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元灵何在
异变空间的通天塔下,灵玉和徐逆仰头看着风雪中的塔身。
很奇特,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跟通天塔内部完全相同。比如造化之门同样存在,只是被风雪覆盖了,也没有那种奇妙的气息。
灵玉看着通天塔的入口处,踌躇:“进去吗?”
那个真实的通天塔,入口处存在禁制,他们不能进去,可这个通天塔,却不存在任何特殊的气息,就像一个空壳放在这里。
徐逆有些犹豫,他们现在身处的空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两人都不清楚。按理说,在不熟悉的地方,最好不要乱走,可在这样的空间里,不能久待也是常识。
思索良久,他突然失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不进去的话,难道等别人来救吗?他转过头看着灵玉,明明还等着他的答案,眼睛却已经在四处寻找线索了。她好像从来没有气馁的时候,当年责备她冲动之时,他心里何尝不是羡慕她的勇气,永远都这么无惧无悔。
而他,或许是乍然得到,竟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这样可不行,她是他的支柱,而不是囚牢。
“走吧,进去看看。”说罢,他放出护体剑光,率先进入通天塔。
通天塔外观是塔,内里却别有洞天。它本身就是空间法宝,所谓的塔,不过是个形式,里面如何布置,端看主人的喜好。
通天塔曾经的主人,那位炼虚修士看起来不是个喜爱奢华的,里面布置得简朴大气。偌大的厅堂,上面搁置着一张书案,下面摆放着十来个蒲团,没有多余的装饰,看起来像是接见弟子、讲道的地方。
他们转了一圈,没有寻到特别的东西,便从角落的石梯上到二楼。
二楼又是另一番情景,看布置,大概是私人会客之处,多了一些装饰之物。
上到三楼,又与一楼二楼大不相同。如果他们不是从石梯上来的,会以为这本身就是一座普通的洞府。还保留着纹理的石壁、墙上的月光石,弯弯绕绕的石道……
灵玉说:“看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洞府。”
“嗯。”修士的岁月何等漫长,一旦形成习惯,就很难改变,这位炼虚前辈之前大概住惯了洞府,所以把自己的随身洞府也布置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小心谨慎地一路搜寻过去,果然找到了修炼室、炼丹室、炼器室、藏书室……
这位炼虚修士大概是苦修之士,修炼室里没有多余之物,两人看了一圈就出来了。炼丹室里倒是有很多瓶瓶罐罐,确认没有禁制后,灵玉拿了只不起眼的丹瓶,打开来一闻,灵药的清香气味散发开来。
两人放下药瓶,一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如果拿出去,这些灵药能让一些元婴修士倾家荡产吧?”灵玉指了指刚才闻过的药瓶。
徐逆颔首:“对炼虚修士来说,这些只不过是炼制着玩的小玩意儿,可对化神、元婴修士而言,材料都很难寻……”
两人沉默了,双方都在思量,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许久以后,灵玉问:“你觉得,这些东西是真的吗?”
徐逆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相信自己有这么逆天的运气。”
他们都知道,真实的通天塔已经坍塌了,就算没有坍塌,也有一群元婴修士欲抢之而后快。莫名其妙被卷到这个跟通天塔完全一样的空间里,他们甚至连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怎么敢随意相信?一堆元婴修士抢得你死我活,却被他们无意中进入秘密之地,寻到化神修士都罕见的灵药,这运气何等逆天?
徐逆向来现实,他不敢过多地把性命放在运气上面,所以,他选择了不信。
说罢,他转头看着灵玉,却见她托着下巴,目露沉思。
“怎么,莫非你相信?”
灵玉回神,摇摇头:“运气好的时候,灵宝自动投怀都有可能。但是,寻常情况下,所谓的灵宝自动投怀,多数是别人设下的陷阱。总之,我怀疑居多,但不排除我们运气极好的可能。”
她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丹瓶,站起身:“走吧,先去看看其他地方。”
“嗯。”两人从炼丹室出来,进入藏书室。
这位炼虚前辈,大概喜欢返朴归真,藏书室里,摆放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书架,堆着书册、玉简等物。
灵玉出手试探了一下,发现这里也没有禁制。
“你觉不觉得很奇怪?”她站在藏书室的入口,若有所思。
“什么?”
“这里,竟然没有任何禁制。”
“嗯。这确实是最奇怪的一点,不像是时间太久禁制消失,而像是从来不曾设下过禁制一般……”
时间太久……
灵玉目光震动,僵立当场。
“你怎么了?”徐逆立刻发现她的异常。
好半天,灵玉慢慢吐出一口气,按住胸口,这个猜想实在太惊人,她不敢相信。但眼前所见,让她不得不想到这种可能。
“你发现没有……”她语速极慢地说,好像在给自己时间,接受这个猜想,“这里的东西,一点也不像一万年前的存在。”
徐逆如遭雷击,与她一样,整个人僵住了。
他一一回想起进入通天塔所见到的景象。第一层的讲道大厅,第二层的会客小厅,第三层的洞府……每一个地方,都干净得不可思议,修炼室桌案上还有写了一半的纸张,炼丹室的丹炉还留有药渣,炼器室里散落的材料,还有眼前的藏书室,弥漫着保养书籍熏的香。
这一切,就好像他的主人一直都存在似的。
投身仙道这么多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险境,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毛骨悚然。就好像这座通天塔的主人就在旁边,无声地看着他们一样。
灵玉轻声说:“我们,好像被时间扔到了一万年前,通天塔还正常存在的时候。”
这当然不是真相,那时候,通天塔是炼虚修士的随身洞府,岂会没有任何禁制?但此时的通天塔,确实没有任何时间的痕迹。一万年,并不是几十年,一百年,不管多么通灵的法宝,在失去主人之后,不可能还保持着原样。就算它仍然干干净净,还是能够闻到时间的腐朽气息。
徐逆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她的。
灵玉感觉他很用力,便道:“别怕,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现在还好好地站着,一定可以找到方法出去。”
“……”
徐逆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让灵玉挑起眉头:“你干嘛?”
他的脸色黑了又黑,最后闷声道:“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安慰你吗?”
“……”灵玉先是惊讶,再是一脸无辜。他什么也不说,她怎么知道?
徐逆更加郁闷了。这叫什么事?这个猜测太惊人了,所以他想表达一下关怀之意,谁知道被她理解成自己害怕了……这叫什么?难道在她眼里,他是个遇到事情就害怕的小姑娘不成?
“程灵玉,我郑重地警告你,”实在气闷不过,他磨着牙道,“你最好搞清楚,谁才是男人!”
灵玉脸上的表情更无辜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自从方心妍离开,屠师姐陨落,她身边除了阿碧,就没有交好的女性了,这几年跟水冰清关系近一些,但还不到那个程度,关于女性的话题,基本没聊过,完全没有自觉啊。
可是徐逆的脸色真的很难看,于是她干笑两声,心虚地安抚:“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特意提醒,就你这人高马大的,我眼睛又没瞎,怎么会把你当女人呢?”
这安抚一点诚意也没有,徐逆想生气,可又觉得跟她计较这种小事,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小姑娘似的,只好作罢。
他突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这个女人,一点自觉也没有,他纵容不是,生气也不是。
越想越是头疼,干脆放开不理。算了,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
范闲书说罢,双成和徐正大吃一惊。尤其是双成,盯着他掌心的那个黑点,神情凝重无比。
尽管她不知道这黑点是什么东西,但不妨碍她感受到其中浩荡澎湃的气息,这种气息,仿佛带着天生的毁灭的意味,星辰运转,时间和空间会一起破碎。
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仿佛面对这个东西,自己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就算是城主那里,她都不曾感觉到如此可怕的力量,哪怕是曾经见过的化神修士都没有。范闲书不过是个结丹修士,御仙阁区区一名堂主,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如果他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为什么之前没有施展出来?
此时的范闲书,当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扫过坍塌了大半的厅堂,警惕无比。握着黑点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似乎力量还不足以控制它一般。
半晌没有等到动静,他冷笑一声:“怎么,不相信?你身为空间法宝的元灵,对于空间之力应该有很强烈的感应才是。既然不想出来,要不要试试呢?”
话音落,一声幽渺的叹息响了起来,一个穿着华丽袍服、手持洒金折扇的身影从无到有,从虚到实,出现在他们面前。
关绍钧!这是关绍钧的形象!
这人开口了,是关绍钧的声音,却没有了他的张扬:“你不过小小结丹修士,就算身有宝物,又有什么能力发挥出它的力量?”
347、摆布
范闲书看着眼前这人,半晌后,阴沉沉地道:“你,到底是谁?”
“关绍钧”朗声大笑,明明这一身穿着打扮流于轻浮,偏偏在此人身上显出风流古意来。
笑罢,他颇觉有趣地看着范闲书:“你觉得我是谁?”
徐正和双成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们刚才见到昏迷的关绍钧,虽然未曾听他说话,可气质明显不同。此人既然是通天塔的元灵,不管借助什么形象出现,都是正常的,为什么范闲书要问他是谁?难道之前的关绍钧,就已经是此人假扮的了?
范闲书脸上神情捉摸不定。此人气质确实与关绍钧大不相同,但他却从此人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气息。
偏偏“关绍钧”一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让他一时无法判断。
双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范闲书好像被什么事情难住了,索性上前一步,代他问出口:“敢问这位前辈,可是通天塔的元灵?”
她言辞恭敬,态度有礼,让“关绍钧”很满意,挥手道:“不错,吾便是通天。”
“……”法宝叫通天塔,元灵的名字就叫通天?他的前主人还真敢取啊!沧溟界未被隔绝之时,在人界根本不够看,一个炼虚修士的法宝,叫这么个名字,未免太狂妄了。
当然,这话双成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现在的沧溟界,化神已是可望不可及,哪怕通天塔有所损毁,实力可能只保留了十之一二,其元灵也不是她这个小小的结丹修士可以得罪的,尤其他们现在就在通天塔内部,性命只在其元灵一念之间。
“通天前辈,我们几人,只是借用造化之门,以求领悟天人之道,并不想参与外面的纷争,可否请前辈网开一面,放我们出去?”
双成的姿态放得极低,通天听着心中舒畅,和颜悦色地道:“小丫头,若是平常时候,放你们出去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是关键时刻,这个要求吾不能答应。”
关键时刻?什么关键时刻?
双成一边想着,口中仍旧客客气气地问:“那么,前辈什么时候能够放我们出去呢?”
通天笑而不答,一旁的范闲书语气沉沉地道:“什么时候?自然是人死光的时候。”他看着通天,“既然前辈在此现身,想必今日之事,亦是前辈设下的陷阱……不,御仙阁能够破解部分禁制,也是前辈刻意放水的缘故,是也不是?”
通天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淡笑回应:“这些小娃娃真是有趣,沧溟界虽然高阶修士灭绝,可还是有化神修士的,他们放任吾在此休养,就是因为没有能力收服,他们区区元婴,竟然想要破解吾的禁制中枢,可笑可笑!”
“这么说,前辈这么做,为的是一网打尽?”
看通天的模样,实在不像虚弱得即将消失的样子,范闲书想到自己刚才的推断,再联系他之前的言行,其目的已是呼之欲出。
果然,通天没有否认:“素日无聊,不过顺手为之。”
其实,他并不介意这些小辈进入通天塔。他是件空间法宝,创造出来,就是供修士使用的。只要他将受到重创的天地法则修补完善,修为自然会慢慢增长。里面产生的灵物,对他而言只是长出来的头发、胡须,只要不采尽,那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是,这些小辈不应该把主意打到沧海派的传承上来。就算他失去了主人,到底是沧海派顶尖的通灵法宝之一,岂能任由这些小辈肆意妄为?
范闲书转过头,看着外面偶尔闪过的术法光芒,叹了口气。既然通天塔的元灵这么承认,他已经知道,今日这些元婴修士,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至于他们这些人,元灵心情好,就放他们一马,心情不好,直接把他们关上几百上千年都行。反正,对灵族来说,岁月悠长,对他而言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
“那么……”范闲书转回头,盯着通天与关绍钧一模一样的身体,“前辈是什么时候起意的?是御仙阁着手破解禁制的时候,还是……一百年前?”
关绍钧手中折扇一顿,笑了起来,点着他道:“难怪被称为范多智,一点点线索,就让你看出来了。”笑罢,他的身形从实转虚,又由虚转实,变作另一个模样。
高天瑞!居然是高天瑞!
这下子,范闲书脸上的冷静终于龟裂了,他大吃一惊:“你……”
他心念电转,从自己跟着高天瑞开始回想,被欺凌、忍辱、反水……
“是你,”他喃喃地说,“原来都是你布置的……”
通天笑眯眯地看着他,摇了摇手指:“小辈,你想太多了,吾才没那么闲。那个姓高的小子确实心胸狭窄,看你不顺眼,之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吾跟着你,也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若非当年你们在通天塔内玩了一出精彩的以弱胜强、斩草除根,吾怎么可能会对你这么个小辈感兴趣?”
太过聪明的人,容易多疑,范闲书也不例外。他很容易推断出,这一切都是通天设下的陷阱,然后发现通天可能留了一丝气息在关绍钧身上,甚至连高天瑞都有可能与他相关,他便将这一切都串在了一起,得出了让自己冷汗涔涔的真相。
通天否认自己全程参与,却没有否认这一切出自他的手笔。一想到自己一百年的人生经历,都有可能是这个元灵闲极无聊随手安排的,他就有点接受不了。
其实,范闲书真的是想多了。这其中确实有通天推波助澜,可就算没有他,以高天瑞和关绍钧自身的性格,还是会一步步发展到今天。
徐正听得糊里糊涂,看着满头大汗的范闲书,低声问双成:“双成道友,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双成同情地看着范闲书,轻轻点头:“百年前,占据飞廉城的是星罗仙盟,实力胜过御仙阁。范堂主曾是其少盟主高天瑞的陪侍,因为受其嫉妒,险些毁了道基,于是他投靠御仙阁……”
后面不必再说,徐正明白了。百年前,通天塔开启,御仙阁玩了星罗仙盟一把,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这位范堂主。通天塔的元灵看到整件事情的经过,对范闲书产生了兴趣,于是分出部分灵识附在关绍钧的身上……
以范闲书的性格,他虽然不觉得当年是自己的错,但也不会把这件事当成什么丰功伟绩。被人逼到绝地,这并不是愉快的回忆,突然发现这一切可能是别人安排的,一时难以接受。
多智之人,往往掌控欲极强,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是自己掌握的,如今却发现,其中存在一个推手,自己只是对方闲来无事摆弄的棋子,怎么可能好受?
“范道友!”见范闲书脸色苍白,没有恢复的迹象,徐正忍耐不住,扬声喝道,“你莫要听他瞎扯,他一个炼虚期法宝的元灵,哪有那么闲,花百年时间在你这个小小的结丹修士身上布局?百年前,你还只是筑基吧?”
“不错。”双成点头赞同,“在通天前辈眼中元婴修士也不过是小娃娃,顶多只是日子无聊,闲时耍弄着玩玩罢了,哪会因你而花费百年时间布局?”
