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入门
灵玉站在偏殿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瞧着偏殿里的人。
张道士把她带到这里之后,将玄尘子的度牒丢到古道士的桌上,古道士的神色一下子沉重起来。
“古师兄,怎么办?”
“怎么回事?”古道士弹着那张度牒。
张道士向灵玉努了努嘴:“这孩子,说是通玄法师的徒弟,奉师命把度牒送回来。”
古道士看向灵玉,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问道:“女娃儿,你是通玄法师在外收的徒儿?”
灵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唤什么,干脆只回答问题:“是。”
“通玄法师为何会命你送度牒回来?”
灵玉垂下视线,说:“个把月前,师父跟我说,他有事要办,要离开一趟。临走之前,把这个给我,吩咐我,如果三天之内他没回来,就是回不来了,让我带着这个来玄渊观。”
说完这句话,灵玉心中忐忑,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她编了一路的理由,最终敲定这个,因为她不能说自己看着玄尘子死了,这样一来,她就得说出玄尘子死在哪里,而玄尘子的埋尸之地,是不能暴露的。
张古二人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灵玉的话,他们都没有全信,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通玄法师离开玄渊观已经二十多年了,最近一次传讯回来,还是三年前的事。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人,跟他们又不熟,他们如何推测有没有问题?
安静了一会儿,古道士把度牒搁在桌上,说:“法师之事,我们无权插手,交给内堂吧!”
张道士点点头:“古师兄说的是。”说着,取过桌上纸笔,写了些什么,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纸鹤,将纸条往上一贴,掐了法诀吹了口气,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出去了。
纸鹤飞出去不多时,两人步履匆匆,跨进殿来。
“人在哪里?”其中一人一进来,便大声喝问。
灵玉抬头,看到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光景,倒比张、古都年轻得多,身上穿的道袍,似乎也多了一些纹饰。
看到这两人,古道士忙站了起来,与张道士一同行礼:“见过二位法师。”
先前说话那人摆摆手,不耐烦道:“不必多礼。”一指旁边的灵玉,“就是这个孩子吗?”
古道士忙回道:“回通真法师,正是。”
两名法师的目光集中在灵玉身上,看得灵玉有些心虚。她向来胆大包天,但这次是要命的事,这两人好像又很厉害……
看了一会儿,另一名法师忽然眉头一皱:“你是女娃儿?”
“咦?”那通真法师奇道,“果真?”
“通虚法师慧眼,”古道士笑道,“这孩子有些女生男相。”
灵玉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马上低头往后缩了缩。她这般反应半真半假,在四名修士面前,她压力确实很大,但这个样子,也是故意表现给他们看的,比较符合一般女孩的反应。
要说她的长相,也是眉清目秀,但相对来说,眉毛浓了些,鼻子挺了些,轮廓深了些,身量也高了些,十一、二岁的女孩,还没开始发育,看着就像男孩。
才进来没多久,就连着被两个人看出来,灵玉暗想,难怪师父要说,玄渊观不是能隐瞒的地方。
其实,她并不是非要扮男装不可,年幼时喜着男装,是因为那个家族无可救药地重男轻女,她从小被忽视,被骂赔钱货,难免生出“为什么我不是男孩”的心思。后来离家出走,四处流浪,是为了方便,结果一路就这么扮下来了。
是男是女,对这些法师来说无关紧要,通真法师没就性别问题纠缠,直入主题:“你是郑通玄的弟子?”
“是。”灵玉低低应了声。
“你的姓名,来历,你师父何时收的你,这些年有何经历,都一五一十说来!”通真法师十分不客气地说。
灵玉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我的道号叫灵玉,是尹城人,三年前,我流落樊城,遇到师父,师父说我资质不错,就收了我为徒……师父带我游历过很多地方,最后在白水山落了脚……”
经历基本上是真的,只有玄尘子的失踪是编的。
等她说完,通真通虚二人都是眉头紧皱。
“照你这么说,你师父已经遭遇不测了?”通真喝问。
灵玉听得此言,红了眼眶,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也许师父只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一时回不来……”她努力地想伤心的事,直到眼中湿意渐浓,挤出几滴泪来。
“你师父让你送度牒回来,有说什么没有?”
灵玉听到问话,连忙抬手擦掉眼泪,答:“师父只说,让我拿着这个来玄渊观,好好修炼,其他什么也没说……”
“这么说来,你师父是让你回来正式入门了。”通虚说,想了想,“既是法师,本就有权收徒,收你入门倒没什么,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呢?”
灵玉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我说的……本来,本来就是真的呀!”
“师兄,问这么多做什么?”通真不耐烦,“直接对她用梦引术就是了,假如没说谎,那我们就按规矩收她入门,如果说谎了,哼哼!”
梦引术!灵玉浑身一僵,想起那天晚上公孙老头说过的话,这似乎是一种会让人说真话的法术!她顿时想拍死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东西?都怪自己,对修真界太不熟悉了!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避过梦引术?
她鼻尖冒汗,又极力镇定,却听通虚道:“不可,假如她真是通玄收的弟子,虽未入门,按规矩也是我们玄渊观的人了。用了梦引术,会恍惚上一段时日,没有监院以上允许,不可对观内弟子使用。”
“师兄!”通真不赞同,“你也说了,她还未入门,就不算玄渊观的弟子。”
通虚摆摆手,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他思索了一会儿,问:“娃儿,你师父除了度牒,就没交给你别的东西?他的弟子手记呢?”
灵玉一愣,弟子手记,那是什么东西?
见她一脸茫然,通真道:“按规矩,弟子手记从不离身,想必没交给这小娃儿。”
通虚却摇头:“他既然把度牒交出来了,必是认为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不高,既然如此,当然要把弟子手记一并送回来,否则,弟子手记何来存在意义?”
灵玉听着,忽然想起一物,忙道:“是这个么?”从怀中取出那本破破烂烂连封面都掉了的书。
通虚接过,翻开一看,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他直接翻到后面,仔细地看了后面几页,看完了,交给通真。
通真亦是如此,仔细地看了一番,合上书。
“行了。”通虚道,“收这孩子入门吧。”
啊?听到通虚这般发话,灵玉呆了呆。这个……刚才还那么严肃地要查她,怎么看了这个所谓的弟子手记,什么也不问,就收她入门了?这玩意儿上面写的什么?
通虚通真二人已经起身,通虚扬了扬手中的度牒和弟子手记,道:“这东西我们要拿去复命,通玄法师之事,你们就不必管了。”
“是,谨遵法师之命。”张、古二道士毕恭毕敬。
“两位法师!”两人离开之前,古道士忙出声,“依两位法师看来,这孩子是记入下院,还是上院?”
通虚还没回答,通真已经挥着手说:“她虽是通玄弟子,但并不是通玄带回来的,先归入下院吧,等她进入观想境界,可以入道了再调入上院。”
古道士见通虚没反对,就应了一声:“是。”
两名法师离开,古道士翻开弟子名册,正要落笔,却听灵玉愣愣地说:“可是,师父说,我已经进入观想境界,可以入道了。”
“嗯?”张古二人闻言,齐齐转头看她。
张道士惊道:“你这娃儿,已经进入观想境界了?”
灵玉点点头。
张古二人对视一眼,古道士向她伸出手:“过来。”
灵玉听话地走近。
古道士枯瘦的手掌覆住她的天灵盖,灵玉顿时感到一股热流缓缓注入,既舒畅,又隐隐作痛。
数息之后,古道士放开她,点点头:“果然可以入道了,难怪通玄法师会收她为弟子。娃儿,你今年几岁?”
灵玉答:“十二。”
“十二!”张道士惊奇,又问,“你修道几年了?”
“三年。”
张古二人对视好一会儿,张道士摇着头说:“法师收徒,岂会简单?难怪难怪!”
古道士亦摇着头:“看来还是要记入上院。唉,三年入道,我家那小子,五年入道,还自以为天资绝顶,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啊!”说着,他将先前摊开的弟子名册收了起来,另拿了一本薄得多的名册出来,分外和善地唤过灵玉:“娃儿,记入上院,可比下院复杂一些,这些问题,你要一五一十地回答,不可有一丝隐瞒。若有隐瞒不报,被查出来,是要逐出师门的。”
灵玉点点头:“是。”
“可会写字?”
“会。”
古道士取了笔,递给她:“你自己写一下。”
016、安顿
记入上院果然要复杂得多,在古道士的指令下,灵玉几乎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一遍,这些年的经历也一五一十告知,甚至还要有证明人的姓名。不过,她经历简单,前面九年在程家,后面三年跟随玄尘子,古道士没怎么为难。
问过出身经历,张古二人又搬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器,对她进行各种测试,又问了她许多关于修炼上的问题,从何时开始修道,如何修道,玄尘子平日怎么教导,巨细靡遗。
两人问罢,又商讨了一番,张道士搓着下巴道:“通玄法师如此授徒,固然能保持心思单纯,只是未免严苛了。”
古道士却摇头:“法师之事,我们不可妄加议论。再说,这对孩子未必没有好处,她如今入得门来,自有内院法师从头教导,倒是不虞功法不契合的问题。”
张道士点点头:“也是。”
灵玉听了半天,忍不住问:“两位……道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两人转过目光,古道士笑道:“你既入上院,按规矩,唤我们师兄就是。老朽古元良,内院监事,监管上、下院弟子造册,这是上院执事张照观,掌管上院弟子杂务,以后你有事,少不得要麻烦他。”
灵玉不知道监事和执事是多大的职务,不过,客气点总是没错的,当即揖礼:“见过古师兄,张师兄,以后请多多关照。”
张古二人含笑点头,古元良接着说:“你资质不错,灵气入体,没有出现排斥现象,是修道的好材料。不过,你之前只是熟背道经,没有任何修炼基础,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修道,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光是引气入体这一关,就不好过,你要做好准备。”
“是,多谢古师兄教诲。”灵玉毕恭毕敬。
“你这孩子,倒是老练得紧!”古元良摸着白胡子笑,将一枚用法器刻好的古金木牌递给她:“这是你的弟子令牌。待你正式入道,师门会发给你度牒与弟子手记,在此之前,弟子令牌就是你的身份证明,切切不可遗失。”
“是。”
所有该记录的东西都记录下来,古元良将一片绢帛丢给张照观,摆手:“行了,都办完了,你把她领走吧!”
张照观打了个响指,对灵玉笑道:“走吧!以后你归我管了。”
“是,张师兄。”
张照观领着灵玉,从偏殿出来,穿过一个大广场,又走了一刻钟,才到了一处建筑群。
眼前是连成片的院子,一眼看不到头,墙砖地面干净整洁,相比起前面气势恢宏的广场山门,显得朴实无华得多,像个住人的地方。
张照观把她领进最前头的那间大院,高声喊道:“青书!青书!”
“哎!”里头传来清脆的应答声,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出来。这少年头挽道髻,身穿道袍,并非道童,而是道士打扮。
张照观又把他的葫芦摸出来,喝了一口酒,把那片绢帛丢给他:“新来的师妹,你安排下。”
这少年道士看到灵玉,惊奇了一下:“这位师妹好小啊,是入上院吗?”
“废话,不入上院能来这里!”张照观转身进屋之前,交待灵玉一声,“程师妹,把你的弟子令牌给他,他会替你办妥的。”
“哦,多谢张师兄……”只来得及说一句,张照观已经晃悠着进屋了。
少年道士打量了她几眼,便笑道:“这位师妹,你是新入门的吗?以前从没见过你,倒不知道下院有这么优秀的师妹。”
“是,”灵玉小心地看了他几眼,取出自己的弟子令牌递过去,“有劳这位师兄了……”
这少年长了一张圆脸,神采飞扬,眉目带笑,看起来很容易亲近的样子。他接过弟子令牌,翻看了一下:“程灵玉。”抬头道,“原来是程师妹。我也姓张,张青书,张执事是我叔叔。我今年刚入上院,暂时在这里打杂,师妹以后有事,只管来找我就是。”
没等灵玉回答,他率先进了大堂:“师妹先进来。”
“哦……”灵玉跟着这张青书进去。
大堂开阔,却十分拥护,十几个高大的柜子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墙角还有许多杂物。两旁有数个小门,通往内间。张照观不在这里,大概进里屋去了。
张青书拖过一张椅子:“师妹请坐。”自己在桌旁坐下,利索地拿出数件东西,有本子有册子。
“程灵玉,七月十二入上院。”张青书照着绢帛上的内容,在各个本子上誊抄记录,最后把笔递给她,“师妹签个名吧。”
灵玉接过,在上面签下名字。
张青书将东西收好,摊开一张丈余见方的兽皮地图,上面绘着密密麻麻的建筑,正是这片院落。
“程师妹,这是上院弟子居所,女弟子住在这一片。你刚刚入上院,按规矩,两人一间小院,这些空白的都是没人住的,你看着挑吧。”
灵玉看了下,地图上空着挺大一片,便问:“青书师兄,可以选那些全部空着的吗?”
“可以。”张青书道,“也是你遇到好时候了,半年后要招收新弟子,特意空出了好多院子。”
“那就这间吧。”灵玉指了指地图。
张青书一看,笑了:“师妹可真会挑,这里确实不错,很清净。”
她挑中的小院,在一条小溪旁边,与最近的院子隔了十来丈,既清净,又不会偏僻。
张青书拿了个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收起地图,起身去翻柜子:“这是师门配给弟子的东西,师妹点收一下。”
却是一柄木剑,一只玉瓶,两本册子,以及十块闪着荧光的石头。最后,张青书拿出一个灰扑扑的皮毛制成的袋子,将这些东西都装了进去。
看到这袋子,灵玉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跟玄尘子留下来的钱袋一模一样!可她还没看清怎么打开的,张青书已经把东西放进去了。
看到她这模样,张青书笑了:“师妹还未真正入道吧?这是乾坤袋,不要看它小,可以放好多东西呢!等你入了道,引气入体,就可以使用了。”
“原来是这样……”灵玉按住雀跃的心情,这么说来,玄尘子的家当,八成就在那个乾坤袋中。也对,那些传奇故事上不都说,壶中藏日月,袖里有乾坤吗?
“这是你的。”张青书把乾坤袋丢给她,起身往外走,“走,我带师妹去住的地方。”
张青书领着灵玉出了大院,七拐八弯走了颇远,才到了她选中的小院。
到了实地,灵玉发现,她选得太对了!不止是位置颇佳,周围环境也好得出奇。身为三大道观之一,玄渊观山门驻地本就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风景优美、山明水秀,此处靠山临水,正得山水之意。
小院门口,张青书取出一枚花纹凹凸的古金木牌,往门侧同样凹凸不平的石槽内一嵌,院门应声而开。
灵玉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好奇妙!
