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8、契机
朱景道君站起来，抖了抖衣袖，特别潇洒地说：“担心？有什么用吗？”
小青被他说傻了：“没用？那我们……”
“朱景道君，”灵玉道，“您有话就直说吧！如今这形势，究竟要如何才好？道祖如此安排，又有什么深意？”
“唉！”朱景道君仰头看着天上的霞光，显得特别深沉，“能把老君逼到那样的地步，对方的实力，该有多可怕？说实话，我们所有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可是，道祖既然有此安排，定有其深意，说不定这就是转机。”
朱景道君轻笑：“小姑娘，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世上，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三个人……”
“另外两位道祖，还有……祖圣！”灵玉接了过去。
朱景道君挑了个眉：“既然知道，你还问？”
“所以呢？我们要束手待毙？”灵玉眉头紧皱，“您甘心吗？鸿元道祖用了自身造化之宝，护住了你们，难道就是为了百万年后，被对方一网打尽？”
“呵呵，”朱景道君摸了摸胡须，笑容自在，“别着急啊，小娃娃就是不冷静。”
“紫郢如今生死不知，我如何能够冷静？”灵玉道，“我必须做点什么。”
她的声音并不急切，但能够听出其中的决心。
因为这句话，朱景道君多看了她几眼：“我现在相信，你真的跟紫郢是道侣了。”
灵玉拧眉：“朱景道君！”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朱景道君笑了：“行啦，不跟你绕弯了。以我对老君的了解，做了这番安排，有两个可能。其一，保留力量，以图后事。其二，无可奈何，却又不甘袖手，所以做出这等安排。”
“所以呢？”
朱景道君一摊手：“所以，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没用，果真是老君的安排，答案自然会送到我们面前来。”
“……”灵玉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打扰你们在此等答案了。”
“你要走？”
灵玉点头：“我说过，必须做点什么。”随即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清都山的废墟，对小青道，“你就不必随我走了，留在这里看情况吧。”
“你去哪里？”小青干巴巴地问。
虽然她并不喜欢灵玉，可眼下这种情况，灵玉的存在让她安心不少。
“去找转机。”灵玉顿了顿，说道，“紫郢的安全，就交到你手上了。”
这句话让小青颇感压力：“这……”
灵玉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她的手臂，便纵身而起，化光飞走。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青怔了半天没回神。
“唉！”朱景道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面镜子，一边理着自己的仪容，一边长声叹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醒呢！”
“朱景师兄！”本来，小青面对朱景道君还有点发憷，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你怎么能这么……紫郢和姐姐还生死不知呢！”
“急什么？”朱景道君整理完仪容，收起镜子，忽然拍了拍手，高声喊道，“都别闲逛了，过来过来！”
刚喊完，那些散落在周围的洪荒修士们，全都转了个方向，收起无所事事的模样，往这边聚集。
小青目瞪口呆：“这……”
朱景道君得意地摸着胡子：“总算把那丫头骗走了，咱们清都山的底牌，怎么能随便让人看？兄弟们，干活喽！”
……
冥河上，一个黑影静静地坐在水面上。
这连羽毛都浮不起来的冥河上，黑影盘膝而坐，动也不动。
冥河连通幽冥，凡是拥有黄泉的世界，皆与其相通。身处冥河，若是得法，便可感受到他界的情形。
感受着那些山崩地裂，天灾横行，黑影无动于衷。
身为洪荒年代的初始魔物，他不知道同情心为何物，自然不会因为这些灾难而动容。
然而，当太虚幻境被破，霞光横过广乐天的时候，幽暗中的那双眼，突然睁开。
他心念一动。
片刻后，转轮王的身影从冥河底浮出。
“怎么，找我有事？”
转轮王此时一派淡定，对冥河的乱象视若无睹。
冥河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通常情况下，它不会受到天灾的影响，别的界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意外，在冥河界绝迹。但是，冥河界一旦乱起来，就算他身为大乘修士，也无法干涉。
与冥河相通的黄泉何其多？大乘可以干涉天道，但总有一个上限。他可以镇压一个世界，两个世界，无法镇压成千上万的世界。
所以，只能看着它乱。
甲申的声音幽幽传出：“你想知道我的任务？”
“你肯说？”
甲申缓缓点头。
转轮王眯起眼，不确定地问：“你真的肯说？”
甲申道：“我骗你作甚？”
转轮王思忖了一会儿，方道：“你有什么目的？”
甲申的影子动了动：“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呵，”转轮王的声音带着嘲弄，“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真话。”
“我不说，是因为我不能说。”
“那你现在能说了？”
甲申颔首：“不错，时机已到。”
他这么说，转轮王反而怀疑起来：“你说真的？”
“信不信由你。”
过了一会儿，转轮王问：“为何？”
甲申站了起来，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投在冥河上的影子，好像黑袍在风中飘扬：“我们魔物，在陨世之战前全部隐世，出自老君的命令。老君曾言，时机未到，这个秘密我要永世封存，不得出口。除非……”
“除非什么？”转轮王紧紧盯着他，多少年没有感觉到的紧张，在魂体内奔流。
“除非，契机到来。”
“契机？什么契机？”
甲申缓缓抬起头，一张苍白的脸，从黑影中显露出来。他幽黑的瞳孔，注视着转轮王：“救世的契机，又或者，灭世的契机。”
转轮王心头一跳，压下心绪的起伏，艰涩地张开口：“难道……这个灭世之局，老君也有份？”
甲申苍白枯瘦的脸庞，露出笑意。这笑容不能让人感觉半点温暖，反而透着诡异：“你说呢？”
1193、燃烧本源
星辰铺开，不断地延展，仿佛无边无际。逐渐覆住了霞光，一点点将其取代。
简不凡张开手，天地轮回锁化成黑光，落在他的身上，星辰迅速壮大。
众大乘脸色难看至极。去取天地轮回锁，真是个糟糕得不得了的主意，不但没能阻止天道的收缩，甚至使得简不凡的实力进一步壮大。
眼下的简不凡，真的是他们能阻止的吗？他的实力，已经远远不止大乘那么简单，他们始终跨不过去的那条线，对他来说形如无物。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真仙？若是如此，为何不见他度劫？可他现在明显不是大乘。难道在大乘之上，还有境界？他们一直坚信不疑的的境界划分是对的吗？这世界真的存在飞升这回事吗？
“都愣着干什么？”灵玉喝道，“难道你们甘愿看着他毁掉人界吗？”
“不然能怎么样？”一个急脾气的大乘怒道，“怀素，若不是你优柔寡断，简老鬼怎么会坐大？现在倒号令起我们来了！”
他们当然不甘愿，但是，简不凡已经是他们不能理解的存在，看着他强大的实力，大乘们的信心一个个地被他摧毁。千辛万苦搬来天地轮回锁，不但没能阻止简不凡，反而助长了他的气势，他们还能怎么做？清都山大阵摇摇欲坠，连鸿元道祖陨世前设下的局，都快要撑不住了，他们有什么办法？
“你们——”焱升勃然大怒。
“别管他们。”灵玉冷冷道，“反正我不甘愿死，就算阻止不了，总算尽力过。”
说罢，她唤出仙书。
青蓝光芒四散，天书云篆一个个飞出，组成法阵。
仙书光芒不散，法阵持续扩大，转眼间，已展开万里，并且还在继续扩大。
江蓠看了看仙书，想到了什么，惊道：“灵玉，你……”
灵玉没有理会，专注在法阵上。天书云篆用尽了，随之飞出的是基础符文。
早年间，怀素炼制玄真谱，曾踏遍人界，收遍典籍。经过数十万年的积累，这些典籍均化为本源之力，成为仙书的血肉。
仙书的光芒中，不言的身躯慢慢浮现出来。
“主人。”身穿肚兜的小童，小脸严肃而庄重。
灵玉看着不言，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此战凶多吉少，怕是要粉身碎骨。不言，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没能带你升仙，却要带你赴死，真是对不住你。”
不言展言一笑：“身为器灵，在惊天一战中舍身成仁，是最好的归宿，谈何对不住？能与主人一起经历这一战，不言只觉得荣幸，不觉得遗憾。”
灵玉大笑出声：“好，不愧是我的器灵。既然如此，我们主仆就大干一场吧！”
话音落下，她双掌上下一合，光芒骤放。
不言的身影逐渐淡去，融入仙书。
法阵延展仍在扩大，虽不及星辰，但几乎将视线所及之处都覆盖了。
众大乘不禁变色。
大乘修士的法阵，达到这个范围并不稀奇，广寒界覆灭的一战中，明心的暴风雪，便将整个广寒界卷入其中。但是，要考虑到现在的特殊情况。
这里是广乐天，始祖之地，残留着不知多少洪荒以来的庞大法力。而且，此时正是造化之力与灭世之力相争的时刻，天道被压缩，他们这些力量来源于天道的大乘，实力也因此下降。
怀素怎么能做到这个程度？难道她也和简不凡一样，实力大大增强了吗?
