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蛰伏
灵玉从殿中出来,晕乎乎地拍了拍脑袋。
师父要闭关冲击中期,师祖想要更进一步晋阶后期,这几年都顾不上她了。
他们虽然爱护她,但不可能因为她的两百年之约,停下自己的修炼。再说,师父不是只有她一个徒儿,师祖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徒孙。
这对灵玉来说,问题不大。功法不言已经推衍注解,而且她手上有莲台之会魁首的奖励,再加上师门供奉,足以支撑到结婴。
经过一年的休养疗伤,她的伤势已经大好,可以继续修炼了。
沿着芳草小径,出了观云台,一名青年站在路旁。
“孝玉?”灵玉有些惊讶,“你来寻师父吗?”
程孝玉摇头:“我来寻大师姐。”
“哦?”灵玉继续往前,与程孝玉并肩而行,“来寻我何事?”
程孝玉低头看着脚尖:“没什么,不知道师姐伤好了没有……”
灵玉笑道:“多谢你惦记着,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两人走着,灵玉随口问起:“你呢?结丹之事,准备得如何了?何时出门游历?”
时光飞逝,程孝玉也有一百岁出头了,他资质算不上太好,蔚无怏收他,也是闲着无聊,没想到他反而比几位师兄师姐进步都快,如今已经筑基圆满,可以考虑结丹事宜了。
程孝玉回道:“过些日子再说吧,丁师兄结丹后搬了洞府,孟师兄游历在外,冷师姐又在准备结丹,师父这里没人侍奉……”
听到这句话,灵玉有点脸红。跟程孝玉相比,她还真不孝,从来没想过侍奉师父的问题。
丁皓玄已经结丹成功,成为蔚无怏门下第二名结丹的弟子。孟希和冷青琼还卡在筑基圆满,没能寻到结丹的契机。如今程孝玉也圆满了,同时有三名弟子面临结丹的问题,耗费蔚无怏不少精力。
“师父近日就会闭关冲击中期,你可以歇一歇了。”灵玉说,“我会留在宗门内,如果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直接来找我。这话你也转告冷师妹。”这样也算是替师父尽一点力。
“真的?”程孝玉面露喜色,“我想结丹后选择《明尘经》为主修功法,如果能得到师姐的指点,那再好不过了!”
“你要主修《明尘经》?”灵玉停下脚步,眉头蹙起,“我记得你现在修炼的是师父所传的水系功法,为什么不选择《上善若水功》?”
她看起来像是生气的样子,程孝玉嗫嚅着想说什么。
灵玉便道:“如果你是因为我而觉得《明尘经》很厉害,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
程孝玉低着头说:“师姐,我想主修《明尘经》,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我不像几位师兄师姐,水系资质并不突出,修炼《上善若水功》算不上太合适……”
“这样吗?”灵玉沉吟,“若是如此,换功法倒也不要紧。只是,你要考虑好,配合《明尘经》的法宝,材料十分稀有,不容易炼制。如果选择别的本命法宝,功法的威力要打个折扣。”
程孝玉点点头:“我知道的。”说着腼腆一笑,“师姐可能不知道,我在杂学上有些天赋,炼器有所涉猎,说不定到时候能简化一下。”
敢说简化法宝炼制之法,他的炼器水平一定很高。灵玉笑道:“等你结丹了再说吧,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结丹这一关,说好过也好过,摸不到门槛蹉跎一辈子也是有的。”
“是。”
……
回到天池峰,灵玉吩咐阿碧:“今日开始,我要静心修炼,闲事交由你处理,除非有人上门拜访。”
阿碧苦着脸:“那我也要留在洞府里了?”
灵玉斜眼看她:“怎么,不愿意?”
“不是。”阿碧哪敢说不愿意,垂头丧气,“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灵玉摇摇头,回了修炼室。
她不指望阿碧修为大进,成为战斗灵宠,但也不能太弱了,将来还要她撑门面呢!
修炼室内,灵玉闭目盘坐,五心向天。
识海之中,仙书在缓缓转动,灵玉按照功法的内容,进入修炼之中。
如果有人能进入她的识海,一定会惊讶无比,因为,随着她的修炼,识海之中竟出现了诸多奇妙的景象。
一时是宽广的海洋,明月初升,静谧悠然。一时是成群的火山,喷射出灼人的火焰。一时是厚厚的云层,随风飘荡,悠然舒展。一时是草木扶疏,风过竹声,落英缤纷。
世人皆知,观想是成为修士的门槛,却不知观想之所以成为门槛的原因。心境修为足够,观想所见,会在识海中出现。借着观想,神念会越来越强大,结婴化神,就会变得容易一些。
修仙之途,前几个境界主要是淬炼肉体、经脉、丹田,到了后面,要淬炼的变成了元神、魂魄。无论是肉体、经脉还是丹田,都有迹可寻,而元神和魂魄,要虚化得多,这就是有些人结丹之前天资不凡,结丹后却难有寸进的原因。天人之道,需要元神和魂魄沟通,无法用言语表述。
沧溟界与世隔绝,更高阶的功法已经失传,如何壮大元神、魂魄,早就成了不传之秘。新版《明尘经》中有相应的内容,但并不详细。不言给灵玉准备的,真正详细到无微不至。这就是灵玉的底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灵玉沉浸在修炼之中,什么两百年之约,什么生死之斗,都抛在脑后,真正的心无外物。
对修士来说,时间是最无用的东西,也是最珍贵的东西。他们寿元远超凡人,漫长的岁月,可以随意浪费。而向往着更高境界的修士,时间一点都浪费不起,炼气向往筑基,筑基向往结丹,不停地进步,直到突破大乘,才能闲下来享受平静的岁月。
不言说,到了大乘,寿元无尽,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一直活下去,除非真灵泯灭,否则不老不死。
而真灵泯灭这种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修炼出了问题,二是被别人灭杀。第一点暂且不提,第二点几乎是不可能的。
每个大乘修士,都会分离出诸多神念,包含一点真灵,保留在某些地方。只要真灵没有全部泯灭,就能一直复生。无论是转世也好,捏一个身体也罢,他们很快就会恢复修为。
然而,大乘也不是最终的境界。人界诸多大乘修士,达到巅峰修为,就在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天劫。成功渡劫,才能飞升成仙,成为真正的仙人。
可惜,天劫到底如何才能降临,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这些对现在的灵玉来说,还遥不可及,但她一直将这个目标刻在心里,牢牢不忘。
大乘,那是她要追逐的目标。
……
灵玉回想起自己的梦。
每次生死之交,总是会做那种奇怪的梦。
她知道,自己与那位怀素元君有所关联,就像徐逆跟紫郢天君有关一样。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关联,她不知道。不言沉睡前说,他将主人的气息与她融为一体,所以她可以认仙书为主了。这个说法,灵玉并不相信。本命法宝岂能相让?她与怀素元君的关系,恐怕不下于徐逆与紫郢天君。
当年不言初醒,她曾妄想过自己是某位大乘元君的转世,后来知道多了,明白这种可能性几乎等于没有。
对大乘修士来说,转世很容易,不言曾经说过,有位大乘佛修,为了某个目的,一直转世。但他们的魂魄实在太强大了,转世对他们而言,只是换个躯体,不可能没有记忆。而她,确实没有前世的记忆,梦里零碎的片断,凑不出一个明确的场面。
她想,她大概是怀素元君选定的人吧,也许他们在当年大战中落入了某个困境,所以选择一些人,替他们还了这因果。也有可能是让所谓天命之人打开沧溟界通往其他各界的通道,解救他们出困境。所以,天命是一群人,而不是某一个人。
徐逆怀疑自己是紫郢天君分身的时候,灵玉心中也在惶恐。只有她自己知道,仙书的来历。徐逆的紫郢剑,是真紫郢剑的可能性不大,而她的仙书,前主人很明确,就是怀素元君。如果徐逆可能紫郢天君的分身,那她呢?
这是他们的机缘,也是他们的枷锁。
面对超过境界太多的未知,灵玉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实力提升才是关键,这些事情,总有一天会揭晓。到时候,不管他们是分身还是棋子,都有自己的归处。
就算真的是分身,她也不会屈服,就像当初劝徐逆时说的那样,努力修炼,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昭明剑君?那只不过短期的目标罢了,她要为徐逆报仇,也要借此磨砺自己。如果连昭明剑君都打不倒,谈何化神,谈何大乘?
决心很坚定,但她要报仇,不仅仅是泄愤。
整个沧溟议论纷纷,但没有人知道,灵玉怀的是这样的心情。
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完全没有理会,埋头修炼着。
时光如水,逝者如斯。
十年后,蔚无怏出关,成功突破至中期。
二十年后,关于莲台赌约的事已经平息,连太白宗弟子都不再提起,很多新晋弟子甚至不知道宗门内有这么一名结丹前辈。
此时,灵玉终于结束了足不出户的日子。
结丹圆满,是时候考虑结婴了。
437、寻契机
陆盈风很沮丧。
“圆满了,这就圆满了……”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
“喂!”端木澄手中的白子敲了敲棋盘,“你要是不想下,可以不下。”
任他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下去了。半天前,陆盈风跑到少阳峰来,说要跟他下棋,结果只顾着嘀咕,棋下得乱七八糟。他下棋不是为了赢,这么敷衍的态度,不是浪费他时间么?
陆盈风抬头瞪他一眼:“你能有点正常人的反应吗?”
“你要什么反应?”端木澄满脸无奈。
“你不是正常人。”陆盈风直接跳过了,“阿澄,说实话,程师妹晋阶飞快,你有没有压力?”
“压力自然是有的。”看着乱七八糟的棋局,端木澄不想继续下去,收拾棋盘,“可就算有压力,又能怎样?这种事,嫉妒不来啊!”
陆盈风一脸郁闷:“我不是嫉妒,只是觉得不爽,程师妹之前默默无闻,怎么就突然这么勇猛精进了?平白输人一截的感觉真不舒服。”
端木澄说:“她未必就比我们差了,只是之前没有显露而已。你仔细想想程师妹的履历,她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二十一岁筑基,一百三十七岁结丹,光看这两个数字,已经不比他们差多少,何况她中间因为修为尽失而浪费了几十年。
陆盈风还是很郁闷:“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最精英的弟子,没想到真正的精英另有其人,与她比起来,自己平凡无奇……就好像从天才变成了普通弟子,这种感觉真难受。”
“你啊,想太多了。”端木澄淡定地重新落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输给别人有什么奇怪的?世上那么多人,总是有人输有人赢,别输给自己就是了。”
陆盈风被他劝服了,闷闷地想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们没在晋阶期间卡太久,三百岁差不多能结丹圆满。这个速度,并不算慢,只能说程师妹太厉害了。”
端木澄点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我们那个赌约,你没忘记吧?”
陆盈风脸色一拉,嚷道:“什么赌约,从来没听过,你别讹我……”
这件事受刺激的,当然不止陆盈风,钱家乐听说的时候,拍了自己一脑门。
虽是如此,他心里还是高兴更多一些。两百年太短,如果灵玉想在两百年内达到元婴后期,五十年内必须结婴。如今二十年过去,她结丹圆满,运气不太差的话,花费三十年寻到元婴契机,还是很有可能的。
“程师妹,结婴之事,你是怎么想的?”擎岳峰的孤崖上,两人各蹲一边,钱家乐抛过一只酒葫芦,问她。
灵玉接过,很淡定地说:“过些日子,我便出门寻找结婴契机。”
结丹要经历心境拷问,结婴则要坚定道心,这两者,都不是在洞府里蹲着就能遇到契机的。
“会不会太着急了?”没等灵玉回答,钱家乐想起当年的事,恼道,“哼!你真是脑子抽了,居然立下这种赌约!”
当年灵玉从莲台跳下,钱家乐很不谅解。他一直以为,灵玉不是寻常女子,不会纠缠于情爱,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地跟别人有了私情,而且还为了那个男人不顾生死。他觉得自己被骗了,“兄弟”原来不是兄弟。
虽说慢慢接受了,可想起这事他就不爽。当然了,他不否认自己有点小小的嫉妒,原以为自己是她最亲密的人,原来她最亲密的另有其人……
灵玉一摊手:“许你们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许我们女人冲冠一怒为蓝颜?”
“……”钱家乐哽了哽。好吧,他想错了,就当自己的“兄弟”喜欢了一个女人好了。
这么一想,钱家乐心里舒服多了。可不是么?如果灵玉是男人,自己喜欢的女人被逼跳了溟渊,不报仇还叫男人吗?她这么做,才是“爷们”的行迳。
想通了这点,钱家乐浑身舒爽。他的“兄弟”没丢,好好的在那里呢!
“钱师兄,你放心。”灵玉在崖边坐下,拔开葫芦塞,喝了一口,“我心里有数。”
钱家乐扳着指头数:“二十年,结丹圆满,三十年,结婴成功,剩下一百五十年,你有把握突破两个小境界吗?”
灵玉实话实说:“达到元婴后期的把握不是很大,但到中期不成问题。”
“中期可赢不了昭明。”钱家乐感叹,“昭明人品不怎么样,剑术确实是高。我师父这么多年都被压得死死的,这回把剑典补完了,在他手底下也不过撑了半个时辰。”
喝了口酒,他遗憾地补充:“你要还是剑修就好了,那我师父撑着一口气,也要活着看到你把昭明揍趴下!”
灵玉想起来:“断岳师伯身体如何?他的寿元还有多久?”
提起这个问题,钱家乐面露担忧:“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寿元说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你的莲台赌约。”
灵玉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可得转告断岳师伯,我虽不是纯粹的剑修,可我有剑心啊!想看我剑败昭明,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
钱家乐看着她,满脸怀疑:“你要用剑术打败他?”
灵玉笑而不答。
看她这样,钱家乐来了兴趣:“你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还不能说吗?”
灵玉收了笑容,低声道:“昭明自创紫气雷霆,不是一直很得意吗?我要让他知道,跟徐逆比起来,他的紫气雷霆什么也不是!”
钱家乐闻言一默。撇除灵玉的关系,作为剑修的他,很欣赏徐逆,他拥有一个剑修所有的优秀品质。这样一个人,却只是一个替身,还被逼自堕溟渊,实在让人感叹。
“他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身份,没有属于自己的风光。现在他死了,我要让所有人看到,真正的徐逆是什么样子的。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永远记得,有个剑修叫徐逆。”
钱家乐看着眼前的灵玉,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幽怨,只有坚定和决绝。他既觉得欣慰,又感到淡淡的忧伤。
欣慰的是,他认识的程灵玉,从来都没有变,一直这么勇敢而执着。忧伤的是,不管她多么坚持,死去的那个人都没办法活过来了。
灵玉仰头将葫芦里的酒饮尽,从袖中摸出那只玉笛。
悠扬的笛曲,在云层间回荡,越发缠绵悱恻。
……
“决定好了吗?”蔚无怏在自己的泡泡宫殿里召见灵玉,已经元婴中期的他,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气势更加强大。
灵玉点头:“是,准备妥当,下个月就离山。”
“打算去哪里?”
灵玉略一思索:“大梦泽。”
蔚无怏一怔:“怎么想到去大梦泽?”大梦泽是世家的地盘,他们非常排外,去那里游历可不是容易的事。
灵玉说:“一则,徒儿至今未曾去过大梦泽,去开开眼界。二则,昔日曾经听过一件秘闻,去那里寻个究竟。”
蔚无怏所有所悟地点头:“莫非是你的机缘所在?”
灵玉笑了笑,没有否认。让师父这么以为也不错,这件事到底是机缘还是劫难,现在还说不好,她心中隐隐有预感,去那里也许会有惊喜。
时光之术啊,说不定她也能体会到时光之术的神奇。如今简真君残留的神识已经被抹去,她去寻那颗奇石,应该没什么危险。
许寄波被影响的时候,还是个炼气小修士,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她已经结丹圆满,能够守住心神,经历这番考验,说不定就是真正的机缘。
“那你好好准备。大梦泽不比星罗海,就算你是太白宗的弟子,也不要得罪大梦泽世家的修士,他们很排外。”
灵玉奇道:“太白宗好歹是陵苍大宗门,难道他们一点面子也不给?”
蔚无怏笑道:“寻常情况下自然会保持客气,但如果你想寻宝,他们就会把你当小偷一样盯着。”
灵玉无语:“……寻宝自然是去无主之地,关他们何事?”
