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试
鱼玄机正想摆出严师的面孔来对许仙训导一番,但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心软。不,当然不是心软,是要循序渐进,不能让许仙对道法产生厌烦,她这么想着,不由想起自己学画符时的情景。
于是命令道“拿起笔。”
许仙立刻乖乖拿起笔,而后鱼玄机抓住许仙的手道:“我帮你运笔,你只管散布灵气就行了。”
纤纤素手,覆在许仙手上,细腻如上好的瓷器。许仙一愣,见鱼玄机面无表情,似乎不以为意,想她修道之人大概不讲究这些。也就压下散去心中那一丝旖念,专心输送灵气。此法甚秒,果然一试即成,虽然不可能让许仙立刻自己会画,但也隐隐的摸到不少门道。这就是有老师和没老师的差别,在关窍处稍加点拨,就省了无穷的心力。
只是许仙若回头,该见鱼玄机脸上那一层淡淡的红晕,修道之人是不怎么在乎人间礼法,所以才会去握许仙的手。但鱼玄机的师傅可也是女子,那时被握着手也没感觉怎么样,但同男子肌肤相亲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无论再怎样的道行,再没有成那无情无性的大道之前,她毕竟还是个女子,也只有体验了才明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只一次就不肯再握,让许仙自己练习。许仙虽然有些小小的遗憾,但心神被吸引在奇妙的道法上,也就不怎么在意。
终于,许仙笔锋勾勒,黄纸符文圆满。这个隐身符算是画成了,而且在完全独立的状态下。鱼玄机看了也满意的点点头,“恩,还不错,虽然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但确实算是成了。”
许仙一看天边,红霞若烧,寒鸦归巢,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师姐,时候不早了。”道别之后就匆匆离去。
鱼玄机摇摇头,虽然还不太饿,但也该去准备晚饭了,笋儿的不用了,只准备自己的就行了。不过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东西,平时还不觉得,只想着裹腹就行,现在竟然微微有些不喜。她的修行法门虽然不忌口,但还是将就随遇而安的,对口舌之欲更是不怎么在意,但现在也算是由奢入俭难吧!
进了厨房,锅里咕咕咕的响,打开竹笼,里面还盖着几道小菜。一下午不知道跑到哪里的笋儿钻出来咯咯笑道:“师叔刚才准备的,说谢谢你。”
鱼玄机这才想起,刚才许仙借口拿纸一去好一大会儿才回来,自己还以为他故意躲懒,却没想到他来了这里。菜都是她爱吃的,想必中午注意了自己的口味,而且有意做的清淡了些。
细嚼慢咽,饭菜香甜,世上能给她惊喜的又有几人呢?
回到书院,许仙懒懒倒在床上,感觉手都有点酸了。他中午吃的太多,也不觉得饥饿,反而有些昏昏欲睡。
潘玉推门进来,笑着道:“汉文,你今天一天跑到拿去了?”今日一天许仙不在身边,她自知他去找那鱼玄机,心里总是怏怏不乐,有时回首想说些什么,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电脑看小说访问WWW.xs.coM
那笑容让许仙心中有点莫名其妙的忐忑。但他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就坦言相告。
潘玉默然良久,忽然笑道:“我正想说你今天错过了美人吟诗的好戏,没想到却和另一个美人呆了一天。”
许仙解释道:“那可是我师姐,我是跟他学道。”
潘玉长哦了一声,犹疑了一下问道:“汉文,你,你真的要修仙吗?”她也经常听说有人为了寻仙访道,抛家舍业,一头钻进深山里去。不知是真得了道成了仙,还是成了豺狼裹腹之物。反正总是人世再不能相见。若许仙真要修仙,说不得要阻止他。
“学些术法而已,倒也没想过要长生不老。放心,我不会离开这杭州城的。”
潘玉期待的说:“初雪试日子快到了,别到处乱跑了,来帮我忙吧!”
“你哪里需要我帮忙,再说我也跟人家约定好了的。”
“恩,约定好就”
第二天,许仙只睡到迷迷糊糊才起来。
许仙打了个哈欠问道:“明玉,早饭呢?”
“啊,太忙了,忘了带了。”
“那我吃什么啊。”许仙也是依赖惯了的。
“去那位鱼道长那吃好了,她不是很会做糕点吗?”
十几日间,许仙天天到玄机观学画符,并为鱼玄机师傅解决吃饭问题,到傍晚才回来。符箓渐渐熟悉了,只是师姐再不肯捉着他的手教他,说要让他自己领悟。
潘玉瞪着刚刚回来的许仙:“汉文,明天就是初雪试了,你不会再去那玄机观吧!”连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个怨妇一样,自家相公出去眠花卧柳,自己在家咬牙切齿独守空房。但她的身份偏偏还找不出什么理由来约束他,真个气闷。
许仙本来的意思是无所谓,那初雪试也轮不到他来参加,看也无非就是吟诗作对,没什么趣味。但听到潘玉的话,他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答应一定会发生很恐怖的事,于是点点头:“好啊,明天去瞧瞧热闹好了。”
潘玉轻轻一笑:“恩,想瞧就来瞧瞧吧!”
第二天,许仙终于吃到了久违的早饭,无比的感动中。“明玉,今天不忙了吗?有时间带饭回来。”
潘玉恩了一声,看他吃的开心,心中又有些愧疚,恨自己不该使性子饿了他,这又不是他的错,都怪鱼玄机那个狐狸精。哎,有些心意,他又怎么得知,又何时才能得知呢?不,是永远不会得知吧!所能做的也就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他。
虽然已经是入冬了,潘玉抬头望去,天空万里无云,丝毫不像会下雪的样子。初雪试如果不下雪,那就是一场笑话了。但许仙倒是信心满满安慰道:“放心,师姐不会算错的。”他刚刚去玄机观说了一声,这几天都不会来了。
听他安慰,心中也喜欢,只是听他师姐师姐叫的那么亲热,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看他莫名其妙委屈万分的样子,又觉好笑,拉住他衣袖算作安慰吧!
许仙当然不知道这一瞬间,面前这个女子转了多少个心思,莫名其妙的跟着她到了刚来书院时呆的那个广场。场中人头涌涌,竟然有百人之多。许仙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而广场周围看热闹的更是数不胜数,高台上各书院来的先生高坐其上,做考官模样。
时逢盛世,江南文风又盛,书院也是极多,初雪试这样的盛会哪个不想往里凑。能被邀请参加初雪试,就证明书院有一定的水准,回去也好跟乡邻炫耀。若是不参加,都当你是二流。所以就是财力不丰,也尽量派一二人来搏一搏,若真得了名次,跻身前三,书院的名气还不立刻飞涨,不愁没有富户多花钱财把子弟往里送。
“这些天辛苦你了吧!”许仙也有点后悔没过来帮帮她。
潘玉得此一言,心中吃了蜜一般,也不多言,拉着他大步走入场中。立时引起一阵阵的动。这许多书生,见了潘玉没有不躬身问好的,一是知她身份,二是她丰姿气度确实令人折服。
她本就是北人,自幼习武,身材高挑,平日还不觉,现在在这人群中,真如野鹤之在鸡群,珠玉之在瓦石。使人见了唯有赞叹而已。
许仙本来想没入人群路人化,没想道潘玉死死的抓着他,从头到尾。许仙无奈只得陪笑。不过这么多人也不能都参加院当然是师兄弟齐上阵,恨不得先生都去帮忙。但大书院就不能凭着人多了。所以为了以示公平,最多只能出五人。
觐天书院这五人中,潘玉自然是跑不了,而潘玉在,许仙也没跑了。说是来看热闹,却早就被安排参加了。木制名牌已经挂在墙上,这时候自然不能临阵脱逃。而且据说场外已经有人开出了赔率,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计算,但想必有人能凭此大赚一笔吧!
最后吩咐坐定了,有人宣读的规矩,无非是不得交头接耳之类,一经发现立刻逐出。
不知何人高喝一声,“放题了,诸位学子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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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舞弊
有人来到高牌之下,将上面原先覆盖的红绸一扯,只见上面题着这次的考题。
野野鸟鸟啼啼时时有有思思春春气气桃桃花花发发满满枝枝莺莺雀雀相相呼呼唤唤岩岩畔畔花花红红似似锦锦屏屏堪堪看看山山秀秀丽丽山山前前烟烟雾雾起起清清浮浮浪浪促促潺潺湲湲水水景景幽幽深深处处好好追追游游傍傍水水花花似似雪雪梨梨花花光光皎皎洁洁玲玲珑珑似似坠坠银银花花折折最最好好柔柔茸茸溪溪畔畔草草青青双双蝴蝴蝶蝶飞飞来来到到落落花花林林里里鸟鸟啼啼叫叫不不休休为为忆忆春春光光好好杨杨柳柳枝枝头头春春色色秀秀时时常常共共饮饮春春浓浓酒酒似似醉醉闲闲行行春春色色里里相相逢逢竞竞忆忆游游山山水水心心息息悠悠归归去去来来休休役役。
场中一静,场外却是哗然,这是什么怪题?
监场官大喊一声肃静,无数衙役虎视眈眈,人群都静下来。有些懂诗文都默默思考,不知这题作何解。
场中人更不必说了,一只香已被点燃,香尽之时就是结束之时。
李思明望向旁边做的尹红袖,面露苦笑,这下子可要拿下不少人了。本来为了公平起见,题目分别由觐天书院,白鹿书院,再加上其他任意三个小书院的先生来出。能过三场就算是过关,而这一题就是红袖书院所出。
这初雪试自然不可能像科举一样一本正经,题目也极为宽泛,诗词歌赋,花鸟鱼虫,经史子集无所不包。若让许仙来说,真有点素质教育的意思,而且正是这种娱乐性才让这种活动能够长盛不衰。所谓风流才子,这世界也没什么程朱理学,盛世风气开放,让红袖书院一群女子参加也就在意料之中了。场中那一群红粉,可不知吸引了多少场外的目光。
潘玉一思,再思,三思。开始提笔。
许仙若没这么多人旁观,早趴桌子上睡了,前世英语考试他就经常这么干。但人要脸,树要皮,众目睽睽之下就只能发呆做便秘状。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喂,汉文,别转头,也别愣着,我念你写。”正是潘玉的声音。
许仙一愣,不愧是中国教育九年义务锻炼出来,这时候当然不会傻到东张西望,面不改色,提笔若有思,江湖人称“作弊小王子”的他岂是说笑。这世界既然神仙妖怪都有,有个传音入密什么的也不奇怪,潘玉的武功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潘玉一边写,红唇微微蠕动,许仙随之奋笔疾书。多亏了前世十几年的历练,考试作弊他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思时慢,写时快。
不多时,一篇书就。潘玉起身,许仙当然不会同她一起起身,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交卷。而此时香才染了一点。
高台中,重考官传阅潘玉的试卷,墨痕淋漓,尚未干透。只见上书:
野鸟啼,野鸟啼时时有思。
有思春气桃花发,春气桃花发满枝。
满枝莺雀相呼唤,莺雀相呼唤岩畔。
岩畔花红似锦屏,花红似锦屏堪看。
堪看山山秀丽,秀丽山前烟雾起。
山前烟雾起清浮,清浮浪促潺湲水。
浪促潺湲水景幽,景幽深处好,深处好追游。
追游傍水花,傍水花似雪。
似雪梨花光皎洁,梨花光皎洁玲珑。
玲珑似坠银花折,似坠银花折最好。
最好柔茸溪畔草,柔茸溪畔草青青。
双双蝴蝶飞来到,蝴蝶飞来到落花。
落花林里鸟啼叫,林里鸟啼叫不休。
不休为忆春光好,为忆春光好杨柳。
杨柳枝枝春色秀,春色秀时常共饮。
时常共饮春浓酒,春浓酒似醉。
似醉闲行春色里,闲行春色里相逢。
相逢竞忆游山水,竞忆游山水心息。
心息悠悠归去来,归去来休休役役。
一卷看罢,正是题中应有之义,连一几个考官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只是赶紧收敛了去,做赞许状。李思明笑道:“尹院首,你这题虽妙,我这学生也不差啊!”
尹红袖虽然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也见唇边勾起笑道:“不愧为觐天书院的魁首,算得上当世第一流人物。只是那许仙又是何人。我自认出的这题,不是常人随随便便能答出来的。”
“你可知道王学政?这许仙可是他认作门生的。”
“王文会?在京时倒是经常听人提起他的名讳,怎么给贬到这里来了?”
李思明心里有些后悔,那王学政也算是正当年,身份地位,比之自己更有优势。若尹红袖动心,自己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当然不晓得,王学政一脑门子国仇家恨,就差没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传世佳句了。却不会同他来争风吃醋。不过尹红袖确实是江南这些名流士绅梦中神女,谁若能娶了,那真是平步青云,少奋斗几十年。也是凭着这些优势,才硬把红袖书院塞进这次初雪试中。
第三个答出来的正是她的学生,那个名为彩凤的花魁。许仙交了卷,往回走正与她打个照面,许仙客气的笑笑,她也微微欠身,虽然戴着面纱,但也能瞧出眼角的笑意。
虽没什么色心,但能和这样的美女相视而笑,也是极愉快的遭遇。前世是根本想都不用想的。
不过这场考试果然是考官用来耍威风的,竟再没有第四个人能回答上来。不过还好还有四场考试,但今年第一场刷下来的人数也是往年之最了。
而后的四场考试,潘玉携许仙一路杀过,管你什么经史子集,玄题奥义,也经不住潘玉一思。而许仙也终于明白,原来作弊可以做的这么爽。真是“恨不相逢高考时”啊!
上午两场,下午三场。第一天的考试直到黄昏时分才结束。只是直到这时候雪依然没有下下来,无论李思明的脸色怎么难看,潘玉却觉得这是她十几天来最愉快的一天。
二人正谈笑着往回走,一个人影挡在他们面前。
“你们作弊!”
许仙一惊,抬头一看,面前却是一个极为清秀的女子,此刻恰着腰,怒气冲冲的望着二人,又补充道:“我看出来了,没想到觐天书院如此无耻。”
许仙正想抵赖,潘玉淡淡道:“姑娘你也会武功?”