她话音刚落,通天撇着嘴道:“两个小家伙,明明是他瞎想,说吾瞎扯作甚?再说,修为高低,在吾眼中有何区别?吾确实对他最感兴趣,明明只是个小修士,身上竟有吾也看不透的东西。”
说罢,他看着范闲书手上的黑点,舔了下舌头。这可是个好宝贝,真不知道这小辈从何处弄来,偏偏上面气息强大,连他都不敢冒犯,不然,真想抢了自己把玩一番。
范闲书慢慢缓过神来,点了下头:“多谢两位提醒。”不管到底是不是通天布的局,他走到今天,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星罗仙盟,背叛就背叛了,毁人道基,如杀人父母。至于御仙阁,他以后要好好思量,关绍钧之前的表现,终究是他的本性居多,还是通天的影响居多……
他范闲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意志不是那么容易摧毁的,就算这一切都是他人布的局,那又如何?他不曾做错,也没有选错。
至于愤怒,他当然会有。一直以为自己掌握着自主权,却不想原来之前的人生被别人摆布了。可他向来懂得什么叫时务,不管通天有意无意,做了多少事情,他现在实力比不上通天,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便是天大的仇,都要咽下来!
再看向通天,范闲书目光平静,不再有一丝波澜:“通天前辈,之前我们的朋友突然在附近失去踪迹,敢问他们去了何处?”
通天若有所思地瞥了范闲书一眼,悠然道:“吾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么说,前辈知道?”
通天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范闲书垂目注视着自己的手心:“刚才前辈好像不相信晚辈能驱动此物,不如,晚辈试给前辈看看,如何?”
348、溯流空间
一个微小的黑点,却好像蕴含着宇宙之力一般,星辰流转,空间扭曲。
通天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当然知道范闲书手上的东西拥有怎样的力量,只是他不相信,对方有能力驱使。这东西气息十分强烈,别说范闲书区区一名结丹修士,就算是他,都不敢轻易染指。
当年通天塔内上演了一出好戏,小小一名筑基修士的反水,成了御仙阁反压星罗仙盟的关键点,这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分出一缕神念,附到了关绍钧身上。可百年相处,他却发现,这个小辈身上有着许多摸不透的秘密。
他每次晋阶都顺利不可思议,修炼的功法自成体系,手中甚至有几件连他都大为惊奇的法宝。比如这个黑点,连他都看不出来历。
现在,这个黑点蕴含的力量被调动起来了,变化首先出现在他周围,空间寸寸龟裂,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碎片。
“住手!”通天喝道。
范闲书停了停,嘴边露出一抹笑,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以他的能力,这东西当然毁不了通天塔,然而,通天塔当年遭受重创,空间本身已经不稳定了,如果再有什么异动,会产生什么影响,谁也不知道。
通天脸色难看,好半天才挥挥手:“那两个小家伙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坏,数道空间之力重叠在一起,使他们进入了溯流空间之中。”
溯流空间?
范闲书还未说话,双成已经失声喊道:“溯流空间?”
“双成道友,什么是溯流空间?”徐正意识到这事不正常,低声问。
双成沉默了数息,道:“所谓溯流空间,就是空间受到扭曲撕扯,造成的时光溯流的空间。”
徐正闻言,大吃一惊:“时光溯流?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回到了过去?”
“当然不是。”双成说,“时光之术何等强大,哪怕送只苍蝇回到过去,施展术法之人,亦要受到术法反噬。溯流空间,其实只是时光的投影。时间与空间密不可分,溯流一般发生在时间错乱、空间扭曲的地方……”
就好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折射、反射、扭曲,溯流空间就存在其中,里面看到的都是时光的投影,并不是真正的存在。
由于高阶修士的陨落,典籍的消失,这些东西在沧溟界少有流传,双成身为无双城候选继承人之一,才能接触到这些秘闻。
她叹息着道:“如果是溯流空间,他们想回来就难了……”溯流空间夹杂在众多混乱的空间之中,想平安出来,谈何容易?
徐正听了她的解释,僵立着好半天没动。
静默中,忽听一声冷笑,范闲书盯着通天,沉声道:“我不管什么溯流不溯流,这里是通天塔,你身为通天塔的元灵,这里发生什么,都逃不过你的耳目。再者,你本身拥有完整的空间法则,理顺空间是你的本能吧?”
通天闻言,面上露出怒火:“小辈,莫非你还想操纵于我?”
范闲书淡然道:“不过是与前辈谈一桩交易罢了,谈何操纵?”
“交易?虽然通天塔破损大半,但也用不着跟你这样的小辈谈什么交易!不要觉得吾对你感兴趣,就自以为奇货可居!”
“哈,奇货可居,不错,确实就是奇货可居!”范闲书居然顺着话意点了点头,他看着手中的黑点,轻声问,“不过,奇货非我,而是它。”
通天怒火一收,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你……”
“前辈想不想恢复修为?”
……
什么也没有,没有奇遇,没有机缘,没有危险。
灵玉在书架之间坐下,唉声叹气:“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徐逆正翻着一本书册,闻言顿了顿,在她身边坐下:“说什么傻话?我们现在只是没找到关键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已经翻遍整个通天塔,想从中找到关键,实在太难了。
灵玉没再说丧气的话,她其实并不绝望,只是有些疲惫罢了。
“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徐逆说,“有什么问题,我叫你。”
灵玉拉着他的袖子不让动:“你陪我坐着。”
她此时的神情,有点任性,有点无赖,这个样子,以前的程灵玉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露。
徐逆觉得内心被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填满,不由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纵容:“好。”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灵玉忽然道:“我突然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挺好。”
徐逆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灵玉随意翻着书册,说道:“出去之后,你又会变成那位‘徐公子’了。”
“……”徐逆沉默片刻,轻声道,“抱歉。”
灵玉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然后就笑了。
“笑什么?”徐逆莫名其妙。
“原来你挺好玩的。”
“好玩?”这是个什么用词?
灵玉笑了一会儿,趴在膝盖上侧头看他:“别这么认真,我不是在抱怨什么。”
徐逆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笑。灵玉不在意,但他不能不在意。不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些什么,还会给她带来麻烦,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压抑自己。如果不是她的坚持和坦诚,他宁愿就这样错过,也不想将她拖入泥潭之中。
“徐逆!”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灵玉扳过他的头,喝道,“不许乱想!”
被她一喝,徐逆瞬间回神:“嗯?”
灵玉道:“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丢出去!不要怀疑我的选择,别把我当成累赘,也不许自责,听到没有?”
“……”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刚才没乱想?”
被灵玉毫不放松地盯着,徐逆只好承认了:“抱歉……”
这次换成灵玉无奈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爱道歉的人?”
别说灵玉,徐逆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说,他连自己本该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我只是觉得,除了麻烦,好像什么也给不了你。”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失败。认真算起来,只有他的剑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可剑这种东西,又不能送人……
灵玉很好奇:“为什么你这么执着,要给我什么呢?”
徐逆怔了怔,道:“你不是说,喜欢,就是要让对方自由快活吗?”
“可我现在就很快活啊!”灵玉说。
“……”徐逆答不上来,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灵玉绕进去了。
还没细想,就听灵玉道:“算了,别提这个。出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你到星罗海也很久了,是不是要离开了?”
“嗯。本来准备在飞廉城留三个月就走,花几年时间在星罗海游历一番,然后去大梦泽。没想到碰到通天塔开启这件事,多留了十年。”他沉吟道,“如果要多留一段时间,也可以,正好徐正在这里……”
“不,你不要多留。”灵玉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原本怎么打算,就怎么去做。你不是说,你身上有昭明剑君的禁制吗?反常的事情做得多了,他难免会起疑,这对你很不利。”
徐逆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灵玉一边思索一边道:“最好从这里出去,你就当我不存在,同样的,我也不会联系你。只有这样,我们两个人才是安全的……”
她虽然有宗门有师父,可这件事,是紫霄剑派的秘辛,就算说了,太白宗也不会插手。徐正身上的天命,是大衍城的推断,昭明剑君弄出徐逆来,并没有侵犯别人的利益,太白宗没有立场插手。
至于她,如果昭明剑君真的要对她下手,太白宗当然会维护弟子。但如果是她先插手了紫霄剑派的事情,昭明剑君师出有名,太白宗也不好多说什么。
所以,灵玉想都没有想过借助宗门的力量,徐逆的事,她只能靠自己。
在修仙界,修为才是根本。昭明剑君之所以一手遮天,只因为他是元后剑修,化神之下,一等一的高手,想要摆脱他的控制,除非实力比他强。这就是徐逆拼了命提升修炼速度的原因,如果她想帮忙,除了早日元婴,别无他法。
徐逆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
“星罗海,有我布下的暗线。”他道,“如果你想得到我的消息,就去找伏元青。”
伏元青?灵玉马上想到多宝楼,若有所悟:“他果然是你的人。”她早有猜测,只是没有得到证实。
徐逆道:“至于段飞羽,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跟他保持联系,但不要透过他问我的消息。他离剑君太近了,容易引起怀疑。”
灵玉讪讪地笑,之前她是没办法,才用这种方式问他的消息。
“还有双成,她是无双城的女使,城主候选之一,也是我的合作者。当年来星罗海,无意中救了她一命,她给了我三个承诺,现在还剩一个。假如有一天,我无法脱身,你来寻她,用掉最后一个承诺。”
说罢,灵玉感到手心一凉,一枚弯月形状的美玉躺在上面:“这是信物。”
她怔怔地看着这枚美玉:“你……”她不知道双成的承诺代表着什么,但看徐逆郑重其事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他的后备手段之一,他竟把信物交到她的手上。
“她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隐约知道,我要对付的是剑君。至于她自己,无双城的女使有四位,斗争十分激烈,她要对付的是……”
349、投影
“还有件事。”把自己的几件事情都交待了,徐逆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提起,“同心契,我们是不是解除了?”
灵玉看着他,眉眼含笑:“你信我?”
徐逆毫不犹豫:“之前我就想过解除同心契的事,只是不好明说……”
同心契名为同心,其实正是因为双方不同心,才以此为束缚。真正互相相任的人,反而不会立下同心契,否则,一方出了意外,另一方也会重伤,若是在晋阶或是斗法中,导致的结果可能就是双双丧命。
灵玉之前也是出于这个理由,想要解除同心契,只是,她略加思索后,否决了这个提议:“同心契暂时还是保留吧。”
徐逆有些意外,毕竟她之前就提过解除之事:“怎么?你有什么顾虑?”
灵玉道:“在我们元婴之前,甚至到元婴后期,有可能都不会有交集,我不好总是问伏元青关于你的消息,同心契存在,至少我知道你是不是好好的。”
“但是……”他总是陷于险境,万一有事的话……
“除非晋阶关头,或者斗法之中,否则,就算同心契发作,也影响不到什么。如果真那么巧,那就是上天注定,我们要同生共死了。”
说出“同生共死”四个字时,灵玉的神情有着别样的温柔,让徐逆的心口跳了一下。不错,修士漫长的一生中,真正面对生死一瞬的时间很短,如果真的那么巧,不得不说是天意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碰她的脸:“如果因我而死,你会后悔吗?”
“会!”灵玉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他怔了一下,随即看到她狡黠的笑,“所以,千万不要给我机会后悔。”
徐逆回过神来,无奈抚额。
“咦,外面好像有声音。”灵玉忽然说。
徐逆闻言,侧耳细听。果然,外面隐约传来破空爆裂声,好像有人在斗法。
他们激动起来,莫非有别人进入了这个空间?那就不怕被困住了!
“走,出去看看。”
把手上的书籍一丢,两人往外奔去。
越靠近通天塔入口,声音越清晰,确实有人在斗法!
一道晦暗的光线,从上空倾斜下来,打在通天塔之前,整个通天塔开始剧烈抖动。
灵玉和徐逆刚刚跑到入口,因为这一抖动,两人险些跌了出去。好不容易站稳,各自施放出护身剑气,小心地钻了出去。
外面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修士乱斗的情景,甚至于,连一个修士都见不到。若不是强大的威压还在,他们几乎以为是幻觉。
“你看!”徐逆指着上空。
灵玉抬头,只见云层覆盖的天空一角,隐约露出一道幽亮的光芒。这光芒并不绚丽,但只要看那么一眼,就会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似乎有无数的玄妙真理在里面,令人目眩神迷。
斗法的波动仍在继续,两人越看越是心惊。这到底是哪个层面的战斗?与之相比,刚才通天塔外的元婴之争,简直就是儿戏!他们看了这么一会儿,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但那强大的威压、玄妙的术法,处处显示出远超他们境界的奥秘。
奇妙的是,尽管他们感觉到身体的种种不适,整个心神却沉浸了进去,如鱼得水一般自在。
这其中有晦暗无比的黑色长河,铺展开时,让人感觉到死亡无限逼近;有似虚还实的漫天花海,带来无尽的生机;有幽明温和的圆月,升起时无物不照,仿佛置身于荒野之中;有暴戾热烈的火焰,似乎一切尽焚……
还有空间寸寸断裂,时间刹那停止,佛光普照天下,万物化为虚无……
一个个玄奥无比的术法在他们面前展现,看得他们如痴如醉,直到一道剑光劈开云层——
斗法暂时停止,云层散去,露出了高空中的几个人影。
明明隔得很远很远,远得根本不足以看清这些人的面容,可他们却奇妙地听到了声音。
“悟嗔,你现在就阴我,不觉得太早了吗?”这是个女声,清悦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那个被唤作悟嗔的修士,光头僧衣,显然是个和尚,他笑眯眯道:“再迟一步,青莲就落入你手了,你说早不早?”
“呵……”说这话的白衣女修笑了一声,书卷在手中转了一圈,慢悠悠道,“还真是太早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惊世凛冽的紫色剑光横空出世,落了下来。
悟嗔大惊,伸掌一扯,仿佛扯下什么,紧接着人就钻了进去,像只老鼠一般窜得不见了。
看到这道剑光,徐逆和灵玉两个人都呆住了。
那道剑光的气息太过强烈,一出现,就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们的识海之中。
灵玉低声问:“紫郢剑?”
徐逆没有回答,手中的紫郢剑却越握越紧。
没错,刚才那道紫色剑光,散发出的气息跟紫郢剑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差别,要说那不是紫郢剑,他这个主人都不会相信!
问题是,怎么会是紫郢剑?难道这道剑光的主人,是他手中紫郢剑的前任主人?而且,修炼的也是《先天紫气诀》?
这个念头在徐逆心头滚过,使他无法平静。
悟嗔消失后,白衣女修撇嘴一笑:“我说悟嗔,都跟我翻脸了,这么快就跑路,难道青莲不想要了?”
悟嗔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声音却传了出来:“你居然跟紫郢沆瀣一气?他刚才毁了你的仙书,你还跟他合作?”
不提倒罢,一提起来,白衣女修冷哼一声:“这不正是你刻意算计的吗?明知道紫郢守在那里,还忽悠我过去,正好让我们对上,你收取渔翁之利。与紫郢合作又怎样?你都能跟简老鬼合作,我又有什么不能的?”
悟嗔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
白衣女修又感叹道:“你这和尚,真是能屈能伸,与我合作就算了,连简老鬼这个追杀了你几万年的家伙,都能暂时放下仇怨。啧,比我可无耻多了!”
悟嗔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嘿,你怎么不觉得简老鬼了不得?他恨和尚我恨得要死,居然肯为了青莲放过我。”
“没错,你们两个都很无耻!”
“别说得你很正直好不好?”悟嗔的声音幽幽地在她身后响起,一道佛光猛然爆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跟紫郢也是不共戴天呢!”
明明是偷袭,白衣女修却好像早在意料之中,悠然祭出仙书,一个巨大的法阵笼罩在她身上,阵中的她衣袂飞扬,如仙人临世:“仇怨是一回事,先把东西抢了再说!”
看到那个法阵,徐逆转头望着灵玉。
灵玉几乎忘了呼吸。隔得太远,看不清那女修的容貌,但那仙书、法阵,分明与她手中的《云笈玄真谱》一模一样!