“在大梦泽世家的眼中,大梦泽一切事物,都是他们的,不容外人觊觎。”蔚无怏叮嘱,“去了大梦泽,一定要记住这一条,千万不要犯了忌讳,不然,等待你的就是大梦泽世家的群起围攻。”
“是。”
蔚无怏满意地颔首:“等一下,你去你师祖那里禀告一声。决定好了具体时间,早些告诉我们,也好准备东西。”
灵玉知道,师父这是要给她防身秘宝,顺便师祖那里也不要落下。
她既感动又心虚。师父和师祖待她确实好,能给她的从不吝啬。反观她自己,只是心存感激,没有实实在在的回报。这一点,一定要记得改掉。
“是,徒儿记下了。”
一个月后,灵玉准备妥当,拿着苍华真人和蔚无怏给的防身之物,带着莲台之会夺魁奖励的秘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白宗,去往大梦泽。
天池峰仍如以往,几乎没人知道,那位与元后剑修立下莲台赌约的结丹真人,已经不在宗门内了。
数日后,昭明剑君收到消息,当场将一柄名剑摔进了剑池。
这些年来,他被极意宗烦得脾气暴躁,没办法好好研究那部《先天紫气诀》,那个小辈却顺利达到了结丹圆满,真叫人不快。
可是,这口气暂时出不了,当年的赌约见证者众,他要是派人找灵玉的麻烦,还要不要脸了?身为紫霄剑派的剑君,他的脸皮没那么不值钱。
438、昌和城
大梦泽位于陵苍西南,面积约有三分之一陵苍大小,那里湖泊成群,故称为泽。
灵玉从凌云城坐传送阵去往汇灵湖,然后沿断水山脉向南,经安岭古道进入大梦泽,到达昌和城。
昌和城是大梦泽第一大城,也是仅有的一座散修聚集之城。
大梦泽比起宗门汇集的陵苍,对散修更加苛刻,功法、资源都在世家手中,散修除了投靠各大世家,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昌和城是大梦泽通往陵苍、星罗的枢纽,风气相对开放,时常会有来自两地的商人带来功法和宝物,因此,大梦泽绝大部分散修,都聚集于此。
寒鸦山离昌和城不远,就在昌和城的西面,以结丹修士的遁速,半日便可来回。
灵玉到了昌和城,没有急着去寒鸦山。以大梦泽世家排外的风气,恐怕她一离开昌和城,就会被别人盯上。反正,她需要时间了解大梦泽的习俗,先在昌和城混些日子再说。
“这位……这位道友?”灵玉正在昌和城的街上闲逛着,忽听后面有人喊道。
这人声音不大,带着迟疑,因此她之前根本没有在意,对方喊了好几声,她才转过头去。
这是个面貌三十多岁的女修,五官秀丽,却透出几分疲惫,有些显老。看她修为,不过炼气七层,衣着寻常,应该是个散修。
灵玉没有穿门派道袍,气息也收敛了,但她毕竟是结丹修士,行止之间自有气势。这女修见到她的真容,捉摸不透的感觉更甚,心中七上八下,看着她支支吾吾。
“这位道友,有事吗?”灵玉问道。
对方见她口称道友,没有端前辈的架子,以为她也是炼气修士,只是修为比自己高,这才镇定下来。
她施了一礼,道:“仓促拦下道友,失礼了,妾身袁若兰。”
灵玉回了一礼,但没有自报姓名。大街上拦人,谁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袁若兰大概知道对方心存防备,更加不自在了:“道友从北城门而来,可是陵苍修士?”
灵玉眼睛眯起:“你怎知我从北城门而来?”这里离北城门已经不近了。
袁若兰见她误会,连忙摆手:“冒犯了,道友一进昌和城,妾身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不敢搭话……”
灵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这袁若兰脸皮这么薄,不像是出来讨生活的女修。可她面相显老,手指有茧,又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样子。难道是刚刚从商,出来拉客的?
在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袁若兰更加手足无措,低声道:“道友既是来自陵苍,不知可有功法贩售?我愿比店铺价格高一成收购……”
“功法?”原以为这袁若兰是来拉客的,没想到会是求购功法,灵玉甚是诧异。
见她没有拒绝,袁若兰急急点头:“是,只要包括筑基期就可以了。”
灵玉问:“店中收购价很低吗?”
袁若兰答道:“大梦泽外售的功法很少,店中的收购价在道友看来也许不低,可他们卖得极贵,这中间的差价就大了。”
这么说,她是来捡便宜的?灵玉略一思索:“这笔买卖对我可不划算。店铺收购功法,如果是独占价,要高好几倍,想来道友说的收购价,不是独占价吧?”
功法不同于物资,卖了还可再卖,但功法确实是稀有物资,除了一些大路货,没有人会随意贩售,所以店铺收购功法,有两种方式。一是就像卖寻常书本一样,二是单卖一份,不再售予他人。
前者收购价很低,就像寻常收售一般,买价卖价相差颇多。后者则要高许多倍,除了自用,不能再卖给他人。
看袁若兰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出得起独占价的样子,寻常散修之间的功法买卖,也不会选择这种卖法。
袁若兰脸色一红:“道友还可再行售卖,多卖上几次,比卖给店铺还划算一些……”
灵玉不假思索地摇头:“太花时间了。”
袁若兰急急地道:“道友若是不想花时间,妾身可以为道友介绍,或者替道友售卖也行……”
灵玉摇摇头,没有答应。随意施舍善心,未必就能引来善果,她有要事要办,还是不要与别人纠缠的好。
袁若兰不死心地说:“道友看起来不像是商人,若是来大梦泽有事要办,妾身可以帮忙……”
见灵玉没有应声,她失望极了,向她草草行礼:“抱歉,是我失礼了。”说着转身离去。
看着袁若兰离去的背影,灵玉忽然想到一件事:“等等。”
袁若兰惊喜地转回身来:“道友?”
灵玉问:“你是世家出身,还是散修?”许寄波曾经说过,寒鸦山周围有三个世家,分别是许、袁、纪,昌和城离寒鸦山极近,家族地位不高而在昌和城讨生活不少。
袁若兰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是世家出身。”
也就说,现在不算世家子弟了?
“既是世家出身,为何要向其他人求购功法?”
袁若兰沉默片刻,说道:“抱歉,这个不便回答。若是道友不卖的话,妾身就不打扰了。”
在她转身之际,灵玉又说:“可是寒鸦山袁家?”
袁若兰身躯一颤,猛下沉下脸色:“道友既知,何必消遣于我!”
灵玉一扬眉:“此话何意?”
袁若兰狐疑地看着她,见她的反应不似作伪,方道:“道友当真不知?”
灵玉摇摇头,说道:“你与袁家有何恩怨,我没有兴趣。只是,你既然是袁家人,若是能帮我个忙,我可以用功法相酬。”
袁若兰既喜且疑,很快收敛了喜意,摇头道:“妾身虽出身袁家,可在袁家并没有地位,怕是帮不上道友的忙。”
灵玉道:“袁道友还不知道要帮的是什么忙,拒绝得也太快了。”
“这……”袁若兰犹豫,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可又担心惹麻烦。
灵玉又道:“若是有意,我们寻个地方说话。若是无意,那也无妨。”她不是非找袁家人不可。
袁若兰很快有了决定,低声道:“道友请随我来。”
灵玉颔首,跟在袁若兰身后。离去之后,她淡淡瞥了街角一眼,一弹指,抹去和袁若兰两人的踪迹。
片刻后,袁若兰带着她拐进一条破旧的小巷,敲开一扇门。
大梦泽与陵苍、星罗两地风气相差较大,仙城根本无法与另外两地相比,主要街道还好,小巷屋舍都十分简陋。这条小巷尤其如此,看它破旧的程度,怕是多年没有修整过了。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
袁若兰的脸上浮起笑容:“冬儿,是娘回来了。”
灵玉扫过一眼,若有所思。看来袁若兰过得很窘迫,这间屋舍的禁制也太简陋了,而且是个死禁制,只能从里面打开。
里面禁制一动,门“吱呀”开了。
“娘!”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看到袁若兰,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随后瞥到袁若兰身后的灵玉,紧张起来,“娘,这是……”
看到孩子,袁若兰露出温柔之色,安抚道:“别怕,娘与这位道友有事要谈。”
这女孩扯了她一把,低声说:“哥哥出门之前不是说了吗?不要带陌生人回来,娘怎么不听呢?”
袁若兰为难:“娘好不容易才寻到这位道友,愿意将功法卖给我们……”
这对母女嘀嘀咕咕地说着,灵玉借机观察这间陋居。说是陋居,一点都不夸张,狭小的院子里,堆着零零碎碎的杂物,其中有制符纸的工具,看起来像是制符纸的地方。另有两间屋子,屋顶墙面,皆有破损。
袁若兰是炼气七层,这小姑娘是炼气三层,好歹都是修士,居然混得这么惨,灵玉不禁怀疑,她之前要拿高于店铺一成的价格买功法是不是真的了。
那边母女二人终于商量完毕,袁若兰唤道:“有劳道友久等,请进吧。”
灵玉跨进门,袁若兰带着她进了一间屋子,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舍下太简陋了。”
屋子里面一样很简陋,除了必要的起居之物,就没别的了。
袁若兰请她坐下,女孩端了茶水来。
茶并不是灵茶,而是寻常的茶叶。
袁若兰见她没有露出不快,松了口气,拉过那女孩:“这是小女冬儿。”
这个名唤冬儿的女孩刚才对她还很戒备,此时却乖巧地行礼:“冬儿见过前辈。”
灵玉微微一笑,摸出一枚玉扣,抛给她:“拿着玩吧。”
这玉扣大概是用炼器的边角废料裁出来的,灵气微薄,不过玉色清透,十分美观。这种对修炼没什么用的废物,应该是阿碧的玩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塞在乾坤袋里。
不过,对家境贫寒的冬儿来说,这玉扣是难得的玩物。她先是大喜,随后犹豫了一下,又将玉扣推回来:“太贵重了,不能收。”
灵玉道:“不过是件玩物罢了,我留着也没用,小姑娘拿去玩就是。”
冬儿看向袁若兰,见母亲点了点头,方才欢喜地收了起来:“多谢前辈。”
袁若兰看着冬儿的笑容,秀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意。
439、各取所需
这一家子有三口人,袁若兰以及她的一儿一女,至于她的丈夫,没听她提起,也找不到生活在此的痕迹。
灵玉与袁若兰坐在屋内,冬儿在院子里捣弄灵草。那些灵草,是制纸符需要用到的原料,捣出汁液来,加入木桨,才能制作出合格的符纸。冬儿年纪虽小,动作却十分娴熟。
袁若兰见她盯着院中的冬儿看,带了几分羞意说:“家中拮据,这孩子七八岁开始就帮着我制符纸,都是我这做母亲的无能……”
灵玉道:“这孩子资质不错,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没有说,袁若兰也知道。十二岁,很多人刚刚进入观想境界,能够灵气入体,冬儿就已经炼气三层了,如果能够好好培养,前途不可限量。
她沉默了片刻,振作精神,问:“不知道友需要妾身帮什么忙?”
灵玉收回目光,直截了当地问:“袁家可是世居寒鸦山?不知袁道友对寒鸦山了解多少?”
袁若兰回答:“妾身之前一直住在寒鸦山,近年才搬到昌和城中。”
“这么说,袁道友对寒鸦山了若指掌?”
“不敢。”袁若兰忙道,“寒鸦山有三姓,各据一方,若是涉及另外两个世家,妾身就不知道了。”
“那么,冻鹤潭这个地方你知道吗?”
袁若兰眼中掠过诧异,点头道:“知道,不过冻鹤潭长年冰封,很少有人去那里……”
“不是三姓弟子,想去冻鹤潭,有办法吗?”
袁若兰摇摇头:“寒鸦山不许外人踏入。”
“如果我想去呢?”
袁若兰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惊疑,说:“若是道友上门拜访,说不定……”
灵玉只看着她,不说话。
袁若兰明白了,她不想让人知道。明知道世家不许外人入内,还想进去,并且不想让人知道,怎么想这事怎么不对。如果是以前,袁若兰一定毫不犹豫拒绝,不管对方出的价码多高,可现在……
见她犹豫不定,灵玉说:“袁道友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闻听此言,袁若兰面露惊慌:“你……”
灵玉缓缓道:“我们方才在街上说话,有人想要探听。”
袁若兰几乎没有怀疑就信了,她咬着牙,面带怒容:“我们一家子都离了寒鸦山,他们还想怎样!”
灵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言相问。
袁若兰脸上的犹豫更浓了,她一方面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一方面又担心被人抓到把柄。
“道友……”好半天,袁若兰说,“可否在此稍等?犬子很快就回来了。”
灵玉眯了眯眼。之前听那小姑娘冬儿说的话,还以为是孩子懂事,如今看来,这一家子做主的人恐怕是儿子。
她略一思索:“在下刚到昌和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最多只能等半个时辰。”
袁若兰连忙点头:“够了,犬子申初就下工了。”
两人一边等着,一边闲聊。
灵玉不着痕迹地套着话,颇觉有趣。
果然,袁若兰的丈夫已经不在了,究竟是陨落了还是什么原因,并不清楚。两个孩子都不大,偏她性子绵软,没什么主见。听她的话意,之前似乎过得不错,只是近几年生计艰难。
灵玉想到她在大街上拦人的尴尬,以及院中的制符之物,心里隐约明白。她并不是那种自幼在仙城中讨生活的修士,遭逢祸事,才不得不搬到昌和城中,凭借制符手艺谋生。这个祸事,八成与她的丈夫有关,而且还有来自家族的压力,让她既不甘又无奈。只是还有一儿一女,为了儿女的前程,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
她虽是家长,家中做主的却是儿子,这一点从她和女儿的态度可以看出来。
看袁若兰的行事,着实不像个阅历丰富的老牌修士。搭话的手段拙劣不说,被别人盯上也没察觉,她要寻地方说话,竟直接把她带回家中。倘若当家的是她,只怕他们一家子已经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想到这一点,灵玉对她那个上工去了的儿子存了几分好奇。
半个时辰没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冬儿放下手中的药杵:“是哥哥吗?”
外面传来年轻的声音:“冬儿开门。”
冬儿连忙打开禁制,门被推开,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年跨进门来。
这少年约摸十七八岁,身材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壮实,眼神带着锐气,容貌与袁若兰和冬儿有几分相似。
“娘呢?”少年放下手中满满一篮的药草,帮妹妹收拾起来。
冬儿还没回答,袁若兰已经唤道:“立夏,快进来。”
这个名唤立夏的少年拍掉手中的草屑,跨进房门:“娘,你今天……”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了灵玉,顿时警觉起来。
袁若兰拉过他,向灵玉介绍:“道友,这是犬子立夏。”而后对立夏说,“这位是来自陵苍的道友,娘今天出门,凑巧遇到的。”儿子凌厉的目光下,她笑得很心虚。
客人面前,立夏还算给母亲面子,对着灵玉笑了笑:“见过前辈。”
灵玉向他点点头:“小友不必多礼。”
立夏的修为比他母亲还要高一些,已经达到炼气九层。这一家子过得如此拮据,他能有这样的修为,恐怕收入都投到他的身上了。袁若兰想要筑基期的功法,大概也是为儿子准备的。
灵玉的第一印象,这个少年,比他母亲精明多了。袁若兰糊涂,看不出她的修为,就以为她与自己一样是炼气期。立夏刚开始那句前辈,只是因为她是母亲的客人,紧接着目光一顿,阴晴不定起来,既有怀疑,又有敬畏。
他虽未看出灵玉的真实修为,可也知道,以他炼气九层的修为,完全看不出灵玉的境界,必然是筑基以上。娘今天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带回来这么一位客人?
正想着,袁若兰拉着儿子说:“立夏,这位道友想请我们帮个忙,事成后愿以功法酬谢。”
“功法?”立夏一怔,面上带了恼意,低声喝道,“娘,你又出去胡闹了!”