女子毫不客气的答道:“传音入密这样的小伎俩,谁不会啊!放心吧,我不会拆穿你们,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我家小姐一定会胜过你们的。杭州有名的潘公子也不过如此。”
许仙问道:“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彩凤,我叫青鸾。”青鸾一副骄傲的模样,她家小姐可是她的偶像,懂的好多。
潘玉负手而立,冷笑道:“一个歌妓的丫鬟也敢来同我聒噪。”
“你!”青鸾握紧拳头,清秀的面容染上一层红晕。
许仙插进来打着圆场,“算了,算了,你赶紧回去吧。走啦,明玉,我们去吃饭了。”潘玉的武功他是见过的,更不用说她的身份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完全是鸡蛋碰石头。
青鸾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许仙回头,苦笑望着潘玉,“你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再说也确实是我们作弊在先。”潘玉在自己身边总是柔和的模样,他几乎忘了她的身份。不是那种病怏怏的风流才子,而是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豪门公子。就是平日里那种珠圆玉润平易近人也不过是一种手段,真有人不敬于她,才见她的厉害之处。
潘玉淡淡道:“我作弊,就是李思明也教训不得。”却在留神观察许仙的反映。
许仙莞尔一笑:“那明天接着来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而这个时代也有这个时代的观念。许仙并不是一个喜欢用自己的标准来评价别人的人。小说那种穿越到过去,看这个封建看那个老土,仿佛只有自己天上地下只有最先进最睿智最开明的人,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潘玉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给你看这样的我,希望
这样的我你不会讨厌,因为这也是真实的我啊!只是不想在你面前还带着面具。
第十五章 初雪
“小姐,你不知道那潘玉多可恨,还说什么歌妓。没见过作弊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青鸾气呼呼的说着。
彩凤叹口气道:“别说了鸾儿,潘公子说的对啊,我也只不过是个歌妓而已。”
“可是红袖阿姨说。”青鸾争辩道,虽然还未长成,也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平日里她所见的人无不对她家小姐恭恭敬敬,连对着她也客客气气。再听尹红袖说些男女平等的话,才有今天之举。
“她说的你也信啊,那只不过是她胡思乱想的。如果这世道真像她说的那样,她就不会被逼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了。现在也是有人撑腰才能进退自如。”
青鸾苦着脸“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先赚些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说什么都是假的。然后找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良人嫁了。我看那潘公子倒是不错的人选,文采气度都是当世一流之选,更加上家世不凡,算得世间难觅的金龟婿。”
“我才不要,嫁猫嫁狗嫁那作假的许仙也不嫁他。”小姐嫁人,她也是要陪嫁的“小姐你有钱了,何不找一个中意,像你给我讲的那些故事,落难书生和大家小姐。”
“故事只是故事啊,且不说世间有几个有才的书生会落难,真要娶了我,说不定杀生之祸都惹了,还谈什么日后富贵。”她的恩客中颇多富贵中人,她能保这清白之身,除了靠着尹红袖还凭着她相互制衡的手段。如果她嫁了个普通人,这种制衡立刻被打破,娶她的人若是身份卑微之辈,真有万劫不复之祸。
而且这人心,她是不信的,什么海誓山盟,当真富贵了,她这歌妓的身份永远是那人心中的刺,做正妻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阳神出窍的许仙此时若能听她这番话,该知道那晚红袖书院的光华是属于她的。从知府小姐到西湖歌妓,什么面孔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当真是世情洞彻即
青鸾不太明白这些道理,只是觉得心里酸涩,抱着彩凤流泪道:“小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在她眼里,这样睿智,这样大方美丽的小姐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容不得半分亵渎。今天潘玉那句话,委实让她怒极“我明天拆穿他们作弊,看他们的脸往哪搁。”
彩凤摸摸怀里青鸾的头:“傻丫头,别跟他硬碰,等我赢了他,需教他知道我不是寻常歌妓。”本来还犹豫要不要留些余地,此刻却下定了决心。她犹记得自己现在这个名字的来历,“既然你叫青鸾,我就叫彩凤吧!”
“恩?下雪了。”潘玉伸出手,接过一片从天空飘落的雪花。
天空已经完全变成黑色,无所片白色的雪花静静的落下。落入西湖,落入树林,落入他们的手心,然后融化。
四下一片寂静,这时候行人都该回家了吧!他们却来这西湖之畔漫游,两人之间,很静。
“我说师姐没算错吧!”许仙小小的骄傲一下。
潘玉瞪了许仙一眼,突然抓住他的手,很温暖。许仙尴尬的不行,但偷眼看潘玉安详的表情,终归没能甩脱。结结实实的又“受“了一回。
前面一个小石桥,突然传来嘤嘤的哭泣声,许仙趁机放手,向前疾走几步,潘玉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调戏这位汉文兄的感觉还蛮不错的。
一个小女孩蹲在小石桥上,两只手揉着眼睛,哭个不停。
“小妹妹,你怎么啦?”许仙蹲下来问道。
女孩抬起头看了许仙一眼,乌溜溜的大眼睛,十二三岁上下的脸哭花了,更显得可爱,却理也不理的又低下头哭起来。
许仙看她穿着样式奇异的白色小衣,看起来不像是无家可归,温和道:“找不到家了吗?哥哥带你回家吧!”
女孩却大叫了一声“走开啊,谁要你管。”
“请你吃东西。”许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里面是尽早鱼玄机包给他的糕点,后来考试就忘了拿出来。虽然已经变形了,但还散发着香气。
女孩看了一眼就被吸引在上面,突然出手将糕点全抢过去,往嘴里塞去,吃着又有泪珠滚下来。嘴巴塞的满满的,呜呜的哭着。
许仙一愣,苦笑了一下,还真是个怪小孩呢!
“喂,现在我可以送你回家了吧,你爹娘要心急啦。”
“让你走啊,你好烦啊!”小女孩一点都不领情的样子。
许仙再次苦笑,难道我长的这么像坏人。
潘玉在一旁看了会,皱眉道:“好没教养的孩子,我们走吧。”她从小就是极有教养的孩子,却有点看不得这样的。
“你才没教养呢!”小女孩一下子火了,张牙舞爪的要扑上来,许仙连忙拦住“明玉,你也真是的,这么个小孩子。”
就这么一挡的功夫,小女孩隔着许仙狠狠的瞪了潘玉一眼,飞也似的跑了。许仙再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在附近找了一会,也总是不见踪影,潘玉安慰道:“应该是回家了,你就别急了。”
“但愿吧!”许仙叹了口气,抬起头,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
而后的几天时间里,初雪试层层深入,时而会有像第一天那样的怪题出来,但自然难不倒潘玉。也难不倒她的重要追随者许仙。
不过到最后,连许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每次见到那个叫青鸾的小姑娘,都用眼睛狠狠瞪自己,而她那个小姐彩凤却总是微笑着裣衽施礼。最后许仙终于撂挑子不抄了,就是这样,他取得的成绩也足以让旁人惊讶了,据说还能评上什么江南四小才子的名头。
王学政还专门把他叫到府中,安慰加鼓励,再加劝诫。总而言之就一个意思“老夫没看错人”。让许仙听的直挠头,四十多岁就自称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这位“老夫”如果真知道自己这成绩是怎么来的,怕是要面啐之。
只是初雪试接下来的发展却远超所有人的想象,在白鹿书院都中流倾舟的情况下,红袖书院却逆流而上。那个叫彩凤的女子才思敏锐的竟然丝毫不下于潘玉。初时还当是实现透了试题,毕竟众位大男子还是很愿意给一个小女子一个面子的。茶楼酒馆谈起都说“一早就淘了下去,以后不是没热闹看嘛,让她在呆两天好了。”
到后来就变成“成何体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后面为了避嫌,觐天书院与红袖书院都不再出题,但就是这样,也不能挡住红袖书院前进的势头。今天最后一场题试结束,全场哗然,竟然只剩下潘玉与彩凤两个人。休息一天,最后一场就是对试,今年的初雪试就到最后的关头了。只是没能在题试刷下去所有对手,这江南第一才子的称号本该是得不到了。但他仅剩下的对手偏偏是个女子,这下谁都论不清了。但所有老少爷们都明白一件事,如果让一个女的赢了初雪试如果,这脸是没地儿搁。
“尹院首,尹院首,你听我说啊。”李思明说着被几个丫鬟推出门外。长叹一声,红袖书院能参加他也是使了力的,真让女人赢了,他是脱不了干系的。各方意思很明确,要他去劝劝尹红袖,要么使个巧,漂漂亮亮的输了。要么直接认输。原道是个大锅吃饭的,没想到是个砸锅的。
尹红袖是铁了心了,眼里简直是在冒着光,能到这一步她自己都没料到。区区几个教书先生就想对她施压那简直是做梦,她此刻激动的心情谁人能够明白。
赶开正给彩凤捏肩膀的丫鬟,她自己过去将手放在彩凤肩膀中,有些笨拙的捏着“云嫣,老娘没看错人。”
彩凤听她高兴的连老娘都说出来,掩嘴笑道:“您还是叫我彩凤吧,只是那潘公子实力不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胜过他。”
尹红袖拍手道:“准能,准能。你若成了,我什么都允你。我把这事儿跟姨娘一讲,保准她高兴。”两人的关系本来并不算怎么好,还颇有些尴尬。一个是皇室中人,一个全家被皇室中人所杀。只是一个有些愧疚,一个有心依赖,才能维持下来。现如今倒好的像一家人似的。
云嫣,不,是彩凤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一时无言。
第十六章 持手
“真的能赢了吗?”许仙好奇问道。
潘玉一边对镜整理发冠,一边道:“不知道,那彩凤确实不凡。明天对试应是三题,一人出一题,最后再抽签出一题,若是我出,她必败无疑。若是她出,我也难以对付。”
“那你还跟李思明说一定能赢。”
“他也不过是来求个安慰,我就安慰安慰他好了。”
许仙嬉笑道:“你真是太善良了。”
一天时间不过转瞬即逝,这一天西湖之畔围的人山人海,却只为等一个结果,真正的比试他们是看不见的。因为场地是在湖心一个画舫之上,除了极少数的一些核心人物外,想登此舟都是花了天价的。
许仙这个觐天书院的小才子当然能够免费登船,三层高的画舫,人倒是不像想象中那么稠密。毕竟面向的不是平民百姓,像前世搞个春运,挤多少人都行,咱们也只能受着。许仙算过,就这么一船人,若是沉了,就算干掉了杭州大部分富贵人家。基本上可以起到缩小贫富差距的效果。
时间已经傍晚了,厅中气氛凝滞,万众瞩目之下,唯有二人。刚才两场比过,果然是斗了个不分胜负,各自准备的难题竟然都被对方答出。只剩下最后定鼎之战了。
抽签。
“潘公子先请吧!”彩凤笑语盈盈,没有半分紧张,那种从容大方的态度不知令在场多少人想要一亲芳泽,更不用说那绝世的才华与美貌了。
潘玉也不客气,信手一抓,看也不看,交给旁边的签官。
“空签,彩凤姑娘出题,潘玉公子答题。”签官高声宣读。每个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唏嘘,虽然都尽力压低了声音,但不约而同之下,仍是一阵动。
倒是潘玉依旧是淡然微笑的模样,丝毫没有失落。
彩凤微微一笑道:“这最后一题,就请潘公子来对词吧!”此言一出,有不少人松一口气,放下心来,都是读书人,玩诗弄词,正是看家本事。
李思明也觉心安,看来这红袖书院终归是要放水了,不过转头一看,尹红袖眼角正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中暗叫不好。
果见彩凤曼声吟道:“
一张机,晓塘六月荷花期,沾惹多少含情露。芙蓉如面,此心谁系,对镜理青丝。
二张机,池旁绿柳漫飞枝,随风扬去花千絮。魂飘万里,知共谁依,春尽闻吹笛。
三张机,一行白鹭向南栖,红云漫天争霞蔚。丝箩遥寄,平添旧忆,郁郁就新词。
四张机,碧水深处游锦鲤,却向人边波澜起。花间一掷,也盼人知,凭谁道心痴。
五张机,千朵万朵花满蹊,人在花中同花睡。落红铺地,轻牵锦丝,纤纤素手织。
六张机,青峰翠岭伴云织,涧中流银成飞瀑。少年意气,钟离子期,山水皆入诗。
七张机,浅扮红妆凝暇思,织云素手牵花钿。浮生一梦,终无云梯,香残却有期。
八张机,鸳鸯织就清水溪手机站新地址 电脑站是
,交首相共泣残红。细波层纹,曾同花戏,怎肯断相依。
九张机,素手挑针白罗衣,且将泣红织绣里。锦上添花,缠绵落日,相思传丝绮。”
吟罢道:“正是此词,请君以对。”
当世虽然词风大兴,但还是不及诗的地位,因为多在青楼楚馆中被吟唱,也常被斥为下品。但这九首,一看便是精雕细琢,绝非等闲可比。而且吟唱都为女子心事,要男子如何对得,更别说还要胜过了。但偏偏考的又是最基本的东西,纵然有些取巧,但谁又能说些不是。
潘玉也一时无解,只是来回踱步,百人厅中,针落可闻,唯有她的踱步声,一下一下。
香已燃上,烟雾袅袅。
不知不觉间,香已燃了大半,潘玉倒是有了好几个对策,但都难以胜过,勉强应和,还不如痛快认输。只是输也就罢了,输给一个女人确实不太好听。
许仙看的心急,心下定计,朝后退了几步,见众人都凝神看厅中比试,他退到一个无人处。拿出一个纸符来,心道全靠你了。正是前些日子做的那道隐身符。
许仙微一动念,纸符无胶自粘,贴在身上。
心中一喜,果然管用。轻轻绕过人堆,走到潘玉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即使许仙也感到十分刺激。
潘玉此刻正站在桌前凝神思索,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隐形人的靠近,隐身符也有收敛气息的作用。许仙怕让人听了,尽可能贴紧潘玉的耳朵,用细弱蚊呐的声音道:“喂,明玉。”
潘玉心中一惊,但毕竟养气的功夫不凡,听到的又是极为熟悉的声音,也就神色不动的站在原处。只是许仙口中吐出的热气,吐在耳洞里,感觉有些痒痒的。
青鸾神色有些疑惑,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许仙本想念给她听,此刻只得吩咐一声道:“拿起笔。”
潘玉立刻拿起笔,众人立刻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谁也没有看到她身后的人。
许仙握着她的手,刚好比自己的小一号,正可笼在手中。柔若无骨,白皙如玉。
两人贴的极近,许仙的呼吸的热气吐在脸旁,耳鬓厮磨,许仙还不觉得,潘玉却觉得身子都软了几分,耳廓已红透了。兼是这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别样旖旎。
许仙凝神想了一想,开始运笔。潘玉的武功极好,最知听劲,许仙的手一动,她立刻跟着运笔,不差毫厘,仿佛自己写就的一般,许仙的风骨,潘玉的气韵,合而为一,天衣无缝。
潘玉跟着许仙的手,慢慢写着,人生之乐再无过于此时,此次比试的胜败早已不放在心上,甚至连自己都消失,只要跟着他的手写下去,无论结果如何,已是无悔。直到许仙搁笔,才恍然回过神来,再看面前的白纸已经写满了字。身后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心里一阵失落。但立刻收拾心情,将自己所做交给面前的彩凤。道:“这首词可否令姑娘满意呢?”
