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重逢
分别三十年,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之间,本就与普通情侣大相径庭。不确定未来在哪里,不知道对方过得如何,甚至在别人面前,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敢给。
三十年岁月在心头滚过,徐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说不出来。最终,他抬头看了看玄冰岛的方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说完,剑气一裹,带着灵玉飞遁。一刻钟后,两人在一座小岛上落下,徐逆站在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前,结起手印。
符印打在树上,粗大的树干无声无息地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两人进入洞口,沿斜坡往下行了片刻,尽头透出白光。
从长长的通道出来,灵玉看到的是一座晶体筑成的宫殿。
宫殿不算大,却疏朗开阔,透着宁静安详的气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死气沉沉。
“这是哪里?”
徐逆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伸指一点。
这随意一点之后,整座宫殿仿佛瞬间活过来一般,多了一份生气。
灵玉眨眨眼,这好像是认主的法宝……
“怎么了?”徐逆牵着她,进入其中。
没错,确实是法宝。灵玉道:“你运气不错啊,这是你的机缘,对不对?”
徐逆点点头:“刚刚将此物认主,没来得及收走,就察觉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没想到会是你。你怎么会招惹到鬼哭陵的修士?而且还是元婴修为。”
想到刚才的情况,灵玉哀叹:“我倒霉。”就算没碰到徐逆,对方也不会无止境地追下去,脱身不难,可耗费的宝物秘术就多了。徐逆出现,使对方的行为变得无意义,放弃追杀,省了她不少功夫。
她把玄冰岛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每次都撞个正着。”
“鬼哭陵,玄冰岛……”徐逆沉吟,“我来此地,除了取走这件法宝,也是为了到玄冰岛探查情况,看看是不是有关于紫郢剑的线索,如此看来,这件事要延后了。”
听他这么一说,灵玉想起来,玄冰岛与徐逆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父母是在玄冰岛失散的,紫郢剑与《先天紫气诀》,似乎也是在玄冰岛发现的。如果他们在星罗海的猜测无误,此岛应该与紫郢天君有着某种关系。
“你发现什么了吗?”
徐逆摇头:“没有,剑君现在对我很关注,哪敢随意行事?这次出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灵玉想想也是,徐正现在还留在星罗海,根本不打算回陵苍,昭明剑君除了关注徐逆,还能关注谁?仔细算来,昭明剑君年纪也大了,化神的希望已经很渺茫,指不定注意力都在徐逆身上了。
年纪渐长,大道渺茫,爱孙远离故土,不知道昭明剑君可曾后悔过?想来,像他这么刚愎的人,就算不如意,也会咬着牙不后悔。
想到玄冰岛上的宋诩和陆盈风,灵玉犹豫:“我是不是应该先回报宗门?如今我已逃出生天,还有两位师兄师姐留在岛上……”
徐逆道:“先别出去,这里离玄冰岛太近,既然你们已经想办法传信出去,恐怕接下来会有一场大乱。那是元婴层面的事,我们插不上手,还要小心被殃及。”
灵玉想了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刚才那位元婴修士退走,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一是徐逆手上有昭明剑君的剑气,那位可是元后剑修,陵苍实力最强的几名修士之一,哪怕只是他给予后辈的防身剑气,威力着实不小。二是玄冰岛目前情况特殊,那名元婴修士不敢离得太远。三是他自身也是新晋元婴,面对他们这两个手中有长辈赐术的结丹后期修士,追杀一人容易,追杀两人就难了,何必白费功夫。
如果那位陶真人把消息传回去,来到玄冰岛的,就会是大宗门的顶级修士,这些人的实力,不是追杀她的那名元婴修士可以相比的,还是远远躲开的好。
玄冰岛的异事,两人讨论了几句,就放下了。不管鬼哭陵在搞什么鬼,都跟他们没关系,就是有点担心,希望他们别把玄冰岛破坏太甚,免得徐逆回头找不到线索。
说完了正事,两人随意在一处栏杆前坐下。灵玉看着徐逆,三十年不见,他的神态柔和了许多。以前的徐逆,仿佛一柄利剑,浑身散发着寒气,好像挨近了就会被刺伤。现在的徐逆,仍然满身锐气,但那隐约的愤懑狂躁,已经感觉不到了。
见他这样子,灵玉就知道他过得不错,这些年不敢打探他的事情,只有段飞羽偶尔来信,知道一些消息:“昭明剑君没有对你如何吧?”
“还能如何?徐正不回来,他对我越发厌恶,可怪得了谁?”徐逆讥讽道,随后,似乎知道灵玉的担忧,放缓了声音,“放心吧,现在的我,他再厌恶,也不会随意打骂。”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道:“听说你现在很得师门看重,怎么样,莲台之会有把握吗?”
尽管太白宗没有把选定她的事泄露出去,可这件事算不得机密,关注此事的人,稍微一联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还行吧。”灵玉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如果你不参加,我的把握就更大了。”
徐逆摇头:“这个,恐怕不能如你意了。我不但得参加,而且一定要夺魁。”
“喂喂,你在我面前说一定要夺魁,是不是太过分了?”灵玉不满。
她难得有使性子的时候,徐逆看着,只觉得心底柔软,便带了几分笑意:“那你想怎样?如果遇到了,假意输给你?”
“哼,不要小看我好不好?不用你假意,我也会赢的!”话是这么说,其实灵玉心里没底。
且不提其他宗门的优秀弟子,光是徐逆一个人,就不容易对付。这些年她拼命追赶,总算没有落后太多,但修为还是逊了徐逆一筹。这不是最关键的,同样是结丹后期,差距已经很小了。问题是,徐逆是个剑修,打架这种事,本来就是剑修的长处。
当然,她有仙书在手,又有那半颗剑心,面对剑修,也没什么可惧的,还要看临场发挥。综合来算,两人真在莲台之会对上,徐逆胜率要高一点,但她也不是没有机会胜出。
说到莲台之会,灵玉想起一件事:“你可还记得许寄波?”
徐逆想了想:“你那个师妹?”当年临海战事,许寄波跟着他们这个小队多年,他自然记得。
“对,你应该看得出来,她有点奇怪。”
“嗯。”徐逆皱眉道,“这个人有点古怪,我曾经让段师弟盯着她,如果有什么异常,就灭口了事。”
灵玉骇然而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人家喜欢你,你居然想着灭口……”
许寄波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并不难猜。那天被她戳穿了所谓重生的秘密,许寄波提起徐逆,眼中藏着隐晦的爱慕。也许这爱慕并不是很多,可对她而言,徐逆总是有那么一点特别。
徐逆却半点不领情:“算了吧,她哪里是真心喜欢。”有人喜欢他,他感谢厚爱,但许寄波的表现,并非喜欢这么简单。怎么说呢,她的行为,像商人在投机,选中一件货物,等着它将来升值……任是谁,被人用这种眼光看着,都不会高兴。
灵玉没再纠缠此事,她并不是小气的人,别人喜欢徐逆,又不关他的事。继续回到正题:“你想灭口,是不是觉得,她好像知道你的秘密?”
“对。”在她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徐逆疑惑地看着她,“莫非你知道为什么?”
灵玉就笑:“说起来,这位许师妹也是身负大机缘……”她把许寄波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她对你不同寻常了吧?”
徐逆眉头紧皱:“你放过她了?”
灵玉点头:“她到底是同门师妹,我们的师父又交好,不能灭口。不过你放心,我手中有她的把柄,迫她立了魂契。”
虽然还是觉得她太心软,但徐逆也明白,许寄波的身份在那里,灵玉不好处理。
“……刚才说到莲台之会,我想起来,她曾经说过,你是二十年后莲台之会的魁首。”
当年得知此事,灵玉没怎么放在心上。许寄波所谓的未来,其实有很多细节发生了变化,她知道的,未必就是真正的未来。如果听她说徐逆会夺魁,自己就不努力,那岂不是白白把魁首送到了徐逆手上?未来,是没有发生的事,直到确切发生的那一刻,才是现实。
更何况,许寄波所谓的重生,有着众多的疑点,也许那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比如,按常理推断,她和徐逆在莲台之会对上,徐逆胜出的可能性高一点。但斗法争胜,还有很多不可预估的因素。
徐逆没有把这个魁首放在心上,他敏锐地发觉其中的重点:“你是说,她知道‘未来’?她还说了什么?关于你我之事。”
392、上真宫
听完许寄波之事,徐逆沉默不语。
灵玉觑了他一眼,斟酌着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至少我们知道,我们的未来并不是那么灰暗。”
徐逆垂下头:“在她的记忆里,剑君并没有陨落,说明我的计划失败了……”
“可你活着,这就是成功!”灵玉顿了一下,又道,“再说,她所知道的未来,并不是不能改变,有很多事情,跟她知道的不一样。”
“嗯。”尽管如此,徐逆还是没有舒展眉头,“这件事暂且不论,你说,她看到的‘我’,并非如今的样貌,而是跟紫郢天君长得一样?”
“对。”
“会不会那个人是徐正,她认错了?”
灵玉摇头:“应该不会认错,那个时候,徐正已经恢复了身份,即将接任剑君之位。而且,好像因为你的缘故,太白宗与紫霄剑派有些摩擦……徐逆!”说到一半,她感觉不对,只见徐逆满脸愤怒,拳头紧握,连忙按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感觉到她的体温,徐逆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抬头看着她,眼中透出哀伤:“如果这真的是事实,我父母就是白死的……”
他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怒气,说道:“天命,什么是天命?是不是因为天命要我成为‘徐正’,才会让徐正的运势与我纠缠,让大衍城的人算错?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成为‘徐正’,不会得到紫霄剑派的全力培养,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也就没有办法去完成所谓的天命……我原以为,是昭明剑君的妄想,使我失父失母,半生孤寡,所以我恨他;可现在发现,原来存在这么一种可能,不是因为昭明,而是天命,因为我自己的天命……我是不是应该恨我自己?”
父母只是普通的修士,没有办法给予他更好的条件,而他的天命却需要他成为顶尖的修士,所以,他成了‘徐正’。不是因为昭明剑君的秘法使他不得不背负起天命,而是天命使得昭明剑君对他施展秘法,替换了徐正的身份……两者因果颠倒,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支撑到今日,有怨有恨,可到头来发现,这些怨和恨,归根结底,在于自己。他的天命引来了昭明剑君,他的天命使得父母遭遇不测,他的天命让他成为替身。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这叫他如何面对?让他一百多年的怨和恨安放何处?
“不,”灵玉握紧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如果你不是‘徐正’,就没有办法去完成天命?这太可笑了!不错,你的父母身份低微,可不要忘了,他们是极意宗弟子,如果没有昭明剑君插手,你一生下来,就会进入极意宗,只要崭露头角,仍然会得到宗门的倾力培养。你看我的身份,是不是比你更低?出身下界,千辛万苦来到沧溟界,通过考验才得以入门。倘若不是当年丹田碎裂,我今日的成就会比你低?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一起寻求真相,不是让你自怨自艾的!”
她话说得很重,但并非没有道理。徐逆闭上眼,努力平静心情,告诉自己,灵玉说得没错。尽管这其中因果难辨,很难说清,但是,就算他不是‘徐正’,他也有自信成为顶尖的修士。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你才是紫郢天君的化身,那这件事情就有点古怪了,总觉得背后有什么……”灵玉想起不言的话。当日被简真君阴害,不言怀疑,那群大乘修士之所以翻船,背后可能藏着一个幕后人,如果徐逆真是紫郢天君的化身,会不会也是因为如此,才会被改了天命?
越想越头痛,她把这件事甩到脑后,安抚徐逆:“等我们踏上大道,总有一日,得知真相,现在为难自己,一点用也没有。”停顿了一下,她道,“不要忘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徐逆,他睁开眼,看着灵玉。她的眼里,有自己的倒影。
他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往好处想,知道这件事情,他以后不用顾忌徐正,因为天命本来就在他自己身上。
他苦中作乐地想,假如有朝一日得知实情,昭明剑君会不会懊悔得撞墙?本来就不干徐正的事,他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见他眼神渐渐清明,灵玉放下心:“我们现在知道得比别人多,这是优势。等到实力够了,不管天命不天命,至少昭明剑君没有办法再束缚你了……”
“好……”
两人说着话,徐逆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不管怎样,他已经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经历,纠缠于过往,毫无意义。何况,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此时此刻,玄冰岛上一片混乱。
“哼!不过是个小辈,你居然也解决不了?”稚嫩的声音,出自一名童子之口。这童子身量不过及腰,面色青灰,眼睛幽蓝,犬齿凸出,像个鬼娃娃,令人见而生寒。
在他面前,那名追杀灵玉的元婴修士躬身低首,声音惶恐:“老祖息怒,弟子无能,弟子知错……”
童子抬手,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修士,最终放了下来:“如今正是鬼门大开的关键时刻,本座暂且饶你一命!”吐出一口气,他返身在高椅上坐了下来,“说吧,那小辈是何来历?能让你束手,想必出身不凡。”
这元婴修士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珠,稍稍平息惊惧的心情,恭敬地回道:“禀老祖,弟子问过了,那小辈名唤程灵玉,应该是太白宗蔚无怏门下,苍华的徒孙。”
早知道老祖会发怒,还好他及时找到之前去拦阻他们三人的结丹修士,问出了姓名。
“苍华……”童子脸上现出讥笑,“当年他自负天资过人,如今卡在元婴中期,迟迟不得晋阶。等本座进入鬼门,得到冥帝亲传,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自吹自擂!”
听了这话,这名元婴修士更放心了。这小辈的师长居然跟老祖有恩怨在前,真是太好了!这下怒火烧不到他身上了。
“老祖,这苍华的徒孙,着实狡诈,身上有着众多宝物,弟子惭愧,被她拖住了,又有他人援手……”
“援手的是何人?”
“看样子,应该是紫霄剑派的剑修。他自身只有结丹后期,发出的剑气却有元婴实力,竟迫得弟子施展出替身之术……”
“元婴,剑气……”童子眯了眯眼,“紫霄剑派的元婴可不多,能迫得你施展替身术,不会是昭明吧?”
这元婴修士早就把徐逆的身份想了又想,听到童子提起,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很有可能!剑气离身,到底不比自身施展,弟子面对这剑气,难以反抗,想来剑气的主人实力不凡。”
“嗯。”童子高深莫测地点头,“也只有昭明了,有他的剑气,想必是他的门人。紫霄剑派跟太白宗勾结上了,我们得尽快!你也去帮忙吧!”
这元婴修士不敢反对:“是……”
童子从高椅上站起来,看着左近一条缝隙里透出来的鬼气,自言自语:“我得拖上一拖……”
……
后背被用力按住,灵玉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徐逆连忙松开手。
“痛!”她指了指后背,“刚才被追杀的时候伤到了。”
“我看看。”徐逆把她转过来,抓住她后面的领口。
“喂喂!”灵玉连忙揪住衣裳。
徐逆发现她满脸通红,才后知后觉地松了手,想想又不对:“你有伤在身,还要计较这个?”
灵玉心中嘀咕,这怎么不计较……
“没事,又不是外伤。”她逃出玄冰岛的时候,被击中后心,幸好有仙书抵挡,那元婴修士看起来也是结婴不久的样子,问题不大。
看她这样子,徐逆觉得很有趣,刚才的抑郁也消散了许多:“难得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怎么说的?”灵玉顾不得脸红,抗议。
徐逆就笑:“好了,不说你了。你在这等会儿,我先把法宝收了。”
“好……”
两人走出宫殿,徐逆施展了一通复杂的术法,花费了半个时辰,才将它祭炼完毕。
灵玉看着他手中的宫殿,惊奇不已。这宫殿已经缩成了掌心大小,精巧可爱,看着好像一件玩物。
“此物名唤上真宫。”徐逆说,“可能跟紫郢天君有点关系。”
“上真宫?”灵玉回想了一下,“北极上真宫?”
