴!
可惜,来不及了,不知道杜晋用了什么方法,凤章还没自爆,元婴就被他拖了出来,如法炮制,吞吃了进去!
凤章的惨叫声在耳边回荡,三人根本来不及相救。
这一次,灵玉看清了,凤章的元婴中,似乎有一丝绿芒在闪动,感觉很熟悉。
687、真相
“是你!”灵玉不由色变。
那个洒种子的人,竟然就是杜晋,星罗海第一修士!
她原以为,这件事可能要很久以后才会揭晓,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这两名与他同行的修士,必定也是被他同样的手法害了!
吃完了元婴,杜晋对他们三人微微一笑。他身上一尘不染,笑容温和亲切,仍然那般仙气飘逸。可想到刚才他吞吃元婴那一幕,灵玉三人打了个寒颤。
最让人作呕的,不是丑陋本身,而是丑陋与美丽的对比。
仙风道骨的杜前辈,吞食元婴的邪修,两者形象天差地别,却是同一个人。前一刻刚刚吃完元婴,下一刻仍能如沐春风地微笑,这种人,就算捅刀子的时候,也能笑得温柔可亲吧?
“是你们这些小家伙。”杜晋呵呵笑着,神态和蔼,如同那次在论道会相见,“你们也来了。”
也?杜晋知道梅远之的存在。灵玉听出他话中之意,心中警惕。
“杜前辈,你……”就连左极,面对这样的杜晋都觉得胆寒,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问他为何要吞吃元婴?理由还用说么?以杜晋修为和寿元,他这么做,只能是想借此突破。
杜晋移过视线,望着灵玉微笑颔首:“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老夫本打算取了他们的元婴,便将你这小家伙解决了,没想到你竟然也在此处。”
被杜晋看着,灵玉身上直冒寒气。果然,他已经知道自己坏了他的好事。
“那些‘内丹’,你还留着吗?”杜晋问,语气像在寒暄。
灵玉轻轻点头。
杜晋便笑:“这么巧遇上了,这便还给老夫吧。”
灵玉却没动,她的目光越过杜晋,望着另一边。
是梅远之,他们也来了。
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看到灵玉三人在这里,似乎有些不悦。
“三位,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梅远之的笑容中带着警告之意。
听了这话,灵玉三人却没有动弹,而是苍白着脸色,视线又回到了杜晋身上。
梅远之何等敏锐,立时发现不对劲。
眼前的杜晋,面带笑容,风采如旧,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有任何的变化。
他们的脚下,横着两具尸体,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
梅远之摸不准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知道杜晋这样的反应不正常。他如此淡定,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吃惊,可见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明明死的是他的同伴,可一脸惊惧警戒的,却是灵玉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三位元后修士感到惊惧?
“梅前辈,”范闲书低声道,“杜前辈……吃了他们的元婴。”
听清楚他说的什么,梅远之三人也变色了。他们低头一看,这两具尸体,果然没有元婴,而刚才他们过来时,也没有发现元婴逃出……
想象刚才发生的事,梅远之三人的神色渐渐变得与他们一样。
杜晋竟然吞吃了同伴的元婴!
而且,他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
梅远之心念百转,意识到此事有多严重。吞吃元婴这种事传出去,杜晋立刻就会成为星罗海所有元婴修士的敌人。他表现得如此淡定,要么已有后手,要么根本没想活。
如果不想活了,他还会费这么多心思,带同伴来此吗?
“梅道友,”杜晋对他们轻轻点头,“你们来得有点慢啊!”
梅远之没说话,华练仙子扬声喝道:“你早知道我们在后面?”
杜晋微笑,看了灵玉一眼:“这位小友发现了老夫的秘密,不得已,老夫只好提早进来此地。正好你们紧随在后,老夫不利用一把,岂不是辜负了几位的美意?”
这话的意思是……
灵玉明白过来了。
按她和仙娥的推算,那株奇果应该长在一个隐秘之地,想来就是这个空间里。她发现了杜晋的秘密,可是杜晋没有把握杀人灭口。每次洒种子,大概相差一百多两百年,现在差不多到时候了,杜晋就提前了计划,来此处收取奇果。只是,不知道与他同行的两位元婴修士,是个什么状况。如果这奇果能对元婴修士使用,为什么之前杜晋要在孩童中洒种子呢?那样的话,宿体最多只能达到结丹期。
杜晋面对他们三人,外加梅远之一伙,丝毫不紧张,难道有陷阱?