袁若兰心虚地转开目光,嘀咕:“怎么是胡闹呢?娘这不是为你着急吗……”
客人在前,立夏也不好再说什么,带了几分恭敬地对灵玉说:“前辈,我娘若有什么冒犯的,请不要见怪。”
灵玉摆手:“没什么冒犯的,只是谈一桩交易罢了。若是可以,我们各取所需,不可以,那也无妨。”
立夏却很警惕:“我们不过是寻常炼气修士,日子过得尚且艰难,怕是没什么帮得上前辈。”
他话刚说完,袁若兰悄悄拉了下儿子的袖子:“立夏,这位道友想去冻鹤潭。”
立夏一怔,面色微沉:“前辈要去冻鹤潭,只管到寒鸦山求见三大世家……”在灵玉的注视下,他渐渐收声。如果能够,何必来找他们这几个已经被家族放弃的弃子?
灵玉说:“你们只要告诉我,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去冻鹤潭就行了。只要事成,功法就是你们的。”
“前辈去冻鹤潭想做什么?”立夏紧盯着她,“我们修为低微,出了事可承担不起。”
灵玉笑道:“承担?小友想承担什么?据我所知,冻鹤潭一带并无出产。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才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立夏看向母亲,袁若兰点头说:“冻鹤潭确实没有出产。”
话虽如此,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哄他们?立夏知道母亲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肯定不会怀疑灵玉所言不实。
事实上,他自己也心动得很。在大梦泽,功法珍贵无比,往往凭借一部相对完善的功法,就能建立一个世家。昌和城中售卖的功法贵得离谱,若非如此,娘也不会为了他而四处寻找异地修士,之前还上当受骗过……
这位前辈气势不凡,最低也是筑基修为,拥有功法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她要求的事,有些风险,若是出了事,被袁家人知道……
立夏心中一动,冒出一个念头。
“前辈想要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倒是不难。”立夏说,“只是,前辈所说的功法……”
灵玉摸了下乾坤袋,抛出来一枚玉简:“小友尽管查看。”
立夏接过,探入神识,很快脸上浮起惊喜之色。
“立夏?”袁若兰唤了一声。
立夏收敛了脸上的喜意,向母亲点点头:“是真的。”
这部功法,是灵玉在星罗海得来的,平凡无奇,没有明显的特征,别人无法从这部功法看出她的来历。
立夏到底还是个少年,见了功法,差不多就相信了。
他看着这部近在眼前的筑基功法,想到五年来的日子,心中一横,说道:“大梦泽的世家,亦会招收散修,前辈只要伪装成散修,去投靠这些世家就行了。”
灵玉点点头:“我怎么做才能平凡无奇地进入这些世家?”
“修为越高,世家的考验越严格。前辈最好把修为伪装得低一些,然后找个合适的身份。对了,许家近年对投靠而来的散修颇为宽容,前辈不妨去许家。”
灵玉望着这看似直率却暗藏心机的少年,笑了。
440、救人
半个时辰后,少年袁立夏引着灵玉从自家小院出来,态度恭敬:“前辈请。”
灵玉毫不客气地摆出前辈的架势,跟在他的身后,去往客栈。
一路上,袁立夏向她介绍大梦泽的风情,以及昌和城的布局,就像那些闲时替前辈们跑腿赚些零花的小修士一样。直到把灵玉带到一处大客栈,方才拿着灵玉打赏的两枚灵石离开。
天已经快黑了,灵玉住进客栈,就没再外出。
她的运气不错,来到昌和城,就遇到了袁家的人。听袁若兰说,她的丈夫原是散修,后来投到袁家,所以一双儿女,都随了她的姓。
他们一家三口遭遇了什么,灵玉并不感兴趣。那少年行事谨慎,想把她推到许家,如此,自己拿了功法,又不会惹麻烦。
他一个半大少年,上有单纯糊涂的母亲,下有还未长成的幼妹,对自己的事没影响的话,灵玉不介意顺了他的意。不过,立个魂契还是要的,不然一点负担都没有,不小心就能坏了她的事。
调息了一会儿,灵玉停下修炼。
她已经结丹圆满,不需要再日夜修炼,每日的功课,主要是调息顺气。
调息完毕,灵玉坐到桌前,拿出符纸,静心画几张符。
正画着,忽然外头传来响动。
她顿了顿,搁下符笔,打开禁制。
站在门外的,竟是袁立夏。他满头大汗,看到灵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嘶哑着声音说:“前辈,救命!”
“怎么回事?”
袁立夏顾不得别的,拼命地磕头:“求前辈救救我娘和冬儿,晚辈定有厚报。”
见灵玉不为所动,袁立夏一狠心,从袖中摸出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奉了上来:“只要前辈肯救我娘和冬儿,此宝便归前辈所有——前辈若知此宝玄机,定然不会后悔。”
客栈之中,左右都有住店,她虽使了隔音之术,被别人所见,到底不妥当。灵玉退后一步:“进来吧。”
袁立夏进门,再次苦苦哀求:“前辈,没有时间了。那些人很快就到我家了。求您去救救我娘和冬儿,过后晚辈自会将此宝的来历告诉前辈。”
灵玉摸着手中的黑石。这块石头,摸起来似乎不带任何灵气,但却有一股奇妙玄奥的力量,连神识都探不进去。
她没有为难袁立夏,问:“那些人是什么人?你们家惹了什么麻烦?”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跑过去救人。
袁立夏说:“是袁家的人,我爹是筑基修士,早年跟他们有恩怨。我爹失踪后,他们就想办法把我们一家从寒鸦山赶了出来。我家过得艰难,就是因为他们时常逼迫的缘故。本来他们只是时常来逼一逼,不知道今天怎么的,好像要把我们一家逼死……”说着,他哀求地看着灵玉,“前辈,求您救命。只要您救了我娘和冬儿,就算要晚辈今后给您当道童,伺候您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灵玉心道,让你当道童,那是你捡便宜了。她淡淡扫了一眼,问:“他们有几人,什么修为?”
“有两个人,都是筑基初期。”
灵玉点点头,一句废话没有:“走吧。”
袁立夏闻言大喜,正要给她引路,忽地身上一凉,被一道剑气裹住,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
到了此时,他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发现那件事,他一时心慌意乱,实在找不到人帮忙,才想起来求灵玉。母亲看不出来,他能看不出来吗?这位前辈必然是货真价实的前辈,而且修为不低。可就算如此,他心里还是不安稳,两名筑基,如果这位前辈敌不过怎么办?现在看了这手段,知道这位前辈必是高人,母亲和妹妹有救了。
灵玉到了白天来过的简陋小屋,远远就发现,有两名修士站在院子门口。
这两名修士形容各异,都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屋檐下悬着一盏月光石灯,照得院子里朦朦胧胧。
袁若兰把冬儿护在身后,尖声叫道:“你们休想!”
两名修士中年纪大一些的那位摸着胡须,眼中闪过厉色:“袁若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么多年,你也该死心了,雷天回不来了。你要是乖乖听话,看在我们同姓共宗的份上,放你们一条生路。可你要还是执迷不悟……”
“袁若兰,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给了你五年时间,够了!”另一名修士帮腔。
袁若兰胸脯起伏,狠狠地盯着眼前两人:“袁长风,你修为高,逼迫我们离开寒鸦山,我们没办法。可我好歹也是袁家人,难道你要不顾家训,残害同宗吗?你就不怕族规?”
那个名唤袁长风的修士冷冷道:“不杀你,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死不能。”说着,他目光转到她身后的冬儿身上,“你女儿也十二岁了吧?再过三四年,嫁人也无妨了。听说纪家在给他家大少求亲,你与嫡支血缘不远,你的女儿勉强够得上身份……”
他话未说完,袁若兰凄厉地叫了起来:“袁长风,我跟你拼了!”那纪家大少天生是个痴儿,已经三十多岁了,什么也不懂,连个修士都不是。
口中喊着,袁若兰祭出灵器,一对细长的鸳鸯刀向袁长风二人劈去。
袁若兰不过炼气七层,哪里是这两人的对手,袁长风一挥袖,飞在半空的鸳鸯刀陡然断裂,“哗啦”裂成碎片,跌了下来。
“大哥,别跟她客气了。”另一名袁家修士目露凶光,亮出了灵器长剑,“那个小子不知道在哪里,要是东西在他身上,那就不妙了。我们快些料理妥当,好去找人。”
袁长风略一思索,脸上闪过狠意:“不错,先找到袁立夏那小子……”
话未说完,耳边忽然听到“叮铃铃”的铃声,清脆悦耳。他正要问哪来的铃声,脑袋却晕了一下,陷入了奇诡的梦里。周围的一切都远去了,分不清是真是幻,他好像回到了寒鸦山,今天什么事情也没做……
灵玉坐在桌案前,继续提起笔,将画了一半的灵符补完。
她面前站着的三个人,两人一脸茫然,一人惊骇不已。
过了一会儿,确认危险已经远离,袁立夏平静下来,深深地向灵玉揖了一礼:“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必定舍身相报。”
补完灵符,灵玉搁下符笔,将案上的东西一一收起。她道:“需要你舍身相报,我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晚辈说错话了。”袁立夏立刻改口,“前辈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晚辈一定竭尽所能,助前辈达成。”
袁若兰还茫然着,她迟疑地看看灵玉,又看看儿子:“这……是怎么回事?道友……”
袁立夏没空跟母亲解释,继续道:“前辈想去寒鸦山,晚辈这里有几个法子……”
灵玉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袁立夏被她看得惴惴不安起来。
收到了灵符,灵玉问:“你是怎么在两名筑基修士眼前逃出来的?”
袁立夏被问得一愣。
灵玉敲了下桌案,慢条斯理地道:“你来之时,满头大汗,却无伤无痛。如果对方强逼上门,岂能等到你搬来救兵?”
袁立夏低着头,汗都下来了。
灵玉端起茶杯,对他笑了一下:“我可不会无缘无故帮别人。”
带着寡母幼妹,能够撑到现在,袁立夏不是糊涂人。他知道自己的小心机在这位前辈面前无所遁形,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的好。交给袁长风,他宁愿交给旁人。况且,这位前辈没那么难说话,求一求说不定能挣出一条生路。
“此事说来话长,前辈愿意的话,晚辈一五一十告知。”袁立夏恳切地道,“只是,前辈白天去过我家,恐怕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要不要先换个安全的地方?”
灵玉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事你不必操心。夜还很长,你可以慢慢说。”
冬儿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小心地拉了拉袁立夏的袖子:“哥哥……”
袁立夏安抚道:“别怕,前辈是好人。”又对袁若兰说,“娘,你和冬儿能够脱险,都是因为前辈。除了那个秘密,我们无以为报,希望娘能够谅解。”
袁若兰再糊涂,也知道自己白天看走眼了。她畏惧地看了眼灵玉,低声道:“可是你爹……”
袁立夏说:“前辈不是袁长风那种人,我们不愿意便宜袁长风,是知道他不会给我们好日子过,可前辈不一样。娘,这话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只是怕你伤心。这个秘密,我们死守着一点用也没有,倒不如拿来换个前程。”
“立夏!”
“娘,只有我们过好了,才有机会去寻找真相。像我们现在这样子,千辛万苦赚些灵石,还不够修炼,连功法都没钱买,什么时候才能够筑基?若是我们都不能筑基,到哪里去找爹?你刚才没听到吗?我们实力不够,袁长风想折腾冬儿就折腾冬儿,如果我们有人筑基了,袁家还会放任他们欺压我们吗?”
提起自家遭遇的不平事,袁立夏忿忿不已。他是少年人,过着那样的日子,如何能够甘心?
袁若兰气弱了,嗫嚅:“可是你爹……”
“娘,您说过,以后当家的人是我。”袁立夏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你就安心听我的吧。”
441、前程
灵玉瞅着袁立夏。尽管他表现得很镇定,微微发抖的手却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其实也没把握吧?不过,就算心里这么想,他不得不赌上一把——如果不是没人求救,他不会求到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面前。
她多少能够猜到袁立夏的心思。一边害怕她跟袁长风一样贪婪凶狠,一边又希望自己撞大运,得遇贵人。少年人,总是会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不是他不愿意脚踏实地,而是力量相差太大,再多的智慧也无法弥补。
灵玉觉得,这事跟她应该有点关系。听他们的话,袁长风逼迫他们已经好几年了,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晚下手?说不定是她白天抹掉了监视的眼线,让他们警惕起来,担心夜长梦多。
对于袁立夏所说的秘密,她倒没怎么放在心上。袁立夏并不知道她的真实修为,筑基期的秘密,还打动不了她。
只不过,做好事不求回报,容易被人得寸进尺。这世上总有些人,挟别人善心以报。
“前辈,请您拿出刚才的宝物。”
灵玉取出刚才那边黑石:“你所说的秘密,与此物有关?”
袁立夏点点头:“您将此宝握在手心,仔细用神识感应,过了一会儿,就知道此宝的秘密了。”
修为相差甚大,灵玉不怕他玩花样,依言将黑石握在手心,探出神识。
初时,跟刚才一样,什么也感应不到,神识更是探不进去。
十来息的时间后,灵玉突然感到脑袋晕眩,眼睛失去了焦距。
“梆——梆——”外面响起打更的声音,不远处的楼梯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同时传来掌柜的声音:“快点打扫,等一下就开门了。”
灵玉倏然一震,神智清醒过来。周围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只有满脸希冀地盯着她的三个人。
“前辈,您明白了吗?”袁立夏紧盯着她。
灵玉略一思索,虽然声音很真实,可还是带着朦朦胧胧的感觉,好像做梦一般。她看向屋角的漏钟,四更四点,离五更还有一小段时间,可刚才她听到的打更声,分明是五更。
她看着手中的黑石,面色前所未有地郑重。
她明白了,这块黑石,还真是个宝物,一件独特到连元婴修士都要抢的宝物。她不禁庆幸起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赶得巧,袁立夏有的是人可以讨好,何必送给她?
袁立夏不舍地看着她手中的黑石,说道:“前辈,这块黑石是晚辈求您救我娘和冬儿的报酬,已经是您的了。还有关于这黑石的来历,晚辈一并告诉您,只求您给我们一家一个前程。”
“立夏……”袁若兰喃喃喊了一声,转头看着灵玉,怔怔出神。
初时,她以为灵玉只是个普通的炼气修士,只是她来自陵苍,比大梦泽的散修富有。刚才被灵玉所救,她也只是以为,灵玉并不是炼气修士,而是筑基修士。可现在看儿子的态度,竟是将这位连名字都不通报的道友当前辈高人看。
他们修为虽低,到底是袁家人,筑基修士是见惯了的,结丹修士偶尔也能见到,儿子可不会对筑基修士这般恭敬。莫非这位前辈是结丹修士?
袁若兰的心怦怦直跳,一边担忧儿子说错话得罪灵玉,一边又抱了希望。心里想着,儿子让她相信他,那她就相信。
灵玉把玩着手中的黑石,问:“你要什么样的前程?”
见她没有拒绝,袁立夏稍稍心安了一些,说道:“求您给我们一个有希望的前程,不用再担惊受怕、只要努力就有希望的前程。”
灵玉轻笑起来。这少年,不止是有点小聪明啊。他没有要求灵玉给灵石灵器,也没有要求她带他们一家离开,而是釜底抽薪,要了一个前程。
她的态度,让袁立夏有些吃不准。他刚才见到了灵玉的手段,轻轻松松根本没出力就把袁长风两人给解决了,心里对她又敬又畏,不敢再多说什么,按捺下来等她的回答。
灵玉道:“我可以答应这个要求,但是,有条件。”
袁立夏毫不犹豫:“前辈请说。”
灵玉扫过他们一眼,缓缓道:“第一,立下魂契,认我为主。”
“啊!”袁若兰轻呼一声,不安地看看她,又看看儿子。
灵玉摩挲着手中的黑石,看着袁立夏惊诧的面容,说:“你拿出此宝,就该知道,你们一家不可能置身事外。”
袁立夏的身躯微微抖动,懊悔得想一头撞死。他怎么忘了这回事?他们一家三口,知道宝物的存在,任凭是谁,都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可当时情况紧急,他担心别的东西打动不了灵玉,只能把自己最珍视的献出来。跟家人相比,宝物又算得了什么?
袁立夏心中七上八下,一时懊悔,一时又觉得值得,一时感到心灰,一时又想着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家人还在一处。
他挣扎许久,终于认清现实,低下头去:“任由前辈作主……”
“第二,我给你们必需之物,送你们出城。如果你们能够平安到达目的地,说明你们配得起你要的前程。到时,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听到这第二个条件,袁立夏担忧地看了一眼妹妹:“前辈,冬儿尚且年幼……”
灵玉笑而不答。
袁立夏一咬牙:“好,晚辈遵命。”立了魂契,认了主,还有什么可选择的?
