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银票
他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人都连连称是。这几个人自来相熟,都是杭州城中的子弟,家中都有些底子,自然看不起这些乡下来的。而说话这人乃是杭州通判之子,名叫夏子期,是这群人里数得上的人物。
潘玉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平日里还不觉得,此刻听他们说许仙的不是不禁心中冷笑:你们平日里嫖妓宿娼就敢自命风流,吟两句歪诗就称什么才子。许仙的胆识才华又岂是你们所能评价的。
但面上只是微笑道:“夏兄此言差矣,个人所好不同,不可强求。”
就算以夏子期这样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也猜不透潘玉微笑背后的心思,但他也知道潘玉从不在人后说人半句坏话,还以为说暗合了潘玉的心思,不禁心中得意。
“铛”一声钟响,已到了授课之时。学子们纷纷入堂,许仙转头冲潘玉微微一笑,他们的座位也是相邻的。
台上的夫子先生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上下,讲的却是儒家的第一经典《论语》,这本书虽然是儒家的核心,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从小就读的,随便挑一个站起来就能只字不差的背下来。
但不愧是官学中讲学的先生,如果初时还有不屑的话,但随着抑扬顿挫的讲读声,种种精深的儒家义理慢慢显露出来,众人听了,简直有一种如梦方醒,茅塞顿开的感觉,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那些道理,简直不值一哂。
许仙也暗自感叹,虽然是古代,但这教育水平真是不差,如果但从儒学来说,前世那些专家教授,同台上这先生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前世批儒批孔者无数,但大多连《论语》也没通读过一遍,遑论对这儒家经典精深的掌握了。不过也是世上假儒酸儒太多,到了清朝,更是满朝的犬儒,儒家真正的义理早就荡然无存了。才难免有鲁迅仁义吃人的说法。
虽然身为穿越者,不可能完全赞同古人的看法,但也让许仙收起了轻视之心,真正的对这些学问重视起来。不为功名,只因这些仁义之说暗合了他的心意。
一堂课听罢,还让许仙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暗叹如果前世那些老师都有这水准,还担心什么教育问题。不过转念又想,这觐天学院等于是汇集一州(省)之力,一年就教这几十个人,那真是什么名校都难比了。
就在许仙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声音道:“许兄,请留步。”
许仙回头只见一个儒雅的年轻人正向自己摆手,昨日酒席上虽然依稀见过,但许仙只顾得吃喝没往心里去,不由纳闷道:“你是?”
夏子期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但依旧笑道:“夏子期。”
许仙一拱手算是见过了,直接道:“夏兄,不知有何见教。”
“许仙,这是杭州府夏通判的儿子,夏公子啊!”王安在一旁提醒道。
“夏通判正是家父,不过许兄称我子期就可以了。”夏子期依旧恭谨,但眼中的得意却是掩不住的。
许仙微微一愣道:“子期啊,什么事,赶紧说,我急着去吃饭呢!”
潘玉一直注意着这边,闻言差点没笑出来,心道:你倒是不客气。
夏子期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勉强道:“还请借一步说话,事成我请许兄到听月楼去痛饮一番。”许仙虽然是初来也知道听月楼的大名,算是杭州最有名的酒楼妓馆,喝花酒的上好去处。
许仙微微一笑道:“那敢情好,我这人不吃最好,就吃最贵。”夏子期心中鄙夷,潘玉心里的笑意倒是更浓起来。
二人来到一个清净处,夏子期立刻做了一个本书转载ㄧбk文学网wαр.1⑥κxs.сom
长揖道:“此事请许兄一定要助子期一臂之力。”他想象中,不等这个揖做下去许仙就会来扶他,但他的期待很快落空了。”
许仙摸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夏子期道:“子期啊,赶紧说事儿吧!”
夏子期心里一堵,强笑着直起身来“我同明玉从小就是知交好友,原想进了官学,日日同他秉烛夜谈,只是天不从人愿,这次分房却没分到一块,我想同许兄换一下房,来日必有后报,还望许兄答允。”
通判虽然在杭州是天大的官,但同有名的潘家相比,还是不成气候。夏子期一心想靠上潘玉这条大船,将来仕途上自然得了无穷助力。但却没想到让一个乡下小子占了便宜。这种小事他自然不会大费周章,就想从许仙这里随了自己的心愿。
他原想以他的身份,只要恭敬点,许仙还不受宠若惊,再施以小利,保管干净利落的将此事解决。
夏子期却不知道许仙的想法,许仙毕竟也是两世为人的人了,如何看不出这夏子期的倨傲。毕竟也是从现代社会来的,讲究个人人平等,虽然实际上还有很大差距,但在观念上倒是深入人心。特别是在学校这种环境里,家里条件越好的反而越要隐瞒家境,同群众打成一片。真要是今天我爹怎么样,明天我爷爷如何如何,你就等着跟自己玩去吧!
许仙叹口气说:“明玉的为人,在下也是倾心不已,看来听月楼这桌席我是吃不上喽,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吃食堂吧!”说完十分惋惜的摇摇头,转头就想离去。
“许兄留步,这是区区小礼,不成敬意,还请许兄在考虑一下。”夏子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许仙一看却是一张三百两的银票,不禁感叹什么叫做贫富差距,姐姐将我养大**,十几年的花费怕是也没这个数,这公子哥为了换个铺位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
不提许仙心中感叹。夏子期还以为许仙心中犹豫,心中更是鄙夷不说,咬咬牙有拿出二百两的银票来。五百两银子,连他都感到肉痛。但为了广大前程,还得下血本。
许仙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五百两银票,笑道:“子期好魄力,这五百两银子足见你们义气深重,不过你说昨日明玉请那一席用了多少银子。”
夏子期心中迷惑,不知道许仙怎么扯到这上面,只是现在有求于人,只能耐着性子回答说:“大概不下百两吧!”
许仙拍手笑道:“比起金子谁都知道要点石成金的金手指更好些,明玉这么阔,我跟着他混吃混喝,岂不是更痛快。”
夏子期气的浑身发抖,无耻之徒见多了,但无耻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还真没见过,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看许仙消失在面前,手中的银票早就被揉成一团,等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悲鸣:“我的银票。”
许仙一边走一边思量着午饭的内容,刚一转角,一个修长的身影就立在那里。许仙抬头一看,潘玉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明玉啊,我们去吃饭吧!听说这里的师傅可是蜀中的大厨!”书院里是有专门用餐的地方的。
潘玉却拉着许仙直往外走。“我们出去吃吧!”
许仙不明所以道:“天天下馆子,你不怕破产啊!”
潘玉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怎么也要对得起汉文兄那五百两银子不是,不让你吃回来,为兄于心何忍啊!”
许仙登时脸色发红“你,你偷听?”
潘玉指指自己的耳朵笑道:“你忘了吗,我会武功的,百步之内,蚊蝇可辨。”这话虽然是真的,但如果不是她一直凝神运气,又怎么听的清楚。
许仙一阵挠头“我开玩笑的,我们还是回去吃吧!”
“哎,我潘玉也就值这五百两银子了,如果那夏子期肯多点,现在怕是已经被某人给卖了吧!”潘玉“神伤不已”的说。
许仙也知她实在开玩笑,也玩笑道“我到手的祝英台,怎能白白便宜了那马文才。”
潘玉不明所以道:“祝英台,马文才是什么人。”
许仙拍拍脑袋,这时候还没这段经典爱情故事呢!“晚上吧,晚上给你讲讲,包你听了眼泪汪汪的。”
潘玉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说问了。心道:眼泪汪汪?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流过泪了吧?
第十六章 江南第一才子
许仙站在这个古代版的大学食堂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饭菜的香味就充满了口鼻,感到一种深深的满足感,前世衣食无忧的生活没让他感到多少快乐,但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吧!