彩凤结果一看,得了旁人示意,朗声诵读道: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尹红袖听了放下心来,此句虽然清新,但太过寻常,若不能胜过彩凤的词,就算是败了。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彩凤瞧了一眼面前的风流公子,寥寥数字,词中女子宛在眼前,羞涩甜蜜都入我心。这如玉公子可算得上金玉其外,金玉其中了。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并非什么倾国倾城,而只不过是个寻常织女,但女子心思总是一样的心思。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李思明惊喜的一合掌,此次胜利有望了。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虽是潘玉写就,但她听了却是一愣,‘中心一句无人会’,此心此情,他又是否能够领会呢?还是要自己‘只凭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李思明终于忍不住赞道:“好一个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彩凤停了一停,一口气将剩下三阙读完,满场寂然,李思明已经是喜形于色,尹红袖皱着眉头,但终归只能叹一口气。场中无论会文与否都在默默品味这词中的意境。
第十七章 雷符
彩凤的声音打破沉默“公子真知女儿家心意,清新淡雅,读之齿有余香,这场却是彩凤败了。只是能得这词,再败十场也无憾了。”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为之一松,谁都知道,今年的初雪试算是到此为止了。李思明大大抹了一把冷汗,此场若是败了就是笑话,若是胜了就是美谈。好在总算是赢了,长笑复长笑。
而后就是有人说几句话作为总结,大家再吃吃喝喝就算完了。
这次初雪试的两位主角此刻当然是众星捧月,想要同潘玉这豪门公子搭上话的人多如牛毛。而想要为彩凤赎身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只是他们今晚注定要失望而归。
彩凤推却了几个人明显的暗示,眼睛手机站新地址 电脑站是
一直放在潘玉身上,闪着异样的光华。本来还明争暗斗的几个人也只能相视苦笑“人家要续这才子佳人的千古佳话,我们这些俗物是插不上手了。”潘璋是什么人,潘玉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的很,若真只是才子的话,怎能让这群豺狼虎豹们退却。另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还来纠缠,彩凤却已告罪退下了。
她一直在看的人一直没有回头看她,而东张西望的仿佛在人群中找着什么,只是不经意间的四目相对,才有一个极温和的微笑递过来,但又立刻转过头去。而后隐没在人群之中。
而此刻的潘玉同许仙在一起,等大船一靠岸就寻了个小道离开了。僻静无人的小道,许仙兴奋的说着,说他今天的隐身符,说潘玉超凡的表现,但身边的人只是默然无语。
走着想着,该说什么呢?谢谢他出手相助,他一定会说不用客气吧!赞他词做的好,他一定会说是路过道士教他的他隐身符很厉害,他一定大大咧咧的承认是很厉害。
不,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要拥抱他,想要靠在他怀里,想要……但会吓坏了他吧,只能这么走下去。潘玉突然高声吟道:“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凭寄相思。”
许仙挠头,不知潘玉突然怎么了。潘玉突然抓住许仙的手,许仙干咳了两声“那个,这个,我说,哎,算了。”许仙终于还是屈服在潘玉的威之下,突然想起前世一篇好像玻璃就是这么炼成的,不由心中一寒,胸中涌出一股热气,慨然道:“好像快过年了吧。”
潘玉抿嘴一笑道:“是啊,我也要回家了。”她家是在京里,来杭州不过是为了读书。
“回家啊!”许仙叹息一声,又要过年了。
玄机观中,许仙懒懒的趴在杨木桌上,问道:“师姐,你不用回家吗?”天气已经冷了,画符的地方就变成了屋内,生着红彤彤的火炉,屋外是冷冽的寒风,室内却温暖如春。让人格外的慵懒起来。
鱼玄机坐在一个破蒲团上打坐,眼也不睁的道:“四海为家。”所谓门中,也不过是个修行的地方,没有门人会聚在哪过凡间的所谓年。
许仙打了个哈欠道:“也就是四海无家喽,真是可怜啊!”
鱼玄机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道:“那用不着你来可怜,那道五雷符画的怎么样了。”
许仙瘫倒在桌子上:“那可是比隐身符要难无数倍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会画,我又不是神仙。”又突然来了精神“要不你像上次那样教我。”
鱼玄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道道:“做梦。”自从上次的事后鱼玄机每天加了一个时辰静心打坐,而且对许仙也总摆出一副严师的模样。那意外被打破的防备反而让防备变的更深起来。
许仙也不介意,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蝉把玩起来,这是潘玉临行是送给他的,说是从第一次来玄机观时候见的那农人手中收过来,又请能工巧匠实验了好久,才找到一种涂料可以遮挡许仙所说的辐射。
许仙也甚是赞叹,古代的科学似乎都是试验科学,完全摸索着来,为了做这层涂料,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小动物,不过当然,许仙还没博爱到那一步。这层涂料非常奇特,完全透明不说,还不怕水汗,说是只要不见热血就不会融化。
只是潘玉送他这玉蝉时候的表情,他现在都感觉有点奇怪,只是不愿深思,反正就像自己送潘玉剑一样,不过是朋友之间的随手相赠。
许仙邀请道:“师姐,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年?”他家就在钱塘,到杭州很是近便。
“不必。”
“那笋儿很多好吃的呢!”许仙就差拿出一个棒棒糖了。
穿着绿茸衫的笋儿坐着小板凳,正在火炉前烤火,小脸被火光映红彤彤的,此刻高兴道:“好啊!”有瞧了一眼打坐的鱼玄机转口道:“谢谢师叔,笋儿要陪着师傅。”
“真是乖啊,不过你师傅是有道之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什么年不年的,笋儿竹儿,根本无所谓。你跟我回家还能省她点力气,少做一个人的饭,岂不是两全齐美。”
笋儿急了“你胡说,师傅最疼笋儿了。”
许仙呲牙笑道:“你看你师傅一直不说话,早就默认了。她一定在想,什么笋儿不笋儿的,麻烦死了,炒菜吃掉算了,恩,笋炒肉你觉得怎么样。”欺负小女孩的恶趣味啊!
笋儿委屈万分的道:“师傅!”
鱼玄机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樱唇轻启,贝齿微露,对许仙轻轻说了一个字:“滚。”
许仙无奈的站在玄机观门口“开个玩笑,不至于吧,放我进去啊!好笋儿,乖笋儿。”
笋儿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坏师叔,笨师叔,师傅说你什么时候会画五雷符,什么时候再来吧!”
一阵冷风袭来,许仙一缩脖子,抖抖索索的往书院走去,没了潘玉,感觉书院格外的冷落。抽出经史子集,诸子百家,胡乱读了一通,就早早入睡。依旧是持之以恒的修行,但即使有道之人也再看不见他房间里的金光,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被收敛,化作一个金色的人形,慢慢起身。眼中光华流转,却淡漠如水。
淡淡道:“申屠仗何在。”
屋内一个人影从虚到实渐渐浮现,却是一个虬髯大汉,应声道:“申屠仗在此。”这些日子,许仙每晚出窍审阴,将那些极恶之鬼,都喂了申屠仗。这些日子修行的显是不错,体型还是原本的大小,连面目都无甚改变。
要知道魂魄脱离肉身,没了依托,心性很难自控,而且容易极端化,表现在外在就是很容易不复生时的相貌。或因严苛,而变得狰狞。或因狂暴,而变的巨大。或因鄙薄,而变的瘦小。城隍手下那四个狰狞的鬼差,就是如此。多怒,则脸为赤,多冷,则脸为青。狰狞面目则是要时常做厉色,久而久之,变成如此模样。申屠仗能保持原貌,足见其修行。
只因他生时就是个武者,心志坚毅,且武功不凡。许仙曾问过潘玉,这个世界是存在内力这种东西的。习武之道如果放在修行中,就是练精化气这一步。内力,就当是这气。虽然没有玄乎的“以武入道”,但气确实在影响着神,即使不懂得“练气化神”的道理,气修到高处对神也有极佳的作用。
街道中,许仙在前,申屠仗在后。“近来境内如何。”清理过以前积存的公务,许仙令四鬼差自去捉拿新死的亡魂,论功定罪之后送入冥府。却派申屠仗去调查杭州境内的其他情况。他现在的道行与日俱增,申屠仗的进步速度也让人心喜。倒不急着对仇王府动手,上兵伐谋,若有朝一日能以自身的实力迫之,是再好不过了。倒是境内其他鬼物,要趁现在要梳理一下。
第十八章 小青
城隍庙中,赵文会一身文士打扮,笑面相迎,倒有几分师爷的模样。三人到后堂议事,听申屠仗将今日所知一一道来。再对比赵文会的了解,许仙对杭州这一区域的势力关系总算有个大概的了解。
城隍审阴,负责将鬼送入冥府,但也不是所有鬼都可入冥府的。比如死于非命之鬼要找人相替,有莫大执念之鬼要等它消却执念,向道修行之鬼要任其修行。另有些不在生死簿中的鬼物,都不能送入冥府。但名义上也是要受城隍管治,但看你有没有这样能力,像赵文会这样的也就能管的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而仇王府本来也在此列,但他们经常出府掠夺生魂,这种事又没什么证据好讲,也就成了祸患。赵文会也受了不少斥责。
众多的消息中,有几条吸引了许仙的注意,有一个年轻男子练了“五福临门”也就是所谓“五鬼搬运**”。那男子二十岁上下,一身青衣,法力不凡。只是和仇王府走的很近。那五鬼应该就是仇王府提供的。
申屠仗怕起冲突,也不敢太靠近。而赵文会也证实这人原先是没有的,应该是进来才游历到此。这让许仙想起一个人来,那人手下就有五鬼,而且现在应该还是个男人。这是否意味着,另一个人也不太远了呢?
还有一条是,飞来峰上近来也来了一个鬼仙,自称黑山老妖,手下也聚拢了一群山魈木怪,只是还不见有什么作为,也没亲眼见过他的容貌。
黑山老妖?许仙一思,这个词他应该只和一个人提过。
最后一条则是赵文会提供的,西湖之中来了一位水神,只是终日藏在水府之中潜修,并不出门,也不知道深浅如何。据说是条真龙,不是寻常得道的水怪能比。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西湖,竟能有一个真龙做水神,真个不可思议。
许仙闭上眼睛,考虑了一番。他并不着急,反正仇王府又跑不了,而自己的实力却在与日俱增。伸出一只手,并指在空中舞动,留下一道曲折蜿蜒,却有玄妙万方的金色轨迹。
这正是他白天怎么都画不好的五雷符,而且是最难的虚空画符。轻轻以勾手,画完最后一笔,在空中形成一个金色的符图。流窜滚动着电光雷响,但却被许仙一直压制着,引而不发。旁边的赵文会和申屠仗都感觉出这符纹中蕴含的力量,仿佛木笼中猛虎,挣扎着随时会破笼而出。
雷霆为阴阳之气所生,依《洛书》五行之数,东三南二北一西四,此大数之祖而中央五焉,而雷霆行天地之中气,故曰五雷。天下有雷门修雷法,以五脏聚五气成五雷,最后修成五气朝元的精妙法门。道法之中,威力最大的就是雷法,这五雷符雷门中人必修的雷法,外门中人虽然也能使用,但总难以运转如意。
能像许仙这样操持的莫不是有数十年浸的道行。谁能想到这才是许仙第一次画成五雷符呢!
电光忽明忽暗,越发闪耀,雷声滚滚让厅外的鬼差都是心惊胆战。许仙也感觉压制不住符文中的力量。许仙信手一挥,符文化作金色的光雨飞散。
没有肉身的桎梏,没有凡人之心的束缚,在阳神出窍,精神状态完全合道的情况下,对道术的修炼、施展、控制,简直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消耗毕竟还是消耗,刚才施展控制五雷符也花费了很多灵力。不可能在实战中随意施展。
赵文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下若是控制不住全打在他身上,那真是要了命了。不过转念却喜道:“贤弟果然非同凡响,袭破敌巢指日可待。”
连旁边的申屠仗脸上也多了几分敬畏之色,这些日子通过食鬼所带来的强大力量,即使是他也有点飘飘然。本就是世上豪杰,死后被人趋势总有些心中不甘。
但见许仙反手间风雷变幻,才清醒的认识到这已经不是那个任他纵横的俗世江湖了,而是一个更加广阔辽远的世界,这里将会遇到更多的天纵之才,不凡之辈。如同井中之蛙跳出井中,方才知道自己的渺小,不由消去自矜自傲之心。但却更多了一股逆风而行的豪迈之气。
“申屠仗,我们去见见那炼五鬼的修士。”
杭州城外的一片竹林中,月光幽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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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青衣戴冠的俊美公子安坐其中。周围五团鬼火环绕,成五行之状。
青衣公子突然睁开眼睛喝到:“什么人?”
只见斑驳的树影中突然亮起一团金色的光芒,慢慢显出一个人影来。
许仙缓步走出,淡淡道:“在下许仙,乃本地城隍,听闻此处有人来修五鬼术,特来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青衣公子一笑道:“原来是城隍大人,我姓青,你称我一声青公子就行了,不知有何见教。”前些日子路过杭州,乱闯入一个鬼巢,打了场架不但毫发无损,反而得了生辰八字适合的五个鬼魂炼五鬼搬运**。没想到才刚开始修炼,城隍就找上门来。只是这五个魂魄她是万万不会放手的,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考虑是打是逃。
许仙见她柳叶弯眉,唇如涂丹,心下已经肯定,但还是道:“请青公子随在下走走。”说罢转身沿着林间小道漫步而去。
青犹豫了一下,但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觉得不去反而弱了气势,也有些好奇这许仙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就一个飞掠的跟了上去。
许仙白衣飞扬,身上金光耀目,自有一种飘扬而威严的气度,却久久无言,但听这山风寂寂。直到小青快等的不耐烦,才开口言道:“青公子可识得那仇王府的仇王爷?”