灵玉还没想出应对之法,就听华练仙子嗤笑道:“杜老鬼,你也太自信了一点吧?你才一个人,难道还想将我们都灭杀了不成?”
杜晋却不答话,只是面带微笑,忽然伸手一扬,一道绿光闪现。
华练仙子可不是没经验的小辈,她故意说这番话,便是存了试探之意,杜晋一动手,她的本命灵符立刻闪现出来。
可是,事情却不如她想像的那般,绿光闪现,杜晋的身影竟然消失了!
在场六名修士,面面相觑。
他们的神识中,完全没有杜晋的痕迹!
余朔突然喊道:“有陷阱,我们快退!”
其他五人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周围一片绿色烟雾突然笼罩下来。
这些绿色烟雾,突如其来,好像凭空出现。
来不及了。
他们陷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
一名少年从小城药铺里跑出来,与别人撞个满怀。
“小子,不会看路吗?”那人喝道。
少年低着头,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骂了几句,甩甩袖走了。
少年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往城外飞奔而去。
不多时,他进了城外一间简陋的草棚。
这种草棚,是给在城外干活的低阶修士住的。租金极便宜,一个铺位十灵珠每月。
草棚的通铺上,坐了个比他略小的病弱少年。
“大哥……”那少年看到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少年快走几步,走到他面前。
他摸了摸病弱少年的额头,眉头又蹙了起来。
“怎么又烧起来了?”
病弱少年呐呐不语,手臂往后缩了缩。
少年一把抓住,把他的手拉出来。
病弱少年的手掌上,露出一条黑乎乎的伤口,横过整个掌心。
“为什么解开了?”少年问,声音严厉。
“我……我想自己换了……”
这个解释,却没有得到认同。少年从他背后拉出一条沾满了污浊血水的布条。
“你又去干活?”他厉声喝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伤没好之前,不能下床!”
病弱少年目光瑟缩了一下,低低道:“我不干活,还要大哥买药,什么时候才能积攒到买功法的钱啊……”
“不用你管,大哥会想办法!”
“可是……”病弱少年抬起头,鼓足勇气,“大哥,林大叔说了,我被毒尾鲸割到手,毒液入了经脉,只不过是在拖时间而已,你、你就别为我买药了,反正毒液逼不出来了……”
“胡说什么!”少年打断他的话,“你让大哥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
病弱少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低头不语。
他脸色苍白、形销骨立,就算继续吃药,也是好不了了。毒液侵蚀了他的经脉,渐渐入了内腑,他们两个只是刚刚引气入体而已,连本功法都买不起,没有足够的钱请高阶修士出手,逼出毒液。像现在这样,赚的钱全都拿来买药,也只是缓解毒液入体的速度而已。
“大哥,要是上次你跟那位前辈走就好了,你资质那么好,一定可以出人头地,都是因为我,才耽搁了前程……”
“不要再说了。”少年打断他的话,眼神坚毅,“我去找筑基前辈,替你逼出毒液,到时候我们兄弟俩都可以出人头地!”
病弱少年却没有动容,他轻轻摇头,眼睛里满是绝望:“我们到哪里找筑基前辈?大哥……”
“你好好休息!”像是下定了决心,少年将药包往他手中一塞,“记得吃药,大哥很快回来。”
少年冲出草棚,进入小城,直奔坊市。
他跑到坊市人群最密集处,大声吆喝起来:“有买仆从的吗?上佳资质、身强体健,求一位筑基前辈赏识!”
修仙界可不流行卖身那一套,尽管有低阶修士会投靠高阶修士做个仆从,但也要看缘分。
有人在他身边停下,道:“小子,你不过刚刚引气入体,就想投靠筑基前辈?我还找不着门路呢!”
少年说:“我是卖,不是投靠。要是有筑基前辈付得起我要的报酬,今后这条命就交给那位前辈了。做牛做马,刀山火海,绝不皱眉头。”
围观之人起哄:“你连修士都不算,能做什么?买了你,岂不亏本?”
少年大声道:“我资质上佳,只要有一本功法,修炼就不会比别人慢!”
可惜,这种话不会有人相信。
少年好不容易看到一名筑基修士经过,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这位前辈,这位前辈,您买了我吧?我……”
话未说完,他便被甩了出去,对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远去了。
整整一天,这少年都是如此,恳求,被甩开,撞得鼻青脸肿,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等到天黑下来,终于有一名好心的筑基修士停下来,听他说了原由。可惜,等他带着这名修士回到草棚,病弱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二弟,二弟!”