不，她的法阵是比想象中强大，但仍在可以想象的范围内，至少他们这些人，面对仙书法阵不至于束手无策。那她现在是……
“灵玉！”江蓠突然大叫一声，似乎想冲过来，“不要！这么做你会消失的！”
听到江蓠这句话，众大乘忽然明悟过来。
怀素之所以会突然变得强大，是因为她在燃烧本源！
大乘修士修炼至今，不知道夺了多少天地之造化，他们若是舍弃自身本源，足以创出一个大千世界。
法力会受到天道压制，但本源不会！
但是，本源如果被燃烧殆尽，那她这个人，就会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元神、魂魄、真灵，它们的力量全都来自于本源，本源殆尽，当然也就跟着消失了。
没有了元神，没了魂魄，没了真灵，那还有这个人吗？没有了，连转世都不会有。这是比明心自爆更彻底的消失。
怀素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都说怀素霸道自我，立丹霄观而压百界，得号丹霄帝君。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情愿牺牲？就算她真的阻止了简不凡，自己也会死的。到那时，就算人界还存在，与她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那个霸道强势的丹霄帝君，难以想象她竟然愿意为了这个人界而自我牺牲。这显得他们之前的猜测那么地可笑……
灵玉向江蓠投去一瞥，淡淡一笑，望向了清都山所在。那里的空间旋涡，正在逐渐平息，也不知道平息之后，徐逆是不是能平安出来。
想想他们两人也挺好笑的，紫郢冷漠，怀素自我。可到了关键的时刻，徐逆毫不犹豫地用自身之力解除了太虚幻境的限制，放出造化之宝，以求生机。而她，燃烧本源去阻止简不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其实他们的初心，只是不想被人摆布而已啊……
简不凡此时的神色，浮出了一丝动容。但这丝动容很快又散去，笑了起来：“怀素，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灵玉淡然道：“别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得意。我之命在我，他人休想干涉！简不凡，你可以算尽人心，却永远不能掌握所有。”
“是吗？”看着灵玉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强大如他，星辰世界亦受到了影响，不由叹道，“掌握不了你，我确实很遗憾。不过，不被我掌握的，终将死去。”
“被你掌握，也不见得不死吧？”灵玉看着仙书在淡去，她的本命法宝，即将化为最纯粹的本源。到那时，她也会跟着燃烧殆尽。
……
1195、讲故事
一个个影子，在部分大乘身上浮现出来。
这些影子，初时无形无质，随后慢慢显露出黑色的虚影，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兽形，千奇百状，不一而足。
魔气瞬间张扬开来，绵延成一片，几乎能与灭世黑光相争。
看到这些黑影，有人大喝，有人惊呼，顿时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身上浮出黑影的人，惊吓不已。他们身上居然寄住了魔物？
没有魔物的修士则松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一件事：“怎么都是前辈……”
不错，这些身上有魔物寄住的，都是洪荒活到如今的老资格修士，他们人虽不多，平均实力却很强。
“转轮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洪荒老修士，冲着转轮王大声喝问。
焱升的面色却不怎么好看。这些魔物现身之时，他想起了明心。
“老鬼，明心……是你杀的？”问出这句话时，焱升也没发现，自己带了颤音。
转轮王摇头：“不，害明心的人，不是甲申，而是那位。”
“幕后人？”
得到肯定，焱升糊涂了：“那明心身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转轮王看向简不凡：“这要从开辟鸿蒙说起，介意给我点时间吗？”
简不凡哼了声，不置可否。
转轮王一笑，就当他同意了。
“诸位皆知，人界修道，始于三位道祖。而三位道祖，又源于祖圣。那么，祖圣是何人，来自何方，为何妙法分传三道祖，后来又去了哪里，各位可曾想过？”
自然是想过的。不过，鸿蒙之事，就连那些洪荒至今的修士都答不上来，何况后来者？
“转轮王，难道你知道？”有人问。
转轮王看向甲申：“不错，我知道。”
灵玉盘坐悬于半空，一边收拢本源，一边道：“韩师叔，你就别卖关子了，都什么时候了？”
转轮王瞥了她一眼，道：“你急什么？怕紫郢出不来？”
灵玉哼了声，不再答腔。
“要说祖圣是什么人，就要先说人界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举世公认，人界的基础是大千世界，小千世界依附大千世界而生，而东西南北四天，数以万计的大千世界，组成了人界。其实不然。佛经有云，一千小世界为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大千世界，而大千世界数以三千，故为三千大千世界。”
“转轮王，”有人忍不住提出异议，“我们都知道，佛门乃是成钧道祖门下分支，所知所识，不超过三位道祖。难道你想说，我们的常识是假的，佛经所言才是真理？”
转轮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淡笑道：“阁下何不听下去再说？”
那人面色一僵，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我们继续。”转轮王背着手，接下去道，‘所谓一千，乃是虚指，用来说明各世界之间的梯度。以人界来考虑，那些独立存在的秘境空间，为小世界，发展完善的小千世界，为小千世界，那么我们所谓的大千世界，只能算是中千世界，而人界，不过是个大千世界。”
场面为之一静。
众人脸上若有所思。
他们所说的人界，只是个大千世界，那么，是否代表着像人界这么大的世界，有成千上万之多？那人界算是什么等级的？人界之祖圣，又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祖圣的来处……”江蓠想到了什么。
“既然人界只是一个大千世界，还有无数与之同等级的存在，那自然就有比人界更高级的存在。非要说的话，我们可以称之为，仙界。”
声音一落，便有人喊道：“转轮王，你的意思是说，祖圣来于仙界？”
转轮王淡淡一笑：“不然呢？”
众人在心里一回想，这还真是最合理的解释。
妙法分传三道祖，祖圣的妙法从何而来？三位道祖的实力远超大乘，可又并未飞升，总要有个解释。如果说，祖圣来于仙界，那一切都能解释了。
“那我们能飞升吗？”惦记了这么久，到了这个时候，大乘们仍然心心念念着此事。
“这，就要问他了。”转轮王回身，看向简不凡。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简不凡的身上。
“你说，能不能飞升呢？”转轮王笑问。
简不凡淡淡哼道：“我为何要回答这个问题？”
转轮王抚掌而笑：“其实你自己也不肯定吧？”
打哑谜一般的对话，让众大乘人疑惑不已。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继续。”转轮王移开目光，接上话题，“既然祖圣来于仙界，为何会在人界停留如此之久？他后来失去踪迹，是否回到了仙界？这些问题，就是引起今日天道之变，人界之灾的关键所在。”
焱升抓了抓头：“如果祖圣顺利到了仙界，那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老鬼，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祖圣并没有回到仙界？”