灵玉点点头:“说吧,说完之后,便送你们出城。”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到了五更,外面响起打更声,还有掌柜的声音:“快点打扫,等一下就开门了。”与她刚才用黑石感应到的一模一样。
灵玉不再有任何怀疑。
花费了一个时辰,袁家三口总算把事情讲清楚了。主要由袁立夏来说,袁若兰进行补充。
等他们说完,天光已经大亮,卯时了。
一夜过去,看着照在窗上的阳光,袁家三人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如果昨晚被袁长风抓回去,他们就真的没有指望了。当年袁长风没有动他们,是碍于族规,现在五年过去,父亲仍然没有消息,家族里记得他们的人越来越少,怕是没人再帮他们说话了。
他们不知道认了这位前辈为主,日子会不会过得比以前好,但这是他们惟一的希望,至少这位前辈不像袁长风那么贪婪狠毒。
“走吧。”确认魂契无误,灵玉站了起来,“我送你们出城。”
“哥哥……”提到出城,冬儿有些害怕,拉着哥哥的衣摆。
袁立夏拍拍她的小脑袋,柔声说:“别怕,哥哥会保护你和娘的。”
他们一家三口,去过的地方除了寒鸦山就是昌和城,根本不曾想过离开大梦泽。现在,他们要离开这个出生成长的地方,去往陌生的国度。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未来,但那里,有他们的希望。
出北城门,离昌和城已经百里之遥,能够远远看到安岭古道的影子了。
灵玉落下遁光,说:“就到这里吧。”
袁立夏迟疑了一下,唤道:“主上……”
灵玉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如此称呼,于我不大合适,就唤真人吧。”
真人?袁立夏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轻松许多。
既称真人,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结丹修士。虽然他们一家只是炼气修为,可若认筑基修士为主,何来前程?前辈是结丹真人,有足够的能力给他要求的前程。
“是,真人。”
灵玉将一枚玉符抛给他:“路线我已经告诉你了,到了目的地,拿此物上门求见,记住了吗?”
“是,小的明白了。”
灵玉点点头,取出一个灵石袋:“这些钱,不够你们坐传送阵,你们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如果你连寡母幼妹都保护不了,那说明你没有资格要那个前程。”
袁立夏面露坚毅,双拳紧握。
灵玉又拿了几枚灵符给他:“你们既奉我为主,我也要有所表示。这些灵符,可救你们于危急之中。不过,灵符有数,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
“遵命。”
灵玉挥挥手:“去吧。”
三人向她深深一拜,袁立夏牵着幼妹,扶着母亲,往安岭古道行去。
看着他们进入安岭古道,灵玉驾起遁光,回到昌和城中。
她摸着手中黑石,露出欢悦的笑容。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块黑石,居然就是在寒鸦山乱石林得来的。乱石林就在冻鹤潭边,也就是许寄波遇到那块奇石的地方。她故意说冻鹤潭而不提乱石林,是怕被别人听了去,没想到袁立夏的父亲,就是在乱石林失踪的。
也是,寒鸦山有三个世家,人口极多,许寄波能有奇遇,别人自然也可以。只不过,许寄波得了一段机缘,而袁立夏的父亲雷天,却没那个运气。
他到底怎么失踪的,无论袁若兰还是袁立夏都不清楚,他失踪前几天,将这块黑石给了儿子,对袁若兰说,要去探个究竟。可惜,他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雷天失踪时,留意到他不寻常的只有袁长风兄弟,之后苦苦相逼,想弄清楚雷天到底得了什么宝贝。可惜,他赶得不巧,便宜了灵玉。
灵玉将黑石贴身收好,准备过一会儿就去找个世家投靠。袁立夏给她筹划好了,只要她自己隐藏好修为,进入几大世家不成问题。
442、炉鼎
“快点,要来不及了!”
灵玉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诧异:“怎么这么多人?”
一边趁机摆摊的小贩听她自言自语,搭话道:“机会难得,人当然多了。”这小贩是个年轻小伙子,修为只有炼气四层,他好奇地看着灵玉,“这位姑娘,您都不出门的吗?”
“呃……”灵玉眼珠子转了转,“我师父可严厉了,天天管着我。”
“哦!”小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脸羡慕,“姑娘修为这么高,今天一定能中选。”
灵玉干笑两声:“承你吉言了。”
袁立夏离开之前告诉她,散修要投靠世家,要么找上门去,要么等定期的法会。找上门的,修为最起码要在筑基以上,修为只有炼气期的,那只能等定期法会。
多长时间举行一次法会,各大世家均不相同。
时间隔得最近的,就是许家了,灵玉为此等了个把月。
她将自己的修为收敛到炼气八层,换了衣着打扮,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女修。能打装扮得这么完美,多亏了陆盈风,要不是跟她混久了,耳濡目染,想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女人还真不容易。
男或女,不是简单的换一身衣服就行了,行为举止,不起眼的小动作,都有可能影响感观。她之前一直被人错认,就是因为从小野惯了。
她的容貌身材,以及行为举止,都带着明显的个人特征,这次埋头练习了好多天,才敢出来见人。如今看这小贩的反应,装扮得还算成功。
人实在太多了,整个大街都被挤得满满的。灵玉伸长脖子看,只看到许家别府门口几名低阶修士在问话记录。
“姑娘,您今天可来得有点迟了。”那小贩大概太无聊了。继续跟她搭话,“五更来都不一定能马上排到呢,很多人都是连夜赶来的。”
灵玉奇道:“听说附近世家不少,每年都有机会,为什么大家还么赶?”
“嗨!”小贩一挥手,“说是每年都有机会。可能够顺利投靠世家的人有多少?今儿报名的得有千把人,能进去的,十个都不到!”
说罢,小贩怀疑地瞅着她:“姑娘,您有师父。为什么还要来投靠世家?像我们这样的散修,就算进了世家也不容易。”
“我师父也是个散修呢!”灵玉睁眼说瞎话,“唉!在大梦泽做散修可真难。之前有师父护着,我都不知道,现在师父去世了,自己讨生活才知道不容易啊!这不,修为好久都没进步,又弄不到好功法,只能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投靠哪个世家弄本功法。”
“原来是这样。”小贩面有戚戚。“难就难在功法啊!世家功法不外传,店铺卖的又少又贵。要不是没钱,谁愿意留在大梦泽?听说星罗海可好了。功法到处都是,资源也都无主,就是陵苍也容易过活……”
这小贩年纪不大。话却多得很。队伍一时半会缩短不了,灵玉索性跟他胡扯一通,倒是从他那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最后觉得不好意思,从他摊上买了两根雀羽,高兴得小贩直叫自己遇贵人了。
灵玉在大梦泽混了这些天,知道大梦泽的散修日子十分难过。功法不必说,世家根本不会外传,若不是如此,袁若兰也不会想出个半道拉人的主意。资源更是如此,有出产的地方,几乎都被世家把持着,散修根本弄不到什么好东西。
这么一种资源不流通的状态,商业怎么可能会发达?散修要么受雇于世家,成为廉价劳力,要么就像袁立夏和这小贩一样,赚些辛苦钱,勉强维持修炼。
她之前还觉得,袁若兰好歹是个修士,过得也太落魄了些,其实大梦泽大部分散修都是这么落魄的。
等了大半天,终于混到她了。
“姓名。”这名许家的低阶修士拉着个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程君影。”
“修为。”
“炼气八层。”
“来历。”
“散修,居无定所。”
又问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问题,对面抛来一枚刻了特殊印记的木牌:“十块灵石。”
灵玉愣了一下:“还要钱?”
这名修士抬头,不耐烦地道:“没钱一边去,来凑什么热闹?”
灵玉忍耐下来,从袖中摸出十枚灵石。刚才她看到有人给灵石,还以为是贿赂用的,没想到居然是报名费。
陵苍宗门招收弟子可不要什么报名费,不但不用交钱,排行高还另有奖励,没想到大梦泽居然是这么个风气,难怪许寄波有家族也要离开大梦泽。
她在星罗和陵苍都居住甚久,觉得这两地风气各异,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差,只有喜不喜欢,适不适合。没想到大梦泽竟然是这么个风气,难怪陵苍和星罗两地高阶修士辈出,大梦泽却连个化神修士都没有。不流通何以谈进步?
当然,灵玉也就是发发牢骚,她可没兴趣管世家的事,别说她还未结婴,就算结了婴,在这里也说不上话。大梦泽化神修士没有,元婴修士可不少。
“男左女右,进去测资质吧。”这修士冷冰冰地挥挥手。
灵玉进入许家别府,进入一处小厅。
这里负责的是两名女修,表情跟刚才登记的修士一样,冷冰冰板着个脸,像是别人欠她们钱似的。
看到灵玉进来,其中一名女修接了木牌记录,另一名女修让她拿起五行盘。
测资质的灵器不少,五行盘是其中之一,它的准确度不是很高,但对灵体的五行很灵敏。世家不像宗门,功法繁多,往往一个世家只有两三部功法,有的甚至于只有一部,所以他们更注重灵体的属性。
灵玉接过五行盘,上面五个方格慢慢亮起光芒,其中水和火的最明显。
“咦?”其中一名女修诧异,“资质好像不错,可惜是水和火……”
她话未说完,五行盘上的光芒慢慢暗了下来,最后只留下绿色的比较显眼。
“木灵体。”这女修很快恢复如常。也许只是五行盘坏了吧,这东西确实不大灵……
看到对方的神态,灵玉在心中暗笑。修士修炼的就是灵体,修为越高,与灵气就越发亲和,用通俗的话说,就是资质会随着修为增高而提高。她如今是结丹圆满,寻常情况下,五行盘会整个发亮。不过,看到对方好像对她的灵体不太满意,她灵机一动,将其他灵气都压了下来。许寄波修炼的就是木属性功法,想必就是许家的传家功法。
“资质合格。”那人说,“脱衣服吧。”
灵玉一愣:“什么?”
“脱衣服。”对方皱着眉头,“我们得检查一下你身体有没有缺陷。”
“……”灵玉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陵苍宗门招收弟子,可从来不会脱衣检查,身为修士,有没有缺陷还不是一看就知?看不出来的对修炼也不会有影响。
“两位道友,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女修冷冷道,“难道你有缺陷?”
灵玉说:“身为修士,就算身有缺陷又如何?只要经脉完整,一样可以修炼晋阶,而且缺陷能够慢慢弥补……”
“不想脱就出去。”没等她说完,另一名女修横眉冷对,将木牌抛了回来。
灵玉大怒。什么检查缺陷,这里头没鬼她才不信!
“下……”正要喊下一个,她突然感到脑袋一晕,天旋地转。
“咚!”她身边的同伴已经晕在了桌上。
晕倒之前,她看到眼前浮着一物,红绳串着两只铃铛,精巧别致,像是女子的饰物。
“哼!”灵玉冷哼一声,将芳华铃摄回手中。
此铃是莲台之会魁首的奖励,具有入梦之功,甚至能改动低阶修士的少量记忆。当日对付袁长风,她就是这么干的,岂不用杀人惹麻烦,也不用费心安排陷阱,方便得很。
她伸指一点,一道术法施放在其中一名女修身上。
女修立刻睁开双眼,木木呆呆地坐着。
“为什么要脱衣检查?”
女修张开口,僵硬地说道:“宣公子要炉鼎,需选资质优秀、身段娇美的女修……”
灵玉一怔,随后怒容满面。
炉鼎!炉鼎采补,那是旁门左道,修炼起来固然进步极快,可很少有人不出问题。采补之人倒罢了,炉鼎的命运极为可悲,往往精元被采补一空,成为“炉渣”,就算活着,也是个活死人!
炉鼎采补之道,陵苍已经多年没见过了。无论是陵苍还是星罗海,两地风气都算开放,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无论哪个修行道,都能自由修炼。然而,采补之道一旦出现,就会被强制消灭,因为这违反了修行的根本之道。如果人人都用炉鼎来采补,那还谁还正正经经地修炼?
这些世家可真是不干好事!还什么身段娇美,必是色欲熏心之辈!
灵玉深吸一口气:“宣公子是谁?”
“宣公子是家主外孙。”女修呆呆地回答。
“你们已经选了多少炉鼎了?”
“三个……”
灵玉没再问下去,外面还有其他人等着呢!
“记住,程君影资质过关,容貌寻常,可收入门下,但不够资质做炉鼎。”
女修喃喃重复:“程君影资质过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 写到这里还是想强调一下,设定环境有些不同。
443、许家
测完资质,接下来几关灵玉都轻松过了。
大梦泽世家招收散修,单从人数来说,比陵苍宗门招收弟子竞争更激烈。但是,世家如此强势,散修几乎没有条件成长,从这方面来说,竞争又是疲软的。
灵玉没费什么劲,就成功进入了许家。
这次许家招收入家族的散修,共有九名,四男五女,性别平均。灵玉悄悄打量其他四名女修,不知道她们是否就是给“宣公子”准备的炉鼎。
在许家别府没等多久,他们就被带上了飞舟,去往寒鸦山。
随着寒鸦山的靠近,飞舟上的散修纷纷发出惊呼声,惹得许家修士露出不屑之意。
散修就是散修,真是没见识。
灵玉站在飞舟甲板上,看着远处的山门,亦有些惊诧。
不过,她之所以惊诧,并不是因为山门多么气派,而是跟昌和城差距太大了。
许家的山门,由玉石筑成,一整块高达数十丈的洁白玉石,彻成山门的模样,上面精雕细刻着仙兽灵禽,气派宏伟。
跟这座山门比起来,昌和城灰暗的城门根本就是个小石墩。
世家大梦泽,果然如此,许家不过是个中等世家而已,竟比昌和城还要风光。
飞舟在高台落下,许家修士带着他们下来。
他们刚刚下了高台,又一艘飞舟在高台落下。这艘飞舟华贵气派,跟他们乘坐的简陋飞舟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是宣公子回来了!”同行的一名许家女修兴奋地喊道。
宣公子?灵玉心中一动,抬头向高台看去。
飞舟落下不久,几名修士从飞舟上下来。为首的是一名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儒雅,风度翩翩,修为是筑基后期。
如果不知道炉鼎之事,灵玉或许会觉得,这青年姿容不俗,可知道身边几个女修,可能就是许家给这位宣公子挑的炉鼎,便觉得一阵恶心。
其实,这宣公子资质不算差,她神识略微一扫,就知道他的资质比许寄波还好上一些,如果潜心修炼,未必比大宗门的精英弟子差了,真不知道炉鼎是谁出的主意。
这宣公子带着几人从高台下来,经过他们的时候,瞥了一眼:“这是新投靠来的散修?”
领队之人连忙称是,态度殷勤得有些刻意:“是,宣公子可有中意的?不如挑选几个回去伺候。”
九人闻言,有人脸色僵硬,有人却隐露兴奋。
宣公子挥挥手:“再说吧,资质不好,我可不要。”说罢,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领队之人看着宣公子的背影,口气有些遗憾:“走吧。”
他们九人,很快被安排了去处。
世家招收散修,可不是宗门招收弟子,他们投靠而来,主要还是为世家干活的,而所求的,不过是获得资源与功法的机会。
四名男修,各自安排了重活,比如开矿之类,五名女修,稍微轻一些,但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灵玉和另一名女修被安排的是差事是照料药田。按理说,这个差事已经很好了,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羡慕,包括灵玉自己,也以为运气好,分到了一个轻松的差事。可到了实地,她才知道一点也不轻松。
照料药田,自然比开矿要好,可她要照料的药田,足有一百亩!
一百亩是个什么概念?这相当于一个中等药园,在太白宗,一个中等药园分配的弟子是十个人!也就是说,在大梦泽世家,投靠而来的散修要干的活,是陵苍宗门弟子的十倍!