少年发狂般找了一阵,一名汉子拉住了他:“你的租钱拖了半个月,房东很不满,刚才把你二弟扔出去了,你到后边找找……”
少年跑到后山,却呆住了。
病弱少年静静地躺在一棵树下,眼睛紧闭。
他的胸口,有一个黑黑的脚印,想必是别人踩的。重伤在身,又被人踹了一脚,就算他找到了愿意帮忙逼出毒液的筑基修士,也救不回来了……
688、活下去
他的弟弟到底没能救回,那名好心的筑基修士没让他立下认主魂契,就这么带着他离开了这座小城。
十六岁,少年杜晋才真正迈上了仙路。
他拜了那名筑基修士为师,跟随着他走遍星罗海。
他师父资质不高,是那种最平凡的散修,苦修多年,才筑基成功。筑基之后,再也没能更进一步。
不过,杜晋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修炼、赚钱,怎么在星罗海立足。
迈入修仙门槛,杜晋才发现,在星罗海生存,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困难。有了修为,就有了赚钱的机会,有了安身立命地资本。
在修士的世界里,修为就是根本。
可是,见识多了,他又发现,筑基修士,仍然只是这条路上最底下的一环。
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也为了自身的追求,他拼命修炼,努力晋阶。
相对普通人而言,他资质优秀,又勤奋刻苦,进步飞快。这让杜晋觉得,自己出人头地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有一天——
“师父!”刚刚结束修炼的杜晋,看到自己尊重的恩师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进来,满身血迹。
“走!快走!”勉强支撑住,这名老修士抓住他,哆嗦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东西,塞到他手上,“为师不行了,你快走!”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劫杀……”老修士失血过多,脸色灰败,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
“可是,师父您……”
“来不及了,快走!”
杜晋最终没走成,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找到洞府来,将师父击杀,把洞府翻了个底朝天,从他身上找出了那件宝物。
那人没有杀他,而是将他重伤,带回去做了仆从。
这一切,杜晋都咬牙忍了下来。
那人以为,坏了他的修为,就算没有认主,也不足为虑。却没想到,杜晋一日日苦修,并没有放弃。
后来,那人再次劫杀他人,却被击成重伤逃回,杜晋终于手刃仇敌。
他将这人碎尸万段,报了大仇,便带着这人的身家,来到星罗三岛。
他加入了一个小势力,韬光养晦,默默地修炼。
三十五岁时,他成功筑基。
苦修多年,二百三十八岁结丹。
遇到过心动的女子,结识了投缘的好友,经历了势力的覆灭,最终孤身一人,继续前行。
说不上多么悲惨,星罗海许许多多修士,都是这么过来的。
苦熬数百年,将近五百岁时,他终于结成了元婴。
后来,杜晋才明白,不是资质优秀,就会理所当然飞速晋阶。他资质不差,却比不上真正的天才,悟性甚佳,却始终缺了一缕机缘。修仙之路,充满了各种坎坷与意外,能够到达彼岸的,皆是拥有大毅力之辈。
他凭借着苦熬出来的心性,才踏上元婴之路,也将继续苦熬下去。
一千岁,许多人以为,很难更进一步的年纪,他竭力寻找机缘,意外进入此处空间……
“唰——”一道绿光闪现,灵玉倏然后退。
可是她的身后,也有绿光闪动。
灵玉不再后退,剑光在她手中出现,剑丸化出剑气,劈了下去。
绿光断裂、消散。有更多的绿光出现,将她团团围住。
灵玉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杜晋的记忆,但她知道,现在处境堪忧!
杜晋再厉害,也不过元后,连圆满都没有达到,离化神不止一步之遥。梅远之和华练仙子略逊于他,但若联手,绝非杜晋一人可以抗衡,何况还有她和范闲书、左极三人。
同是元后修士,即便刚刚晋阶的他们比不上星罗海三大元后修士,也不是随意打杀的。杜晋哪来的底气,与他们五人为敌?甚至,还想一网打尽!
当周围的绿光越来越多的时候,灵玉知道,杜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绿光,带着明显的木系生发之意,气息又隐隐约约与杜晋本人重合。杜晋身上,必然发生了什么事。灵玉想到那株奇果……
仙书悬在她面前,灵玉伸指一点,灵光滚落,几只讹兽出现在她面前,来不及见礼,就被绿光包围了。
“想办法出去。”灵玉说,“你们精通迷幻之术,想来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丹珠目光一扫,便笑道:“主上放心,以草木之本,结迷幻之术,是我们讹兽的专长。”说着,指挥碧珠等人,按某种规律结阵。
灵玉纵剑而起,在他们外围游走。这些绿光,并非草木本体,却带着强大的生发之意,已经不拘于外在形象。若有力量强大的,她先行一步斩断,免得打扰他们结阵。
四只讹兽结阵完毕,丹珠轻叱一声:“起!”