“对,传说紫郢天君自分界之后,就在上真界开辟了北极上真宫……”
“你怎么会寻到此物的?”灵玉看了看周围,上真宫被收了起来,露出空荡荡的山腹,周围尽是土石,并没有人口的痕迹。
徐逆说:“我怀疑,可能跟玄冰岛有关。”他是因为别的寻到此地的,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座宫殿,收为己用的时候,发现它名唤上真宫,且里面存有一丝剑气,与他身上的十分相合,这让他立刻想起了北极上真宫。
仔细一想,这座小岛,离玄冰岛极近,他的紫郢剑和功法来自玄冰岛,如果说这上真宫与紫郢天君相关,也很正常。
393、命运
名唤上真宫,又保存了一缕紫郢剑气,且与紫郢剑和《先天紫气诀》相距如此之近,很难让人相信它们没有关系。
灵玉也觉得,此物八成与紫郢天君有关,说不定这三件东西,是同一时间留下来的,正好散落在这一圈。
周围的山壁晃动了一下,外面传来闷响。
灵玉面露喜色:“前辈们来了!”
她想出去看看情况,却被徐逆拉住。他仍旧放出上真宫,道:“别冒险,我们进去躲着。”
虽然有些不甘,可灵玉也知道,元婴修士动手,他们还是躲起来妥协一些。
果不其然,他们进去没多久,整座小岛摇晃了起来,周围山壁开裂,海水倒灌进来。幸好这里离玄冰岛有点距离,山壁开裂之势并不明显。
此刻的玄冰岛,已经陷入了战火之中。
极意宗与太白宗元婴修士一前一后到来,欲探查究竟,质问鬼哭陵,不料一进入玄冰岛,他们就陷入了万鬼噬心阵的包围。
这个万鬼噬心阵,可不是灵玉他们遇到的普通货色,而是由鬼哭陵最顶尖的元婴修士施展,汇集诸多元婴实力的阴魂。
看到万鬼噬心阵,原本有几分怀疑的,也变成了肯定。鬼哭陵真的在搞鬼!
就在诸位元婴修士对上的同时,玄冰岛的深处,冰层融化、岩石开裂的地方,童子模样的鬼哭陵老祖正在施展某项秘术。他闭着双眼,掐着指诀,喃喃念动法诀,不多时,他的面前慢慢浮现出一个个丑陋阴森的鬼子。
终于,九只鬼子尽数被唤了出来,老祖眼中闪动着幽光,喝道:“九子献祭,鬼门大开!”
随着他的话语,九只鬼子化成一团团鬼雾,没入开裂之处。
鬼气更加汹涌。
片刻后,岩缝竟然真的在缓缓开启。
老祖大喜,看着岩缝慢慢变成了一扇鬼门,门上万鬼扭动,长相可怖,表情邪恶,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将外面的人吞吃入腹。
可是,有鬼门束缚,他们怎么也无法挣脱。鬼门缓缓开启,鬼雾中,銮舆若隐若现,上面隐约坐着一个头戴冠冕、身穿衮服的人影。
幽幽渺渺的声音响起,仿佛有无数人唱和:“冥帝驾临,万鬼臣服……”
感受到自来銮舆的强大威压,守卫在旁的鬼哭陵弟子“扑通扑通”跪了下去,两股战战,无一幸免。
就连老祖,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鬼童子拜见冥帝……”
唱和声慢慢歇下,銮舆上的冥帝开口:“鬼童子……”
这声音很慢,并不阴森,听着有飘忽幽渺之感,仿佛来自四面八方,震动心神。
“你为何开启此处鬼门?”
老祖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禀道:“回冥帝,我等虽是人类魔修,但修习鬼道,请求冥帝,收我等入九幽。”
“哦?”冥帝慢悠悠地道,“九幽之内,俱吾臣民,尔等当真要抛却人之喜乐?”
“是,我等早已是鬼道中人。”
冥帝淡然道:“尔等虽行鬼道,却非同类,九幽不是尔等归处。”说罢,衮袍拂动,銮舆欲行。
“冥帝,冥帝容禀!”见冥帝打算拒绝,老祖心中焦急,连忙叩首。
已经飞起的銮舆稍稍一顿:“还有何话?”
“冥帝,我等手中,有阴魂数十只,虽实力微弱,亦可助冥帝修行,早日成为鬼道之主。”老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鬼幡举过头顶。
銮舆上的冥帝轻轻一招手,将鬼幡摄入手中。片刻后,冥帝的声音再度响起:“既如此,尔等今日起,为九幽之民……”
老祖大喜叩谢:“冥帝大恩,我等万死以报。”心中忍不住得意,进了九幽,转为阴魂之体,修为大进,到时候,回到陵苍,还有何人是他的对手?
欢喜不已的老祖没有发现,銮舆上的冥帝,冕旒掩盖下,嘴角同样噙着一抹得逞的笑。
……
山壁整个开裂,黑色的海水汹涌而来。幸好上真宫是件绝世法宝,浪涛之间,稳如泰山。
灵玉听到了山崩海啸的声音,喃喃道:“不知道宗门派了哪位前辈过来,万一被鬼哭陵算计……”
“这个动静,最少也是元婴中期。”
两人靠在一起,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灵玉舒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发现徐逆神情怔怔的,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还在想那件事?”
徐逆回神,低声道:“身外化身……我若真是身外化身,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
身外化身,并非本体,或是精血,或是神念。徐逆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自己有可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波澜?他再怎么隐忍,再怎么成竹在胸,这是关乎自身立世的问题。
我是谁?谁是我?我为何不是旁人?旁人为何不是我?在有些人看来,这是吃饱了闲得没事干的问题,可对有些人而言,却关乎生存的意义。
徐逆眼神渐渐聚焦,落在灵玉身上:“你真的觉得,我是紫郢天君的化身?”
当年在星罗海,他们早有猜测,徐正是紫郢天君的化身。可事不关己,没有切身的感受,徐正对他们来说,是活生生的人,管那么做什么?可若轮到自己……
灵玉一怔,心底涌上来一阵恐慌。没错,她怎么忘了这个可能性?
和紫郢天君长得一模一样,能让紫郢剑认主,如今又得了上真宫,还有所谓的天命……要说徐逆跟紫郢天君没有关系,那绝对不可能。说是血亲,紫郢天君乃天地紫气所化,并无父母兄弟,他又专修剑道,断情绝爱,更不可能有血亲后辈……如此算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或割裂神念,或取精血,使之成为自己的另一个躯体。所以,身外化身有两种情况,一种神念相关,可以随意附身,无所谓你我;另一种精血相通,理论而言是另外一个人,却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本体……
前者躯体随意,是人是物皆可,后者则是精血之躯。徐逆的情况,如果是身外化身,那就是第二种。
徐逆低声苦笑:“以前我恨昭明,因为他割断了我的亲缘,虽然有父有母,却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如今看来,就算没有昭明,我依然不受他们的精血。”
说来说去,他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以前是昭明创造出来的人,现在是紫郢天君捏出来的化身……倘若一开始就知道,或许他不会恨,可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徐逆……”灵玉同样不好受。以前她没有细究,如今才想起来,化身随时有可能被主人收回。她突然很害怕,万一有一天,徐逆被紫郢天君收回,她该怎么办?他还会记得她吗?不,不应该这么说,就算他的记忆保留了,徐逆也不会存在了,得到他记忆的人是紫郢天君,紫郢天君却不会是徐逆。到那个时候,他们将永世相隔,无处寻找。
看到灵玉渐白的脸色,徐逆极力冷静下来,伸手揽住她,轻声道:“别怕,这只是猜测,还不一定呢!就算真的得了他的精血,我也未必会是他的化身……”
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劝服自己。他活着,至少这一刻,有思想有感觉,谁也没有办法否认他的存在。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整座小岛都被波及,山壁裂开,周围都是海水,小岛仿佛就要沉没。
他们在上真宫内紧紧相拥,仿佛身处一艘随时都有可能覆灭的小船。什么有可能消失,只有彼此是真实的。
灵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恨自己,她怎么就忘了这个事情?如果她早想到,就不会告诉徐逆,让他再一次经历这样的打击。
昭明剑君施展秘法,将他与徐正精血互融,他可以恨,但如果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具别人创造的化身,他又该恨谁?
他不得父母精血,母亲于他不过是个容器,父亲更是没有半点关联,自身如同无根浮萍。那他还争什么?哪怕得了自由,应了天命,到头来只需要别人一个念头,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会存在。
“不!”灵玉抓着他的肩膀,看进他的眼睛,“我们害怕的事情,未必会到来。如今沧溟界与人间万界隔绝,我们不知道紫郢天君的状况,可他一直没有与你联系,也许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可是,精血相连……”徐逆直觉地反驳。
“那位可是大乘修士,人界顶尖的剑道至尊,”灵玉打断他的话,“他闭个关,就是几百上千年。假设你真的是他的化身,他这么久都没有联系你,可见并没有实时关注。如果在他闭关期间,你已经强大到他无法收回了呢?”
徐逆怔住。化身强大到无法收回,这可真是个疯狂的念头,可他却从心底透出欢喜来。
虽然心中作如此想,口中却道:“可你也说了,他是大乘修士,剑道至尊,我……”
“典籍上说,人界顶尖的修士,五千年便进入大乘,为什么我们不试一试?也许到了那个境界,他已经无法左右你了。”
徐逆很想说,她这是痴心妄想,可他却不由自主地被她强大的自信吸引。大乘……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394、有志气
陆盈风站在师父身后,看着黑色的黑水淹没了玄冰岛,叹了口气。
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玄冰岛竟然会在短短几天内沉没,而起因就是他们三个人抢任务。
鬼哭陵的伪装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他们三个人接了同一个任务,未必会执行得那么认真,也就不会发现其中有异,引来鬼哭陵的追杀,更不会有这么多元婴修士前来探个究竟。
看着玄冰岛沉没,上面却空无一人,显化真人眉头微皱,正好此时,一名女修从玄冰岛飞回。
“显化师兄。”女修微微躬身,声音温和低婉,透着平静宁和的气息。
“方师妹,岛上之人呢?”
这名女修,正是原来的妙法长老方入微,她已结成元婴。
方入微答道:“正要向师兄禀报此事,玄冰岛上古怪得很。之前明明有数十名弟子,如今却全无痕迹,连鬼童子也不见了踪影。”
显化真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些弟子的供词有没有问题?”
方入微道:“我们用了梦引术,应该不是说谎,恐怕其中另有玄机。”
话音落,显宣真人从海水中钻出,向他们飞来。
“师妹,如何?”
显宣真人摇摇头:“鬼童子不见了,看来他们真的打开了鬼门。”
“鬼门?”方入微听到这两个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传说溟渊之深,实为地府,莫非……”
显化真人点点头:“溟渊之内,确实有与我们不同的修士,具体为何,只有大衍城的前辈们知晓。玄冰岛是溟渊开裂之地,看来真的有鬼门存在。”
“是啊,以前还以为只是传说呢……”显宣真人顿了顿,“师兄,既然此事已经有八分肯定,玄冰岛我们要怎么办?”
显化真人思量片刻,挥了挥手:“封印了吧,万一溟渊里的修士借鬼门出入,那可不妙。”
显宣真人点点头:“我去寻极意宗的谈一谈。”
显宣真人离开后,显化真人转过头,看着遥远的海岸。那里是鬼哭陵的驻地,今日起,鬼哭陵将会从陵苍五大魔门中除名。鬼哭陵的老祖鬼童子只带走了心腹弟子,还有众多低阶弟子留在宗门内,从此以后,他们将失去宗门的庇佑,沦为散修……
“显化师兄!”显化真人还没感叹完,就听到了苍华真人的大嗓门。
显化真人忍不住按住额头。论外表,他比苍华真人还年轻一些,可每次见到这个师弟,总觉得自己很老。
他只好乐观地想,至少这个师弟年纪渐长,心态始终年轻有活力,不至于被迟迟不能晋阶的状况拖垮。这一点,就连他的同室师妹显宣都没能做到。
“怎么了?”显化真人打起精神,看向苍华真人。
苍华真人看着陆盈风:“有话想问你徒弟。”
显化真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挥挥手:“你随意。”
陆盈风忙向苍华真人见礼:“苍华师叔。”
苍华真人懒得废话,直接问:“陆丫头,我家灵玉呢?岛上没瞧见啊!”
陆盈风迟疑了一下:“这个,弟子也不知道。我们之前分头行事,后来就没瞧见。”
“没瞧见?”苍华真人转头看了看沉默的玄冰岛,担忧,“这丫头,该不会被鬼童子发现了吧?”
陆盈风也跟着担忧了起来,她想胜过灵玉不假,可用这种方式胜过,就没意思了。再说,好歹她们之前也有共同对敌的交情。
正说着,那边宋诩飞了过来,向两位长辈见了礼,犹豫着开口:“苍华师伯,弟子听到一些动静,程师妹可能被发现了……”
“什么?”苍华真人大叫,“怎么回事?你小子知道什么?快说快说。”
宋诩道:“弟子之前潜伏在岛中,正要退离的时候,突然察觉到灵气波动,好像是鬼哭陵的元婴修士动手了……”
当时玄冰岛上的外人,只有他们三个人,鬼哭陵的修士动手,只能是对他们,现在宋诩和陆盈风好好地站在这,除了灵玉还能有谁?
看到苍华真人变了脸色,陆盈风连忙道:“苍华师叔,您不必太担心,程师妹机灵得很,就算真的被他们发现,也不一定有事……”
宋诩点点头:“那名元婴修士修为并不是很高,大概也是元婴不久,程师妹应该能逃过去。”
话虽如此,苍华真人怎么可能安心?徒弟闭关了,把徒孙交给他,要是出了事,莲台之会计划落空事小,损失一个天赋优秀的徒孙事大。
“显化师兄,马上搜查周围,那丫头要是真的逃过一劫,说不定有伤在身……”
显化真人哪会不允?程灵玉不仅仅是苍华真人看重的徒孙,也是宗门看重的优秀弟子。当下,除了几名封印玄冰岛的元婴修士,其他人都投入到搜索行动当中去。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
周围的海水慢慢变了颜色,不再是暗沉的黑,而是幽幽的蓝。
小鱼从旁边游过,仿佛很好奇这个透明的东西是什么,在周围徘徊,不肯离去。
徐逆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就算自己真的是大乘修士的化身,跟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区别只在于,创造他的人是谁。
罪魁祸首是昭明,他敢于反抗,难道换成一个更厉害的修士,就束手待毙?
他知道,大乘修士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但是,叫他真的放弃,却不甘心。如果有一天,他无法抗拒这样的命运,那无话可说,可若什么也不做,那他将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灵玉。
“你说的对,只要我们够强大,就不会被其他人左右了。”徐逆握紧拳头,目光坚毅。
灵玉笑了,没有说一句话,却好像说过了千言万语。
元婴修士动手引起的海啸使得玄冰岛沉没,周围的小岛也不能幸免。上真宫随波逐流,不知道漂了多久。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灵玉不想马上离开,徐逆现在心情波动,她也不敢离开。
两人就这么窝在上真宫里,顺着海水漂浮,就当是出来游玩。上真宫着实是件奇宝,乍看只是一件普通的随身洞府,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难得。
不管海水多么汹涌,他们在其中丝毫不受影响。法宝内部,留有一丝凛冽剑意,徐逆将它收服后,分了一缕给灵玉。
灵玉将这一楼剑意融入自己的剑心中,既欢喜,又郁闷。欢喜的是,这一缕剑意纯粹凛冽,融合之后,她自身的剑心纯净了许多。郁闷的是,她都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何况徐逆?这么下去,她想夺取魁首岂不是更难?
尽管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可她从来没想过在莲台之会上相让,因为她不仅仅代表自己,还有身后的太白宗。她能有今日,太白宗待她不薄,万没有拿宗门的心血给私情让路的道理。
至于徐逆,他同样要全力以赴,昭明剑君可不会允许他在这种事情上懈怠。
“那件事,进行得如何了?”
徐逆站在栏杆旁,看着外面的游弋的小鱼,听到灵玉的声音,摇摇头:“如果不是禁制的存在,剑君怎么会放心让我出来?那个禁制,连徐正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想要脱离昭明剑君的控制,一是要有足够的实力,二是要解除身上的禁制。实力需要时间提升,这个急不来。至于解除禁制的方法,他至今未能从昭明剑君身上探出究竟。
灵玉坐在栏杆上,沉吟道:“除了从昭明剑君那里探听,难道没有别的方法?”