灵玉简略地算了算,打理这么大的药田,初学者要没日没夜地干,就算是经年老手,也要从早忙到晚。如此一来,修炼的时间被无限压缩了。
至于收入,表面看来,跟陵苍宗门弟子差不多,炼气期每个月可以得到十枚灵石。但是,灵玉听了许家管事说了药田管理规矩,就知道这十枚灵石没几个能进自己的口袋。
管理药田的规矩是,每个月上交一定数量的灵药,多的可以换成灵石,少的要自己补。
灵玉早年替师父管理过药园,后来又跟程孝玉学了不少药草栽种的知识,仔细一算,每个月上交的灵药数量实在太多了!初学者根本交不齐,就算是老手,能按数交上也不容易,万一出个差错,十枚灵石全部赔进去也有可能。
尽管如此,这个差事比起开矿,还是要轻松得多。据说那些开矿的散修,每天上交的矿石极多,能留两三个时辰修炼就不错了。
分配完差事,灵玉和另一名女修被领到药田所在地。
寒鸦山极大,这一片药田连绵,少说也有百顷。一顷是一百亩,最少有一百人在这里辛苦劳作。
“老史,老史!”领她来的管事站在一排石屋前喊道。
“叫什么叫,叫丧啊!”一名长着络腮胡的大汉从屋里出来,手中拿着药锄。
灵玉诧异地挑了下眉,这汉子居然对管事这么不客气?像许家这么个环境,他一个外务管事,应该对本宗管事客客气气才是。
没想到那管事居然不生气,笑嘻嘻道:“哥哥送人来给你,你还不知好歹?”
汉子已经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女修,皱眉:“我上次不是说了吗?挑几个男的来,怎么又是女的?”
管事叹道:“你以为能由着你挑?矿脉那边人不够,当然是紧着那边了!照料药田这活,女人干得仔细。”
“哼!伺候男人才仔细吧,女人能干正经活?”
此言一出,灵玉和另一名女修脸色都有些变了。
那大汉完全不在意,冲管事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了,滚吧。”
管事却不走,仍然站在原地,对着大汉笑嘻嘻地东拉西扯。到最后,大汉无奈,从屋子里摸出一扎药草:“这下可以滚了吧?”
管事笑眯眯收了,又说了一番好话,方才离去。
灵玉看到这里,明白管事为什么对大汉这么客气了。药田管事能时不时从药田里克扣点药草下来,不是有点背景,恐怕拿不到这样的好差事。
大汉用苛刻的目光打量着她们:“会种灵药吗?”
灵玉和另一名女修都点了点头:“会一些。”
“会一些是会多少?”大汉粗眉扬起,显出几分凶相,“要是干不好活,趁早给我滚蛋!”
同行的女修颤抖了一下,有些惧怕地答道:“我在药店里干过活,也帮东家种过灵药。”
感觉到大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灵玉也学着用微颤的语气答:“我跟师父学过种灵药,常见的都会。”
大汉的音量低了一些,嘀咕:“这还差不多。”
他从屋里拿了几件东西出来,关上门,走上田梗:“跟我来。”
两人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山坳:“这是你们负责的药田。”指给她们看了之后,大汉抛给她们一人一个乾坤袋,“先让你们试种一个月,还行的话就由你们负责。”
又指了指角落里的两间木屋:“那是给你们住的。”
随便交待了几件事,大汉就走了。
灵玉与那女修看着他走远,都松了口气。
这人虽然只是炼气九层,可实在太凶悍了。
那女修转过头,仔细看了看灵玉,对她一笑:“我叫方禾,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程……”灵玉卡了卡,答道,“我叫程君影。”
“原来是程姐姐。”方禾指了指角落的木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程姐姐多多关照。”
“哪里。许家这么大,我们人单势孤,互相照应才是。”
两人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挑了一间木屋,安顿下来。
灵玉打定主意,跟这个方禾多多亲近。许寄波的机缘何来,说的不清不楚,袁立夏对他父亲的事更是茫然不知,她需要时间慢慢摸索,少不得需要方禾帮她遮掩。
几个法术下去,木屋打扫得干干净净。灵玉走出木屋,看着角落的锅炉。
炼气修士还未辟谷,这里有现成的锅炉,应该是上一任住客留下的。她已经多年不食烟火,一时间真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不多时,方禾也打扫完了,从小屋里出来。灵玉看到她,招手道:“方妹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搭个伙如何?”
方禾笑道:“我正想跟程姐姐说呢!一个人吃饭也太闷了,不如我们一起。”
那大汉给的乾坤袋里,有她们一个月的口粮,两人洗切烹制不提。
两人坐在草地石桌上吃饭的时候,灵玉把方禾的来历摸清了,也了解了不少大梦泽世家的风气习惯。
方禾是典型的大梦泽散修,进入仙道后,四处辛苦打工,勉强修炼到炼气七层。
她今年二十出头,这样的年纪,在大梦泽这么个环境中,能修炼到炼气七层,极为不易。资质算是不错,若非如今,容貌寻常的她,也不会被挑中。
说完了这些闲事,方禾低声告诉她:“程姐姐,我们运气不错呢!那几个跟我们一起来的,多半是当炉鼎去的。”
灵玉惊讶无比:“这……你怎么知道?”她还以为,炉鼎这回事没几个人知道呢!
方禾苦笑:“咱们大梦泽的散修女子,不都是这样吗?唉,真希望早点攒够钱,去星罗……”
444、种田生涯
灵玉旁敲侧击,终于弄明白“炉鼎”是怎么回事了。
在大梦泽,炉鼎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但也不像陵苍和星罗那么令人厌恶,有些人甚至专修阴阳和合功法,以求双修之道。通常情况下,被采补的一方吃亏些,但不至于成为“炉渣”,若能得主人青眼,还有可能获赐良药。
因此,有些容貌不俗的散修,还会主动成为高阶修士的炉鼎。女修行炉鼎采补之道的不多,会寻求炉鼎的,多数是像宣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
方禾道:“来之前我就想过,如果不幸选中成为炉鼎,那我就不进许家了。幸好,他们没看中我。”
“原来他们选中炉鼎之后,会告诉对方的吗?”灵玉心中的厌恶淡了些,炉鼎采补虽然让人厌恶,可如果被采补的一方是自愿的,那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方禾摇摇头:“说自然是会说的,可迫于世家压力,有几个人敢不答应?姐姐别看我早有主意,其实在安排差事之前,心里一直在打鼓。他们若肯讲理,那还好,不讲理,我也没办法。”
灵玉顿了顿:“如果你真的被选中,会怎么做?”
方禾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沧桑:“他们若是逼迫,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散修女子,挣扎多年,最终还是去做炉鼎的还少吗?”
灵玉笑道:“方妹妹资质不差,心志坚毅,一定会有好前程的。”
“但愿吧。”方禾站起来,看着一望无垠的药田,“希望下个月有个好收成,去不成星罗,有个世家依靠也不错。”
灵玉就这么开始了种田生涯。
白天,跟方禾一起收拾药田,从早忙到晚,经常天黑了还不得歇。
侍弄灵药不是件轻松的事。修仙之人用的灵草,动不动就要上百年的药性,上千年的也不算太稀罕,这些除了洞天福地自然生长的,便是栽培出来的。栽培出来的灵药,自然没有自然生长的好,可有一个优点,能够在短期内凝聚药性,使生长期大大缩短。
像她们照料的这一大片药田,种植的是最基础的炼气期使用灵草,最短也需要五年药性才能使用。药田虽大,可五年才采一次,够几个人用?所以,恰当地使用肥料,施展聚灵之法,缩短生长期,是种植灵药的关键。
药田管事给的乾坤袋里,有几部基础法诀,是专门用来聚灵的。灵玉跟程孝玉学了更有效的催生法诀,根本没看。
本来,以她的修为,一百亩药田轻轻松松便可料理完毕,可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炼气小修士,那样做就惹人怀疑了。
所以,方禾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始终保持差不多的速度。
到了夜晚,方禾修炼的时候,她就设好禁制和伪装,悄悄摸出门去。
大梦泽的世家,规模最大的有六七位元婴,中等最少也有一位,小型世家只有结丹修士坐镇。
寒鸦山三大世家,都是中等世家,其中纪、许二家历史悠久,袁家兴起不久。不过,袁家运气不错,如今有两名元婴,没有意外的话,能保六七百年的兴盛。纪、许两家如今是沉寂期,各有一名元婴。不过,纪、许两家底蕴丰厚,结丹众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出一名元婴,袁家倒是不敢相欺。
许家那名元婴老祖,将近千岁,仍然停留在元婴初期。为了能多活几百年,他日夜苦修,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离开洞府所在地桃花峰的。没有元婴修士,灵玉有程孝玉的敛息之术在身,有何可惧?
不过,她来大梦泽,除了探访许寄波所说的时光机缘外,也是想游历一番,是以并不着急。
先在周围打转,一点一点摸索寒鸦山的地形,将之录成地图,然后扩大范围,了解许家的布局、人事等等。
至于袁立夏给的那块黑石,她每日把玩,渐渐摸索出它的习性。
这块黑石,并不是想用就用的。初时,她觉得时灵时不灵,后来慢慢摸索出来,黑石推导未来,需要一种与灵气相似的能量。如果用得太频繁,黑石能量耗尽,短期内就不能再使用了。
发现这点,灵玉不禁感叹,袁立夏那天能够预测到危机,真是走了狗屎运。如果他不是恰好在那个时间用了黑石,他们一家子已经被弄回袁家了。
其实,袁立夏之所以会在那天晚上使用黑石,就是因为白天袁若兰把灵玉领回家,让他感到不安的缘故。
总之,这黑石不像她原来以为的那么有用,但在关键时刻,运用得当,说不定能白捡一条性命。
“程姐姐,来吃饭吧。”外头传来方禾的喊声。
灵玉将黑石收好,出了木屋。
她懒得自己做饭,干脆用一本大路功法贿赂方禾,让她帮自己做饭。那本功法只到炼气期,价值不高,不过,对大梦泽修士来说,还是很难得的——多参考几本功法,说不定能悟出些什么。
夕阳西下,洒下一片金辉,灵玉和方禾吃过饭,坐在屋前草地上看着夕阳下的郁郁葱葱的药田。
灵玉觉得,她和方禾此刻就像整年劳作的老农,看着自己的田地,希望来年有个好收成。
“明天又该施展枯木逢春诀了。”方禾叹息着说,“又要忙到半夜。”
枯木逢春诀,就是那套养护灵药的法诀,每三日施展一次。方禾用得还不熟练,一百亩药田全部施完,一天都不够。
“总比他们采矿的好,另两天我们稍微清闲些,他们每天都要这么忙。”灵玉顿了顿,又道,“我们运气算不错了,负责那边药田的江道友说,幸好我们没有被分到他们那边去。”
“这是为何?他们那边的药田不好种吗?”
“那倒不是,他们那边的药田比这里还肥一些,问题出在药田管事身上。”灵玉凑近她,低声道,“那边的药田管事,颇好女色,女修在那边时不时会被骚扰。”
“啊!”方禾低呼一声,“那我们的管事呢?”
“史管事脾气暴躁,为人也颇苛刻,不过私德还好,对女色并不上心。”
想起那天史管事看她们的嫌恶眼神,方禾松了口气。苛刻一些倒是不怕,也就是少赚一两个灵石,连种植药田都要被管事骚扰,那日子真是没法过。
方禾转头看着灵玉,夕阳洒下来,给她的脸庞打上淡淡的光影。方禾有一瞬的惊艳,随后眼中浮起迷茫。
“怎么了?”灵玉笑问。
方禾撑着下巴,面带困惑,但最终摇摇头:“没什么。”是错觉吧?仔细看去,这位程姐姐的容貌很寻常。
时间飞快地过去,一个月之期到了。
药田里的灵药,是错开种植的。需要五年药性的灵药,成长期被压缩成了一年,再错开成熟期,保证每个月都有相当的灵药可以收获。
灵玉将成熟药草采摘下来,提着药囊回到木屋。
方禾比她早起,已经采完药坐在那挑捡整理了。
看到她过来,唤道:“程姐姐,收获如何?”
灵玉扫了一眼地上的灵药,回道:“一般,可能需要补贴一点。”
方禾叹了口气:“第一个月能这样就不错了。咱们旁边的江道友,第一个月赔了六块灵石呢!”
灵玉跟她一样,摊开灵药收拾整理:“我们快些弄好,送到史管事那里去吧。”
两人动作麻利,很快分类束好。方禾点了点数,笑道:“运气不错,补两枚灵石应该就行了。”听旁边的江道友说,大部分人第一次要赔五六个灵石进去呢。
灵玉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方禾并不知道,之所以能收获这么多,是因为灵玉施展聚灵催生法术之时,她的药田就在旁边,被影响到了。
一个月相处,在灵玉看来,方禾实在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她性情优柔,胸无大志,不够决断,恐怕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但她从不埋怨命运,勤劳刻苦,默默努力,不会妄想一步登天。
既然决定要利用她,灵玉不介意帮她一把。
两人背着药囊,去史管事那里上交灵药。
史管事将她们的药囊打开,挑挑捡捡,品相差一些的,直接扔到旁边的木桶里。
灵玉知道,这些灵药八成要被他克扣下来。
不过,她们没有资格说什么,灵药是否合格,管事说了算,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分捡完,史管事点了点数,颇觉意外,他抬头打量了她们一番,说:“你们灵药交得不够,需要补交灵石。”
方禾看了眼木桶,忍气吞声:“是,请问管事,需要补交多少灵石?”
“你们一个四块,一个三块。”史管事说。
两人默不作声,从刚刚拿到手的月例里分了灵石出来,交给史管事。
史管事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天分不错,那两处药田,正式由你们负责。用心伺候,知道吗?”
“是。”被史管事训诫一顿,两人往回走。
方禾摸了摸灵石袋,脸上露出苦笑:“我明明算过了,只要交两块灵石就可以,却多了一倍。六块灵石一个月,比起散修也好不了多少……”
灵玉心道,跟大梦泽比起来,星罗海真是天堂啊,炼气修士赚的灵石多了数倍,而且不需要如此繁重的劳作。
445、各种传闻
“程道友!”药田里,有人高声大喊。
灵玉转过头,发现是负责另一边药田的江元白。
江元白炼气九层,是个满脸带笑的微胖青年。他投靠许家已经十多年了,为人热情,人缘极好。灵玉和方禾刚来,他帮了不少忙。
“我们晚上开个论道会,你和方道友一起来吧!”
灵玉应了一声。
江元白对于论道颇为热衷,他修为接近十层,低劣的功法已经无法应付修炼的需要,高阶的功法许家控制严格,需要极多的贡献才能够换取,是以他一直试图从别人的经验体会中寻找解决之法。
到了晚上,灵玉和方禾去了江元白的住处。
相比起她们两个住的简陋木屋,江元白的住处精致许多。他一个圆乎乎笑眯眯看起来十足酒楼掌柜模样的男人,却十分心灵手巧。
木屋仍是木屋,只是外面仔细贴了一层竹条,一株绿萝种在屋外,爬上屋顶,添了清爽的绿意。屋前一株灯笼树,正是花开时节,红白相间的灯笼花一个个绽放悬挂,纤巧靓丽。
若不是知道江元白住这里,灵玉真的会以为是哪个女修的住处。
除了她们两人,江元白还邀请了两位修士,一男一女,一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
江元白向她们介绍:“这是狄修平狄道友。这是时月时道友。”
四人见礼过后,围坐在篝火旁。
天色渐暗,夜风微凉,几人精神却很好。白日里侍弄药田,像个老农似的忙得团团转,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是修士。
“早就听说来了两位妹妹,种植灵药是把好手,没想到如此年轻。”时月容貌三十左右,真实年龄应该有五六十岁了,长年劳作使得她面相显老,若是陵苍修士,到了这个年纪,一般都保持在二十三四的相貌。
看着外表不超过二十的灵玉和方禾,时月羡慕不已。她现在是炼气八层,听起来似乎离圆满不远,可她年纪已长,修炼条件又不好,能在七八十岁达到圆满已经不容易了,而如果超过一百岁,筑基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可不是吗?年轻真叫人羡慕啊!”狄修平外表倒是年轻,不过灵玉看得出,他真实年龄已经超过四十岁了,比时月修为还低一层。
“说的你好像没年轻过似的,”江元白笑道,“与其浪费下去,我们还是赶紧享受现在吧。”
时月和狄修平一齐点头,江元白最让他们钦佩的就是这一点,十几年来从来没见过他有过颓废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旺盛的进取心。
四人开始论道,大多数时候,由江元白主导话题。
大部分时候,灵玉只听不说,大梦泽修士的认知,与陵苍存在一些差异,她不想显出自己的独特。问到她的时候,也只是简短地说两句,一般只是表示赞同或反对。
两个时辰后,论道结束。不过五人并没有四散,而是闲谈起来。
“江兄,你卡在炼气九层已经近十年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时月说。
提到这个问题,江元白垂头道:“我何尝不知?可有什么办法呢?贡献不够,换不来功法,突破境界的丹药也买不到。”
灵玉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听着他们闲谈,忽然问道:“这附近难道没有什么无主的资源?”