他们四人身上,升腾起粉红、粉白、嫩黄等颜色,花瓣以虚化实,片片飘落。
花瓣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绿光一点点被逼退。
灵玉仍然警惕。她知道,杜晋那般自信,所埋伏的手段绝对不简单。
果然,当绿光退到三丈之外,一根粗壮的树根陡然抽来。
离得最近的碧珠当即被抽到,倒飞出去。
接着,树根一条条出现,仿佛锁链,从上方垂下。
“主上!”丹珠喊道,“此物并非迷幻之术,我们……”
她话未说完,上方渐渐显露出一个虚影。
杜晋的虚影,视线低垂,看着他们,目光冰冷而高高在上,似乎他们只是一捏即碎的蝼蚁。
他伸出手掌,掌心压下。
灵玉明明感觉到了威压,可是身体却很迟钝,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金色巨掌向自己压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两名修士没能逃出杜晋的魔掌。
仙书中,骤然升起青蓝色的光芒,直破天际。
巨掌的虚影就在头顶,四只讹兽将绿光阻挡在外,却挡不住这个有如山岳的虚影。
灵玉合掌,专注与之抗衡。
青蓝色的光芒与金色巨掌相触,阻住其下压之势。
可这样,也只是阻住而已。
这般实力,绝非元后修士可以拥有的,要知道,不仅仅她一个人被困在此处,其他五人亦是如此。一化为六,困住他们六人,还能有如此实力,何等惊人?可惜,刚才看到的记忆,只到他进入此处空间为止,不然就知道原因了。
不过,这种程度,还没有达到化神的层次,他们并非没有胜机。
绿色迷雾中,一道紫气升腾而起,挟带着凛冽之意。同样有一个虚影浮现出来,却是个紫衣剑修。那剑修形象模糊,像徐逆,又不像徐逆,他遥遥一指,剑意生寒,剑气呼啸而来。
杜晋似乎没有想到,剑气未至,他的身影已经虚化,而后,绿浪铺天盖地地覆下。
灵玉倒吸一口凉气。无处可逃,周围尽是绿色雾气,根本无处可逃!
她身后骨翼一隐一现,却发现断了去路。
怎么办?
当绿浪肆意为虐之时,她直觉地一挥手,仙书“哗啦啦”翻过,化为一道青蓝色光芒。
决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想要挣出一线生机,只能如此。
要么绿浪被破,要么仙书尽毁。
与她同样的心思的,还有其他人。
绿雾中,一道道光芒显现,颜色各异,气息不同。
相同的,是决死之意。
“轰——”
灵玉仿佛听到了一声巨响,又好像一片寂静,周身灵息鼓荡,呼啸狂卷。
等到绿雾散去,四只讹兽因为身躯被冲散,自动回了仙书。而仙书落回她手中,上面灵气黯淡。
灵玉咳了一声,冲口而出的气血滴落下来,溅在衣襟上。
而她自己,委顿在地,浑身经脉剧烈疼痛,好像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一根树枝掉落在她的面前,没有任何灵光,却也完好无损。
这是那根生死树枝,她运气不错,这根树枝挡住了致命一击。
抬目望去,仍旧是刚才所在之处,其他人或坐或躺,护体灵光摇摇欲坠。
“仙石……”灵玉轻声唤。
范闲书单膝跪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他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脸上毫无血色,眼睛还算有神。
灵玉又看向余朔,他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她吃力地站起来,踉跄着向他行去。
余朔还有气息,只是,六人中,他实力较低,承受不住最后一波冲击。
灵玉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弹入他的口中。
“灵玉……”范闲书看着她,满脸不解。
她为何对余朔这般关注?受了重伤,还要照顾对方。
“咳咳!”梅远之站了起来。
余朔重伤昏迷,左极倒地,剩下四人,也没一个完好。梅远之本来就被削了半边手臂,再加上刚才一击,只怕伤重难复。
而华练仙子,蒙面的轻纱不知何时丢失了,露出一张秀丽而略显瘦削的脸庞。尽管伤重,她的目光仍然凌厉,瞪视着前方某一处。
灵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冒出一株绿芽,迅速抽长,长成大树。
大树上,隐约可见杜晋的虚影。
华练仙子冷笑:“还以为你能成为星罗海第一修士,拥有什么大机缘,原来不过如此!杜老鬼,没有自己的肉身,即便你拥有强悍的实力又如何?你能化神吗?就算拥有化神之力,你也达不到真正的化神境界,只是个怪物!”