这时一个留着青须的中年人从也走进了不大的食堂,所到之处,学生纷纷行礼称一声先生。
那中年人潇洒儒雅,面如冠玉,显是保养的不错,正是课堂上今天讲课那位先生。此时不复课堂上的恭谨严肃,而是面带微笑,微微颔首,显示出不凡的气度来。他乃是江南有名的大儒,据说年轻时还有江南第一才子的雅号。
李思明刚坐定,看见站在门口的潘玉,眼前一亮,一挥博袖冲潘玉道:“来来来,潘玉,你这‘后’江南第一才子来书院也不拜见我这‘前’江南第一才子,太不懂规矩了。”
潘玉朗笑道:“学生只知有第一,不知道什么前后。”说着话拉着许仙到了李思明桌边坐下,显然是极为熟悉。
“真是教会了徒弟没了师傅,想当年为师可是以文会友,败尽英雄才取得的雅号,你想简简单单的坐下去可没那么容易。”
潘玉嗤笑一声道:“您当年的故事我早就听了八百遍了,且看我今年手段如何,坐不坐得江南第一才子之位。”
“好好好,倒是有我当年几分豪气,就看你今年的表现了。”李思明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得出非常欢喜。
许仙看的奇怪,平日里谦逊的不能再谦逊的潘玉怎么突然口出狂言起来,而且他们所说也不太明白不由问道:“明玉,今年有什么事吗?”
潘玉还未答话,李思明抢道:“你就是许仙吧!良玉不随顽石,若是无才无德还是离我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徒弟远一点吧,免得惹上是非。”说完呷一口茶,看也不看许仙。
许仙一阵挠头,哪有这样的人,歉意的看看潘玉,潘玉正要为他辩解。许仙却转过头面容严肃的看着宋思明,然后缓缓伸出右手,突然扒着眼皮,吐着舌头冲宋思明做了个鬼脸。
“噗!咳……咳咳……!”李思明还没咽下去的一口茶全喷出来,呛的面色通红,狼狈的咳嗽个不停。食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许仙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向众人表示这只是意外。
由于桌子在角落,只有宋思明和潘玉看见许仙的鬼脸。潘玉一边拍李思明的背,一边白了许仙一眼,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李思明的咳嗽声终于停歇了,潘玉坐回原位,又瞪了一眼许仙,她现在算了解许仙刚才那个眼神含义了。心道:谁说老实人好欺负的,这就有一个欺负不得的。
令许仙没想到的是,终于平息了被水呛痛苦的李思明笑着对潘玉道:“好好好,倒是我看走了眼,这小子比你还多了几分狂气。”又转脸对许仙说道:“咱们这下算扯平了,我生平最厌的就是懦弱无能之辈,看来你倒还凑合。”
潘玉在一旁解释道:“汉文,李先生还有一个雅号,叫做‘狂儒’,性情最是不羁,刚才那只是玩笑话,你别在意。”
许仙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李思明眼前一亮,感觉这个动作很特别,却偏偏有说不出的潇洒之意,赞许道:“猝而加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心性,难得难得。刚才只是试一试你的性子,莫怪莫怪。”说罢以茶做酒,自罚了一杯。
许仙奇怪道:“试我?怎么试?”
他心里嘀咕:好像上点年纪的都爱来这一套!不过真(更新最快 )
要说年龄的话,两世为人的许仙也算是接近不惑之年,但心里年龄还是跟生活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没有经历结婚生子这些事情,终归还算不上大叔级人物。
李思明哈哈一笑道:“若是你怒气勃发,出口反驳,则证明你气度不够。若是顾及我的身份,而强自隐忍,则证明你心思阴沉。”
许仙无语,合着怎么都不成,干脆道:“若我揍你一顿又怎么说!”
李思明挥一挥拳头嘿道:“看你小胳膊小腿我怕你不是我对手。”
许仙转头对潘玉道:“明玉,李先生没有孪生兄弟什么的吧!”眼看博学大儒变成无良大叔,许仙明显有点受不了这个转变。
潘玉只是笑着摇摇头,颇感有趣。李思明的这种好戏谑的性格在现代还算常见的话,在古代,特别是儒生中简直是珍稀动物。即使是善于交往的潘玉也经常感到不知如何跟他相处。
许仙却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穿越这么久竟然遇到一个这么具有现代气息的古人,真是意外之喜,说话愈发随便起来。
而李思明则是越聊越是惊喜,他经常不经意间引出许仙的现代人的观点,让他听了感觉极对自己胃口。说道兴起,连饭都忘了吃。
潘玉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眉飞色舞的交谈,不时冷嘲热讽对方几句,有时候尖酸刻薄的连潘玉都暗自皱眉,结果两人倒是轻轻揭过,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一群人谈话,自己被孤立在一旁,真是好久都没有过的感觉。潘玉看着精神焕发的李先生,十几岁随他读书到现在,见他和人论辩吵架的时候多,像现在这样相谈甚欢的却没有几个。就算有也多半聊些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哪像现在这么毫无营养的侃大山。
许仙啊,许仙,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潘玉还在思量的话,那么有一个人现在已经肯定了许仙是个什么人。夏子期从刚才许仙进来就把注意力放在这里,现在看他同宋先生如此熟稔,已经断定许仙是个有关系的人,不然不可能对自己这个通判之子如此“无礼”。
“哼,一个小小教书匠而已,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吗?”夏子期心中冷笑。
官学中的教书先生也是有品阶,李思明就是从七品比通判的八品还高了半阶,但没什么实权,自然也就难得夏子期这样权门子弟的重视。通判虽然品阶不高却行使监察之职,就是知府也要敬他三分,更别说寻常小官,哪个见了不是恭恭敬敬。夏子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难免傲气凌云了,今天被许仙逗弄,直感觉受了莫大的侮辱,势必不肯善罢甘休。
许仙突然想起李思明和潘玉刚才的议论,再一次问道:“刚才说的文比,什么江南第一才子是怎么回事?”
潘玉稍一思索道:“这是江南儒林一大盛世,三年一次,由觐天书院为首召集江南各大书院的饱学之士,来这西湖之畔比文斗诗,若能技压群儒,就会得一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虽然只是民间戏称,但各大书院对于这个名头都极为看重,李先生就曾舌战群儒,便是上一代的江南第一才子。由于总在初雪节开始,所以这次盛会又称为初雪试!”
许仙撇了李思明一样道:“这个比赛大叔也可以参加吗?”因为刚才潘玉称他为上一代江南才子,但这种比赛应该每一次都产生一个江南第一才子才对啊!
潘玉无视李思明的强烈不满,笑着解释:“这比赛第一却未必能成‘江南第一才子’,已经好久没有所谓江南第一才子的产生了。”
许仙顿时明白,什么叫技“压”群雄,不是第一名可以了,而是要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像是前世高中时候,每次年纪考试,有一个强人总是以超过第二名几十分恐怖差距位居榜首,在那种即将高考所有人都在拼命的状态下,这种情况简直是不可思议。这样的人才能做“江南第一才子”吧!
许仙惊讶的看着李思明,没想到这样一个无良大叔会有这样的实力,不过想想他刚才授课的水平,确实是有真材实学,不由升起几分佩服。
宋思明享受着许仙佩服的目光,心中大爽,装作不经意的挥挥手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今年我看潘玉一定可以摘得此冠。”显示出对潘玉极大的自信。
“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还是多关心一下明玉吧!”许仙感叹一声,立刻破坏了宋先生良好心情。
潘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什么死在沙滩上,汉文不要乱说。”绝美的容颜刹那间如冰雪初融,千花怒放。许仙没想到自己一句在现代极为常见的俏皮话竟然引来如此的景色,也是一呆,喃喃道:“若真是祝英台就好了!”
立马回过神来默念十遍:我不是玻璃,我不是玻璃。然后认真的对自己说:许仙啊,你要忠于你未来娘子,不可沉迷在男色之中啊!
第十七章 解命
潘玉敛去笑容,又回到那种“淡淡微笑”的感觉,道:“汉文,你今晚一定要给我讲讲那什么祝英台的故事,看是哪家姑娘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许仙低头喝茶,含含糊糊的应声。
扯开话题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初雪节是在哪一天呢?”初雪节并不是像重阳清明那样固定的一个日期,而是每一年第一场落雪那一天,但天气这种事,是前世的天气预报也不是一定准,这就是所谓的天意难测了。
李思明看看二人道:“这件事我看还要着落到你们身上!”他心中却在叹息,容貌俊美漂亮本来是件好事,容易得人好感,交朋友也容易些,但到了潘玉这种连男人看了也会动念的程度,却反而成了一种桎梏。而且潘玉总给李思明一种奇怪的“错觉”。
李思明犹记得,每当众人相聚,潘玉必是众星捧月的焦点,但即便在人群中谈笑自若,那种空灵寂寞的感觉也不曾稍减,反而愈发浓重起来。像是戏台上的好角,将种种喜怒哀乐表达的淋漓尽致,却没有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哪怕一个眼神是属于他自己的。
像今天这样露出“破绽”的时候就是李思明也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许仙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说:“我们难道会算卦吗?还能知道什么时候下雪!”