张青书把木牌丢给她,奇道:“师妹小小年纪,就到了入道的境界,却对这些常识一窍不通——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灵玉含糊地说:“我师父没有告诉我这些……”
所幸张青书也没有多问,把她带进去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缺的,就告辞了,临走时说:“按规矩,每个小院有两名仆役打理,先前这里空着,所以没人。我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就有人来了——哦,对了,晚饭也会着人送来,师妹安心歇着就是。”
“多谢青书师兄,麻烦了。”灵玉送他出去,之后回了小院,选了个房间,略微收拾一下,住了下来。
过不多久,一名青衣侍女送了饭食过来,还有炭火、烛台、盆壶、衣服等日常用具。
灵玉见用具精致、饭食美味,不禁再一次感叹:难怪天下道门弟子,都削尖了脑袋往三大道观里钻,这么优越的修炼条件,可比野道士强多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安心住下来的时候,玄渊观的主殿灵景宫,正发生一场因她而起的争辩。
通真法师把那本弟子手记丢在案上,目光凌厉地盯着一旁同样着法师道袍的道士。这道士与他一般年纪,清俊温文,如此情境下依然闲适自得。
“郑通玄好大的本事!私自利用分院资源,给他自己谋好处,却不上报道观!韩师兄,你说是不是?”
那位韩师兄抬了抬眼皮,仍然八风不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闲自得:“可不是。”
这般轻描淡写的反应,可不是通真期望的,他脸皮抖了抖:“当年郑通玄出观游历,可是韩师兄特准的呢!”
“是啊!”回答他的仍然是淡淡的两个字。
通真脸皮再抖,忍不住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那位韩师兄闻言,终于转过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颇诧异地道:“谭师弟要我说什么?”
“你——”通真最终被他的厚脸皮气到了,“韩师兄,郑通玄可是你的人!你一路为他保驾护航,要说他干的事没你的指使,我可不信!”
韩师兄更诧异了,挑着眉头道:“谭师弟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什么叫我的人?不管我们分属哪一宫哪一堂,都是玄渊观的弟子。再说了,我们都是法师,郑师兄的资历可比你我都要高,说我指使他……谭师弟,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让外人知道了,要笑话我们玄渊观不成体统了。”
017、召见
这一番话看似语重心长,却把通真挤兑得脸色忽青忽白,正要发怒,及时被人拉住了。通虚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观主还坐在上头,随后自己出言打圆场:“韩师弟说的是,谭师弟太冲动了。”
通真犹带怒色,忿然道:“我才不——”
“师弟!”通虚肃容喝了一声,见通真不甘不愿地闭了嘴,才向上头端坐的中年道人揖礼,“观主,谭师弟虽然言辞冲动,但有一点,说的不错。郑师兄确实私下隐瞒,有违门规,此事不追究,何以正门规?”
一直半闭着眼睛装死的玄渊观观主闻言,睁了下眼睛,摸着胡须哼哼了半天,才说:“抚宁,你说呢?”
那韩师兄施施然起身,原来抚宁是他的名字。只听他道:“华师兄所言有理。不过,弟子以为,追究不追究,还要分情况。”
“哦?”
韩师兄微笑,面对众人侃侃而谈:“弟子此前,曾翻查过宗门名录,发现郑师兄入门以来,从未做过错事,犯过门规,反倒立下了几个功劳。既如此,他若已经身亡,追究也是无益,不如就此了结。左右他无儿无女,只是临死送回来一名弟子,我们玄渊观还不至于连个弟子都养不起。”
观主思度片刻,微微点了下头。
“可……”
通真才说了一个字,韩师兄立刻打断了:“当然,他若还没死,这件事,就要好好追究,以儆效尤了!”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通虚,“华师兄,你说是不是?”
通虚脸色微沉:“这么说,韩师弟的意思是,要先查清楚郑师兄是死是活了?”
“这是自然。”韩师兄淡淡道,“死有死的说法,活有活的说法,退一万步,假如郑师兄还活着,师门岂可对弟子见死不救?”说罢,又是一叹,“郑师兄二十多年前就离观游历去了,谭师弟后来才入门,可能不大了解他的性情。郑师兄为人谨小慎微,不是冲动的性子,他既然命自家弟子带着度牒与弟子手记回来,八成性命已经不保了,唉!”
听到他的感叹,通真暗暗在心中啐了一声:你倒巴不得他死了才好,郑通玄真是白跟你了!
“韩师弟说的有理,只是,这要拖到什么时候?”通虚脸色微冷,也淡淡道,“他那小徒弟知之不多,说得语焉不详,要说线索,就是弟子手记上这些寥寥的内容,追查起来,人力物力怎么算?”
那韩师兄勾起笑,瞥了眼观主:“华师兄难道对郑师兄手记上所言的宝物不感兴趣吗?郑师兄能花费这么多年寻找,想必有它的价值,依我看,这才是重点!”
…………
来到玄渊观已经七天了,这七天来,灵玉享受到了神仙般的日子。
程家本是巨富,她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然而,玄渊观中的一切,与她以往经历的富贵全然不同。
最明显的差别是食物,玄渊观的食物,带着一股天然的气息,不用怎么烹调,都十分美味。灵玉觉得,这大概就是仙气了。还有其他东西,比如,同样用炭火,玄渊观的炭火一小块能燃烧很久,整整一天都不会熄,发放的道袍不管怎么撕都撕不裂,等等等等。
另外,那两名仆役也不错,一名贴身服侍的侍女,一名干粗活的婆子,态度恭敬殷勤,除了干活,半句闲话也不说。
总之,每天看看山看看水,吃饱睡睡饱吃,有人服侍,没人烦心,日子过得很悠闲,就是没人管她。为此,灵玉特地去找张青书,张青书笑着解释:“师妹不知,入门弟子,都要查过出身,这几日师门要传讯尹城分院,直至确认出身属实,才会给师妹入道授业。师妹安心等着就是。”
既然没办法,那只能等了,反正她的出身都是真的。
第八天,终于有一名青衣侍女过来,恭恭敬敬地福身见礼:“程仙子,法师有请。”
灵玉大喜:“法师终于要见我啦?去哪里?”
对着十二岁的灵玉,那青衣侍女半低着头以示恭敬,答道:“回程仙子,自然是去玄明宫。”
这七天来,灵玉闲着无聊,让张青书把乾坤袋里的两本册子拿出来给她看,其中一本是门规,另一本是弟子须知。弟子须知里,有玄渊观的详细介绍,包括上、下、内三院分别,各座宫殿的作用,等等。玄明宫是内院的主殿,也就是法师、首座、监院等平日轮值之处。
灵玉忙道:“好,你带路。”
侍女又福了一福,领先半个身位,带着她往玄明宫而去。
一刻钟后,灵玉站在了玄明宫门前。
玄明宫离古元良所在的偏殿不远,看起来只是一座很寻常的宫殿,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整个玄渊观第二重要的建筑。
带她来到这里,与守殿弟子交涉过后,青衣侍女便离开了,灵玉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有人过来唤她:“程灵玉程师妹是吗?”
“是。”灵玉连忙向这人揖礼。
这人笑了一下,甚是和善:“随我来吧。”
灵玉跟着他入殿,只见大殿内供着祖师塑像,塑像前香檀袅袅,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这弟子带着她进了后堂,里头竟是十分宽阔,旁边有长长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灵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了:“这位师兄,请问,是去见哪一位法师?”
这人带着她拐进一条通道,一边走,一边道:“程师妹运气不错,今日是抚宁法师轮值。”
抚宁法师,那就是韩抚宁了。
这些天来,灵玉对玄渊观的人员构成基本了解了一下。玄渊观分下、上、内三院,下院主要是新招收入门、还未入道的弟子,上院是已经入道的弟子,内院则是管理层。
除了观主和监事这种处理庶务的管理职务,内院之人主要分为三种,一是法师,二是首座,三是监院。这三者,监院、首座是职务,非德高望重者不能胜任;监院固定二人,权力仅次于观主;首座三人,分为太虚、玉虚、冲虚三宫,观主由三宫首座其一升任;法师则是固定称号,代表着拥有收徒授课的资格,升任首座、监院的资格。
太虚、玉虚、冲虚三宫的分法,是建观起来的传统,三宫各有祖师,是竞争协作的关系,这也是玄渊观祖师调动弟子竞争能力的措施。
太虚以通为字辈,玉虚以抚为字辈,冲虚以威为字辈,一代一代,如此传承,而不是一代一个字辈。
灵玉听了,就知道自己的师父分属太虚宫。据说,太虚宫近年人才凋零,惟二出色一些的,便是那日来见她的谭通真、华通虚二人,但灵玉觉得很奇怪,这两人对玄尘子好像没什么感情,甚至直呼郑通玄,按理,师父可是他们的师兄啊!
冲虚在三宫之中,是最独特的一派。冲虚一脉,少出观主,但历来是剑术狂人的聚集地,是玄渊观内最痴迷修炼的一群人。
玉虚一直四平八稳,倒是近年来,那位韩抚宁法师声望日隆,据闻不久之后,便会接任玉虚宫首座,有望在十来年后接任观主。
修炼的事,灵玉也了解了一些。所谓的入道,就是进入观想境界后,引气入体,成为修士——她现在的状态,就是已经进入观想境界,而未引气入体,正处于入道的门槛上。一旦入道,成为修士,就是进入了炼气期。
炼气期共分为十层,从引气入体到炼气五层,都不算难,一般三大道观的弟子,能入道的都能修到五层。但从六层开始,就要讲悟性和天赋了。玄渊观的内院法师,最低是六层修为,仅仅六层修为想要被接纳入内院,需要另有特长,比如玄尘子就是擅长符术。首座是八层修为,监院和观主必须九层。有没有人十层以上呢?
灵玉曾问张青书这个问题,张青书愣了好一会儿,只说,有的,但这些人基本不在人前出现了。灵玉又问,既然是炼气期,那过了十层,是不是还有别的期?张青书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只能求助他叔叔张照观执事,张执事告诉她,当然有,但不是他们现在能接触的境界,等她修炼到六层以上,进入内院,就有资格知道了。
且不提这些,对灵玉来说,什么境界,还是很久远的事,她眼前要面对的,就是内院法师的召见。
那位弟子说她运气不错,确实,韩抚宁的名声,在内院这么多法师中,是最好的。玄渊观从上到下,都说他教导弟子最是用心,从无门户之见。
但,灵玉却提着心。她可是太虚宫郑通玄的弟子,与玉虚宫不是一路的,韩抚宁真的不会有任何成见吗?听说这位抚宁法师,跟太虚宫关系不大好呢!
来不及多想,那弟子已经在一道小门前停住了,敲了两下门,扬声道:“抚宁法师,程灵玉程师妹带到。”
过了数息,里头传来平和的声音:“进来吧。”
“程师妹,请进吧。”那弟子说,替她推开门,向里面的韩抚宁一揖,便独自离开了。
灵玉只能鼓起勇气,独自一人踏进屋中。
“程灵玉?”不算狭窄但也绝对不宽敞的屋内,一名外貌二十来岁的道士向她点头微笑,“坐吧。你的身家已经查清,没有问题,现在开始,就是玄渊观的正式弟子了。”
018、引气入体
“见过抚宁法师。”灵玉躬身一礼,得到应允后,规规矩矩地在韩抚宁面前坐了。
韩抚宁的外貌,与谭通真、华通虚一般,看起来都是二十来岁。但灵玉听张青书说过,这些法师驻颜有术,外表当不得真,其实他们都已经三、四十岁了,她那位师父郑通玄,更是近六十岁了。
灵玉知道的时候大吃一惊,师父看起来最多四十岁,真实年龄居然要多上二十岁!修道有这样的好处,难怪世人都说神仙好啊!
既然外表年轻了,那寿命是不是也长了呢?张青书答,那是自然,他们这些普通弟子,修炼到炼气五层,就能无病无痛地活至百岁,像那些炼气八、九层的法师、首座等,保养好的,差不多能活到两百岁。
两百岁,那可是普通人三倍的寿元!凡人活到六十岁,就已经算长寿了,七八十岁,更是少见于人世,君不见世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吗?
“程灵玉,”韩抚宁弹了下手中的绢帛,“十二岁,已进入观想境界——你可知道今日唤你来,要做什么?”
灵玉茫然摇头。
韩抚宁放下手中绢帛,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深思:“郑师兄没跟你说过任何关于修炼的事?”
灵玉继续摇头:“师父说,我只要背好道经就够了。”
“这么说,什么叫入道,怎么才能入道,你并不清楚?”
什么叫入道,曾经的灵玉是不懂的,不过,这一个月来,她接触了许多修真界的事,大致有了了解。
所谓入道,就是那些徘徊在修道大门外的野道士所说的,踏入修道之门,其标志,就是进入观想境界。心无杂念,熟读道经,就有机会进入观想境界,踏入修道之门,成为真正的修道者,也就是修士。
灵玉如此回答,韩抚宁却轻轻摇头:“你说的不全对。成为修士,其实分为两步,第一步,自然是进入观想境界,第二步,则是引气入体,只有经过引气入体,身体开始吸纳灵气,才能成为真正的修士,这就是我们说的入道。”
“原来如此……”灵玉恍然,难怪这些人总是把观想境界和入道分开来说,原来并不是一回事。
“何为观想,就是想而观之,心思单纯、心意集中为想,由意而念、由念而真为观。换句话说,你要把自己所想的东西给观出来,就进入观想境界了。为什么要进入观想境界,才能开启修道之门?因为修炼,就是感受天地的过程,天地本就是极纯粹的东西,如果你连观想境界都达不到,如何去感受更加难以触摸的天地?”
见灵玉听得如痴如醉,韩抚宁停了一下,笑道:“当然,你已经达到了观想境界,这些理论对你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使自己心思纯净,进入观想境界,将会成为你的本能,你要开始去关注更高层次的东西,比如,吸纳灵气。”
“要如何去吸纳灵气?”灵玉迫不及待地问。这一个月来,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离真正的修士,还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师父是修士,绯云公孙堰他们也是修士,他们可以黑夜视物踏雪无痕,还可以使出神奇的法术,但她不能,并不仅仅是没有学习过的问题,而是,她感受不到那种神奇的力量,无从入门。
应修德留下来的《九霄清云经》有明确的记述,进入观想境界后,就可以开始修炼这部功法,但要继续观想个一两年,才能修出真元。灵玉曾经想过,她是不是应该按《九霄清云经》上说的那样,不停地观想,修出真元,才能够感受到那个神奇的世界,但她很快去掉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不知道玄渊观是怎么修炼的,生怕会出问题。
现在看来,她做对了。韩抚宁这般说法,说明还有别的途径。或许,那些没有传承,幸运进入观想境界的修士,只能按照功法上所说,慢慢修炼真元,但身为三大道观传承的弟子,显然不是。
“这就是今天唤你来的原因。”果然,韩抚宁说,“我们来进行第二步,引气入体。”
灵玉大喜过望:“要怎么做?”
“过来。”韩抚宁率先起身,站到另一侧摆放的蒲团旁边,“盘膝坐好,五心向天。”
灵玉犹豫了一下,听话地走过去,在蒲团上坐下,摆好姿势。
所谓五心,就是双手心、双脚心、头心。五心向天,传说中是最容易接引天地元气的姿势。而天地元气,是宇宙混沌之初,化为万物之气,简而言之,就是天地本源。天地本源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接引,这其实只是人们的心理暗示,不过,五心向天,确实是最容易接纳灵气的姿势。
“拿着。”一颗滚圆洁白的丹药递过来,等灵玉接过,韩抚宁道,“过一会儿,我会将灵气灌入你的百会穴内,你吞服丹药,完全放松自己,进入观想境界,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记住了吗?”