大树上,杜晋的虚影淡然道:“那又如何?我能活下去,而你不能,这就是区别。”
说罢,树上藤条抖动,甩了出来。
689、一起死
六个人,一昏迷五重伤,而杜晋的状态如此古怪,这种情况,他们五人明显凶多吉少。
藤条抖动,化成有形无质的细长绿光,如一枚枚毒刺,如雨落下。
仙书悬在灵玉身前,灵光滚落,花皮现形。
他一出现,迎面就是绿光毒刺,立时一掌拍到地上,狂沙卷起。然而,花皮只是元婴初期,力有不及,被绿光逼得一步步后退。
灵玉缓了一口气,快速思索,该怎么办才好。
杜晋现在的状态不正常,他好像与这株古树合体了。此株灵气澎湃,被杜晋操纵,力量远远大于普通的元后修士。这种情况,该怎么破局?
华练仙子轻叱一声,本命灵符闪现,雷光在灵符间聚集,相连的灵符一张一张闪起,最后集结于中间那一张,雷霆落下!
梅远之双掌间,一黑一白两道灵光合为太极,太极光芒大盛,不管遇到何物,都被其吞噬化解。
范闲书则站到了左极身前,左极伤势过重,如果他不帮忙,下一个倒下去的,很可能就是左极。
至于余朔,灵玉就在他不远处,她与花皮合力,一时伤不到他。
众人都在搏命,这个时候,最能派上用场的,还是本命法宝与根本术法。
华练仙子的雷霆之光首先破开绿光,直奔那株大树。
“轰——”一声炸响,大树枝叶迅速燃烧枯败。
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大树飞快分解落于尘土。而另有一株绿芽。在另一个地方抽枝生长。转眼又成了一棵大树。
灵玉暗暗吃惊,杜晋与这株树融合的程度,超过了她的预期。使用起术法来如此纯熟,想来精血已经完全融合。
另一边,梅远之的太极刚刚化解了一道绿光,忽然眼睛一亮:“他借助那两人的元婴之力才能与此树融合,如今元婴之力尚有与之完全相融,机会!”
说着。他的太极再度推向前,却不再攻击大树本体,而是化解其释放出来的力量。
在场皆是顶尖的元后修士,梅远之这么一说,他们心领神会。
杜晋本身的精血,可能已经与这株大树完全相融,可他能够合体,是借助了两个元婴的力量。那两名修士刚刚服下奇果,还未完全吸收,元婴之力还是他们自身的力量。不像那些被种下“内丹”的结丹修士,自身的气息已经被奇果完全转化。杜晋可以直接吸收。这种情况下,那两道还未完全吸收的元婴之力,成了杜晋的弱点。
这种事,仙书最擅长。灵玉一指点出,符文重组。
这一次,杜晋没那么好过了,他感觉到,还没有完全化解的元婴之力开始不听使唤,甚至于与他作对。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体内有三股力量在打架一般,连自身都没能安抚好,如何去对付外在的威胁?
灵玉看着大树上的虚影,忽然道:“杜前辈,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摆脱生死轮回了?”
大树毫不动容,杜晋的虚影目光冷淡平静。
灵玉又道:“用那株奇树的果实在别人体内种下‘内丹’,一旦成熟了就收回来服用,很轻松是不是?可天底下哪有白占便宜的事?占了便宜,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明白吧?”
虚影的脸上,似乎浮起了一抹嘲弄的笑,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灵玉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你以为失去肉身,就是自身付出的代价?呵,星罗海第一修士,也不过浪得虚名!你吞服了那么多果子结成的‘内丹’,是不是自身的真元已经转化得与它们一般无二?是不是合体之后,觉得自己就是这棵树?天地万物,无论飞鸟鱼虫,皆是利己本性,为什么这棵树会这么大方?任由你取它果实,任由你借它吸收他人修为,任由你与它合体,凭借它的躯壳,成为不死之物?如此奇妙的物种,好像专门为了你存在似的,你当真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丝毫不利己的物种?”
杜晋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因为灵玉的话而产生了疑虑。
“你方才与它合体时,我们看到了你的记忆,这是不是说明,这株树在分解吞噬你的记忆?当你的记忆被它完全吞噬,你是谁?你还是杜晋吗?”