徐逆淡淡道:“他明知道我有多恨他,用来控制我的禁制,岂会寻常?真的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袁……伏元青了,无双城势力庞大,说不定能找到类似的禁制。”
伏元青这条暗线,主要有几个作用。一是探听消息,比如帮他寻找解决禁制的方法。二是赚取灵石,无论是他还是那些剑侍,想尽快增强实力,都需要灵石。三是在星罗海打下根基,有朝一日,他们真的脱离昭明剑君的掌控,需要一个安身之所。
当年在星罗海救了双成一次,得了她三个承诺,这就是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当然,仅仅凭借承诺,双成不可能无限付出,伏元青进入无双城后,主要还是双方合作。
对双成来说,帮这个忙有益无害。伏元青替她办一些她不便出面的事情,她借着身份之利,提拔伏元青。等她成为无双城惟一的继承人,再帮助伏元青脱离无双城,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成为无双城主之后,那不过举手之劳。
“要是真的找不到……”徐逆叹了口气,“那只有等化神了。”
化神之时,元神重塑,到那个时候,一切禁制都会被抹掉。但这是没有办法之下的选择,且不说化神有多遥远,他总觉得,昭明剑君不会让他安心化神。
要知道,化神之后,举手之间,便可覆灭紫霄剑派,昭明剑君怎么会容忍他成长到那个地步?
灵玉突发奇想:“……你说,要是杀了昭明剑君,禁制是不是就会失效?”
这句话,引来徐逆的侧目,他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还真是……有志气……”
395、犹不自知
杀昭明剑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首先,徐逆身上有他的禁制,没有办法出手。其次,这是一位元后剑修。
什么叫元后剑修?剑修的实力,普遍比法修强,对剑修而言,越级对敌是寻常事。到了元后这个境界,除了化神修士,剑修难有敌手。
昭明剑君是陵苍第一剑修,在陵苍十多名元后修士中,实力排在前列。就算是太白宗第一修士显化真人,对上他都没有把握。
徐逆何尝没有想过,只要昭明剑君陨落,他就能获得自由。可直接杀昭明剑君,这难度太高了,甚至可以说,整个沧溟界,化神修士不出手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能要了他的性命——哪怕有人胜过他,以剑遁之速,逃命却是不难。
这么多年,他拉拢剑侍,收服伏元青,与双成合作,就是知道昭明剑君有多强大,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好好谋划。
在他的计划中,杀昭明剑君这个目标,是放在最后的。首先要有足够的实力,再进一步消除禁制的束缚,然后利用“徐正”这个身份之便,布下罗网,将他斩杀。
换句话说,就算他跟昭明剑君一样达到元婴后期,想的都是靠阴谋来暗杀他。灵玉倒好,直接把“杀昭明剑君”当成解除禁制的手段。
在禁制没有解除的情况下,他不能与昭明剑君为敌,她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杀昭明剑君?他费尽心思,也只是把这个当成最后的目标,她真的比他有志气得多……
灵玉也知道,直接杀昭明剑君的难度太大了,不过,她还是保持着乐观:“昭明剑君横行陵苍这么多年,总有仇家,就不信他没有落难的时候。哪天他有伤在身,谋划一番,未必不能斩杀。到时候,你隐于背后,我来出手。”
徐逆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从小受着他的威压,总觉得他是一座扳不倒的山……”顿了顿,又肃然道,“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把你牵扯进来,你若是跟着我入局,一个不好,就不能翻身了。”
灵玉有些泄气:“难道我只能看着?”
“你是我后盾。”徐逆轻声说,“因为你的存在,我才能一往无前。”
……
“啊——”少阳峰,瀑布前,陆盈风抱头大叫。
“冷静!”端木澄手中的棋子敲了敲棋盘,看着陆盈风把自己抓得发髻散乱的样子,忍不住道,“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让别人见了,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别破坏我的清誉啊!”
陆盈风放下手,很是无趣:“你还有清誉可言吗?”
这句话让端木澄哽了一下,无语凝噎。没错,他的清誉早就被破坏得点滴不剩了。提起他们俩,宗门弟子几乎众口一词,他端木澄始乱终弃薄情寡义朝秦暮楚草菅人命……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位弟子们心中貌美如花优雅大方心地善良的陆仙子。
他想喊冤都没处喊去。青梅竹马是事实,朝夕不离是事实,他敢出去说陆盈风坏他名声,弟子们的口水都能把他淹了……
感叹完毕,端木澄收敛情绪,继续琢磨手下的棋盘。若不是从小用弈棋之道磨练心性,早就被这丫头气得三尸神暴跳了。
“那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吐完了就舒服了。”
陆盈风垮下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端木澄:“阿澄,我干坏事了。”
“哦。”端木澄八风不动。
陆盈风瞪圆眼睛:“给点反应啊!”
端木澄停下落子,抬起头十分真诚地看着她。
半晌也没等到他说话,陆盈风叫道:“反应呢?”
“这不是反应吗?”端木澄指了指自己,“看我的眼神,惊讶中流露出深切的同情,又带着一点点忧伤,难道你不觉得很真诚吗?”
“你你你……”
“好了,”没等她发怒,端木澄叹着气说,“不管你干了什么,我都给你做后盾,就算你被罚去静思谷闭关十年八年,我也陪着你,行了吗?”
陆盈风迅速地被安抚了,对着手指纠结:“那倒没那么严重,就是心里不好过……”
“那你说的坏事,是针对谁而言?”
陆盈风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垂头道:“程师妹被看重,我心里不忿,想证明自己不比她差,于是也跑去执事堂接任务……”
“然后呢?”
“玄冰岛的事难道你一点都没听说吗?”
端木澄点点头:“你们三个人跑去玄冰岛,结果发现鬼哭陵在搞鬼,这件事我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盈风叹气:“程师妹不见了,苍华师叔急得跟什么似的,蔚师叔现在闭关冲击元婴中期,不好打扰他……要不是我非要争闲气,也不会弄成这样。”
端木澄一边落子,一边道:“你想多了吧?程师妹失踪,是因为被鬼哭陵元婴修士发现,跟你什么关系?”
陆盈风捂着头道:“看起来是没关系,可要不是我好胜,就不会出现这个后果。唉……”
端木澄收起一枚棋子,摇头笑道:“难得,你居然也会反省自己了。”
陆盈风拿脑袋撞石桌,撞得棋盘上棋子跳动不止:“如果没事就算了,要是程师妹有事,我……”
“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棋子都被她撞挪位了,端木澄只好收了棋盘,“该说你什么好呢?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总是不当回事,你落下的每一子,都会影响到后面的局势发展。”
陆盈风继续撞头,虽然乖乖听训,心里还是有点委屈。
“不过,这件事你有点钻牛角尖了。从头到尾,你所做的事,都是从心出发,既没有损人利己,也没有阴谋算计,最后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天意所趋,与人力无关。”
“可是……”
“再说,程师妹不一定有事。”端木澄开始新的棋局,“不要忘了,结丹之后,宗门内都留有本命灯,要是本命灯熄了,苍华师叔早就跳起来了。”
陆盈风一怔,点头:“对哦,这么说,程师妹活下来的可能性挺大的……”
“如果她当时逃出生天,基本不可能会陨落,大概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才没有立刻回来。”
陆盈风猛然坐直,变幻出一面水镜,一边梳理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一边说:“早说嘛,我不用白白内疚。”
端木澄停下棋局,唤道:“盈风。”
被他用这么严肃的目光看着,陆盈风有点心虚:“难道不是吗?”
端木澄目光垂下,继续落在棋盘上,语气淡漠:“难怪你争不过程师妹。”
“喂!”陆盈风抗议,“你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修为是没她高,可莲台之会还没举行呢!你凭什么说我争不过她?”
端木澄似笑非笑瞥她一眼:“那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
“我不知道莲台之会程师妹能不能夺魁,不过她的名次一定比你高。”
“这不公平!”陆盈风叫道,“她现在修为比我高,这是事实。”
端木澄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原来你心里知道,争过她的可能性比较低。”就在陆盈风心虚得想继续撞头的时候,他又道,“那好,我们换个内容。”
“什么?”
“就赌你们谁先结婴,敢吗?”
陆盈风眼睛一亮:“谁说我不敢!就赌这个!”
“你要是输了,以后都要听我的,不许拿我的名声糟蹋!”
“随你。”陆盈风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她才不认为自己会输。
端木澄看着她,悠悠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姑娘,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
“我得回去了。”看着海岸在眼中渐渐清晰,灵玉说。
过了片刻,后面传来应声:“嗯。”
“也许下次再见,就是莲台之会。希望我们能在最后一战遇到,魁首总不能便宜了别人。”
“……”徐逆轻声道,“抱歉,我不能让你。”
“你这是什么话?”灵玉侧过脸庞,目光跳动着骄傲,“需要别人让才能得到魁首,我有这么逊吗?”
其实她知道,他们两人都没怎么看重这个魁首,只是一个被宗门看重,一个因为昭明剑君而不得不争。徐逆不能让,是因为他不敢,莲台之会中,他只要表现出一点异常,被昭明剑君发现,那就是灭顶的危机。
不过,这么说的话,他应该会好受点吧?
海浪声清晰入耳,上真宫在海边停住了。
“我走了?”
徐逆踌躇片刻,想要留她,又拿不出理由,最终只能道:“万事小心。”
灵玉举步,向外面走去。
眼见她一步步踏出上真宫,即将跨出禁制范围——
灵玉突然停住,转过身,在他惊讶的目光里飞奔回来,投入他的怀抱。
徐逆怔了半晌,才慢慢伸出手,将她揽住,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
“不想让我走,那就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含糊地响起。
徐逆脸色微红,说不出话来。他只是觉得,拿不出理由来留她。他还不得自由,不能让她出现在人前,哪来的底气去留她?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立誓,总有一天,不用思前想后,不必束手束脚,能够理所当然坦然无惧地把她留下来,留在身边,不用离开。
396、钟声
灵玉回到宗门的时候,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听说苍华真人急得团团转,派出一堆弟子搜索她的踪迹,她有点内疚,第一时间回到观云峰,向师祖禀报自己完全回来的消息。
看到她安然无恙,苍华真人松了口气。中间发生了什么事,灵玉含糊带过,苍华真人也没多问,只是让她回去休息,先把伤养好。
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关系到鬼哭陵修士,感染了幽冥之气,需要清理。
倒是陆盈风,知道她回来,特意跑到天池峰拜访。
进了天池峰,陆盈风仔细看了看她的模样,嘀咕一句:“没受伤嘛!”然后就开始四处张望,一边游览一边评价:“你这里不错,温泉能够锻体。”
灵玉在陆盈风身后跟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她:“陆师姐,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啊!”陆盈风看完了,在温泉边坐下,“还不错,蔚师叔果然护短,这么好的地方,早早就给你占下了。”
灵玉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呢?”
“然后……”陆盈风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灵玉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陆盈风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程师妹,你长这么一张脸,总穿成这样,太浪费了吧?”
这种话,炼气的时候就听小剑池的师兄弟说过,不过,那些可是一年到头跟女人打不了几次招呼的家伙,而这位陆师姐,却是那些男弟子心中的仙子。
“陆师姐,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这么说,怎么听起来像嘲讽呢?”
“哪有,我这是夸你!”刚才没注意,现下一打量,陆盈风一脸嫌弃,“你这穿的什么衣服啊,能正正经经穿女装吗?”
“我现在穿的难道不是吗?”灵玉莫名其妙,这是浣织局送来的,十分正规的门派道袍。
“你这叫女装?没束胸没收腰,连根叶子都没绣,跟男装什么区别?”
灵玉还没答话,陆盈风又叫了:“还有你这发髻,出家人都没你这么素净!”拉过她的手,摸了下手腕,“浑身上下,居然连一件饰品都没有,你是女人吗?”
“要检查一下吗?”灵玉有气无力。真是奇了怪了,以前的陆师姐,虽然有点冷傲,但还算礼貌,怎么去了趟玄冰岛,性子完全不同了?不过,这样看起来,好像比以前亲近多了。
“看不下去了,过来!”陆盈风拉着她进屋,伸手就要扒她衣服。
灵玉连忙抓住衣襟:“你真要检查啊?”
“把这件衣服换下来!”
“陆师姐……”
陆盈风从乾坤袋里翻出一件衣裳:“这件衣服有点长,你穿应该刚好。”
灵玉一头雾水,这位陆师姐受了什么刺激,就算她们关系比以前近了一点,也没到这程度吧?不过,真是难以置信,气质优雅飘逸如仙的陆师姐,居然有这么婆妈的一面。
“快穿快穿!”
灵玉很无奈:“这衣裳不适合我。”
“为什么不适合?”
“因为我……”灵玉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然后看着陆盈风。
陆盈风也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陆盈风凑上去,刮了刮她的脸:“白皙透明,肤色挺好,眉毛浓了点,不过眉型正好,不用修也没关系。”
“这不是重点好吗?”灵玉被她打败了。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长得高,身材又平,穿起来不好看对不对?”
灵玉点头。
陆盈风拿出衣服继续往她身上套:“做为女人,你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
“胸是挤出来的!”用力一拉。
“啊——”灵玉大叫。
……
灵玉泪流满面,这位陆师姐抽的什么风?跑来探望她,算是同门之谊,管她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干什么?还非要让她换个形象。
要她换衣裳就算了,过分的是,把她原来的衣裳都收走了!
“陆师姐!”
收拾完了,陆盈风很满意:“这还差不多!瞧你之前的打扮,跟个道姑似的,我们是修道,可没出家,那么素净做什么?”
见识了陆盈风真正的个性,灵玉没敢说话。太白宗女弟子出了名的爱美,一个个飘逸如仙,衣饰怎么复杂怎么来,她入门的时候被吓到了。本来身材就平板,还是剑修,穿成那样怎么练剑?之后就习惯了。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爱美这方面,陆师姐才是高手中的高手。灵玉长了一张清俊的脸,英气有余柔媚不足,真要像那些女弟子那么装扮,反而怪异。所以陆盈风没怎么折腾,只是让她换了衣裳散了发髻,立刻从偏向男子的清俊换成了偏向女子的清雅。最神奇的是,还真的挤出胸来了……
陆盈风谆谆教导:“你以为谁都身段玲珑?别傻了,比你平的女人多得是!衣服是用来修饰的,要懂得掩饰不足,发扬优点。不要觉得自己长得太高,你又不是高得离谱,像你这么高,身板挺直,才容易把衣服撑起来。再说,那些魔女才以身材火爆为美,我们是仙门女弟子,最重要的是气质,气质你懂吗?飘逸如仙才是关键……”
被教训了足足一下午,灵玉晕头转向。不管这位陆师姐是干什么来的,她都服气了,心里也怀着感激。她的朋友多为男性,是因为机缘巧合,也是因为她与宗门师姐妹格格不入。
训完之后,陆盈风口干舌燥,灵玉吩咐阿碧上茶。
陆盈风喝了一口,点点头:“算你识相,知道上好茶。”
灵玉的感觉很复杂,既感激,又无奈,说道:“多谢陆师姐一番提点……”不管自己什么感觉,别人的好意要领情。
陆盈风挥挥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顺便……”
说到这里,她突然收音。对了,她是干什么来的?因为跟端木澄打了个赌,于是来刺探敌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陆盈风懊恼地拍着额头。都怪程师妹这个样子,让她爱美的毛病发作。
灵玉问:“顺便?陆师姐有事?”
“没事,听说你受伤归来,所以探望一下……”陆盈风有不妙的预感,自己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对自己人,她任性放纵,爱管闲事,可对外人,从来都是端着架子,让人敬而远之。什么时候,程灵玉被她归类到自己人了?
于是陆盈风开始回想。嗯,筑基认识之后一直是点头之交,很平淡的关系。结丹了也是一样,这位程师妹之前离山游历,好多年没见过。回来后也没什么交集,之后因为莲台之会而暗中竞争……
对了,玄冰岛!玄冰岛被她调戏了一把,于是不再掩饰……
想到这里,陆盈风惊恐地看着灵玉。她跟端木澄的关系,并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可要说没有男女之情,也不尽然,大概是从小一起长大,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没有更进一步的冲动。难道,她之所以对端木澄没有冲动,是因为喜欢女人?!我了个去……
陆盈风被自己惊吓到了,活了快两百岁,一直以为自己很正常,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喜欢女人,而且还是同门师妹,这叫什么事?