“那个鬼老头?认得啊,怎么啦!”
“在下有一事相求。”许仙也是考虑良多,小青性情跳脱,若是威逼恐怕只能起到反效果,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青睁大眼睛“求我?求我什么?”
许仙道:“这仇王府如今是个是非之地,我只求青公子能避之则吉。”
青眼珠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那仇老头可是送了我五鬼,不知你要送我些什么?”
许仙突然笑了,虽然还是极淡,但仿佛间多了几分人气:“我所送之物,来日自有分晓。记得我今日之话,将来你我还有相见之时,只是那时恐怕我不再认得你了。”
许仙就此言罢乘风而去。
竹林中,只剩下小青皱着眉头有些莫名其妙,她修行时日尚短,但也知道有些修士擅长天机运算。心道:这许仙难道会什么神机妙算。但终归是想不明白,索性回去接着修炼五鬼吧,至于那仇王府,她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清幽的竹林中流过一缕凉风,整个竹林都在月光中沉吟,似乎在吟一首永远都吟不尽的长诗。
谁能明白呢?那一段写在光阴中的故事,困住的又有谁呢?
许仙本欲往飞来峰上去,一个鬼差突然赶来道:“公子,仇王府请柬。”
许仙接过一看,竟然是仇王府的大公子要成婚,请城隍赵文会兼许仙许汉文到府中饮酒。许仙思了一思,将请柬收在袖中,回返城隍庙。
赵文会已经急急忙忙的赶出来:“贤弟,这鸿门宴去还是不去。”
第十九章 肃杀
许仙冷笑道:“为何不去,这请柬就暂放在兄长这里,到时候兄长安坐堂上,我自去会一会他们,若能劝服,不动刀兵,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我也有计较。”
赵文会看他神色,哪有半点劝服的意思,还要再劝。许仙却道:“今日再不决断,兄长这口气要忍到何时?”
赵文会一愣,他心中怎会无气。这十年来同那仇王府起了不知多少会摩擦,哪一次不是自己退让。仇王府见他软弱可欺,也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
后来他亲自去讨要一个魂魄,却连仇王的面都没见上,在门堂下空等了一个时辰,最后差一个下人过来冷言冷语几句打发他走。气的他当场就摔了杯子,但是那下人只是冷笑,一副轻蔑的样子。
他力不如人,又能怎样。这口气也只能硬生吞下。天长地久,他也无力,只想着找人顶缸,自己投胎去。今日许仙将话一逼,终于激起他胸中那一股热气,起身站在许仙面前,长揖到底:“请贤弟为愚兄报得此仇。”
许仙起身将他扶起道:“天地不平之气,托之风雷。兄长且看在下手段如何。”说这话,许仙脸上已是风雷激荡,满是肃杀。
天道好生,谓之成。天道好持,谓之住。天道好杀,谓之坏。天道好尽,谓之空。成住坏空四境,喻之于春夏秋冬四季。
此时正处秋冬之日,天地肃杀之时,许仙秉天道而行,上合其意,兴坏空之事,行事间如得天助,正是此理。与其修行也大有益处,若是温润行事,反而不快。
仇王府中,早已荒废的府邸,夜间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王府地处偏远,四下无邻,到后来让灭了满门,数百口人被诛杀在里面,以后更是没人敢来。现挂名在尹红袖名下,但她当然不会来这里寻晦气,也就真正的荒废下来。
废园中一棵桃树旁,一个身穿金黄龙袍的中年男人为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披甲胄的青年,躬身道:“父皇,这棵定神桃木渐腐朽,我们终于可以脱此束缚。大仇得报,指日可待了。”
两人说着话,但却都不敢太靠近那颗桃木,尽管这棵桃木下面埋得就是他们的尸体。原来仇家被诛灭满门的时候,就在这后院挖了个大坑,就地埋了,上请一个修行之人,植了这么七棵桃木,成七星之状。上面贴满了符箓,用以镇压凶厉,才能将这些恶鬼束缚在此处。
男人声如洪钟道“皇儿,他吴家欠我们的,终归是要还的。先就擒了那尹红袖来,让这满院将士都做弄一番才算是报了仇。这可是他们当初承给我们的。”仇王谋反不成,只能做这阴间的皇帝过瘾,将自己的独子封做太子。
太子想起尹红袖的娇媚容颜,不由舔了舔嘴唇,却低下头道:“孩儿明白。”他心下早已等不及了。又犹疑道:“只是真的要请那赵文会和许仙前来。”
仇王冷笑道:“赵文会胆小怕事必不敢前来,而且城隍总算是个神职,我们也不可妄杀。只是那许仙八成是要来的,他修行有些小成,若能得了他的阳神,对我们的好处不可估量。”仇王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来那个妖修也一并请来,到时候一并杀了祭旗,将魂魄炼了好增强你我之力。”
太子犹豫道:“皇儿还请纳她为妃。”他生时也是风流场中的人,小青虽然是男装打扮,却瞒不过他。才故作大方送了五个仆役给她。
仇王回身瞪了他一眼,太子立刻改口道:“为了报仇大业,这点牺牲自然是值得的,只是孩儿怕来的人多了,我们制不住他们。”
仇王瞧着眼前的桃木道:“只要入我觳中,任凭他们天大的能耐。”
原来这镇魔的桃木被其以邪法侵蚀,不但渐渐失却了作用,反而为其所用,自成阵法。进来府中,必然是个九死一生之局。
正是虎有伤人心,人有害虎意。只等到时候分个生死,才是了局。
红袖书院中,尹红袖教训道:“彩凤,不会真的喜欢那潘玉吧,虽然长了的风流俊俏,文采也是当世无双。只是这种人将来不知道多少妻妾,而你也至多能做一个妾,到时候还不知要怎么受欺负呢?”经过上次,两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彩凤细长的凤眼流转间瞪了旁边的青鸾一眼,才笑着道:“姐姐说哪里话,我们也只不过见了几面,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呢?”
尹红袖怀疑道:“真的吗?我是为你好,宁为小家妻,莫为大家妾。而且挑男人总要选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
彩凤抹开话题,笑道:“只要一心一意,其他的任他是个瘸子瞎子也无妨吗?”
尹红袖傲然道:“自然不是,还要相貌威严,气度不凡,能使大力救我于水火之中。”
彩凤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尹红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淡红衣裙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一双桃花媚眼更显得成熟而有丰姿。只是说出来的话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想想也是,她从小到大受的大委屈恐怕只有嫁到杭州这一次,而且刚入城,仇王府就让围了,也没吃什么亏。反挂着郡主的身份在这杭州城自自在在的过了十年,又懂得什么人情世故。而自己也曾有这样天真的年纪吧!
许仙一觉醒来,梦境消散如云,只隐隐约约间还记得自己昨晚似乎梦见了小青,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娇俏些,那可是自己的未来丫鬟啊,虽然没梦到白娘子有些遗憾。
起床洗漱罢了,一看桌上黄纸朱砂,又升起兴趣,凝神持笔,决定在试一试五雷符的画法,虽然心里也不抱什么希望
,但多练练,总会熟能生巧吧!
缓缓运气如江河之持久,迅捷留笔如蛟龙之舞空。许仙一下子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心境空灵。虽然只是一瞬,但等到许仙从这种状态下惊醒时,再看丫丫电子书,那五雷符竟然画成了。
许仙惊喜道:“我,我他妈果然是个天才,原来天才才是我的隐藏属性。”他当然不知道,此刻他所画的五雷符和他昨晚所画的五雷符,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差了不知多少距离。
鱼玄机惊讶的看着手中的五雷符,许仙抱臂得意洋洋的坐在一边。
许仙得意忘形“来,小妞,给爷笑一个。”
“滚。”
许仙站在玄机观的门口,怒气冲冲:“不是说我能画出来就能进去吗?太不讲信用了。”
笋儿在门里道:“那个,师叔啊,师傅说你,你。”
“我什么。”
“你把舌头割掉再来吧!嘻嘻!”笋儿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远。许仙嘟囔了一声“小心眼,还修道呢。”
许仙又画完一张五雷符,放在一边。在刻阳神出窍的状态情况,将五雷符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但消耗也是极大,一晚上也不过能画两三张而已。现在他每晚出窍已经算是放弃了修炼,而专心绘制雷符,绘制完就在一旁回气。他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画两张雷符,另用剩余的灵力再绘制几道其他消耗比较小符箓。
其中许仙绘制最多的就是耀日符,这个符放出的效果就如同闪光弹一样,但对普通鬼物倒是有不小的伤害,再加上他本身的灵力就是太阳之力,符箓的效果更大些。这个符箓他可是准备了许多。还准备了其他如玄甲符,遁甲符等可能会发挥作用的符箓。
这就是符箓的好处了,能够储存力量,在对战的时候如同带着一个军火库。但修行者容易沉迷五花八门的符箓中,况且每一种新的符箓的学习都要投入不小的心力。就会舍本逐末,忽视本身的修为。
能像许仙这样只要看一看,试一试,立刻能够完美的画出各种符箓,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第二十章 赴宴
明天就是请柬的日期了,到时候擒贼擒王,一举击杀了那老鬼。此间事就算是了了,这些日子处理阴司事物,功德也积累了五万多功德。这就是身居上位的好处了,积德极为容易。但一居上位,为名利,为权位,心意往往越发纷杂,也就越难得功德,而且积累功德容易,造孽也是同样。
这些日子以来,许仙也渐渐了解到神格的作用,即是保护,也是桎梏,一旦接受神职,即使力量一般,也没有人敢随意伤害。而且能将自己同神道联系在一起,无论何时都不会引发雷劫。但同样的,没有雷劫的淬炼,能力也很难有所提升。得失之间,还许多多多思量,但许仙基本上没有入神道的打算。行完此事,恩德也就算是还了。
仇王府中张灯结彩,但身披甲胄的士兵也不在少数。尹红袖的送亲队伍到杭州时,仇王府众人正召众将到府中商议对策。兵马都在城外,将领们只带了亲兵入城商议,有的说等等风头,有的说现在就反,正在争吵之时。城外兵马却被一纸诏书策反了,随送亲队伍而来的将领直接带兵平了仇王府。
就是这样,府中也有不少兵卒,现在各持兵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加上府中的府兵,也有百余兵将。
“皇儿,该去接你的新娘来了。”仇王寒声道。只见院中的桃木都被侵蚀成血红色,道符碎散了一地。十年禁锢,平时想要出府都要花费不小的代价,现如今终于可以随意出入王府了。
许仙到达城隍庙中,带了申屠仗便要向仇王府中行去,赵文会却拦住道:“二位且住。”挥手见四个鬼差分别捧了各样东西出来。分别是衣袍、甲胄、兵刃、礼物。
赵文会红着眼说道:“贤弟和申壮士换上这些衣物,参加婚宴,不能让那老贼小瞧了咱们。我为你们摆酒,等你们斩了那老贼回来,大家痛饮一场。”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老实人也有爆发的时候。受了十年欺侮。这口恶气今晚总算是要出一出了。他做这些年城隍,也算是有些积累,特别是这两件兵刃,一刀一剑,以古代名刃命名,剑名万仞,刀名照胆,都是鬼骨所铸,能斩鬼灵。不比寻常凡兵。而那一件天蝉衣和黑天甲也是难得之物,今日全部拿出来作为支援。若非自己力有未逮,恐怕要亲自上阵。
许仙也不客气,着上白色衣袍,博衣长袖,长剑在腰,表情淡然。不必作色,眉目间一股肃杀之气,自生威严。
申屠仗身披黑色甲胄,长刀在背,面冷似铁,虬须横张。何须饮酒,而生豪气。路见不平,闹市可斩人头。报恩达义,生死不羁于胸中。
赵文会见了不由赞叹,男儿到此,面目俊丑还有什么当紧。便这番气度,天地亦为之动容。不观其容,不观其言,但看他行事如何。
马车已在门外等候,红面鬼差为之驾车,心中对申屠仗已再无妒忌,他料想自己就算有那样的实力,又怎敢赴这龙潭虎穴之中。却见二人淡然处之,上车安坐。
车厢中,点着一盏小灯,照亮了一小块黑暗。许仙从袖中掏出几张符给旁边的申屠仗道:“这几张是雷符,用你的灵力激发即可。”然后又拿出一张玄甲符贴在申屠仗身上所穿的黑天甲上,顿时消融,只在甲胄上隐隐浮着一层光华。
申屠仗知这符的威力,小心接过,问道:“今日如何行事?”二人竟然到此时才商量计划,而申屠仗连许仙的计划都不知道也敢随行。
许仙低声道:“刺杀之道,不比埋伏,只能见机行事。那仇王若聪明,进门就摆下兵将围杀了我们。不过观其生时行事,造反造到人尽皆知,最后一事不成,连门都没出去就让人杀了,不过是个粪土王侯。到时候见我们是瓮中之鳖,得意之下难免要多说两句,我们不用与他废话,见我眼色,一起出手,宰掉那老鬼。到时候看情况,或是杀个痛快,或是用遁甲符逃出。那仇王只一独子,他一死,手下那些将领必乱。”
申屠仗点点头,许仙并非莽撞之人,此事虽险,但考虑周全,凭借手中雷符,更是极易成功。就算不成也可逃脱而出。
油灯闪烁,照着二人的脸忽明忽暗,一张平淡,一张冷硬,但都坚毅如万仞之山。
马车一顿,鬼差的声音传来:“到了。”
许仙下车,抬头一看,月色昏暗,时有云雾笼罩。果然是天助人兴,月黑杀人夜。
朱红大门外挂着一排大红的灯笼,在这深夜却格外的诡异。迎宾高喊道:“许公子到。”
两人走进门中,身后大门在咯吱声中关闭。许仙和申屠仗都抓紧了手中的遁甲符,但没有兵将围上,也就暂时放下的心思。
转过影壁墙,又七回八绕到一出极大的花园,院落中到处张灯结彩,甚是喜庆,院中桌椅已摆下,竟然还有些别的客人,此刻都来觑二人。獐头鼠目似是刚修成形的鼠妖,歪嘴斜舌不知道是什么精魅的。都是歪瓜裂枣,像人形的不是面色苍白若死就是七孔流血的惨状。此刻一起阴森森的看过来,足以使得普通人胆裂。
申屠仗笑道:“我爹妈原道我长得丑,真该来这看看,我还是一等一的俊俏郎君呢!”