转轮王赞许地点头：“你总算会用脑子了。”不等焱升发怒，马上接下去，“不错，祖圣没有顺利回到仙界，应该说，他之所以来到人界，就是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他来人界的起因为何，或许是意外来此，又或许被人暗害……总之，如果按常理推断，像他这般的存在，不可能在人界久留，必然会离开，回到仙界。”
“然而，出现了一点意外。”转轮王叹息道,‘他发现自己暂时只能留在人界，而彼时的人界，不过是个蛮荒之地，广乐天也远远不如后来那般繁荣，甚至我们现在所生存的世界，有些并没有创造出来。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点，祖圣由广乐天开始，改建人界。这个改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完善天道，创出诸多世界，另一部分，将诸多妙法，传授给生活在广乐天上的生灵们。”
说到这里，转轮王停了下来。
江蓠抬头看着他，问：“后来出了意外，对不对？”
转轮王慢慢颔首：“不错。在人界休养了一段漫长的时间，祖圣并没有顺利返回仙界。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道祖陨世。”
1196、来历
“道祖陨世……”
许多人低声念着这句话。这是多少人心中的疑问，道祖真的陨世了吗？为什么道祖会突然陨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道祖陨世的背后，是否意味着一场争端？”江蓠忽然问。
转轮王赞许地点头，江蓠总是那么聪明，比那只笨鸟好多了。
“或许我们的问题，应该回归到本身。既然祖圣是仙界之人，那么道祖呢？他们又是何人？为何祖圣就选定了他们，传之妙法？”
“道祖，自然是广乐天之人，这还用说吗？”有位大乘面色不善地说道，他乃是洪荒修士，成钧道祖的门下。
转轮王一笑，并不与他争论。
“不如这么说吧，都说妙法分道三道祖，那么，三位道祖到底在何处修炼的？为何他们一出现，就是人界巅峰的修为？比我们今日强大得多，只能称为圣人。为何这人界，除了三位道祖，再也无人达到那样的境界？”
“自然是……”江蓠深吸一口气，“他们并不是人界生灵。”
“你想说他们也是仙界之人？”焱升想了想，摇头，“若是如此，为何还要祖圣分传妙法？老鬼，你不是这个意思吧？”
转轮王瞥了他一眼：“那你说说，既不是仙界之人，又是人界生灵，会是什么存在？”
“考我吗？”焱升嘟囔，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口中喃喃自语，“不属于仙界，又不属于人界……”
看到灵玉的神情越来越难看，似要出口，转轮王伸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真是考验焱升的架势。
“嗯……不是人，不是妖，不是仙，那还会是什么？物件？化灵……”焱升倒吸一口气，猛然抬头，“你是说，他们是灵物？”
“虽不中，亦不远矣。”转轮王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很简单，他们是分身。”
“分身？”人群里有人失声叫出声，“祖圣的分身？”
转轮王颔首：“所以才叫，一气化三清！”
众人都不知道，一气化三清是这么解释的，各种典籍上皆说，一气化三清，指的就是妙法分传三道祖。
“老简，你说是不是？”转轮王看向简不凡，含笑问道。
简不凡似笑非笑，不作回应，如同默认。
灵玉看着清都山上逐渐平息的空间旋涡，思绪飘远。
青索一听说这件事，便说幕后人身份好猜得很，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做出这样的布局，这世间只有四个人。
三位道祖，以及，祖圣。
而现在，转轮王却说，三位道祖即是祖圣的分身。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一个人。
既然都是一个人，为何鸿元道祖又留下造化之宝，助他们抵挡天道收缩？还有转轮王，简不凡现身后，灵玉收到转轮王传来的模糊的消息，让她抵挡一会儿，自己稍后赶来。
从他含糊的消息中，灵玉隐约知道，他已知魔物的来源。
随后，转轮王赶到，挡住了简不凡，号令甲申现身。
甲申一出现，灵玉便意识到，这件事，太始道祖亦有出手。甲申便是太始道祖门下，转轮王亦如是。他得知这么多的隐秘，来由只能是一个：太始道祖！
只是，从明心这件事看来，太始道祖并不像鸿元道祖的立场这么坚定，附身于明心的魔物，或许曾经被幕后人操纵。
幕后人即四位之一，四位乃是一人，而其中两位却又埋伏下了暗手，助他们抵挡幕后人……这算什么？自己跟自己作对吗？
“那现在要灭世的是哪位？”有大乘惶然问。
就算他们知道得不如灵玉多，可转轮王莫名提起他们四人，想也知道幕后人与此有关。
转轮王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道：“祖圣暂时回不了仙界，便暂时留在人界，为回到仙界做准备。想来，暂时回不了仙界，原因也就那么几个，或是力量不足，或是受伤未复。他化出三大道祖，替他广为传道，兴建广乐天，一则，使得自己过得更有趣味些，此地更像他的家乡，二则，也许是想借机体悟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过了很久很久，回到仙界的机会还是那么渺茫，甚至于，发生了另一件事。”
“是什么？”焱升急切追问。
转轮王指了指下方的清都山，又指了指头顶被星辰融合得差不多的霞光：“你们看，明明是一个人的力量，可它们却在互相对抗。”
“分身不听使唤了。”灵玉轻声道，“或许是沾染了过多世情，也可能祖圣自身的力量在衰退，演变成现在这样，应当是分身不听话了吧？”
转轮王点点头，望着她道：“还记得我那个身处幽冥异界的分身吧？因为我转世之后，力量不足，无法将幽冥异界收回，使得它产生自主意识，想要取而代之。”
灵玉记得这件事，那是元婴时期的事，她为此失去修为几十年。
“你是说，三位道祖产生了自主意识，不愿意再听祖圣的？”江蓠反问。
转轮王看向简不凡：“人界有人界的规则，祖圣身为仙界之人，在人界久居，力量逐渐衰落，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众人不由自主点头，天道压制，仙界有仙界的道，人界有人界的道。祖圣这个仙界之人，居于人界，天道不能与修为匹配，力量当然会衰落。如果他们这些大乘，被打落到哪个小千世界，压制着出不来，久了力量也会衰退。所以，但凡高阶修士，都会尽力选择大界居住。
“可是，三位道祖的力量，同样远超我等，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回到仙界呢？”有人提出疑问。
转轮王赞许道：“常理确实如此，可是，你们要知道，三位道祖与祖圣不同，他们是分身，没有得到祖圣全部的记忆，仙界对他们而言，并非家乡，他们真正的家乡，是人界，是广乐天。如果祖圣要飞升，他们愿意跟着走，但如果祖圣飞升这件事，会让他们的家乡覆灭呢？”
家乡……覆灭？也就是说，人界会毁掉？
那今天要灭世的人……
众人抬起头，看着天上灭世的霞光，因为太过惊惧，反而一脸木然。
1197、不该出现的人
“啪！啪！啪！”掌声响起，简不凡满脸笑意。
“故事讲得不错。”他道。
“还没讲完呢。”转轮王笑道，“有些事情，你也未必清楚，要不要听下去？”
简不凡没接话，却做了个请的动作。
转轮王继续道：“祖圣力量逐渐散失，最后想到了一件办法，也有可能是他一开始就打算好的办法。他要将整个人界的能量，全部收归己有，借助这股庞大的力量，或许能助他回到仙界。”
所以，幕后人没有直接灭世，而是让天道收缩，只有这样，人界的力量，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三个分身，竟然不听话了。三大道祖在广乐天多年，受到人界供奉，愿力众集，越来越强大。祖圣发现，如果不处理的话，由着三大道祖壮大，最后他这个本尊，很有可能再也收不回分身，也就回不了仙界。于是……”