虚影的脸上,出现迷茫之色,攻势也慢了下来。
灵玉继续道:“杜前辈,我虽然不是星罗海修士,但也曾经听过你的故事。你没有雄厚的背景,也没有绝顶的天资,何以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星罗海第一修士?是因为你过人的毅力,和绝佳的心性。可你如今的模样,与当初的杜晋相差何其远?当你失去记忆,变得麻木迟钝,行事与以前完全不同,你是谁?你跟杜晋什么关系?你感觉不到他的喜,他的怒,他的遗憾,他的快乐,你到底是杜晋,还是这株树?”
虚影的眼睛猛然瞠大。
他到底是杜晋,还是这株树?
他的气息与这株树完全融合,法宝渐渐失去作用,只能使用木系法术,思想渐渐被侵蚀,没有了记忆和性格,他——是谁?
虚影突然抱住了头,周围的绿光开始疯狂地闪烁。
梅远之已经明白了灵玉的意思,紧接着高声喊道:“杜晋,就算你今日将我们灭杀于此,你自己又怎么样?你的肉身、修为与这棵树合为一体,你不能出去,不能真正突破化神之境,不能回在人类中间。你只能留在这个空间里,看着荒凉的风景,嗅着**的气息,除了自己抖动树枝,你连一丝丝声音都听不到!你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摸不到自己的血肉,甚至于,渐渐连自己的思想都感觉不到!这样的活着,就是你要的活着吗?难道我们修炼、与天争命,就是为了成为一棵连思想都没有的树?有朝一日,这个空间萎缩消失,你又当如何?随着这个空间一起消失?若是如此,怎么能算是活下去?”
灵玉心中暗暗钦佩。这位公认聪敏多智的梅前辈,果然心思灵敏,马上抓到了重点,直击内心。
杜晋之所以落到今日的下场,就是因为他活下去的执念。他寿元无多,已经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希望,所以想凭借与此树合体,继续活下去。如果有可能,还想借助这棵树突破化神。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如果活下去的并不是他自己,他的行为何来意义?
真正让他消失的,不是寿元终尽,而是他自己。
绿芒闪烁得越来越快,像是下一刻就会承受不住而爆裂。
大树上,杜晋的虚影开始淡化。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丹田的位置,亮起一点绿光。
这点绿光,像颗种子,种在他的丹田里,慢慢抽枝发芽,深入他的血肉,与元婴融合在一起。就像那些被他种下“内丹”的修士一样。
他的元婴已经整个变成了绿色,诡异莫名。
灵玉似乎看到元婴咧嘴笑了一下,与杜晋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有着与本体完全不同的神情。麻木、冷漠、好像没有任何情绪,却咧开嘴无声地笑。
恐惧从后背爬上来,灵玉感到全身发凉。
杜晋已经不再是杜晋,几百年的光阴,他已经被这株奇树一步步侵蚀了肉身,占据了思想。
他洒出种子,耐心等待,亲手收回结出的“内丹”,将它们吞服下去,一点点吞食不属于自己的修为,也一点点将自己的思想抹去。
终于,他自身的真元完全沾染上了它的气息,精血与它们相融,再也分不出你我。
他以为自己借助了这株奇树活下去了,却没发现,活下去的并不是自己。
没有肉身,没有思想,他——是谁?
他不是杜晋,他只是一棵树。
虚影终于放下了抱头的双手,他阴沉刻毒地望着眼前的人,这些让他嫉妒的人。
天资卓越的华练仙子,聪明绝顶的梅远之,少年成名的左极,还有,三百多岁就晋阶元后的灵玉和范闲书!
他曾经以为,自己并不嫉妒。整个星罗海,天资最卓越的不是华练仙子,才智最出众的也不是梅远之,修炼之路,多少比他们优秀的修士没能到达彼岸,甚至早早身陨。天资重要,运气更重要。
可是,当自己的寿元一日一日缩短,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不再从容。
初时,得到这些奇果,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有朝一日可能用得上。可是,晋阶元后,他发现修炼收益甚微,慢慢起了心思。
终于有一次,他鬼使神差地种下了“内丹”,一发不可收拾。
一百多年后,第一个被他种下奇果的修士结丹了,没过多久,意外陨落。他取回奇果结成的内丹,轻易将这人苦修一百多年的修为化为己用。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他声望日隆,被称为星罗海第一修士。他已经不能忍受自己缓慢的修炼速度,不能忍受自己落在其他人身后。于是,洒出去的种子越来越多,终有一日,不能回头。
“我……”虚影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怨毒,“既然我活不了,你们也一起死吧!”