李思明呷一口茶道:“你们自然不会算卦,你们可以去找会算的人啊!”
“咦?”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气预报!”许仙站在一个道观门前深深的感叹道。怀揣书院二十两公款。许仙来此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任务——找一个算命先生算一算什么时候下雪。
不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吗?不过在这个存在千年蛇妖的世界上,就是“子”来了也没办法吧!毕竟四书五经可不能预报天气。
道观的门上挂着黑色的牌匾,上书‘玄机观’三个大字,倒显得气势不凡。听闻这里是杭州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先生,而且资费不低,算一算天气竟然要二十两银子,真是让许仙非常想要投身其中的行业。
只是这古朴道观并不在什么名山大川中,而是在杭州城的西城闹市中,各种喧嚣声不绝于耳。小小的道观门口正有几个人徘徊,有衣锦绣的富户,也有着布衣的贫汉,一个个都用焦急期待的眼神望着大门,相互之间却并不说话。
潘玉感叹道:“在这样的地方修行,不是大雅就是大俗,却不知此间主人是哪一种。”
许仙二人的到来立刻引来这几人同仇敌忾的眼神,许仙正自纳闷,潘玉在一旁解释道:“这算卦的一日三卦,绝不多算,这些人大概是怕我们同他们相争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潘玉笑而不答,走上前去。许仙再一次见识了潘玉的神奇之处,那可是毫不亚于法术的厉害程度。毕竟法术也难以扭转人心不是。
潘玉先向一个胖胖富商模样的男人道:“请问阁下是来求卦的吗?”
富商见潘玉气度雍容谈吐不凡,倒也不敢小觑“正是。”
“算财运?”
富商心道:你看我打扮猜不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索性告诉你好了,我有一桩买卖难以决断,关系我明年一年的运势,看你们像个读书人,孔圣人可教过你们先来后到的道理。”神情颇有些倨傲,大夏朝工商业发达,并非明清那种完全的重农抑商,所以商人的地位不低,在两个穷秀才面前自由一番气势。
潘玉倒是不恼,而是接着问道:“买卖我也懂一点,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买卖。”
富商正想显摆一下,又不涉及什么商业机密,就一五一十的说道一番,却是个瓷器商人,打算立一个新的窑厂,但投入颇大,如果赔了那就真是破产了。
潘玉肯定道:“必赚。”
那富商瞪着小眼睛“去去去,不懂不要乱说!”
潘玉只是问道:“你可知道金万成?”
“谁不知道江浙巨富金万成的名字,我同他在生意上也多有往来。”富商高傲的说。
“难你可知他最近买了两条大船?”
“当然知道,首航我请我去了呢。”富商脸上充满自豪,心里却没底,其实他只不过接到一个最次级的请帖,都没跟金万成说上一句话,凑凑热闹而已。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买船?”
“这个”富商面露难色却又不愿手机看小说访问WAP.xs.Com
失了面子“商船当然是为了通商了!”
“说的好,可是他的船已经够多了,漕运了用不了那么大的船。”
“你是说,海运?”富商脸上显出思索的神色。
“正是,那你可曾记得一年前路过杭州那一群巴纳国使者。”
“记得记得,一个个黑的跟煤球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狱的罗刹恶鬼。”
“我们回访的使节上个月已经回来了!”潘玉微微一笑,作为结尾。
“你是说新航路,通商?”在潘玉的提点下,富商将重重线索联系在一起,得出了一个令他惊讶的结论,这个江南巨富要冒一次大险,虽然风险极高,海运通外国获利可是百倍千倍,到时候不仅仅是瓷器,包括丝绸茶叶的价钱都会上涨。他当然不会去冒这个险,也没这个资格,但是跟着喝口汤还是没问题。
“我不是什么神算,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敢保证。”
富商冲潘玉行了个大礼,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倨傲,一边大喊着等在路边的轿夫:“起轿,起轿。”一边冲潘玉道:“先生真是大才,来日必请您到家中上座,这个我的名帖,请您一定光顾。”说完一路小跑冲进轿子,颤颤悠悠的走了。
什么神机妙算也比不上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讯息,人只有在无力的时候才会靠天,大多数时候还是愿意相信真凭实据的判断。
许仙惊叹道:“你早就知道这消息?”
潘玉笑道:“整日闭门读书,哪有闲心关心这个,金家那个管家倒是送来一张请帖,让我回了。”能让管家亲自来送的,当然就是金万成身边的贵宾席,却也不能让潘玉浪费半天的读书时间去凑这个热闹,他要走的是仕途,人世间最宽广,最深远,也最险恶的一条路。
“他怎么这么急着走掉了。”
“天下有识之士何其多也,消息很快会传出去,早一刻行动就是无数的真金白银,由不得他不急。”潘玉淡定从容的一一为许仙解释。
许仙暗自嘀咕:到底是你穿越还是我穿越啊,完全不能够理解高智商人群的思维啊!
如此这般,潘玉将剩下人的问题一一化解,最后一个却无可奈何,一个枯瘦的乡下人最近全家都得了怪病,花费无数诊金却毫无作用,家里老娘已经奄奄一息了。潘玉虽智,但毕竟不是医生,也拿他无可奈何。
那乡下人求肯道:“求二位大人发发善心吧,你看我这头发都快掉光了,今天已经算过两卦,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明天了,就算我能等,家里的孩子也不行啊!”
潘玉想了又想。终于叹口气冲许仙道:“这就叫人力有时而穷!”
“只是有病该去求医,治不好也是你找的医者医书不精,来这里却是缘木求鱼了。”
许仙在旁边却听的心中一动,想到一种可能,询问道:“你的病是不是毛发脱落,牙齿松动?”
“诶,你怎么知道?”
许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道:“你最近是不是捡了什么东西回家,石头之类的。”
乡人面色一紧,露出防备的神色,口里却道:“没有没有,哪有什么东西?”
许仙皱眉道:“你还要不要你全家人性命,要就如实道来。”
一番逼问,那乡人终于说出了实情,前些日子他是从田里捞出一样东西,一个石雕的蝉,晶莹剔透,似玉非玉,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样子。
“莫非是那蛊冰蝉?”潘玉插口道。
第十八章 玄机
“蛊冰蝉?”
潘玉解释道:“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蛊冰蝉,据说为天外奇石所雕,内含润而外质美,只是但凡拿到这个东西的人都会遭逢大难,传说是南疆巫师在上面下了蛊术。不过早已遗失了,没想到竟然被人丢弃在水田里。”
许仙顿感无语,道:“你不会无所不知吧!”
“只知道自己知道的啊!”潘玉展颜笑道。“我是碰巧,你怎么知道他捡了东西回家呢?”
“等下跟你解释,喂,这位兄台,你家的病大概是那冰蝉惹得祸。”
那乡人半信半疑,怕两人合起来骗他,许仙道:“是不是你离开家就感觉好些,在家里反而不舒服?”
“是啊,是啊,我走了十几里路到这反而感觉好多了。”
“这就是了,赶紧回去吧,你一家人尚在受那冰蝉毒害,晚回去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乡人忙不迭的道谢,匆忙离去了。
看着空空荡荡门廊,二人终于松一口气,潘玉两点黑漆般的眼眸盯着许仙,许仙一阵不自在:“我脸上有花啊!”