灵玉慎重地点头。
“那就开始了。”韩抚宁缓缓把掌心放到她头顶,“服下丹药。”
灵玉感觉到他手心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当即把丹药丢进口中,吞了下去。
“闭眼,放松。”
灵玉恢复五心向天的姿势,听话地闭上双眼,慢慢地放松自己,回想那天晚上,进入观想境界的感觉。
头顶的气流越来越强,直要灌体而入,吞服入肚的丹药,也散发出一股热量,像一颗小太阳一般,暖哄哄地烫着她的丹田。
灵玉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化为清风,消失于天地……
就在这时,那股强大的气流猛然从她头顶百会穴灌入,冲刷过经脉,淬炼过肉体,直奔丹田。
“轰!”无声的爆炸,发生在丹田内,灵玉顿时失去了意识。
…………
灵玉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寂然无声,韩抚宁坐在桌旁,悠然自得地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在画符?
“醒了?”韩抚宁含笑转过头,“试一下,是不是可以感觉到灵气运行了。”
不用韩抚宁提醒,灵玉已经发现了身体的变化,有一股细细的热流,在体内不停地流动,循着某条特定的通道,最后流入一个宽阔的所在,仿佛河流最终归入大海。
经脉、丹田。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这两者的存在,原来这并不是那些先贤的臆想,而是真实的存在。
“多谢抚宁法师!”灵玉真诚而恭敬地向韩抚宁揖了一礼。
韩抚宁摆摆手:“你是郑师兄的弟子,按规矩,唤我一声师叔便是。”
法师和师叔,这两者差别可大着,别人送来大腿给抱,灵玉可不会客气,当即顺口就唤了:“韩师叔。”
韩抚宁点点头:“郑师兄收你为弟子,果然有他的道理。你的身体与灵气十分亲和,很容易留住灵气,而且,你修道三年,就进入了观想境界,心性悟性应该都不差……这等资质,别说上院,就算内院,也是少见的。”
他指了指身前的座位,示意灵玉坐回来,忽然就转了话题:“你可知道玄渊观弟子有几个等级?”
这个内容,张青书给的书上也有,灵玉答道:“四级。下院只有一级,上院分为普通弟子、精英弟子、真传弟子。”
“不错。普通弟子么,只要入了道,调入上院就是;精英弟子,要在二十岁前进入炼气五层;真传弟子……他们比精英弟子强在一点,那就是潜力。”韩抚宁对她微笑,“以你的资质,二十岁进入炼气五层并不难,想成为真传弟子,只需要一块敲门砖。”
灵玉总觉得,他的笑里似乎有着别样的意味,似乎暗示着什么。
很快,韩抚宁说了出来:“等你进入炼气五层,我可以力荐你成为真传弟子——三宫每三年都有一个名额,这一点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灵玉眨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韩师叔想要什么?”
这句话让韩抚宁笑了起来,他说:“你果然聪明,有资格与我合作。”
“合作?”灵玉脑袋里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韩抚宁点点头:“不错,确切地说,你只是顶替了你师父的位置。”
“我师父?”问号又多了一个。
“这件事,等你有资格知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韩抚宁轻描淡写地略过去,话题又转,“现在,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师叔想问……”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灵玉就觉得眼睛一花,眼前韩抚宁的笑容变得分外温柔,然后,她进入了梦乡。
灵玉做了一个梦,梦里韩抚宁似乎问了她一些问题,她怎么回答的,却记不太清了。
等到她一个激灵醒过来,韩抚宁的神色已经变了,看着她的目光高深莫测。
“果然,郑师兄的死不简单。”他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楚国公程悦,原来郑师兄这些年要找的,是这份藏宝。”
019、玉极宫
梦引术!灵玉瞬间想到那个词,再看韩抚宁仍然亲切和善的笑脸,生生打了个冷战。
“莫怕。”韩抚宁勾着嘴角,道,“我既容得了你师父,便容得了你。”
灵玉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丝毫的放松,她手脚僵硬颤抖,脑中一片空茫,好半天才慢慢缓过气来。
仔细想想,这件事被韩抚宁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跟她不相干,只是她不小心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了不起,她不惦记那份藏宝就是了——她是一点也没想到那本仙书,因为她接触修真界还不久,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修士们人人都梦想着的机缘宝物。而其实,她担心也是不必,梦引术并非搜魂术,施术者没有主动问,是不会透露出去的。
“韩师叔见谅,”灵玉斟酌着字句,“弟子跟随师父三年,师父却从未透露过与玄渊观的关系,便是临死,亦不曾要求将此事禀报师门,因此,弟子便想,师父大约不想让师门知道……”
“你做得很好。”韩抚宁微微点头:“十二岁的孩子,有你这份机灵,十分不易。”
灵玉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无异,立刻接下去:“韩师叔若想要那份藏宝,灵玉愿献上精血,只是,仙石他……”
韩抚宁轻轻摆手:“你记着,这件事以后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师父做什么,你完全不知情。”
灵玉一怔,乖巧地点头:“是,韩师叔。”
“回去好好歇着吧,被施以梦引术,接下来几天,你会精神恍惚,你只管以刚刚入道为由,闭上几天关就是。”韩抚宁淡淡地说,随后扔过来一张度牒,两本书,一只玉瓶,“这是你的度牒和弟子手记。这本是你的修炼功法,你是女子之身,所修功法与男子有别,将来自有女法师教导,不必我多事。瓶子里装的是养元丹,算是我私人补贴你的。你去吧。”
灵玉将东西接过,什么也没说,揖了一礼,退了出去。
直到踏出房门,看不到韩抚宁了,灵玉才手脚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这位抚宁法师,是个危险人物!灵玉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师父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明明师父是太虚宫的,韩抚宁是玉虚宫的,两宫法师并不和睦,为什么师父会与他合作?他说她可以顶替师父的位置,到底想让她做什么?还有白水观的藏宝,那些东西虽是程家的,但她从不知道程家辉煌的过去,并不将这些东西视为己有,没了就没了,只是,韩抚宁会因此放过她吗?
灵玉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无数念头交缠,令她头痛难忍。好一会儿,她抹掉头上的汗,勉力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外面走去。
玄明宫外值守的弟子看到她,惊讶道:“程师妹出来得好快,别人入道,少说也要半天,师妹进去才一个时辰。”
灵玉讪讪地笑,勉强见了一礼。
“程师妹不必多礼。”这人分外亲热了,“师妹入道这般容易,必是天资过人,往后说不定还要师妹提携呢!”看到灵玉苍白的脸色,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看我!也太粗心了!初次接纳灵气入体,必定不舒服,师妹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灵玉巴不得如此,又向他一揖,匆匆走了。
其实,她脸色难看,并不是因为灵气入体,而是因为被施用了梦引术。
回到自己的小院,吩咐侍女自己要闭关,灵玉就摊在床上不动了。她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也要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天后,灵玉终于摆脱了梦引术的后遗症,感觉到了灵气入体的好处。
最明显的,是身体的变化。她从昏睡中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清晰了,她可以看到墙角经过的一只蚂蚁,可以听到院子里树叶落地的声音。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也就是这样吧?
其次,身体内有一股细细的热流,慢慢地流动,沿着经脉,直到汇入丹田——虽然还未修习功法,但她感觉到,那个神奇的世界对她敞开了。
灵玉喜不自胜,暂时忘记了秘密被人所知的困扰,起身想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全身黏黏的,难受得很。
她低头一看,发现身上覆了一层黑黑的油脂,带着隐隐的酸臭味。
“洗筋伐髓?”灵玉很快想起这个词,这可是主角们遇到高人,打通任督二脉成为高手的标志啊!她浑然不知,自己又把话本故事给代入现实了,修道之途,可没有任督二脉之说。
跳下床舒展一下筋骨,发现浑身舒畅,手脚灵活,灵玉满意地点点头。打开门扬声唤来侍女,在侍女的伺候下清洗过身体,换上干净的道袍,她开始翻看韩抚宁给的功法。
这本功法,名叫《太素紫云心经》,是玄渊观女弟子修炼的中级功法。功法序言上说,修道之士,虽无男女,然阴阳有别,肉体有异,无法一概而论,哪怕同一本功法,男女修炼,亦有细微的差别,分而修之,是最好的方法。
《太素紫云心经》走的同样是正统的路子,与《九霄清云经》相比,少了前面打坐观想的程序,直接从吸纳灵气开始——想必是因为,玄渊观弟子,皆有法师引气入体,省去了修炼出真元的这一步骤。
此功法最佳修炼时辰,是深夜月上中天之时。在月阴之力影响下,灵气最是柔和温润,适合女子。
吸纳灵气入体,再按心经所言,缓慢运转,将之转化为自己的真元,如此坚持下去,身体便会慢慢被灵气淬炼改造,成为半仙之体。
灵玉看罢,很是疑惑。修炼《太素紫云心经》最后能成就半仙之体,那要成仙呢?又该如何?是不是有直接成仙的功法?
可惜没人来解答她的疑惑,她正琢磨着去问张青书,却见张青书正好上门拜访。
“青书师兄?”灵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位师兄可忙得很,张照观几乎把整个上院丢给他,他又要修炼,又要管理庶务,片刻不得闲。
“程师妹!”张青书笑意盈盈,打量了她一会儿,道,“师妹资质果然不差,灵气与肉体十分契合。”
灵玉笑了笑,问:“师兄可是大忙人,上门拜访,不会是为了说这么一句吧?”
张青书摸了摸头,不好意思:“让师妹看出来了。今日是玉极宫讲道之日,师妹已经入道,可以去听了,所以,叔叔命我前来接师妹去听道。”
“啊?听道?”
张青书点点头:“每隔十日,玉极宫都会有法师讲道,全观弟子,无论下院、上院,都能去听,这是结识同门的好机会,师妹已经是正式弟子,也该认识一下同门了。”
“哦,有劳青书师兄了!还请师兄转告张师兄,多谢他记着我。”这种客气话,灵玉不介意多说一些,是人都喜欢听好话。
“应该的,师妹不必这么客气。”张青书往旁边让了让,“咱们这就走吧,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
“好。”
玉极宫比玄明宫稍远一些,灵玉跟着张青书到达玉极宫时,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所幸,上院弟子有优待,前面大半的黄色蒲团,都是给上院弟子准备的,下院弟子只能坐后面的青色蒲团,若是来得晚了,那可就没位置,只能站着了。
灵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初步估算,不会少于八九百,据说玄渊观总共有千余弟子,看来八成都在这里。
这些人里,穿深蓝织绵道袍的,是上院弟子,正蓝粗纱道袍的,是下院弟子,浅蓝葛布道袍的,是道童。
玄渊观除了上、下院弟子,还有未正式入门的道童,以及服侍弟子的仆役。仆役皆穿青衣,根骨不佳,不能听道,没有师承,不能享受弟子的一切权利,他们惟一能指望的,就是做完十年,凭借积累,换上一本初级功法,运气好的,说不定辛勤修炼十几年后,成功踏入修道之门。道童的情况比他们好一些,资质是有的,但还不够资格入门,就在上院弟子身边服侍,可以来听道,也能修炼功法,运气好的话,进了观想境界,就能成为正式弟子。
张青书悄声对灵玉讲述这些,并且告诉她,身为上院弟子,可以收一名道童在旁服侍。
灵玉看了下,殿内的上院弟子三四百,道童却只有寥寥几十人,可见收道童的人并不多。也是,每个上院弟子本来就有侍女小厮使唤,何须再弄个道童放旁边?
“小张师兄!”刚走进门,就有人迎面而来,亲热地招呼,“自从小张师兄进了上院,都好久不见了。”
这人着下院弟子服饰,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比张青书大一些,却唤之师兄。
张青书回了半礼,笑道:“事情多,忙得团团转,季师弟也好久不见了。”说着,引着灵玉介绍,“这是新入门的程师妹,第一次来听道。”
季姓少年看到灵玉,惊诧了一下,随即揖了一礼,由衷羡慕道:“原来是程师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灵玉听他称呼,琢磨着下院弟子遇到上院弟子,无论年纪,都要唤师兄师姐的,当即也不客气,学张青书回了半礼:“季师弟客气了。”
没再说什么,张青书拍了拍季姓少年的手臂,道:“下回再聊。”带着灵玉走到上院弟子的位置,挑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
“那人叫季武,虽然资质不显,不过为人圆滑,交游广阔,办事是个好手。以后你若用得上,只管叫他就是。”张青书淡淡地说,丝毫没觉得不妥,也许,在他们看来,下院弟子能为上院弟子办事,是十分荣幸的吧?
_________
感冒了想睡一会儿,结果睡过头,凌晨才醒过来。
020、听道
等待的过程中,张青书又引见了几名上院弟子给她,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二十以下。
灵玉记得,应修德那几本杂书上说过,十五岁之前进入观想境界,是大道观精英弟子的标志之一,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在二十岁进入炼气五层。当然,例外也是有的,但不多。
张青书给她引见的上院弟子,都在二十以下,可见都是精英弟子的备选,再结合她自身的情况,似乎有意把她拉进某个小团体中。
灵玉不反对这样,韩抚宁之事,让她心惊胆战,进入某个小团体,尽快融入玄渊观,对她只有好处。
时间很快过去,讲道开始了。
一名三十左右神情冷峻的道人穿过众弟子,坐到最上方的蒲团上,拿起案上的木槌,轻敲了一下旁边摆放的玉磬。
悠扬清脆的声音响起,偌大的玉极宫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闭紧嘴巴,规规矩矩地坐好或站好,看着上方的道人。
“诸弟子,今日要讲的是,熟读道经的重要性。”这道人一开始就直入主题,连自我介绍都省了。
灵玉猜想,像她这样半路出家的弟子不多,这道人必是其他人熟悉的。果然,张青书小声说:“这是姜抚恒法师,目前是炼气八层修为。”
炼气八层,在法师中算是不错的。玄渊观中,目前炼气九层的除了观主、两位监院、三位首座,还有六位法师,其中冲虚宫三位,玉虚宫两位,太虚宫一位。华通虚和韩抚宁两人都在其中。
灵玉对只慕其名不见其人的冲虚宫很好奇,据传冲虚宫都是修炼狂人,众位法师性情一个比一个古怪,君不闻,玄渊观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太虚宫是高人,玉虚宫是仙人,冲虚宫不是人。
这句话并不是要将三宫分个高下,而是简要地说明了三宫的特性。比如,太虚宫的爱摆谱,玉虚宫的装神秘,冲虚宫全是疯子。
如今三宫法师,灵玉见了两宫,倒看不出什么来。谭通真冲动,华通虚稳重,韩抚宁暗藏心机,这位姜抚恒看起来似乎比较冷淡。想来传闻还是有那么点夸张的。
“众所周知,成为修士有两种方式。其一是,修炼初级功法,年深日久,运气好的修炼出真元,就可以吸纳灵气,成功入道。其二是,熟读道门经典,心思纯粹,进入观想境界,便可引气入体,成为修士。前者,是一些小道观、修仙家族的修炼方式,他们或者靠着传承,或者因为祖先机缘,得了修炼功法,可以简便地培养出修士。后者,是大传承,以及野道士的修炼方法。”
台上的姜抚恒虽然神情冷漠,说起道来却是细致入微:“……众弟子是否觉得奇怪?其实,若论成为修士的机率,无疑是前者胜出,功法修炼出真元的可能性较高。后者,所谓的观想境界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无迹可循,有的人修炼一生,都无法进入观想境界。那些野道士,因为得不到传承,只能以此入道,那最顶尖的三大道观呢?我们有着最顶级的修炼功法,为什么也要这样培养弟子?”