话落,整棵树开始抖动,树叶簌簌落下,周遭灵气激荡。
“轰——”一声巨响,一切归于平静。(未完待续。。)
690、意外之人
灵玉醒来,险些以为自己已经陨落了。
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她的身体,让她处于无处着力的漂浮状态。
视线里,除了灰暗的天空,别无所有。
她想要用力,却发现肉身的感觉变得很迟钝,就连疼痛,都成了一种钝痛,木木的,明明痛着,却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闭了闭眼,再度睁开,艰难而缓慢地转动头部。
“你醒了?”视线微微侧过,就听到了温和的女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一张清妍秀气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是一个女子,外表二十出头,穿着蓝紫色的简便袍服,袖子挽起,除了发上一根珠钗,全身上下别无装饰。
她看着灵玉,笑容温和:“先别动,你的肉身受损严重,想要恢复行动能力,最起码还要个把月。”
灵玉张了张嘴,却发现连说话都变得艰难。
“想问你的同伴吗?”这女子察颜观色,问道。
灵玉连点头都做不到,只能眨眨眼睛,表示肯定。
她道:“他们都活着,不过,其中一个肉身受损严重,恐怕很难坚持下去。还有一个,使用秘术的后遗症比较严重,修为有倒退的迹象。其他人么,就是伤重些,需要很长的时间休养,包括你。”
灵玉有些着急,肉身受损严重的是谁?修为倒退的又是谁?华练仙子和梅远之不关她的事,另外三个,她不希望他们出事。按情况看来,最严重的应该是余朔,那个坚持不下去的,可能就是他。
灰暗的天空,让她意识到自己大概还在这个空间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人生活在这里?
灵玉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冒起一个念头,吃力地张口:“药……王?”
她的声音极小,破碎不成音。这女子听清了,脸上浮起惊讶:“你认得我?”
灵玉只是福至心灵,随便这么一猜,没想到居然就猜中了。她自己怔了怔,道:“你……活着?”
药王笑道:“算是吧。”
灵玉现在无法动用神识,感觉不到她的修为。不过,以药王的年纪推算,大概是一千七八百岁,怎么也应该结婴了吧?看她神态,全无苍老,说不定已经元后了。
她和行端真人突然消失在神农岛,果然是进了此处空间,却不知道藏身何处。
灵玉略微感到安心。药王的医术,她见识过,当年丹田碎裂,能好好活着,还重新修炼回来,全赖药王遗府留下的丹药,真要说起来,药王对她有救命之恩。既然有药王在此,能活下来的,应该都能活下来,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的伤势太重,先别费神了,好好休息。有问题的话,过些天伤势无碍,再问不迟。”
灵玉听话地闭上双眼,放松下来。
眼下这种情况,她除了养伤,什么也做不了。
神念收回识海,灵玉让自己处于无知无想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伤势好得更快。
再次清醒,已经是一个月后。
仍然是无处着力的漂浮状态,但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下针。疼痛的感觉变得直观,不再像初次醒来那么麻木,说明她的身体恢复良好。
看到她睁开眼,药王轻轻一拨,将银针收回体内。这银针亦是她的法宝。
“先别动。”药王说着,一指点在灵玉眉心。
灵玉感觉到一道温和的力量缓缓浸润她的泥丸宫,神智一点点清醒,恢复原先的敏锐。
药王收回手指:“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灵玉动了动手脚,虽然有点僵硬,但已经能够自我控制。
她缓慢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水池之中。
这水池不大,也就三丈见方,里面的液体像水又不是水,灵玉掬了一把,发现其中蕴含着浓郁的生气。
除了她,水池里还漂浮着四个人,仔细一看,梅远之不在其中。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药王道:“那位姓梅的道友,一天前醒了,他说有事在身,先出去了。”
灵玉心道,恐怕不是有事在身,而是心怀忌惮吧?梅远之才智高卓,相对的疑心略重,这么古怪的地方,还有这么古怪的人,他不敢多留。杜晋不就是在这里被迷了心智吗?见到那棵奇树,他还以为机缘到来,结果却是这样的结局。
“药王前辈,”声音有些低哑,灵玉清了清嗓子,问道,“他们还好吗?”
“无妨。”药王微笑道,“除了那位道友,其他人过几天就能醒来。”
她指的是余朔。
灵玉眉头微皱:“他怎么样?救不了吗?”