“于是，三大道祖同时陨世。”灵玉低声接下了后面的话。
转轮王轻轻点头:“这就是道祖陨世背后的真相，只不过是一个仙界来客收回自己的分身而已。”
“可祖圣并没有因为收回分身而飞升，这中间是不是出了差错？”焱升问道。
他并不蠢钝，只是性格直接，懒得去想那些弯弯道道，真要想，自然也想得通。
“不错。”转轮王道，“既然分身已经有了自主意识，又怎么会甘愿被收？祖圣没有料到，三大道祖已经那般强大，三人合力，竟不比他这个本尊弱多少。收回分身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三大道祖就此陨世，那祖圣呢？”焱升看向转轮王，目光带着希望。
可惜，转轮王只能让他失望：“祖圣自然没死，不然，也不能有今日，是吧？”
焱升一顿，悟过来的同时，想给自己一巴掌。就是嘛，转轮王在讲的是很久以前的过往，他希望的结果如果出现了，今天就不会是这个局面。嘴巴总是比脑子快，这是欠嘲讽吗？
这次转轮王没嘲讽他，继续说下去：“祖圣没有消失，他毕竟是本尊。可他也没能收回三个分身，反而这三个分身的反击，弄得修为大降，令他一度消失于人界。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他的意识陷于虚无，这才有了人界这平和的百万年。”
说到这里，转轮王望向简不凡，笑道：“接下来的故事，该你说了。”
道祖陨世，洪荒就此结束。此后人界平和百万年，再起争端，便是他看上简不凡，借简不凡之手，在人界再掀风雨了。
简不凡淡笑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接下来的故事，不如由我来说吧！”
听到这个声音，再看到出现的人，大乘们不禁大吃一惊。
一道光从广乐天结界漏洞飞遁而入，落在他们身前，化为一个端秀清寒的女子。
众人大吃一惊，焱升更是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你……明心！”
最后那个名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没错，这个女子，不是双成，而是比双成多了一身寒气的明心。她是明心的样貌，也是明心的气质。
可是，明心不是已经在广寒界死了吗？自爆而死，只留下残缺的点点元灵，重新凝聚，化出新的身体。那样的双成，是一个新的人，根本不可能再重新变回明心的。
焱升深受打击，眼前之事，几乎刷新了他的认知。
就算他不怎么爱用脑，可这种事，难道不是人所共知吗？
扭头一看，江蓠和灵玉都是瞠目结舌，转轮王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心情才稍微平复些。就说嘛，他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连这个都弄错啊！
“明心？”灵玉看着她，喃喃道，“怎么会呢……”
从沧溟界接回双成，灵玉便在她体内下了禁制，又让谢瑜君看着她，她怎么可能会变回明心？何况，明心的记忆早就在那一爆中消失殆尽了。
与灵玉四目相对，明心突然眨了眨眼，露出带着俏皮的笑：“师叔，抱歉，没听你的话，我偷遛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灵玉肯定她就是双成，而不是明心哪个残留的分身。
“你……”灵玉慢慢道，“你体内之物，并非简不凡所留？”
她含笑点头，又恢复了明心的口气：“不错，那是我自身所有，因为那物被他夺走，才显露出来。”
当日，双成被简不凡算计，从她元灵内拿走早年留在明心身上的东西，双成陷入濒死。灵玉将她带回丹霄观，发现她体内隐约有东西埋伏着。那东西埋伏得极深，如果不是她受了重创，不会露出端倪。
灵玉便想，既然简不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明心元灵内留下东西，哪怕她自爆都没有显露出来，那么再在她体内留下什么，也不必奇怪。
于是，灵玉在双成身上下了隐秘的禁制，又令谢瑜君看着她。谢瑜君后来回报，双成性格确实有稍许改变，灵玉也就认定，那是简不凡做的手脚，后来便不许双成再离开。
可眼下看来，双成变成那样，并不是简不凡所为。简不凡虽对双成痛下杀手，可他对明心却有余情在，如果明心真的还能变回来，他不会那么遗憾。
灵玉无语了一会儿，说：“你的元灵，装的东西可真多。”人人都把它当容器……
明心一笑之后，转身望向简不凡，一步步向他走近。
她走得很从容，神色之间并无不甘或怨恨，反而隐约淡淡的笑意。
自她出现，简不凡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注视着她的神情，带着怀念与贪婪。
这是他的妻子，曾经恩爱了几十万年的伴侣。
明心停住了，四目相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说不尽的婉约：“夫君，见到我，高兴吗？”
沉默了数息，简不凡璨然而笑：“高兴，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或许还有点失望吧？我居然还能回来。”
“……嗯。”简不凡坦然承认，他原以为，明心是彻彻底底消失了，现在她回来，说明计划并没有成功。
1202、五德之光
丹霄观内，柳西燕焦灼地走来走去。
天灾频出，丹霄观内高阶弟子齐齐出动，带动明尘界的高阶修士，镇压天灾。
最初的混乱过后，明尘界大致稳住了。
毕竟是大乘坐镇的大界，明尘界聚集了大量高阶修士，再加上丹霄观布下的大阵，虽然灵玉不在，但也能艰难维持。
再之后，天灾逐渐平稳，仿佛已经回归到正途。
然而，柳西燕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不安，总觉得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真正的大祸，还在酝酿之中。
“柳姑姑。”谢瑜君跑过来，“唐师兄问，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回来个屁！”柳西燕心情不好，语气更加不好，“让他给我好好守着！除非帝君回来，否则不可松懈！”
“知道了。”谢瑜君去回消息。
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突然一阵天摇地动，一个踉跄。
没等谢瑜君反应过来，头顶轰隆一声，柳西燕的脸色大变。
她抬头一看，却见丹霄观的上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
“柳姑姑……”
柳西燕没理她，纵身而起，飞掠上高空。
谢瑜君刚要跟着飞上去，柳西燕已经回来了。
“柳姑姑，发生什么事了？”谢瑜君心中忐忑。
柳西燕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心情，说道：“把他们都叫回来吧。”
“柳姑姑！”谢瑜君诧异。
柳西燕淡淡道：“到现在，再守着其他地方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仰起头，看着丹霄观的上空，到了绝处，反而一片平静，“连丹霄观的护山大阵都开始坍塌了。”
丹霄观的护山大阵，是怀素亲自布置的，与明尘界的结界相连。换句话说，明尘界不塌，丹霄观的护山大阵就不会坏。
现在，护山大阵在坍塌，这说明，明尘界的结界已经支撑不住，开始崩溃了。
到了这个地步，其他人守在别处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倒不如回来守着丹霄观。
丹霄观护山大阵与明尘界结界相连，明尘界崩溃会引起护山大阵的坍塌，反过来，撑住了护山大阵，明尘界的结界保住了一个支点，至少能稳住一部分，不至于全界崩溃毁灭。
这是他们惟一的希望了。
柳西燕遥遥望着高空，目光充满忧虑。到了这个时候，帝君还不回来，难道是整个人界遭遇了灭顶之灾？
……
广乐天。