姜抚恒顿了顿,等台下议论声稍歇,方才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内容,熟读道经的重要性。”
“表面看来,修炼功法培养出的修士要多,但仔细论起来,熟读道经入道的修士,能走得更远。这就是三大道观如此培养弟子的原因:我们求的不是量,而是质。”
“诸弟子以为,修炼是什么?”没等众人回答,姜抚恒继续道,“修炼,就是要让自己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与灵气亲和,与天地相融,与山河共呼吸,慢慢吸纳进灵气,淬炼肉体,脱胎换骨。由观想入道,比修炼功法入道,更容易达到这种状态,长此以往,积累越来越多……”
灵玉完全沉醉其中,生怕漏了一个字。玄尘子不曾教过她这些,这正是她最缺乏的修道基础。
两个时辰转瞬就过,姜抚恒说完,敲了一下玉磬:“今日讲道到此为止,众弟子自去吧。”说着,自顾自离开了。
讲道法师离开之后,殿内马上热闹起来,有讨论刚才讲道内容的,有说笑话的,有谈天的。
灵玉还在回想姜抚恒的话,突然衣袖被人拉了一下:“程师妹。”
她回过神,看到张青书笑吟吟道:“走,去见你的教习法师。”
“啊?”
见灵玉一脸呆相,张青书笑了:“除了每十日的讲道,上院弟子还有自己的教习法师。另外,刚入门的弟子每日都要去一次学堂,本来上院弟子是不用去的,可叔叔说,师妹对修道还一窍不通,也该跟着去,最起码符文要学会了,不然怎么写弟子手记呢?”
灵玉现在已经知道了,弟子手记是每个上院弟子都有的,用来记录自己的修炼心得和所见所闻,一旦出了事,比如玄尘子那样的,就可以从弟子手记中找到线索,也能将他一身所学保留大半下来。不过,弟子手记不是写给凡人看的,用的不是普通文字,而是符文,这是一种修真界特有的文字,据说流传自上古,许多经典,用的就是这种文字。可以说,学习符文,是修士的必修课,玄渊观这样的三大道观之一,更是还未入道,就开始学习符文。
“青书师兄,那我什么时候去学堂?学堂在哪?”
“这个不急,讲道之日,学堂停课。以后讲道之日,你只管来听讲道,听完了去见教习法师。没事再去上学,以师妹的资质,学上大半年应该就差不多了。”张青书一边说,一边带着灵玉出了主殿,拐到右边的偏殿。
偏殿门侧,守着两名女弟子,张青书将她一送,向这两人揖礼,笑眯眯道:“两位师姐有礼了。这是新入门的师妹,姓程道号灵玉,第一次来见教习法师,劳烦两位师姐帮忙。”
一见张青书,其中一人便笑了:“呦,这不是小张师弟么,说话还这么客气。这有什么的,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另一人瞧了瞧灵玉,既惊且疑:“小张师弟,你没弄错吧?这孩子才多大?”
“自然没有弄错。”张青书向灵玉扬了扬下巴,“程师妹,将你的弟子令牌拿出来,两位师姐这里应该有你名字的。”
灵玉点点头,取了弟子令牌奉上,口中道:“两位师姐有劳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将来还要两位师姐多多关照。”
人都喜欢听好话,女人更是如此,见她这么知礼,那女弟子也软和了脸色,拿了她的弟子令牌,在卷宗上翻查了一会儿,便点了头:“没错,程师妹请进吧。”
事情顺利办完,张青书拱拱手:“两位师姐,小弟先走了,改天再请师姐喝茶!”
“小张师弟,这是你说的,下次可不能不认帐!”两名女弟子笑嘻嘻的,与张青书笑闹了几句,放他回去了。
灵玉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想,这位张青书师兄,年纪不大,却会做人,她可得好好学着。她是有些机灵劲,但九岁以前在程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顾着胡闹,之后在市井混迹了半年,接着跟着师父窝在穷乡僻壤,这种同门师兄弟之间的交际往来,从来没见过。
正想着,比较爱笑的那名女弟子扬声唤她:“程师妹,请随我来。”
灵玉忙跟了上去:“是,师姐。”
玉极宫不比玄明宫,大堂极大,偏殿却小,才几步,就进去了。
里面很空旷,最上面供着真君像,另有香炉供桌,旁边一把高椅,再没有了。椅子上正坐着一名莲冠道袍的道姑,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容貌端秀,颇有几分仙气。
道姑面前,团团围着十几名女弟子,十分有秩序地问着问题。
“柳师叔。”那女弟子揖礼,“这是程灵玉程师妹,第一次前来听道。”
听到她的声音,道姑与众多女弟子都转过头来,看着灵玉。
灵玉连忙深深一揖:“见过法师,见过众位师姐。”韩抚宁说她可以唤师叔,别人可没说过,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忌惮,先客气点总是没错的。
道姑轻轻一点头:“知道了,你先侯着。”回过头,又细细地回答先前女弟子的问题。
“是。”灵玉规规矩矩地在最后面等着,眼观鼻鼻观心。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道姑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把她们都打发走,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道姑舒了口气,饮了一会儿茶,才抬头看她:“程灵玉?”
灵玉跨前一步:“弟子在。”
“我叫柳威意,如今没意外的话,这一年,我就是你的教习法师。”
威字辈,冲虚宫的?灵玉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面上半分不显:“有劳威意法师。”
柳威意摆摆手:“你是通玄弟子,唤我师叔便是。”
这句话让灵玉放松了许多,看起来,冲虚宫的人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为什么他们要说冲虚宫不是人?
“多谢柳师叔。”
柳威意点点头:“你的卷宗,我看过了,郑师兄倒是有先见之明,从头教起,比半途教起方便多了。”
灵玉心中内心默默地……暗想,冲虚宫的人不通庶务倒是真的,什么叫“郑师兄倒是有先见之明”?先见之明自己会死?这要换个心眼小的,不记恨才怪。
正想着,听柳威意道:“过来我瞧瞧,看看你适合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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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了再睡。感觉剧情好慢,心里好着急,又看到这么多打赏,是不是应该勤快点……
021、剑修
修什么?初入上院的女弟子,不都是修习那本《太素紫云心经》的吗?
灵玉一边想着,一边乖乖地走到柳威意面前。
柳威意伸出手,按住她的脉门。下一刻,一股霸道无比的真元通过她的脉门强灌而入。
痛痛痛……
灵玉脸都扭曲了,想喊又不敢,只能死命地忍着。
幸好柳威意很快收回了真元,十分难得地露出一点笑意:“你这孩子,筋骨不错,是个练剑的料。”
哈?
灵玉还没反应过来,柳威意抽出条白帕细细地擦自己一点也没弄脏的手,又说了:“很好,这三年上院的弟子就没几个适合练剑的,原本我也没抱希望,没想到啊,这倒是意外之喜。”看着她是越看越满意。
这眼神让灵玉毛骨悚然,好像她是屠夫案板上最肥最嫩的五花肉。这位柳师叔想干什么?
“丫头,练过武没有?”
灵玉摇头:“回师叔,没有。”
柳威意瞅着她摇头:“这么好的筋骨,不练武可惜了。”
这是在夸她长得壮实吧?灵玉暗想。
柳威意又自顾自地说:“嗯,十二岁,这个年纪正好打基础,磨练上几年,就可以修剑了。”说着,似乎对自己的打算十分满意,点着头说,“就这样决定吧,反正你也没师承了。”
灵玉:“……”
柳威意没管她,从供桌旁拿起一卷绢帛,打开来,一边提笔记录,一边道:“以后你上午去入道宫上学,下午去冲虚宫找我,晚上么,自己看着办,爱修炼就修炼,不修炼也随便。每十日的讲道,可以休息一天,来不来听道也随便。”
没问过灵玉任何意见,就这么给她安排好了前程。
“柳师叔……”灵玉弱弱地唤。
柳威意抬头,对她扬了扬眉:“有问题?”
看这位柳师叔的神色,灵玉不敢说有问题,灵机一动,问:“柳师叔这是要弟子以武入道?”
柳威意搁下笔,吹了吹绢帛上刚写好的字:“郑师兄是怎么教你的?连这种事也不懂。你已入道,谈何以武入道?”
“……”灵玉默了。刚才这位柳师叔可是说了,修炼不修炼随便,听不听道也随便,这像是正常教授弟子的样子吗?还要求她每天下午去冲虚宫,说她不练武可惜了,这分明是要她另走武道。
“你资质不错,筋骨强韧,是剑修的好料子。既要修剑,就要练武打好基础,修炼不修炼倒在其次。过两年你基础打好了,正式修剑,修为自然一日千里。”
灵玉眼睛眨了眨,问:“柳师叔,修剑难道不是修道吗?我看道门弟子,人人都要修剑的啊!”
这个问题让柳威意撇了撇嘴,透露出一分不屑:“他们那也叫修剑?”想到灵玉什么也不懂,又耐下心解释,“我说的修剑,是修真的一个分支,修剑之人,历来被称为剑修。普通的修道者,一般被称为法修,他们不修体,不修力,只修丹田,使用法术。你说的那些道门弟子,他们的剑只是法器,若有好的,立刻可以换掉。剑修不然,终其一生,只修一剑,便是有其他法宝,也只是添头,真正的本事,全在剑上。剑即我,我即剑!”
说到最后一句,柳威意语气铿锵,神情肃然。
灵玉没想到这个端秀飘逸的柳师叔,居然会有如此锐利的一面,她坐在那里,就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
冲虚宫果然都是疯子、狂人。
“……好像那些传说里的剑仙啊!”
听到灵玉的嘀咕,柳威意露出一丝笑意:“不错,可以这么理解。”又十分怅惘地叹了口气,“剑修之道,少有传世,除了最顶尖的几个大道观还有剑修传承,其他都断了,真想看看古时所谓剑仙的风采。”
剑仙,是凡人仙人故事里最常见的主角,他们剑术超群,出神入化,御剑飞天,顷刻千里。年幼的灵玉,不止一次羡慕故事里的剑仙,恨不得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一人一剑,来去人间,任凭再大的险阻,我只一剑斩去——帅呆了!
所以,她很快有了决定:“柳师叔,要怎么修剑呢?是不是不能像法修一样修炼?这样的话,那本《太素紫云心经》不用修炼了?”
看到她亮晶晶的双眼,柳威意十分满意:“这倒不是。剑修也是修真者,严格来说,是道修的一种,所以,两者是有相通的地方的。剑修打坐修炼,同样有好处,体内真元越充盈,剑的力量就越强。之所以说,你现在修炼不修炼随便,是因为你根基还没打好,等你淬炼完身体,打好了基础,开始修剑,那你修炼功法越勤奋,对自己帮助就越大。”
“原来是这样……”
“可惜,你没早几年入门。”柳威意感叹,眼神再次让灵玉毛骨悚然,“要是你早早入门,说不得我要跟太虚宫那群没出息的抢一抢!”
太虚宫,没出息的……
灵玉心中又默默地……了一次。都说玉虚宫和太虚宫不太和睦,冲虚宫更过分,压根就瞧不上他们。
“罢了,反正郑通玄也不在了,白占着个师父的名分而已,将来在内院进了哪一宫,才是哪一宫的人。”柳威意好像说给她听,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嗯,行了,就这样吧!”
柳威意收好卷宗,道:“你回去吧,告诉张照观我的决定,他自会替你安排。”
“……是,柳师叔。”见柳威意不打算再理她,灵玉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揖了一礼,退了出去。
一离开玉极宫,灵玉就忍不住了,风风火火地回上院,直奔张照观的院子。
“青书师兄,青书师兄!”刚进院子就大叫。
“哎!”里头传来张青书的声音,看到灵玉急忙忙地奔进来,笑了,“程师妹这是做什么?难道后头有怪物在追?”
灵玉没空跟他开玩笑,直奔主题:“师兄,柳威意师叔让我修剑!”
张青书可不是灵玉,他从小长在玄渊观,大大小小的事没他不清楚的,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睛:“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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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感冒药太困了,字数不够,也没修改过错字,先凑和着发吧,睡一觉再说……
022、修炼
“程师妹!来,坐坐坐!”张青书亲热无比地拉着灵玉坐到一旁。
灵玉被他的反应搞得一愣一愣的,之前张青书对她客气,可没这么热情,只是听说柳威意让她修剑,怎么态度就变这样了?
“程师妹,你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哦。”灵玉便把进了玉极宫后的情形一五一十向张青书叙述了一遍。
张青书听完,直着脖子就朝里头喊:“二叔,二叔!”
“吵什么,叫魂啊!”张照观撑着门框揉着眼睛,睡眼惺忪。
张青书指着灵玉,刚刚张嘴,张照观已经说了:“我听到了,不用再重复。”说完,打了个呵欠,对灵玉道,“程师妹,威意法师的意思,除了少个名分,你算是她的传人,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啊?”
张照观挥挥手,又回去睡觉了:“青书,其他的事你来办!”