“好了,我说,我说。我看他的那种病我听说过,有一种石头能散发出看不见的光,就像这太阳光,只是这光对人大有害处。病症就和那人描述一样,我只是碰巧听说过而已。”
潘玉露出思索的神色,“这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听起来又入情入理,我只是好奇,汉文是怎么知道的,我从小到大所读的书中也没有这么写的。”晶亮的眼睛盯着许仙。
许仙感到一阵无奈:为什么人家穿越都能随便拿着现代知识装逼,而自己却要受到这种怀疑。面对一个拥有“你看过的书我一定看过”这种自信的潘玉,而且见微知著洞察力极强的高智商少年,真是任何理由都漏洞百出。
好吧好吧,许仙无奈的道:“是小时候路过我家的道士告诉我的。”
潘玉盯着许仙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随之闪动几下,随后长长的“哦”了一声,似乎算是勉强可以接受的意思。
许仙这才松了一口气。
“嘎吱”一声,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老员外一边作揖一边倒退着走出门来,脸上满面红光,嘴里千恩万谢。似乎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在门被重新关起来的一瞬间还沿着门缝说了一句:“谢谢啊!”
许仙忍不住上前询问这位老员外:“老丈?您算完了。”
“你才完了呢!我今天是大喜啊,大喜。”老员外虽是训斥,但脸上哪有半分不快,满满的都是喜意。许仙识趣的问道:“不知喜从何来?”
老员外仿佛累了有人送床,渴了有人送水,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用许仙多问,立刻滔滔不绝的说道起来。原来他有一房小妾,近来大了肚子,本来对于一直无后的他来说是件好事,但老头思量自己年纪不大可能啊!就特来算了一卦,一算是不是自己的种,二算是男是女。结果两件事都得偿所愿,老来得子怎能不喜啊!
许仙无力的将头抵在门板上:这算命的不但能当气象卫星使,还兼具了亲子坚定,X光线等功能,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
“看那道长道骨仙风,鹤发童颜的模样就是个得道高人,经他一算,果然是个老神仙。”老员外说的尽兴,又夸赞了那算命的几句,而后就喜气洋洋的离去了。
许仙拿肘撞撞身边的潘玉小声道:“唉,你说,那孩子是他的吗?他都呢么”许仙用手比划老的姿势。
潘玉耸耸肩道:“我怎么知道?”潘玉不去理会八卦之魂觉醒的许仙就要去拍门,但手还未碰到门板,门却自己开了,一个头扎双髻身着道袍的小姑娘笑嘻嘻道:“你们就是觐天书院来的秀才吧!我师傅让我来接你们。”小姑娘清秀可爱,黑漆漆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
许仙感叹道:“能有这样徒弟的,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潘玉失笑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人?”
许仙不以为然道:“这就是明玉你孤陋寡闻了,在南蛮之地,有一个国家,能变男为女,却又变得不完全,弄得不男不女,称之为人妖。”虽然她男扮女装只是依靠及其精妙的幻术,本身还是女儿身,但不男不女四个字还是让她没来由的心中一堵。
潘玉脚步微微一滞,笑道:“吹牛,你长这么大恐怕连江浙都没出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小时候路过我家的道士告诉我的。”许仙的万金油解释法再立奇功,并发誓再也不装逼了。
潘玉笑道:“你家是道观吗?天天都有道士路过,而且个个能诗会文,博闻强记。”
二人说笑着,随着小姑娘进了道观,小女孩反身关了门,一瞬间所有喧嚣都被拒之门外,小小的庭院里静谧清幽的像是在深山之中。修竹茂林,乱石假山,一股凉风袭来。许仙隐隐约约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转过一堆假山,沿着石板路穿越一片竹林,小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前进,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同竹林随风呼啸的声音合在一起,仿佛竹海也随之摇曳。
潘玉微微皱起眉头,低声对许仙道:“这院子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刚才他在门外能看到围墙的边角,只是个小小的道观而已。但二人走进来足足有一盏茶时间了,却还没到尽头。
许仙正沉浸在往日的感受,下意识回答道:“非幻即为真!”
他这一句话隐约间不知触动了什么,只是一瞬间魂魄中那颗太阳的光芒暴涨,话音刚落就听闻前面带路的小女孩欢叫道:“到了,到了!”
女孩清脆的呼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索,抬头一瞧,果然已经到了正厅。
“师傅,师傅,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小道士小跑着进去通传,进门前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许仙一眼。
许仙同潘玉相视一笑,感觉不虚此行。
抬步走进厅中,却没有那个员外说的鹤发童颜的“老神仙”,反倒是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道人,脚踏布云履,身着杏黄袍,将青丝成一个发髻,插着一只木钗,简洁的打扮自有一股出尘之气,再配上绝美的容颜,真有几分仙女下凡的味道。
许仙心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小秘?
女道人带着温和的微笑率先行礼道:“贫道鱼玄机,见过二位道友。我在门中的道号是天机子。”
不知是否是许仙的错觉,他总感觉那鱼玄机虽然对二人行礼,但目光却一直放在自己脸上。但转而就笑自己自我感觉良好,有潘玉这样的绝世美男子在眼前,那个女人会把注意力放在别的男人身上呢?
鱼玄机报出自己的在门中的道号却见许仙毫无反应的模样,只是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更感觉许仙高深莫测。
“道长就是此间的观主吗?”潘玉问道。
许仙奇怪道:“那老丈不是说此间的主人是个老者吗?”
鱼玄机赞叹道:“潘公子好眼力。”又对许仙道:“许公子,你刚才不是‘非幻即为真’,这真真幻幻,谁又能说的明白呢?”
一双剪水秋瞳荡漾着温和的笑意在许仙脸上徘徊,让许仙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但在这温和之中却偏偏有一种东西让人无法更加亲近。那种东西不是高傲冷漠,不是深沉难猜,而是一种鹤立鸡群遗世独立的奇妙姿态。
许仙在潘玉身上曾经感受到过类似的东西,但又绝不相同,潘玉那双眸子仿佛一汪深潭,明明清澈如许,却怎么都看不清潭水中包含的东西。
第十九章 天机
不过许仙也明白,这鱼玄机定然会一些障眼法,不过他倒非常能够理解,如此容颜在这闹市中不知要惹多少是非,正是红颜祸水、倾国倾城。
潘玉再一次接过话由道明来意。许仙心道:这种交际的事情就该交给这个魅力属性全满的家伙。许仙则一边悠闲的喝着桌上的茶水,一边观赏这厅中的摆设,茶几桌椅都看不出什么稀奇,只是摆布的颇有条理,果然别有一番雅致。
厅中最引入注目的还是墙上一个大大的“道”字,寻常道观这个位置该是供奉着三清四御之类的道教神仙,现在只一个道字,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潘玉同鱼玄机的谈话还在继续,早已脱离了原有的线路,变得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从道家典籍到古玩字画。潘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有人能在博学能同她一较高下。
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身边的许仙,或许只有这个怪怪的家伙吧!明明只是很平常的读书人,却总能说出一些她闻所未闻的奇谈妙论。
而他现在还欠她一个故事呢!