时月笑道:“寒鸦山为三姓所有,每一处都是有主之地,哪里有无主的资源?”
狄修平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寒鸦山中间是三不管地带,可以自由来去。”
时月立刻道:“你说的是桑林坡那一带?那边没有灵脉,根本没有出产,有什么用呢?”
“桑林坡?”灵玉颇感兴趣地问,“这桑林坡是什么地方?”
时月说:“程妹妹若是寄希望于此,只怕要失望。桑林坡是三大世家中间的一块地,据说那里风景甚美桑林茂密,但没有丝毫灵气,只有凡物会在那里生长。而且,那里时常发生一些怪事,一般没人会去。”
灵玉看过地图,寒鸦山的灵脉比较平均,其中有三个大灵眼,三大世家以此为中心建起家族。而中间有一大片区域,是没有灵脉的,这片区域以桑林坡为起点,包括冻鹤潭和乱石林。
“怪事?”灵玉目光一闪,“什么样的怪事?我们修士,难道也相信灵异传闻不成?”
狄修平摆手:“程道友别不信,这事可不是胡言,几年前还有袁家修士在那边失踪的事情传出来。”
“对对对,我们当时还讨论过呢,据说失踪的是个外姓修士,已经筑基了。”说着,叹息道,“我们外姓修士,筑了基可就熬出头了,真是可惜!”
筑基成功,世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意压榨了,而是当成本宗一般对待,资源与功法一律开放。若是没有任何希望,散修怎么可能任由世家压榨?
“为什么会失踪呀?”方禾好奇,“那里没有灵脉,想必也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筑基修士,难道还不能应付?”
“呃……”时月答不上来,眼角瞥到笑眯眯看着他们的江元白,伸手一指,“问江兄,这些事情,他知道得最清楚。”
面对灵玉和方禾的目光,江元白笑道:“不过是闲时谈笑,两位道友听听就罢,千万别当真。”
他慢慢说起:“我到许家多年,关于桑林坡的传闻,每隔几年就会兴起。有人说,那里有实力不下于元婴的灵物潜修,所以三大世家不闻不问。也有人说,那是三大世家囚禁某个妖修的地方。各种传闻,说什么的都有。每次传闻兴起,伴随的都是有人失踪的事故。这些失踪的人,也不是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的活着回来了,但是他们都说不清楚自己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三大世家的高阶修士也弄不明白吗?”方禾不相信。
“问题就在这里,”江元白说,“世家的高层,好像根本不在乎有人失踪一样。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探过了,要么没办法,要么就是不要紧。”
越说越悬乎,不止灵玉和方禾,连时月和狄修平都起了好奇心。
狄修平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十几年前,有一位道友误入乱石林,失踪数月,本来以为他回不来了,结果有一天他突然出现。问他失踪后去了哪里,他却说自己根本没有失踪,只是在乱石林迷了路,找了好几天才出来。”
“这件事我也听过。”时月佐证。
“是的,乱石林是失踪事故最多的地方。”江元白说,“我曾经看过地图,乱石林到处都是杂草乱石,就算没有失踪之事,也容易迷路,有人说,那里的地形,就像个天然的迷阵。”
方禾被说得打个寒颤:“这么诡异?”
时月笑道:“方妹妹别怕,传闻到底是真是假,我们也分不清楚。再说,就算是真的,我们又不会去,有什么关系?”
方禾想想也是,药田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乱逛?
“那里的鸟兽也有点奇怪,”狄修平说,“以前曾经听哪位道友说过,桑林坡鸟兽成群,附近的乱石林和冻鹤潭却没有活物的踪迹。”
话音落,江元白已经笑道:“狄兄这话有点怪,桑林坡绿树成荫,气候适宜,鸟兽自然喜欢栖息在那里。乱石林和冻鹤潭一个全是乱石杂草,一个全年冰封,鸟兽怎么可能会弃桑林坡就乱石林和冻鹤潭?”
狄修平一愣:“说的也是……”
江元白一摊手:“你们看,某个传闻兴起,大家就会把一些常见的现象往诡异里想像,桑林坡未必有那么诡异,都是传闻影响得越来越诡异。”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又闲话了几句,过了子时,各人回去安歇。以他们的修为,已经不太需要睡眠了,然而差事如此繁重,不休息撑不住。
灵玉回到木屋,没再外出,例行调息养气。
除了探查寒鸦山的地形,她每日的作息,就像个普通的炼气修士,只要禁制不出问题,哪怕时时盯着,都发现不了异常。
乱石林经常有人失踪,这一点许寄波并未提起,她也没有细问。哪怕解开心结,许寄波跟她也不可能像正常的师姐妹那样,想让她帮助自己,那是做梦。
这件事,还真是出乎意料。这么说来,遇到那块奇石的人不少,只是,真正得到机缘的,只有许寄波一个。
她很好奇,三大世家的高阶修士,真的不知道乱石林的真相吗?如果他们有所了解,怎么可能任由小辈出入?如果他们也查不出究竟来,那么她此行岂不是要无功而返?
许寄波说,她清醒之后,就没再见到那块奇石了,灵玉之前认为,很可能是器灵还在,所以拥有一定的灵智。若是连三大世家的高阶修士都没能发现,那她还真没什么把握。
调息结束,灵玉思索了一阵,取出怀中的地图。
许家的情况她已经差不多摸清,接下来该去桑林坡了。
446、夜探
乌云遮月,深夜人静。
灵玉设好禁制,在屋中安置下一个傀儡,摸出木屋。
另一间木屋里,透出微微的白光,方禾正在静心修炼。灵玉早就摸清了她的作息规律,她每日修炼到寅时,睡上一个时辰,卯时起床,顺便喊她。
只要在卯时之前回来,方禾便不会发现她不在屋中。
她的身影溶入黑夜,无声无息地向桑林坡遁去。
许家的禁制很严密,尤其是桃花峰一带。灵玉小心地避开,直奔桑林坡。
江元白他们说的三不管地带,主要指的是桑林坡、冻鹤潭、乱石林这一圈。这一圈没有灵脉,地形却非常特殊,桑林坡和乱石林的气候,与寒鸦山其他地方一致,冻鹤潭却长年冰封。
为什么相临的地方,同样没有灵脉,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原因众说纷纭。其中认可之人最多的一个是,多年前,世家的某位元婴高祖在冻鹤潭一带与敌人相斗,使出的某个玄妙术法,改变了冻鹤潭的气候。
灵玉觉得,这个传闻是否真实,在两可之间。元婴修士绝命一击,确实可以改变某个地方的气候。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法术的影响会越来越小,直至被天地法则抹平。
冻鹤潭冰封的时间,她没有打听到,但似乎超过了千年,这已经超过了元婴修士的能力。又或者,在那里斗法的修士,修为并不是元婴,而是实力更高的修士,所以留下的影响长达千年。
借着夜色,灵玉很快到了桑林坡。
桑林坡果然如他们所说,没有灵脉存在,只是生长着普通的桑树。因为寒鸦山其他地方灵脉的影响,这里偶尔也会长出灵草,但没有灵脉滋润,灵气十分微弱。也许会有低阶修士想来这里碰碰运气,但多数因为这个地方的众多诡异传闻而却步。
铺展神识,一寸一寸搜索过去,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灵玉正要往冻鹤潭行去,忽地神识感应到什么,猛然收回,敛息静气。
刚才她好像触碰到了别人的神识。不过,对方修为稍弱于她,并没有发现。
这人,会是世家修士吗?灵玉觉得很奇怪。如果是世家的结丹修士,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难道有人跟她一样,潜入了寒鸦山?不会这么巧吧?
过了一会儿,确认刚才的神识越过桑林坡,往冻鹤潭而去,灵玉略一思索,悄悄地跟了上去。
此时的她,敛息之术施展到极致,神识完全收回,只放出了灵网。
到了冻鹤潭,那人就停住了。灵玉蹲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一直没有动,但有微弱的灵气波动传来。这人的目的地,就是冻鹤潭?看这样子,好像在冻鹤潭寻找什么东西……
灵玉不确定这人的目的和自己是不是一致的,光听传闻,确实没法肯定东西在乱石林。而且,冻鹤潭的异相更明显,长年冰封之地,怎么可能没有原因?
蹲了半个时辰,那人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
灵玉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行离开。
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历,她夜探桑林坡的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正要离开,灵网的某个点传来动静,灵玉立刻缩了回去。
竟然又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两名结丹修士,悄悄飞过桑林坡,摸到冻鹤潭。这两人,施展了敛息之术,若非灵玉此刻放出的是灵网,不一定能发现他们。
正在冻鹤潭搜索的那名修士,当然更不知道了。
灵玉颇觉有趣地摸着下巴,暂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一则,后来的这两名修士,其中一个是结丹后期,她没信心自己一定能避过对方的耳目。二则,这两拨人行事这么诡异,引起了她的兴趣。
这两拨人是不是一起的呢?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如果是三大世家的修士,莫非三大世家波涛暗涌?如果不是三大世家的修士,他们又是什么来路,来寒鸦山想干什么?
后面的两个人很快发现了前面的那个,他们和灵玉一样,没有作声,而是悄悄地潜了过去。
灵玉连灵网都不敢放出来了,三个结丹修士聚在一起,周围没有灵气,灵网会很比平时容易发现。
她略一思索,指尖聚起灵光,在双眼一抹。
两眼青光闪动,穿过重重黑夜,数里外的冻鹤潭的情景,映入她的眼睛。
这是灵眼术,亦是莲台之会魁首的奖励,可以看到很远的景物,甚至能破解一般的幻术。
大衍城被拖进溟渊后,莲台之会表现胜出之人没有了化神修士的赏赐,各大宗门凑了一笔极其丰厚的奖励。这些奖励不敌化神修士赏赐的宝物珍贵,干脆以数量取胜。其中有几件珍稀材料,蔚无怏和苍华真人有用,灵玉干脆拿去表表孝心。宝物和法术他们不稀罕,全拿来自用了。
修为不高,她能为师父和师祖做的很少,不敢泄露仙书秘密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方式回报他们。
先后到达冻鹤潭的两拨修士,都使用了幻形敛息之术,灵玉眼里看到的,是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先到的那名修士,深入冻鹤潭,看得不太清楚。他一直很谨慎,而后到的那两个,显然有备而来,直奔冻鹤潭。
那两人到了冻鹤潭边,先到之人才反应过来,猛然从冻鹤潭跃出,化为流光,向远处遁去。
后来那两人怎么会允许他轻易逃离?其中一人抛出一件绳索法宝,向那名修士卷去。
先到的修士及时反应过来,将那绳索法宝挡下,这一挡,去路被堵,陷入夹击。
先到之人是结丹中期,即将后期的样子。后到的两名修士,则是一名结丹中期,一名结丹后期。这三个人,行事谨慎反应敏捷,不是积年的老修士,就是天分极高的精英。
不过一息,三人便缠斗成一团,无声无息之间,杀意凛冽弥漫。
灵玉小心地收敛气息,如果这个时候被发现,说不定双方都会来杀她,一定要藏好。
出乎意料,那先到之人在两名修为不低于自己的修士围攻之下,居然安然脱逃。他抛出一件法宝,似乎要跟另两人同归于尽,另两人反制之后却发现,手执那件法宝的,居然是个幻影,那人的真身,已经抓住瞬间的机会飞速遁离。
后到的两人立刻追了过去,三道遁光,消失在冻鹤潭上空。
灵玉等了一会儿,确认这三人都离开之后,正要悄悄摸走,却发现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是三家修士。
先到的是离得最近的袁家修士,然后许、纪两家纷纷赶来。遁离的三人是结丹期,赶来的亦是结丹期。
他们到了冻鹤潭,看到了周围留下的痕迹。
“怎么回事?寒鸦山内禁制重重,怎么会有不知名的结丹混进来?”说话的是个瘦弱的青年,结丹初期修为,身材看起来好像风一吹就倒,声音却有些尖锐,似乎脾气不怎么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另外两家的修士看。
刚刚赶到的结丹初期女修踏前一步,喝道:“袁志勋,你看着我们是什么意思?也有可能是你们袁家的禁制出了问题!”
袁志勋一翻白眼:“我又没说是你们许家的禁制出了问题,需要这么激动吗?该不会是心虚吧?”
“你——”这女修气势虽强,口舌却比不上瘦弱青年。
另外一名应该是纪家的修士,这是个气度风流的中年人,修为比他们高上一截,已经结丹中期了,表现也稳重得多。他一到冻鹤潭,立刻低头找起了蛛丝马迹。
他先在潭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跃入潭中。潭面结了一层冰,冰面已经被最先来的那名修士破开了。
摸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出了潭,检查他们斗法的痕迹。
看完之后,他拍了拍手:“两位,你们来看。”
袁志勋和许家女修停下争吵,凑了过来。
纪家修士指着地上焦黑的痕迹,说:“这是一件带有辟邪神雷的法宝,来人好大的手笔。”
辟邪神雷,是修仙界极少见的珍稀之宝,它产生于雷劫之时。修士结婴,经历的是心魔劫,雷劫是修士化神之时的天劫,也就是说,只有修士化神之时,才会产生辟邪神雷。这样的珍稀之宝,根本不是钱财能够衡量的,不言之前开出的仙书炼制材料里,也只有几件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身上携带如此重宝,那逃走的修士,身份必然不凡。
“辟邪神雷?我们大梦泽,有几件这样的宝物?”许家女修眉头紧皱,“是哪个世家,盯上了我们寒鸦山不成?”
纪家修士站起身,抬头看着他们遁离的方向,说道:“不必着急。来人实力超过我等,追是追不上了,我们各自回去查看一下禁制,有没有别人潜入的痕迹。如果没有,来人说不定还在寒鸦山中。”
这个提议,获得了许家女修和袁世勋的一致认可。
将附近留下的痕迹一一记录,又留了物征,离去之时,袁世勋问:“我们要不要把冻鹤潭先关闭起来?还不知道那些人来这里的目的,若是有小辈闯进来,该如何是好?”
纪家修士略一思索:“此地向来无人涉足,一时间也不会出什么事。来人修为很高,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还是先回去禀报吧。”
447、搜查
那三名修士离开后,灵玉又藏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没有后手,才悄悄返回。
时间未过寅时,对面的小屋里,方禾仍在潜心修炼。
灵玉仔细查看了一番,她设下的禁制没有其他人触动的痕迹,才放心地回到屋内,撤去伪装。
待她收拾妥当,那边小屋才传来动静,是方禾修炼结束了。
没过多久,远处的药田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有人在外面喊:“这里谁负责的?快出来。”
灵玉没有拖延,起身打开门。
方禾也在同时走出来,一头雾水地看向来人。
屋前的空地上,一名八字胡长相有些猥琐的中年修士带着三个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人便是史管事。
四个人中,八字胡修士修为最高,已是炼气圆满,突破在即。
看到灵玉和方禾出来,他眼珠滴溜溜转着,四下打转,显得更加猥琐。
“史管事,这是……”
在她面前凶神恶煞的史管事,此时却安安分分,乖巧得不可思议。他说:“这是我们药田的总管事,是本家人。”
本家人,那就姓许。世家发展多年,内部情形复杂。家族底层里,地位最低的便是像灵玉这般刚刚招收进来的散修。然后是史管事这样的,他们也许投靠多年,也许善于交好,在世家有了一定的根基,运气好能捞个不错的职务。接下来就是许家旁支,他们比不上嫡支,但比被压榨的散修好多了。
灵玉和方禾连忙向这位药田总管事见礼:“见过许总管。”
听到总管这个称呼,八字胡笑眯了眼。他当然不可能是总管,别说许家总管,就连药田总管事这个身份,都有点水份。
这一片药田,是许家等级最低的炼气药田,还有更高阶的筑基药田、结丹药田,掌管全部药田的,那才是药田总管事。八字胡顶多就是个小管事,史管事更是个小头目。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是灵玉现在的身份能够得罪的。总之,叫得好听点不会吃亏。
“咳!”被唤了一声总管,八字胡挺了挺身躯,装模作样地道,“你们两个,没有出去过吧?”