她对上徐逆,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同样的震惊。
紫郢剑,仙书……难道他们手中这两件法宝,就是来自于这两位前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会看到这一幕?如果紫郢剑和仙书是真的,它们不可能同时存在,那么,这场斗法,就不是现在发生的。
灵玉想到之前听说过的,喃喃道:“万年前的倾天之祸,化神以上修士尽数陨落,通天塔上方,正是战场……”
徐逆接着说道:“倾天之祸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几位大能修士在沧溟界附近大打出手。”
两人同时抬头,看着云层上还在进行的斗法。
悟嗔被击退后,白衣女修一转头,冷哼一声,身影如电,瞬间遁至一名英俊男修面前,他正伸手欲取青莲:“简老鬼,太着急了吧?”
话音落,一道无匹的紫色剑光落下,将他们两人一起罩住。
剑光中,男修的声音传出来:“怀素,你选的好同伴,关键时刻,连你也一起算计了!”
白衣女修笑道:“那也比跟你合作好,你这人看着正直,身上总透着一股百八十年没洗澡的霉味,真不知道明心怎么忍你的。”
话音落,一黑一白的光芒同时爆开,将剑光扯落。
“紫郢。”白衣女修笑眯眯地瞅着另一个方向,“这么快就撕毁协议,你也太着急了吧?”
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难道要等着你跟悟嗔把我们全部算计了?怀素,我不相信你。”
白衣女修一怔,很快笑了起来,很无奈的样子:“你们灵族的人真是,冷冰冰的,算计起来一点也不好玩。”
刚说完,一道佛光突然出现,向紫色剑光的来处压了下去。
剑气呼啸的声音响起,佛光与紫气撞在一起,爆发出强烈的波动。
下面的灵玉和徐逆几乎站立不稳,等到佛光和紫气散去,一个紫衣人出现了。
这个名唤紫郢的剑修,一直隐于幕后,这时终于露出了真容。因为紫气映照,尽管隔得很远,仍能大致看清他的容貌。
灵玉看到的第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着徐逆,盯着他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逆也呆住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这个紫衣人,紫郢,竟然跟他有六七分相似!
350、谁是天命
紫衣人,紫郢剑。
徐逆,紫郢剑。
灵玉迷糊了,为什么这个紫衣人的容貌,会跟徐逆这么相似?不,应该说,徐逆为什么会长得像紫衣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那么仙书呢?白衣女修手中的天书,是否就是她手中的《云笈玄真谱》?
徐逆手中有紫郢剑,与紫衣人面容相似,那她手中有《云笈玄真谱》,是否与那白衣女修……
这么一想,灵玉抬头,在云层间急迫地寻找白衣女修的身影。可是,离得实在太远,她又不曾面对他们,只看到模糊的侧脸。
转过来,快点转过来!
灵玉盯着那女修的侧脸,在心中默念。
此时,周遭动荡又起,风雪狂舞。等到气息平定,云层上已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灵玉目瞪口呆,好半晌,拉了拉徐逆的衣袖:“我们、我们是不是眼花了?”
徐逆稍稍冷静下来,说道:“不是眼花,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们刚才所见,应该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过去重现,回光溯流。徐逆想起这项秘术,缓缓说道:“我曾听剑君说过,有一种回光秘术,以物为凭,能够暂时溯流,看到过去。我们刚才所见,应该是回光溯流的一种。”
“回光秘术?”灵玉隐约回想起,自己好像在某些典籍里看过。
“对,这种回光秘术,对施展之人的修为要求很高,如今的沧溟界,怕是无人能够施展……”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可以确定的是,刚才他们所见,不是正在发生的事,应该是某一个时间的投影,最大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倾天之祸。至于为什么被他们所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个投影里看到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逆开口:“你说,刚才那个人,是否就是紫郢天君?”他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迟疑过,带着很多的不确定和疑虑。
“嗯。”灵玉想起不言曾经说过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看剑气和形貌,那位紫衣人应该就是紫郢天君,刚才他也确实被唤作“紫郢”。
“本来,我以为这柄紫郢剑,可能是紫郢天君某支传承留下的仿品,可如今看来……”徐逆低头看着紫郢剑,握剑的手紧了紧。
这是相对靠谱的猜测。紫郢剑是紫郢天君的本体,常理而言,不可能流落在外,更不可能被他人所得。
一些古老的典籍里面有记载,大乘修士就算没有开宗立派,也会有多条分支传承下来。比如那位丹霄帝君,尽管没有开立宗门,可类似《明尘经》之类的功法不少,在许多大千世界流传。这些分支,多半会沿用祖师的法宝,比如紫霄剑派弟子,本命灵剑大多相似。
但是,见过刚才那个紫衣人,以及他手中的紫郢剑,徐逆不得不怀疑,他的紫郢剑,与紫郢天君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它是真正的紫郢剑,怎么会落在沧溟界?如果它不是紫郢剑,为何以紫郢为名,而且气息如此相似?而且,得它认主的徐逆,偏偏与紫郢天君容貌相似!
这些巧合凑在一起,别说徐逆,灵玉也乱了。
除此之外,还有仙书。
灵玉张开手,灵光闪过,仙书在她手中现形。
从外形到气息,仙书与白衣女修手中的法宝一模一样!
她不禁想起当年临海战场的情景,徐逆欲杀她灭口,却激发了仙书护主,连同紫郢剑也露出了真容。是不是因为,宝物有灵,彼此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如果徐逆手中的紫郢剑,就是紫郢天君的紫郢剑,她的《云笈玄真谱》就是那个被唤作“怀素”的女修手中的仙书,那她和徐逆跟这两位大乘前辈有什么关系?
本命法宝,不能认他人为主,如果他们是不相干的人,这两件宝物根本不可能认他们为主!
灵玉只觉得头痛欲裂,很想把沉睡中的不言揪起来问,他是不是隐瞒了一些事,还刻意让她产生了误解?
当年仙书认主成为她的本命法宝,灵玉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猜测。只是,简不凡因仙书而偷袭她,让她认识到此事并不简单,行事也就越发谨慎了。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她不想做出主观的猜测。反正,她现在是程灵玉,不管以前是什么人,跟仙书之主有什么关系,都没有用,接下来的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
可现在,连徐逆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甚至于,这跟当年的倾天之祸有关——这个真相,是不是应该去了解一下?
过了一会儿,徐逆开口:“我终于明白,徐正的天命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灵玉转过头,迷茫地看着他。
徐逆握紧手中的剑,力持镇定:“没想到倾天之祸跟紫郢天君有关,更没想到,徐正跟紫郢天君长得如此相似……”
他的脸,就是徐正的脸。他长得像紫郢,自然是因为徐正像紫郢。
“你想说什么?”
徐逆闭目,静静吐息了一会儿,重新平静下来,问:“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跟另一个人长得这么相似?”
灵玉想了想:“除了血缘,只有巧合了吧?”
“血缘,那是不可能的。”徐逆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一点,徐正与昭明剑君容貌相像,他千真万确是徐家人,除了传承,徐家跟紫郢天君没什么关系。
“至于巧合……”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只是容貌相似就罢了,为何这柄剑与紫郢剑也那么相似?”
这个问题,灵玉怎么可能答得上来?她沉默了数息,摇头:“我不知道。”
徐逆就说:“太过巧合,其中肯定存在必然。所以我推测,徐正与紫郢天君存在某种关系,甚至有可能……”
“可能什么?”
徐逆吐出一口气:“可能他是紫郢天君的化身之一。”
元婴以上,有诸多手段培养化身,一般被称为身外化身。既然元婴修士都可以,想必大乘修士的手段更加玄妙,能够像凡人一样落胎也没什么奇怪的。
灵玉想到徐正有可能是紫郢天君的化身,就觉得古怪。她想了想,说:“你手中的紫郢剑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可以肯定,与紫郢天君有关。你认为徐正是紫郢天君的化身,那为什么紫郢剑不认他为主?”
徐逆苦笑:“我跟徐正是同一个人,你明白吗?”
灵玉摇头。她不明白,昭明剑君到底用了什么秘术,才能把徐逆变得跟徐正一模一样,她找了很多典籍,都没见到只言片语的记载。
徐逆沉默片刻,向她解释:“……我还在母体的时候,就被剑君用秘法替换了精血。我跟徐正的精血是一样的,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们是同一个人。”
精血!灵玉倒吸一口凉气,她模模糊糊有所猜测,但没想到,居然会是替换了精血!精血,是人的根本,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一模一样。难怪昭明剑君对于替换天命的事这么有把握,相同的精血等于相同的人,再加上人为的推波助澜,把天命推给徐逆的可能性高于五成!
“其实我一直等着看剑君的笑话,天命岂是那么容易扭转的?他费尽心思,说不定到时候天命还是会落在徐正的身上。没想到……”徐逆自嘲一笑,“我以为紫郢剑被我认主,是他弄巧成拙,让我占了好处,却原来,是他成功了。如果徐正真的是紫郢天君的化身,而我抢先让紫郢剑认主,那么背负天命的人,就变成我了。”
徐逆的神情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么多年,他挣扎在命运里,不是不累,只是一直有怨气撑着。如今他发现,让天命转移的人,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灵玉默默地听着,握着仙书的手紧了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什么,先是惊讶,接着就笑了:“放心,有我呢。”
“什么?”
灵玉拿着仙书,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将紫郢剑认主了,有可能需要背负起天命,那么我呢?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件仙书法宝,是不是跟那位大乘前辈手中的很像?”
徐逆点点头,不止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紧接着,他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情:“该不会……”
灵玉转着手中的仙书,语气轻快地道:“既然你替徐正将紫郢剑认主,背负起天命,而我呢,这本仙书落在我手上,八成也要替那位怀素前辈善后的——我记得,我师父曾经说过,大衍城预言,天命之人可能不止一个。以前我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想,有点明白了。这些大乘前辈,大打出手把沧溟界弄得一团糟,没有善后。现在他们不见了,大概就要跟他们相关的人来了结这段果吧?”
徐逆得了紫郢剑,要替徐正,或者说替紫郢天君背负这段天命,那么灵玉呢?她手中的仙书跟怀素的仙书一模一样,就算不是同一本,也有着莫大的关系,肯定也要背负什么。
徐逆睁大眼,他看着灵玉,神情说不清是喜是忧。
351、偏差
天命,他因为这两个字,一百多年不得安生,时时牢记在心,日日不敢相忘。没想到灵玉会这么轻巧地说,也许她会是天命之人之一。
徐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作何想。
安慰?有个人与他一同背负天命,这或许会让他觉得轻松一些,不再那么孤独,可身负天命,需要莫大的气运,这种人往往历经磨难,甚至于一生孤寡。他尝过这种滋味,不想她跟着经历。担忧?天命毕竟是天命,天命在身,同时也有气运在身,如果她真是天命之人,就不用担心她会陨落于意外之中,天命之人的敌人,只有自己的命运。
徐逆甚至荒谬地想,命运让他们相逢,会不会因为他们同是天命之人?
他回想自己一生的经历,从出生开始,一步步走来,布满荆棘,甚至血腥。她呢,看起来很顺利,可丹田碎裂这种事,有几个人能够遇到?她能够重新修炼回来,可以说是侥天之幸。那位行端真人,不就是因为剑心碎裂而亡吗?
莫非她身上真的也有天命?那么他们将来要如何是好?仅仅一个昭明剑君,他们已经如履薄冰,再加上天命……
“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样的经历。”灵玉思前想后,对他说,“我曾经在重伤之际,做过几个梦,梦里……好像就是这几位大乘前辈争斗的情景。”
她说完,看到徐逆吃惊地看着她,不禁皱眉:“怎么了?”
好一会儿,徐逆缓过来,说道:“我,也做过这样的梦。”
四目相对,他们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惊喜,遇到了同类的惊喜。灵玉倒罢,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把那几个模糊的梦放在心上,徐逆却是深受困扰。
“……我第一次将此剑认主的时候,就做了一个梦,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后,好几次重伤昏迷,都出现了同样的梦境。那些梦很模糊,只有零碎的片断,我一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刚才,突然想起来,好像我的梦境就是这场大战。”
难怪他那么容易就猜想,手上的紫郢剑,与紫郢天君有着莫大的关系。毕竟,紫郢天君是剑道至尊,剑修多半传承自他,有人把剑铸造得跟紫郢剑一样,并不奇怪。
“果然如此……”灵玉低头看着手中的仙书,“我有点明白了,所谓的天命,其实就是受因还果。”
一群大乘修士在沧溟界附近大打出手,毁了沧溟界的通天之途,这收拾善后的责任,就落在了得了他们好处的后辈身上。
她又想到:“天命之人可能不止一人,是不是代表着,也有其他人受了这些前辈的遗泽,需要还这个果?”
“嗯。”这是顺理成章的推测,徐逆看着空荡荡的云层,低语,“却不知道这些大乘前辈,到底去了何处……”
这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层面,既然修补沧溟界的责任很可能落在了自己身上,怎么还掉这个因果,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至此,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秘密,一切都坦诚相对。
灵玉把自己如何发现仙书,直到认主的过程,一一相告,除了不言的存在。不言沉睡之前,曾经嘱咐过她,所以,她不会主动说出口,这无关信任,只因承诺。
徐逆同样如此,将自己的身世全数告之。当年,玄冰岛营地遇到意外,被整个摧毁,正好昭明剑君就在附近,顺手将他母亲救出,带回紫霄剑派。
灵玉奇道:“原来昭明剑君也会做好事?”
徐逆失笑:“你以为他是纯粹的坏人吗?”接着向她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救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不过,留下我,显然不是因为好心。当时我母亲身边携带着一柄废弃的古剑,剑气纯粹清冽,十分难得。他原本有意占为己有,可后来发现,剑气已经大部分逸失,被腹中的胎儿吸纳……”
据徐逆推测,这柄古剑,应该跟那块记载《先天紫气诀》的铁片是一起的。铁片上有功法,因此被一分为三,古剑太过破旧,他们几名筑基修士没有发现上面的玄机,就被文芳留在了身边。
没想到剑气会被胎儿吸纳,昭明剑君惊奇之下,很想看看后果如何,就将文芳带了回去。
之后不久,就发生了徐正被断言为天命之人的事,然后昭明剑君想出了这么一个奇妙的主意……
灵玉道:“昭明剑君未免太一厢情愿了,这世上哪有只占好处、不负责任的好事?你来背天命,徐正得好处,他就不怕你顺利应了天命,将徐正压得出不了头吗?”
徐逆冷笑道:“顺利应了天命,哪有那么容易?那位前辈算过,徐正的天命,是九死一生,就算我真的死里逃生又如何?只要他发动埋伏在我体内的禁制,我便是十死无生。”所以他才会谋划逃离,在经历天命之前逃离。
禁制,又一次听徐逆提起。灵玉担忧地握住他的手:“那你的禁制怎么办?”
“莫担心。”徐逆低声安抚,“我已经有头绪了。”
话虽如此,灵玉怎么可能不担心?元后修士的禁制,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又听徐逆道:“对剑君来说,我这枚棋子能起到作用最好,不能起作用,也不过是让徐正担起他本来就要担负的天命。哼!恐怕他也想不到,徐正天生剑心之体,资质远超于我,却被我越甩越远。”
说到这个,灵玉感到很奇怪:“你数次飞速晋阶,难道昭明剑君没有怀疑?”