药王露出困惑的表情,道:“我原本以为,这位肉身瓦解、元婴重伤,怕是撑不了多久,没想到他颇有点古怪……”
“古怪?”漂浮在水面上的余朔,看不出任何古怪。
“他的肉身……”药王想了想,说,“应该是用了某种秘法捏成的,元婴似乎与寻常人不同,我也是过了好些天才发现的。”
灵玉却没有感到惊异:“这么说,他能活下来?”
“应该……”诡异的情形,连药王自身都不肯定。
灵玉不再多问。她从水池中起身,慢慢扫视周围的环境。
几间茅屋,并一方水池,便是此处的全部,远处隐隐有药香传来,似乎附近存在药田。
药王起身进屋,灵玉没有犹豫,弄干身上的衣衫,跟了进去。
这位在陵苍颇有声名的药王,初见之下,就是个寻常女子,并不如何貌美,也没有迫人的气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灵玉总觉得她比普通修士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
她缓步迈入屋中,药王已经在几案后面坐下,指了指对面:“坐吧。”
灵玉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里有别人的痕迹,各种起居之物,皆是两套。看样子,那位行端真人也在——又或者,药王表现得好像他还在。
“药王前辈。”
药王抬手阻止,道:“药王只是别人抬举,我名灵枢。”
灵枢,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听起来像是道号。
灵玉顿了顿,重新开口:“灵枢前辈,这里还是沧海派吗?你们怎么会在这?”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药王笑道:“你是从神农岛上来的?”神农岛上,有她的遗府,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应该看过她留下的东西。
灵玉点点头,补充:“前辈在东海的遗府,我也去过。”
药王脸上掠过惊异,随即笑了:“这倒是有缘。那个洞府,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灵玉想起那次的经历,有些惆怅。她很快从惆怅的情绪里拔出来,好奇地问:“灵枢前辈,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东海遗府?连东西都没有带走,我还以为你们……”
药王道:“你既然去过那处遗府,应该发现它处于水中。其实,它是一座小岛,当年突发海啸,我才急着带行端离开。”
原来真相这么简单,亏她猜了很久。
“……至于那些东西,反正也用不上了,不带走也没什么。”
说到这个,灵玉起身,郑重下拜。
“你这是做什么?”药王惊异。
灵玉道:“若非前辈遗留下来的灵丹,晚辈的道途已经断绝。”
药王讶然:“你……是说那枚留在炼丹室的复灵丹?”见灵玉点头,她笑道,“那是我忘了带走的,没想到救了你一命,也算是你的机缘。”
等灵玉重新坐下,药王沉吟:“这么说的话,你的丹田碎裂过?”
“是。”灵玉答道,“晚辈曾是剑修,筑基时剑毁,险些人亡。”
那枚丹药,本是药王为了行端真人炼制的,行端真人是剑修,丹田的药性融合了这一点,因而用在灵玉身上,特别对症。
“倒是看不出来,你的丹田丝毫无损,应该还用了别的方法温养过吧?”
灵玉点头。她之所以丹田无损,是不言的缘故。
“能不能说说用了什么秘法?”药王很感兴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所不便,不答也无妨。”
这种修补丹田之法,应是不外传的秘法。
灵玉道:“前辈对晚辈有两次救命之恩,区区一个秘法,算得了什么?”说着,她将不言说的秘法一一告诉药王,顺便加上自己巩固丹田时的反应。
药王听了,若有所思:“这个思路,似乎在古籍看过,药理搭配十分巧妙……”
说着,她取出一张空白纸笺,提笔记了下来。
仔细推算论证,喃喃自语,仿佛忘了灵玉就在眼前。
灵玉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当年药王年纪尚轻,且只有结丹期,却能得到药王称号,可见其药理造诣。果然,她心思纯粹,才能有那般成就。
许久,药王推算完毕,吐出一口气,一抬头,发现灵玉就在眼前,不好意思地笑笑,收起那些纸:“抱歉,独居几百年,一直没见过外人,差点忘了。”
灵玉面露异色:“灵枢前辈,行端真人不在吗?”
“在的。”药王知道自己的说法让她误解,便道,“行端去药田了,晚点才会回来。”
听到这句话,灵玉松了口气。坚持了那么久,经历过那么多的艰辛,若是他们最终不能团圆,未免遗憾。
“你的伤已经不要紧了,现在离开也无妨。如果不介意的话,在我这里养上两个月也行,能好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