两人齐声回答:“没有。”
八字胡向身后一名跟班扬了扬下巴。那名跟班手中捧着一件玉盘模样的灵器,走向两人的小屋,四处查看。
方禾更加莫名其妙,担心地看向灵玉。
灵玉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那跟班检查的动作却很粗鲁,毫无顾忌地走进小屋,翻箱倒柜。
屋里不停地传出东西被踹翻的声音,方禾忍不住了:“许总管,这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灵玉已经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一个粗糙的丹瓶,递给八字胡,顺便递了个大家都懂的眼色:“许总管,我们都是女子,还请行个方便。”
八字胡笑眯眯地接过,手指微不可见地晃了晃丹瓶,丹药滚动的手感清晰地传递出来,让他的心情更好了。
许家像她们这样的普通散修,一个月只能得到两枚丹药,估计这个丹瓶就是这个月还没来得及服用的。
八字胡不怎么满意,不过这些穷得要死的散修能拿出两枚丹药已经不容易了,他点头道:“这么说也是。小三,出来吧!”后面那句是冲木屋里的跟班喊的。
把跟班喊出来后,八字胡临走前交代了一句:“近期不要随意外出,好好管理药田,知道吗?”
“总管所言,我们一定照办。”灵玉也笑眯眯地回答,看八字胡心情很好,趁机问了一句,“总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八字胡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道:“反正跟我们不相干,你们只要安安分分的就好。走吧!”就这么带着跟班和史管事离开了。
他们往其他木屋行去,很快那边也传来了人仰马翻的声音。
“程姐姐,怎么回事?”方禾有点不知所措,她年纪还不大,经历不多,不曾见过复杂的人事。
“别担心,应该跟我们没关系。”灵玉说。
许家搞出这个动静,是因为那三个潜入者没有离开寒鸦山?这么个搜法,怎么可能搜出结丹修士?
家族的弊端就在于此,血缘的优越带来腐败,上令下行都不畅通。大梦泽的世家,起起落落都是寻常,能够传承几千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像宗门,动辄上万年,败落有之,直接灭门的却少。
这么一打岔,方禾也没心思睡觉了,把屋子收拾一番,开始做饭。
灵玉也没回屋,等着天亮,好去打听消息。
江元白似乎跟他们的管事相处得不错,想必能听到一些消息。
这件事情说跟她无关,又有关系。那三个潜入者行踪泄露,她不好再去探路了。许家其他地方已经被她摸清楚,本来准备摸完桑林坡,就去冻鹤潭,全部掌握了,再仔细地搜寻乱石林,现在她的计划被打乱了。
短期内,她最好不要乱动,免得露出马脚,被许家修士发现。要是真正在冻鹤潭闹事的没被发现,她这个不相干的反而被抓出来,那就好笑了。
她很好奇,那三个人,到底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猫着,还是像她一样,明面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身份?
该不会三大世家其实已经被人埋伏得像个筛子了吧?他们到冻鹤潭,目的又是什么?
看了一晚上的戏,满脑袋都是疑问。
一个时辰过去,天亮了,两人下药田干活。
灵玉特意挨着另一面,慢吞吞地检查灵药的情况。
不多时,江元白从屋里出来,看到她打了声招呼:“程道友,早啊!”
相比起寻常作息,今天确实有点早。江元白的脸上带了一点疲惫,显然被半夜的搜查影响到了。
“江道友也早啊。”灵玉回了一声,挨近了一些,小声问,“江道友,昨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丢了东西在搜查?”
江元白打了个呵欠,说:“不清楚,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灵玉露出困惑的表情:“不会吧?管事的住处我们一般也不去……”
“要真的失窃,八成是本宗。”江元白懒洋洋地说,“有动静的不止我们这里,听说其他地方也被搜查了。”
“是吗?”灵玉面带担忧地问了一句,“我们不会有影响吧?”
江元白挥挥手:“放心吧,事情不大,我们倒霉,事情大了,我们反而影响不到,顶多被管事们敲去几块灵石。”
正如江元白所料,本宗直接下的命令,几位管事反而不敢太胡闹。风浪没几天就平息了,只是,私底下守卫严密了很多,许多本来防卫松散的地方,加强了禁制。
灵玉猜测,那三人应该没被找到。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为了不泄露身份,近期最好别再半夜外出了。
暂时停止计划,灵玉静待时机。
还没等到三大世家防卫松懈,一个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到药田这边。
“程姐姐,你听说了吗?”方禾兴冲冲地跑回来,“三大世家要举办一次狩猎大会!”
“狩猎大会?”灵玉摇头,“没听说,怎么回事?”
方禾兴奋不已,道:“听说我们也能参加呢,机会难得啊!”
方禾也是刚刚打听回来,跟她细细说起了源由。这种狩猎大会,跟宗门举办的小比大比类似,用来激励家族子弟。一般情况下,本宗才能参加,投靠而来的散修,除非已经筑基,才能得到本宗一般待遇。
偶尔世家会允许散修参加,这种机会很难得,几十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如果在大会中表现不错,奖赏往往很丰厚。这是被压榨的散修们唯一能够和本宗子弟获得同等待遇的机会。
“这次狩猎大会,是为炼气弟子举办的,听说老祖心情好,让散修们也参加呢!”
“真的?我们才入门一个多月,运气这么好?”
“我也不敢相信!”方禾抓着她,按捺不下兴奋的情绪,“如果表现好,说不定能得到本宗前辈的看重,我们可不能错过机会。”
“嗯嗯。”灵玉连连点头,“这次狩猎大会在哪里举办?是什么样的形式?”
方禾被她问得一愣,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我忘了问。”她刚才从江元白那里听到消息,就连忙赶回来了。
“那我们赶紧去问问!”灵玉装作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方禾把刚刚收获的灵药往屋里一锁,“我们走!”
她们很快从江元白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此次狩猎大会,确实允许散修参加,地点就在附近的密湖。
大梦泽湖泊成群,寒鸦山的丰饶,依靠的便是密湖的润泽。密湖有几个大珠场,是三大世家的产业。另外,湖中还有许多凶悍的水生妖兽,平常不允许外人涉足,只有世家本宗获得允许,才能前去狩猎。
对他们这些低阶修士来说,妖兽可是很好的材料,既能炼丹,也能炼器,运气好摸出一颗妖丹,那可就发了。
尤其江元白透露了一个消息,此次狩猎大会,收获的猎物参与者可取一成。这简直就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448、用意
灵玉却有不妙的预感。
这个狩猎大会时机这么巧,真的跟冻鹤潭事件没关系吗?
该不会没找到人,所以特意举办这么一个狩猎大会,等着他们露马脚吧?
她思索着,要不要装病或者什么,躲过去算了……
与此同时,桃花峰。
“老祖,真的要这样吗?”一名四十出头的红脸修士站在疏朗开阔的大厅中,毕恭毕敬地问上座之人。
他结丹中期的修为,气息澎湃,距离后期不远,可惜年纪有点大,就算成功突破至后期,想要结婴,可能性也不是很高。
这人便是真正的许家总管,掌管许家一切事务的许向庸。
坐在上座的老者,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他反问:“不这样,该如何?”
知道老祖独断惯了,许向庸不敢有异议,忙道:“孙儿只是觉得,如此一来,花费在散修身上的太大了。”
“不时常给他们点甜头,怎么肯老老实实为我们世家效力?”许家老祖淡淡道,“这件事,已经商议妥当了,你不必再说。”
“是。”许向庸不敢再多话了。
看着这个族孙,许家老祖叹了口气:“向庸,现在有结丹修士潜伏在我们家族之中,弄不好,我们要吃大亏。给那些散修点甜头算什么?这是真正的危机!”
许向庸犹犹豫豫:“老祖说的是……”
许家老祖更加失望了。人才凋零啊,许家也算是老牌世家了,可这一代的结丹修士,没几个出色的,目前连个结丹后期的都没有,许向庸已经是修为最高的了,可他这个性子,实在是小家子气。他自己还能活几百年,到时候,若是没有人接班,少不得被其他两大世家欺压,严重一点,被迫退出寒鸦山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许家老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你去吧。”
“孙儿告退。”许向庸不是不知道老祖对他失望了,可他性子如此,尽管心中惶恐,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乖乖告退。
“外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举办狩猎大会?”许向庸一离开,一名青年从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他,许家老祖脸上绽出和蔼的笑容:“宣儿。”
世家的女儿,除非联姻,其子女大都随母姓,许家老祖的外孙亦是如此。这位宣公子,全名就叫许文宣。
“嗯,很好,修为又有精进。”检查过外孙的修为进度,许家老祖很满意。现在结丹的那几个,他全都不满意,希望便放在了小一辈的身上。若是他能多活几百年,小一辈中未必不能培养出一名元婴修士。尤其是这个外孙,资质不是很高,可比许向庸机灵多了。
得到夸奖,许文宣满脸得意:“这次献上来的炉鼎很好,再有十来个,孙儿就能突破至圆满了。”
许家老祖闻言,脸色一沉:“这么快的进度,莫非你将她们的精元采补一空了?”
许文宣有些心虚:“孙儿、孙儿……”
“外公不是怪你。”许家老祖放缓了脸色,“我们大梦泽的修士,没有那些破规则,不过是些散修女子,就算采补一空,又能如何?”
许文宣松了口气,十分不解:“那外公的意思是……”
“你采补多了,结丹时的心境拷问,怕是不容易堪破。总之,你要多多注重,不要舍本逐末。”
“是,孙儿明白。”许文宣口中乖乖应下,心中却想,他又不是那种天资纵横的修士,不采补,怎么可能修炼得这么快?如今外公还在,他不趁现在捞够本,等别人做了家主,哪里有这么多炉鼎随他挑?
看着聪明乖巧的外孙,许家老祖心情好了许多,有了指点的兴趣:“你刚才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举办狩猎大会,自己可想过原因?”
许文宣说道:“自然是为了那夜潜入的外来修士。只是,孙儿觉得,他们未必会伪装成炼气弟子。”
“为什么?”
许文宣不假思索:“散修投靠而来,都有差事在身,结丹修士哪有那个耐心?”
许家老祖摇头:“宣儿,这一点,你最好改一改。”
“什么?”许文宣一愣。
“你自小没吃过苦,觉得那种生活难以忍受。可对有些结丹修士来说,这不算什么。尤其是那些散修出身的结丹修士,他们什么苦没吃过?以他们的修为,就算伪装成炼气弟子,也不过清苦些。”
许家老祖仔细教导:“我们三大世家的禁制,没有任何动静,潜入者多半还在寒鸦山中。有什么比人堆更安全的藏身之所?筑基弟子,我们可以慢慢排查,炼气弟子实在太多,排查到什么时候去?这就是我们要举办狩猎大会的原因。”
“可是,”许文宣却道,“我若是潜入者,不久前险些被发现,不会为了一点奖励,就急忙忙地参加狩猎大会。”
许家老祖抚掌笑道:“正是如此。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借口不参加的,一定不多,好好搜寻,说不定就能找出来。”
许文宣愣了愣:“原来外公真正的打算是这个……”
许家老祖心情极好,说道:“当然了,参加的那些也不能放松,到时候,我们跟袁、纪两家会分头行事。”
“原来是这样……”许文宣心中一动,说起来,狩猎大会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实力,他要不要去守着,找两个炉鼎呢?新得的三个炉鼎,容貌虽佳,资质却寻常,当不得大用。想来管事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以为他像以前一样,要的是貌美女修。嗯,还是自己去挑一挑,说不定能挑到几个漏网之鱼。
……
灵玉最终还是决定参加。
这个时候称病,太显眼了。
报名之后,江元白开玩笑:“两位道友可真是福星啊,才进许家个把月,三大世家就决定举办狩猎大会。我到许家十几年,这才是第一次呢!”
灵玉则回道:“江道友说反了吧?我们才到许家,还没适应,就赶鸭子上架。像江道友这般,才是刚刚好!”
江元白一想也是,他已经炼气九层,修为比他高的散修不多,此时举办狩猎大会,他说不定能抢到个好名次。
整个寒鸦山因为这次狩猎大会忙碌了起来,许多差事在身的散修,拿出积攒的灵石请人代班,自己则潜心修炼,购买灵器、丹药。
一时间,昌和城的灵器涨价不少。
灵玉抽空去了趟昌和城,装作去买灵器的样子。离开寒鸦山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同。
停靠飞舟的高台上,竟有一位结丹中期修士守在那里。这人修习了一种特殊的法诀,神识堪比后期修士。
排队等候飞舟的时候,灵玉察觉到他敏锐的神识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她立刻启动识海中的仙书,稳定心神。
敛息之术与仙书配合,她安然无恙地上了飞舟,抵达昌和城。
跟所有离山的弟子一样,她先去了灵器店,左看右看,最后很不舍地买了一件低阶灵器。
大梦泽的修仙水平,比陵苍和星罗低多了。昌和城这个第一大城的炼器店中,最普遍的还是低阶灵器,中、高阶几乎没有。就算是那些低阶灵器,材质也差得离谱,放在陵苍和星罗,恐怕都是不合格的货,在大梦泽却是普遍水准。
当然,价格相对也便宜,陵苍和星罗的低价灵器,少说也几百块灵石,大梦泽要低上好几倍,一百灵石就能买到。可就算一百灵石,对大梦泽的散修来说也不容易,往往要存上多年。灵器店平时一天能卖出两三件灵器就不错了,现在却围满了人。
之后去杂货店,买了些品相不佳的丹药、灵符。从店里出来,灵玉在内心苦笑,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寒酸过。
时间过去不久,飞舟到了晚间才会回程,她跟其他人一样,在街上闲逛。
逛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灵玉钻进一条小巷,出来的时候,已经改换了容貌,变作一个风度翩翩的华服公子。
她大摇大摆地进了一家书店,敲敲柜台:“掌柜的,有高阶功法吗?”
那掌柜只是个炼气修士,闻言一愣:“仙客,您说的高阶功法是指……”
“包括结丹期的!”她高傲地说。
掌柜意识到来了一个贵客,忙道:“有的、有的!不过这价格……”
“怎么,担心本公子付不起钱?”她佯装大怒,一脸被污辱了的表情。
掌柜忙道:“不敢,小的多嘴了。公子里边请。”虽说这位公子修为不高,可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说不定是只肥羊。啧,他身上的衣服,好像是件灵器呢!就算没钱,扒了也能抵半本功法……
灵玉哼了一声,跟着掌柜进了招待贵客的小厅。
吩咐上茶后,掌柜问:“敢问公子,需要什么样的功法?不是小的吹牛,大梦泽除了世家,就数本店的功法最齐全!”
灵玉道:“齐不齐全,等本公子看了功法再吹牛吧!”一边转着手上的戒指,一边嘀咕,“要不是等不及,本公子何需买你们这种小店的功法……”
“是是是,公子稍等,小的马上去拿功法。”掌柜瞟了眼那戒指,忙不迭地去拿功法了。那戒指,好像是传说中的乾坤戒,筑基修士都没几个用得起,肥羊啊!
449、古怪
“就这几个?”灵玉皱着眉头,看着红布托盘上摆着的三枚玉简。
掌柜满脸堆笑:“咱们大梦泽,能拿出三部结丹期的功法,只有我们店了。”
大梦泽可不是陵苍,小宗门都能拿出三五部结丹期的功法,这三部功法,是他们掌柜花大价钱从外地修士手上买来的。拿着这些功法,都可以在大梦泽建立世家了。
灵玉拈起一枚玉简:“只好将就一点了。”
说着,她专心看了起来。
店里的功法,没有卖出之前,都是设了禁制的,能看的只有前面简短的部分。不过,仔细看的话,这一部分足以判断功法是好是坏,适不适合自己。
灵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多久,就把三枚玉简扔到一边:“没有更好的吗?”
掌柜陪笑:“哎呦,公子,咱们大梦泽能找到这样的功法,不容易了。再好的功法,就得上世家求去。”
“我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灵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刷地打开,烦躁地扇着,“可你这些功法真的太差了!”
扇了一会儿,她问:“这附近有什么大家族?”
掌柜回答:“西边有座寒鸦山,那里有三大世家,均有元婴修士坐镇。”
“哦?有元婴修士,那勉强够得上档次。说说他们的情况吧,本公子满意了,自有厚赏。”说着,抛过去一块闪闪发亮的玉石。
掌柜接过一看,这是块青金石,炼器材料之一。不是很贵重,但也值十几块灵石。瞧这公子随手打赏的行迳,这种材料根本不放在眼里,果然是只肥羊啊!