“自然有怀疑,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重新给我下禁制。”徐逆叹道。这一点没办法忽略,徐正资质好,又是昭明剑君亲手教导,修炼速度已经很快了,在整个紫霄剑派,都是拔尖的,但比起他还是落后了。
自从他抢先一步结丹,剑君看他的眼神就越来越危险,似乎在怀疑他转移了徐正的天命的同时,也转移他的气运。这使得徐逆越发小心翼翼,能够不留在紫霄剑派,绝对不留。
两人暂时回转通天塔内,将彼此的过往一一细说。
相比起灵玉得到仙书的顺利,徐逆的经历坎坷得过分。这让她越听越觉得,昭明剑君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融合精血,转移天命,这种事情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的。相比起来,他一手教导长大的徐正居然没长歪,实在稀奇。
话说回来,她得到仙书,所以应该替怀素偿还因果,那么徐正呢?他长得与紫郢天君相似,应该是承担天命的人,那徐逆会被带到紫霄剑派,岂不是也是天命?因为紫郢剑就落在他母亲文芳的手中。
想到这里,灵玉惊了一下。
徐逆见她脸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灵玉道:“我觉得,这件事可能有点不对。”
徐逆不明白她的意思:“哪件事?哪里不对?”
灵玉说:“徐正长得像紫郢天君,所以你觉得,他应该是紫郢天君的化身,对吧?”
“对。”
“徐正未出生就被认定是天命之人,这一点从侧面验证了这个说法。”
“没错。”
“既然他是紫郢天君的化身,身负天命,那紫郢剑就应该落到他手中,对不对?”
徐逆被问得一怔,瞬间明白过来,灵玉被什么事情惊到了。想到这个可能,他本人也被惊到了:“你、你是说……”
“既然紫郢剑注定落到他的手中,那么,还未出生就吸纳了紫郢剑气的你,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所以,就算没有剑君插手,我也会参与到徐正的天命中去……”徐逆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原来他的人生,是早就注定的吗?
“不,我的猜想是,这个天命,本来就应该是你背负的。”灵玉看着他,缓缓说道,“紫郢剑一开始就与你相关,要么,你是徐正了结因果的垫脚石,要么,这个因果本来就应该你去还!”
徐逆露出荒谬的表情:“这……这怎么可能?”如此说来,关于徐正天命的预言,并不是准确的了?徐正的天命,本来就需要他去实现。
他摇着头:“可是,紫霄剑派的那位化神前辈明明说过,徐正是背负天命的人……”
灵玉想到不言说的话:“化神这个境界,还不能推衍出准确的未来。很多东西,他们感应得很模糊,只能凭借卜筮之术,使之成为能够解读的预言。但是解读,本身是有可能出错的……”
剩下的话,灵玉没有说出来。在她看来,要么徐正的天命预言本身并不准确,要么就是解读出了错,只看出了表面。真正需要背负的天命的人,并不是徐正,而是这个天命,需要徐正参与其中。也就是说,别人的因果是完整,紫郢天君留下的因果,却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落在他的化身上面,一部分需要吸收了剑气的徐逆来偿还。
352、离开空间
猜测到底只是猜测,不管天命之说哪里出了错,徐逆都不可能避过了。如果能脱离昭明剑君的掌控,再去顺应天命,他还有机会抓住那一线生机。如果任由昭明剑君操控,那就真的十死无生了。
两人暂且把这个猜测放下,将计划安排好。他们现在身处的空间,应该是绝对安全的,正好适合把所有不方便在外面说的话全部说完。从通天塔出去,不知道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所有的暗线都告诉灵玉后,徐逆站起身,站在通天塔门口,看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风雪。
这与他们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只要从通天塔出去,周围就是无尽的风刀霜剑,而且,不能够在一起。
“徐逆。”灵玉在他身后轻声唤,“放心去做你的事,只要你有需要,我赴汤蹈火,绝不迟疑。”
徐逆侧过头,目光温柔:“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只要知道你会一直站在那里等我,就够了。”
他们不可能像凡人情侣一样相伴相守,短暂的相聚,等待他们的,就是长久的分离,可能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对方的消息。
徐逆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也习惯了把感情放在心里。
而灵玉,他总觉得,她对他更多的是感动,她性格直爽,但并非没有女子的细腻。多年相识,对他的感观从一开始的讨厌到后来的同情,一次次遇到危机,都看到他守护在侧,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既然她说了喜欢,他就不会去纠结喜欢的来处,就像她说的那样,看到他会欢喜,想让他自由快活,这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他其实暗暗庆幸,幸好她是这样直率的个性,喜欢了便要说出口,若是换成心思深沉一些的女子,对他的感情永远只会在萌芽的状态,而不会开花结果。
也许这种想法有点小人,不过,管他呢!她都有勇气争取这样的感情,他又怎么能一再地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开?
眼角的余光看到灵玉展露笑容,看到她走近,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抢先一步抱住她,然后低下头,寻到她红润的唇。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发展,这让他忍不住露出笑意,略微松开,气息吐在她的唇齿间:“这种事,不能再让你抢先了。”然后用力地吻了下去。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咆哮着卷过大地,无数的雪花涌进入口,扑在他们的身上,散落一地。
灵玉始终睁着眼睛,似乎一直没有回过神,这种唇齿相依的感觉,让她感到很新奇。直到徐逆很无奈地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方才有了一点投入的感觉。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热热的,软软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腔,脚步虚浮得站都站不住,忍不住揪住他的衣裳,有点喘不过气……
对双方来说,都是初次的亲吻,一开始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比如撞到牙齿,咬到嘴唇什么的,有着满腔的柔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因为喜欢,尽管从技术层面来说非常糟糕的亲吻,也被赋予了更多的美好甜蜜。双方慢慢磨合学习,渐渐寻到了奥秘,方才如鱼得水。
灵玉听着呼啸的风雪声,好像整个天地都是汹涌而来的凛冽风雪,内心却被温柔塞得满满的。
在进入通天塔之前,她一直不确定自己的感情到了什么样的程度,直到感觉到死亡的脚步,还看到他义无反顾地向她奔来。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在她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回头救她,甚至陪她赴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她的内心豁然开朗,既然对他的喜欢确实存在,为什么不能在感受到他的情意的时候回报他?
她的性子自由散漫,其实很薄情,活了一百多年,能让她产生男女之情的,只有这么一个人。她不想压抑自己,既然想,那就做,就这么简单。
现在,在他的怀抱里,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喜欢,就在一起,让他自由快活。
风雪越来越大,好像把整个天地都覆盖了,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他们都没有发现,风雪里有一点黑光闪现,渐渐地,越变越大,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吞没。
空间开始摇动,通天塔片片碎裂,雪花狂舞着涌向黑点。
两人终于感觉到异常,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看着那扩大的黑点。
“那是什么?”灵玉惊奇地问道。
徐逆看了一会儿,心中一动,低声道:“走,我们有机会出去了!”
他们不懂得空间之术,但能感觉到这个空间开始坍塌。既然开始坍塌,那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两人毫不犹豫,向黑点奔去。
…………
“怎么样?”徐正急迫地问。
通天低喝道:“别说话!”
范闲书站在中间,双目无情无绪,手中黑点变成了拳头大小,里面的星辰运转越发清晰玄奥,甚至连他的眼睛,都变成了星海。
双成看着,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她转头看着外面,坍塌的通天塔缝隙里,术法的光芒已经不见了,外面一片死寂。她幽幽地在心里叹了一声。
上一次通天塔开启,星罗第一势力,星罗仙盟毁于一旦,被御仙阁取代。这一次通天塔开启,踩着星罗仙盟的尸体踏上星罗第一势力宝座的御仙阁,也被覆灭了。
外面的元婴修士,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星罗几大势力明面上的元婴修士,几乎都在这里,死伤惨重。
从通天塔出去,星罗海将再一次动乱,各大势力重新洗牌。隐藏的元婴修士将会纷纷出世,为自己的势力争取立足的筹码。会有很多势力消失,也会有很多势力崛起,到底结果如何,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这一次,将比上一次更加惨烈。百年前,真正覆灭的大势力只有星罗仙盟一个,百年后,星罗海排名前列的大势力都逃不过去。
她不由地感叹,如果关乾元不是野心勃勃地想要建立宗门,御仙阁统治星罗几百年不成问题,现在倒好,一百年就覆灭了,真不知道上位的会是谁。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转头看着全部心神倾注于运转宝物的范闲书,眸光微微一沉。
会是这个人吗?以他的资质,也许百年不到,就能踏入元婴之境,心计决断,都不在他人之下。御仙阁损失惨重之下,必然要培养后辈,招收帮手,关家大公子还远远不到担起重任的时候,如果要另选贤能,这一位似乎很符合条件……
他有这样的野心吗?如果有的话,恐怕百年之后,御仙阁就要姓范了……这件事对无双城来说,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城主目前对她信任有加,如果她再拉到一个强力的帮手,也许就能够将其他人挤下来,成为独一无二的城主继承人……
双成思索之时,范闲书手上的黑点越来越大,终于化为一片黑光,将废墟厅堂笼罩。
等到黑光散去,废墟里多了两个人。
“……成了?”好半晌,范闲书吐出这两个字,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向后倒去。
“仙石!”刚刚从溯流空间出来的灵玉抢上前去。不过,徐正刚好站在他的后面,接住了他。
看着灵玉,范闲书面带微笑:“总算……没有让我后悔……”
黑光没入他的眉心,隐没不见,范闲书没等到她的回答,便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他怎么了?”灵玉抬头问。
徐正和双成齐齐转头看着通天。
灵玉这时才发现,现场多了一个人,她看着通天,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通天现在用的是高天瑞的形像,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衣着,都普普通通,看不出任何特征,也没有高手气质,就是个星罗海遍地可见的散修。可他的神态却带着天然的高高在上,以及身上没有掩饰的、强大无比的气息。
就算通天塔已经半毁,他身为器灵实力只有微许保留,但也不是结丹修士可以感受清楚的,哪怕元婴修士,他都能动动手指灭杀。
通天瞅着范闲书,道:“他强行驱动超过自己境界的宝物,元气耗尽,才会一时虚脱。让他好好休息,自然会清醒过来。”
灵玉松了口气,看着通天,小心地问:“敢问这位前辈是……”
通天维持着高人风范,站在那里,双成替他答道:“这位是通天塔的器灵,通天前辈。”
灵玉不是第一次见到器灵,不言虽然灵体不存,但在她识海里存在了多年。还有显化真人的器灵紫庭,活生生的与人类女孩没有区别。
她心中暗暗惊讶,面上半分不显,向通天见礼:“原来是通天前辈。”
徐逆也跟着见了一礼,目光敏锐地转向塔外:“怎么回事?外面的元婴前辈呢?”
徐正的心神一直悬着,这时才感觉到异常:“咦,斗法停了?怎么好像没有人了……”
双成看了看昏迷的范闲书,望向通天,笑道:“前辈,动乱已平,不知可否放我们一马?”
353、兄弟阋墙
通天看了外面一眼,露出诡异的笑:“就算吾放你们一马,也要你们有本事出得去!”
“前辈……”双成正想再问,通天的身影由实转虚,渐渐消散,“前辈!”
通天理都没理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徐正首先耐不住,转头问:“你们两个进了溯流空间,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溯流空间?”徐逆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徐正把通天说的溯流空间的事大概讲了一下。
灵玉和徐逆听罢,对视一眼。这么说来,他们推测得还真是没错,在那个诡异空间里看到的,只是时间的投影。这是不是从侧面验证了他们推断的正确?
想到这里,灵玉心情更加沉重。她既希望他们的推断是正确的,又希望是错误的。正确的话,徐逆背负的天命,并不是死路一条,可相对的,局势就更复杂了。
既然他们得了前辈的遗泽,需要受因还果,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跟他们一样的命运?
正要问那位通天前辈是怎么回事,外头又传来了动静。
双成首先感到不对:“我们快出去,通天前辈那么说,八成这里有问题……”
话未说完,周围一阵摇晃,一面还算完好的墙壁塌了下来。
再留下去,他们就要被通天塔压在下面了,四人当即带上范闲书,遁出通天塔。
谁也没有看到,坍塌的通天塔内,露出一个虚浮的影子,诡异地笑了笑,化为残影,附在了范闲书的身上。
出了通天塔,四人才发现外面已经乱套了。
刚才斗得人影不分的众多元婴修士,不知道被动了什么手脚,尽数陨落。这些元婴修士,无一不是星罗海顶尖的存在,个个身家豪富,陨落之后,宝物四散,看得结丹修士们眼热不已。等待片刻,确定通天塔内没有元婴修士,他们终于大打出手,进行抢夺。
见此情景,徐逆皱眉:“为何这些前辈陨落之后,储物法宝都破损了?”
修士用来保存东西的储物法宝,历来用料考究,到了元婴这个层面,储物法宝无一不是精品,就算是同阶修士斗法,也损坏不了。不然,打架不小心就会赔上身家,这也太败家了。
可眼下,那些陨落的元婴修士的储物法宝几乎全部破损,什么乾坤袋乾坤戒乾坤腰带,没一个保存完好,里面的宝物散落一地,华光四放,看得人眼热无比。别说这些星罗散修,就算是见惯宝物的徐正徐逆,见到这些散落的法宝、材料,都觉得手痒。
双成很快明白过来了:“原来通天前辈是这个意思……”
眼前这一幕,必然是通天刻意安排的。挑动众多元婴修士自相残杀,再利用他们留下的法宝引得结丹修士乱斗。这个器灵,到底想干什么?
“管他呢,我们先出去。”灵玉说。
四人都不是眼界狭小之人,这些宝物固然难得,可要是被搅进去,只怕就难以脱身了。性命和财货哪个重要?自然是性命。
他们带着范闲书,小心地避过眼前的乱斗,往出口处飞遁而去。
……
高天瑞背靠一株古木,额角汗水淋漓,深深喘息。
真是倒霉!想到意气风发的范闲书和关绍钧,他心中恼恨不已。
百年前的通天塔,星罗仙盟被御仙阁联合众多势力打击,中坚尽灭。之后,残余势力被打压排挤,众多修士纷纷退出,终于消失于星罗三岛。昔日的星罗第一势力,就此烟消云散。
星罗海域的势力就是这样,见利则云合,败则鸟兽散,崛起得快,颓败得更快。
那一天后,他就从高高在上的少盟主变成了四处躲藏的丧家之犬。远离三大岛,只能在偏僻的小岛容身,靠着父亲留下的积蓄,一点一点增长修为。甚至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换一个身份,免得被人看出来历。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一百年!
万幸,老天没有弃他,他在筑基后期蹉跎三五十年后,终于迎来了契机,靠着秘术一举结丹。
他知道这样晋阶有着很大的后患,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迟迟迈不过结丹,没办法元婴,他拿什么去报仇?只要能够报仇,忍受一点后患算什么?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结丹了,然后隐姓埋名,回到飞廉城,进入通天塔。
如果能够得到玄黄之血,他就能把结丹时埋下的后患一举拔除。可是……
想到关绍钧得意洋洋的脸,和范闲书淡然轻视的目光,高天瑞恨恨地咬牙。凭什么?当初只不过是跟在他身边的两条狗,竟敢用这样的目光看他!总有一天,他会把那种表情,从他们脸上撕下来!
尽管心里有着这样的恨意,他却知道,现在不是恼火的时候。
星罗仙盟曾经是星罗海的大势力,他对于御仙阁的能量再清楚不过。他必须改换身份,才能够从通天塔出去,否则,一出通天塔,就会被御仙阁发现。
要怎么改换身份呢?每个人的通行令,都是有记录的……
正想着,他忽然感应到逐渐靠近的气息,连忙取出一件隐匿气息的宝物,将自己藏了起来。
气息越来越近,打斗也越来越明显,是一名结丹修士被围斗。
过了一会儿,斗法的声音暂时停止,他听到那名被围斗的修士的声音:“南师弟,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人气急败坏,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怒意。
被称为南师弟的修士冷笑一声:“看你不爽,这个理由够吗?”