转轮王与甲申合体，明心激发出成钧道祖遗留的法力，徐逆与青索双剑合璧。
三方对阵一人。
随着战局的深入，之前还抽空给简不凡来一下子的大乘们，逐渐力不从心，慢慢退出战局，回到地面。
天际全都是他们动手的动荡余波，留在那里只能是空耗真元。
朱景道君见状，将实力保存完好的人组织起来，启动清都山大阵。
经过陨世之战，广乐天空间动荡。上面的战斗，他们插不上手，但若是能稳定广乐天的空间，亦能给徐逆等人一些助力。
灵玉和江蓠就地疗伤，她们消耗本源过多，元神已经有了不稳的征兆。
焱升蹲在她们旁边，一脸怨念。
他们每个人，都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好像只有他，无所事事地发呆。
“有什么事我能干的？”不知道第几次了，焱升扭头问灵玉。
灵玉随口道：“你蹲着就好。”
焱升想来想去，又说：“这不对吧？咱们几个人，被那位选中，总该有点特殊之处才对，我这么蹲着，不是浪费吗？”
灵玉白了他一眼：“该你发挥的时候不发挥，现在可不就浪费了？”
焱升叫屈：“这怎么能怪我？你们俩在燃烧本源，如果我也跟上，万一再出变故怎么办？总要留个行有余力的吧？”
他这么说也没错，当时在场的大乘虽多，但能够被当成同伴的，只有焱升一人。大乘之间，就算是好友，一般也是不远不近有所保留，为了对方付出性命这种事，在洪荒之后就不曾见过了。与怀素交好的德昌，会对她伸出援手，但也只是援手而已。无梦真君更不必说了，他实力普通，与灵玉之间的渊源，连德昌都不及。
“别人还巴不得没用呢！”江蓠白了他一眼，“你当我们耗尽本源是什么好事不成？除非有另外的机缘，否则，以我和灵玉现在的状况，就算度过此劫，也会修为大损，运气好还能保住修为，不好有可能会掉境界，你希望这样？”
当然……不希望。焱升很有自觉，江蓠个性平和，没什么仇人，就算受了重伤，也不会有人去找她的麻烦。灵玉有徐逆在，没人敢找她的麻烦。而焱升自己，仇人满天飞，落得和她们一样的处境，指不定会有大麻烦。
“急什么？总有你出手的时候。”灵玉说了一句，便专注地观察天际的战局。
以一对四，简不凡丝毫不露败相。
小青忍不住问：“真的能打过他吗？”
灵玉和江蓠的表情一样沉重，没有立刻回答。
焱升叹了口气：“难。虽然紫郢他们实力大增，但跟简不凡比起来，还是差挺多的……”
“为什么会这样？”小青不解，“老君他们合力，不比那位祖圣差多少吧？当年也算是势均力敌了。”
“并非如此。”焱升解释，“当年他们是差不太多，可今时不同往日。紫郢他们得到的，是三位道祖陨世前保留下的法力。虽然力量等级不低，却是无根之木，多年来只有损耗，没有增加。而那位活着，简不凡得到的力量，不止境界上要高一些，与他也更为融合……”
说话间，转轮王身上黑雾四散，几乎被打落下来。
就在他落地之前，甲申现身，一根根五彩光线从他体内射出，将转轮王一卷，稳住身形。
那些五彩光线，散发出纯净圣洁的气息。
焱升大吃一惊：“这是什么东西？魔物体内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五德之光。”小青答道。
“五德之光？”灵玉和江蓠同时出声。
“嗯，”小青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五德之光，只有那些大仁大智的生灵才会修炼出来，这魔物怎么会……”
灵玉却想起了悟嗔说过的话。紫郢身上揪出的那只魔物，号普济真君，灵玉为此去找悟嗔询问来历。悟嗔告诉她，佛典上曾有记载，古时的广乐天，那些行善事的人，会被百姓封神，其中有位以普济为号。
之前本以为只是撞了名号，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太始道祖引魔物入修真正途，或许用的就是积功德之法吧？
如此说来，这些魔物，身负阴阳二面，实力或许比他们以为的要强大得多。
1204、祖圣
剑啸声响起，震天撼地。
空间被撕成片片，剑光过处，万物不存。
粗如天柱的剑气扬起，横扫一切，广乐天为之震动。
紫青二气，充塞天地。
灵玉仰起头，看着覆盖了一切的剑光，无悲无喜。
为了阻止简不凡，青索付出了自己。而徐逆……青索连本体都散了，紫郢付出岂能不多？双剑合一，人剑合一，此战之后，就算胜了，只怕他的修为也保不住了。好一些，还能重新凭借紫郢剑温养回去，差一些，可能就要从头来过。
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灵玉露出淡淡的笑。燃烧本源过后，她深知自己必会修为大降，到时候两人再重新开始，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还有希望。
打败简不凡，粉碎祖圣的意图，才会有希望。
剑啸轰鸣，剑风如刃，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紫青双剑合体的威力斩得粉碎。简不凡的星空，亦被斩破，光芒逐渐黯淡下来。
转轮王趁机唤出甲申，魔物合体，生死轮回显现，五德之光笼罩。
一轮明月出现在高空，洒下清辉，撕开星辰的黑夜。
这个层次的战斗，下面的大乘们，一个也插不上手。
动手的是他们四个，真正弈棋的，却是百万年前的祖圣与他的三个分身。
灵玉仿佛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来自仙界的男人，长袍古冠，静静地立在那里。这个世界的风吹过，宽袍大袖在风中猎猎飞扬。
他困在这个世界，面对一片荒芜，孤独而寂寞。
他在广乐天播洒下了道的种子，将蛮荒一点点改造。
他修炼，疗伤，恢复自己的力量。
他化出三个分身，完善着这个世界的天道。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这样并不能助他回到仙界。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
他要三个分身，以人界为代价，送他回仙界。
没想到的是，分身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想听从。一番博弈后，他将三个分身收回，自身亦陷入了沉睡。
百万年后，简不凡站在同一片天空下。
他峨冠博带，与百万年那个影子重合。
从简不凡身上，灵玉仿佛看到了那位被称为祖圣的存在。
简不凡如此性子，有天生的缘故，必定还有祖圣影响的结果。
同样的真灵，范闲书与他相似，却又大不相同。
他性格坚忍，心机深沉，但是，刚愎自用，极端自我。想要打倒这样一个人，不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黑夜终于被撕裂，星辰一颗颗脱离简不凡的掌控，星力失控而坠毁。
明月清辉下，凛冽剑气中，五德之光织成覆盖天地的网，将世界从黑夜中一点点拖出来。
光明，是否能够到来？
动静慢慢平息，星辰已经零落。
简不凡冷漠地看着他们，一丝鲜红慢慢从嘴角滑落。
吞并天道，被打断了。
青索以性命为代价，徐逆、明心、转轮王三人合力，勉强坏了他的打算。
“呵，也不过如此嘛！”转轮王脸色越发苍白，身影比刚才淡了很多。他本来就不是人，一具魂体，比他们更容易打散。
简不凡眼珠子动了动，淡漠地看向他，眼睛里一丝情绪也没有。
他慢慢提起嘴角，吐出两个字：“废物！”
转轮王眯起眼，略感疑惑。
简不凡这人虽然讨厌，但一直很有风范。打不过动口的事，可不是他的风格，被他们坏了打算，就破口大骂？简不凡才不会干这种事。不管他干再多的坏事，本人都是风度翩翩，优雅从容。
难道受刺激太过，性情大变？
刚这样想罢，那边简不凡又开口了：“这点事都做不到，真是废物！”
转轮王一怔，这语气……
明心神色一变，喝道：“你是谁？”
简不凡慢慢转动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这么快就发现了？不枉你们夫妻一场。”他缓缓说道。
下面的焱升倒吸一口凉气，扯着灵玉问：“他他他……难道他是……”
“喂！”灵玉拍他的手，“你想掐死我吗？”她现在连个法术都放不出来好吗？
“对不起啊。”焱升很没有诚意地道歉，松了手继续追问，“他真的是那位？”