“知道了!”张青书应了一声坐回去,刷刷刷,拿出数本卷宗,一边翻一边道,“程师妹,你赚大发了!冲虚宫门下弟子不多,能成为剑修的更少,还有威意法师,当她的徒弟,在玄渊观就能横着走!以后还要师妹多多照顾啊……”
“嗯,早上去入道宫,幸好叔叔吩咐过,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明天让侍女带你去就是。入道宫辰时开课,不要迟到了。下午去冲虚宫,威意法师既然吩咐了,你直接去就是。还有其他的……”张青书嘀嘀咕咕一阵,很快帮她办妥了。
“程师妹,等你入了冲虚宫,可别忘了我呀!”一番交待后,张青书将她送出院门。
灵玉口中胡乱应着,拿着张青书给她的东西,晕乎乎地回自己小院了。
第二天一早,灵玉在侍女的带路下,去了入道宫。她从小就不爱读书,从来没在学堂安静地坐半个时辰,如今过了启蒙的年纪,却只能老老实实地从头读起。
入道宫的弟子,小的五六岁,大的十四五,均未入道,灵玉身为上院弟子,在其中有如鹤立鸡群,但也因此,几乎没人敢跟她说话。灵玉也不在意,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柳威意说的剑修之事,恨不得早早学完基础,开始修剑。
一上午转瞬即过,下午去冲虚宫。
冲虚宫的位置,比玄明宫、玉极宫偏僻得多,但占地极广,除了前面的大殿,还有三进的院子,几乎可以当成独立的小道观。
昨日灵玉被张青书恶补了一番,对冲虚宫的情况基本了解了。
内院三宫,太虚宫和玉虚宫人数持平,都是二十多人,冲虚宫相对较少,只有十六人。虽然人数少一些,冲虚宫的实力却不弱,不像其他两宫会吸收修为相对低一些但有特长的弟子,想进冲虚宫,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实力,所以,整个冲虚宫,没有炼气八层以下的修士,并且,大部分都是实力强悍的剑修。这就是冲虚宫在玄渊观牛气哄哄的原因,也是张青书一听说柳威意让灵玉练剑,就激动不已的原因。
在值守弟子的带领下,灵玉进了冲虚宫。穿过前面的大殿,第一进院子,便是宽阔的练武场,十来名男弟子正在辛勤地练武,大部分都打着赤膊。
灵玉目不斜视地跟随值守弟子穿过,到第二进院子门口,那值守弟子笑道:“程师妹,你自己进吧,这里我们不能进的。”
灵玉向他拱手为礼:“好,多谢师兄了。”
值守弟子摆摆手,转身回去了。灵玉举步迈了进去。
第二进院子,同样是练武场,只是在练武的都是女弟子。柳威意拿着一把木剑,看着这些女弟子,时不时出言指点。
灵玉走过去,躬身见礼:“柳师叔。”
柳威意早就看到她进来了,领着灵玉到另一边:“知道怎么打基础吗?”
灵玉摇头。
柳威意也没指望她回答,自己说道:“任何武艺,都是从打熬筋骨开始,打熬筋骨,又要从站桩开始。所谓站桩,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扎马步——知道怎么扎吗?”
灵玉看着不远处在练习扎马步的女弟子,点点头:“回师叔,就是那样的。”
“那你扎一个我看看。”
“是。”灵玉照着前面那女弟子的样子,半蹲身,收拳。
“头抬起来!”木剑“啪”一下打在她背上。灵玉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连忙稳住。
“脚分开三掌的距离,脚尖向前!”木剑“啪”一下打在她小腿内侧。
“蹲太高了,下去点!”一剑敲在她大腿上。
“胯部内收,屁股朝天干什么?”又是一剑。
调整完姿势,柳威意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先蹲一盏茶。”
灵玉感觉很轻松,她身体本来就壮实,从小到大四处胡闹就没一刻安静,入道之后又被灵气淬炼过,只是扎马步而已,对她而言并不难。
蹲完了一盏茶,只是腿部略麻。柳威意很满意,唤来侍女,给她略微松弛一下,又让她蹲一柱香时间。
蹲完了一柱香,看她还好,又让她蹲半个时辰。蹲完了半个时辰,再蹲一个时辰。
半天时间轻松过去,灵玉心想,练武也不难嘛,一下午马步扎下来,只是略微见汗而已。
柳威意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今晚回去,到张照观那里领药材,泡上半个时辰,记住,最少半个时辰,以后每天如此。”
灵玉应下,回去后让侍女去领药材,烧水给她药浴——玄渊观的条件真不错,练武不但有加餐,还给药浴,这些药材很珍贵呢!
第二天起来,灵玉终于知道,为什么条件这么好了。浑身疼,尤其是腿,抖得跟筛糠一样!
可学还是要上,武也要练。她一瘸一拐地去入道宫上了半天课,又一瘸一拐地去冲虚宫。
柳威意一看到她,脸色一沉,木剑就削了下来:“没精打采的做什么?给我抬头挺胸,好好走路!”
“柳师叔,”灵玉两股战战,含着两包泪,“我疼得站不稳。”
“这只是刚开始!”柳威意不为所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独是你。”
灵玉只好勉力站稳了。
“马步!”想了想,柳威意声音缓下,“今天就扎一个时辰吧,分开两次,满了你就去休息。”
灵玉松了口气:“多谢柳师叔!”
今天这一个时辰,可比昨天那半天难过多了,灵玉好不容易熬下来,回到居住,再度按柳威意的吩咐,泡半个时辰的药浴,然后睡觉。
睡到半夜,灵玉醒过来,虽然腿还疼得很,精神却很好。
看看时间,大概是亥时,正是月上中天之时。
今天的月亮很好,虽然不是满月,但也差不多,按《太素紫云心经》上说,正是修炼的好时候。
灵玉想了想,干脆拿出那本功法,细细地读了一遍,开始修炼起来。
柳师叔说过,剑修并不是不要修炼,真元越强大,剑修的力量就越强。现在她还没开始修剑,不如多多为将来做准备。
毕竟,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灵玉想起被公孙堰带走的仙石,想起韩抚宁高深莫测的目光。
救出仙石,她需要力量。保护自己,同样需要力量。她没有多少时间好浪费,在公孙堰手上,仙石每一天都处于危险之中,而韩抚宁,尽管现在还没有做什么,但不能保证他永远不做什么。
灵玉搁下功法,盘膝坐好,回想功法上的内容。
姜抚恒法师说,修炼,就是要让自己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与灵气亲和,与天地相融,与山河共呼吸,这种状态,其实就是观想境界。
观想境界……灵玉默默地回想那种感觉,宁心静气,意守丹田,思想越来越空,身体越来越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灵玉再度恢复自我意识的时候,映在她眼里的,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这个世界,大部分是灰的,但黯淡的灰色中间,又夹杂了一些浅淡的蓝点,这些蓝点,浅得几乎看不出来,只能隐约分辨出与灰相异,它们仿若灰尘,在这个世界飘浮、游移,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灵玉轻轻地呼吸,看到这些蓝色的光点,随着她的呼吸慢慢向她移动,而后进入她的身体。
每一个蓝点的进入,都让她感到一阵舒畅。这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但这不妨碍她知道这玩意儿是好东西。她开始有意地去呼吸,将这个东西吸入体内,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与自己共呼吸……
呼……
吸……
体内的蓝点越来越多,这些蓝点慢慢汇集成一条细流,缓缓地汇入经脉,慢慢地转化成真元。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气吗?
灵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她没有动,而是困惑地拧起了眉头。
为什么昨天晚上会出现那样的情景?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无论哪本功法,杂闻都没有记载,张青书和几位法师,也没说过这种情况。这是修炼必然会出现的一步吗?
这个念头出现在灵玉脑中,又很快被她抹去。她直觉,这绝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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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写,不过以我的速度,睡觉前估计写不完下一章,大概能写个半章。
023、选剑
尽管柳威意说过,在打好基础正式修剑之前,她可以不修炼,但灵玉还是十分勤劳地把《太素紫云心经》翻了一遍又一遍。
原本,仙石被劫之事,只是给了她一个长远的目标。这个目标并不紧迫,因为她知道,仙石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而她自己身在玄渊观,更是安全。
但韩抚宁诡异的表现,让她的精神紧绷了起来。韩抚宁知道了白水观藏宝的事,会不会对她不怀好意?还有他所谓合作的说法,她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这个刚刚入道的小娃娃去做。
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大概跟仙石差不多。身为钥匙之一,白水观藏宝开启之前,她应该是安全的,可开启之后,就不一定了。
她需要迅速强大起来,避免韩抚宁动手的时候,自己却毫无反抗能力。
一刻也不能浪费。
在柳威意的操练之下,灵玉陷入疯狂的忙碌之中。
早上去入道宫,下午去冲虚宫,回去药浴完,立刻睡觉,睡上两三个时辰,半夜起来修炼,直到天亮。
这使得她根本没有时间进行人际交往,直到半年之后,她课业过关,不必再去入道宫,才有所好转。
之后,便是异常辛苦的锻体。练武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凡人中所谓的武林高手,尚且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何况他们这些修真者。
灵玉知道自己基础薄弱,想要早日成为剑修,除了多吃苦,别无他法。她生在程家那个畸形的环境,内宅争斗不休,儿子如宝女儿如草,还能不受欺负地长大,便是因为她有一股狠劲。凭着这股狠劲,她习武进度飞快,甚至连修为也没落下。
时光飞逝,三年之后,灵玉进入了炼气三层,同时,筋骨达到了柳威意的要求,可以摸剑了。
十五岁的灵玉,身形抽穗似的拔高,已经赶上了柳威意,只是身材瘦削,发育得极其不好,乍看之下,倒像个少年郎,穿着女弟子的服饰,时常被人围观。
对此,灵玉很淡定,她的女性意识本来就不强,反倒觉得这样挺方便的。
跟在柳威意身后,无视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敌意的目光,灵玉一路悠悠哉哉,往剑阁走去。
刚来玄渊观的时候,她人生地不熟,又身怀秘密,所以装得老老实实。如今她得了柳威意青眼,混得风生水起,完全没必要收敛本性,更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
玄渊观号称仙家道观,其实与俗世无异,千余弟子,各有圈子,上层法师,利益纠葛,其中错综复杂,非外人所能了解。
灵玉很清楚,那些羡慕她的,嫉妒她的,或敌视她的,未必就是出自本心,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所站的位置。
她是太虚宫郑通玄之徒,却由冲虚宫柳威意教导,偏偏郑通玄生前又投靠了玉虚宫韩抚宁,这关系说起来简直一团乱麻。故而,除了柳威意本脉弟子,还有张青书这个与她交好的小圈子,其他三宫弟子,多半对她抱有敌意。而不知情的普通弟子,因为她承剑修之脉,又修为提升迅速,对她羡慕嫉妒兼而有之。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别人的目光,能影响她什么?她照样修炼,照样练剑,将来也会照样成为精英弟子,乃至真传弟子、法师……
别人的目光,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
剑阁位于玄渊观最北面,主殿灵景宫的右后方。
玄渊观的格局,山门、广场、三清殿、灵景宫为一条直线,整个道观,以这条线为中轴,坐北朝南,背靠大山。灵景宫,就是压轴。剑阁的位置,有些奇特,它在灵景宫的右后方,一方峭壁之上,比灵景宫还要高,孤零零地悬着,仿佛不属于这个整体。
灵玉随柳威意到达灵景宫,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才被准许踏上通往剑阁的山路。
“柳师叔,”行走在狭窄的山路上,灵玉随口问道,“剑阁只是藏剑之所,为什么建得如此古怪?好像比灵景宫还重要。”
走在她前面的柳威意转头看了她一眼,面露赞赏:“你倒是敏锐,一眼看出,剑阁的重要性。”顿了顿,说,“剑阁当然重要,它藏的可不是普通的剑,而是最顶尖的炼器之法炼制出的宝剑,这样的东西,绝对不可以流出去,否则……”
否则,三大道观的垄断地位不保。灵玉在心中默默地补上这句话。她已经不是初入道途的小道士了,身为冲虚宫法师的传人,又跟张青书那群人混得极熟,见识远超普通弟子,许多事情,稍微想想就知道。
各大道观之所以势大,最根本的原因有三,一是功法,二是丹道,三是器道。
初级功法倒是不稀奇,每个正经道观、许多家族都有传承,中级以上功法比较少见,而高级功法,则是各大道观的不传之秘。张青书曾这样对她说,炼气五层,是一个分水岭,天下修士,能入道的修炼到炼气五层只是时间问题,想要突破五层进入六层,乃至更进一步,达到八九层,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天分、资材、功法,缺一不可。所以,没有高级功法,那些小一些的道观、家族、散修,没办法在修为上跟各大道观一争长短。
丹道器道也是同样的道理。三大道观垄断最顶级的资源,各大道观瓜分中等资源,这些资源都去了何处?能吃的变成丹药,能用的变成法器,都填充了大道观的库房,增长了弟子的修为,强大了他们的实力。
正想着,小路已经走到了头。
灵玉踏上剑阁门前那块平台的时候,霎时一寒,全身被一股凌厉的剑意所笼罩,森寒之气,凛凛而发,几乎要将她压倒。
她脚下一晃,三年的锻体此时见效,又很快站稳了。
这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站稳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柳丫头,你徒弟?这筋骨锻炼得不错!”
苍老的声音响起,灵玉循声望去,看到剑阁旁的树下,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盘膝而坐,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们二人。
“弟子见过丰老。”见到此人,柳威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道礼。
丰老颔首微笑。
“灵玉,”柳威意转头道,“这是剑阁值守丰老,是我们玄渊观最厉害的剑修。”
柳威意这般慎重地介绍,灵玉不敢马虎,上前见礼:“弟子程灵玉,见过丰老。”
待她直起身,柳威意道:“丰老,灵玉是太虚宫郑通玄在外收的弟子,郑师兄意外陨落,故而由我教导。她筋骨不错,悟性也好,锻体三年,初见成效,弟子带她来剑阁选一把剑。”
丰老仍旧面带微笑,半闭着眼睛轻轻点头:“在我的剑意之下,这么快恢复的,并不多见。这孩子意志极强,是修剑的材料。”
得到认同,柳威意略微松了口气,露出一点微笑:“弟子修为所限,不敢妄言,还请丰老指点。”
灵玉听得奇怪,柳师叔可是玄渊观内凤毛麟角的炼气九层法师,还要自称修为所限,这丰老难道是炼气十层?
丰老没有立刻说话,那股剑意又笼罩了下来,但其中锋锐之气尽去,只剩下凛凛的寒意。
“咦!”许久之后,丰老抬起眼皮,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灵玉一番,最后,抚着长须道,“这孩子不但筋骨出色,与灵气更是亲和,倒是更适合走法修的路子。”
柳威意闻言一怔:“丰老,您的意思是……”
丰老摆摆手:“莫急。若当真让她走法修的路子,未免浪费了这筋骨和锐气。但若让她走纯粹的剑修路子,又浪费了这样的好经脉……”闭目思索了一阵,最后慢悠悠道,“那柄坎离剑,或许等到了它的主人。”
柳威意闻言大喜:“多谢丰老指点。”
丰老轻笑,手指轻轻一点前方,剑阁之门应声而开:“去吧,剑阁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是。”柳威意恭敬一揖后,转身带着灵玉,进入剑阁。
一入剑阁,灵玉就觉得眼睛不够看了。
到处都是剑,四五丈见方的屋子里,密密麻麻挂满了剑。这些剑有的插在剑鞘之中,有的露着剑锋,散发着凛凛的寒意。
灵玉抖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手臂。
柳威意发现了,眉头微皱:“怎么了?”
灵玉道:“这里好古怪,好像有很多的气息,很冷。”
柳威意挑了下眉,略有异色:“你现在就能感觉到剑气?”
灵玉闻言不解:“剑气?”
“一把有灵性的剑,是有剑气的。”柳威意说,带着她走到右侧,看了一番,取下一柄剑,“就是这把了。”
灵玉接过,只见剑鞘暗淡,看起来毫不出奇。她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吭——”剑身缓缓推出。
灵玉略微有些失望,这把剑的剑身,并不像传奇话本上说的宝剑一般,湛如秋水,而是带了淡淡的灰,好像没洗干净似的。上面用符文刻着两个字:坎离。
“走吧!”确认没错,柳威意转身,“剑阁的规矩,拿了剑就要走人,不可随意逗留。”
“哦。”灵玉连忙把剑身推回,跟了上去。离开之前,瞥到角落的楼梯,忍不住问了一声:“柳师叔,二楼也都是剑吗?”