被围斗的修士更加莫名其妙:“看我不爽?我处处照应你,你为何要看我不爽?如果不是我,你想进通天塔,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弄通行令,你……”
“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南师弟嘲弄道,“青光子,你这个人,沽名钓誉,总是觉得自己人缘好,待人热忱,其实虚伪透顶!你就这么肯定,我自己弄不到通行令?偏要你多事,从翰墨前辈那里求了通行令,到师父面前卖乖!对,你是看起来热心无比,可只要让你帮忙做一点点小事,你就会无限夸大,洋洋自得,好像帮了我什么大忙,没你不行似的!你用这种方法,从师父那里得了多少好东西?上次的明光宝甲,师父本来要赐给我的,就因为你突然冒出来,说要带我进通天塔,结果师父赐给了你!”
这个被围攻的人,居然就是迟迟没有抵达造化之门的青光子。
他听了自家师弟一番话,震惊不已:“你……胡说什么?我喜好结交朋友,顺手帮忙,有什么不对?师父要赐什么给我,是师父的决定,与我何干?从小到大,我帮了你多少忙,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不直说?明着接受了,暗地里却如此设计于我!”
“明着拒绝?”这位南师弟的声音更加嘲讽,“青光子,你开什么玩笑?你记不记得,我们炼气的时候,有一次你要教我术法,我不想让你教,结果你是怎么做的?在师父面前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让我白白受了师父一顿训斥,说我没有同门之情!这种事情,你干得少吗?我想不接受你的所谓好意,结果就是这样。后来我学聪明了,你想帮忙,那我就让你帮,你想要别人感激,那我就多谢谢你,最好让你飘飘然。你抢了师父的关注爱护,我也不说话,早晚有一天,我让你没得后悔!”
“……”青光子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其他几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另一人目光冷淡:“青光师兄,爱出风头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你不应该占了便宜还卖乖。你爱做表面功夫,师父最喜欢你,这个我们没办法。可每一次,我们只要得师父一句称赞,就会被你破坏。上次颜师弟献给师父一滴八品狐涎,结果你偏要提狐涎入药如何如何破坏药性,生生败了师父的兴,颜师弟没得好处,反而被师父斥责办事不仔细。哼,你敢说,这事你做得厚道?”
在对方咄咄的气势下,青光子嗫嚅了一下:“我……我只是提醒师父一句罢了,没有那个意思……”
“你只是习惯性地破坏我们的好事罢了。”
那位南师弟又道:“青光子,你听到了吗?你在外人面前,总是豪爽大气,但是对我们这些师兄弟呢?你从翰墨前辈那里得到任务,宁愿叫上外人,也不肯让我们师兄弟来帮你。你做成什么事,首先就要讨师父的欢心,然后向我们表现你的大方。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恶心吗?对,你只是习惯罢了,你习惯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你身上,你习惯让师父最宠爱你,你习惯让别人都成为你陪衬!”
“……就算我真的这样,需要赔上性命吗?你们这般行事,跟记仇的小女子什么区别?”青光子先是被说得无言,可看到他们刀剑相向的样子,又恼怒起来。他知道自己有点小毛病,但对这些师兄弟,从来都是爱护在先,他们看不惯他,想背地里打他一顿,他都没什么话说,可设计要他性命,何其狠毒?
南师弟冷声道:“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354、混乱
都是蠢货!
打斗的声音传来,高天瑞在心中嗤笑。双方都蠢得不能再蠢,这种小事,也值得争斗?在瑞少眼里,这种讨师父欢心的戏码,小孩子才会在乎。
这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有点着急,这群人在这里大打出手,他不方便现身,也就没办法寻回同伴,换掉身份……怎么办呢?
斗法渐渐激烈,青光子毕竟是以一敌多,就算他最得师父宠爱,宝物最多,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高天瑞听到有人喝道:“南师弟,下手莫要太重,不然师父那里不好交待!”
南师弟冷哼一声:“就算取了他的性命,又能如何?”
那人道:“我们之前说好了,将他重伤,让他不能进入造化之门,之后是死是活是他的命数。你若是杀了他,师父会怎么看我们?同门相残本是禁忌!”
“他都死了,谁还知道?”南师弟犯起倔来,“现在放过他,谁知道他回去之后会怎么跟师父编排?还不如让他永远说不了的好!”
“南师弟!”见他不听劝,那人急躁起来,“只要他不是我们亲手杀的,师父就算气极,也不过一时,你千万不要犯糊涂!”
南师弟大怒道:“师兄你不必劝我!如果不是他抢我的明光宝甲,我怎么会输了赌约?这个赌约对我有多重要,别人不知道,师兄也不知道吗?”
这位师兄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当然知道。青光师兄抢了宝甲,是他不对,不过,你也不必太介怀。大丈夫何患无妻,苏姑娘虽好,性子却太傲,未必适合你……”
“师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师弟你要知道,今日劝阻,不是为他,而是为你。我们赶紧去造化之门吧,拖得太久,就不好找借口了……”
“……知道了。”南师弟语气忿忿,到底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只是心里气不过,返身一掌打在青光子身上,将他击得昏迷不醒,方才与几位师兄弟离开。
过了半晌,不远处一株古木出现一个朦胧的影子,正是高天瑞。
他撤了匿形之术,走到重伤的青光子身前,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自得一笑:“还真是送上门的新身份……”
因私愤而重伤师兄的南师弟等人,还没到达造化之门,就发生了通天塔坍塌之事。他们故意拖延时间,甚至翻脸将青光子重伤,想让他错过进入造化之门的机会,却没有料到,自己也同样错过了。
无论星罗哪家势力为大,造化之门从来都是一百年开放一次,到时候,就算他们仍能弄到通行令,也未必能达到今日的效果。何况,通天塔百年后还会不会存在,都是两说……
通天塔内的混乱程度,超过了四人的预计。
他们原以为,只要避开,这些人就不会犯到自己头上,没想到他们已经打得失去理智,根本是见人就砍。通天塔内一片混乱,到处是术法和鲜血。
灵玉越看越是心惊,低声道:“好像不对……”
双成目光扫过,伸指一点,划出一个圆,一道清辉洒出,周身躁动的气息渐渐平复。
“他们都疯了。”术法加持下,她目光清寒,情绪未受影响,“这里绝对有问题。”
“是……通天前辈?”徐正犹豫了一下,说道。
双成微微点头。除了通天,还能有谁?这个器灵是不是寂寞得疯了?这么多年,一直任由别人进出通天塔,什么事也没做,好像不存在一样,却突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但将星罗海大势力的众多元婴修士算计得体无完肤,还故意引发内乱,难道他不想要通天塔继续存在下去了吗?这件事发生后,她几乎可以肯定,大衍城不可能坐视不理。
通天塔是超过元婴境界的法宝,即使他本体受损,实力大降,至少也是化神层面的东西,化神前辈们不可能任由他胡作非为。虽然大衍城自顾不暇,但他们经营多年,真想对付通天塔,并非没有办法。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毁掉通天塔这件法宝……
双成突然一震。毁掉通天塔?她转头看了一眼坍塌中的通天塔本体,一股寒气克制不住地从心底冒上来。
莫非就是因为如此,通天塔才要自毁?那么自毁之后呢?他是不是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本体一毁,灵体无处依托,实力够强的话,还能够继续存在,但前路就断绝了。通天塔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最起码要保存好本体,藏匿好灵体,才能这么做。那么,通天塔打算如何保存本体,灵体又藏匿在何处?
双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很快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不管通天塔想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只要不涉及无双城就行……
看着前方挡路的修士,徐逆吩咐:“我来断后,你们先走。”
徐正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
徐逆抬手阻止:“你们保护范堂主,我剑遁速度快,完全赶得及。”
“……好。”徐正想了想,同意了。在场四人,他是实力最低的一个,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四人往出口处急奔,若有人挡路,徐逆出手灭杀,来人太多,灵玉和双成就会上前帮忙,只要能甩开,绝不恋战,哪怕有宝物摆在他们面前,也不看一眼。
就这么一路奔逃,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到了出口处。
徐正扫了一眼,这里空荡荡,连先前守门的各势力修士也看不到了:“暂时安全了吗?”
双成看着出口,若有所思:“你们发现没有,只有我们不受影响。”
无论是散落在通天塔空间的各个结丹修士,还是守门的筑基修士,没有一个正常的。他们刚才路上遇到的修士,个个疯疯颠颠,仿佛没有了灵智,眼里只有宝物,动手之前连实力都不会估量一下。可是他们四个人,却非常顺利地到达了出口处,神智一直没有受到影响。
灵玉看了眼身上的清辉:“难道不是双成道友施展此术,替我们驱逐了影响?”
双成摇头道:“程道友太高看我了。身为结丹修士,有几个人身上没有驱逐迷幻的法宝灵符?就算不及我的有用,也不至于相差如此之大。”
“是通天前辈的原因吧?”徐正插话,“这里是通天塔,通天前辈放我们一马,所以我们才能安全抵达。”
双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只能如此解释了。”不知为何,听徐正这么说,她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通天塔的出口仍然没有办法开启,四人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用,只能干坐着。
幸好,通天塔不小,那些发疯的修士多数盯着宝物,就算有几个游荡到出口附近,也被他们驱逐了。
如此数日,通天塔内的骚乱渐渐平息,空气中的血腥气却越发地浓重。
直到十多天后,外面的元婴修士察觉不对,强行打开了通天塔的出口。
“怎么回事?”出口处光芒闪动,感觉已经麻木的四人抬起头,看到一名青年站在那里,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
这青年衣着打扮都很寻常,身上没有一点威压,目光却咄咄逼人。
他看着他们四个人:“你们是哪里的修士?通天塔内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此人,灵玉等人简直欣喜若狂。以他们的修为,感觉不到青年的存在,说明他最少是元婴修为!他们有救了!
见他们目光都有些涣散,青年皱了皱眉头,身上陡然散发出强大的气息,神识铺展开来。
随着神识一寸一寸搜寻过去,青年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通天塔内,原本俨然的禁制,大部分都被破坏了,处处是漏洞,他的神识完全没有遇到障碍。这在以前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事,通天塔是炼虚期的法宝,禁制之牢固,不是他们这些元婴修士能够冒犯的。
更可怕的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直冲鼻腔,他就算不用神识,也能想象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
神识扫过周围,发现四处散落的尸体和苟延残喘的幸存者,再看这四个身上满是血迹的结丹小辈,这位元婴修士大怒:“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各大势力的值守修士呢?”他随手一指,指向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双成,“你来回答!”
双成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向这人行了一礼:“晚辈双成,见过前辈。”
没等这元婴修士说什么,她继续禀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晚辈等也不知晓。大概十几天前,我等还在造化之门感悟,通天塔本体突然坍塌,十几位元婴前辈大打出手……”双成掐头去尾,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致经过必然是如实相告,就算他们不说,其他幸存者被救回来,也瞒不过去。至于他们回到通天塔本体,见到器灵的事情,就省略了。这件事说出来,范闲书首先会因为身怀宝物而被人觊觎,他们几个也不会好过。
为什么其他人一副惨状,只有他们好好的?这个理由就解释不清了。
双成身为无双城女使,对于上位者的心理十分了解,她巧舌如簧,一番真真假假的讯息,总算糊弄过去了。
355、脱身
半空的浮岛上,灵玉等人坐在一旁,看着各大势力留守的修士进进出出,每个人面色凝重。
通天塔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知道,但他们都清楚,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
各大势力中坚力量几乎在通天塔内损失殆尽,接下来星罗海必然会掀起一场动乱,不知道有多少势力会被抹去痕迹,又有多少势力趁机崛起。这对他们来说,是危机,也是契机。
通天塔内活下来的修士,一个一个被送了出来,像灵玉他们这样完好无损的不多,大多数有伤在身——实力越高,伤就越重,失去理智后只会厮杀,实力低的早早失去了行动能力。
那些提早出来的修士,无不庆幸自己避过了一场大难,灵玉在其中看到了水冰清和青光子的身影,彼此连打招呼都没心情,只是相对苦笑了一下。
真是无妄之灾,还不知道各大势力会怎么对他们这些幸运儿呢,万一气恼之下,拿他们出气,那可就倒霉了。
清理通天塔只用了一天时间,里面的幸存者都被救了出来——除了他们,只有十来个人左右,也就是说,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灵玉看着那些被带出来的尸首,心中寒气直冒。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安排着这一切。真的是通天塔的器灵干的吗?他到底想做什么?弄死了这么多修士,引发星罗大乱,难道他不怕引来化神修士?他一个本体损毁大半的器灵,怎么可能斗得过大衍城……
正想着,那位首先发现异常的青年元婴修士从通天塔出来,直接走到他们面前:“你们几人,随我来。”
他一展衣袖,祭出一件法宝。此宝飘浮在半空中,带着风云之力,看起来应该是一件飞行法宝。
灵玉看到此宝,第一眼就觉得奇怪,再仔细一看,差点没笑出来。
这件飞行法宝,初看像只酒杯,再一联想,跟凡人的马桶何其相似?要不是修士不食烟火,她几乎要怀疑这位前辈随身带着马桶是为了方便……
这位元婴前辈一点也没有自觉,驭使着这件飞行法宝,离开浮岛,向下面降落。
不多时,四人带着范闲书,跟随这位陌生的元婴前辈,回到一座仙宫之中。
灵玉正疑惑这是什么地方,只见双成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御仙阁。原来这里就是御仙阁的驻地,看起来只是座很寻常的仙宫,一点也不像星罗第一势力的驻地。
吩咐守卫弟子将范闲书带下去休养,这名修士带着他们进入一间防守严密的偏殿。
“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一坐下来,这名元婴修士就问。
以御仙阁的能量,从通天塔出来,八成就已经知晓他们明面上的身份,这时候只不过是例行问话。
四人一一报过姓名。听着徐正、徐逆和灵玉的来历,这修士眉毛都没抬一下,直到双成说了来历,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无双城?”此人摩挲着下巴,“你是无双城的女使之一?”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双成颔首:“正是。”
这修士点点头,难怪之前听到双成之名有些熟悉,原来是无双城的女使。
他神情缓下,指了指对面:“都坐吧。”
灵玉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是不是看在双成的面上,对方没有拿他们出气的打算就好。话说回来,他们都不是没有背景的小修士,想拿他们出气,还要掂量一下。
“本座御仙阁长老,左极。”
灵玉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御仙阁长老中实力较强的一位,积年元婴修士,据说离后期只有一步之遥。如同他的青年相貌,本身年纪也不是很大,在元婴修士中算得上年轻有为。脾气有些暴躁,待人严苛,是御仙阁中实权人物之一。
“通天塔内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真的不知道?”左极一句废话也没有,直奔主题,目光咄咄地盯着他们四人。
双成淡然道:“晚辈先前并无虚言,前辈若是不信,可以使用梦引术。”
左极哼了一声:“莫要以为本座不敢,就算你是无双城女使,在本座面前,也不过是个小辈。”
双成微微笑道:“前辈自然可以这么做,只不过,知道的晚辈都说了,前辈就算用了梦引术,也不会有其他收获。”
左极瞪着她,过了一会儿,哼了一声,傲然道:“本座暂且信你。接下来问的事情,你们要一五一十地回答,若有欺瞒,哼哼!”