“陆师姐?”灵玉眨眨眼。
陆盈风回神,慢慢恢复冷静。不对,她是想跟程师妹亲近一下,但没有那什么什么的冲动,不是那种喜欢。也许是,自己的生活太平静了?身为显化真人的末徒,师兄师姐比她年长太多,端木澄又是稳重的性子,她一直被人当成孩子疼爱,而比她年幼的,多半是小辈。这位程师妹,比她小那么一点点,正好是同辈,弥补了不足……对,一定是这样!
终于说服了自己,陆盈风安下心,想起来的目的:“看你这样子,伤得不重?”
“嗯,多谢师姐关心,只是被幽冥之气侵染,需要拔除。”
“幽冥之气啊,那比较麻烦。”
“是啊,师祖说,最好还是让我自己慢慢化解,这样比较稳,以后再遇到幽冥之气,抵抗力也会提高。”
“对,鬼哭陵虽然除名了,可还有幽冥教,他们也是修炼幽冥之术的。”
“鬼哭陵除名了?”灵玉才回来不久,关于玄冰岛的事,还没有仔细打听过。
“程师妹你不知道吗?鬼哭陵老祖鬼童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心腹弟子开了鬼门,去了溟渊——对了,鬼门你知道吗?这个关系到溟渊的传说,已经很久远了,估计知道的人不多。”
两人总算转入正题,谈起玄冰岛的传说。玄冰岛临近溟渊,传说溟渊之中有地府,溟渊开裂之地存在鬼门,进了鬼门,就进入了溟渊的世界。
在鬼哭陵老祖搞出这件事以前,陵苍的修士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居然会是真的。
两人正谈得热火朝天,耳边忽然响起悠长的钟声。
钟声连绵不绝,响彻整个太白宗,无论洒扫弟子,还是镇守的元婴修士,都停下了手头的事。
随着钟声的次数叠加,陆盈风和灵玉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许久之后,钟声终于停了,宗门内一片欢呼。
陆盈风吐出一口气,感叹道:“七七四十九,长声,宗门内又多了一位元婴师叔。”
钟声的长短与数量,有着不同的含义。七七四十九,长声,代表宗门内有人结婴。
“不知道是什么人结成元婴。”灵玉想了想,招过阿碧,“去打听一下。”
阿碧人缘极好,没多久就回来了:“是蓝真人结婴了。”
“蓝真人?”
陆盈风抢先问:“是蓝沐阳蓝真人吗?”
阿碧点头:“正是。”
陆盈风露出欢喜的笑容,道:“蓝师叔这些年十分努力,总算多年苦修没有白费。”不料,她转头一瞧,看到的却是灵玉凝重的神情。
397、悔悟
许寄波说过,她拜师的时候,之所以选定蔚无怏和丹锦,是因为他们俩顺利结婴了,提早一步拜入他们门下,就等于拜入元婴修士门下。蓝沐阳和凌霄那时虽然风光,但是,直到她坐化,都未能结婴。
可现在,许寄波还未两百岁,到她所谓“前世”坐化的时间,还有将近两百年。蓝沐阳在这个时候结婴了,五百岁未到。
许寄波所知道的未来,虽然细节处有差,可像结婴这么大的差错,还没有出现过。这让灵玉意识到,随着时间推移,许寄波记忆中的前世,与现实的差别将会越来越大,可信度也越来越低。
知道徐逆一直活到许寄波“坐化”前,灵玉当时松了口气。尽管她也知道,事情没有发生,那就是未知。
看来,还是要再谨慎些,千万不要被所知的未来误导而放松警惕。
“程师妹?”
听到陆盈风的声音,再看她一脸疑惑的样子,灵玉含糊道:“之前听说蓝师叔伤很严重,没想到这么快就顺利结婴了,不会有什么隐患吧?”
陆盈风道:“是伤得挺严重,不过一百多年了,早就好了。”说完又感叹,“有时候人真是强不过命,当年蓝师叔在宗门何等风光,受了伤后,到今日还有几个人记得他。”
蓝沐阳受伤后就交出了戒律长老之职,之后长年累月地闭关疗伤,新晋弟子已经不记得宗门内有这么一号人物了。而在这百多年间,他受到的煎熬,又何止是结婴时间推迟这么简单?根基受损,需要长时间调养不说,还错过了结婴状态最好的时候,道心不稳的情况下,结婴不成都有可能。
所幸,苦尽甘来,一切都熬过去了。
灵玉想到自家师父,蓝师叔和师父感情很好,若是师父知道他结婴成功,一定很欢喜。可惜师父闭关冲击中期去了,最少也得十年后才能出关,她做为师父门下大弟子,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陆盈风告辞后,灵玉召过阿碧,让她去打听一下许寄波回来没有。
当年被她戳穿真相,许寄波好像真的收了心,回到丹锦真人身边,一心一意地侍奉师父,重新磨练自己,比以前安分多了。
没多久,阿碧回来禀报,许寄波已经回山了,就在宗门之内。
灵玉直接去了玄女峰。
“程真人,请。”火晶谷的侍女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玄女峰的地形比较特殊,峰内有众多的山谷,这些山谷环境各异,适合修炼各种功法的修士居住。比如这条山谷,铺满了火龙晶石,适合火灵体修士居住。许寄波后来占下的洞府,叫做长生谷,谷内生机盎然,草木生发,适合木灵体修士居住。
这就是当年她拜师的时候,丹锦真人对她不感兴趣的原因。并不是说师父修习什么功法,徒弟就要修习什么功法,而是双方属性相克,许多地方格格不入。
就说她自己,蔚无怏教导其他弟子,远远比教导她要轻松,因为其他弟子的功法与他一脉相承,而她的功法却需要师父事先仔细推导。
这还是她和蔚无怏功法并不相克的情况下,许寄波那么做,根本就是自己找死。所以灵玉觉得,所谓“重生”的破绽,就在许寄波自己身上,她如果真的有几百年的阅历,岂会被元婴之徒这个光鲜的名号迷住眼,而错过最适合她的凌霄。
顺着火晶谷山壁上的狭长小道,一直走到顶,这里已经很荒凉了,火龙晶石的热气不再那么热烈。
侍女在一道石门前停下禀告,片刻后,石门开启,里面传来许寄波的声音:“请进。”
灵玉跨进石门,顿时因为光线转变而眼前一片黑暗。
这个山洞很黑,一迈进来,便有凉爽之气扑面而来,火晶谷的热气迅速退去。
她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洞中的情景。
山洞不大,不过十丈见方,没有分成什么休息室、炼丹室,就这么一通到底,丹炉书籍等物随随便便地摆在一旁。山壁间有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给这个黑暗的山洞增添了一点生气。
许寄波就盘坐在边上,淡漠地看着她。
见她打量完周遭,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扬了扬下巴:“坐吧。”
灵玉没有犹豫,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许寄波的态度算不上好,尽管她已经警醒,但对灵玉,心结还是存在的。
“来找我什么事?”仍然是语气冷漠,灵玉反而觉得顺眼了许多。
眼前的许寄波,跟三十年前回山时见到的大不相同。当时的她,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结丹修士的架子摆得十足。此刻的她,道袍挽髻,素面朝天,看起来一副苦修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陆盈风影响了,灵玉一看到她,第一反应就是,陆师姐说的果然没错,许寄波穿成这样,身材也平板得很……
收回凌乱的思绪,灵玉开门见山:“蓝师叔结婴,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许寄波点点头。
“我记得你说过,在你的记忆里,蓝师叔并没有结婴,对不对?”
这一次,许寄波沉默良久。半晌后,她露出自嘲的笑:“不错,我真是错得离谱,蓝师叔既然能够结婴,想来凌霄师叔也有结婴的可能……如果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话,你达到目的了。”
灵玉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吗?”
如果是以前的许寄波,听到这句话一定会跳起来,现在的她,仍然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你所谓的前世,只有你自己体悟最深,现在蓝师叔结婴了,两世对比,你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许寄波显然早就想过,没有一丝犹豫,说道:“我现在相信你的推断了,也许我根本没有经历过所谓前世,那只不过是虚假的记忆。你另得机缘筑基之事,我还能理解,可蓝师叔结婴这件事,我想不出有什么改变导致这个结果。我记忆中许多事情都是如此,仔细想来,大概是这件事本身在两可之间,我的记忆选择了前者,而真实发生的却选择了后者……”
灵玉点点头,能说出这番话,许寄波的头脑已经恢复了冷静,不再沉浸在不真实的梦境里。这样最好,她不再意气用事,那就不会为了泄愤而泄露秘密。
怎么处置许寄波,她当年也曾想过。杀人灭口,这显然不行,许寄波毕竟有个元婴师父,真这么做,瞒不了丹锦真人,到时候受处罚的就是她自己。同门相残,最少也要关上数百年。思来想去,她最终决定用魂契来制约许寄波,再加上“知晓未来”这件事本身就是祸根,只要还有希望,许寄波自己也会保守秘密。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没有错,无论如何,灵玉并不想随意杀人。
“那么,关于我和徐逆的未来呢?”
许寄波迟疑了一下:“你们怎么?”
“你觉得我们的未来会有改变吗?”
许寄波摇摇头,眼中露出迷茫:“我不知道,蓝师叔都结婴了,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改变?”
无论是灵玉还是徐逆,都跟她的记忆存在偏差。比如,记忆里的灵玉,确实是星罗海归来后一鸣惊人,但师门将她视为莲台之会的种子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她因为修炼飞快而在莲台之会发生前冲进后期,然后大放光芒。而徐逆,结丹后名声一天比一天响亮,直到莲台之会达到巅峰。可现在,徐逆一直很低调,因为修炼迅速而被其他人看重,但,仅此而已。
灵玉听着她慢慢地讲了自己的感觉,暗暗点头。
她之所以被师门看重,是因为苍华真人和蔚无怏认为她很有希望夺魁,再加上纪承天受伤,师门找不出其他人争取魁首。而师父师祖这么认定,则是因为她修炼出了剑心。一点细微的改变,都可能导致结果大相径庭,这样的偏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么说,你记忆中的未来,已经不可信了。”
许寄波顿了顿,慢慢点头:“我想是的。”
灵玉没再说话,流水的滴答声填补了她们之间的空白,越发静默。
片刻后,许寄波低声道:“当年我入门的时候,师父把我的洞府安排在这里,我对师父很不谅解,觉得她太看轻我。这里如此荒僻,灵脉也不好,但凡她有一点看重我,就不该如此对我。现下我才明白,火晶谷本不适合我居住,只有在这里,对我的影响才会降到最低。”
大概是太久没有人说话了,而灵玉是惟一知道她秘密的人,许寄波好像找到了能够倾诉的对象,絮絮地说起了自己的感受。
“……这些年,不是在外游历,就是在此静心闭关,才发现,原来修炼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么多人折损于半途,我曾经以为自己看得很透,就是因为知道修炼有多艰难,才拼命地去争取那一线生机,却原来,我那么做,已经失去了修仙的本意。修仙为何?求长生。长生为何?求大自在。那般行事,何来的大自在……”
398、将至
且不管许寄波如何悔恨,灵玉不是纠结于过往的人,既然之前所获得的讯息已经失去了意义,干脆抛之脑后,一刀了断。
数月休养后,体内残留的幽冥之气终于完全化解,她继续接受苍华真人的教导,空闲时间就到执事堂接取任务。
宋诩和陆盈风跟她一样,不是修炼就是接任务。三人如此勤快的结果,导致执事堂的任务被他们接取一空,甚至经常发生抢任务这种事。
元宁子十分欣慰,结丹期的任务,是他这个问事长老最头痛的事,经常因为没人接取,而需要他亲自出马或点人。宋诩为什么会养成接任务的习惯?就因为是他的弟子,时不时需要替师父分忧。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日子平静而略有波澜,转眼就到了莲台之会举办期间,各大门派开始商议具体时间。
莲台之会亦是百年之会,何时举行由大衍城的前辈决定,有时候会因事推迟或提前几年。毕竟化神修士的时间概念跟他们不一样,炼个丹五年十年说不准,结丹、元婴期的斗法对他们来说又不好看,谁会一心一意记在心上。
不过,现在的莲台之会,并不是大衍城举办的。百多年前,大衍城被拖入溟渊,化神修士自顾不暇,如今的莲台之会,只不过是各大宗门延续传统而已。
这几年来,修仙界十分平静,莲台之会就成了各家宗门的大事。随着时间临近,高阶修士之中,莲台之会被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多,就连筑基弟子,也惦记着去莲台之会打个杂,开开眼界。
二十年间,先是钱家乐顺利达到中期,随后纪承天如愿进入后期,灵玉听说,他伤势已经大好。陆盈风与她闲聊,这位纪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架子端得太高,总觉得自己是这一代弟子中的头号人物,输给别人就是不舒服。
灵玉腹诽,陆盈风说的是她自己吧?说起来,她的性子跟端木澄大相径庭,却与纪承天十分相似,差别只在于,纪承天性子从里到外地冷,不像陆盈风表里不一。
因为莲台之会,灵玉与这几位师兄师姐交集颇多,渐渐熟悉。这几位同门的性子,让她觉得很有趣。
端木澄是他们之中最稳重的一个,听说他的爱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下个几天几夜都不厌倦。灵玉对这位师兄又佩服又忌惮,对结丹修士而言,他的年纪还很轻,又是从小被元婴修士收入门下,居然能养成老僧入定的性子,不可小视。像他这样的人,耐心隐忍,宠辱不惊,心境修为绝非等闲。他的修炼速度赶不上陆盈风,可晋阶往往稳当得多,完全不需要人操心。
纪承天和宋诩表面性格相似,内在却完全不同。纪承天内外一致,就像陆盈风说的,架子端得高,好胜心强。其他的,她跟纪承天私底下没什么交情,知道得不多。
宋诩则不然,表面看来,他气势强悍,沉默寡言,就像新晋师妹形容的那样,宋师兄虽然容貌寻常,却非常地酷,可实际上……他沉默是因为不善言辞,冷酷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人交往,所以,其实他只是一个披着冷酷外衣的老实人。
说起来,实在可惜,这些年宋诩实力增长很快,却始终未能突破后期,眼见莲台之会将至,他已经放弃,准备过后再行闭关。
这一次莲台之会,隆重得出乎灵玉的意料。本来她以为,大衍城的化神前辈不能出面,肯定声势不如以往。上次莲台之会,就是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动静。
其实,这很正常。上次莲台之会,是临海之战发生后的第一次,多少修士死于战场,光是飞舟惨案,就不知道陨落了多少结丹修士。这种情况下,人才凋零不说,各个宗门都在休养生息,哪有心情管什么莲台之会?再说了,大衍城都被拖进溟渊了,没有化神修士主持,心理落差太大了。
这一次却不相同。经过一百多年休养生息,各个宗门基本恢复了往日的盛景,就算是损失惨重的两皇山三派,高阶修士的数量比起兴盛时,也有七八成了。此次莲台之会,正是各派展露实力的最佳时机,当然慎重了起来。
最后几年,他们几人不再接任务。顾真人特意把他们召过去,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年,保存实力,千万别在莲台之会发生前,当了其他门派的靶子。纪承天就是例子。
顾真人此言并不是危言耸听,随着莲台之会临近,各门派有资格参加的弟子,许多遭遇了“意外”。别提什么公平竞争,竞争从来没有公平的,能够顺手踩对手一脚,没有人会错过。
莲台之会就在一片混乱中到来了。
临行前几天,顾真人把众人召了过去。
灵玉来到主峰大殿,陆盈风向她招手:“程师妹,来这里。”
二十年相交,她与陆盈风交情大好,已经正式成为闺蜜,钱家乐这半个“闺蜜”主动退位让贤。按他的话说,陆盈风有本事把她变得像个女人,他只能甘拜下风。
大殿里只有她们两个,顾真人也没来。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等时间过去。
宋诩和端木澄很快到了,然后是钱家乐。五个人都还算熟,窝在一起聊天,当然,宋诩基本就是听。
那位正好卡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结丹的胡师妹也来了,她全名胡芷芳,与许寄波一样,是玄女峰弟子。
胡芷芳客气地向几位师兄师姐见礼,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了。
许寄波随后到来,捡了个角落坐下。
她们两人同是玄女峰弟子,风格却大不相同。胡芷芳出身寻常,结丹之前并不受重视,能够拜师还是因为门规。
多年前,宗门临时制定了一条门规,凡有弟子筑基,结丹修士必须收徒。从此之后,除非筑基之人年纪实在太大,没有晋阶的希望,可以直接进执事堂养老,都有师承。
陆盈风曾经八卦地跟灵玉说,胡芷芳有师父跟没师父一样,在玄女峰饱受轻视,难得的是,结丹之后并没有报复。
她说,端木澄警告她,没事不要去惹这位胡师妹。像她这样的性子,要么就是本性纯良,要么就是善于隐忍,最好敬而远之。
灵玉觉得,端木澄所言有理,但把人心想得太黑暗了。显宣真人风评良好,几名弟子也教得很出色,出个许寄波已经不容易了,哪有可能个个奇葩。不过,她同样没有接近胡师妹,原因很简单,这位胡师妹实在太多礼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以前被欺压习惯了,对任何人,哪怕是筑基弟子,都客客气气的。
看到许寄波进来,陆盈风悄声道:“许师妹怎么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灵玉眨眨眼:“哪里不一样?”