“不然呢？”江蓠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出现在简不凡身上的，还能是谁？”
焱升深深吸气，尽管知道这位是他们的敌人，还是克制不住地激动。
祖圣，这可是缔造了这个世界的辉煌的祖圣啊！分传妙法，修补天道，才有了今日人界的繁荣。
“总算出来了。”灵玉看着简不凡，喃喃道。
打败简不凡，不是结束，把这位收拾了，人界才能安定。
很难想象是吧？人界修真之始，被称为祖圣的仙界来客，他们想活下去，就必须把他弄死。
转轮王叹了口气，双手相叠，俯身低头，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简不凡脸上露出淡笑：“不是想弄死我吗？怎么如此多礼？”
转轮王一礼行罢，直起身道：“这一礼，是对创造人界的祖圣的敬意。”
简不凡脸上似笑非笑，等他继续说下去。
下一刻，转轮王身上五德之光亮起：“不管前辈是什么人，既然要毁灭人界，那就是敌人。”
“呵，”简不凡不以为然，“你们也配称敌人？”
“口气别这么大。”明心道，“你如果那么能耐，也不会拿简不凡当傀儡了。”
简不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其实你还是挂心这小子吧？成钧的眼光真不怎么样，挑中你当后手。”
明心不甘示弱：“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次次功亏一篑。”
“是啊！”简不凡居然同意了，“挑了这小子，本尊确实看走眼了。若不是他失手，哪来这许多麻烦。”
“怪他不如怪你自己。”明心冷冷道，“若不是你传下道法，人界何来这么繁荣的一天？自然就没有我们与你作对了。哦，我说错了。如果人界还是当初的蛮荒世界，就算收缩天道，化为混沌之力，也无法助你回到仙界吧？”
“前辈。”转轮王接话，“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说你运气不好，我们不可能束手待毙。”
“是吗？”简不凡脸上浮出一丝嘲弄的笑，“本尊现身，你们哪来的自信可以活下去？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了？”
他笑了起来：“也罢，时间拖得太久了，本尊就让你们看看，大乘之上，是什么样的力量！”
1206、早就挖好的坑
“可是，如今我已无选择。”
狂风再次起舞，天道继续破碎。
灵玉目光一沉，高声道：“仙石，你还在等什么？”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简不凡身上光芒隐约，一个影子慢慢浮现出来。
是范闲书！
他并没有被简不凡吞并，自我仍然潜伏在深处，蛰伏不动，或许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将对手一举歼灭！
焱升燃烧着火焰的翅膀，牢牢护着羽翼下的灵玉。
看到范闲书出现，他目瞪口呆。
“我了个娘唉……”
这两个人也太能藏了吧？搞半天，他们这些人全都被骗了，早在多年前，他们就已经定下此计，剿灭简不凡背后的黑手。
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简不凡，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焱升终于想明白过来了。
被甩下来的三个人，重新回到高空中。
转轮王魂体不稳，目光充满了赞叹：“原来如此，我只猜到，你另有谋划，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灵玉不是束手待毙的人，范闲书也不是。曾经是韩抚宁的转轮王，对他们很了解。而这次，他们二人的行事，总让他觉得差了点什么。
范闲书去极光界与简不凡做个了断，看起来很有勇气，但如果是转轮王，就不会这么做。因为在那个时候，范闲书对上简不凡，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
而灵玉对着简不凡，处处被压制。虽说简不凡本就心机深沉，可怀素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为何步步漏算？看起来好像迟了那一步，所以被简不凡占尽先机，但仔细想起来，可说是灵玉无所作为。
简不凡或许以为，之所以如此，是灵玉太过看重范闲书的缘故。已经转过一世的灵玉，让简不凡无法把控。如果是怀素，他一定不会相信，她会顾及别人的性命，而被他牵制。但她不仅仅是怀素，自我融合后，真正主导的人是灵玉，而灵玉在沧溟界的所作所为，让简不凡相信她会感情用事。
事实上呢？程灵玉还是程灵玉，可她内心还有怀素这个自我存在，该决断的时候，她不会拖泥带水。
就像青索选择牺牲，徐逆会相劝，但不会真正阻止她一样，真到了那个地步，该放弃还是会放弃。
也不能说，范闲书那个时候去极光界，就是为了这个陷阱。他当然还是希望吞并简不凡，从此安枕无忧。只能说，那个时候，他们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范闲书赢了，那后面就好办了。解决掉简不凡，那个幕后人要另外找帮手，他们赢得了时间。
而如果范闲书输了，那就启动另一个方案，以范闲书的真灵为饵，做一个陷阱。
当然，那个时候，灵玉也可以发动主符禁制，重创简不凡，可那样的话，仅仅只是拖延了时间，范闲书却要就此牺牲。
灵玉觉得这样不划算，既然范闲书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不如冒一个更大的险。
这么做风险很大，但如果成功，他们连幕后黑手，也能一并除去。
有足够大的利益，那就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灵玉看似漏算一步，处处被简不凡抢占先机，只能跟在他后头跑。事实上，她在等，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我不是很懂啊，”焱升说，“为什么简不凡都被挤到一边去了，范闲书还能出来？”
“因为我啊！”又一个影子从简不凡身上冒出来，笑嘻嘻的样子，正是悟嗔！
焱升大惊失色：“臭和尚，你居然活着！”
“谁说我活着？”悟嗔叹着气说，“这下子，我可真的把臭皮囊给扔掉了。”
焱升这才发现，悟嗔的身体是虚的，和范闲书一样。
“佛心！”焱升灵光一闪，“是你的佛心。”
悟嗔被简不凡抓走吞掉，并不是因为他运气不好，而是，他本来就是扔出去一个诱饵。简不凡以为悟嗔的佛心是大补，但他没注意，对他大补，对范闲书也是大补。
在简不凡夺走双成体内生机的时候，灵玉知道，凭范闲书一个人还不够。或者说，他们的计划，成功率太低了。
她先去见了无梦真君。无梦真君论实力并不出众，资历也浅。但是，他的功法十分特殊，长于迷幻，在遮掩推算方面独树一帜。在他的遮掩下，灵玉开始布局。
悟嗔能骗过简不凡，也是得了无梦真君之助。
早有准备的悟嗔，并没有被他完全化去，而是悄悄地用佛心稳定范闲书的自我。等到祖圣降临，动用灭世之力，他反而没有余力掌控范闲书了。
范闲书与简不凡的真灵已大致融合，灵玉发动主符禁制，两者都会受到重创。有悟嗔的佛心相护，范闲书借机吞并简不凡，成为真灵的主宰。
“想骗出你可不容易。”范闲书带着淡笑，浮在简不凡身后，“不管你是祖圣也好，仙人也罢，如今你的力量皆用来灭世，还困在我的身体里……呵，这个囚牢，谅你插翅难飞！”
说罢，范闲书伸出手掌，虚虚按在简不凡的头顶。
“我来帮忙！”悟嗔化身金光，裹住范闲书。
简不凡仰起头，似乎想挣扎，奈何这具身体本就是范闲书的，他力量已尽，又被困在这具肉身中，想挣脱谈何容易。
灵玉静静看着，这位缔造了人界繁荣的祖圣，发出痛苦的吼声。
他曾经那么强大，整个人界，皆受其恩惠。而现在，却被困囚牢，徒劳挣扎。
范闲书没有一点动容，哪怕毁掉这个身体，他也要让这个人灰飞烟灭。
这是生存之战，稍有疏忽，付出的代价将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安静下来。
范闲书睁开眼，叹息一声，回到身体中。