“前辈请问。”双成毫无畏惧。虽然左极表面上还是很强势,可实际上,已经被她无双城女使这个身份压住了气焰。紫霄剑派和太白宗就算了,毕竟是陵苍的宗门,在星罗没什么根基,无双城不一样,寻常时刻,就算是他这样的元婴修士,面对无双城的女使都会客客气气的。
“那就从你们进入通天塔说起……”
左极脾气暴躁,为人却十分谨慎,他反反复复地问,但凡有一点疑点,都要他们重新再讲一遍,按照时间线一点一点地把事情铺层出来。
还好,他们见过通天塔器灵的事,没有其他人知晓,只要把中间这一段去掉,完全没有漏洞。
至于范闲书,不必担心他把器灵的事说出来,他们几人正是为了保护他才会隐瞒下器灵之事。如果他把这件事说出来,那说明他与御仙阁的关系比他们想像的还要融洽,到时候御仙阁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反复确认没有漏洞之后,左极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排出来的时间线。
他身为御仙阁长老,当然知道这次通天塔之行,御仙阁有着怎样的计划。之前早就做好准备,失败之后要怎么做,可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失败,何止是失败?御仙阁的人手全都折在了里面,包括大半元婴修士!
这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之前的准备,一点也没用上。现在御仙阁实力大损,与众多势力翻脸,之后要面临的局面将会十分严峻……
好一会儿,他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来:“你们可以走了,短期内不要离开飞廉城。”
“前辈,”徐逆问,“你的短期是多久?我们都不是星罗修士,各有计划,不可能久留。”
左极哼了一声:“你们再急,留个把月总不成问题吧?”
“……”如果个把月都不肯留,岂不是显得心虚?他们都不说话了,向左极拱了拱手,起身离开。
“对了,双成小友。”左极出声唤住双成,“过些日子,本座将会去无双城拜访城主,还请转告。”
双成微微一笑:“晚辈必定转告城主,恭候大驾。”
灵玉想问什么,欲言又止,跟着他们离开御仙阁。
“你在担心范堂主?”被守卫弟子送出仙宫,徐逆问。
灵玉点头:“不知道他在御仙阁地位如何,这番变故,会不会牵涉到他……”
她在飞廉城寻了范闲书多年,好不容易在通天塔内撞上他,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遇到了那等变故。
“程道友大可放心,”双成回头瞥了仙宫一眼,说道,“范堂主在御仙阁地位超然,这位左极长老对他就很欣赏,想必会护他平安。”
“这样吗?多谢双成道友告知。”灵玉略一思索,没有多纠缠,反正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过些日子再来探探消息吧。
四人相对,每个人都一身血腥,满脸疲惫。最后的十几天里,他们时时见到杀戮,精神压力极大,撑到现在,着实不易。
这种情况下,四人都没心思再谈论什么,双成首先道:“我先回去了,诸位道友,改日再聚。”
徐逆点点头:“此番多谢出手相助。”
双成笑笑:“何必客气?还你的人情罢了。”说着,摆摆手,“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徐正问灵玉:“你呢?”
“自然是回去休息了,还能做什么?”灵玉瞥了徐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正毫不知情,挥手:“那改天见。”
“好。”灵玉什么话也没说,淡定无比地转身离开。
剩下徐正徐逆二人,互相瞪视了一会儿,一起回洞府。
两人都没有施展遁术,就这么慢慢地回到街道之中,并肩前行。
在徐正转头看了他十几次之后,一直目不斜视的徐逆终于瞥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徐正嘿嘿笑了两声:“你不是说对她没有感觉吗?什么当时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徐逆目光平静,淡然道:“就算是你,我也会去救的。”
“喂喂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徐正不满,“你救我才是理所当然的好吗?”
徐逆斜睨着他,不说话。
徐正被他看得势弱了:“好吧……知道你讨厌我……”
徐逆哼一声:“你不讨厌我?需要我提醒你,小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吗?”
“……小时候不懂事,你不用一直记在心上吧?”
“对你来说,只是小时候不懂事,对我来说可不是。”徐逆收回目光,略带嘲讽地说,“徐公子!”
“咦,你这话跟程道友可真像!她以前跟我提到你,也是这种口气……等等,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去救她?如果不是运气好,你可就陪着她一起死了……喂喂,等等我!”
356、运势纠缠
御仙阁的仙宫内,一名守卫弟子走进偏殿,向左极抱拳禀报:“禀长老,他们离开后,就分头回洞府了,没有其他举动。”
“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左极挥挥手。
“是,属下遵命。”
待他退下,左极思索良久,自言自语:“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够挑动诸多元婴修士,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想不出个究竟,他起身走出偏殿,来到一间休息室。
休息室的石床上,躺着昏迷的范闲书。
“真元耗尽,虚脱昏迷,为何持续了十几天还未醒来?”左极喃喃自语,可无论他怎么检查,范闲书身上都没有其他痕迹,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太疲惫而昏迷了。
真元顺着范闲书的经脉缓慢运行,突然,左极的眼睛亮了亮。
“原来是这样?”他一再试探,确定自己没有判断错误,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表面看起来,范闲书因为元气透支而昏迷,其实上,是因为受了莫大的刺激,如今正在缓慢平复。如果他没有预料错,等这小子醒来,实力又会上一个台阶。
左极笑了起来:“真不知道这小子在通天塔内遇到了什么,居然有这等机缘。嗯,御仙阁如今面临大难,他倒是恰逢其会……”
在休息室里留了一会儿,左极举步离开。
几天之后,通天塔大乱的后果就会爆发,御仙阁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冲击,那会是一场硬仗!
左极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之后,范闲书身上浮出一个虚弱的影子。这个影子幽渺飘浮,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稳定下来。
他先是表现出高天瑞的模样,然后慢慢进行变化,最后展露出的,是范闲书的脸。
但这个“范闲书”与本体相比,有着明显的区别,脸上充斥着傲然轻蔑。
“这个宿体,比我想像的还要优秀。”他的声音与范闲书别无二致,“通天,可以消失了。”
话音落,影子晃了晃,慢慢倾了下去,与范闲书合二为一。
与此同时,高空中,卡在空间隙缝里的通天塔猛然爆了开来,化为碎屑。周围五彩的光芒,渐渐消逝,最终不见。
浮岛上存活的修士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
……
数日后,灵玉坐在多宝楼顶层的空中花园里,默默的俯视着下方。
来了多宝楼几次,却从来不知道,喧闹的拍卖行里,会隐藏着这么一个安静悠然的世外桃源。
这个花园,显然被施展了术法,从外面看,只是多宝楼的阁楼,看不出一丝异常。
“程道友,请。”她的对面,双成一弹指,茶杯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
“多谢。”灵玉接过,饮了一口。
无双城女使待客用的茶水,自然是一等一的品质,灵玉饮罢,只觉得口齿留香,一股清新醇厚的灵气冲入腹腔,几乎不用转化,就融入了肉身。
这样的灵茶,在太白宗只有元婴修士才能享用,无双城果然财大气粗。
“程道友为何如此看着我?”双成笑眯眯地问。
灵玉晃着手中的茶杯,悠然笑道:“双成道友有点像我一位故人。”
“哦?”
灵玉露出怀念的神色:“她是我的师姐,叫方心妍。”
方心妍?双成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没找到这个名字的讯息,便笑道:“能让程道友如此怀念,想必令师姐与你感情颇佳。”
“嗯……”撇除双方的立场,方心妍确实与她十分相得,几年相处,从来没有红过脸,哪怕意见相左,多半是因为经义的理解不同。
双成跟方心妍很像,身上都有一种亲切从容的气息,不同的是,方心妍容貌太惊艳,外人面前,一向拒人千里,这种亲切,只对熟人展露。双成不然,她和方心妍相比,更加成熟稳重,像是戴了一张面具,完美无瑕。
灵玉认真想了一下,这种相似,大概是因为她们都是上位者。方心妍是东溟妖族的主上,双成是无双城的候选城主之一,都是身份贵重、一言九鼎的人物。
关于方心妍的事,灵玉没有多谈,转而问起双成此次邀请的目的:“双成道友特意相邀,可有要事?”
双成笑了笑,摸起桌上摆着的竹筹,随手拨弄着:“要事谈不上,只是觉得程道友是值得相交的人物,故而有意交好。”
“……”尽管双成脸上的笑看起来很真诚,灵玉却不敢轻信。她低头看着双成手中的竹筹,“这些竹筹通体光洁,想必其主人时常使用,莫非双成道友精通卜筮之术?”
双成轻笑:“精通谈不上,只是略懂。”说着,看着灵玉,“程道友可愿让我算上一卦?”
如果有本人的配合,卜筮将会更加准确,尤其是结丹以上修士,自身已经有了预测天机之能。不过,对修士而言,运势被别人知晓,也算是个忌讳,是以双成有此一问。
灵玉想了想,太白宗之内,无人擅长卜筮之道,想要预测运势,都找不到机会,双成精通此道,让她算上一二也不错。目前她是徐逆的合作者,并不需要太过防范,运势这个东西,时时在变,就算她算出了什么,很快就会失效。
“那就有劳双成道友了。”
双成微微一笑,拿起手中的竹筹摆弄了起来。
灵玉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完全看不出其中的关窍。双成卜算的过程也很简单,施展了术法之后,便抛出了手中的竹筹。然后,她将竹筹一一摆在对应的位置,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灵玉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凝重,收了笑,问道。
双成轻轻敲了敲桌面,道:“程道友的运势十分古怪,以我的能力,只能看出一点点,而且可能偏差较大。”
“哦?”
双成凝眉思索了一下,指着竹筹:“从卦象来看,程道友身负大运势,是少见的气运凝聚之人。”
“气运凝聚?”所谓气运,就是机缘、运气等等的综合,据说气运浓厚之人,得天地所钟,总能化险为夷。气运之说,不仅仅存在于修士之间,凡人亦十分盛行,有人之气运,亦有地之气运,所谓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就是地之气运的一种。双成这么说,就是她自身气运凝聚,本身得天地所钟。
灵玉回想了一下,觉得不可尽信,笑道:“在下仙途还算平顺,但说气运凝聚,似乎也不见得。”她的运气是不差,但也不见得多好,福缘与危机总是并行。
“问题就在这里,”双成点了点另一根竹筹,“程道友这卦象,与徐道友十分相似。明明是气运凝聚之人,却又有险情四伏……”
听她提起徐逆,灵玉一顿:“你……双成道友给徐道友算过卦?”
“不错。”双成抬头看着她,目光似乎有着别的意味,“说起徐道友,我仔细一想,你们二人不但卦象相似,而且似乎运势纠缠,交集颇多。”
听到运势纠缠四个字,灵玉脸上笑容一收,静静地看着双成。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双成先投降了,她微笑道:“程道友不必如此,徐道友并没有明说,不过不难猜出一二。”
她一边收起竹筹,一边道:“徐道友生性多疑,但却对我说,剩下的那个承诺转到了你的手上……呵,我与他相交多年,他这般行事到底为了什么,始终不曾透露,但对你深信不疑。我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人,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另一个人。”
“那又如何,”灵玉神情淡淡,“双成道友不曾见过,但不代表没有。”
“当然,徐道友是个怎样的人,我不能尽知。”双成再一次露出别有意味的笑,“不过我知道,当爱情出现的时候,信任往往伴随而来。”
灵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虽然相识不久,但她不觉得双成是这么无聊的人,会特意请她来试探这么一件事。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想知道,直接去问徐逆好了,如果徐逆不肯告诉她,她还要私下打探,那可就犯到了合作的忌讳。这不是双成这种聪明人会做的事。
“好吧,”在她沉静的目光下,双成轻笑道,“我这么做,一是好奇,二是……卦象确实如此。”
灵玉心中一动:“什么意思?”
“不瞒道友,之前我就曾卜算过,发现你们二人运势纠缠。刚才程道友配合之下,卦象更加清晰,我应该没有算错。”双成收了笑容,凝重地看着她,“未来徐道友将会有一次生死大劫,如果他过不了,我与他之间的合作,恐怕就落到程道友你的身上了。”
“生死……大劫?”灵玉喃喃重复,心中莫名地沉重。她早知道,徐逆未来的路有多不好走,昭明剑君、天命,这些都是横贯在他面前的鸿沟,但是,当双成说出生死大劫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抽紧了。这说明,他没有办法顺利地挣脱束缚,终将面对天命?
“不要问我是什么生死大劫,以我的水准,还算不出究竟。”不用她说出口,双成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你们二人的运势,是我生平仅见,纠缠不可分,既然徐道友是我的合作者,程道友也避不过去,这就是我今日相邀的原因。”
357、真正的主人
从多宝楼回来,灵玉心情沉重。
她不知道双成在卜筮之道上的天分到底如何,不过,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应该还是有点水准的吧?何况,她说的没有错,身负大运势,却又险情四伏,还面临着生死大劫,这就是徐逆目前的状态。
她是不是应该再见徐逆一面?双成这么做是不是有疑点?徐逆才是她的合作者,她完全可以跟徐逆说这些……等等,她好像变得多疑了,徐逆选择双成为合作者,必然是信任她的,而且双成与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利益冲突,她身为无双城的女使,该争取的是城主的认可,昭明剑君与她一点干系也没有。
灵玉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她决定见徐逆一面。
她还没想好怎么见面,双成那边就发来了邀请。灵玉过去一看,发现徐正、徐逆都在。
“出了什么事吗?”气氛有些凝重。
徐正抢先回答:“大事,通天塔崩了!”
“啊?”灵玉不明所以。
徐正说:“我们出来没多久,通天塔整个崩溃,消失了!”
灵玉眨眨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消失?”
在此之前,他们有一次短暂的相聚,她从徐正口中得知通天塔器灵出现的全过程,也知道了范闲书是为了救他们出溯流空间才会昏迷的。
知道此事,灵玉心中温暖。虽然仙石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仍然是她心底的仙石。
“不错,消失了。”双成眉头紧皱,她很少这么情绪外露,可见此事很困扰。
“……”灵玉想想,觉得不对,“通天塔怎么会消失?它的器灵通天前辈,看起来不像是会消失的样子……”
“这正是我们疑惑的地方。”徐逆缓缓说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古怪。”
灵玉坐下来,仔细想了一会儿。她认识两个器灵,紫庭就不多说了,显化真人的宝贝,她只见过那么一次。不言则是个老妖怪,除了没有身体,跟人类修士没什么区别……
她试着以不言的思路推导:“……器灵依托于本体,本体崩塌,修为低的灵体也会跟着溃散,元灵无所寄托,很快化于天地,那位通天前辈绝对不可能自己找死。通天塔受损严重,但能好好保存至今,一直没有崩溃的迹象,可见也不是自然发生的。况且,若是如此,他算计通天塔内众多修士自相残杀的修为,就有点多此一举了……”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灵玉抬起头,说出自己的结论:“我想,通天前辈应该是找到了另一个比缓慢休养、恢复修为更好的路。”
徐逆眉头微皱:“你是说,通天塔崩溃,是他自己干的?”
“只是猜测。”灵玉看向双成,“双成道友最好小心些,不管通天前辈去了何处,想必还在星罗。他如果只是为了自身考虑,倒也罢了,就怕……”
这个器灵行事有些疯癫,还会引动人心,万一通天塔内那一幕在外面重演,那将是人间地狱。
双成郑重应下:“多谢程道友提醒,此事我一定牢记在心。”
共同经历过生死,双成对待他们,言辞少了一分客气,多了一分真诚。
他们四个人,仅有双成是星罗修士,而且无双城一向不参与势力纷争,通天塔崩溃之事,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只是担心此事影响星罗的局势,引得麻烦上身。毕竟御仙阁还盯着他们呢!