陆盈风想了想:“顺眼多了。”
以前的许寄波,跟胡师妹正好相反,胡师妹是敬而远之,她是巴不得跟他们打成一片,热情无比。
陆盈风对许寄波并没有恶感,遇到了还能闲聊几句。但仅限于此,因为端木澄又说了,让她少接近许寄波,她太功利,不是一路人。
灵玉暗笑,许寄波肯定想不到,她着意结交的时候,个个对她印象不好,她放弃了,反而感觉顺眼了。
“我也这么觉得。”钱家乐在旁接了一句,随后蹙眉,“奇怪,我一直看她不爽的啊……”
灵玉便道:“都过去的事了,你不用一直记着。”
钱家乐奇道:“你居然为她说话?你以前不是也看她不爽吗?”
“我是不怎么喜欢她,可也犯不着跟她计较。”
陆盈风不知道他们跟许寄波之间的瓜葛,在旁边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们看她不爽?”
“跟端木师兄一样啊!”真正的原因灵玉是不会说的,她笑眯眯道,“端木师兄不是也不喜欢她吗?”
陆盈风看了眼旁边入定状的端木澄,又转回来看他们,总觉得怪怪的:“可是……”
“我们也是觉得她太功利了,”灵玉说,“你想,以前的许师妹,看到陆师姐你肯定会过来搭话的吧?”
陆盈风点点头:“确实。”
“不管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反正是好事。都是同门,总会遇到,没事讨厌一个人,也挺累的。”
陆盈风继续点头:“有道理。”
几人说着转了话题,不再纠结于此。
角落里的许寄波一个人静坐,没有刻意地去攀交情,却心情平静。
这些年来,越是专心修炼,越是觉得以前错得离谱。若是以往,此刻她又在纠结几位师兄师姐为什么不喜欢她,算计个没完,哪像现在,清清净净,心绪无波。
她回想起记忆里那个紫衣青年,那种万物不萦于心的姿态,是她倾慕的源由,可她之前所追求的,却与之相反,真是愚不可及。
不过,无所谓了。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以认真地去追求。这些年来,她留在师父身边,拼命地修炼,要把过去浪费的时间都弥补回来。总有一天,她也能达到那样的心态,再也不必去羡慕别人。
399、抵达
纪承天最后一个到来。看他脸色红润,伤应该是好了。
面对众位师弟师妹的招呼,他神情淡然,回了礼,就在附近坐了。
片刻后,顾真人终于来了,看着诸位年轻一辈的弟子,十分欣慰。
见过礼后,众人坐了下来,顾真人开门见山:“诸弟子,莲台之会的安排,想必你们都很清楚了,把你们叫过来,是最后确认一遍。”
“最重要的一条规则,莲台之会不允许使用外物,斗法过程中,除了依靠本身的术法,就是法宝。除此二者,其他都不允许带入斗法台……”
有些东西虽然少见,却能够给修士带来超过修为的杀伤力,比如高阶灵符。灵符需要引动的灵气极少,如果能够在莲台之会上使用,斗法就会变得没有趣味,谁的灵符多,谁的胜率就高。而且有一些灵符,可以越阶使用,出现在斗法台上,有失公平。
本来,灵兽、机关傀儡术也是不允许在莲台之会使用的,但是,一些专修驭兽、机关术的修士抗议,他们这样的修士,一身本事都在灵兽、机关傀儡上面,如果不能使用,莲台之会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大衍城的前辈经过商议,允许在斗法台上使用灵兽和机关傀儡术,但,最多只能出现超过本人一个小境界的灵兽和傀儡。
顾真人把莲台之会的规则一一说来,仔细讲解。末了道:“这次莲台之会,是宗门扬名的好机会,希望你们能够得一个好的名次。不过,若是力有未逮,也不必勉强。你们都是宗门的希望,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希望你们能够更进一步,接我们的班。与大道相比,莲台之会只是小事。希望你们抱着历练自己的心态去参加,不要强逼自己。”
说这番话的时候,顾真人的目光扫过纪承天。
纪承天恍若未觉,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三天后,我们就出发。”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从主殿退出。
弟子们的身影消失,侧门转出来一个人:“顾师兄,还在担心呢?”
顾真人眉头紧锁,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是我太疏忽了,没有教好徒弟。”
从侧门出来的,正是显宣真人,她在顾真人旁边的蒲团坐下,笑道:“你何必自责?若是每个徒弟都能如自己心意,那岂不是早就满门元婴了?”
顾真人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放松,道:“早年我就发现,承天自尊心太强,容易产生执念,却没有重视,这是我疏忽。”
“顾师兄总是这么认真……”显宣摇了摇头,“若是这么说的话,那我玄女峰门下岂不可笑?那么多徒弟,结婴的不过寥寥,徒孙一辈更是不像话,没有好好管束……”
顾真人哭笑不得:“显宣师妹,你玄女峰一脉人才辈出,居然在我面前诉起苦来了,让我这个当师兄的该说什么才好?”
显宣真人神情俏皮地眨眨眼:“还不是看顾师兄一直自责,我这个当师妹的,只好自戳心窝,以娱师兄了。”
顾真人无奈,只好收了愁容。他思索了一会儿,问:“显宣师妹,你向来会教徒弟,依你所见,承天该怎么办才好?”
显宣真人不答反问:“顾师兄是怎么想的呢?”
顾真人道:“当年临海战事后,承天就背上了包袱。他能够结丹,是我寻了宝物给他镇压心神,才顺利过了心境拷问。可是,他的心境漏洞并没有完全去除,之后被偷袭受伤,爆发了出来。若非如此,他的伤不会这么久才痊愈。我担心的是,他的心境漏洞蛰伏得久了,演变成心魔……”
显宣真人淡淡道:“他若这么下去,演变成心魔是早晚的事。”
这句话听得顾真人心惊胆战,他俗务缠身,收徒不多,纪承天是他教得最用心的一个,没有意外的话,会是关门弟子。两人多年相伴,不仅是师徒,更情同父子。
“师妹也这么觉得?那应该怎么化解?”
显宣真人摇摇头:“承天如果是听劝的人,也不会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都知道,当年并不是他的错,也没有怪他,可他自己想不通,又能如何?”
顾真人听了,长声叹息。难道说,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依我看,师兄与其担心他心境继续恶化,不如放手让他滋生心魔。”
这句话听得顾真人一怔:“显宣师妹……”
显宣真人道:“所谓破而后立,既然身上的疮消不下去,那就让它化脓,等到毒发出来,再一次性拔除,说不定还有生机。”
“这……太冒险了吧?”顾真人踌躇。
显宣真人笑道:“师兄知道的,我一向冒险行事,你问我意见,我只能如此。”顿了顿,叹道,“师兄是春风化雨的性子,与承天情同父子,总是不忍心放手,这对他来说,未必是福啊!”
顾真人心中震动,又听她继续说道:“且不说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你看苍华师弟,他的弟子中虽然只有无怏一个结婴了,但每一个都不需要他操心,闭关几百年都没事。顾师兄不妨学学他,毕竟仙路是要自己走的。”
“可是承天……”
显宣真人摆摆手:“顾师兄要真的不放心,就让他与同门多多接触。今天这几个孩子,都很不错。盈风你是知道的,她看起来毛躁,其实心态极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乐观面对。端木澄就更不用说了,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让人操过心?宋诩和那个剑修小子,跟承天有点像,但心思单纯得多。程灵玉么,她有着很强的自我回复能力,这正是承天欠缺的。说起来,我那两个徒孙也有点毛病,一个内心防备太强,一个心境不堪一击,也许应该让她们的师父提点一二……”
说着说着,显宣真人开始思索自己的事情了。
顾真人认真想了想,显宣真人说的也有道理。纪承天的心结,不是劝解就能够解决的,跟同门多多接触,也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
三天过去,太白宗出动大型飞舟,前往莲台之会。
莲台之会的举办地点,在大衍城附近。大衍城的化神修士动用惊世术法,在溟渊之上建起一个斗法台。斗法台上,一切皆为虚幻,也一切皆为真实,身在其中,可以放手发挥自身的实力,但所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会在斗法结束后消失,哪怕身殒其中,也是无碍。
这次莲台之会,太白宗出动了半数的元婴修士,连游历在外、长年闭关的结丹修士,也大多数回转宗门,搭上了去往莲台之会的飞舟。还有打杂的筑基弟子,算起来,足足百余人。
飞舟从太白宗出发,由元婴修士掌舵,往大衍城飞去。
虽然飞舟速度极快,可大衍城并不近,到达目的地,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
对于筑基弟子来说,这是难得的经历,对于结丹修士而言,则是安心修炼的时机,尤其是灵玉等八名弟子,他们是莲台之会的主力,路途中,无论是谁,哪怕元婴修士,都不能打扰他们。
数天时间一晃而过,当飞舟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整座飞舟骚动了起来,许多筑基弟子惊叹地看着飞舟下面的风光。
灵玉从船舱出来,就被陆盈风和钱家乐拉到甲板上欣赏溟渊风光了。
他们已经到达溟渊上空,从上面往下看,一片迷雾,看不真切,可那如同怪兽巨口一般的裂口,显露出狰狞的气息。
淡淡的溟渊之气从里面散逸出来,被迷雾吸收,若非如此,溟渊之气将会影响到海中的生物。
就在巨大的裂口上,一座莲台模样的平台悬于半空,下面没有任何东西依托,却稳如泰山。
灵玉留意到,上面灵光隐约,一道道玄奥的灵符闪烁着光芒。这座莲台,并非寻常之物,上面不知道存在多少禁制。
这是化神修士的手笔啊,想到这个,她有点激动。虽然早年去过大衍城,可并没有见到化神修士,那座附属仙城,也并非真正的大衍城。
飞舟并没有在莲台落下,而是继续往前,飞过溟渊。
溟渊上空,本来是不能飞渡的,只有这里,有莲台作为连接,能够飞过去。不过,大衍城早就下了禁令,不许从此飞渡。
毕竟,莲台之会是十分严肃的事情,如果能够随意借助莲台穿越溟渊,那像什么话?
再说,这里虽然能够到达东溟,旁边却另外设有禁制,无法进入东溟大陆。
飞舟终于在溟渊之侧的一座山峰停下。
这座山峰十分奇特,它的峰顶是平的,如同平台一般。
像这样的山峰,还有好几个,围绕着莲台,呈众星拱月。有些山峰上面,已经停了飞舟。那些是别的宗门的弟子,每个宗门一座山峰。
在山峰之上,可以安全地观赏到莲台上的斗法,其中的术法禁制,使得他们如同身临其境。
太白宗的飞舟,在东侧的中间,他们到达的时候,各大宗门差不多已经来齐了。
400、目标
“带他们去休息。”顾真人吩咐问事长老元宁子。
元宁子答应一声,转身对灵玉等人道:“跟我来。”
平顶峰上,立着一间古朴的宫观,灵玉观察了一下,这些应该是法宝,而非固定的建筑。
元宁子把他们八人带到一间院子里,嘱咐:“好好休息,还有几天,莲台之会才开始。”
几人点头应是。
元宁子离去后,钱家乐活动了一下手脚,跃跃欲试:“还有好几天,我都手痒了。”
陆盈风则百无聊赖:“还以为能出去逛逛呢……”
灵玉嘀咕:“好像没说我们不能出去啊!”
钱家乐和陆盈风立刻凑上来,眼睛闪亮亮地盯着她。
“干什么?”灵玉警惕地看着他们。
陆盈风笑眯眯:“确实没说我们不能出去。”
“那我们出去逛逛?”
“咳!”端木澄在旁清咳一声,提醒,“你们别惹祸,既然掌门让我们在这里休息,那好好休息就是。”
“可是好无聊啊!”陆盈风拉着他,眼巴巴地看着,“要是你不放心,我们去问问?”
“……”端木澄十分无奈,他知道,现在就算把她关起来,八成也是屁股抹油,坐都坐不住。既然如此,不如陪她走一遭,免得惹出祸来。
“走吧。”端木澄叹了口气,打头走出院子。
陆盈风跟在他身后,向灵玉和钱家乐呲了呲牙。
灵玉向钱家乐一使眼色,两人默默地跟了上去。
剩下四个人,纪承天一进院子,就选了个房间进去休息了,旁的事完全没理。宋诩跟他差不多,只是没有进屋,而是直接坐在院子里。胡芷芳十分羡慕,却又不敢造次。许寄波看着他们离开,跟纪承天一样,进屋子休息去了。
元宁子正在主殿处理杂务。跟随而来的元婴、结丹真人都要安排休息之处,打杂弟子亦要分配职责。
听到端木澄提出的请求,元宁子没有犹豫:“熟悉一下环境也好,别离开此峰就是。”
四人点头应是,出了宫观。
山峰平台十分开阔,估计可容纳数千人。周围灵光萦绕,布有玄妙的禁制。远远可以看到其他山峰,雾气弥漫下,隐约可见人影。
灵玉绕了一圈,实在分不清是哪些门派,干脆放弃。不知道徐逆来了没有,刚才在飞舟上好像看到一抹紫色,不知道是不是紫霄剑派。
转来转去,最后盯着中间的莲台看。如果可以,真想看看那些灵符是怎么画的,居然能够让这么一座莲台悬在溟渊之上。
“阿澄,那是什么?”耳边传来陆盈风的声音。
端木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迷雾中的一座山峰上,一道霹雳闪现,又迅速隐没。
他看了看周围的山峰分布,道:“那应该是紫霄剑派的临时驻地。”
听到这句话,灵玉和钱家乐都凑了过去。
身为剑修,对紫霄剑派总是存在点特别的情绪,不是向往他们万年的传承,就是希望打败他们,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紫霄剑派总是将自己当成正统剑修传承,看不起别的宗门的剑派,不是一般的讨厌!
“端木师兄,你怎么知道那是紫霄剑派?”灵玉问。
端木澄笑道:“因为我已经来过一次了,上一次驻扎在那里的,就是紫霄剑派。而且,刚才那道霹雳,带了一点紫色,很像是昭明剑君的手笔。”
“哦……”
陆盈风像是想起了什么:“听说这次紫霄剑派对魁首势在必得,是我们最重要的对手之一,程师妹,你可要小心啊!”