鱼玄机注意到潘玉的眼色,但只是不为所动的轻抿一口茶水,低头间露出天鹅般的白皙颈项,温婉优雅之态尽显。
许仙看着两个祸水级别的“美人”交谈,浅笑,相互称赞。不知道的还以为郎情妾意。许仙却感到一丝不自然,仿佛每个微笑背后都是唇枪舌剑,旋自摇摇头,只做是自己的错觉。
潘玉一直在用各种话题来试探、诱导面前的女道人,那是她极为擅长的,《鬼谷子》中的种种技巧在她手上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或是夸赞增加其好感,或者批驳动摇其内心,有时是艰深严肃的道教经义,有时是浮华随意的花鸟鱼虫。
但潘玉失望的发现,毫无作用。对方的眼眸已经清澈,气息依旧沉稳,显然不是一个可以靠言语所动的人。
于是终于收敛了心情,回过神来,见许仙已经将桌上的点心吃下一半去,连茶水都喝了半壶。
心中笑叹,这也不是个言语可动的人呢?而且坦诚直接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所有的机巧,去怀着同样的诚意与他交往。
鱼玄机笑盈盈的道:“看来许公子很喜欢我做的茶点?”她言语中只称我,而不是像一般道士自称贫道。
许仙连忙咽下口中的点心,赞一声:“很好吃!谁娶了你就有福了。”他中午只顾得和李思明聊天打屁,腹中饥饿,桌上点心香而不腻甚是合口,配上清香淡雅的菊花茶,不觉胃口大开。
但这一句在现代极为寻常的夸赞对着一个古人,还是出家人却是大为不当。许仙刚出口就觉得失言,但好在鱼玄机看起来并没有动怒的样子,反而道:“如此就好,若是喜欢,可以常来小坐一下。”
潘玉心中大为皱眉,眼前这女子看起来高深莫测,但对许仙似乎极为青睐,甚至以本来面目见他们二人似乎都是因许仙的一句话,但若说鱼玄机动了尘心凡念,潘玉第一个就不信,具体是什么缘由,她也想不清楚。
难道许仙真的和道士有缘?潘玉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转而失笑,自己怎么会相信这么无稽的事情。
“道长,时候不早,今天就不叨扰了。初雪节的事?”潘玉起身告辞,一边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鱼玄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道:“时日就在信里。”
潘玉接过信封又道:“道长神机莫测,不知可否为我们解一解命呢?”却有意忘了那一日三卦的规矩。
鱼玄机也似乎忘了她自己的订下的规矩欣然道:“有何不可!君乃大富大贵之象,只是阴气太盛,恐怕命中有不少劫数。还需小心行事才是。”
这种话大富大贵命中有劫的话是个算命的都会,但一句阴气太盛却让潘玉一阵震动,一面微笑着,一面凝神看着面前的鱼玄机。
衣衫下的身体却轻轻绷起来,面前这道人若有半分看出自己底细的迹象,立刻就要当场格杀了她,但潘玉无法从那张淡然微笑的脸上看出一点底细。只能悄悄放松身体,想是自己太紧张了。
许仙凑趣的问道:“那我的呢?”
鱼玄机不比刚才的随意,而是凝神看着许仙的眼睛,想透过着一双眸子看清他魂魄里的东西,使得许仙也紧张起来。
许久之后。
“看不出来。”
鱼玄机很干脆的说道,让二人一阵无语,感.电脑看小说访问www.1бkxs.com
情这么半天白看了。
鱼玄机转而笑道:“今日我力尽了,可以等明日再来看看。”
潘玉眨眨眼,扬起唇角,笑道:“汉文,明天你就来看看吧!”
潘玉同鱼玄机相视一笑,似乎暗含某种默契。
许仙却感到一阵恶寒,这是什么诡异的气氛,这种敌意是怎么回事?我的错觉吗?果然中午不吃饱饭会产生幻觉啊,该死的李思明,都是你的错。
临别的时候,许仙突然好奇道:“那个,鱼道长,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孩子真的是那个老头的吗?”许仙说完自己都为自己的八卦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像前世的医生律师什么的不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喽!”鱼玄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丝毫没有隐藏的打算。
许仙无语,这是什么职业道德啊!而且别那么快推翻自己的算的结果啊!
许仙张口结舌道:“那个,那个”
“我就是在骗他喽!”
太直接了,而且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仿佛骗人是天经地义的似的。
鱼玄机接着“求真者得真,求幻者得幻。想必潘公子能够理解吧!”
潘玉笑着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她在这小小的道观里,美丽的道人面前,笑的次数格外多些。
许仙也无言,如果告知那老员外真相,又是一幕惨剧吧!未出世的孩子肯定再也没有机会出世,小妾或许会被打杀,就连员外自己一气之下也很难说有怎样的结果。谎言带来的幸福与真相带来的不幸,到底那个才是珍贵的呢?
沿着来时的路,依旧是那一片竹林,只是这一次许仙惊讶的发现哪有什么竹林,只有数丛修竹散布在院子中,这是错落间相互遮掩却有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这次只走了一会儿,绕过一个假山就走到大门前,出了道观。回首望去,果然只是个小小的道观。
道观里,潘玉望着香炉里袅袅的青烟陷入沉思。
“师傅,刚才那什么许仙突然好吓人,那潘玉真美啊!只是差了师傅好多。”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胸脯心有余悸的样子,刚才竹林中,突然一股炽热的波动几乎使她不能自持差点露了原型。
鱼玄机轻轻拍了小姑娘头一下笑道:“小小年纪,就学溜须拍马,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而且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你师傅,我门法门中非有大机缘者不可修习,我只是你暂时的引路人而已。”
笋儿摇摇头说:“笋儿不为修什么法门,笋儿就是想叫你师傅嘛!而且笋儿现在也有几百年的寿命了,怎么能说是小小年纪呢?”她心里知道这位天机算尽聪慧绝伦的好师傅,最大的毛病就是好为人师。不过当然,能被她看重的徒弟也少之又少。
鱼玄机果断微微一笑由她去了,反而叮嘱道:“这两个人都不是俗类,不要轻易招惹。潘玉命格极为奇特,只是他身上似乎有什么遮蔽的宝物,我也只能算出十之一二,至于那许仙。”话语一顿,露出思索的神色“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该是你的师叔。”
“啊!”青竹掩口“他就是师傅说的有大机缘的人吗?”
“我也不敢确定。”鱼玄机轻摇榛首。
青竹追随她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费解的神色,不由问道:“连师傅也不能确定吗?”
第二十章 故事
“他的命数已经不能说是怪了,而好像根本不再命数中,这根本不可能,除非他用某种方式掩盖了天机,我想要更进一步探查,但我的星力愈是靠近他就愈受严抑。”鱼玄机百思不得其解,但却不知许仙不是掩盖了天机,而是天机中根本就没有他。
“看他不像潘玉那样城府深沉,等明日他来了,好好询问一番,应该能有个结果。”
“如果他真是师傅的同门该怎么办呢?”笋儿好奇道。
“我势必引他走向正途,不可沉沦于这俗世之中,白白耗费了这一世光阴。”说道最后鱼玄机脸上满是坚定,这句话似是对旁边的笋儿说,又似乎是在肯定着自己。
笋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师傅,师傅的眼神让她她想起了同师傅的第一次相逢,那时在极深的深山里,无尽竹海中,一个道士来到刚产生一点灵智的她面前,敲敲她的身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说道:我来教你修行吧!
那时的她还不懂修行是什么东西,只是被道士的眼神吓坏了,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身子,然后道士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道:“你答应啦,那就跟我走吧。”说完就拿出准备好的锄子,把她从那片生活了数百年的竹海中带走了。
“你虽然已经是棵很大很老的竹子,但在修行的道路上还只是个刚露头的小竹笋呢!以后就叫笋儿吧!”道士自作主张的替还不会说话的自己取了名字,并把她种在自家的小院里。那时的她简直吓坏了,好在她真的很温柔,除了喜欢逼自己做功课,吃药丸。
还有始乱终弃的不许自己叫她师傅以外,真的很好(始乱终弃这个词是她最近才学会的,此刻毫不犹豫的用在了师傅身上)。不,她把自己从竹海里带走时候的眼神,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可怕啊!
笋儿幸灾乐祸的想,自己那个什么师叔恐怕要倒霉了,师傅恐怕要逼他做功课,吃很难吃的药丸,喝很苦的药水了。想到许仙皱着眉头吃那些药丸,不吃就要打屁股,而自己在一边拿着竹条负责监督。笋儿露出开心的笑容。
鱼玄机没注意到身边小小身影的小小心思,她在烦恼着,明天许仙真的会来吗?玄机天机算法大成之后第一次有一件事完全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书院里,潘玉将信笺交到李思明手中。
李思明拆开信封,念出纸上内容“下个月月末,未时三刻,雪厚二寸三分。而后抬头笑道:“好,把这个日子公布下去,让大家多做准备。潘玉,特别是你,这些日子就不要往外跑了,老实在书院读书吧!”
潘玉浅笑应是,李思明却又转脸对许仙道:“既然订下了日子,请帖就该发了,许仙,你就去跑一趟吧!”
许仙郁闷道:“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不过他早想出门转转,这任务正和他意,就干脆道:“去哪?”