不过,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御仙阁就顾不上他们了,如今飞廉城内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时常有修士当街动手,对于守卫队也不再那么畏惧。御仙阁能不能占住飞廉城,就看接下来他们够不够强硬了。如果实力不足,八成还是会退回屏翳城,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的根基。
说完这件事,双成眼珠一转,对着徐正笑道:“徐一道友,上次说起卜筮之道,你很感兴趣,今日我正好有空,要不要给你卜上一卦?”
“真的吗?那太好了!陵苍很少有人精通卜筮之道,一直很想见识一下……”
“那你随我来。”双成起身,脚步顿了顿,略带歉意地道,“卜算运势,不好让旁人在场,程、徐两位道友要是不介意,在此稍候片刻,如何?”
徐逆没有说话,灵玉已经从双成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亦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双成道友可要快些,我也想见识一下呢!”
双成微微一笑,带着徐正离开。
门关上,只剩下灵玉和徐逆二人。
神识迅速地扫过,确认这里很安排,灵玉舒了口气:“我刚想请双成道友安排一下,与你见上一面,没想到她已经这么做了,是你要求的吗?”
“嗯。”徐逆应了一声,“她把上次替你卜算运势的事情告诉我了……”
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忧心。
“过来。”徐逆轻声说。
灵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听从了。刚刚走近,就被他一把抱住。
“喂!”灵玉吓了一跳。
“嘘,小声。”
不能名正言顺地亲近,能有片刻的相处,就像偷来的一样。一番耳鬓厮磨,徐逆抓紧时间说:“双成早早替我卜过一卦,所谓生死大劫,我一直知晓,你不必担心。”
“可是……”
徐逆又道:“她之前说过,我的运势十分奇特,似乎被什么人影响着,今日方知,原来是你。”他神情矛盾,“所谓运势,亦会受情势影响,真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
“别说!”灵玉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说过,不要怀疑我的决定,也不要后悔做出的选择。就算真的因为如此,我们的运势才会纠缠在一起,那又怎样?”
徐逆看着她失笑。这番话真是傲气满满,真不知道她怎么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勇气……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当初的评论并不完全正确,也许她当初的冲动,正是因为心中始终保存着无畏的勇气。如今经历岁月涤荡,冲动不再,勇气仍存……他相信她的话,不管未来遇到什么,她都不会后悔。
“你的修为稳固了吗?”他问起。
灵玉点点头:“没有问题。”也许是造化之门的影响,她晋阶之后,修为就很稳固。当然,她一直稳稳当当地修炼,也是重要的原因。
徐逆伸出手,一枚剑气凝成的小剑出现在他的手中,紫气充盈,清透纯粹。
“你的剑心并不纯粹,修炼《先天紫气诀》怕是不容易,这是我凝出的剑气,你将它收入封剑盒,时常凝练,应该能一直保持剑气的纯粹。到了一定程度,借助封剑盒,可以使用《先天紫气诀》……好好保存,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
他的剑气太过特殊,如果被别人发现,很容易联想到他身上。
灵玉应下,拿出封剑盒,将之收了起来。嗯,徐逆给了她剑气,那她身上有什么是他需要的?前路多舛,他们的实力提升越快越好……
这么一想,灵玉想起一件东西,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你看这个……”
话未说完,她眼睛大睁,呆住了。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来的,是神风境中得来的那块碎片,上面有着纯粹凛冽的剑气。她想着,这么高阶剑气,对他应该有所帮忙,没想到一拿出来,这块碎片好像有自主意识似的,直接往徐逆飞去了,她连抓都抓不住!
这、这简直就是当初紫庭拿出碎片的场景重现!
“这是什么?”徐逆伸手接过,翻看了一下,“材质特殊,虽然破旧,但应该是十分高阶的材料……嗯,剑气十分纯粹,想必是一件通灵法宝的碎片?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灵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拍了拍额头,喃喃自语:“莫非它当初自动投怀,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紫气?”
她手上有他的《先天紫气诀》,当年她还是剑修,又有封剑盒在手,哪里忍得住?临海与他同队三年,偷偷从他身上弄了一点剑气,照着修炼了起来。后来丹田碎裂,可封剑盒里存放的紫气还在。
以前她不明白,这块碎片为什么会自动投怀,如今见了徐逆,方才明白了。敢情根本不是看中她,而是看中了徐逆的紫气!
徐逆也发现,这块碎片对他特别亲近,他能感觉到其中欢欣的情绪。而他自己,也觉得很亲切。
“这是一块剑鞘碎片?青……”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冒出一个词,“青索?”
“青索?”灵玉奇道,“你果然认识这剑?”
徐逆摇摇头,目光有些茫然:“不,我从来没听过青索,只是刚才接触到剑气,这个词突然就冒出来了……好像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如果说原来是怀疑,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了。这块剑鞘碎片上的小元灵,对她可没有这么亲切,如果不是不言,她根本没办法跟它沟通,更不用说讨得一缕剑气。
灵玉泄气,嘟囔:“原来它要找的主人是你……”
忧伤了一会儿,她又欢快起来。得到剑鞘上的小元灵相助,徐逆的修为应该能更上一层楼吧?
358、兄弟、友情
双成和徐正回来的时候,灵玉正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徐逆看似心不在焉地应一两声。
徐正不知内情,心中不忿,对徐逆道:“你干嘛总这么要死不活的?程道友又没欠你钱!”
灵玉暗笑,这孩子,真是热心。
徐逆连眼皮都懒得抬:“干你何事?”
“你……”徐正被堵了一句,顾及到灵玉和双成在,只好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真是……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家伙这么讨厌呢?不对,是一直以来都这么讨厌!
“徐一道友,”灵玉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你算了运势,还不错吧?”
徐正道:“嗯,双成道友说,我的卦象看起来凶险,似有杀机埋伏,但是只要把握契机,就能仙途平顺。卦象上没有显示大波折,就算有,应该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灵玉愣了一下,既是因为徐正毫无心机地把卦象一五一十地告知,也是因为卦象的内容。
她转头看向双成,双成微微点了下头,确认了这番话。
灵玉满肚子疑惑。从徐逆的卦象看,双成的卜筮之术还是有点水准的,可徐正的卦象怎么这么奇怪呢?
以徐正、徐逆二人的身份来说,他们的运势应该是紧密相连的,如果他们在溯流空间猜测属实,紫郢天君留下的天命,只怕要他们二人来应验,可徐正的卦象,却与徐逆一点关联都没有……
“徐一道友的卦象十分奇特……”双成看了徐正一眼,顿住没有说下去。
徐正道:“双成道友尽管说吧,他们都是可信之人。”
听了这句话,双成面上似有感叹,接了下去:“徐一道友的卦象,粗看十分凶险,气运与劫难纠缠难分。但是,仔细算下去,却发现这部分卦象都是表面。嗯……这么说吧,他的卦象包含了虚实两层,一不小心,就会被虚的那层蒙混过去了。”
徐逆的面色凝重起来,他看向双成:“你没有看错,会不会把虚实弄混了?”
双成摇头,神情颇为自傲:“卜筮之道,我虽然不算精通,但一向只有算不出,偏差较大,很少有看错的。”
“你该不会……”徐正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什么。
徐逆什么也没对他说,站起身来:“双成道友,暂且告辞。”
“哎……”没料到他突然说走,徐正有些发愣。
徐逆经过他的时候,扫了一眼:“还不走?”
徐正很想说,是你要走又不是我要走,可他在徐逆的目光中找到了什么,向双成和灵玉招呼了一声,跟着徐逆走人。
他们二人走后,双成泰然自若地对灵玉笑道:“程道友,多宝楼新近弄了些好茶,我们上去品一品?”
灵玉恍若无事地收回目光:“好。”
……
一言不发地回到洞府,徐逆什么话也没说,开始检查禁制。
徐正看了一会儿,有点明白过来了,两人确认禁制完善之后,各自往修炼室走。徐正走了一半,发现徐逆没有折回来的打算,原地站了一会儿,气呼呼地跟过去了。
“你想说什么?”两人坐定,徐正问。
徐逆半句废话没有,直入主题:“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大衍城使者到来,给你算了一卦?”
徐正点点头,慢慢露出了悟的表情:“你是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一次确认了你是天命之人——我不在场,这话是你告诉我的,对不对?”
“嗯……”徐正的神情凝重起来,“我并没有把双成道友的卜算结果当真,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比大衍城的前辈更厉害吧?”
他不是真的一点心机也没有,初听双成的卜算结果,觉得她在卜筮之道上颇有天分,与大衍城的前辈算得相差不离,可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双成竟然给他算出了另外一个运势。
正因为没有把这个卜算结果当真,才任由双成将卦象说了出去,否则,就算他再怎么信任灵玉,也不可能随意泄露,这不仅仅关系到他自身,还有徐家和紫霄剑派。
徐逆道:“你把卦象再说一遍。”
徐正想了想:“双成道友先是说,我身负大气运与大劫难,仙途注定充满波折,恐难善终……算了一半,她发现有点问题,又给我起了一卦。这一卦说,我身负气运,得天地所钟,若能把握契机,便能仙途平顺。”
“没有提到劫难?”
徐正摇头:“我也这样问她,她说,有很多小波折,但没有大劫难。”看到徐逆越发凝重的神色,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也说了,她的修为不够,只能算短期内的运势。”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徐正见他神色没有半点缓和,便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问题?如果双成道友算准了,那是好事啊!”
徐逆长长叹息一声,看着他道:“双成……也给我算了一卦。”慢慢说道,“她说,我运势奇险,福运与劫难同行,将有生死大劫……”
徐正顿住,静静地看着他。
徐逆苦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剑君成功了,我们的命运,转移了……”
徐正怔忡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低声道:“抱歉……”
“向我道什么歉,你不是一直明白,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吗?”
“……”徐正无话可说。没错,这件事并非他自己的意愿,可是,剑君做了这种事,到底是为了他,他是受益者啊……
“你还记得我筑基的时候,你们说的话吗?”
徐正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心中傲气满满,很是不服,总觉得剑君多此一举。既然自己天命在身,那就去闯一闯,为什么要找一个资质实力都不如他的人做替身?
“别以为你筑基了就能赶上我了。天命是我,那就是我!”当初说出这句话的他,真是天真傲气。
而徐逆呢?他说:“谁稀罕替你背什么天命?千万别天命到你头上,却背不起来!”
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认为剑君会成功。天命是什么东西?就算剑君把他们弄成了一个人,精血同源,到底是不同的魂魄,怎么可能蒙骗过天命?现在他们知道了,人老成精,明明是荒诞的事情,却让剑君做成了。
许久之后,徐正像是下了决心:“我不会再回紫霄剑派了,以后你就是惟一的徐公子。”
徐逆突然笑了起来,目光却带着无言的悲伤:“说什么傻话?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徐正掩住脸,半晌没动。好一会儿,他说:“你这个人……每次都是这样,想对你好一点,就不能领一次情?”
徐逆不说话。
许久之后,徐正心情平静下来:“算了,我知道怎么样都弥补不了你,何必得了便宜又卖乖,显得面目可憎。”
话到此处,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徐正站起身,回自己的修炼室。
走到门口,他停了脚步,踯躅半晌,终于还是说了:“不管怎样,我一直当你是兄弟。”
留下徐逆怔怔地看着合上的石门。
兄弟……他苦笑起来。是啊,从血缘来说,他们何止是兄弟?就连双胞胎都不可能有他们这么亲近的血缘。可是,他只是一个替身,他跟这个世界,一点关联都没有……
心绪起伏,难以平静。徐逆闭上眼,从袖中摸出一只竹笛,静静地调息。
不,他跟这个世界,还是有关联的。至少有个人在等着他,无论他去哪里,在做什么,都有个人,会在那里等着他。
睁开眼睛,徐逆目光清醒。
既然天命已经转移,他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不能再浪费时间。
徐正这边不用多管,经过这几十年的历练,他已经能够独立。不管剑君怎么想,徐正对他始终存在兄弟之情,不会碍他的事。至于以后……等成功以后再说吧。
……
灵玉回到洞府的时候,看到禁制外飘着传讯符。
她随手取下,弹指引动,里面传来范闲书的声音:“灵玉,我已无恙,过些日子再去寻你。”
正是心情沉重之时,听到这个消息,舒心多了。
她来星罗海,一是为了打开下界的空间节点,二是为了寻找仙石,现在两个目标都实现了。看起来,仙石这些年过得不错,修为进步比她还要迅速,而且成了御仙阁的堂主……
想到通天塔与他相逢,她既觉得高兴,又觉得难过。
高兴的是,仙石还是她心底的仙石,他们小时候的友情没有变。难过的是,现在的仙石,已经不是当初的仙石,他看起来那么自信,那么疏远……
灵玉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有什么好难过的?难道指望仙石永远不变?现在的仙石,聪明、机敏,修为高、实力强,前程看好,不是很好吗?这样的仙石,能够走得更远。
只是……这种感觉很伤怀,曾经最熟悉的人,渐渐变了模样,昔日天真的友情离他们远去,除了怀念,再也无处寻找……
时光如此残忍,无法挽回,还要笑着鼓掌。
359、别前
星罗海的动荡,在预料中到来了。
虽然元婴层面的战斗,低阶修士大部分都不清楚,但幸存者中有各大势力的人,御仙阁的计划,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
御仙阁想建立宗门,这犯到了星罗海的忌讳。
陵苍宗门、大梦泽世家、星罗海域散修,这是沧溟界的修士们自主划分的,多年来一直如此,没有例外。
星罗海不是不能建立宗门,但只要超过一定规模,就会被要求迁往陵苍,御仙阁可是星罗海第一势力,关乾元要建立宗门,是想称霸星罗海吗?这怎么能允许?别说其他人不允许,就连御仙阁的成员都不赞成。
一时间,飞廉城内人心惶惶,御仙阁的低阶成员多半要想,这是不是核心高层早就决定了的?他们可曾考虑过他们这些低阶成员的想法?
相比起宗门严格的规矩,星罗海势力组织松散,自由进出。这是星罗海的环境决定的,散修们不愿意被严格的门规被束缚,觉得不爽了,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一旦有了大宗门,这种自由还存不存在?
灵玉等了多日,终于收到了范闲书发来的传讯符,约她在某家酒楼会面。
她依约前去,范闲书已经在酒楼里等着了。
他一身宽袍大袖,越发显得温文俊秀。看到灵玉上来,他轻轻一笑,晃了晃手中酒杯:“多年未见,想来想去,还是这瑶池仙酿最适合招待你。”
这一层楼,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想必是包场了。
灵玉默默地在他身前坐下,看着他半晌不语。
“怎么了?”范闲书亲自给她倒了酒,笑问。
未见之前,有千言万语,对方就在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灵玉踌躇良久,慢慢说:“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范闲书点头,意气风发:“很好。”顿了顿,他缓缓说起,“你走后没多久,我筑基成功,加入了星罗仙盟。不过,在星罗仙盟混得不太如意,后来去了御仙阁……”
看到灵玉沉重的脸色,范闲书忽然笑了:“灵玉,不用这样,我是吃过很多苦,但也有很多收获。难道你不是吗?”