这件事情,灵玉当然知道。早在十几年前,宗门就已经开始假想敌手了,针对剑修的训练加重了好几倍,顾真人更是直言,如果能够打败紫霄剑派的弟子,拿到魁首的希望很大。
这个紫霄剑派的弟子,就是徐逆。
端木澄说:“你别给程师妹增加压力,胜负之事,除了实力,还要有运气。程师妹尽力而为就好,拿到魁首最好,假如时运不济,也不要勉强。”后面一句话,是对灵玉说的。
灵玉点点头,表示了解。纪承天的例子摆在她面前,她当然要吸取教训。
“紫霄剑派,要是我能跟他们打上一架就好了。”钱家乐跃跃欲试。
端木澄笑道:“如果钱师弟能够打过两轮,遇到的几率就高了。”
道门七大宗,魔门五大派,佛家四寺,儒修二院,武修一门,原本有十九个门派参加莲台之会,鬼哭陵在二十年前除名,剩下十八个门派,总计七十多名结丹修士拥有参赛资格。
莲台之会用的是一对一淘汰的形式,耗时极长,第一轮就会淘汰掉半数修士,第二轮再淘汰四分之一。紫霄剑派这次有五名修士参与莲台之会,以剑修强悍的斗法能力,通过前两轮的机率很高,到时候只有十几名对手,遇到紫霄剑派的机率就高了。
说起来,太白宗这次拥有资格的修士,居众派之长,连真华仙门都比他们少了一个。原因在于,他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赶在那十几年间全部结丹了,后续还有个胡芷芳意外结丹。这也是宗门长老们认为太白宗气运达到鼎盛,希望夺取魁首的原因。这么好的条件,要是浪费了那就太可惜了。
他们八个人中,胡芷芳结丹最晚,刚好卡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连中期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心知自己就是个凑数的。还有个许寄波,结丹倒是有八十多年了,可还在结丹初期,不过,她实力并不算弱,挤身中流不成问题。
剩下的六个人,四个中期,两个后期,如果这样还不能拿到一个好名次,顾掌门真的要撞墙了。哪怕是蔚无怏夺魁那次,有蓝沐阳、丹锦等人,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四人正聊着,那边元宁子传音来唤,顾真人请他们过去。
踏进偏殿,严肃的气氛让他们立时收了笑容。
殿中,随同而来的元婴修士全部在场,纪承天等人已经到了。
众人见礼,顾真人挥了挥手,和颜悦色:“不必多礼,都坐吧。”
等到他们端端正正地坐下,顾真人询问地看向杨栖真、显宣二人。这次莲台之会,随同而来的是杨真人,显化真人坐镇宗门。另外,钱家乐的师父擎岳真人,灵玉的师父和师祖亦在随行之列。
杨真人是寡言的性子,很少在公共场合发言,此次也是如此,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顾真人随意。显宣真人更不会抢掌门的风头。
顾真人转回身,面对盘坐在下面的八名弟子,露出和蔼的笑容:“叫你们过来,是这次莲台之会的人选已经确定了。共有七十八名结丹弟子拥有资格,其中两名弃权,总计七十六人。这是名单,你们看看。”
数张纸笺平平飞来,一人一张。
灵玉接在手中,仔细看过去。
这上面按照门派列着几十个名字,除了姓名和修为,还有年纪、主修功法、本命法宝等,甚至还有简略的人生经历。
灵玉暗自感叹,元宁子师伯果然是个人物。弟子的详细情况,各个宗门绝对不会外泄,主要还是靠自己收集,太白宗干这个活的人,就是问事长老元宁子。
“该怎么应付这些人,过去的几十年间,都已经教过你们了,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告诉你们最应该关注的几个人。”
顾真人顿了一下,点出第一个名字:“杜圣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灵玉看到坐在她身前的许寄波震动了一下。
这是个熟悉的名字。灵玉回想了一下,她在炼气、筑基时都见过这个人物。炼气时,杜圣安十分出名,曾经在炼气期的冰湖试练中夺得第一。筑基后,他的名声就不显了,当年曾在临海遇到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她遇到了徐逆名义上的父亲张麟光。杜圣安在张麟光的自爆下受了重伤,没想到他不但在临海活了下来,还结成了金丹。
不过,她记得,炼气时在祝融山,许寄波对杜圣安只是略有印象,想来在她的记忆里,杜圣安之后并没有大放光芒。
她如此震惊,想必是因为杜圣安的崛起?她的记忆果然越来越不靠谱了,蓝沐阳结婴是如此,杜圣安也是如此。
“杜圣安是真华仙门弟子,如今只是结丹中期,但是,他曾经得到一位元婴修士的真传,不能当做普通的结丹修士对待……”
随着顾真人仔细说来,灵玉终于明白。杜圣安的结丹,也是机缘巧合,想来在许寄波的记忆里,被归类到失败中去了。
说完了杜圣安,顾真人点了第二个:“徐正。这个名字,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他是昭明剑君的后人,天生剑心之体,结丹不过百年,就已经后期了。一个剑修,能够在百年间达到后期,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他们本来就有越阶挑战的能力,就算是中期也不能小视,何况后期。”顾真人的目光停在灵玉身上,“这是你们夺魁要注意的重点人物。”
灵玉知道,顾真人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下一个,赤霞宫……”
此时此刻,另一座山峰的宫观中,徐逆拔出紫气氤氲的长剑,沉眸半晌,重重地合上。
他长出一口气,仰头看着上方,压抑自己的心情。
终于到了莲台之会,可他的目标,并非夺魁!
401、名单
顾真人将需要重视的人物点了一遍,哪些人目前受伤,哪些人处于瓶颈,哪些人刚刚练成秘术,一一说明。
弃权的那两个,没有意外,都是被暗算的。被暗算的不止这两个,有的人伤势不重,还能上场,这两个却是连上场都不能了。如果纪承天受伤之事发生得晚,恐怕也在其中。
接下来几天,他们这些人除了休息,就是听顾真人讲述这些消息。灵玉闲时也会想,不知道别的宗门会怎么看她呢?是像顾真人一样,把她当成重点关注对象,还是略微点一点就算了?太白宗多年重点培养,这件事宗门并没有宣扬,再加上她在陵苍名声不显,纪承天出场的情况下,说不定别人还是会把目光放在纪承天身上,若是如此,她受到的压力将会小得多。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莲台之会正式开始。
山峰平台上,设好了观战云台。此次前来的元婴修士中,杨栖真杨真人修为最高,为了表示对杨真人的尊敬,顾真人并没有坐在正位,而是稍稍斜坐。
六七位元婴修士之下,便是二三十位结丹真人,按年龄、修为、资历排座。至于筑基弟子,只有站着的份了。
灵玉从宫观中出来,看到满目灵光璀璨,不禁惊叹:“原来真正的莲台是这样子的。”
溟渊之上,灰雾迷漫,即便正午,看起来也很昏暗。此时此刻,莲台上灵符闪烁,亮如白昼,上面任何细微之处,都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钱家乐也是啧啧称奇,问她:“灵符之术,居然如此玄妙?”
灵玉道:“不止是灵符吧,估计还布置了阵法禁制,化神前辈的杰作,岂能不玄妙?反正我看不懂。”
“你还真直接……”
他们入座之后才发现,不仅莲台如此,连他们的观战云台,亦有着玄奥法术。
之前,他们看其他山峰都是模模糊糊,身处云台之上,却能清楚地看到其他的云台,十八座云台,围绕着莲台而设,能够将莲台上的任何变化都纳入眼底。
此时,大部分云台都坐得差不多了,灵玉一眼看到紫霄剑派的云台。端木澄说的果然不错,确实就是那天闪过霹雳的位置,离太白宗很近。
紫霄剑派坐在上首的,自然是昭明剑君,无论修为还是地位,他都是紫霄剑派的一号人物。除他之外,还有三名元婴修士,修为不等。剑修晋阶比法修难一点,紫霄剑派弟子虽多,元婴修士却要少一些,这次来了半数以上。
徐逆坐在昭明剑君的下方,神情平淡,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突然转过头来。两个人目光一触,恍若无事地分开。
“那边是真华仙门,最右边的就是杜圣安,中间那个是谭菁。”他们八个人坐在一处,元宁子在帮他们认人。
真华仙门除了杜圣安,还有谭菁这个人需要注意,她是后期修为,不过前几年刚刚晋阶,据说不长于斗法。不管怎样,她始终是后期修士,多注意点不会有错。
“过去就是紫霄剑派,那是徐正,那是乐宁。”紫霄剑派此次参战的人不少,不过除了徐逆是后期,只有一个中期修士乐宁,其他都是初期,段飞羽也在其中,他的结丹时间比灵玉还晚,中期还没摸到。
“那是赤霞宫,拿扇子的是白子文……”
“白骨寺,枯禅。”
灵玉的故友中,缘修和枯禅都在其中,缘修不必说,他晋阶后期比灵玉还要早,亦是魁首的有力争夺者。枯禅晋阶了中期,他的实力不差,修为略逊一些。其实燕星也结丹了,不过她结丹时间稍晚,就在十几年前,灵玉没空去参加她的金丹大典,不过送了贺礼。
至于妙颜和萧正谊,他们实力和修为都平平,至今未能结丹。当年灵玉受伤而归,苏醒时曾经收到过他们的问候,结丹时亦收到了贺礼,不过相隔太远,来往不多。
听完了元宁子的介绍,灵玉看到上首的蔚无怏向她招手。
她起身走过去:“师父。”
蔚无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地展颜笑问:“紧张吗?”
灵玉老实点头:“有点。”在场几百位结丹,几十位元婴,想到要在他们的注视下比试,确实有点紧张。
“给你。”蔚无怏伸手一抛,扔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灵玉接过一看,发现是块糖。她捏着这块糖,傻愣愣地看着蔚无怏,没明白什么意思。
蔚无怏笑眯眯:“吃块糖就不紧张了。”
“……”灵玉无语,这是把她当小孩吗?
“为师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年紧张得吃了好多糖。”
听到这句话,灵玉好过了很多,原来不是只有她紧张:“多谢师父。”
看着她把糖扔嘴里,蔚无怏又道:“为了看你夺得魁首,为师连晋阶中期都失败了,可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啊!”
听到这句话,灵玉呛了一下,险些把糖直接咽下去了:“师父……”
蔚无怏不久前刚刚出关,不出意外,闭关突破失败了,这个结果在苍华真人预料之中,大家平静对待。不过,晋阶失败总不是好事,没人敢在蔚无怏面前提,没想到蔚无怏自己拿来开玩笑。
她呛得眼泪汪汪,蔚无怏看得发笑,挥了挥手:“别怕,失败也不怪你,去吧。”
……
“怎么,看到熟人了?”耳边响起昭明剑君的声音,徐逆心中一凛。
他侧过身,发现昭明剑君正用别有意味的目光看着自己,答道:“有些意外而已。”
昭明剑君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太白宗十分重视那个孩子,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徐逆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这些年,他表现得对灵玉毫不在意,仿佛在兑现当年的承诺。昭明剑君放他去救人,从此以后,程灵玉这个人对他而言,再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能表现出对灵玉还有感情,也不能让人感觉他已经完全忘记,他知道剑君不会信的。
“没想到她丹田碎裂,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说不定你们还真的有缘。”
接下来这句话,让徐逆心惊胆战。莫非剑君还惦记着这件事?
……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溟渊之气被法阵阻隔在外,中间的莲台熠熠生辉。
森罗殿的方向,飞起一道遁光,落在莲台之上。
遁光散去,露出修士的真容。
这是个白皙秀气的青衫文士,年轻儒雅,风度翩翩,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皇风书院和丹心阁的儒修。
不过,这位可不是儒修。灵玉认得他,他是森罗殿的修士,姓阎,名字几乎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号阎君。
灵玉一直觉得,森罗殿和幽冥教这两个宗门很有趣。他们修的都是幽冥相关的术法,幽冥教的宗门驻地唤作幽冥地府,森罗殿本身就是地府冥君所处之地。传说地府之主号阎王,偏偏森罗殿有位阎君。
莲台上,阎君慢条斯理开口:“诸位道友,废话不多说,上来抽签吧。”
为了防止作弊,莲台之会对战的名单,是现场抽出来的。不过,就算是现场抽的,未必不能作弊。不管谁抽的,签筒都在主持之人手中,不能操控抽签结果,做点小小的手脚却是不难。当然了,这事不能做得太过,不然露了形迹,那就没脸了。
十八个宗门,每个宗门飞出一名元婴修士,落在莲台之上。
阎君袖子一挥,签筒飞出,悬在众人之间。
众元婴修士一次一次地轮过去,三十八轮的对战名单很快出炉。
太白宗这边过去的,是小字辈的蔚无怏。抽完了签,他回到云台之上,将名单交给掌门顾真人。
顾真人看罢,传给其他人。元婴修士都看完,最后给了元宁子。
交到元宁子手上,就是给他们八个参战修士看的。
“我看看。”钱家乐首先抢过去。
现场人多,陆盈风舍不得她的仙子形象,勉强忍住冲动,心急如焚地等着。
灵玉可没那个顾忌,凑过去跟钱家乐挤在一起看。
“咦,宋师兄在这里!”灵玉说。
听到声音,宋诩凑过来。八人人中,宋诩最先出场。他的运气不错,对上的是归安寺的一名佛修,初期修为。
知道自己的对手,宋诩既安心,又失望。安心的是,以他的实力,对上初期修士,胜出的可能性很高,失望的是,他参加莲台之会,想要遇到强悍的对手,挑战自己。
“哎呀,端木师兄在这!”
端木澄八风不动,只是转过头,询问地看向他们。
钱家乐道:“是七杀谷的一名修士,初期。”
端木澄点点头,神情淡定。
“还有胡师妹……”
胡芷芳期盼地看着他们。
灵玉十分不忍心地说出答案:“紫霄剑派,乐宁。”
胡芷芳愣了一下,勉强露出笑容:“我境界还没稳固,就算遇到一个修为相当的对手,也未必能赢。”
乐宁是结丹中期,以胡芷芳的现状,对上结丹中期的剑修,胜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幸好她自己也没抱什么期望。
“还有……许师妹。”
许寄波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们。
“幽冥教,丁玉成。”
纪承天转过头,眼中燃起火光。
丁玉成是结丹后期,幽冥教这次争夺魁首的有力人选之一。结丹时间跟纪承天相近,当年纪承天被阴,就是丁玉成下的手。
许寄波仍然很平静地点点头,她同样没抱什么期望。
陆盈风终于忍不住了,问:“我呢?”
402、比试开始
陆盈风的对手是白鹿庵的一名女尼,跟她一样是中期。纪承天则是阆风派的一名初期修士。钱家乐遇到的是刑天门的武修。灵玉自己,则是极意宗的一名修士。
将名单看了一遍,灵玉发现一个规则。中后期的修士,对上的几乎都是初期修士,这固然有初期修士比较多的原因,可她总觉得,好像有点刻意,这样一来,修为高的都会留到后面。
过了一会儿,莲台上的阎君发话了:“大家都看过名单了,不必浪费时间,这就开始吧。第一场,赤霞宫白子文,离生寺圆智。”
话音落,赤霞宫的方向飞来一道遁光,落在莲台之上。白子文面貌年轻,折扇在手,风度极好,他修为后期,亦是这次魁首的竞争者之一。他向阎君拱手为礼,再对着四周团团一揖。
片刻后,他的对手圆智也上来了。圆智是个形容枯瘦的中年和尚,无论相貌还是风姿都及不上白子文,修为只有初期。但面对白子文,沉着淡定,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压。
钱家乐在下面感叹:“佛修的心境修为就是好啊!”
灵玉表示赞同。修仙的几个分支,佛修的心境修为向来最佳,那句话怎么说的?儒修正气,佛修禅光,武修力量,道修真元,魔修自身。因为身在红尘,儒修的正气往往预设了立场,佛修则不然,所谓禅光,以禅为先,何为禅?静思也。
两人见过礼,一句废话也没说就开打了。
白子文手中折扇,便是他的本命法宝。每次挥动,扇面上绘着的一只灵兽便会化为活物,向圆智扑去。
圆智双掌一合,周身佛光大放,再一弹指,手腕上一颗颗佛珠平飞出去,直取白子文自身。
没想到圆智被围攻还能腾出手来攻击自己,白子文身影一晃,险险避开攻击,手中折扇再次挥动,连续唤出灵兽。
后期与初期的修为差距始终存在,尽管圆智波澜不惊,发挥得十分稳定,可白子文认真对待之下,没多久就落于下风,干脆利落地败了。
整场斗法,连一刻钟都没到。
元宁子在旁边问:“你们看完了,感觉如何?”
陆盈风说:“他的法宝很有意思,是幻术吗?”
“不能算是幻术,他的法宝里,封印了许多灵兽精魂,化出的灵兽,与真实的没有差别。”
“竟然是精魂……”端木澄喃喃念了一句,转头去看宋诩。
宋诩的白虎杀,其实也跟精魂有关,他修炼的这套功法,除了本身十分强悍之外,还要归功于他师父元宁子为他寻来了白虎精魂。
宋诩看了端木澄一眼,说:“他的精魂与我的不同,我的精魂融于自身,他却是封于法宝,恐怕控制力会弱上一些。”
元宁子点点头:“不错,虽说本命法宝与自身精血相通,可白子文这种修炼方向,反而弃了本命法宝的长处,这个需要你们自身体会。”
第二场很快开始,是七杀谷的一名修士对上刑天门。这两个门派,强攻对强攻,虽然双方修为都不算很强,却打得很好看。
众人看得十分过瘾,连胡芷芳都大着胆子说:“难怪大家都想来莲台之会开开眼界,这样的比试,很难在外面看到。”
“是啊,受益匪浅。”陆盈风转头问端木澄,“阿澄,刚才那一招要是对你用,你怎么应付?”