而许仙正在看另一个的俊俏郎君,一个青衣公子列坐其中,俊美的耀目。此刻也看着许仙咧嘴一笑,正是小青。若没许仙那番劝导她已经不知道到哪修炼了,许仙去一说,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想要看看这里有什么热闹。
许仙不再瞧她,和申屠仗二人捡了个位置坐了。小青有些郁郁,又有些奇怪的想:“难道他说再见就不认得我是这个意思,那还不是凭他心意,算不得神机妙算。”
仆役纷呈,桌上菜满,却总不见仇王出来待客。只是许多挂着红绸的兵将围在一旁。这里的客人都有些不安,但也有张开口只顾得吃喝的,小妖小怪哪里懂得人间的礼数。
“铛”一声锣响,只听有人唱道:“新人到。”
从黑色的天空飞下一个大红花轿落在院中,抬轿的是四个鬼兵,为首一人穿大红喜袍,年纪尚轻,正是这次喜宴的主角,仇王之子,仇王自封为皇,所以也称他为仇太子。
仇太子掀开花轿的轿帘,直接从里面拉出一个惊恐万状的新娘不住挣扎着道:“放开我!”但怎敌仇太子的力量,被硬生拖出。正是尹红袖,现在她身上一层薄薄的亵衣亵裤,隐约还可见里面大红的肚兜。像是被睡梦中直接拖出来似的。院中顿时想起些吞咽口水的声音。
仇太子将尹红袖丢在地上,高声道:“这女人是我们仇家的大仇人,十年前这仇家张灯结彩正是要娶这女人,只是吴老儿背信弃义,却伏下兵马,杀我满门忠良。今天是我仇家大喜的日子,不是结亲,而是要报得此仇”他吐沫飞溅的说着,激昂澎湃,眼睛却离尹红袖的身体。
原来那修行之人种树,也送了尹红袖一件辟邪的法器,鬼物难以靠近。而今晚院中桃木完全被侵蚀,仇太子才终于得偿所愿。
许仙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只等仇王出来。
申屠仗微微撇嘴,杀个女人也算是报仇?这仇家老小果然不成气候,听说祖上还是开过大将,如今却是这么个熊样。
青有些愤慨,但总归是人家的家事,她却不好插手,只是心里道: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尹红袖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此刻冷的直打哆嗦,脑袋也清醒了许多。仇太子一番话让她心惊胆战,再加上旁边无数恶客的注视。真是让她又冷又惧又羞又怒,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此刻只是嘤嘤垂泪。
许仙却感到一丝不对,一丝诡异的波动逐渐在院中传开,但众客的注意力都被地上的尹红袖吸引住,谁都没留意。而且如此细微的变化,即使留意也未必能够察觉的出来。
第二十一章 仇王
仇王爷却哈哈大笑着从堂中走了出来。他心中快意,最后一颗桃木也被完全侵蚀,阵法已成,这满院的客人都将成为他的血食。院中这二百兵,只等他摔杯为号。
仇王爷随意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高声道:“今日群贤毕至,是寡人的福气,也是我们仇家的喜事,我敬大家一杯。”只等喝完这一杯,就是动手的时候了,他强自压抑着心中的喜悦激动。
哗!客人们持杯起坐。
闪,一颗金色的太阳在小院中爆炸开来,光芒充斥整个空间,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院中鬼物身上冒着青烟,发出惨嚎,但这惨嚎声显得寂然,因为一道树干粗细的闪电,轰鸣着击向举杯的仇王爷。
电光炽烈,寻常鬼物沾边就是被蒸发的下场,但那仇王爷竟然硬挨了一击竟然还不倒,只是毛发戟张,衣衫焦损,脸上还有些茫然,想摔杯为号,却身体麻痹动弹不得,而且酒杯早已被电光粉碎了。
仇王爷站在堂上,许仙在院里,距离终究是太远了,即使有许仙的操纵,但画好的符箓的力量还是太过分散,难以一击必杀,若等这仇王爷反应过来,想起来摔点别的什么,许仙也只能逃跑了。但许仙没有跑,反而向着仇太子奔去。
因为还有申屠仗,许仙一站起来,他就闭上眼睛向仇王冲去,那道亮光同样让他浑身若烧,但他却浑然不顾,势若疯虎。
照胆刀斜挥而下,仇王人头飞起时,还是面脸愕然。申屠仗仿佛了解了他的想法,笑着踢开他的人头,“摔杯为号?听戏听傻了吧!”
而此刻许仙已经一剑斩开了仇太子,尤嫌不足,瞬间挥出七把剑,只见那仇太子斩得七零八落。回身再看申屠仗,大喝一声:“再杀。”
果见那飞起的仇王人头,在空中张开嘴大吼一声:“杀了他们。”
申屠仗终归是做鬼时间太短,平日所吃都是没有多少反抗了恶鬼。却忘了人被枭首,必死无疑,鬼怪却是未必。
堂中兵将涌出,再加上院里的,向着院中众客杀去。这群兵鬼修行都近十年,许仙的耀日符虽然对它们有伤害,但却不能够致命,只能起到阻滞的效果。
院中顿时惨叫声四起,鬼卒无数,刀兵林立,这些小妖小怪却如何挡得助,纷纷被斩杀。有的叫,有的骂,有的求饶,有的解释,但总归是一并砍杀。
申屠仗将仇王身子砍做烂泥,回到许仙身边,面有愧色,许仙只是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只盯着那仇王的人头,仇王此刻飞到兵将之后,哪里还打的着。
申屠仗说道:“我们走吧!”一击不成,远遁千里,事到如今,见事不可为,也该走避了。
许仙摇摇头说:“走不了了,你且看。”却见一位獐头鼠目的客人,摇身一变化出原形,却是一只灰毛老鼠,一头向地上扎去。却碰到一层血红色的壁障,那土遁之法竟然不灵便,反被弹了回来,然后被三五个鬼卒斩成肉泥。血肉渗进那层壁障中,越发鲜红起来,隐隐有个老鼠的魂魄也被粘在壁障上渐渐融化。
仇王虽然恨极了许仙,但却命令着兵将先杀拣弱小的杀了,血肉精魄供他吸食。就这么会功夫他竟然有长出一个身子,只是小如婴儿,顶着一个大头,恐怖而怪异。
许仙一看脚下被斩碎的仇太子也在慢慢融化,一道太阳真火打在上面,顿时烧成灰烬,但却烧不穿那层红色壁障。
兵行如火,就这么转瞬间,满院客人已经都做了刀下之鬼,慢慢围了上来,脚步声震慑人心。一百人在平日里不过是个数字,但当这一百人身披盔甲,手持兵刃,团团围上来的时候,方知这是个怎样的数目。
许仙身边只剩下申屠仗、尹红袖、小青三个。小青是满座客人中修为较高的一个,早早避到了许仙身边,心中后悔,不该不听他的劝告,瞧这阵法,那鬼老头分明是准备要把众客一网打尽。此刻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许仙身上,此刻都将他当作最大的倚仗。
许仙却毫无反应的站在哪里,眼眸中静默如水,仿佛已经认了命一般。雷符被这么多身披甲胄的鬼卒分担,也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反而会激起猛烈的攻击。
仇王爷的身体已经有成年人大笑,精壮的配不上他那苍老的脸面,而且还在不断的涨大。不停的呼喝叫骂,时哭时笑,似乎神智不太清楚,但终于没有再犯形式主义的错误——让兵围定了,自己再啰嗦几句。
随着鬼卒的不断逼近,盔甲相撞的锵锵声震耳欲聋,兵刃的锋芒似乎已经可以触到几人的身体。小青心中已经绝望了,面对军队的力量,个人实力再强也只能游击才有机会取胜,正面想抗,根本是不可能的。尹红袖早已闭上了眼睛。
只有申屠仗还目光灼灼的看着许仙。
许仙终于动了,十二张耀日符,一起飞出,却并不放光芒,而是形成一个环形,旋转不止。许仙大喝一声“闭眼”。
天空无月,但此刻这里却变成一个光的海洋,院中如同升起了一个太阳,金光十里可见。
这就是许仙最后的杀手锏,《墨箓书》中记载的最强攻击法门——符阵。将同一种符箓集合释放,所产生的威力极强。而许仙所能使用的也只有耀日符这种低级简单的符箓形成符阵,而且还是凭借他的太阳之力才能使用出来。若是想用五雷符形成符阵,那是打死也做不到。
光芒中,离的近鬼卒还来不及惨叫就被融化,身上的兵刃盔甲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离得远的也只哀嚎打滚,受了重创。申屠仗还是藏身许仙的影子中,才避过一劫。
而后,申屠仗和小青趁此机会上前大杀一番,将剩下的鬼卒杀尽。许仙拄着剑站在原处,疲惫至极。
夜风起,乌云散,月光落,小院中漂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就是最娇贵的尹红袖都不觉得恶心,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今晚的一切真如同一场噩梦,梦中唯一一点亮彩只有身边拄剑休息的许仙。夜风中飘舞的白衣黑发,一双朗如日月的眼眸,有些熟悉的容貌,但总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前世吧!许仙大概没想到大众脸还有这样的好处吧。
许仙却不看她,而是大声提醒道:“小心,这阵还未散。”
“啊”一声怒吼响彻四周,刚刚被光耀击倒的仇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并且不断变得高大。申屠仗自然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许仙给的雷符在极近的距离被引发,电光激荡中,仇王的身体立刻被撕裂出巨大的伤痕,却并没有血,而是能从伤口出看见无数亡魂的呼啸。
伤口迅速愈合,只留下恐怖的疤痕,而在这血红色的障壁中,越来越多的血食涌入仇王身体。包括刚刚被杀的那百余名兵将,日光终究不能像太阳真火一样焚烧一切,而所有残留都给仇王提供了血食。
仇王变得越来越大,皮肤转为青黑,口中生出獠牙,一双眼睛红的像血。不断的发出狂暴而毫无意义的吼声,口中犬牙交错。到最后哪里还有人形,分明是个高近十米的恶鬼夜叉,身上布满恐怖的疤痕,各处都有骨刺伸出。手脚已经完全化为利爪。此刻像野兽一样趴在地上,口中涎水流出,一双磨盘大的眼睛瞪视着许仙,已经是一个介于实体和虚体之间的鬼物了。
“啪!”一声巨响。
许仙所站立的地方变成一个大坑,而许仙抱着尹红袖差之毫厘躲了开来。
许仙喊道:“小青。”说着将手中剩下的雷符全扔给她。
青接过,心里一愣,这难道是他说的要给送给我之物,真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险些被仇王的抓助,勉力一跳避开了身下那一抓。但身在空中,转折不易,仇王的臂长爪大,只要另一个爪子再一抓,小青势必难以幸免。
第二十二章 法海
一道雷光击中仇王,正是申屠仗在另一边来救,那仇王立刻身体一滞,此刻他狂暴混乱,只凭本能行事,立刻转身去攻击申屠仗,小青才逃过一劫。
许仙命令道:“轮流用雷符攻击他。”
而此刻那血红色的阵法依然存在,若给几人时间,或可破阵而出。但哪里有时间,这院落虽大,但容纳仇王这么庞然大物,只要一跨步,一伸爪就几乎能够到任何地方。庞大的体型让任何攻击都毫无意义,申屠仗现在挥刀也不过能在仇王身上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口子罢了,而且还会迅速愈合。
三人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东奔西跑,疲于奔命,许仙更是将猿公剑法发挥到极致,虽不用剑,转折跳跃如猿猴般灵敏。虽然抱着一个人也能勉强闪避。
但只要一个失误,就是立刻殒命的下场,全屏手中的雷符保命,可是三人又哪里耗得过仇王。
申屠仗突然吼道:“雷符剩一个了。”小青也喊:“我这也是。”
许仙突然不再躲避,站在原地。高声道:“等下听我号令,一起攻击。”
仇王此刻已经更加狂乱,见许仙不动,立刻抓来。
许仙将尹红袖抛给小青,高高仰起头看着仇王的眸子,对视间,一个淡漠,一个狂乱。抓将及身,许仙命令道:“用。”
两道雷光击中仇王庞大的身体,伸向许仙的巨爪一滞。
但许仙却并不趁机闪避,而是掠过巨爪,直向仇王飞掠而去。
青大惊失色,一旦进入仇王的攻击圈,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或者说是根本不可能。
但许仙没想着出来,而是想进去。
手中万仞一挥,在仇王腹下切开一个口子,然后飞身而入。
仇王身体里无数冤魂恶鬼扑向许仙,要分而食之,但许仙上涌起一层金光,挡住群鬼。
一点金色的火开始在仇王体内蔓延,缓慢而坚定。
申屠仗、小青、尹红袖站在一边,见仇王在雷光的呆滞过后,竟然不再攻击他们,而是伸进自己的肚子,仿佛想抓住什么,却怎么都抓不住,焦急烦躁的怒吼着更加用力抓去,却只能将腹上的伤口越撕越大。
长达数米的伤口处,可见里面无数的面孔嘶嚎着。许仙在这冤魂的海洋中逆流前进,身上那一层金光,也淡薄的仿佛随时会被撕裂。鬼爪几次都险些抓住他。
终于,仿佛碰到了一个障壁,许仙奋力用剑一割,却割不破。眼看身后的鬼爪再一次袭来,许仙一踏肉壁躲了开来,那只鬼爪却在肉壁上撕裂了一个口子。许仙趁此机会,再一次挥剑,将那口子阔大,一跃而出,落在小青身边。
青惊喜的看着从仇王小腹进入又从仇王的背上脱出的许仙,再看那仇王似乎舒服了一点,想再一次攻击她。心中不由叫苦,刚才一歇息,心神一松,她觉得自己是筋疲力尽,看身边的许仙,依旧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多了几分疲惫而已。
许仙感觉到小青的眼神,回过头来对她道:“赢了!”