听了这句话,灵玉的眉头慢慢舒展了。知道范闲书在御仙阁,她终于从双成那里打听到了他的经历。
他的名声并不好听,星罗仙盟的叛徒,关大公子的跟班……御仙阁内流传的关于范堂主的传言,多半都是负面的,说他会讨好阁主和大公子,才能成为堂主。
灵玉听了,心里不好受。不管仙石变了多少,她都知道,他是个认真努力的人,这些传言,对他不公平。
现在见到了范闲书,看到他神态从容,心终于放下了。
不管怎样,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想听我的事,可能要讲很久,你要是不急,今天我们慢慢讲。”范闲书着着她,眼睛带笑。
灵玉在他的眼神里,找到了昔日的痕迹,便也笑了起来。
“好,先说说你修炼怎么会这么快吧,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快了呢,你居然没给我得意的机会!不行,你可不能藏私……”
随着话题展开,慢慢地适应了对方现在的样子,偶尔灵玉会有一种感觉,仙石一直在的,从来没有离开过。但是,当他偶尔转头看着外面的时候,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让她意识到,仙石只是范闲书深藏的一面。
不过,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每个人都在前进,都在改变,仙石变成了范闲书,那就把友情延续下去。尽管她失去了仙石,但收获了另一个朋友。
“……现在星罗海的局势,你应该有所了解。我不瞒你,御仙阁可能撑不下去——不用担心,我虽然名声不好听,但也没什么仇人。左长老很照顾我,可能我会随他离开御仙阁,加入别的势力,又或者自己组织,这都没准。”说到这里,范闲书顿了顿,“星罗海恐怕要乱一段时间,你事情办完了,还是早些离开吧。”
“嗯,留这么久,已经超过我的预期。”灵玉话题一转,瞪着他说,“我不管你加入或离开哪个势力,好歹留个联系方式吧?不声不响地消失算怎么回事?我都来飞廉城多久了,你也不出来见一见……”
飞廉城虽大,结丹修士却不多,而且御仙阁掌控仙城,每个结丹修士都要记录下来。要说范闲书根本不知道她在飞廉城,灵玉却是不信。
范闲书苦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你……总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不会喜欢。”
灵玉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她轻声道:“我……确实不适应你现在的样子。不过,你是仙石,有什么办法呢?我还不是变了?你过得那么辛苦,要求你不变,那太自私了。”
范闲书定定地看着她,笑了:“灵玉,你没有变,你一直一直都是白水山上的灵玉。”
……
半日后,范闲书收到传讯符,匆匆离开了。
灵玉没有挽留,她知道范闲书很忙,能抽出时间见她已经不容易了。
看着秩序明显松弛了很多的飞廉城,灵玉一时觉得担忧,一时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在混乱的局势中周旋,范闲书可比她厉害多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正如他所说,撑不下去了,把担子一扔,休息一段时间,另外捡块牌子立起来,不就行了吗?星罗海的散修,一直如此生活,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她喜欢宗门的严肃安静,范闲书却更爱自由,如此而已。
放宽心思,她回去继续修炼,把外面的纷纷扰扰,都隔绝在洞府之外。
三日后,徐正那边邀请她过去。
灵玉一进他的洞府,发现里头空荡荡的。
徐正觑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地道:“他……他走了……”
灵玉一眨眼,恢复正常:“哦。”说着,自动自发地到徐正的修炼室坐下。
徐正看了好半天,见她情绪正常,放下心中大石,嘀嘀咕咕地抱怨:“我就说,他这个人可讨厌了,要走了说一句能死啊?”
“他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习惯?”灵玉从桌上摸了个灵果,“咔嚓”一口咬下,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我早说了,你不用安慰我,美男哪里没有,对吧?”
“对,你眼前就有一个!”
灵玉吞下口中的果肉,一脚踹过去:“自吹自擂!”
徐正闪过,笑嘻嘻:“难道不对?你敢说我不是美男?”
“……”灵玉默,瞪他,“不要学我说话!”
徐正举手投降。两人懒洋洋地说了几句话,他问起:“你呢,有什么打算?”
“打算?当然是回去了。”灵玉拍拍手,抹掉水渍,“莲台之会还有五十年,回去闭个关,如果赶得及后期,那最好了。”
“哦,对,你也要参加莲台之会……”徐正的情绪低落下来。
灵玉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伤怀。徐逆下一步就是要为莲台之会做准备,既然他去了,徐正当然不会去。徐一这个人,是不存在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变回徐正,如果以徐一的面目出现,万一被有心人留意到,就不好了。
陵苍各大宗门,像他这样的弟子,一百多岁踏入结丹期,哪个不是师门重点培养对象,上莲台之会走一遭?他明明是昭明剑君的爱孙,天生剑心之体,却只能默默无闻地留在星罗海,做名不见经传的徐一。
“其实……”灵玉在心中斟酌用词,“我不是很想参加,我们太白宗,早就内定了某位师兄去争第一。”
徐正道:“你回去后就未必了。莲台之会要求参与之人结丹时间不超过一百五十年,想必下次莲台之会,你那位师兄结丹一百多年,有机会达到结丹后期,对不对?你也有希望在五十年内达到后期,不比他差。”
灵玉语塞,安慰失败。
在结丹期停留三五百年的修士多不胜数,如果没有结丹年限要求,莲台之会夺冠之人多半是老牌修士。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因为年纪越大,结婴的可能就越小。
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正好是资质优秀的弟子达到结丹后期的时间,这样限定,参与之人年纪都不会太大,也不会修为太低打得不好看。
不过,这么一来,结丹的时机很重要。比如灵玉,她结丹的时间,正好离莲台之会七十多年,如果不参加,下一次就没有资格了,如果参加,七十多年时间,一般人达到中期就算资质优秀了,想要夺冠,很难。
纪承天结丹的时间就刚刚好,一百二十多年,以他的资质,不出意外能稳固在结丹后期。徐逆则正好卡在一百年的关口,以他晋阶的迅速,结丹后期应该很稳。
之前太白宗没有考虑灵玉,就是因为她晋阶的时间卡在中间,就算资质不错,也很难跟纪承天相比,只有她师父和师祖两个,对她抱有很大的期望……
徐正瞅瞅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就算莲台之会夺冠,又怎么样?等我结成元婴回去,不是更风光?”
他为什么不回去,对灵玉的说辞是与家族不和,这般说法倒也不错……
360、回宗门
徐逆离开后,灵玉也开始准备回去事宜。
飞廉城认识的朋友,亲近的上门告别,一般的发个传讯符了事。
水冰清很是不舍,不过她也知道,灵玉在飞廉城的停留时间已经超过了预期。
青光子那边有点奇怪。她上门拜访,却被告知他在养伤,不便见客。她告别去的,以青光子面面俱到的行事风格,就算有伤在身,也会亲自出来接见,莫非伤得很重?从通天塔出来的时候没发现啊……
这件事在灵玉心头转了两圈,就丢到脑后去了。她多次得青光子相助,心怀感激,但要说交心,还不到那个层次。
离开的那天,灵玉在飞舟上,看着远处的遁光,感怀地叹了口气。
星罗海的乱象,已经开始了,希望范闲书能够平安度过。
还有玄渊观,这些年发展还算不错。张青书不出意外地坐化了,他年纪太大,虽有她赠予的丹药,仍然没能筑基。不过,玄渊观被他安排得很好,成功地将无极、太真两观融合进来,在星罗海抱团立足。
希望这一次大乱过后,玄渊观能够稳步发展。不需要多么强大,能留住结丹修士坐镇,就可以了。
还有徐逆,这一次分别,不知道何日再会,是不是要到莲台之会?
想到那个情景,她笑了起来。
有不言和造化之门相助,她结丹二十一年,就迈入了中期,还有五十年时间,怎么也要冲一冲后期。如果能够达到后期,那就有本钱去争魁首了。
说到莲台之会,他们观云峰一脉,真不知道该说是走运还是倒霉。师祖苍华真人,莲台之会举行时,结丹五十多年,刚刚中期,凭借着强大的实力杀到最后两轮,与前三擦肩而过。
等到她师父蔚无怏,苍华真人痛定思痛,算好了时间。到莲台之会,他结丹一百四十多年,正是实力最强的时候,顺利夺魁。
按说,蔚无怏夺魁,苍华真人一雪前耻,应该心满意足了,偏偏他有个老对头,嘲笑他教徒弟只能靠时间赢……这种事,师父能忍,师祖不能忍啊!虽然说他确实是刻意算好时间的,但也要徒弟争气,不然,哪能他说什么时间结丹,就什么时间结丹?
之后的几个徒弟,没一个有实力夺魁,就不提了。到了第三代,灵玉是首徒,苍华真人争胜的心思又燃了起来。
七十多年,时间是不太够,不过,谁叫灵玉结丹的时候凝了一颗剑心呢,希望还是有的。这一次如果能够夺魁,那可就大大扬眉吐气了。结丹七十多年就能夺魁,莲台之会举办以来,从来没有过,总不会还有人说他只能靠时间赢吧?
苍华真人的小心思,灵玉心里清楚。如果能赢,她当然要争一争,莲台之会的奖励诱人得很。胜出之人,能到大衍城的宝库中自行挑选一件宝物,若是得了化神修士青眼,还能当面拜见,让其指点一二。
如今大衍城被吸入溟渊,这奖励要打个折扣。宝库是不能进了,也不能当面拜见化神修士,不过,为了维持陵苍的传统,各大宗门还是凑出了奖励,仍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再说,就算实力不够,去见识见识也不错。除了莲台之会,陵苍难得见到那么多高阶修士聚在一起。听说比试结束后,许多积年结丹修士,甚至元婴修士都会上台斗法,一般用来解决恩怨或赌斗。
上一次莲台之会,灵玉在拼命地修炼恢复修为,不然,肯定要跟着师父去开开眼界。
从飞廉岛到灵枢岛,通过传送阵回到宁安城,再传送到凌云城,接着施展飞遁之术,直接飞回太白宗。
太白山云雾萦绕,一派仙家风范。灵玉缓步踏入山门。
“这位……师祖?”面容清秀稚嫩的值守弟子惊讶地看着她。
她一袭宽大白袍,潇洒飘逸,很有太白宗的风范,但是上面没有宗门的标记。这名弟子入门不久,吃不准她到底是本门修士,还是外来访客。值守房的师兄好像没有提过本门有这样一位师祖……
灵玉取出自己的令牌,抛到他手中。
令牌在手,终于确认她是本门修士,该弟子紧张地见礼:“原来是程师祖,弟子失礼了,请师祖恕罪……”
灵玉收回令牌,摆了摆手,举步入内。离开宗门十多年,新弟子不认得她,一点也不奇怪。这么多年,太白宗传统一点没变,山门值守的都是俊男美女,想当年,她也做过值守弟子呢……
一回宗门,她直接去了观云峰。
“程、程师姐?你回来了?”踏入蔚无怏的洞府,没想到迎接她的居然是冷青琼,她正拿着一把大剪子修剪入口处的花草。
十一年不见,冷青琼看起来稳重了一些,修为是筑基后期。算来,她年纪也过百岁了,这个修炼速度,不算慢,但也不算快。
灵玉招呼一声:“冷师妹,好久不见。”
冷青琼笑了笑,有些别扭。灵玉招呼得太自然,偏偏她们之前关系有点尴尬,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想着,忽然注意到灵玉身上威压,她愣了一下:“程师姐,你……中期了?”
“嗯,侥幸进入了中期。”
得到确认,冷青琼吃惊地瞪大眼:“怎么这么快?程师姐你结丹才二十年吧?这不可能……”脱口而出之后,发现这话容易让人误会,她解释,“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灵玉说,“是二十一年。”
“什么?”
“我结丹二十一年了。”她转过身,往里边走去,“师父在吗?”
冷青琼正要回答,前面传来唤声:“冷师姐,灵心草的种子在你这里吗?”
灵玉停步,看着一名身着筑基道袍的青年向她们走来。
这青年外表二十三、四岁,清秀的脸庞上,浓眉飞扬深刻。
看到灵玉,他一下子停住,惊讶地睁大眼:“程、程……”
“孝玉?”灵玉首先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青年,可不就是程孝玉?当年带他回太白宗,灵玉就忙着闭关、结丹,程孝玉不敢打扰她,只是偶尔托阿碧带些小礼物,两人一直没碰过面。
“真呆,叫师姐啊!你们都姓程,要是觉得叫程师姐别扭,叫大师姐也一样。”冷青琼看他脸红尴尬的模样,提醒道。
“大……大师姐……”程孝玉总算叫了出来。
灵玉打量了他一番,笑着问冷青琼:“莫非是师父新收的师弟?”叫程师姐就罢了,大师姐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冷青琼点点头:“程师弟筑基后一直不肯拜师,直到几年前,师父心血来潮要收徒……”她无奈的摊手,“他不肯拜师,据说是要等你收徒,可惜师姐你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既然做不成徒弟,那只好做师弟了。对吧,程师弟?”
“啊?嗯……”程孝玉不太好意思地看着灵玉。
“你还真是……”灵玉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当年她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长情?因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吗?
“师姐,你有这么忠实的崇拜者,不感动一下吗?”冷青琼调笑。
“感动,怎么不感动?”灵玉随手一摸,抛了一块鬼哭玉给他,“师弟,见面礼。”
“这……”程孝玉捏着鬼哭玉,呐呐道,“这太贵重了……”
“既然叫了大师姐,这算什么贵重?”灵玉继续先前的话题,“师父在吗?”
“在,师姐回来得巧,师父前些天刚刚出关。”师姐弟三人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去。
灵玉一路瞧着,发现洞府的花草灵药被打理得很好:“师父的药园怎么是你们两个在打理?没有交给执事?”
冷青琼说:“是我自己要求的。这些年修为进展不快,也曾经外出游历过,师父说我耐心不足,因此讨了这个差事,算是磨练自己。程师弟擅长种植灵药,时常来帮我。”
灵玉点点头。当年的离岛,就是个大药园,程孝玉在忘离居士身边长大,耳濡目染,无师自通。
看灵玉的目光投向他们几名弟子居住的地方,冷青琼主动说起:“丁师兄在闭关,他筑基圆满好些年了,准备结丹。至于孟师兄,面临着后期到圆满的关卡,外出游历去了。”
蔚无怏的弟子中,她和程孝玉暂且不算,中间三个是同时收的。丁皓玄比她小二三十岁,她修复丹田后重新修炼,差不多与丁皓玄同时后期。不过,她积累丰厚,一举结丹,丁皓玄仍然在积累磨练的阶段。
“丁师弟结丹机率高吗?师父怎么说?”
冷青琼道:“师父说,丁师兄心性还算过关,可以尝试结丹。”
这话的意思是,丁皓玄想要结丹,那也可以,但条件还不是太成熟。看样子,想要结丹成功,需要一点运气。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水潭边。一只白毛猴子窜了过来,扑到程孝玉身上,好奇地看着灵玉。
“小毛。”程孝玉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是程师姐,你还记得吗?”
小毛吱吱叫了两声,向她作揖,又窜到树上去了。
灵玉摇头笑:“小毛跟你一样,都这么怕羞……”说罢,向他们挥挥手,“我去见师父,等会再聊。”
“好,再会。”
灵玉通过传送阵,进入主殿。程孝玉不解地望着冷青琼:“冷师姐,你不是说,你跟大师姐的关系不怎么好吗?怎么看起来相谈甚欢的样子?”
冷青琼一愣,这时才回过味来。对哦,当初刚拜师被她讽刺了一次,她们师姐妹关系实在不算好,后来有所缓和,但也没什么话说,为什么这次见面,谈得这么自然?
是因为程孝玉的出现缓和了她们的关系?嗯……是她自己心性成熟了许多,也是程师姐这次回来,看起来和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