他一回去，这具身体便失去控制，往下坠去。
明心一扬袖，将他裹住。
两人缓缓落下去。
风平息了，乌云散去。
众人只觉得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现在，终于梦醒了。
范闲书昏迷得不久，他睁眼看到明心，还未说话，便听明心笑道：“好好照顾双成。”
“明心，你呢？”灵玉不禁问。
“我只是一个投影。”明心道，“老君之力，将一抹意念封在明月心镜内，真正的明心，已经死了。”
“……”
“投影总会散的，双成才是真实的。”明心淡淡笑着，起身化为流光，“也罢，不能相守，同归虚无也好。”
1207、通天之路（结局）
明心离开了，以后再见到，仍旧是双成。
而简不凡，已被范闲书抹去，彻底消失。
昔年一对恩爱道侣，就此同归虚无。
这也算是某个层面的同生共死了吧？
徐逆走到灵玉身边，握住她的手：“我们也回去吧？”
灵玉点点头，指着范闲书对小青道：“你送他回极光界再回来。”
小青不太满意：“为什么要我送？”
“小青。”徐逆唤了一句。
小青撇了撇嘴，将范闲书扶起。
灵玉这时候还记得问：“你是回极光界吧？”
“自然。”为了囚杀祖圣，范闲书的肉身千疮百孔，一身修为尽废，但他还是面带微笑，“记得跟双成说一声。”
“知道了。”
得到承诺，范闲书被小青带着离开了广乐天。
陆续有大乘过来向他们辞别。
他们对灵玉的感觉很复杂。之前在心里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觉得有今日之灾，是她犹豫不决的缘故，没想到后面峰回路转。如果不是灵玉和范闲书定下此计，他们就算暂时坏了简不凡的计划，也不过把这件事推迟一段时间。而现在，祖圣已经灰飞烟灭，简不凡被范闲书吞并真灵，他们还知道了飞升的关键所在，不但不再受制，还飞升有望。
江蓠勉强行有余力，回兰泽界不成问题。转轮王也还好，甲申的魔力还在。焱升更不用说了，他虽然在最后时刻受创，但没有伤及根本，回去养养就行。
一看他们两人要走，悟嗔叫道：“喂！你们俩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啊？”
灵玉回头看了他一眼。
悟嗔忙道：“我这次可是甘当诱饵，连肉身都忍痛弃了，现在一点能力都没，怎么回去？”
“呵呵，”灵玉扯着嘴角笑了两下，“别说得那么伟大，这次你占的便宜大了。佛心最后一块缺失补上，只要修炼回去，就能飞升，还敢装委屈？”
“那你也不能否认我的付出！”
灵玉挥挥手：“滚滚滚，多的是人带你，好意思挤过来打扰我们？”
“……你真是不害臊。”虽然早就知道灵玉没脸没皮，悟嗔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焱升往他旁边一站，大大咧咧地道：“和尚，看在你半死不活的份，我来带你。”
悟嗔被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一抖。说起来，他以前欺负这只鸟的时候不少……
“走吧。”懒得跟他们扯，灵玉仰头对徐逆道。
徐逆牵起她的手，看着她跟江蓠告别，带着她纵身而起，裹着剑光，离开广乐天。
……
一年又一年，人界恢复了平静。
那次劫难，波及所有世界，无数的小界在那场浩劫里毁去，哪怕大乘坐镇的大界，都是满目疮痍。
但是，劫难过后，人界获得了新生。
他们终于知道了大乘之上的境界，一直都存在着，也知道飞升的关键在哪里。
人界从来都没有不能飞升这回事，而是被祖圣误导着，没有人知道飞升的关键。未转世前的紫郢有所感觉，却无人引导，其他人更是连感觉都没有。
而现在，他们看到了通天之道。
这一战，因而被称为通天之战。
……
初阳升起，朝霞漫天。
灵玉踏出山门，看到徐逆坐在天池峰最高的那块山石上。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俊美至无瑕的面容。
如冷玉，干净清透，却又冰寒冷漠。
她转头，看到另一侧山峰上，几名少女呆呆地看着，根本忘了身在何处。
灵玉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少招蜂引蝶？情敌那么多，我也挺累的。”
徐逆睁开眼，拉她坐在身边：“给你找点事情做还不好？省得你无聊。”
灵玉哈哈一笑，看着那些少女如梦初醒，遗憾地走人，说道：“她们等级太低啦，太没成就感了。”
徐逆轻轻笑。
两人靠在一起，看太阳初升。
“焱升什么时候飞升？”灵玉问。
“就这几天吧。”徐逆说。
灵玉点点头。
又听徐逆道：“觉得遗憾吗？没抢在前头。”
灵玉一挥手：“该遗憾的是焱升才对吧？他第一个飞升，正说明他没出力啊！”
徐逆也笑了。
确实如此。他们八人，灵玉、范闲书、悟嗔，都是修为尽毁，只能从头开始。而徐逆、江蓠、转轮王，修为虽在，连降多个境界，不是从头开始也差不多了。还有双成，她本来就是重修的。
只有焱升，没有伤及根本，花了些时间就恢复了。他已知晓飞升的关键，很快感觉到了降临的天机，如愿以偿，可以飞升了。
成为人界第一个飞升的人，哦不，是妖，焱升没觉得多开心，反而挺遗憾的。
他之所以赶在第一个飞升，正是因为其他人修为大降，没人跟他抢。不然，以他积累在八人中还要靠后。
不管怎么说，飞升是好事。这证明了通天之路一直在那里，并未关闭。
“我们很快会飞升的。”徐逆摸了摸她的头，“多花些时间而已。”
“嗯。”灵玉靠在他身上，看着初阳，只觉得这世界充满希望。
那一战过后，人界满目疮痍。在确定修为尽毁后，灵玉回了沧溟界。
徐逆也陪她一起回到沧溟界，从头开始。
沧溟界在浩劫中经历了沧海桑田，幸而传承还在。
太白宗如今当家的，早就不知道是哪个徒子徒孙了，整个宗门，故人只剩下蔚无怏和端木澄二人。
不过，在灵玉眼中，这里还是熟悉的太白宗，她真正踏上仙路的地方。
旁边传来争吵声，那是阿碧和小青。
仙娥和徐月留在神霄界初心居，阿碧跟灵玉回了太白宗，而小青，跟着徐逆寸步不离。
灵玉不跟小青计较，阿碧可不会，于是两人没事一小吵，有事一大吵。
“青索还能回来吗？”听到那边争吵声突然停了，灵玉问。
徐逆道：“她的剑意已经全部转给了我，元灵已散。不过，记忆传承给了小青，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活着吧。”
灵玉点点头：“只要小青慢慢将青索的记忆融合，就能成为半个青索，这也算是圆了她的梦。”说罢，她话意一转，凶巴巴地道，“到时候你得把小青赶回上真界，老跟着我们，烦死了！”
徐逆轻笑，注视着她的目光分外温柔：“还说我爱吃醋，难道你不是？这是喝了几大缸啊？”
“反正我不许！小青就算了，青索……”
天际亮起，五彩光芒闪现，横贯高空，仿佛搭成了一座彩桥，直通天际。
太白宗内，响起了惊叹声，无数弟子涌出来，看着这一幕。
灵玉仿佛看到了那只高傲的毕方，踏破虚空，飞向仙界。
通天之路，一直就在那里。
（全文完）
458、之后
“咦，晕了？”灵玉旋即笑了，“宣公子，您不是身经百战吗？这就怕了？”
许文宣歪在地上，衣衫碎裂，动也不动。
灵玉手中的剑继续下移，落在寒冰融化而湿淋淋的下裳上：“既然这样，切下来如何？”
许文宣猛然睁开眼：“你……你就不怕我外公……”
“不晕了？”灵玉笑眯眯。
许文宣又气又急，隔着薄薄的衣裳被冰冷的剑尖指着，让他心惊胆战，只要对方手抖那么一下。
诡异的是，这么危险的时刻，他竟然隐隐有一种兴奋感，被剑尖点着的地方似乎有抬头的趋势。许文宣惊诧不已，活了快一百岁，他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爱好，难道他近来对女色不复以往的热心，是这个原因？
再看灵玉，依然是那张平凡得找不出特色的脸，可配上她有点邪气的笑容，莫名地让人移不开眼。身躯修长有力，有一种矫健的美，与那些或妖娆或柔美的女子完全不同。
他咽了咽口水：“前辈，您想要我做什么？”
灵玉打了个响指：“还不算太笨。”她收回剑，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果我不满意，你就说再见了。”