青喜道:“真的吗?”经过今晚的一切,她已经对许仙的神算非常信服了。
果然,仇王庞大的身体突然一滞,然后发疯似的剧烈颤动着。身上的伤疤一个个被撕开,在仇王的狂嚎中,涌出滚滚的黑烟,仇王如同漏气的气球一样,身体迅速的干瘪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层枯皮。
申屠仗恍然,这仇王一下子吸食这么多精魂,最终无法控制。但只要多控制一会儿几个人都活不了,许仙将太阳真火埋入仇王体内,若是仇王能够完全控制的话,也不过是小事,浇灭就是了。但他体内的鬼物争相避散,到最后竟然纷纷脱逃,才让他有了这样的下场。
几个人来到许仙身边,想说点什么,可都萎顿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许仙依旧拄剑而立,抬头仰望那一轮银盘似的明月,月光中他的姿态深切留在几个人的脑海里,再也难以忘怀。
尹红袖看着许仙,眼中光芒四射,整理一下思路道:“阿嚏!”冬天穿成这样,不冷才怪,只是一直生死一线,现在才觉出来冷,更兼是如此羞人的打扮,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许仙将身上白袍脱下盖在她身上,尹红袖低着头红着脸说了声:“谢谢。”
却没看到,许仙一直看着一个方向。
那层红色的屏障随着仇王的身死慢慢弥散,两个人影走进来。其中一个一见许仙立刻扑上来道:“相公。”许仙下意识的抱着她,正是聂小倩。许仙曾想找她帮忙,但是刺杀并非是人越多越好,更重要的是,每当想到要带她深入险地,心中那一颗凡人之心就激烈的抗拒着。
此刻也只能面对小倩幽怨的目光了,看向旁边尹红袖,眼神也颇为不对。许仙看着她,眼里也多了几分柔和,摸摸她的头,却看向另一个人。
那人双眉横雪,两鬓留白,身穿淡灰色僧袍,竟然是个老和尚。“阿弥陀佛,老僧在飞来峰上见此处金光闪闪,原来是施主在降魔。”
尹红袖自从小倩叫出那一声相公就咬着嘴唇不再说话。此刻却犹疑着道:“法海禅师?”
“尹施主还记得老衲啊!不觉已经十年了。”十年前正是他在此设下阵法,镇压众鬼。近来算到此处又要生事端,就在飞来峰灵隐寺讲经说法,准备降妖除魔,却没想到事来的如此之快。
这时赵文会急急忙忙的走进来道:“贤弟,你没事吧!”
许仙拱手道:“幸不辱命。”潘玉的恩情算是还了。再看面前法海:“大师,今日就此别过了,我们来日还有相见之机,只怕到时候我已不再认识大师了。”
法海看了看许仙,他法力超凡,似乎有些了然,双手合十,笑道:“那就让贫僧再认识一下施主好了。”
许仙心中道:“只怕那时候我不想认识你了。”面上却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就要离去,小倩当然拖着他手臂也要随之离去。
法海突然道:“聂施主,老僧看你大有慧根,岂可贪恋这红尘俗世,人鬼殊途,莫如随老僧回去聆听佛法,皈依我佛。”
即便以许仙现在的心性,也生嗔念,这法海果然不是好东西,当面挖墙脚都能挖的这么顺溜,不愧为出家人,脸皮就是厚。小倩回头冲法海一瞪眼,挨许仙更近了些。
法海却不气馁,转脸道:“这位施主,老僧看你戾气太重,刚极易折,最易入魔,不如跟老僧回山,每日晨钟暮鼓,洗涤心性。”
申屠仗咧咧嘴,也不答他,径直离去。
法海又冲小青道:“还有这位施主,老僧看你年纪轻轻,缺人引导,莫要走上的邪路,将来回不来头,还是听老僧宣讲一下世间大道,我佛谓之大光明之物。”
青却冲许仙道:“喂,许仙,我叫叶小青,今天多谢你了,你说我们还有想见之机吗?”
许仙挥挥手道:“还有,只是那时我也不会再认得你了,你莫要太凶就是了。”
“那好,到时候我再报答你。”言罢纵身而去,投入这沉沉的黑暗之中,今夜种种,她怕是久久不会忘记了,她更好奇的是许仙所做的预言,来日会怎样呢?
一下走了四位施主,法海却还是那副渡尽苍生的模样:“尹施主,佛法无边……”尹红袖哪里听他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许仙,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但实在没忘心里记,眼前这人竟然是那个许仙。
法海叹息一声“执迷不悟”。
“城隍君,可曾记得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大愿。阴司中人,信佛礼法才是正道。还有这四位施主,面色青红,狰狞可怖。真是一入苦海,忘我本来面目,相信只要手持经卷,日日诵读,来日必可还我本来面目。”
赵文会同四鬼慌忙退走,只留下法海禅师对月惆怅,世如火宅如苦海,但偏偏这尘世中人不懂觉悟,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第二十三章 等待
马车将申屠仗,赵文会送回城隍庙。一番大战,三人谁也没心情喝酒了。
转眼间马车里只剩下聂小倩和尹红袖。冥府的马车轻盈无声,毫无颠簸,聂小倩依偎在许仙怀里,低声说着这些日子来的趣事。若是平日,许仙定不会同她如此亲昵,此刻心中却没了平日里的顾及,也就任她柔情蜜意。
原来小倩在飞来峰上听法海讲经,小倩本身吸纳了三颗舍利,又得到一颗舍利的电话,身上举杯法海老和尚所说的叫做佛性的东西。法海见了大为欣赏,一定要让她皈依我佛。
倩自然不会去做尼姑,反而在山里召集了些山魈木怪,做了山大王。据她说姥姥那样很威风,自己也想试一试,许仙也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来着。而且听许仙说过“聂小倩,宁采臣,燕赤霞都有了,可惜没有黑山老妖。”这样的话,虽然不太明白,但干脆自称黑山老妖。
许仙问道:“还要回去做黑山老妖吗?”
倩抬起头,双眼发着光:“我听相公的。”她虽然很喜欢玩山大王的游戏,但更希望
许仙让她留下,今晚的亲近让她很是开心。
许仙干脆道:“回去吧!”小倩失望的低下头,心中超出想象的难过,差点流出泪水。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没那么舍不得。从第一次出口叫出相公,到一路烟尘的嬉闹,再到西湖之畔的分别。面前这个男人一直在很认真的对待自己,也在一直在很狠心的拒绝自己。那次说要离开,难道不是想要被挽留,难道不是在赌气,但却还是那么轻易的说了分别,轻易的仿佛没有任何在意。
许仙道:“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倩勉强的嗯了一声,对这个解释明显不能接受。
许仙眼眸中一阵闪动,终于叹了口气道:“等我回窍,就不记得这段记忆了,到时候会有很多顾及,像这样的拥抱也没法给你,虽然我是喜欢你的。”这样的女子,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都合该被捧在手心里,有让任何男子一见钟情的本事,更别说再在你身边轻柔的叫一声相公了。只是这种感情,是许仙不敢正视的吧!
倩激动起来,满脸惊喜,直起身子望着许仙道:“那就别回窍啊,我们在一起,小倩一生一世侍候你。”
“但这样的我是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这样的我没有那样的坚持,这样的我一定会走另一条道路,这样的我终归不是完整的我。”许仙说着话,眼神变的飘渺。
倩眼中充满泪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相公,你在顾及些什么呢?”
许仙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有办法的,但需要等待,需要慢慢明白,而且我大概会娶别的女人。”
倩眼泪汪汪的,却歪着头不太明白,“相公要娶别的女人,那我求求那位姐姐不就好了吗,难道那位姐姐很善妒,又很凶,不让相公有别的女人。那我就偷偷和相公在一起,她一定发现不了的。”她的古董脑瓜里无法理解,为什么许仙娶别的女人就不能接受她?
尹红袖一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对于小倩和许仙的关系很是好奇。但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怒道:“男人要女人从一而终,自己却要三妻四妾。可怜有些女人还只知道纵容这些男人,将来被抛弃也不知道找谁去哭。”她沉寂已久(其实也就半夜)的女权主义灵魂此刻终于觉醒了,而且在熊熊燃烧着。自从知道许仙有了别的女人,她就果断的医治了自己的花痴症。
倩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坦白道:“不懂。”虽然自己也不高兴相公有别的女人,但和自己能不能同相公在一起的问题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嘛!
指望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聂小倩理解她解放女性的伟大情操,估计这辈子是没可能了。尹红袖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感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她大概想不到,她这个古代的激进派到了现代完全就是保守的不能再保守的保守派,光凭二十七八岁还是处子之身这一点,就足以震倒一片人。
马车一停,许仙道:“尹院首,到了。”
尹红袖刚想下车,又一阵尴尬,自己这副模样,大半夜穿着男人的衣服回来,让人看见了,她也不用活了。许仙问道:“你住哪?”
尹红袖羞臊的指了指西面一座小楼。
许仙上前,一揽纤腰,腾空而起。
“啊!”尹红袖一声惊呼,又赶紧捂住嘴巴,想想今夜不知道被他抱了多少会了,脸上更是红透了。
书院里一片寂静,显然没人发现他们的院首被劫走了。尹红袖想想自己被劫走又被救出送回来,真感觉恍如一梦。银色的月光,凌空虚度的二人,许仙虽有温香在怀,但他在出窍状态下,除非面对熟悉的人,自来是心如止水。
尹红袖心却跳的很快,抱着自己腰肢的手热的发烫,自己还穿着他的衣服,月光中平日熟悉的一切都在脚下,自己却在他怀里。她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此情此境,如果她晚生千年,大概知道这种东西叫做浪漫。二十七八岁还一脑子浪漫情怀的女人。
穿过洞开的窗扇,轻轻一踏窗口,落入她的闺房,许仙将她放在地上,她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直到许仙说话她才清醒过来。
“尹院生的一切,明日我都不会记得,你不必挂怀,更不要深究,今日就此别过了,好好睡一觉,就当这是一场梦吧!”ωω^ω.ㄧбkxs.com
许仙说完又自窗口飞出,本想讨回赵文会送给自己那件蚕衣,但终归不好让人将衣服脱下来,也就索性不提,直直的走了。自己同他大概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尹红袖呆呆的看着许仙洒然而去,终于叹了口气,关了窗户,今日受了风寒,明日大概要感冒了吧!不,或许现在就已经感冒了。不然为何脸这样热,心这样乱呢?
许仙回到马车,小倩正撅着嘴满脸不高兴的看着他,似乎有点明白尹红袖关于男女平等的论述了。许仙摸摸她的头,发丝清凉而柔软,小倩一头扎进他怀里。
许久之后,小倩轻声说:“我走了,相公。”
“恩。”
“我会等你的,等你明白。”虽然她也不太了解许仙要明白什么,但既然能等那就等吧!
许仙叹了口气道:“或许等不到的。”
“你,想我等吗?”小倩小心翼翼的问。
“我想你等。”虽然有些自私,但这是他的心里话。
“恩,相公想我等,我就等。”小倩笑的欢喜,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虽然不知道在等待什么,虽然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但“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
望着在夜风中消失的聂小倩,这轻灵之幽鬼,但愿不要因自己而变的沉重,但是自己真的能够明白吗?这个故事,困住的不止是白素贞、岑碧青,还有自己吧!
这一夜许仙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似乎做了很多梦,梦到了法海,梦到了小青,还梦到了小倩。自己好像对小倩承诺了什么,但又完全不记得了。说实话,他真的有点想小倩了。但想有能怎么样呢?他还记得自己的责任,要给一个女人幸福的,那个女人叫白素贞。
真正的善良不是那种软弱无力的善良,而是总想着承担责任,即使那责任其实并不属于自己。就如同看见有人掉进水里,自己会游泳,仿佛救人就是自己无法逃避的责任一样。而不能像常人那样轻易的转过头去。
更何况他现在叫许仙,更觉得要做到自己该做的,虽然他还没有爱上那个人,虽然谁也不可能爱上自己没见过的人,但还是想着等待着,等着给那个人幸福,不能移情别恋,不能沾花惹草。
是执迷不悟的善良,还是执迷不悟的愚蠢,谁有分得清楚呢?
但就算是善良,有时候也是会伤人的。
许仙突然想起一句话:情非情,欲非欲,缘分由天定。
自己这段天定的缘分何时到来呢?明年吗?清明吗?
好吧,那就等待吧!
因为我是许仙啊!
第二十四章 过年
烟花在黑暗中升空,只为那一瞬间的灿烂,照亮人们惊叹的脸,而后化作青烟飞散。由于并不是大放烟花的时刻,所以显得有些孤寂。
烟花灿烂,只开一瞬,如是而已。
鱼玄机拉着笋儿的手,站在院中观看。过了此夜,便又是一年了。又看了一会儿却只有寥寥数颗,笋儿有些失望。
不一会,炮竹声开始作响,先是寥寥数家,而后全城轰鸣响彻。只有这小小的道观,依旧安静的像是没有任何感觉。
“邦邦邦”一阵敲门声。
鱼玄机皱眉,难道这时候还有人来算卦吗?笋儿却一拍小手,喜道:“我知道是谁。”说着一路小跑着去开门。
一大堆年货堵在门口,许仙从后面探出脑袋,冲鱼玄机笑了笑。
鱼玄机自己不知为何,看着许仙那傻傻的样子,就很想笑,于是就笑了。那一瞬如满树杏花飘零。
三人围坐在一起,包着饺子。
鱼玄机问道:“今晚不用呆在家里吗?”
“姐姐有姐夫陪着,我呆着也是多余。”许仙回答着又捏了一个饺子出来。如果让这师徒两个新年再吃鱼玄机的大锅菜,许仙可是会有负罪感的。在家里早早的吃完晚饭就过来了。
笋儿拿起一个鱼形的饺子说:“师傅,你瞧,这是我包的。”脸上还带着面粉,娇憨的样子惹人怜爱。
鱼玄机擦去她脸上的面粉道:“师傅也来帮忙。”有了她的加入速度果然快了很多,虽然做菜没什么天赋,但却是一流的面点师傅。
包着饺子,说着笑话,许仙不时逗弄一下笋儿,笋儿委屈的向师傅告状,鱼玄机杏眸一瞪,许仙立刻告饶。这师姐最近画了很多定身符,专门用来对付自己。
光秃秃的门上贴上了对联,不过没有贴门神,因为鱼玄机说这种程度的天兵天将自己只要一道符就能召来。最后由笋儿执笔,在红纸上花了两个门神出来,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许仙。说要一起保护师傅。
笋儿拆开许仙给的红包,只有一钱银子,大声埋怨这个师叔太小气,还是师傅大方,给了一两银子呢!结果许仙趁她不注意把她的红包全抢了过去,被笋儿追的满院跑。
吃饺子的时候,鱼玄机准确的从许仙碗里夹出一个饺子给笋儿,里面果然有包进去的钱币!许仙大声叫屈,一定要讨回属于自己的一文钱。笋儿当然不给,还得意的不得了。
大多数时候是许仙和笋儿在打闹,鱼玄机只是静静在一边看着,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暖意。但许仙说“我该回去了!”的时候,心中竟有些不舍。
“再不回去守岁,我姐姐要剁了我了。鞭炮准备好了,笋儿负责去放啊,不过别炸着自己。菜我做的有多,明天热一热就行了。”许仙边走交代着。
鱼玄机只是淡淡微笑,倒是笋儿一脸不舍的样子。
道观的大门在身后关闭,许仙回过头一看,门上一面贴着笋儿,一面贴着自己,只是自己脸上什么时候加了个猪鼻子,许仙摇头微笑。
天色已晚,雪映白天空,许仙深深的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沁人心脾。正想往回走,身后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笋儿小跑出来把一枚温热的铜钱放在许仙手心里,“谢谢师叔,师傅今天好开心呢!”