柳威意的脚步顿了一下,道:“等你修为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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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异常艰苦,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大概我今天抽空去打了次攻防,把感觉打没了……
024、剑修三关
“剑修,一生修剑,矢志不移。”冲虚宫第三进院子里,柳威意对灵玉说,“你要记着,剑就是你最可靠的伙伴,你不负它,它亦不会负你。”
灵玉摸着手中的坎离剑,没说话。
“之前的三年,你已经用木剑学过了剑术,如何施展,不用我再教你。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你之前学的,只是凡人之剑,修士之剑,不是这样练的。”
柳威意话音落,右手一探一拔,自己的宝剑出鞘,剑光森寒。
而后,灵玉看到,她手臂轻轻一挥,宝剑划空而过,剑光仿佛脱体而出,院子另一侧的草人应声而落。
灵玉吃了一惊。她曾见过玄尘子和公孙堰等人斗法,却不曾见过如此厉害的剑光——或者,是因为那几人使用的是法修的木剑?
“看到了吗?这就是剑气。”柳威意收剑回鞘,“剑修之剑,首修剑气,再修剑意,最后修剑心。”
“好厉害!”灵玉赞叹。
柳威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道:“真正厉害的人是丰老,我这点本事,跟丰老一比,不值一提。”
灵玉问:“师叔已经是炼气九层,便是还有人比师叔厉害,又怎么会不值一提呢?”
柳威意听得此言,却叹息了一声:“剑气、剑意、剑心,剑修三关,我到今日,连剑意都未能领悟,算什么厉害?”
灵玉听得一怔:“柳师叔,连你都未能领悟剑意,那其他人……”
“不妨坦白告诉你,这世间除了几个不知道还活着没有的老家伙,已经没有人能领悟剑意了。我们玄渊观内,也只有丰老一个。”柳威意语气幽幽,十分伤感。
“剑意……竟这么难领悟?那剑心呢?”灵玉愣了一下,又问。剑气、剑意、剑心,这可是有三关呢,如果连剑意都未能领悟,如何去体悟剑心?
柳威意苦笑着摇头:“剑心,只是传说中的境界,便是丰老,也不知所以,连这个境界是不是存在都不知道。”
“那为何会流传下来?既有流传,必定有人修成了剑心才是。”
“大概吧。”这个问题让柳威意兴味索然,对她而言,领悟剑意已经是难以越过的高峰,何况更高一层的剑心。她提起精神,道:“好了!不管剑心存不存在,都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你连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先把剑气修出来再说!”
“是,柳师叔。”灵玉不再问下去,听话地拔出了自己的剑,按照柳威意的要求,开始练剑。
晚上,灵玉回到自己的小院,药浴之后,照例先睡上两三个小时再起来。
她打开窗,盘坐在床上,看着月色透窗而入,却没有立刻修炼。
她在想白天柳威意说的那些话。
剑修三关,剑气、剑意、剑心,大部分的剑修,竟然连剑意都没能领悟,更不用说剑心。不应该是这样的,这种情况太反常。
既然存在剑修三关的说法,必然有先贤达到了。而修行之事,本就是一关比一关难。比如,整个玄渊观,炼气六层众多,七层略少,八层就不多了,九层更是凤毛麟角,超越九层,似乎就是丰老一个吧?
这几个修炼境界,像个阶梯,一层一层。越高的人数越少,但不会出现突然减少的情况。
剑修的情况,却不是如此。三关之中,几乎所有的高手,都徘徊在第一关,几个丰老这般的老前辈,走进了第二关,第三关却只在传说当中。这就好像,在第二关这里,被硬生生地砍掉了。
灵玉不由地想起曾经看过的,程氏先祖的手书。上界太白宗、封闭的小千世界……当年的她还不明白,如今的她,多少能够领悟其中的意思了。
他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应该就是程悦所说的,封闭的小千世界,这个小千世界的外面,还有一个上界。
这样就能完美地解释,为什么明明没有人能突破炼气期,却又硬生生按了个炼气期的名字,为什么只有少数人能够领悟剑意,却又存在一个摸不着的第三关。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上界流传下来的。
灵玉不由地想,存在上界这件事,这个世界有人知道吗?当年程悦能够进入这个小千世界,想必其他人也是可以的吧?这个世界是不是还存在上界来的人?
这三年来,玄渊观中的弟子、法师,包括柳威意,丝毫没有透露出这个讯息,包括观中收藏的典籍,她翻了许多的杂闻手记,都没有找到。但另一方面,这个上界的存在,并不是毫无痕迹。比如众多典籍中随意提及的东西,都不像这个世界存在的,一些地理或者资源分布的书里,总会出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的名字。
灵玉十分确信,有上界的存在,但她没有途径找到这个上界。
想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罢了,就像柳师叔说的,这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问题,等她修出了剑气,甚至通了剑意,找到仙石,解决韩抚宁,再去想什么上界不上界吧!
她闭上眼,进入修炼之中。
第二天一早,灵玉神清气爽地睁开双眼。
修炼不能完全地代替睡觉,但,修为越强,修炼就越轻松。所以,修为越高的人,需要睡眠的时间就越短。
一开始,灵玉每天只睡半夜,还会有点疲累,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如果不是她还要练剑,便是一天只睡一个时辰,也没什么要紧的。
起床洗脸穿衣,打点妥当,正要出院门,后面传来细细的声音:“程师姐,程师姐!”
灵玉扭头,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隔壁房间跑出来,有些怯生生地说:“程师姐,去膳堂吗?一起走?”
这小姑娘叫石静白,是前几天才搬来的。
灵玉入门,正好赶上了好时候,玄渊观因为半年后要招收新弟子,修整了好些院子,她就独占了一间。后来,新弟子入门,直接入上院的却不多,所以她还是独占一间。直到不久前,这位石师妹入道,从下院升到上院,才搬来与她同住。
灵玉倒不介意院子里多一个人,反正她回来不是睡觉就是修炼,与别人共用侍女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这位石师妹有些腼腆胆小,总是小心翼翼的。
“好啊,一起走吧!”灵玉随口应道。她在玄渊观混了几年,人缘不算好也不算坏,虽然三宫弟子多有敌视,但也有几位关系不错的同门。
石静白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啊!真的?程师姐你真的不介意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要介意?”灵玉转身,往膳堂走去。
石静白连忙跟上去,脸红红地说:“他们都说,程师姐你脾气古怪,不爱理人……”
“他们?”灵玉挑了下眉。
“就是……就是那些师兄弟……”石静白吞吞吐吐,生怕灵玉让她说到底是谁。
灵玉当然懒得问,只随便“哦”了一声。这三年时间,她忙得不可开交,连睡觉都要分成上下半夜,更不用说跟别人玩乐,旁人见了,只道她脾气古怪,她也懒得辩解。
“不过我现在知道不是了,程师姐很和气的。”石静白连忙又道,生怕她生气。
和气?好像她就是在石静白第一天搬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顺口说了一句“要帮忙吗?”其他时间压根就没碰上过。
“程师姐,你用过早饭,去哪里啊?”
“玉极宫。”
“哦,师姐你也去听道啊……”
“嗯。”
“师姐你不是剑修吗?也跟我们一样修炼?”
“当然。”
…………
在石静白热情的陪伴下,两人到了膳堂。
因为是讲道的日子,膳堂今天人很多,人来人往,几乎每个座位都有人。
灵玉带着石静白进来,正准备拿几个包子闪人,就听到有人喊:“程师姐,程师姐!”
她扭头一看,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向她挥手,一边挥一边叫:“过来这里!”
这少年着上院弟子服饰,皮肤微黑,长得也壮实,正是当年张青书介绍她认识的季武,年前也入了上院。
灵玉施施然走过去,已经有人腾好了座位。
“程师姐,你坐!”季武给她让了位置,看到石静白跟过来,便又挪了挪,“这位师妹也请坐。”
两人坐下,季武从旁边端来一碗面:“程师姐,这是你喜欢吃的鸡丝面。这位师妹,你喜欢吃什么?”
石静白满脸通红,慌忙摇头:“不用了,我,我自己来。”说着,自己去取了包子。
灵玉拿起筷子,看着季武笑:“无事献殷勤,你小子想干什么?”
季武一点也不觉得被比他小的灵玉叫“小子”有什么不好,嘻嘻笑道:“看师姐说的,师弟我对师姐一直都很殷勤的!”
“是啊,每次都很殷勤,殷勤完了就想从我身上捞好处了!”灵玉一边说一边捞面吃。
“冤枉啊!”季武捧心状,“师弟我对程师姐,一片赤诚,师姐这话,太让我伤心了。”
呼噜呼噜十分没气质地吃完了面,灵玉说:“别!有话快说,你知道我很忙的。”
季武磨蹭了一会儿,终于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弟我想赚点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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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补更,但现在剧情很卡……
025、修士交流会
修道本来就是一件消耗钱粮的事,且不说那些被师门垄断的丹药、法器,便是有钱也买不到。药浴那些药材要钱吧?他们每天加餐,吃的灵材制作的食物要钱吧?还有身上穿的衣服,绣的聚灵符也要钱吧?更不用说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们身为三大道观弟子,已经占尽了好处,不用每天为钱财奔波,但,除了修炼所需,师门很少另外发放财物,便是为师门做事,也只能领取很少的报酬,灵石什么的,想也不用想——除非能成为张照观、古元良那样的实权管事,但那比成为法师容易不了多少,他们都是实力稍差,入不了三宫,却有强硬的靠山。
所谓灵石,就是她入门之时,随乾坤袋一起给她的,那十块闪着荧光的玉石。这是一种饱含灵气的石头,能将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储存其中,十分珍贵。据灵玉所知,这玩意儿出产不多,其中大部分被各大道观瓜分,只有极少部分流出。
因为珍贵,易储存,不会贬值,又十分容易衡量,灵石成了修真界的货币。另一方面,又因为太稀少,修士之间还是大量地使用金银,以及灵珠。
灵石是天然的,灵珠则是人为的。珍珠、玉石都可以储存灵气,只是天生灵气的珍珠极少,不像灵石这般可以形成矿脉。但他们可以把灵石上储存的灵气转移到珍珠上去,分薄其中的灵气,就形成了比灵石更小的币值,灵珠。
通常情况下,对他们这些上院弟子而言,金银已经不能买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而灵石又太珍贵,灵珠就成了主要货币。
灵玉当年得了玄尘子等三人的遗物,合起来也有两百多块灵石,对她这样的弟子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财富。
玄渊观的弟子,进入上院时,师门会一次性发放十颗灵石,之后每年都会发放十颗,除此之外,别无途径可以获得。一个像她这样进入上院才几年的弟子,顶多也就几十颗灵石,再加上日常修炼,有灵石速度要快得多,这些灵石,根本不够他们花用,身边能留上十来颗就不错了。
目前来说,灵玉不怎么缺钱,剑修初期,要锻体,要修剑气,灵石消耗并不大。不过,季武的提议,还是引起了她的兴趣——如果有足够的钱,她可以走另外一条路,一条法剑双修的路,这样一来,她的修为增长就会快得多。
“赚钱?你想怎么赚钱?”
季武看了眼一旁安安静静吃东西的石静白,压低声音说:“我想举办一个修士交流会。”
“啊?”灵玉听不明白了。
季武道:“这件事我想很久了,要赚钱,从谁身上赚?师门是不可能了,同门么……我们拿什么赚?”
灵玉想了想,点了点头。师门对于资源的控制十分严格,对于上院弟子,平日吃的用的,都是尽量供给,但发放的灵石、法器、丹药,绝对不会多给一点。赚同门的钱么,就像季武说的,拿什么赚?他们有什么,这些同门就有什么,每个人都知道灵石有多么不易得,只恨自己不够用,哪还会花出去?
季武未入上院前,专门替上院弟子办些杂事,倒也能赚上一些灵珠,但进了上院,再去做这样的事,既掉价,又不划算。他也干过类似掮客的活,利用自己丰富的人脉,替别人牵线搭桥,可上院弟子之间,交易本来就不多,那些介绍费,还不够塞牙缝的。
灵玉入门三年,从未想过赚灵石,除了自己太忙外,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以她商人之家出身的目光来看,玄渊观内部供需关系完全失衡,无法形成一个有活力的市场,所以,再怎么想,也没头路。除非玄渊观自身改变培养弟子的方式。
但这可能吗?三大道观,几百年来一直是这样的模式,要玄渊观改变,其他两大道观也要改变,这可是影响到整个道门的大事,没有人敢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季武说:“所以,要赚钱,从师门内部是不可能了,要赚,只能赚外面的钱。”
灵玉叹了口气:“可你知道,小道观小家族的修士,都不富裕,更不用说散修。”
“但我们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季武笑得神秘。
看他这模样,灵玉微怔:“你的意思是……”
季武严肃地说:“为什么天下修道之士,都想往三大道观挤?当然是我们有着他们渴望的东西。”
“第一,三大道观垄断资源;第二,受天下供奉,地位超然;第三,”灵玉顿了顿,说,“有一套完整的培养弟子的方法。”
季武露出笑容,皮肤黝黑而显得憨厚的脸上露出精明的笑容,向她比了比大拇指:“程师姐就是程师姐,我一说,就想到了。”
被他吹捧了一下,灵玉没有飘飘然,又拉回了正题:“你所谓的交流会,到底要怎么弄?”
季武道:“讲道马上开始了,晚一些再来寻师姐说话,如何?”
灵玉看看渐渐空了的膳堂,点点头:“我今日不必去冲虚宫,季师弟空了,只管来寻我就是。”
两人约好,便分头去了玉极宫听道。
中午,讲道结束,灵玉回了小院。不多时,季武上门来访,把自己的计划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
听了季武的计划,灵玉不禁赞叹,难为他想得出来!
这个修士交流会,说来也简单,就是一个松散的会员组织,彼此间不具备权利义务,只存在供求关系。
首先,季武要拉上几个有能力的上院弟子,借他们的名头,成立这个交流会。然后,对外招收成员,以定期举行论道会、交易会为口号,吸引那些小道观、小家族弟子,乃至散修。
这些人,没有正经的传承,对于道经理解,似是而非,想要接受正规的道门教义,却没有途径。这个时候,一个由玄渊观的上院弟子组成的交流会出现了,会定期论道,可以交流修道心得,对他们的吸引力该有多大?要知道,三大道观的名头,在外面是很好用的。
要想入会,很简单,交上一笔会员费就是。这笔会员费并不多,绝对是他们付得起的。但入了会之后嘛,除了定期的论道会、交易会,还会举办不定期的XX会,那个就要另外交钱了。当然,不来也可以,交流会的一切活动都是自愿的,只要你受得了诱惑——比如,玄渊观上院弟子剑修XX谈论如何修剑,这样的交流会,几个人忍得住?