“金华城,你和宁采臣一起去,后天就出发。”
许仙大惊失色道:“谁?宁,宁采臣。”
潘玉奇怪道:“怎么啦,宁采臣是我们同窗,家住金华,有什么不对吗?”潘玉立刻说出了关于宁采臣的一切消息。而许仙来到觐天书院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些东西,但上次入院试依稀是见过这个名字。
许仙干笑两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这名字听着耳熟。”心道:这一定是巧合,恩,巧合。
没道理是倩女幽魂啊,我穿的应该是新白娘子传奇才对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港台不分家?或者导演拿错剧本了?
许仙胡思乱想着,连李思明同潘玉的谈话都没怎么注意,涉及到他也胡乱应答几声。潘玉二人以为许仙第一次出远门,所以才神思不属,却没想到许仙在思考着关于穿越的严肃问题。
当天空暗下去变成墨蓝,清冷的秋风划过窗棂。
潘玉简单的洗漱一下,准备就寝,青丝披散,只穿了衬里的白衣。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真是仙鬼之姿。轻飘飘的走进房内,却见许仙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潘玉心里笑骂一声呆瓜,嘴上却道:“汉文不用担心,也就是车马劳顿,路上还是很有趣的。
许仙回过神来看了潘玉一眼,虽然已是常见,还是为那种姿容所动,不由想道:如果是梁祝就好了,不过这里似乎没有一个叫马文才的,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只是重名而已。
“恩,是我多虑了。”
潘玉坐在书桌旁,一面持着铜镜整理衣发,一面道:“你不是要讲故事吗?说来听听啊!”
许仙道:“恩,有道理,大晚上的照什么镜子啊,听我讲故事才是正经。”
熄灭了烛火,屋内变得一片黑暗,潘玉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感觉舒服了很多,她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同房,这黑暗似乎反而能给她一些温暖。
记得往昔的时候,当感觉疲惫的无法走下去,就会找一间密闭的房间,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就这么不吃不喝的躺在屋子中间,凝视着无尽的黑暗,等到出来后又是一个时刻微笑着的如玉公子。不顾母亲的担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或许是她懂事以来唯一的任性,不得不的任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叫梁山伯……”黑暗中许仙开始了他的故事,梁祝的版本有很多,但许仙记忆最深刻的却是那个迪斯尼动画版。沿着原有的情节,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讲下去。
黑暗中,潘玉将修长的身体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讲一个熟悉的故事。当听到男扮女装,她胸口一震,心想,他不会是编的吧!但她马上发现,祝英台和她是完全的两类人,那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天真任性的大家小姐而已。但她不能任性,不能撒娇,不能寻死觅活,不能爱上天下任何一个男子,这就是她的命。
“最后,二人化作蝴蝶。”许仙长长的嘘一口气,感觉还是被感动了,事实上,他第一次看那个片的时候可是流了泪的,虽然因为年纪不大的缘故,还是被同学狠狠的嘲笑。
“完了吗?”潘玉的声音传来,比起白日里格外的多了一份冷淡。
“完了。”
“哦,那睡觉吧!”
许仙心里眼泪直流:“多少给点反映好不好啊!亏我讲的口干舌燥,难道你一点感想都没有?”
“有啊,梁山伯这么久没发现祝英台的身份未免太蠢了,不太合理。祝英台只顾自己的心思,未免太自私了。所以这是一个又蠢又自私又不合理的故事。”潘玉心中未尝没有感动和向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全盘否定,不得不否定。
“咚!”的一声响。
“你怎么啦?”潘玉惊道。
“别和我说话,让我一头撞死算了。”许仙充满失败感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让潘玉感到想笑。而她也确实笑着,轻声道:“虽然这故事又蠢又自私,而且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但还是蛮有趣,以后可以多讲一些啊!”这种新奇故事确实很合她的口味。
这算是安慰吗,百分之九十九的否定加百分之一的肯定,还有毫无诚意的期待,许仙郁闷道:“谢您恩典了,我以后一定多讲一点。”他心中却涌出一股不服来,我堂堂穿越者,竟然还搞不定你一个古人,梁祝不行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再不行还有泰坦尼克号这个大杀器,非叫你潸然泪下不可。
但在这上面许仙注定遭受到一生的惨败,潘玉的话像是无情的审判。
“那什么骡欧猪叶,真是毫无立场,最后竟然死在那种巧合下,果然还是个又蠢又自私的故事。”
许仙吐血。
“杰克这名字太难听了,而且竟然还有女的叫肉丝,相必家里小时候很苦吧。”许仙再次吐血“咱们说重点,名字什么的都是小事。”
“大丈夫千金之躯,怎能为一个女子舍身弃命,而且还是个水性杨花的淫娃荡妇,不过那杰克本就是个下九流的无赖赌徒,算不上大丈夫,这故事倒也合乎情理。”
许仙浑身冒烟,雷到在地。为什么泰坦尼克号会变成无赖和荡妇的故事,他已经完全不想了解了。他终于发现完美潘玉唯一的不完美之处,那就是极度的大男子主义,在他看来,那个什么“肉丝”应该自己跳水里让杰克活下来才是,如果不这样做就证明她不是个好女人,杰克就应该把她推下去。原话就是,“这种荡妇,杀之何惜。”
被雷的外焦里嫩的许仙暗自发誓,再也不讲爱情故事。
“今天的故事都蛮有趣,以后每天晚上都讲一些吧!”
“好啊!”许仙无力应和着。
第二十一章 仙梦
玄机观门口,依旧熙熙攘攘,有一些等待算命的人为他们的将来担忧着,许仙不知道那个乡人治好了家人的病没有,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命运如何,他只知道他会比这些人更早的见到他们想见的人——鱼玄机。他们人面前的老道人,自己面前的女道士。
因为那个昨天领路的小姑娘街角正在向他招手呢!依旧跟着这个小小的领路人,许仙从侧门进入这个神机莫测的玄机观。
他昨天也看出这个道士想和自己单独说点什么?
艳遇?我倒是想,但也只能是想想,但美人相邀这种事是男人就无法拒绝,尽管对方是个出家人,但说不定反而够动男人心里那一点奇妙的心思。
但鱼玄机并没有在厅堂里,笋儿带着许仙直直的穿过厅堂,向着道观的后院走去。小院种着几棵梨树,只是此时叶落花凋,看不出旧时的风貌,秋日午后的阳光懒懒的从光秃秃的树枝后洒落,那一道杏黄色的身影就站在树下接住一片落下的枯叶。
金黄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褐黄的落叶在她手中,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许仙也不由沉醉于此刻的美景,那道身影似乎不只是身影,而是同她身边的凋零的古木,慵懒的阳光,沧桑的石桌,以及那桌上放置着的清茶与糕点,构成一种玄虚有真切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这已是深秋了。
生如秋叶之静美,或许是那个吟唱生如夏花的西方诗人也无法理解的美吧!
许仙的到来打断了鱼玄机的沉思,笑着邀请许仙落座,直言不讳道:“请问许公子身上的道法是跟谁学的?”
依旧那么直接啊,许仙心里感叹了一下也直爽的回答道:“是我儿时所遇一个道士交给我的,我还拜他为师,只可惜后来再没见过。
“请问那道士的名讳、道号,许公子知道吗?”
许仙依稀间明白了她昨日称道友的含义,但他确实不知道他那个不负责任师傅的名讳,只能摇摇头说:“他没提起过,只是用手指头在我眉心一点,又送了本《道德经》给我。”许仙本不想说的那么详细,但面对这鱼玄机却感到某种亲近,不由自主的说出来。
“灵犀指?”鱼玄机轻轻皱眉,她更加确定许仙的师傅应该就是门中之人,但她深知这种授徒的方式虽然极方便,但是损害也不小。但道门中人关系疏远,就算有一二好友也是各自修行,很少有结成道侣的,更别说像凡间帮派似的一窝蜂据在一起,鱼玄机虽然在门中长大,但道法有成之后云游四海,已经多年没有回去了。也就不知那门中前辈不知为何使用这种方法。
鱼玄机又详细的问了那道士的身形外貌,终于微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合该称我一声师姐才对!”
“师姐!?”许仙虽然还有些迷惑,但出奇的心中竟然没有多么惊讶,现在想想他昨日进入这道观时的感觉,那种极喧闹和极寂静的强烈对比,甚至面前鱼玄机给他的感觉,都是如此熟悉。
“我的师傅是?”