端木澄略加思索:“避其锋芒,待其势竭。”
陆盈风失望:“果然是你的风格啊!”又问灵玉,“程师妹,你呢?”
灵玉说:“当然是一剑斩过去了,他一招凶猛,我就一招解决。”
“好粗暴。”陆盈风拍掌,“不过我喜欢!”
灵玉的风格向来如此,面对弱于自己的敌手,没有必要迂回,那样反而浪费时间。
第三场便是宋诩,他的对手又是一名佛修。
不过,这名佛修和第一场的圆智不一样,他修的是伏虎之道,一根禅杖舞得虎虎生风,与宋诩正好匹配。
两人一个势猛,一个力强,打得也很好看。不过到底修为差距,宋诩白虎杀一出,那名佛修便露出颓势,趁胜追击,很快赢下了比试。
宋诩下台,一堆人围上来恭喜。
接下来上台的,是段飞羽。他的对手是一名中期修士,段飞羽虽然只是初期,可他资质不算差,在紫剑峰多年,可以算是昭明剑君的嫡系,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
足足拼斗了半个时辰,段飞羽抓住时机,一剑斩下,直取对方弱点,终于胜出。
这是本次莲台之会第一场以弱胜强,比试结束后,气氛十分热切,尤其是紫霄剑派的云台,一片欢腾。
一场一场比试,慢慢进行。很快轮到端木澄,他的对手是七杀谷的一名修士。两人有修为差距,端木澄又名声在外,本来以为很快就能结束,没想到这一场拖得比上一场还久。
并不是对方实力出乎意料,而是端木澄这性子……
七杀谷的修士本就凶悍,拼杀起来完全不要命的架势,端木澄遵循刚才说的原则,避其锋芒,如此一来,对方打不动他,他也没能很快胜出。
直到拖过半个时辰,对方势竭,端木澄才出手,赢下了比试。
端木澄回来之后,陆盈风不满地抱怨:“打得一点也不好看!”
端木澄笑笑,也不生气,盘坐下来调息。
没两场轮到了胡芷芳。她的对手乐宁是个非常有紫霄剑派风格的剑修,外貌约二十五六,紫衣负剑,神情高傲。
灵玉觉得,这个乐宁,比段飞羽更适合做剑侍,看看这表情这动作,跟徐逆相似程度没有八分也有六分。
“紫霄剑派,乐宁。”向胡芷芳见礼的时候,傲气满满。
胡芷芳本就胆小,被他气势一压,更加势弱,磕磕绊绊地向对手见礼:“太……太白宗,胡……芷芳。”
乐宁轻哼一声,直接出剑:“胡道友,请。”
对方是结丹中期的剑修,胡芷芳还在稳固境界的阶段,哪里是他的对手?左支右绌,没多久就落败了。
胡芷芳垂头丧气地下台,回到宗门的云台上。
看她这样子,陆盈风很是同情,出言安慰:“胡师妹不必如此,剑修打架本来就比我们厉害,而且他中期,你才初期……”
胡芷芳垂着头,轻应了一声:“多谢陆师姐,我明白。”话虽如此,神情中难掩郁气。
别人不是她,不会明白斗法的时候被对方气势压得无法反抗的感觉。胡芷芳本来就做好了输的准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可她经历过这场比斗,才知道自己并不甘心。
同样是结丹修士,为什么对方可以那么轻蔑地看着她?好像她只是一只蚂蚁,动动手指就能捻碎。这跟以前她还只是筑基修士时,见到前辈没有两样。可现在她结丹了,跟对方一样是结丹修士,凭什么让别人如此看轻?
胡芷芳怔怔半晌,谁都没有发现,这个胆小沉默、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胡师妹,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汹涌。
又比了几场,轮到许寄波。
她神情平静地上台了,一点也没有胡芷芳的紧张。
刚才输了一场,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很正常,太白宗的云台上,气氛还是有点低落。现在看到许寄波上场,筑基弟子们齐声欢呼。虽然这位许师叔只有结丹初期,可是她无论筑基还是结丹都很年轻。他们都希望能够上演第三场段飞羽以初期胜中期那一幕。
可是,看到许寄波的对手,欢呼就停止了。
幽冥教的方向,飞出一道遁光,落在云台上:“幽冥教,丁玉成。”
丁玉成年约三十,不俊也不丑,神情平和,外表看来,就是个很普通的修士。如果不是身后背了棺材,绝对想不到他是魔修。
灵玉一转头,正好看到纪承天。丁玉成上台的时候,纪承天脸上的愤恨藏都藏不住。她有些忧虑地看向元宁子。
元宁子同样注意到了,向她轻轻点头。
灵玉便放开心思,继续看着台上。
两人见过礼,很快开打。
以后期对初期,丁玉成却没有礼让的意思,一出手,背后的棺材就飞了出来。
棺材打开,里面涌出无数阴魂,向许寄波扑去。
许寄波这时才显出一点紧张,但还算镇定,一掐指诀,一根树枝落在面前,迅速生根发芽,成参天之势。
阴魂涌来,树枝上的嫩芽飞出,一一爆开,将阴魂爆毁。
丁玉成皱起眉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架势。
“程师妹,”钱家乐感觉有些不对,“许师妹这是做什么?”
灵玉同样眉头紧皱,看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她对自己还真狠。”
“怎么?”
灵玉说:“正面对敌,她绝对不是丁玉成的对手,所以她用了自爆的方式。每根树枝爆开,她都要损失一部分真元,甚至有可能……”
“暂时损失修为。”端木澄补上了后面的半句话。
钱家乐愕然:“她怎么敢……”
“想必,许师妹心中憋了一口气,需要出一出吧。”灵玉淡淡道。
403、机关傀儡
虽然给对手造成了麻烦,可修为差距实在很大,坚持过一刻钟,许寄波就败了。
这场比试没有什么悬念,但因为许寄波手段决绝,带了几分惊险。结束的时候,丁玉成长出一口气。
回到云台上,许寄波的脚步有些踉跄。
莲台之上,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哪怕身殒,真身都完好无损。可是,她使用的术法以燃烧本身修为来催动,下台之后,真元因为太过激荡而翻涌不停。
这样的手段,在后面争胜的阶段很常见,不过在第一轮,初期对后期,很少有人会动用这样的术法。
这场打得输人不输阵,太白宗的云台上,并没有因为落败而气氛低落。
莲台上,阎君报出了下一场的比试对手。
“紫霄剑派,徐正,真华仙门,杜圣安。”
没有看过对战名单的修士,都吃了一惊。杜圣安虽是中期修士,但他另有奇遇,此次真华仙门七名参与比试的修士中,他夺魁的呼声甚至比后期的谭菁还要高。两个有希望夺魁的修士,在第一轮就遇到了,这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
紫霄剑派的云台上,徐逆一裹剑光,飞上莲台。
杜圣安早就知道自己要对战的是谁,没有拖延时间,几乎同时落在莲台之上。
“紫霄剑派,徐正。”徐逆按规矩自报山门。
徐正这个名字,年纪在两百岁左右的修士几乎都听过,但大多数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刚才乐宁出场,很多人都觉得,他十分有紫霄剑派的风格。紫衣挺拔,面容英俊,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出鞘的剑,举止尽显高傲。
等到徐逆站在这里,众人才发现,最有紫霄剑派风格的人是这位徐公子。与乐宁相比,他更锐利,也更稳重,年少时的傲气已经被收敛起来,沉淀出渊渟岳峙的气质,在他面前,单纯的高傲显得太过轻浮。
炼气时的高傲,是年幼无知,筑基时的高傲,是年少轻狂,到了结丹,如果还高傲下去,未免虚浮。这是应该沉淀的阶段,体会人世红尘,坚定道心,继续走到元婴。
许多人知道这位徐公子已经结丹后期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是剑心之体,修炼快很正常,结婴则没有那么容易。直到此刻见了本人,才知道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他恐怕已经在淬炼道心了,若是如此,还真的有可能在百年间结成元婴。
杜圣安神情淡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对手是后期修为而激动。他回了礼,没有立刻开打,而是说道:“多年不见,徐道友风姿更胜以往,没想到你我会在莲台之上相遇,真是世事无常。”
徐逆则道:“在下倒不觉得意外,以杜道友的心志,早晚要上莲台走一遭。”
“我应该多谢你的高看吗?”杜圣安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他走到今天,多少人惊呼,他是走了狗屎运。
徐逆摇摇头,没再说下去:“杜道友,请吧。”
杜圣安收敛情绪,祭出宝物:“请!”
云台上的灵玉有些意外,因为杜圣安祭出来的,是一个惟妙惟肖的木偶。如果她没有记错,杜圣安之前修炼的是火系功法。难道他所得的奇遇有些偏门,转换了主修功法?
果不其然,杜圣安接下来接连祭出的,都是机关傀儡,形状各异,有人有兽。最后祭出的是,竟是个明眸雪肤的少女!
各个云台哗然,都弄不明白怎么会变出一个人,难道是化形的灵兽?而且这少女的修为是结丹后期,正好与徐逆匹敌。
还是元婴修士眼光犀利,一眼看出,这少女并不是什么灵兽,而是跟先前一样的机关傀儡。
莲台之会的规矩,灵兽、机关,只能有一个超过自身修为一个小境界。杜圣安祭出来的,只有傀儡少女是结丹后期,其他都是初期或中期。
就算不考虑修为,这傀儡少女看起来就不凡。它肌肤润泽,双目清澈,举止优雅,行止与真人无异。许多人大为惊叹,没想到机关术如此神妙,可惜在世间流传得不多。
杜圣安根本没有理会莲台之外的事情,这么多傀儡,操纵起来并不容易。两只狼偶绕到徐逆身侧,虎视眈眈,巨人傀儡扛着剑,一步步向徐逆逼去,另有一只鹰偶,盘旋在上空,似乎在寻找时机。剩下的傀儡少女没动,她衣袖飘飘地站在莲台之上,仿佛是在献舞,而不是斗法。
徐逆身上,剑气成盾,将他的面容模糊了,紫雷闪烁的飞剑悬在半空,蓄势待发。
僵持了一会儿,都没能找到破绽,杜圣安没有再等待下去,一挥袖,两只狼偶一左一右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巨人傀儡到了徐逆面前,巨剑高高举起。
三面同时受敌,徐逆没有仓皇躲避,而是等到巨剑斩到自己的时候,身影一动,闪过了斩杀。两只狼偶一只被他剑气震开,另一只则聚起紫雷,当头劈下,时不时还要防备头顶的鹰偶。
转眼,徐逆与几只傀儡纠缠在了一起。
太白宗的云台上,陆盈风奇道:“为什么要跟这些傀儡纠缠?机关傀儡师最希望的不就是这样的局面吗?自己安全地躲在后面,傀儡把对手折磨到死。”
钱家乐摇摇头:“陆师姐,不要着急,徐正这么做,是在试探。”
“试探?”陆盈风并不认同,“灵兽死了不能重生,灵兽师还要心疼一下,傀儡废了也可以修,少了很多顾忌。在这么多傀儡的包围下试探,等一下不能脱身,那就摔在坑里起不来了。”
陆盈风说的,确实是与机关傀儡交手的忌讳。不过,钱家乐并不认为徐公子会这么傻,只是他还摸不出思路。
端木澄说:“盈风,有件事你恐怕不清楚。”
“什么?”
“杜圣安并不是那种实力全在傀儡身上,自身只会粗浅术法的机关傀儡师。”
钱家乐一击掌,恍然大悟:“对了,杜圣安炼气时就很出名,他还夺得过冰湖大比的第一。”
炼气弟子的第一,在他们这些结丹修士看来不算什么,但这足以说明,杜圣安自身实力也很出众。
“如果徐正不管人偶,直取杜圣安,恐怕会被杜圣安拖住,生生耗到死。”
端木澄颔首:“钱师弟所言甚是。”
陆盈风若有所思:“那该怎么办?跟傀儡纠缠不行,直取杜圣安也不行……”
端木澄一笑,转头问钱家乐和灵玉:“同样是剑修,如果换成你们,会怎么做?”
“一剑斩去!”两人异口同声。
陆盈风瞪大眼:“这怎么斩啊?我想想都觉得身处其中好烦,顾此就会失彼。”
灵玉道:“如果是别的剑修,确实挺烦的,但徐正可是结丹后期。有实力做后盾,需要跟对方玩迂回吗?精心计算得失,那适合端木师兄,剑修被拖入那种境地,已经失了先机。”
端木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旁的元宁子暗暗点头。
果然,徐逆没有纠缠太久,摸清了几只傀儡的套路,剑气一展,化为锐光,直取空中的鹰偶。
巨人傀儡力量大速度却慢,可以忽略。狼偶虽然敏捷,但攻击力并不强,有剑气护体的情况下,并不能伤到他。只有这只鹰偶,悬在半空中,伺机寻找空当,容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一剑之下,鹰偶坠落。
云台上响起惊叹声。这鹰偶毕竟是结丹期的傀儡,这么容易就被斩落,刚才那一剑威力着实不凡。
杜圣安发现徐逆改变策略,立刻跟着改变,一直守在外围的傀儡少女动了,它掐动指诀,指间闪烁着灵光。
没想到机关术的傀儡居然会掐指诀,这跟真人有什么分别?
杜圣安此时很无奈。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看到对战名单的时候,心里就琢磨开来了。他与徐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对方实力强悍,没有抱着侥幸的心理,一开始摆出来的,就是自己的最强阵容。
本想把傀儡少女留到后面,当做杀手锏,可惜他被玩了,第一轮就遇到了“徐正”。
傀儡少女轻叱一声,雷光铺天盖地,向徐逆劈落。
杜圣安没有闲着,他又唤出数个实力差一些的傀儡,一股脑向徐逆涌去。
他没指望这些傀儡能打败徐逆,只要能让他步调乱上那么一点,就够了。傀儡少女用极其珍贵的雷系材料制成,雷系法术另有精妙之处,再加上众多傀儡和他自己在旁协助,只要徐逆挨上那么一下,他就有把握取回主动权!
可惜,徐逆的节奏始终稳稳当当,他采取的措施,就跟钱家乐和灵玉说的一样,根本就不跟杜圣安迂回,斩落鹰偶之后,剑光合一直取傀儡少女,哪怕自己不躲避就会受伤。
剑光化成一柄巨剑,直直斩落莲台,雷光一歇,收了起来。徐逆却根本不停,巨剑依旧化成数百道剑光,合为剑阵,向杜圣安掠去。
两刻钟都没到,杜圣安落败。
许多修士在心中琢磨,杜圣安实力不差,但要说魁首,恐怕还差得远吧?真华仙门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们都不知道,那看起来就非同寻常的傀儡少女,根本就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若是挨上那么一下,局面就会改变。可惜,徐逆出剑太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404、挖坑
比试已经过半,钱家乐上场了,他的对手是刑天门的武修。
武修跟剑修颇有相似之处,同样锻体,同样追求力量,不同的是,剑修以道为基,武修更加纯粹。
武修都是直来直往的个性,两人报过姓名,就打成了一团,剑光飞舞,拳影闪烁,那叫一个热闹。
不过,看了一会儿,灵玉就知道钱家乐赢定了。只是场面打起来好看而已,这个武修的修为比钱家乐逊色许多,而且有伤在身。要是这样都赢不了,钱家乐还是去死一死吧。
果然,莲台上打得正热闹,许多筑基弟子还看得如痴如醉,突然就剑光一收,拳影皆无,比试结束了。许多人一脸茫然,没回过神来。那名武修出现在了外围,如果在莲台上受到重创,按理已经身殒,就会突然消失,出现在外围。
接下来出场的是陆盈风,她抽中的是白鹿庵的一名女尼。
她们两人都是中期修为,实力也相近,一开打,就陷入了胶着。
陆盈风术法精妙,那名女尼长于防守,势均力敌。
这一场却打得不怎么好看,不管陆盈风怎么引诱,这女尼就是不动如山,严防死守。没有攻击的斗法,既没有看点,还容易让人失去耐心。
拖到一个时辰,云台上的筑基弟子们已经看得昏昏欲睡了,陆盈风终于凭借更加精妙的术法赢得比试。
从莲台下来,陆盈风一脸疲惫。连应付别人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调息起来。下了莲台,真元会恢复,精力却不会。
没过多久,纪承天上台了。他大概心中憋了一口气,比试一开始,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将那名阆风派的初期修士打得措手不及,那修士还有点紧张,顾此失彼,很快落败。
从莲台上下来,纪承天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又比了几场,莲台上的阎君终于报到了:“极意宗,沈佳,太白宗,程灵玉。”
“程师妹,加油!”钱家乐给她鼓劲。
陆盈风则道:“程师妹出马,有什么好担心的?”