许文宣毫不犹豫地答道：“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灵玉坐直身躯，看着许文宣从地上爬起来，拉了拉身上碎成一片片的衣裳，长出一口气。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更不用说让他这么狼狈的是个女人。
许文宣偷眼看了看灵玉，那种感觉并没有因为危机解除而消失。这种女人，还真是从来没见过……
“狩猎大会是怎么回事？”灵玉问了第一个问题。
许文宣愣了一下：“您指的是……”
“为什么突然弄那么一个狩猎大会？大会上发生的变故又是怎么回事？”
许文宣听了这两个问题，小心翼翼地观察灵玉的脸色：“前辈，您不知道？”
灵玉目光一寒：“本座允许你问了吗？”
许文宣收回目光，火速答道：“数月前，有人潜入冻鹤潭。三大世家没能找到潜入者，推断他们可能藏在炼气弟子中，因此举办狩猎大会。”
这个答案在推断之中，宣公子果然很乖。灵玉又问：“这么说，大会上那两个人，就是潜入的修士？”
许文宣点点头：“应该没错。”
“那么，冻鹤潭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会有结丹修士潜入？”
“晚辈不知。”看到灵玉目光一寒，许文宣连忙说道，“晚辈说的都是实话，从来没听说过冻鹤潭有什么，我们许家也是一头雾水。”
灵玉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用法术监控？许文宣回答的时候，法术没有动静，他并没有撒谎。
许家未必不知道冻鹤潭有什么，但许文宣不知道。他身份再特别，也是筑基修士，恐怕还参与不到其中。
“那么，找出那两个潜入者后，三大世家有什么对策？”
“对策？”许文宣想了想，“好像没有，从来没听人提起。”
“笨！”灵玉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是什么级别？就算有对策会告诉你吗？用用脑子好不好？”
许文宣被她骂糊涂了：“那前辈为何要问……”
“说你没脑子还真是客气了，”灵玉忍不住甩他一个白眼，“你的身份，很容易接近家族高层，他们在做什么，难道不能看出点端倪？”
许文宣慢慢回过味来：“外公近日一直在密室，总管则经常去藏书室……”
灵玉若有所悟：“果然如此。”许家之前可能也不知道，经历此事，反而被提醒了。他们必是在搜查内部记录，看有没有相关的记载。
她很好奇，当年的渡鹤潭到底为什么变成冻鹤潭，那两名决斗的修士，在冻鹤潭做了些什么？是否就是那几个潜入者在冻鹤潭找的东西？还有一名结丹修士没有被找出来，是不是还藏在三大世家内部？
“前辈，果然什么？”
灵玉眉头扬起：“还敢问？”
许文宣连忙摇头，被冰块砸中要害的感觉太痛苦了，有生难忘，他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你把这件事仔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任何细节。”灵玉对他喝道。
“是。”许文宣二话不说，从事件开始，一五一十讲来。
他所知道的，并不是完整的版本，不过，许家老祖对他十分宽容，洞府由他进出，点点滴滴的片断，足以凑出真相。
等他说罢，灵玉满意了。看来，三大世家果真不知道潜入者有几个人，也就是说，她和剩下的那个潜入者目前是安全的。
不过，就算这样，冻鹤潭目前仍然是高危区域。此事已经引起了三大世家的注意，高层们恐怕都在寻找冻鹤潭背后的秘密，甚至有可能他们已经找到，只是寒鸦山并不是他们哪一家的，所以暂时都没有出手。
这下可麻烦了。这件事没有平息，她就没办法继续找那块奇石。等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除非三大世家争出个高下。
正想着，瞥到许文宣闪闪躲躲的眼神，里面有一种莫名的光芒。
灵玉心生厌恶，这个宣公子，怎么这么让人讨厌呢？
“过来。”她勾勾手指。
许文宣害怕之余，又带了隐隐的兴奋，小心地挨上前：“前辈……”
话未说完，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叮铃铃……”他好像听到了铃声，令他不由自主地沉醉，直至失去意识。
片刻后，灵玉一收芳华铃，厌恶地伸脚一踹，把许文宣踹到了角落里。
刚才她读取到了许文宣的记忆，把自己恶心得直想吐。
这位宣公子是受虐狂吗？被她揍成这副鬼样子，居然还敢起色心？！被芳华铃控制的时候，想的居然是怎么应付她的采补！
灵玉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到床上继续修炼。
至于角落里那位宣公子，在芳华铃的作用下，大概在做着颠鸾倒凤的春梦。
……
许文宣醒来的时候，一阵茫然。
他张眼看到的是石室的壁顶，流苏垂下，纱幔飘飞。
身体乏力，好像被痛打了一顿似的，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
是昨晚太荒唐了吗？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恣意的感觉了，好像第一次知晓男女之事的时候……
等等？为什么摸上去还有一点点痛？
许文宣猛然坐起，没有预料中的痛感袭来，他呲牙咧嘴地躺了回去，直抽冷气。
等缓过疼痛，低头一看，立刻吓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身上的衣衫被割成一片片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暗青伤痕？
“来人，来人……”许文宣嘶哑着声音喊，“昨晚是谁伺候的？”
刚刚说完，就听到一道细细的哭声。
许文宣勉力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角落里，身上连块毯子都没有，就这么躺在冰凉凉的石板上。
他按了按额头，觉得疼痛无比，抬眼望去，纱幔间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修正坐在那里捂着脸，似乎是在哭。
许文宣努力想了想，只找到了颠鸾倒凤的荒唐记忆，却想不起那个女修的脸。
他揉了揉眉心，想起自己昨天来这里是为了采补新送来的炉鼎。
“哭什么？”他哑着声音说，“公子不会亏待你的，以后许家嫡系有的，你都有。”
哭声停了，那女修怯怯地问：“真的吗？”
“本公子从不骗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许文宣皱眉，“怎么回事？就算你是第一次伺候，也不应该弄成这样吧？还有……”
那女修慌乱地说道：“公子，是您非要……”
“是这样吗？”许文宣难以置信，他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爱好。可翻上来的记忆却告诉他，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许文宣心情大好，对于自己满身的伤也不计较，对纱幔间的女修勾了勾手指：“过来，服侍公子我起来。”
那女修却很害怕：“公子，我……我不敢……”
许文宣想要生气，想想又算了。看在这新来的炉鼎让他渡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的份上，就放过她好了。第一次，难免羞怯，慢慢就好了。
他运转了一遍真元，发现身上确实只有肉体的轻伤，经脉丹田完全无碍，便放心了。从乾坤袋里取出备用的衣裳换了，恢复风度翩翩的形象。
起身走到门边，他转回头，看到女修害怕地缩了缩，不禁笑了：“你伺候得很好，晚一点自有重赏。下次本公子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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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求个粉红，都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