“你的师傅应该是星宿海中第十二代弟子,太阴真人。”其实她也是小时候门主渡劫的时候见过一次太阴真人,而后再没有见过。
“那你是?”
“我是星宿海第十三代弟子,主星是南斗第三星本书转载ㄧбk文学网wαр.1⑥κxs.сom
——天机,所以道号就是天机子。不知师弟的主星是什么?”鱼玄机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是她最搞不懂的地方,她从许仙身上感受到的并非星力,而是更奇特的一种力量。
许仙对这个师门也没怎样交际过,鱼玄机叫自己师弟也只好应声,但问道主星的问题,许仙不好意思指指头上道:“我的主星是太阳。”他以为以太阳为主星是投机取巧,甚至是歪门邪道,反正不是正途,不然怎么连星宫都没法建立。
“什么?”鱼玄机难免露出震惊的神色,他在门中修行多年,各种杂星都见过,但还没听说过有能以太阳为主星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星力会受对方的压制了。
许仙不由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辩解道:“我实在无法和其他星辰共鸣,所以就。”
鱼玄机轻轻将手一挥,却又透出无比的决断,道:“不用说了,师弟,师姐不才,但也修行多年,定要将你引向正途才是,你不如辞了书院的身份,随我在这里修行吧!”
许仙脑袋一片混乱,这都哪跟哪啊?突然一个美女道士要求他放弃一切跟她同居,而且她眼睛里那种狂热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不就是在修行吗?不用一定到深山老林里去吧!而且师姐你还不是在这杭州城里。”
鱼玄机正色道:“那是不同的,星宿海虽然提倡入世修行,体验世俗人心,但只是做一个旁观者,若是真的陷入种种红尘纷扰之中,道行一定不进反退。师弟你修行时日尚短,或许还感觉不到,当总有一天会遇到难以突破瓶颈再难有寸进。”
许仙不由陷入沉思,是的,自己想的却是太天真了,在人生的道路人,没有人能把每一条都走一遍,一旦选择了就再无后悔的余地。
这时,鱼玄机递给许仙一个桂花糕,笑道:“你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糕点吗?以后可以天天吃到哦!”不比平日里清净悠远若山间迷雾般的笑容,此刻她的笑容突然带着一股尘世的味道,仿佛是在诱惑。
许仙呆呆的接过,傻笑道:“那很好啊!”躲在旁边的笋儿在心中大呼:来了,来了,师傅的绝招,那个师叔要完了。
那种充满诱惑加强力威胁的眼神笋儿再熟悉不过了。
许仙猛地回过神来:“我不能啊!”他突然想起自己今生的最重大的任务来。在西湖边等白娘子的到来,怎么能先去跟另一个女人憋在一个小小的道观里,修什么道呢?咳咳,双修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师弟对这红尘还有什么留恋吗?你唯一的姐姐已经出嫁,世人所谓嫁鸡随鸡已经不需要你这个弟弟操心。”
许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鱼玄机傲然道:“玄心奥妙,又岂是现在的你所能了解的。”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她只能算出许仙种种社会关系乃至一部分“过去”。但关于他将来会做什么,会怎么样就完全无从算起。
许仙低头喝茶,避开师姐已经有些灼热的眼神,道:“也不算啦!”
“难道是跟你一起来的潘公子,虽然是绝色之姿,但师弟也不像有断袖之癖的人!”
茶水从许仙的口中进入,又成功从他鼻子里突围而出:“咳咳咳”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报应了。鱼玄机轻轻为他抚背,许仙立时感觉痛苦全消。
许仙义正言辞道:“不是不像,而是绝对不是,请你不要误会,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女人的。”
鱼玄机不在意许仙的话,也不坐回原位,而是来回踱步,接着问道:“那是什么?是舍不下功名利禄?”
许仙道:“我的性格不适合去当官发财,温饱足矣。”
“那是放不下是非恩怨儿女之情?”
“我小小年纪有什么是非恩怨,儿女之情更谈不上!”
鱼玄机终于停下脚步回首问道:“那是什么?”不为情,不为欲,那世上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东西吗?
许仙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说明自己的想法,勉强解释道:“我喜欢喝酒吃肉。”
鱼玄机理所当然的道:“只有寻常僧道才戒酒肉,真正的仙道众人不乏豪饮之辈,而我最爱吃的就是鱼啊!”
许仙腹谤道:你姓鱼不会是因为自己喜欢吃鱼吧!还好不是喜欢吃牛肉,猪肉,不然牛玄机,猪玄机就太煞风景了。
许仙干脆站起身来,也学着鱼玄机来回踱步。从刚才开始,他自己也一直再想,我为什么如此干脆的拒绝呢?成仙成神,长生不老,本该是生物最直接的本能。为了白娘子吗?就是白娘子在遇到许仙之前不也在这条道路上坚持了千年吗?
为了一个还在虚无缥缈中的娘子而拒绝长生不老的诱惑,连许仙自己都觉得不是理由。而且逍遥自在,不禁酒肉,鱼玄机所说的一切简直比前世任何传销组织都更具有诱惑力。
许仙想了又想,突然在桌边站定脚步,拿起一个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吞咽。
许仙突地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道:“不是舍不下,而是我怕!”
第二十二章 兰若
“怕?”鱼玄机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
许仙将手中半个桂花糕放回盘中道:“我怕百年之后,再吃这桂花糕再也不是如今的感觉。我怕仙路漫漫,再见你时再没有如今的心动。天道无情,但此情此境又要如何抹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鱼玄机猛然一怔,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赤着脚在田野上追蝴蝶,那些她以为早已远去的时光,那些她以为早已抛下的过往。现在却更清晰的出现在她心里,让她一阵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看着眼前的许仙,许仙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坚定。
是迷惑吗?但那眼神仿佛连生死也已经洞彻。
是执迷吗?一个人要坚持做人,过人的生活又有什么错呢?
是的,百年之后,世上也许在没有我留下的痕迹,但我活过、笑过、爱过、恨过,却也无悔。
你们所以为的执迷就是我的坚持,你们所以为的不悟,1⑹⑹κxs.cоМ 文字版首发正是我历经生死才领悟的结果。好好的过完这一生,不正是一开始对自己许下的诺言吗?怎能因为区区仙道,而轻言舍弃呢?
山中无岁月,数十年修行如一日,那么千年之后,到底是你错过了,还是我错过了呢?
阳光暖暖,许仙眼神明澈,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他身上那本《道德经》光华流转,那本是他想送给鱼玄机的礼物,但此时早已忘了。
鱼玄机陷入恒久的沉思,修道者对于凡人的那种骄傲本来是极为隐匿也极为深刻的。但此刻她却突然看到了另一条道路,一条凡人的道路。
许仙突地笑道:“不过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师姐,我原意常来坐坐啊!”
“恩?”
“你做的桂花糕实在是好吃,而且经常和你这样的美人,不用修行,大概也能益寿延年吧!”
鱼玄机笑了,这个师弟,依旧不由自主的说出些轻薄话来,但眼神却永远那么清澈。仿佛对一朵花说:我爱你的美丽。天经地义,再自然不过。
桌上的茶水尚有余温,但桌边的人却已离去。
鱼玄机望着杯中升起的袅袅青烟,忽然笑了。
不过,别想我这样就放弃啊!你这样的表现反而让我更想引你修行,看你能修出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来。这样的性情,不该流转于轮回之内啊!
笋儿躲在一边,震惊的看着师傅散发出恐怖气势。悄悄的后退,想逃离师傅的视线。
“笋儿,出来。”鱼玄机头也不回的说道。
笋儿揉着衣角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可怜巴巴的说:“师傅?”
“擅自偷听师傅和师叔谈话,该当何罪?”鱼玄机的声音毫不动摇。
“笋儿去挑水、锄地、洗衣、做饭好不好啊!”
虐待未成年人兼使用童工的鱼道长狠狠的拒绝了笋儿的建议,道:“这些为师自会料理,你去把我昨天教你的《问天十策》背出来,我晚上检查。”
“可是,可是,这是昨天才学的啊!”