灵玉一边赞叹季武的奇思妙想,一边提醒他:“季师弟这个度可得把握好,有些东西,是不能流传出去的。”
季武拍着胸脯保证:“程师姐放心好了,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我清楚着呢!就算不清楚,也有几位师兄师姐给我把关不是?”
“那你找我呢?就是给你把关的?”她玩笑道。
季武道:“师姐也太自谦了,这种小事,哪敢劳烦您啊?以师姐你的天资,十五岁就炼气三层,还是剑修一脉,自然是找你撑场面去的!怎么样,给不给师弟这个面子?”
灵玉琢磨了一下,说:“柳师叔为人严厉,我时间不多,你是知道的。”
“放心,不会占师姐你很多时间的。”
灵玉考虑再三,最终答应了。这位季师弟是个赚钱的料子,说不定他还真能开出一条财路,到时候,她跟着沾点光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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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几百字,原谅我偷一下懒,近来文字感很弱,娃儿晚上又吵得厉害。
026、学符术
“不要以为成为剑修很容易,你要受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再一次去冲虚宫,柳威意严厉地说,“修炼剑气,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这一步,比锻体更难!”
灵玉站在她面前,目光平静。
见她一直没有退缩,柳威意收回了凌厉的目光,缓下声道:“要修炼剑气,就要先从自己的佩剑入手。每一把剑,都自己的特点、灵性,有的温和,有的暴戾,身为剑的主人,要与手上的剑形成共鸣,才能让它为你而战。”
“坎者,水也,离者,火也。所谓坎离,就是水火。水火二性相克,难以相容,坎离剑却将之融合在了一起。这是坎离剑的特点,也是你的特点。”
灵玉听得迷茫:“柳师叔,为何是我的特点?”
柳威意道:“你的体质十分亲和灵气,可包容万物,这是水的特性;同时,你的性格潜藏着暴戾的一面,如同火一般。所以,丰老为你选了这把坎离剑。”
灵玉恍然:“原来……”
“另外,”柳威意又道,“驭使这把剑,需要五行之力,与法修贴近,更能发挥你的优势。”
没想到仅仅是选剑,有这么多的考量,成为剑修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了,灵玉,师叔只能指点你到这里,修炼剑气,要你自己慢慢掌握坎离,与之形成共鸣,这不是别人能帮忙的。”柳威意从怀中取出一本本薄薄的册子交给她,“这是我当年领悟剑气的心得,你拿回去好好看,然后自己寻找领悟剑气的方式。以后不用再每日来冲虚宫了,遇到什么难题,再来找我。”
灵玉明白,柳师叔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自主修炼,不用再每日上课了。以后的修炼之路,要她自己去走,没有人能扶着她。
她郑重地点头:“是,师叔。”
…………
带着柳威意的心得,灵玉回了自己的小院。其实,玄渊观的弟子,都是自主修炼的,若非走了剑修之路,她三年前就该自己修炼了,哪里会有长辈亲自教导三年之久。修炼,本来就是需要自律的事。
“程师姐,你怎么回来了?”看到她一边看书,一边推开院门,石静白惊讶极了。
灵玉抬头,看到她坐在院子的大树下画符,身前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符纸。
看到她的视线,石静白满脸通红:“我……我想学符术……”桌上的符纸,大部分是空白的,小部分画废的,成功的没几张。
灵玉看了几眼,问:“符纸便宜吗?”
这个问题让石静白愣了下,随后回答:“嗯,一个灵珠一大捆呢!”
大约一百个灵珠等于一个灵石,一个灵珠一捆,确实不算贵。
“哦。”灵玉点点头,把柳威意的心得册子收起来,绕过她就要进屋。
“程师姐,”石静白又唤道,“你今日不用去冲虚宫吗?”
“嗯,以后都不用去了。”灵玉随口说。
“啊?”
见她一脸惊讶,大概是想歪了,灵玉解释:“柳师叔说我可以自己修炼了。”
“这样啊,恭喜师姐了。”石静白转惊为喜,能自己修炼,代表着修为进步了。
灵玉向她笑了笑。石静白有意相交,她看出来了,之前她忙着练武锻体,没时间交朋友,现在有时间了,交几个朋友也不错——有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才好去盯韩抚宁。
这样一想,她也不进屋了:“石师妹不介意我看着吧?”
石静白眨眨眼,下一刻反应过来,大喜:“不,不介意,程师姐请坐。”
灵玉便拉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支着下巴看她忙碌。
石静白初学符术,手还很生,被灵玉这么看着,更加紧张,一连错手废了好几张符纸。
灵玉就问:“为什么不先用普通的纸练熟了,再在符纸上画呢?”
石静白闻言一愣,呆呆地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马上兴冲冲回屋,拿了一大叠上好的玉版纸出来。
不涉及修炼之物,玄渊观十分大方,凡人眼中极珍贵的东西,在他们眼中不过尔尔,这些玉版纸,要多少有多少,都是免费的。
在玉版纸上画符,石静白镇定多了,灵玉见她对着桌上的符书一笔一画地照描,就盯着符书看了一会儿。这一看,倒让她看点名堂来了。
“这是什么符?”她问。
石静白有些诧异地道:“程师姐不会画符吗?这是讯号符。”讯号符,算是符术入门,许多野道士都会画,初学符术,基本都是从讯号符入手的。
灵玉坦然道:“我对符术一窍不通。”
石静白抬头看她一眼,有些羞涩地道:“程师姐这般厉害,我还以为什么都会呢!”
这说法让灵玉颇感兴趣:“我哪里厉害了?”
石静白认真地说:“师姐十二岁就入了道,而且还是剑修一脉,如今年纪与我相当,我才刚刚入道,师姐都已经炼气三层了,当然厉害了。”又补充了一句,“师姐肯定会成为真传弟子的!”
灵玉没想到这个小师妹居然这么看得起她,不禁笑道:“我连精英弟子还不是,这也太远了!”
石静白不好意思地笑笑。二十岁前达到炼气五层,才算是精英弟子,而真传弟子,不是修为够了就可以的,到底是什么标准,没人说得清,她这么说,确实太武断了。
灵玉把注意力拉回来,对着符书道:“这符看起来好眼熟,倒像是几个符文组成的。”
听她这么一说,石静白不明所以:“程师姐,什么符文,我怎么看不出来?”
灵玉便抽了只笔,用笔杆顺着讯号符慢慢画下来:“你看,这个符,像不像这三个符文组成的?”
等她画完,石静白已是呆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崇拜地看着灵玉,“程师姐果然厉害。”
灵玉心道,这小师妹真是单纯,因为她入道早些,修为高些,就对她心存好感。其实这有什么,符文之所以叫符文,自然是与符有关,只是画成符变形了而已,真正的符师必然清楚。
“……难怪法师说,符文很有用,一定要学好呢。”抬头对灵玉笑道,“程师姐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学符术呢?有一技傍身,以后也有个进项。”
灵玉一笑:“原来你是为了赚钱。”
石静白脸色微红:“那天季武师兄说,要办一个修士交流会,我也想赚些钱,就问他能不能算上我,他说我可以先去帮忙。我想着,那交易会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所以想学点东西……”
“原来是这样。”经石静白这么一提醒,灵玉想起来,她的正牌师父,可是个厉害的符师,遗物里面还有他的符术心得,要是不学,未免可惜了。或许,她也可以学学符术,拿到交易会上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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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跟娃两个一起不舒服,昨天没更,容我恢复状态。
027、领悟剑气
“领悟剑气,就要与剑共鸣。”灵玉摸着手中的坎离剑,缓缓地走在山路上。
看柳威意的剑术心得,领悟剑气有多种方法,最笨的是砍上几千上万次,但这种方法不是人人有效,不同的人,不同的剑,领悟的方法并不相同。
比如柳威意的剑,叫惊风剑,特点是快而无形,为了领悟这种剑气,她绑上藤蔓,从悬崖往下跳,足足跳上一个月,终于领悟出剑气。
灵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对这位柳师叔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能想出这种方法,而且还能坚持一个月,柳师叔果非常人。
这件事也提醒了她,领悟剑气的方法,可以匪夷所思,但一定要符合剑的特点。
坎离剑的特点,柳威意已经告诉她了。坎者,水也,离者,火也。也就是说,她要同时领悟水和火的真义,再将之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这使得她要领悟剑气,比别人难得多。别人只要领悟一种,她要领悟两种,而且是属性相克的两种,再将之融合在一起。
麻烦啊!灵玉吁出一口气,决定不想后面的,先把其中一种领悟出来再说。
水,火,玄渊观山清水秀,自然是水方便一点。
灵玉转了个身,决定了去向。
玄渊观之后,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河,将玄渊观所在的若渊山切成两半,形成了一条深渊,这也是渊河、渊城、若渊山、乃至玄渊观名字的由来。
半个时辰后,灵玉已经到了渊河边上。渊河两岸都是峭壁悬崖,嶙峋陡峭,中间的渊河却极宽,水面清澈平稳,映着两岸青山,赏心悦目。
灵玉沿着小路,一直走到悬崖底部的河滩。
经过千万年的冲刷,河滩上铺满了光滑的鹅卵石,美丽至极,倒是观景的好处去。
灵玉走了一会儿,时不时在河滩上发现一两件衣裳,都是上院弟子的衣袍,显见主人就在河里——利用渊河修炼的,不是她一个人。
好不容易,选了个没人的地方,灵玉也把外袍一脱,拿着坎离剑跳进了渊河。
渊河的水清澈而微凉,一入水,灵玉感觉到肌肤瞬间起了一粒粒小疙瘩,她有意识地让自己放松下来,去适应周围的水温。入道之后,身体就能自动调节体温,以适应环境,真正地寒暑不侵,则要更高的修为。
适应之后,她让自己没入水底,以盘膝打坐的姿势,将坎离剑搁在膝盖上,闭上眼,屏住呼吸,默默地体悟冲刷过身体的水流。
水面上,渊河平静无波,水面下,却有几股暗流,涌动不息。
灵玉运起真元,抵抗水流的冲击,这令她的真元不停地下降,坚持了半个时辰,就消耗一空,不得不上来透气。
回到水面,等到真元恢复,再度潜下水去。
如此反复。
一直到天黑,灵玉才从渊河出来,施展了一个小法术,把衣服弄干,披上外袍,准备回去。
回去之后,仍然先药浴,药浴完了,拿出玄尘子的符术心得,仔细看了起来。
这本符术心得,玄尘子没有放在乾坤袋中,反倒缝在衣服夹层里,可见重视。别看玄渊观的弟子一入上院,就能发放一个乾坤袋,放在外面,乾坤袋绝对是人人眼红的好东西,一看就知道好东西在里面。玄尘子不把东西放在乾坤袋,就是不想便宜别的修士。
灵玉猜测,这本薄薄的符术心得,才是玄尘子真正的衣钵,弟子手记上估计也就是皮毛。
“欲学符术,先学符文。”开篇第一句,便验证了灵玉的猜测,符文,果然是符术的基础。接着,玄尘子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符术练习心得,然后是一页一页符文分析,每一道灵符,都被他仔细地拆分成几个部分,写出相对应的符文,一目了然。
灵玉觉得,这本书真是符术入门的好教材,如果有这本书,石静白大概就不会学得那么艰难了。
最后,玄尘子说,每一道灵符,都是由符文组成,这一点符师都明白,但会不会拆解符文,是区分一个符师是否高明的标志。他能拆解的符文多达三十余种,在符师当中,也是顶级的,但有些灵符实在太复杂,连他也拆解不了。然后附上一些他会但不会拆解的灵符,这本书就翻完了。
灵玉对着最后那几页,看了许久,居然让她拆解出一道灵符的小半。这道灵符十分复杂,她只拆解出四分之一,就已经有五六个符文了,整道灵符,估计有二十来个符文,而最简单的讯号符,多半只有三到五个符文。
组成灵符的符文越多,就越复杂,变形得也越严重,当然也越难拆解。灵玉琢磨着,她还没学符术,居然就能拆这么复杂的灵符,想必符术天分不错?这个发现令她兴致勃勃,不说别的,她要能成为玄尘子那个程度的符师,自身实力就更强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灵玉对符术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
不用去冲虚宫,灵玉的日子还是一样忙碌。
白天去渊河泡着,以求领悟剑气,晚上看看道藏学学符术,再抽出两个时辰修炼《太素紫云心经》,偶尔还要去一趟渊城,给季武的修士交流会压阵。
别说,季武这小子真有点偏才,这个修士交流会,被他弄得有声有色,许多修士慕名而来,门内愿意加入的师兄弟也越来越多,如今论道会上坐镇的,都是精英弟子了。
灵玉也跟着发了笔小财,她是最先加入修士交流会的一批人,算是元老,季武念她的情,有好处的事,都先叫她。
有了这笔钱,灵玉学起符术来没了后顾之忧。要知道,低级符纸固然便宜,高级符纸可就贵了,而且还需要灵兽之血、灵草汁液等珍贵之物,没灵石买不到的。
随着灵玉符术的提升,石静白对她五体投地,心甘情愿替她处理杂务,只要她偶尔指点一下符术。灵玉也不小气,决定跟石静白好好相处,这小师妹心思单纯,为人也细心,又正好跟她住在一起,有些事情有她帮忙,方便多了。
又是一天,泡在渊河里领悟剑气,等到真元用尽,灵玉从水里钻出来调息。
不远处“哗啦”一声,同样有人从水里出来。
灵玉转过身,看到那人光着上半身,怔了怔,连忙撇开头。
在渊河泡了大半个月,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同门,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师兄弟,都会彼此远离,避免尴尬,师姐妹则会过来打个招呼。在这个过程中,她认识了几个不错的同门,有的跟她一样,也是在领悟剑气,有的则是修炼剑术或法术。
她正考虑是不是离远点,谁知那人竟向她游了过来。
“你是程灵玉?”略带傲气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少年。
灵玉转头,发现那人已经穿上了衣服,也就大大方方地回视:“不错,这位师兄有何指教?”
此人大约十七八岁,白净秀气,倒是个俊俏少年郎,可惜太过傲气,目光里的轻蔑让人很不舒服。
“罗蕴。”这人说,前面连“我是”或者“我叫”都懒得加。
名字听起来有点熟。灵玉想了想,没想起来,也就随便点了点头:“原来是罗师兄。”
罗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认得我便好。都说你是这几年来难得的剑修之才,依我看,也不过尔尔,都大半个月了,也没能领悟剑气。”
灵玉眯了眯眼,盯着此人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自然比不得师兄,灵玉入门晚,资质又普通,还要师兄多多指点!”
见灵玉态度放得低,罗蕴脸上露出自得的笑,道:“你这般恭敬,指点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顿了顿,“你既然来渊河领悟剑气,想必与水有关,我修习的乃是水吟剑,指点你还是容易的。你且说说,柳师叔为你选的是哪把剑?”