灵玉平静一下心情,一拂袖,化为遁光,落在莲台上。
在下面的时候没有感觉,上了莲台才发觉,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确实很容易紧张。
幸好,大家都是结丹修士,心境修为不是放着看的,宁神守心,很快消除了紧张感。
沈佳,听起来像是个女修,其实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声音洪亮地向灵玉见礼:“极意宗,沈佳。”
灵玉抬手还礼:“太白宗,程灵玉。”
程灵玉这个名字,在陵苍籍籍无名,几乎没什么人听过。真不知道她是什么运气,修炼到结丹,竟然没有遇过一次境界大比。炼气入门时,刚好大比过了,没等到下次大比就筑了基。筑基没几年,临海战事爆发,在战场困了二十年。本来有希望在战功榜占据一席之地,偏偏发生了飞舟惨祸,接着丹田碎裂,光芒完全被陆盈风、宋诩等人掩盖。结丹了,刚刚稳固境界就跑去星罗海,回来则一直闭门苦修。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其他宗门当然打听过,太白宗这次有两名后期修士,纪承天受伤的情况下,程灵玉才是太白宗重点培养的弟子。可她的信息太少了,只知道修炼的是太白宗几十年前得到的新版《明尘经》,曾经做过剑修,真实实力到底如何,却无人知晓。
如今看到她的真人,不少人在心中想,都说太白宗出俊男美女,果然如此。之前出场的弟子,不是容貌美就是气质佳,这一个亦是别有风姿。只是不知道实力如何,据说结丹还不到百年,就已经后期了,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吧?
沈佳是中期修为,跟灵玉差不多时间结的丹,资质也算不凡。见自己的对手是后期修为,不但没有懊恼,反而十分兴奋。在他看来,灵玉毫不出名,机缘走到今天的可能性很大,像这样的修士,根基不稳,只要自己计算精准,获胜的可能性很大。
莲台之会第一轮比到现在,后期修士没一个失手,可中期输给初期的,并不少见,段飞羽那场是最精彩的。初期可以胜中期,他中期胜后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名单上其他后期修士,无一不是名声远扬,只有这个程灵玉,从来没听说过。
“程道友,我这就出手了!”沈佳祭出法宝之前,自觉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灵玉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袖口一动,祭出仙书。
沈佳的法宝,是一只小巧的白玉环。他不但名字像女修,就连法宝也像女修。
祭出法宝,他喝了一声:“起!”
白玉环应声化成一圈白光,向灵玉套去。
踏上莲台的瞬间,灵玉便将灵网施放了出去,不需要使用耳目,莲台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在她的感应下。
白玉环刚刚飞出,仙书已经展开,一个个符文从书中飞出,结成玄奥无比的法阵,阻住去路。
白玉环与法阵相触,沈佳大喜。果然,他猜的没错,这位程道友只是表面风光而已,她这件法宝看起来倒是精妙,可惜使用起来太过死板。
不过,对方后期的修为确实强过自己。他略一思索,决定示弱,麻痹对手,等到对方习惯了他的节奏,突然发挥实力,到时候,只要找对弱点,就能一招克敌。
沈佳自以为得计,一边观察着灵玉的动向,一边运起白玉环,一次一次向她身上套去,却又被她的法阵阻住。
台下,陆盈风拉了拉端木澄的袖子:“这位极意宗的修士,怎么呆呆的?法宝套不住程师妹,还非要去套。”
端木澄笑,点了点沈佳:“你看他背后。”
陆盈风凝神看去,只见沈佳身后偶尔闪过微光:“那是……”
“估计是偷袭用的吧。”从光芒看,对方这件法宝应该是金属制物,如此微弱,想必十分细微,难以察觉。
“那程师妹……”
一旁的钱家乐笑了:“这样就想偷袭程师妹,太天真了!”最常跟灵玉切磋的人就是他,她习惯出什么招,有什么手段,他还不了解吗?很早以前钱家乐就发现,跟灵玉过招,最好是正面攻防,在她面前玩小手段,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埋伏法宝偷袭?他已经能想像沈佳接下来有多惨。
陆盈风又发现了:“程师妹的应对态度也挺奇怪的,她实力占优,不是应该快刀斩乱麻,直接强压吗?”
钱家乐撇嘴:“她在挖坑。”对方直接,她也爽快,对方玩阴的,她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到他们的对话,纪承天侧了侧视线,看着他们二人。
“钱师弟,你是说,程师妹知道对方想偷袭,所以故意示弱?”
钱家乐点头,想了想笑出声来:“真有意思,这个极意宗修士分明是故意示弱,暗中准备偷袭,程师妹明明看出来了,还同样在他面前示弱。呵,真想知道打完之后,对方是什么表情……”
他们根本没有担心过灵玉会输。纪承天略微有些好奇,他倒不觉得灵玉会输,只是,这两位师弟师妹对她这么有信心……莫非这位很少接触的程师妹,真的很厉害?
沈佳心中得意,对方果然是个雏,完全没有发现他的陷阱。表面看起来,他一直无力突破对方的防守,可他心中知道,这场比试,已经被他掌握了节奏。接下来,引动对方的攻势,让她一发不可收拾,失去警惕心,自己便能找到弱点,一击制胜。
他这样想着,故意做出疲惫的姿态,攻势慢慢减弱。果然,对方发现,立刻由守转攻,一道道术法从仙书中飞出来,向他砸下。
沈佳左支右绌,四处闪避,像是难以招架的样子,就连沉重焦急的眼神都模仿得十成十。
对,就是这样,对方的攻势加强,继续引导下去,她就会失控。他只要做出难以匹敌的姿态,将反击的手段埋伏好,就可以了……
很好,攻势又加强了,想必对方现在求胜欲望已经燃烧起来了,打算一口气把他打趴下。
感受到的压力最大,沈佳就越开心。现在只要找到对方的破绽就可以了,这么猛烈的攻势下,就不信她还能防御得滴水不漏。
破绽,破绽……破绽呢?
沈佳有点急躁起来,后期的真元比中期多了好几倍,这么下去,他可就弄巧成拙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找破绽了,因为攻势太过猛烈,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抵挡。
表面看起来,是灵玉的攻势失控了,铺天盖地的法术,根本没有计算真元的消耗,就这么一股脑地砸下去。这种斗法方式,是法修的大忌,灵玉看起来就像个初学者,只知道用术法把对手砸晕。各个云台上,筑基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这种斗法方式,就连他们都不会用,可问题是,她的对手还真的被砸得毫无反手之力,这到底是为什么?
实际上,沈佳渐渐意识到了,他一直觉得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主动权,已经转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节奏已经失去了控制,他完全摸不到脉搏。
对了,他埋伏下的偷袭法宝……
沈佳一边闪避灵玉的攻击,一边努力地想要发出那一套针系法宝。这是他特意为莲台之会准备的,怎么也不能浪费。说不定,发出之后,他就能缓下来,重新把握住节奏。
可惜,灵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场斗法就在沈佳拼命想办法放出偷袭法宝的过程中结束了。
出现在莲台外围的沈佳有些茫然地看着场中的灵玉,没弄明白怎么会这样结束了。
灵玉露齿一笑,仍旧风度极佳地向他揖礼:“承让。”
405、首轮结束
这场比试结束,云台上鸦雀无声。
众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场比试。表面看起来,这个结果非常地正常,双方都属于资质优秀的修士,结丹不到百年,一个后期,一个中期。能达到这个成绩,实力都不会差,后期比中期强大是很正常的事情,想反杀没那么容易。只是,这过程看起来怎么就那么地……让人无法评说呢?
斗法过程中,沈佳几乎被压着打,但除了个别低阶弟子,没有人认为是他实力太弱。从开始到结束,他一直有明确的思路,中间也没有紧张和失误,可结果却如此尴尬。到底是他玩脱了,还是对方太强大了?
众人不由地把目光放在场中的灵玉身上。她赢得了这场比试,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或者得意洋洋的表情,始终面露微笑,神态自然。这让人更加捉摸不透,比试的胜负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如果她早就看出沈佳的意图,却将计就计,自然而然地将沈佳击败,那实力就可怕了。知道沈佳埋伏了其他手段,这一点也不奇怪,正面无法匹敌,用法宝偷袭取胜,这是很正常的思路。但是,明知道对手准备了埋伏,还能够利用强攻取胜,这就难得了,说明她始终成竹在胸,牢牢把握着节奏。
可是,表面看起来,又实在没什么可以夸赞的。就算是一个初学者,在对手渐渐势弱的时候选择强攻,只是顺势而为,压根谈不上技巧。只能说,沈佳错估了她的实力,自己玩脱了。
本来,最清楚情况的人应该是场中的沈佳,偏偏他自己也是一脸茫然,压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此次莲台之会的主持人阎君出现了在莲台上,似笑非笑地瞥了灵玉一眼,宣布:“太白宗,程灵玉胜。”
结果公布,灵玉和沈佳二人施礼表示感谢,各自下台。
回到太白宗的云台上,钱家乐向她翘了翘大拇指:“程师妹,修为又有精进啊!”
能够把沈佳压得透不过气,始终没办法把埋伏的法定放出去,这是实打实的实力。这场比试,其实还是灵玉一贯的风格,既然实力比对手强,那就强压到底。
直到此时,灵玉才露出得意的笑容,向他挥舞了一下拳头。
至此,太白宗八名参与的修士,全部比试完毕,落败二人,胜出六人。落败的两个,都是初期修为,做了别家的垫脚石。
三十九场比试,没剩下几场了,两个时辰后,第一轮全部结束。
饶是修士精力充沛,一下子看了这么多场比试,都觉得有些疲惫。许多筑基弟子都快站不稳了,对他们来说,看斗法容易,理解起来极耗精力。
莲台上,主持之人阎君将三十八场比试的胜利者名单报了一遍,末了道:“莲台之会第一轮结束,第二轮将在三日后开始,诸位散场吧。”
场面松弛下来,各宗门弟子讨论的讨论,离开的离开。
元宁子带着他们下了云台,进入宫观偏殿之中。
不多时,顾真人等元婴修士进来了。
众人起身见礼,顾真人虚虚一按:“不必多礼,都坐吧。”
重新落座后,顾真人道:“第一轮我们胜出了六个,这非常好,可以说,已经出乎意料了。你们表现都很出色,这一点不用怀疑,希望下一轮也好好表现。”顿了顿,看着许寄波和胡芷芳道,“你们两个也不要气馁,莲台之会向来如此,第一轮很少出现强强对战,你们的对手都太强了,输是很正常的事。”
许寄波和胡芷芳应了一声,两人并没有太过沮丧,也没有不当回事。顾真人很满意她们的态度,以对手的实力,输确实正常,可要是输了之后不吸取教训,那就白输了。
“虽然你们打得很好,不过有些地方很有问题。”杨真人难得地开口了。他是个看起来很寻常的中年修士,没有显化真人的清雅潇洒,也没有顾真人的慈祥威仪,面容严肃,显得不好亲近,因为太过沉默,在元婴修士中存在感极低。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位元后大修士,眼光独到犀利。
“承天,如果你学不会放下,总是被情绪左右,那你将永远也无法成为顶尖的修士,甚至结不成元婴!”
第一个点到的人就是纪承天,而且话说得极重。
纪承天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沉默。
杨真人没再继续训斥,把目光转到了第二个人身上:“盈风,如果你的目标只是快速晋阶,那现在的方向是对的,可你既好胜,又不在斗法上花心思,那你将会两头落空!”
陆盈风愣了一下,似乎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是第三个:“芷芳,记住,你不是筑基弟子,而是结丹真人!既然已经结丹,就该有真人的气魄,不然,没有人会同情你!”
胡芷芳的脸一下子涨红,低声道:“谢杨师伯教诲。”
杨真人轻轻点头,又缓声道:“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弱。”紧接着转向许寄波,“至于你,有决心是好事,但有时候并不需要表现出来。自己的路,自己把握住就好。”
许寄波怔了怔,低了低头,表示接受。
然后是灵玉,杨真人看着她,有一会儿没说话,这让灵玉的心悬了起来。她仔细回想自己在场中的表现,琢磨是不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没等她想明白,杨真人开口了:“你表现很好,一直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没有玩弄技巧。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对方隐藏了实力呢?”
灵玉看着杨真人,有些不解。就算对方隐藏了实力又如何?她一直提防着对方反扑,并没有放下警惕。
“并不是你这么处理不对,而是你对自己太自信。这个对手并不是很强,你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换一个对手,那就是不一样的情况了,以后还应该更警惕!”
灵玉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了。杨真人是怕她这次胜得太轻松,特意提醒她,免得她接下来犯错。
“是,弟子明白了。”
说罢他们五人,杨真人看着剩下的三个:“你们打得很好,没有明显的漏洞,下一轮继续保持。”
端木澄、钱家乐、宋诩低头应是。他们三个确实打得不错,很符合各自的性格。端木澄很稳,钱家乐充满锐气,宋诩气势强悍,目前来说,没什么可提点的,能不能冲过第二轮,要看对手的情况和临场的发挥。
简单地提点完,顾真人吩咐:“你们去休息吧。这三天好好放松,要干什么都随意,拜访朋友也可以。各峰可以通过云台来往,莲台之会已经开始,没有人敢在这里下黑手。”
众人放松下来,纷纷告退。
众弟子离开后,元婴修士们也收起了严肃的神情。
显宣真人笑眯眯:“成绩不错,看来这次魁首很有希望。”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的是苍华真人。
苍华真人轻哼一声,面有得色:“亲自教导五十年,总算没有丢我的脸。”说着又摇头,“可惜,这次化阳门没有拿得出手的弟子,不然,我看流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化阳门的流明真人,与他年轻时结了怨,这些年来,苍华真人一直惦记着报仇。
顾真人摇摇头,对苍华真人爱争闲气的个性表示无奈。
另一边,擎岳峰的断岳真人嘀咕:“那丫头可是剑修的好材料,可惜啊,可惜!”
苍华真人听到这句话,一瞪眼睛:“我说断岳老儿,你什么意思?我家徒孙难道不适合做法修吗?”
断岳真人不是爱惹麻烦的性子,可也不能容忍别人欺到头上来,对他翻了个白眼,晃着手中的葫芦:“小子,老道没记错的话,好像比你大上那么三五百岁,不叫师叔,也该叫句师兄吧?”
断岳真人年长,别说苍华真人,就算是杨真人和显化真人,都是他的晚辈。只不过他向来不理俗事,要不是苍华真人没大没小,他也懒得拿辈分说话。
苍华真人奇道:“大家都是元婴中期,凭什么叫你师叔或师兄?”
断岳真人拉下脸,按剑而起:“小子,皮痒是吧?老道多年没出擎岳峰,你以为老道的剑已经绣了吗?来来来,大战三百回合,让你瞧瞧什么叫前辈!”
眼看着苍华真人就要跳起来,顾真人连忙劝架:“断岳师兄,苍华师弟,你们这是什么?我们是来参加莲台之会的,正赛才过去第一轮,自家人就打起来了?想让别人看笑话吗?”
“就是,断岳师兄,你这次来,不是想找昭明的麻烦吗?千万别麻烦没找成,还让他看了笑话。”显宣真人立马接上一句。
听到这话,断岳真人的火立马熄了,嘀咕一句:“放过你了。”
苍华真人哼了哼,勉强忍下。
“好了,说正事。”一旁的杨真人始终沉着淡定,“这次莲台之会,从第一轮看来,有能力争夺魁首的有这么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