他这个掌柜,也是替别人打工的,每个月拿点工钱而已。虽不至于像散修那么惨,可十几块灵石,也抵得过大半个月的工钱了。
卖不卖得出功法,掌柜并不在乎,书店的灵石来来去去,都进了老板的口袋,有需要的自然会买,不需要的再推销也没用。卖出一本结丹期的功法,对老板来说是个大生意,对他来说,还不如这位公子打赏的青金石有用。
于是,如此这般,掌柜把自己知道的世家情况全部一五一十告知。
开得起书店的,都有些背景。比如这个书店的老板,原本也是个世家子弟,不过后来败落了,干脆做起了生意。在昌和城做生意,还是卖功法这种高端的生意,怎么能不跟地头蛇打好招呼呢?老板与三大世家关系良好,掌柜连带的也知晓不少事情。
说了大半个时辰,灵玉好像无意中提起:“寒鸦山?本公子好像在哪里听过,寒鸦山上有个冻鹤潭,对不对?”
“是,公子没记错,寒鸦山是有个冻鹤潭。说起这冻鹤潭,十分奇特,明明周围没有灵脉,却长年冰封,古怪得很。”
“是吗?是什么原因?”
掌柜笑道:“这倒不知,三大世家的修士大都不知道。”
“这倒有意思!”灵玉将扇子一合,满脸兴味地摸着下巴,“你再说说,这个冻鹤潭,还有什么奇特的事?”
“这个么……”掌柜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本店有几本古书,里面有提到冻鹤潭之事。”
灵玉毫不犹豫地挥挥手:“去拿来。”
“是。”不多时,掌柜捧回来一大堆玉简书籍,“公子请看。”
灵玉一边翻着,一边与掌柜的闲聊,把三大世家的事情问了个遍,足足聊了一个时辰方歇。
“这些本公子都买了。”灵玉丢出两枚中品灵石,“剩下的赏给你。”
掌柜喜笑颜开:“多谢公子。”他一个月的工钱都有了。
拿了钱,掌柜觉得自己应该多尽尽义务,便道:“公子,世家的功法向来不外传,除非同等的功法交换,您就这么找上门,怕是要吃亏。”
灵玉满不在乎:“不就是钱么?本公子缺什么就是不缺钱!”
“是,小的多嘴了。”掌柜将书籍玉简装好,奉了上来,“请公子……”
话未说完,掌柜突然瞠大双目,脑袋昏沉。迷茫中,他好像听到清脆悦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门口,正在恭送这位公子出门。
咦,刚才是怎么回事?掌柜想了想。哦,这位公子买了许多书,没要找零,剩下的都赏他了。
想到怀里揣着的中品灵石,掌柜的心里像蚂蚁在爬,今天真是发了!
看到掌柜脸上露出的殷勤的笑容,灵玉放下心中大石。出了店门,左弯右拐,把几个尾巴甩掉,钻进一条小巷,又变作之前貌不惊人的寻常女修模样。
随后回了飞舟,挤在人堆中回了寒鸦山。
“程姐姐。”方禾刚好结束一天的劳作,从药田回来,“你回来了?”
灵玉对她一笑:“今日劳烦方妹妹了。”
“不麻烦,”方禾摆手,“江道友做得比较多,我只是帮着浇了水。”
“浇水也不轻松呢。”灵玉往她手上塞了数张灵符,“买不起什么好东西,方妹妹拿去玩吧。”
方禾看着手中灵符,惊讶地睁大眼:“这是天雨符吗?这么好的材料,没有一个灵石怕是买不来吧?”慌忙把东西塞回她手上,“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没那么贵重,是我买灵器搭送的。”灵玉眼睛也不眨地瞎说,“你就收下吧,不然我下次可不好意思让你帮忙。”
“这……”方禾犹豫,看着手中的灵符,不知道该继续塞回去,还是坦然收下。她看得出来,这天雨符无论材质还是画工都非常完美,昌和城里,这样的灵符很少见,最少要一块灵石一张,灵玉给了她五张,就是五块灵石。她们赚钱不容易,这已经是一个月的收入了。
灵玉哪会把五块灵石放在眼里?别说她现在是结丹修士,当年还在炼气期的时候,也没在乎过五块灵石。都是大梦泽的世家太抠了,灵石在这里特别值钱。
“安心收下吧,以后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呢!再说,狩猎大会你总要参加吧?”
方禾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得了奖励再还给程姐姐。”
两人收拾好东西,吃过饭,各自回屋修炼。
灵玉设好禁制,拿出今天买来的书籍玉简。
来寒鸦山的时候,她一心盯着乱石林,没有关注冻鹤潭。今天出门一趟,才发现冻鹤潭亦有古怪。
从书籍记载,以及掌柜所言中可以推断出,冻鹤潭之所以长年冰封,绝对不是因为什么高阶修士的法术。元婴修士的法术没有这样的威力,而化神修士,自大衍城建立,他们就不再现于世人面前,更不用说在大梦泽大打出手。
既然不是因为修士的法术,那冻鹤潭怎么会成为冰封之地?
掌柜提到一件事。一千多年前,许、纪两家势大,曾经在寒鸦山上以决斗的方式解决争端。
巧合的是,冻鹤潭也是在那个时候冰封的。
灵玉就这个时间一查,发现了两件古怪的事。
其一,许、纪两家决斗之后,当时对决的两个人,失去了踪迹。
这些书籍里,有几本手记估计是三大世家流出来的,零零碎碎地记载了世家的杂事。手记里并没有明确地说他们失踪了,但此后再也没有了关于他们的记载。
这是两名元婴修士,对世家来说举足轻重,他们这样的中等世家,同时在世的不超过三名修士,家族之事,绕不过他们。
灵玉仔细翻找,发现其中有一本含糊地记载了纪家那位元婴高祖的失踪。
其二,决斗的结果,记录者含糊其词。而在决斗发生后不久,冻鹤潭一带曾经被封锁过一段时间。那时的冻鹤潭,还不叫冻鹤潭,而是叫渡鹤潭。
灵玉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文章。只是她知晓得太少,推断不出来。
这本不关她的事,不管许、纪那两位元婴高祖是怎么失踪的,渡鹤潭为何变成冻鹤潭,那三位结丹修士潜入寒鸦山想找什么,她要找的,只是许寄波说过的那块奇石。
但那三人出现的时间太巧了,她被迫了停止计划。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或者旁观忍耐,等此事尘埃落定,再慢慢寻找涉及到时间之术的奇石。或者掺和一下,趁机捞一把,说不定能搭到便宜。
前者,她不甘心,后者,又觉得冒险了一点。
思来想去,灵玉决定看看情况再说,最起码,不能暴露了身份。
拿定主意,她收起书籍玉简,开始修炼。
想到有人可能跟她一样,混在三大世家内部,她就觉得有趣。那三个人,修为可不低,而且三大世家在明,他们在暗,到底谁会如愿,还真不好说。有机会真想看看是什么人……
自从宣布举办狩猎大会,寒鸦山热闹了大半个月,炼气弟子们拿出积攒多年的灵石购买灵器、灵符、丹药,让昌和城的店铺大赚了一把。一时间,整个寒鸦山笼罩在热烈的气氛中,每天都有似真似假的消息传过来。
比如,某某公子也会参加狩猎大会,信誓旦旦要拿头名。又比如,某某前辈要在大会中挑一个传人。还比如……
纷乱的消息里,狩猎大会开始了。
450、两处搜索
众多飞舟鱼贯从寒鸦山飞出,向不远处的密湖驶去。
灵玉站在其中一艘飞舟上,默默地看着十几艘飞舟前后相连的壮观景象。
方禾站在她身旁,努力压抑激动的心情,最后仍然忍不住去抓她的袖子:“程姐姐,这么多飞舟,得多少人啊!”
灵玉估算了一下:“应该有几千人吧。”
“这么多人,我们能猎到妖兽吗?”方禾担心起来。
大梦泽的资源几乎都有主,散修少有历练之处,方禾之前一直是替别人打工的,冒险经历并不多。
“安心,没猎到我们也不吃亏……”
桃花峰上,许家老祖阴沉着脸,听许向庸禀告此事。
“投靠而来的散修,几乎都参加了,没参加的不过十来个。倒是本宗子弟,有许多没去……”
翻着许向庸呈上来的名单,许家老祖半晌没有说话。
他越是不说话,许向庸越是胆战心惊。看老祖这脸色,就知道这是生气了。老实说,他看到缺席的名单时,也生气得很。
“传家主令。”许家老祖冷冷开口。
许向庸连忙起身:“是。”
“即日起,本宗弟子削减一半月例。”
“啊?”
许家老祖脸色一沉:“啊什么啊?”
许向庸忙道:“老祖,这不好吧?削减一半月例,修炼速度岂不是大大放慢了?”
许家老祖冷哼道:“他们心气高,看不上狩猎大会的奖励,说明本宗对他们太优待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尝尝灵石不够是什么滋味!”
“老祖……”
没等许向庸说什么,许家老祖摆摆手:“此事不必多说。你掌管家族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我们世家最大的隐患是什么吗?驱策散修不算什么,只要我们够强大,这些散修翻不出风浪来!可如果本宗子弟失去进取心,那败落之势就谁也挡不住了。”
许向庸被他说得惶惶:“孙儿短视了。”
许家老祖叹了口气,抛给他一面闪烁着淡淡青光的小圆镜:“此事你记在心里,现在先去查一查,这些留下来的人有没有异常。”
“是。”
……
不过半天时间,密湖就到了。
众多炼气修士下了飞舟,在各自家族长辈的喝令下,领取大会令牌。
这狩猎大会的规矩很简单。第一,以猎物数量定胜负。第二,不得杀人致死。最后,没在规定时间回来的,不计入名次。
灵玉听了有些疑惑,悄悄问方禾:“伤人又当如何?会被惩戒吗?”
方禾不太确定,与她们同行的江元白道:“只要人不死,就不会有惩戒。”
灵玉默然。大梦泽的风气比陵苍彪悍多了,这是在怂恿彼此争抢猎物啊。
正想着,江元白低声问:“两位道友,人多好办事,我们搭个伙,如何?”
方禾求之不得,看向灵玉:“程姐姐,你看?”
“江道友肯让我们占便宜,我们怎会拒绝?”灵玉笑答。
刚到密湖,她就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势似有若无地压了下来,此间必定有元婴修士坐镇。她心中有数,之前的猜测没错,突然举办狩猎大会,大概就是为了找出那三名结丹修士。这种情况下,她巴不得同行之人越多越好,这样自己才能泯然于众人。
不知道那三名结丹修士是不是真的就在这些人当中,三大世家如此推断,还搞出这么大阵势,应该有他们的理由吧?
很快,众多炼气弟子被分成数批,进入密湖。
密湖极大,炼气妖兽栖息的地方,被分隔出来,成为此次狩猎大会的战场。
灵玉与方禾、江元白、时月、狄修平四人同行,毫不起眼地混迹其中。为期一天的狩猎大会就此拉开序幕。
密湖的某座小岛上,一名青衣修士身处高石之上,面向湖水,闭目盘膝而坐。
小岛周围的湖面,浮着许多白色的浮石,浮石上面系着网绳。这是袁家位于密湖的珠场之一,每年产出许多灵贝灵珠,供家族子弟修炼所用。
“七叔。”一名胡子花白的筑基修士走到高石边,躬身下拜。
青衣修士外表不过二十多,却是元婴修为,真实年纪比这筑基老者还大。他坦然受了大礼,不言不动。
好半晌,他睁开眼,似在自言自语:“竟然不在其中?”
老者忙道:“人实在太多,不好分辨。倘若真有外来修士混迹其中,以七叔的大能,定能将其揪出。”
青衣修士笑了一声:“小二,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老者道:“小二从不拍马屁,说的都是实话。”
青衣修士却没当真,摇摇头,说道:“这些人被发现了还不走,必是艺高人胆大,万万不可小视。”
老者肃然:“七叔说的是,若非如此,许、纪两家怎么会把这差事推给我们?”
他的语气中,带了淡淡的不屑。青衣修士明白老者此话何意。袁家现在有两名元婴,实力位居三大世家之首,袁家修士无论言语还是心态,都满怀优越。偏偏家主对许、纪两家一再忍让,让他们感到很憋屈。
如果是别人,青衣修士懒得理会。但这老者与他血缘极近,他不介意点拨一二。
“小二啊,不要小瞧了许、纪两家的底蕴。论族人数量,他们比我们袁家多得多,现在不是跟他们争闲气的时候。”
老者不解:“七叔,许、纪两家的老祖,年纪都大了,下一代却没几个有出息的。您这么年轻,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族人多又如何?没有元婴,还不是任人宰割?”
青衣修士摇摇头:“底蕴可不仅仅在此。他们的积藏远比我们丰厚,如果当真面临生死存亡,完全可以把那些丰厚的积藏集中用在几名后人身上,迅速培养出优秀弟子,一举结婴也未可知。就像你说的,我还年轻,有什么等不起的?”
“这……”老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七叔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他还是觉得,袁家两位元婴长辈太保守了。
湖面上,微风拂起波光,一派平和。青衣修士悠悠道:“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
老者满怀疑惑地抬头看着高石上的身影。
“我们之所以想揪出那几人,还有一个原因。”青衣修士轻声说,“冻鹤潭,那几个潜入者,恐怕知道冻鹤潭的秘密。”
老者一怔,越听越迷糊:“七叔,冻鹤潭有什么秘密吗?”从他晓事以来,冻鹤潭就是个长年冰封的不毛之地,除了偶尔会有人失踪外,没什么特别的。至于失踪之事,他觉得那些人不是在乱石林迷路,就是掉进冻鹤潭了。乱石林那个破地方,他都不敢说自己能走出来。而冻鹤潭,那种寒冷绝对不是炼气修士能承受的,要是摔下去,八成会立刻冻晕。
青衣修士微微一笑:“这个秘密,大概许、纪两家也忘了,不过我们袁家没忘。冻鹤潭曾经是渡鹤潭,一个没有丝毫灵气的深潭,突然结出冰来,没有原因,谁信?之前我们有所怀疑,但一直找不到实证。现在,突然有一拨人跑到我们寒鸦山来,不找别的,就找冻鹤潭,这也太巧了。”
他没有说出秘密的意思,老者也不敢问。他只是筑基修为,七叔虽是自家长辈,有些秘密也是不能说的。
“一千多年了,若是这个秘密落入我们手中,袁家就能成为寒鸦山真正的主人。”
青衣修士似在自言自语,根本不在意筑基老者听不听得懂。
“去传令,族中结丹全部就位,不可放过一个可疑的对象。”
这句命令老者听懂了,他连忙躬身:“是。”
筑基老者去下令了,青衣修士闭上眼睛,仍旧盘膝而坐。他看起来好像在调息修炼,实际上,元婴修士的强大神识已经铺展开来,笼罩在周围。
有他这个元婴修士坐镇,还有众多结丹修士盯着,会找不出人来?他不相信。
不过,就算他们找到了,也不会让许、纪两家知道。那件秘事,不能被他们知道。
其实那件秘事,他们之前并没有太认真。当年渡鹤潭变成冻鹤潭,三大世家也曾经花费精力搜寻,结果一无所获。于是大家都认为,是他们猜错了。冻鹤潭就那么大,如果东西真的在那里,怎么会没有收获呢?之所以潭水结冰,也许是遗留影响。
可是,一千多年了,冻鹤潭的冰始终没有化去。
袁家自他结婴成功,便雄心勃勃,只是想要一击必杀,才没有动许、纪两家。
不久前得知有人潜入寒鸦山,搜寻冻鹤潭,他和家主立刻想起了这件往事。
如果那东西真的还在冻鹤潭中,被他们找到的话,袁家就有了压制许、纪两家的底气。
许多人都以为,当年许、纪两家之所以决斗,是为了划分地盘。其实他们都错了,他们真正抢的,是一件秘宝。
想着此事,青衣修士眉头微微皱起。那几个结丹修士,就算从故纸堆里知道这件事,又怎么会知道真相的呢?来的都是结丹修士,好像连是什么秘宝都知道,真是奇怪了……也许只有找到他们,才能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