许仙摸摸她的脸“真乖,元宵节师叔带你去看灯会好不好?”
笋儿有些不乐意的别开脸,不让许仙摸,又听说能去看灯会,就又喜孜孜说好。让许仙这个邪恶大叔趁机狠狠过了几把手瘾,笋儿大为羞涩逃回道观。
许仙掏出两张“神行符”贴到腿上,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新符。而后一路狂奔回家,快逾奔马。他考虑如果自己混江湖也可以号称“神行太保”了。不过这世界即便有梁山也是上不得的,不然或许就变成了“水漫梁山”,众位好汉恐怕要出师未捷被淹死,替天行道的伟大志向也只能胎死腹中了。
迎着夜风,许仙一阵胡思乱想。
杭州听月楼中。
一个英武非常,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男子拱手道:“在下只求见彩凤姑娘一面,别无他求。”
此时夜已经深了,听月楼中也没几个客人,毕竟会在大过年就**宿娼的还在少数,只是寻常青楼女子无处可去,就在这楼中吃住,也就索性开了门。
老鸨打了个哈欠,斜眼瞧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衣着寻常,面有风尘之色,不像是富贵人家。只是面容生的粗犷豪放,极有男人味,若是她在年轻二十岁,正稀罕这样的人。只是现在,她却只认那黄白之物。
“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这才初几,彩凤姑娘说了不见客。就是平时,彩凤是谁人想见就见的吗?”眼中的鄙夷在困倦之下显露无疑。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若非有求于人,他岂会受这样的侮辱,但他也算历经沧桑,也知这老鸨爱钞的道理。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奉给那老鸨“但求妈妈引见,在下另有后报。”
老鸨的眼睛被那张薄薄的纸牢牢吸住,三百两只求见上一面,这样的人正是她现在稀罕的。
杭州风月巷原不叫风月巷,不知从何时,两边都挂上了烟月牌,后来就改名为风月巷,当红的姑娘或能在这条街上寻得一个住处,并不像寻常娼妓住在青楼里。不过也要受教坊司管理,上面也有些妈妈鸨儿接应生意。只是面上比寻常青楼女子要从容些,也更舒服些。
即便飘零至此,也总算是要过年的。风月巷两边也同样是张灯结彩,与寻常百姓家没有什么分别,或许还要更投入些。毕竟一年到头也不过这数日算得上清闲,平日里那些美酒佳肴、红罗锦绣虽好,但其中滋味,也只有甘苦自知了。
“小姐,这大过年的,就让你去见客,真是欺负人。我去回了那老东西。”青鸾说着就要往外走。
彩凤急忙拦住道:“我们虽不怕她,也不好得罪她。只是见一面,不妨事的,帮我梳妆吧!”
青鸾无奈,只得应允,她知道自家这小姐总是有道理的。
彩凤一番梳妆,转过中门,便去见那不速之客。进了房中,那等着的男子眼睛立刻亮了,炯炯的盯着彩凤。旁边的老鸨轻咳一声,男子赶紧起身道:“在下楚剑雄,见过彩凤小姐。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小姐勿怪。”他努力使自己显得有礼些,心中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彩凤微笑还礼:“彩凤多谢楚公子厚爱。”又冲老鸨道:“妈妈,你去休息吧,这里有青鸾侍候就行了。”
楚剑雄听了她的声音又是一愣,若以黄鹂做比,都显得轻慢了。不由响起传说中的凤鸣,言语间自带着百鸟来朝的雍容。他又忍不住自嘲,自己竟也会做比了。
而后彩凤如寻常一样从容应对,这样的人她不知见过多少,这样的话她不知听过多少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是当楚剑雄说出“我想为姑娘你赎身!”这句话的时候,彩凤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淡淡的。
楚剑雄不由大失所望,他以为彩凤会惊喜,就算不惊喜也该有些反应,但凭他的武功也无法发现面前的女子又任何可以称为情绪变化的东西。
“公子厚爱,彩凤心领了,只是彩凤身在乐籍,若要脱籍还需知府大人的允许。”这话即是现实,也是推脱。彩凤阅人无数,已大概看出面前这男子的底细。似乎有一身不俗的功夫,还有不菲的家资,再看形容气度,做的大概不是正经营生,这样的人在某些地方或许拥有莫大的权威,但在官家恐怕就使不上什么力了。
男子突然激动的站起来“前些日子在下路过杭州,见了姑娘的丰姿就念念不忘,才有今日的相见。不怕姑娘笑话,在下也是个浪迹天涯的浪子,如今只要姑娘一言,我愿带你走遍天涯海角,再不受任何人的拘管。”却见彩凤并不为他言语所动,又道“我知云大人是含冤而死,楚某不才,通些武艺,愿为姑娘报仇雪恨。”
本来静静听着的彩凤闻言脸色一变道:“住口。”胸口起伏,显是动了真怒。而后强自收敛道:“公子请回吧,这种话请不必再说。”厅中气氛一凝,青鸾几乎忍不住要出手了,但她感觉这楚剑雄的武功尚在她之上,怕一出手制不住他反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若敢伤害小姐,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杀了他。青鸾心中决意,身上哪还有丫鬟的感觉,反而如短剑出鞘之凛然。
第二十五章 黑钻
楚剑雄一愣,觉得失言,却又觉的自己的提议似乎打动了面前的女子,比之原本淡淡微笑,这种愤怒到让他觉得满意。但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也就昂首阔步而去,身姿潇洒从容。
“小姐!”青鸾有些忧心的望着彩凤。
彩凤摆手道:“我没事,只是怒他为了一己之欲,连别人的亡父都要利用。”
青鸾犹疑道:“老爷,他真的是含冤而死的吗?我也会武功,我也可以替小姐报仇的。”
彩凤不屑道:“他一个草莽人物,懂得什么。我家之事,往大了说是命数,往中了说是官道沉浮,往小了说是死于圣上和仇王之手。或有些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但那算是我的仇人吗?他要找谁报仇,当今圣上还是死了的仇王?”
楚剑雄在屋外听的面色一青,几乎想要闯进去,但又忍住。他刚才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仗着武功高强,听听彩凤对他的感官,却没想到是如此结果。
不过心中反而对彩凤更加在意了几分,这或许就是人之常情,若是彩凤一见他就要跟他天涯海角,说不定他心中反而轻视。此刻倒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彩凤不可。
此刻一口气走回住所,立刻有几个汉子围上来,楚大哥,楚兄弟,楚爷的乱叫。这寻常民居里竟然有十几人,有男有女,有僧有俗。都以楚剑雄为主。
楚剑雄到堂中太师椅上坐了,看这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就等他吩咐。方才在彩凤那里受的气才顺了些。
江南绿林道上的魁首人物,号称楚霸王的楚剑雄。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日子要来杭州做一件大买卖,才汇集了这么十几个人,都是江南绿林道上的精英好手。“诸位,事情我已探听清楚,只等元宵灯会,就是动手之时。这些日子,谁都不许出这个门。军师,你是杭州人,这次就多有倚仗了。”
他大声号令,众人都是轰然应诺。不由志得意满,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只恨彩凤没能在场,见他此刻的威武。
那军师坐在阴影处,低低应了一声,却还在想着那一桩大仇,自己带着十几个弟兄下山,就是全折在杭州,一个俊俏公子手里,不过后来他知道这公子竟然是总督的侄子,也就没有多少报复的想法。但对另一个书生,他可是恨之入骨。
元宵节,许仙如约来到玄机观,带笋儿去看灯会。
出去赏灯当然不能再穿那一身道袍,都换了寻常衣服,笋儿一身夹绒的小袄,称得上明艳动人。许仙不由期待鱼玄机换下她那一身千年不变的道袍的姿态。
许久之后,鱼玄机从屋里出来,身上依旧是那一身杏道袍,微笑着道:“你们早去早回。”
“师傅。”笋儿拉着鱼玄机的手臂只撒娇。
鱼玄机却只是道:“你看外面的灯都亮起来了。”又帮笋儿整理了一下围巾,虽然她这颗小竹子可是称作岁寒三友的,但相处的久,总将她当作寻常女孩照顾。
果然墙外的灯架开始亮起灯火,不,是整个杭州都开始亮起灯火。许仙抬头望去,天空如前世那些大城市一般被染成橘黄。
笋儿抬起小脸,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外面的灯火“师傅不去,笋儿也不去,笋儿在这陪师傅。”脸上满是坚定。
鱼玄机看了笋儿一会儿,无奈摇头“好吧,好吧,怕了你了。”笋儿立时拍手欢笑。鱼玄机转入房中,悉悉索索的像是在换衣服。再出来时,许仙都觉得眼前一亮,鱼玄机除了发簪,一头青丝散开,随意的一挽一束,就那么搭在身前。身上穿的却不是时下流行的衣着,而是鹅连身长裙,样式简单却极为素雅,许仙几乎又要说出几句轻薄话来。
或许是灯火的映照,鱼玄机脸上染上一层酡红,轻轻一扯裙摆,轻声道:“走吧!”
于是三人一头闯进这火树银花的世界,街上车水马龙,人聚如蚁,灯架如火树,灯火如银花。还有些社火队伍在街上表演,踩高跷,划旱船。耍狮舞龙更是数不胜数。整个杭州城如同煮沸了一般。
只是鱼玄机现在的样子,男女都要回顾,还有些轻薄浪子上前搭讪,许仙自封护花使者,也是疲于应付,再看身后的鱼玄机依旧是那淡然模样,只是在灯火下果然美的不可方物。寻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拿个三个面具,交给鱼玄机,微嗔了许仙一眼带在脸上,却同时感觉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认识许仙的倒也不在少数,初雪试他一路过关斩将,给不少人心中留下的印象。最后的排名竟然仅次于潘玉和彩凤,好事之徒另在他们二人之下排出了江南四小才子,许仙现在可是江南四小才子之首,许仙自己听到这个称号也汗了一个。一路上也有不少陌生人向他拱手祝一声许探花。
越是往城中走去,灯愈多愈华,城中最高的定古楼上,杭州诸位大人都高坐其上,赏灯观舞。许仙三人从楼下经过往上一瞧,潘玉的叔叔潘总督,自己的老师王学政应该都在其上,恰逢一个路过的叫了一声“许探花。”声音还是极为嘹亮。
王学政往楼下笑着对众人道:“我那门生在楼下,他诗词做的极好,召他上来应应景。”他虽然只是区区一学政,在这桌人中论官衔,算不得什么。但他坐的却是主位,这倒不是靠着什么背景深厚,而是因为他曾是嘉御二十八年的状元及第。除了官宴,都要坐在首位。他这话一说,诸人都知他意思,是要正式收那许仙到门下。
立刻下去一个小厮,到许仙耳边说了几句,许仙点头称是,然后对鱼玄机稍等一下,就跟着小厮上了楼,上楼大眼一瞧,露台一张大桌,周围不少侍女护卫侍立,另有乐坊歌姬,其中最显眼的一个正是那参加初雪试的彩凤姑娘。
许仙躬身道:“觐天书院士子许仙,见过老师,见过诸位大人。”席中还有一位留着山羊胡的青矍老者,却不认识。王学政介绍道:“这是南财神金老先生,还不见礼。”
许仙立刻明白,这就是潘玉曾经提过的金万成,立刻行礼道:“见过金先生。”
金万成笑道:“王大人再说什么财神不(手机阅 读χSò m)财神,老头子是坐不下去了。”这老人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严峻,笑起来却极为温和。即使面对众官员,也不显得气弱。
许仙上前敬酒,王学政道:“这次来是你的福气,我们正要看金老先生的宝物呢!”
金万成谦逊道:“不过是些奇巧技,上不了台面。”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放在桌上。此盒一出,立刻有人驱出侍女歌伎。厅中为之一静,除了这坐中诸人和一群护卫,就只有许仙和彩凤没有被驱出去。
金万成轻轻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奇光流转,六颗鸽蛋大小的宝石静静的躺在红色绒底的盒子里。先是递给潘总督,潘总督拿出一颗把玩,只见色呈淡黑,却通透如琉璃,更有许多碎面,将四周的光火引致其中,放出异彩来。不由惊讶道:“这是何物?”
金万成笑而不答,只是抚须微笑。敢在总督面前卖关子,也知其非寻常商人。
诸官传看,都觉美轮美奂,却都是不识。最后轮到许仙手里,许仙拿出一颗细细的像是在数什么,金万成眼睛一亮,却不说话。终于,许仙叹口气道:“五十八面的黑钻,金老先生哪得如此工艺、如此巧匠?”
钻石又名金刚石,在古代价值并不算高,除了重玉轻石的理念外,最重要的就是切割技术不足,就算切割技术勉强过关,还需要数学的发展作为基础。
而许仙手中这六颗,分明经过了相当严格细密的切割抛光,不由惊叹古代的能工巧匠。他们或许没有严密的科技作为基础,但自凭着心灵手巧,创造出现在人也要惊叹的东西。后世出土很多千年以前的器物,制作工艺都是未解之谜。
更何况还是在这个神鬼乱舞的世界上,奇妙之处恐怕还要超过前世。
第二十六章 阑珊
众人都将目光放在金万成身上
金万成终于点头笑道:“许公子博闻强记,老夫佩服。这六颗黑色的金刚石产自天竺,老夫差人想了无数办法,花费了无穷手段,将原石削去大半才得了这么六颗黑钻。这次前来便想凭此物筹得三百万两纹银。”
他也没想到这里真有人能看出这六颗宝石的门道来。五十八面的原则,也是手下工匠尝试了无数次才得到的完美结果,一面将工艺发挥到了极限,一面将金刚石的所有华彩展现到了极致。如今却被许仙一口道出,仿佛对这原则早就了解似的。不禁心中感叹:果然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啊!