灵玉谦逊地道:“那就先谢过师兄了,有师兄指点,真是灵玉的大机缘。实不相瞒,柳师叔为我挑选的,是这把坎离剑。”她将坎离托出水面,“唰”地一声,拔鞘出剑。似乎蒙尘一样的剑身,带着一股古怪的灵气波动。
“坎离!”看到此剑,罗蕴脸色微变,住口不言。
“罗师兄?”灵玉万般期待地看着罗蕴,“依师兄所见,我该如何领悟剑气呢?”
罗蕴脸上变幻不定,过了一会儿,假作严肃地道:“领悟剑气,没捷径好走,师妹不妨在此好好泡上个把月,与坎离剑多多沟通,说不定就悟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说着,很快上岸,拿上自己的东西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灵玉不禁笑出声来。
这个罗蕴,她不知道是什么背景,不过,他修为与她相差不多,剑气也很微弱,想必是新近才领悟的。她的坎离剑属性复杂,便是柳威意也不敢直接指点,何况他一个刚刚领悟剑气的菜鸟剑修,想指点她,未免大言不惭!既然这样,她不介意让他碰碰钉子。
哼!想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亏?这几年一门心思修炼,倒让人觉得她好欺负了。
028、皆悟
“灵玉!”夜幕降临,灵玉从渊河出来,迎面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笑吟吟地跟她打招呼。
“俞师姐。”穿上外袍,灵玉亦招呼一声。这位俞师姐,名叫俞希音,是柳威意的弟子之一,与她关系不错,近来也在渊河修炼。
两人并肩前行,俞希音道:“听说你今天下了罗蕴的脸?”
“啊,那个家伙,”灵玉抓抓头,谦虚地问,“我觉得名字好熟,是什么来历?”
俞希音一挑眉,不可思议:“你居然不知道罗蕴是谁?他可是整个玄渊观的名人!”
灵玉摇摇头:“俞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天忙得不得了,哪有时间去听这些。”
“也是……”灵玉过去三年是怎么过的,俞希音最清楚,她只比灵玉早半年入道,两人练武基本在一起。
“罗蕴是太虚宫首座通临法师的长孙,资质过人,十三岁就进入观想境界了。”告诉她之后,俞希音笑道,“他一直自视甚高,自以为是这代弟子中资质最高的一个,没想到你入门之时,破了他的记录,因此一直对你不大服气,只是你这三年,不是练武就是窝在屋里,没机会遇到他而已。”
“哦。”灵玉撇了撇嘴,“他可真无聊,早那么点时间入道,有什么好记恨的,我又不是开宗立派第一人,听说百多年前,有位先辈十岁就入了道,他怎么不跟人家比?”
“你也说了,人家是先辈。”俞希音继续说,“罗蕴本来不适合走剑修一脉,但他不服气,花了五年锻体,不久前才领悟了剑气。你要不是剑修,他对你可能也没这么记恨,偏你也走了剑修之路,还比他适合……”她摊手,“像他这种大少爷,脑子抽风转不过来,也没办法。”
灵玉不禁“哧”地笑了,说得太对了,有些人就是脑子抽风。
“对了,俞师姐你怎么知道的?罗蕴不会把丢脸的事说出去吧?”
“自然是有人看到的。”俞希音笑吟吟,“你呛他几句话,本来只是小事,不过脑子抽风的人说不准,以后小心着些。”
“多谢俞师姐提醒。”灵玉应了一声,却没怎么放心上。玄渊观门规森严,就算罗蕴是太虚宫首座的长孙,门下弟子也不是想欺负就欺负的。再说了,她忙着呢,以后能不能遇上都不好说。
第二日,灵玉仍旧去渊河领悟剑气,没再遇到罗蕴。
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她感觉自身对于水的感悟更明晰了,但,想要领悟,总是缺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灵玉浮上水面,拿着自己的坎离剑思索。
剑的特性,与剑共鸣……是不是她本末倒置了?她要领悟的是剑,而不是水,所以,剑为主,水为辅,她应该从剑本身入手?
这么一想,灵玉闭上眼,慢慢地将真元灌入坎离剑上。
好凉。这是灵玉的第一感觉,好像她第一次跳进渊河时,那种冰凉的感觉。虚浮,没有着陆点,整个人随波逐流,明明是温柔的,却又带着澎湃的力量。
她浑身一激灵,忽地举剑,用力挥了出去。
剑身抬起,剑锋划过,一串水珠被带起,“哗啦”“啪”两声过后,平静的渊河水面,破开一条深深的水线。
灵玉一怔,随后大喜过望。成功了!她成功领悟出水之剑气了。
刚才这一剑,是坎离剑中与水相合的那部分,与她真元共鸣的结果。
灵玉兴冲冲地回冲虚宫,找到柳威意,告知这个结果。
柳威意露出一点笑意:“此剑果然与你相合,不过大半个月,便悟出其中一种了。”
灵玉喜不自胜,再接再厉地问:“柳师叔,那离火那部分,我要怎么去悟?我可以跳到水里去悟水剑,可没办法跳到火里去悟火剑呀!”
柳威意道:“每个人领悟的方式不同,我只能给你点建议。炼器阁所在,有一个地火池,许多修炼火系功法的弟子,都会去那里,你不妨去试试。”
“多谢柳师叔!”灵玉马不停蹄,马上去了地火池。
地火池位于若渊山深处,因为是炼器阁所在,防卫十分森严,开放给弟子的,只是边缘的一点点。
灵玉过去的时候,地火池所在的山洞内,散坐着十几个人,这些人有的修炼,有的发呆,还有的念念有词,看到她进来,大部分人看了一眼,有几个仍然聚精会神,毫无反应。她看了一圈,随便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将坎离剑放在膝上,她盯着地火池的地火,也发起呆来。
这一发呆,就过了三天。三天时间里,灵玉全心地感悟地火,沟通坎离剑,但因为无法直接接触,效果不大。
第四天,她伸出坎离剑,挑出一团地火。
以她的修为,直接跳到地火池里是找死,但接触这么一小团,问题并不大。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上那团地火。
烫!她反射性地缩回手,定定神,再次伸出去。火的温度很高,足以将铜铁之物融化,若非她用真元覆住了手心,恐怕已被烧成了灰。
如此尝试数次,终于适应了火的温度,灵玉盘膝闭目,默默地将真元与火焰接触,感悟其中的变化。
火焰跳动,有如舞蹈,它们将周围的东西点燃,吸取其中的精华,使自己更热烈。
这是吞噬,也是**。
一往无前,玉石俱焚。
灵玉的心跳渐渐与火焰的跳动重合在一起,感受着那种热烈与暴戾,以及决然与毁灭。
等到真元燃尽,火焰在她手上熄灭了。
灵玉慢慢打坐恢复真元,思索了一会儿,再将真元灌入坎离剑,去感受其中的离火之意。
然后,又从地火池挑出一团火焰。
十天一晃而过。
相比起体会水意,这一次她有计划得多,也有目标得多。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对火焰的感悟越来越清晰,直到不用火焰,也能在心中模拟出火焰的感觉。
灵玉睁开眼,左手骈指在剑身上迅速一抹,一道热烈的火焰之意附于其上,慢慢渗入其中。
她屏气等待着,感觉到模拟出来的火焰与剑身相触,渐渐融入其中……
火意与坎离剑完全相合的一瞬,灵玉忽然出剑,“轰!”地火池的火焰被引动,坎离剑上燃起火光。
这动静惊到了别人,有几个人不快地咒骂一声,灵玉却兴奋地无视了。
火之剑气,终于成了!
她轻飘飘地离开地火池,满面笑容回到冲虚宫。
“这么快就成功了?”柳威意惊讶。
“是啊。”灵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惊讶,体悟剑气,只要找对了方法,短则数天,长则数月,就能成功,她感悟的时间不算很短,在正常范围内。
柳威意叹道:“丰老的目光果然很准,若是换成别人,体悟了水之剑气,再去体悟完全相反的火之剑气,必定十分别扭,指不定要花上几个月乃至半年,没想到你却这么顺利,可见与坎离剑十分相合。”
“原来是这样……”灵玉恍然。说起来,她从水换成火,好像没有一点别扭的感觉,这么说,坎离剑还真适合她。嗯,以后有时间,去感谢一下丰老。
“那,柳师叔,我要怎么把两种剑气合二为一呢?”
柳威意笑道:“我怎么知道?这要问你呀!”
“问我?”灵玉莫名所以。
“与坎离剑相合的人是你,不是我。坎离剑如何把两种完全相反的气息融合在一起,你就怎么把两种剑气融合成一股,这不是最好的借鉴么?”
灵玉顿悟,谢了柳威意一句,提着剑就回去了。
029、仙境之说
灵玉一次一次地将坎离剑刺出。
她从来就有一股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三年用尽一切时间地练武锻体,不止练出了一副好体魄,更练出了一手不凡的剑术。这一套剑法施展出来,如行云流水,流畅至极。
但这不够。柳威意说过,这样的剑,只是凡人之剑。
一套剑法练完,灵玉停住,蓄势待发。忽然“呛”一声,一股真元灌入剑身,坎离剑尖锐鸣叫,剑法再施展,气势顿变,一股无形的剑气,带起濛濛的水气,将周遭一扫而空。
片刻后,灵玉收剑停住。过了一会儿,再度举剑,一道热烈的焚意自剑身透出,激起狂烈的剑气,遇之俱焚。
灵玉一遍一遍地演练,有时候是水气,有时候是火焰,有时候两者混杂,有时候互相吞噬……
不对,就是不对。灵玉知道,真正的坎离剑气,不应该是这样的,它应该像坎离剑一样,是一个整体,互相融合,决不排斥的整体。
她小心地控制着体内的真元,一次一次地试探,到底如何,才能维持平衡,将之整合在一起。
…………
玄渊观主殿灵景宫,这一天坐得满满当当。
上首坐着的,是一名长眉修目的中年道人,看起来甚是亲切和蔼,正在闭目养神。两旁副座上,均是外表年逾六十的老道士。而后是分成三列的法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转眼,又到仙境开放的时候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道人缓缓睁开双眼,语气感慨地道。
副座上,微胖的老道士嘿然笑道:“五十年,转瞬即逝啊!”
另一名老道士面容严肃,半闭着眼,语气冷冷:“闲话少说,老夫还要回去修炼!”
微胖老道士闻言讥笑:“南老鬼,你修来修去,也修了一百多年了,差这一天半天就飞升了?晚辈面前,也不嫌矫情。”
被称为南老鬼的老道士白眉一扬,站起身来:“老夫修炼,要你多事?到底说不说事,不说事,我便回去了!”
“南师伯莫急,”上首的中年道人,也就是玄渊观的观主,仍旧不急不徐地道,“五十年,观中弟子换了一茬,总得跟他们说清楚,是不是?”
南姓老道冷哼一声,但还是坐下了。
观主微微一笑,看向法师之列:“抚宁。”
韩抚宁步履平稳地出列:“弟子在。”
“你告诉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韩抚宁抬手一揖,转身面对众法师。
见到这一幕,谭通真不屑地撇了撇嘴。真不知道姓韩的给观主下了什么迷魂药,两位监院、三位首座在旁,居然叫他一个法师来主持,更莫名其妙的是,监院和首座也不生气。莫非传言是真,韩抚宁根本是观主的私生子?
“诸位同门,仙境之说,想必大家或多或少听说过,只是不甚了了。其实,这个所谓仙境,并非虚指,而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地方。”韩抚宁从袖中摸出一块绢帛,解开系绳,绢帛展了开来,露出一副画。
看到这副画,原本安安静静的灵景宫,忽然沸腾了起来。
“紫芝,已经长成的千年紫芝!”
“醉兰草,那是成熟的醉兰草!”
“还有八仙树,这么大一棵八仙树,能结多少八仙果啊?”
韩抚宁举着这副画,一番展示后,将之重新卷了起来。
“诸位刚才看到的,便是仙境所在。”收起画卷,韩抚宁道。
“韩师兄,这仙境从哪来的,居然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韩抚宁微微一笑:“仙境到底从哪来的,没有人知道。我玄渊观历代祖师记载,大约千余年前,仙境忽然现世,当时的三大道观,将此事隐瞒下来,并瓜分其中宝物。后来改朝换代,三大道观易位,但仙境仍然按照旧有的规则划分。”
“规则,是什么规则?”
韩抚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起另一件事:“诸位可记得,五十年一期的国师之争?”
众人点头,其中华通虚道:“韩师弟,三年之后,正是国师易位之年,莫非此事与仙境有关?”
韩抚宁轻轻点头:“华师兄所言不错。大家都知道,国师之位,每五十年一争,三大道观五十年内入道的法师,都有资格参与。而其实,国师之争,就在仙境中举行。”
“竟是如此!”灵景宫再一次沸腾起来,只有一些明显年长的法师,淡定地看着这一幕。
“诸位!”韩抚宁抬手轻轻一压,压下沸腾的声势,“莫要着急,国师之争在三年后举行,想进入仙境,也要等上三年。”
灵景宫内,声音慢慢平息下来,韩抚宁继续道:“三年时间不短,但也不长,国师之争,既关系到第一道观之争,又关系到仙境宝物之分,所以,今日观主召集大家前来,就此事交待一番,望大家准备准备,既为师门争一分利益,也为自己夺一分机缘。”
说到这里,韩抚宁转身,向观主一揖,退回自己的位置。
“咳!”观主一声清咳,接过主持,“仙境的来历,诸位不必去追究,你们只要知道,三年后,有一场硬仗等着你们,机缘足够的话,你们可以一飞冲天,机缘不够,可能就要命陨其中了。”
两位监院中微胖的那位嘿了一声:“你们这些小家伙,别高兴得太早,仙境中机缘处处,危机也不少,要不然,为什么提早三年告诉你们?这是让你们闭关的赶紧闭关,交代后事的赶紧交待,别临到头了,死不瞑目!”
这话说得极难听,完全不像一个长辈说的话,另一位明显与之不合的监院却没出言讥讽,仍然半闭着双眼,似乎神游太虚。
“崔师伯,真的这么危险吗?”法师中,有个年轻人怯怯地问。
崔监院道:“难道你没发现,每一次的国师之争,都要陨落不少同门吗?”
下方众人都是一怔,而后露出惊惧的表情。没错,每次的国师之争,都会陨落半数法师,只是他们都以为,那是在擂台上陨命的,还以为自己不上擂台,就与自己无关。
“观主,仙境中到底有什么危险?”柳威意问道。
观主露出一丝微笑,赞赏地对她点了点头:“你们可知道,仙境中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奇珍异宝?”顿了顿,观主自己答道,“因为,仙境是一块灵地。”
“灵地?”
观主轻轻点头:“我等修道之人,都知道修炼的过程,其实就是吸纳灵气的过程,但灵气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凭自身微弱的感觉到。其实,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肉眼几乎可见,而奇珍异宝,就是由灵气培育出来的。”
法师中,有几位专攻灵植之术的点头称是。
“灵气可以催生灵物,自然也可以催生灵兽——不要以为,仙境中的灵兽,是我们平常遇到的那些只会使用浅显法术的灵兽,它们中的强者,比实力最强的修士还要强!”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观主告诫:“所以,这是生死之争,诸位一定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