此言一出,就算在场的都是富贵人家,也都抽了一口冷气,一颗五十万两,当真是倾城之价。许仙也心中疑惑,就算再怎么珍贵,这价也未免太离谱了吧!真的会有人花五十万买这么一颗石头吗?
许仙突然感觉一道灼灼目光看着自己。许仙回首,彩凤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珠宝对女人啊!”许仙心下一叹,走过去,把盒子递给她。彩凤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连忙低头观赏那六颗黑钻。
席上或有不悦的,皱眉许仙怎么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一个歌姬。但都看王学政面子未加苛责。彩凤瞧了一会儿,终归没敢拿出来把玩,就还给了许仙。许仙接过还给了金万成。三百万两,当真是重若千钧啊!
金万成却看也不看的接过,就那么随意的塞进怀里,这种轻松的姿态旁人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
“许仙,许仙。”几声娇嫩的喊声传来,原来是笋儿在楼下等的不耐烦了,连师叔也不叫了。
席上人都是一愣。
许仙连忙到露台边上一看,笋儿正蹦跶着朝自己挥手呢!她自化形就跟着鱼玄机,哪里会理会这里坐着多少上官大人,只想师叔赶紧下来,接着看花灯。鱼玄机听她乱叫,怕给许仙惹了麻烦,赶紧又把她拉回去,呆在房屋的阴影处,脸上还带着那个奇怪的面具。
“别喊了,这就下去。”许仙回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冲王学政笑笑。露台上有人瞧见那道鹅的身影,也知其意,多是善意微笑。潘总督笑道:“文瑞啊,你可莫要搅了门下的姻缘。”
一人忽道:“王大人不是说这弟子精于词赋吗?何不做来听听。”许仙一瞧,是那个夏子期的老爹,杭州的通判夏大人。
王学政将桌上一杯酒递给许仙,温和笑道:“喝了这杯酒就”他却没有接这个茬,也是存了周全许仙的意思,毕竟诗词也不是说做便做的。
许仙接过一口饮尽,心中有些感激,今日让自己登楼就算是真正的将自己同他的关系挑明,有点“这小子以后就是我罩了”的意思,不同于那次酒楼上随意的一句话。这也算是对许仙这段时间表现的认可吧。
以后许仙若走仕途,这层关系就是铁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没有摆一个拜师宴出来,但这在场的诸人就算是做了见证。
许仙又道:“多谢恩师,学生无以为报,有一首词奉上。”人家如此看重,自己总要给人家长脸才是。
诸人都好奇这有才子之名的许仙能作出什么诗,刚才他能一口叫出那六颗宝石的名字和其中的难得之处,都已高看他一眼,但像金万成所说,不过是奇巧技。只有这大好文章才能让这群科举出身的官员们心服。
许仙被着手踱了两步,想了一想,开口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座的这些人或许对珍奇异宝不太明白,但对于诗词,那绝对是识货的。听许仙吟罢,先是默然片刻,而后轰然叫好。
潘总督大声赞道:“好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句一出,诸词无味。明玉那一首《九张机》已经是惊才绝艳,今日方知人外有人。文瑞啊,你的运气我都要羡慕了,千古之下当有后人因此词而记得今日,记得你我。”
王学政一个劲的摸着胡子说好,酒水洒了都不觉。越看许仙越是喜欢,感觉自己虽然被贬到杭州,但能收这么个学生,听这么首词,真是福祸相依。“金老先生,你这六颗宝石一出,满城灯火逊色。可这首词一出,连你那宝石都黯淡无光了。这些佳句,我辈读书人必要默而背之,传而诵之。金刚可损,此词不灭。”
金万成也笑叹道:“我本想博个彩头,却还是让许公子拔了头筹。这首词的精妙之处,何止读书人,连老头子都忍不住默而背之,传而诵之了。”
谁没有这样的时候,千寻百觅遍寻不着,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蓦然回首,所求之物却在那灯火阑珊处等待多时了。那时的心情是想哭还是想笑呢?千古之下总有这样词句,于不经意间触动人心里那根弦。
王学政又转脸对许仙道:“莫要让那灯火阑珊处之人久等了。”
许仙应是,就此下得楼来,在楼 wwW.l6KxоМ梯上隐约听楼上有人吩咐“还请彩凤姑娘歌而咏之。”不禁微笑,这才子之名是背定了。不过背就背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不觉间,他对抄诗背词已经没有多少罪恶感。这固然有习惯了的缘故,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出窍”。就像凡人之我总在影响那个出窍时候的我,反之亦然,因为那本是同一个人的不同面。
本来许多顾及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所谓,变得不在意。天道为温水,许仙为青蛙,或许等到有一天他察觉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但就如佛家舍利,虽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许仙能否在自己的道路上凝成一颗,烧之不灭,煮之不失的凡人之心呢?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吧!但人间珍贵之物,总无轻易得到之理,非要徘徊过失望过,但只要不放弃,便总有蓦然回首的那一颗。
许仙一直走到那灯火阑珊之处,此刻正有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哥正在纠缠,鱼玄机虽然带了面具,但笋儿的小脸还露在外面,虽然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大小,许仙也一直当她小孩子一样。但在这个世界却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一副天然娇憨的模样也能勾得人心动了。
许仙喝问道:“刚才哪个在这许仙许仙的乱叫,看我好好收拾她。”
笋儿立刻躲到鱼玄机的身后,偷眼的瞧许仙。许仙对鱼玄机道:“走吧,接着逛。”又对那公子哥道:“兄弟,名花有主了,你就别浪费时间了。”摆脱纠缠,这种方法最简单。
那公子哥见许仙从定古楼上下来,知为不凡,也就不再纠缠,赞道:“这位兄台的胃口还真大。”他见鱼玄机和笋儿都不反对许仙的话,就信以为真,毕竟这时候的女子最重名节。
许仙也笑了一笑,拱拱手就带着鱼玄机和笋儿离去。
公子哥愣了一会儿,叹了一声“真想看看那张面具下的脸啊!不知老爹在上面谈的怎么样,那彩凤是否真像传说中那样美貌呢?若能一亲芳泽,就不虚此行了。”
他念叨着,旁边一个路过的男子眼神一厉,又转为平常,随着人流走过这定古楼,若是平时,定有人能发现,他已经绕着这定古楼走了三圈了。但现在行人如织,谁又能察觉呢!
许仙谈笑着跟鱼玄机说了楼上的种种。不理会身边对他怒目而视的笋儿,捂着脑瓜,那里被许仙弹了一个包。
鱼玄机听了那首词不由一愣,‘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说的。是我吗?
为何要寻呢?我又是你要寻的人吗?
第二十七章 命数
定古楼上歌舞升平,众人都觉得尽兴,那首《青玉案》让彩凤吟唱数次。金万成告罪一声便要离去,他也已经过了需要靠饮酒来和别人拉关系的年纪了。
王学政早就醉了,那《青玉案》被彩凤吟唱一遍,他就要饮酒数杯。席上若论最得意者,就算是他了。这时潘总督正要着人送他回府,金万成道:“老头子刚好顺路,就由我送王大人回去吧!”
金万成亲自扶着王学政,一下楼,楼上呼呼啦啦跟下来八个人,都是他家养的护卫。他还没走到楼下,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准备但妥妥当当。一个年轻人凑过来道:“爹,那彩凤姑娘怎么样?”
金万成狠狠瞪了年轻人一眼,年轻人嬉皮笑脸不以为意。金万成对这惫懒无赖的幼子也无可奈何,只道:“上车。”孩子大了,也不好在人前给他难堪,要等到上车再加训斥。
年轻人做了个怪脸将王学政扶下,送到车上,三人上车,那八个护卫都骑马随行,两名在前开路,两名在后压阵,车厢周围围着四个骑士。个个人马精神,神气不凡。
马车中大眼一看并不显得奢华,但若懂行,便知坐下铺的是口外上好的白貂皮,通体为白绝无一根杂色。车内发出异香的是百越来的奇楠,产于沉香却比沉香还要难得的多。就是那一盏小灯,燃的是深海鲛油,有火无烟,长明不灭。
马车在人流中缓慢行进,时走时听,即使停时车夫骑士也不见半点焦躁,也不呼喝,只是静静等待。路人见这气势,哪个不是赶紧让路。
车外春寒尚烈,车内却如初夏,金万成教训了儿子一通,额头见汗。说道:“下次让老刘头将这壁火减的小些,我们先送王大人回府。”车中并无炭火,取暖之物都在车壁的夹层内,等到夏天炎热之时,都换成了冰,如现世的空调一般,只是这空调世上怕也没几人用的起。
“咚咚咚”这时车窗传来敲击声,车窗打开,一个骑士凑过来道:“金爷,不太对,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隐约间总有几个熟悉的人在不远处晃荡。
“别停下,继续走,派一个人回定古楼请救兵。”金万成不动声色的命令道。他丝毫不怀疑手下的判断。对于危险,这些生死拼杀出来的直觉比自己的判断更有力。就算是错了,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点总没坏处。
杭州灯市,校尉亲领两千军马在城上巡察,城中的捕快更不知有多少。随便召集些人来,形**墙人海。任你如何武功都休想动这马车分毫。
“嗖”一声长箭破空,射的却不是那回去求援的骑士,而是他坐下的马。一箭贯脑,马连哀鸣都来不及就如断了线的木偶倒在地上,骑士落马就是一滚,他滚过那片空地上正钉着一只颤动不已羽箭。
只听有人高声嘲笑道:“白羽箭,以后就改名叫白毛箭吧!”一个蒙面的大和尚擎着铁棒,大笑着从旁边的一家酒楼上一跃而下,正落在马车顶上,铁棒一挥,将拉车的骏马打的脑浆迸裂,又是两只长箭飞来,拉车的马顿时死的干干净净。
此处惊变,路上行人惊叫逃散,人群中却有几人逆着人流直冲马车,同那和尚里应外合。此刻内有凶僧扰乱阵型,外有群盗强攻,另有弓手施放冷箭。以强击弱,以有心算无心,就算金万成的护卫都是一流好手,又哪里能够抵挡。
更有一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此刻高声道:“金老先生,听我一言,交出锦盒方可保得性命。”
许仙三人又穿过一个九曲黄河灯阵,猜了几个灯谜,路过一个算命的小摊前。那算命先生招呼道:“三位来算一卦吧。”
鱼玄机正要转过别处去,许仙却已经凑了上去“老先生,你来看看我命相如何!”鱼玄机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的命我都算不出来,这么个卖卦的又如何能算出呢?笋儿却趁机跑到对面看人胸口碎大石去了。
算命先生一见许仙大惊失色:“小哥你的相貌太过奇异了,老夫不敢算啊!快走吧,快走吧!”
鱼玄机一愣,难道这还是个民间异人,竟然看出来了。却不知旁边卖年糕的腹谤:你这话今晚说的怕有一二百遍了。
果然许仙笑道:“有什么不得了的,你来说说,说对了多与你资财。”
算命先生满脸犹豫“算你这命是要泄了天机的,那是要损寿命的。”鱼玄机一听才知道是个做耍子卖艺的,命即为命,哪里分得谁的命。就扯着许仙要走“别算,不准的。”
算命先生登时怒了“老夫算还未算,怎知不准,你得给老夫说个明白,不然不能走。”就像说厨子做菜难吃,说大夫医术不精,都是犯了忌讳的。心里不怒也要装出怒意来,不能弱了气势。
鱼玄机掐指一算,秀眉微敛“你今晚有血光之灾,还是赶紧避一避吧!”她皱眉却是因为这卦象很乱,瞧了一眼身边的许仙,他仿佛一道数学题中的变量,让运算出结果变得格外艰难,而且容易出错。
算命先生立刻从桌后跳出来要与鱼玄机理论。这时人群中一阵喧哗惊叫,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来,直冲这小小的算命摊。生死关头却又哪里反应的及,许仙只是本能的将鱼玄机揽进怀里。骏马擦着许仙的身子飞驰而过,将那算命摊撞的四分五裂,终归是受了阻碍在前面不远但地方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鱼玄机在许仙怀里红了脸,轻轻挣扎着,微声道“喂,放手!”。面红若霞,只不过带着面具,无人瞧见而已。
许仙连忙放开她,笋儿从路对面跑过来“师傅,师叔,你们没事吧!”
鱼玄机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仙却皱眉道:“那马受伤了。”果然路上有血洒落,那算命先生呆呆坐在地上身上也有马血,刚才那马也是擦着他奔了过去,若是他还像刚才那样坐在桌子后面,现在怕已经五脏具裂死于当场了。
此刻终于回过神来,一个翻身跪在地上,冲鱼玄机道:“师傅在上,请受徒了一拜,我自幼迷恋天机术数,只是一直没得真人传授,今日见了师傅,才知道以前是机缘未到。”
有议论声传来,好像是定古楼那边出事了。那死马那已经围了一堆人指指点点。许仙挤过去一看,马身上一道恐怖的伤痕。骑马的骑士身上中了一箭,一见许仙,黯淡的眼睛亮了些:“许,许公子,有贼人,交给金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正是席上许仙见但那只三百万两的盒子。这个骑士许仙依稀也是见过的,似乎是金万成但护卫之一。
许仙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果然见六颗黑钻静静但躺在那里,在灯火散发出绚烂的光,再看那骑士已经气绝了。以身引敌而不顾险,身之将死而不忘主。或许只为了离去时主人那一句“不要死斗,我不怪你。”
几个人影沿着房檐灯架,飞奔高跃而来,迅捷如燕,眼看便至。许仙握紧了怀里的五雷符,眼中开始变得淡漠,竟然没有丝毫逃跑的念头,而是想要杀尽来人。
身边有人一拉他胳膊道:“走,别随便杀人。”这下拉仿佛将许仙拉离那种特异的状态,许仙回头一看是鱼玄机,又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了一口气随鱼玄机转入旁边一个小巷。笋儿得了鱼玄机示意,已经融入人流之中了。
楚剑雄见那书生躲入巷子中,一皱眉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