“还不快去!”鱼玄机正色道。
笋儿苦着脸应是,心里发出一声声悲鸣:“师叔,你快来啊!”
许仙小心翼翼的问面前一个穿着学院青衫的黑脸书生:“你就是宁采臣?”
黑脸书生豪爽道:“许兄,在下正是宁采臣,你的行装都准备好了吧!我们先坐船,再步行,大概两日就可到金华。”
“那就请宁兄多多关照了!”
“好说,金华是我老家,到时还要请许兄到家里尝尝拙荆的手艺。”宁采臣却并不似寻常书生那么客客气气。
许仙惊诧道:“你,你已经成婚了?”虽然看他黑脸模样应该不是那个宁采臣,毕竟无论什么题材宁采臣都是个小白脸形象。但知道他已经成婚许仙还是松了口气。
宁采臣哈哈一笑道:“我不比许兄的少年多才,小小年纪就能进着觐天书院读书,老哥我已经二十岁年纪,自然是成婚了。”他看许仙年少面嫩,从见面就小心翼翼的模样,还以为许仙是第一次出远门,就存了照顾之心。
许仙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嫂子贵姓?是否姓聂。.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бkxs.com
”他也知道这问题在古代实在有些无礼,但这时候为了平息心中的担忧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宁采臣果然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动怒,而是道:“拙荆姓王。”
许仙终于深深的嘘一口气,放下心来,“请恕小弟无礼,只是我有一个乡里就是嫁到金华,不由有此一问,对了,大哥没有纳妾吧!”许仙最后突然想到,时人妻和妾是两码事。
宁采臣这才释然,听了许仙最后一句话,正色道:“我生平无二色,怎么会纳妾呢?”
许仙放下最后一点担心,但不知为何感到这句话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的样子!但他无暇多想,别过了来相送的潘玉,随宁采臣上路了。
北人乘马,南人乘舟。许仙二人一路烟波,沿金华江而下。一路行来,许仙感觉宁采臣慷慨豪爽,虽然因为长自己几岁,有时喜欢摆出老大哥的架势。但一路上对许仙多有照顾,是个值得一交的人。
“两位官人,实在不是老头子不守信用,只是船破成这样,不修一修,实在是没法走了。”船翁一面告饶,一面将船泊在江边。原来今日不小心撞上一个江上浮木,老船早已腐朽,登时破了个洞,却是没法再往前了,若要修补,恐怕也要两三日才行。
二人下船一看,果然一个大洞在船头,确实是行不得了。只是他们都不是刁钻之人,将船费的余资付了,就打算步行去金华。许仙还想扣下剩下那段路程,宁采臣却一挥手道:“算了,留给他修船吧。”
船翁登时千恩万谢,若是遇上刻薄的客人,恐怕余钱都不会给了,能但扣下剩下那段路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没想到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
许仙也只能摇头苦笑,这两日相处,他已经知道宁采臣家境并不宽裕,但对钱财未免太大方了些。
接着就只能以足代船,以脚代马了,好在二人都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而且船上狭小颠簸,此时弃了舟楫,踏上平地,走了一会儿出了点汗,反而更觉得舒畅。
此时已是深秋,一路秋景连绵,姹紫嫣红,路过一片枫林,只见满山红遍如同山火,更是绚烂。久困于城中的许仙见了如此景色,也觉得心神开阔,尘心消减。修行之辈能长居山中,观这四时变化,确实让人向往。
不过若是年年岁岁都如此,恐怕也没什么趣味了,而且那时一心向道,洞中无日月,却怕是没有现在的情怀了。以此刻的“人”心看这些景色才有味道不是吗?
有一句话叫:鹤立雪上,愚者见鹤,智者见雪,禅者见白。许仙却觉得见鹤是人之常情,见雪也是别有意趣,但真到了见白的时候,却已经失了鹤,失了雪。
没有谁能得到一切,选择必然意味着失去,在这一点上,即使仙佛也不能例外吧!见鹤的愚者,不过是想把握当下的生动,存此一念,凭你智者禅者,叹又如何,笑又如何。
整整走了两个时辰,从午后走到黄昏,虽然包揽景色,不太觉得累,但天色将晚,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宁采臣对许仙道:“这前面有一个破庙,我们且去哪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吧!”
“好,就去休息一下好了。”
着闲话,二人又行了一呈,果然有一个破旧的寺院。
许仙好奇道:“宁兄来过这里吗?”
“没有,小时候听说过,不过听说后来西边新修了一条官道,这寺院离城又远,这些和尚又不事生产,没有香客,饮食没了来路,就破败了。”
许仙“恩“了一声,就向寺内走去他们走来这条路荒草萋萋,大概也是荒废已久了吧!想想从前大概也有车水马龙的时候!兴衰变化,不过世上常有之事。只是可笑那些化外之人,口称脱俗,原来也是这世俗中人。
寺中殿塔壮丽,依稀能见旧时繁华,只是蓬蒿满庭,早已失了当年气象。
大殿中一尊高坐的如来像,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金漆褪尽,原来不过泥胎石塑。
寺门牌匾早就被附近的乡人劈了做柴烧,管你是“正大光明”还是“普度众生”。只是若还有牌匾,许仙或许能知道这个寺的名字——兰若寺。
第二十三章 小倩
二人唏嘘了几声,绕过大殿,去往僧舍,果然见得东西两个僧舍,只是双扉虚掩。却见南边一个小舍,门户如新。二人疑想,此处还有僧人,便不敢闯入,只是散步以待僧归。
又见殿东,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香残,更显得萧索。
日暮时分,有一士人归来,打开南边小舍的房门,二人赶紧上前行礼,表明来意。
那士人甚是豪爽:“我也是寄居于此,这里却没有什么主客之分,孤居寂寞,能遇两位已是幸甚。等下收拾行囊,来我房中小饮一番,不知可否?”
许仙喜道:“正和我意。”也不用怎么收拾,二人只是藉藁代床,支板作几,随意收拾一番。
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三人促膝殿廊,各表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
许仙大惊失色道:“什么,你叫燕赤霞?”
许仙觉得自己脑袋很乱,《倩女幽魂》他看过不知多少遍,应该是明朝的事,但蒲松龄却是清朝的人,当然这些故事都是他听来的,口口相传,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在何时何地。
只是许仙此刻深切的明白到,大概就在此时此地了。
燕赤霞奇道:“这位公子听过我的名字?”
许仙勉强应答道:“依稀间觉得熟悉,但又确实没听过。算了,喝酒。”
宁采臣和燕赤霞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也不在意,三人席地而坐,饮酒谈笑,好不快意。
有些神思不属的许仙瞥了一眼宁采臣,心道:大哥,今晚你才是是主角啊!他已经想明白了,这该是书中的情节而非电影,那晚上应该不用打什么黑山老妖这样的大BOSS,最后在燕赤霞的帮助下躲过一劫的宁采臣,相当轻松的带走了聂小倩,很一般大团圆结局,但很好不是吗?
不过是冥冥中的天意还是纯属偶然,只要在旁边做个看客,路过也就路过了。说对那个小倩完全没有心思是假的,但自己已经有了白素贞,何必去破坏人家的幸福呢?
许仙放下心思,三人纵情谈笑,都是正直之人,说起话来也就格外的对口味。宁采臣心疑燕赤霞是个考生,当时正当金华县童生试,村镇里的学生都去赴考。不过听其口音不是浙人,不由问道。
“燕兄是哪里人士?”
“我是秦人。”换作现代就是陕甘一带,听过那里人说话的人都明白,说起来话来天生就带着一股朴实诚恳的味道,与燕赤霞的风范正是相称。
只是许仙问他为何来此的时候,燕赤霞却只是笑而不答。
夜色深了,三人相别,各自回房歇息。本来许仙该跟宁采臣同房而居,但他为了不影响他的桃花运,主动搬到另外一间房里。
许仙想着今晚要发生的一切,翻来翻去的睡不安稳,清冷的月光沿着破损的窗棂洒入屋内,秋风低吟着划过屋外的走廊,此情此境,真是比电影还电影。
但他静下心来细细的想了一想,今日发生的种种,自己该是在哪里看过的。对了,是《聊斋志异》那一篇《聂小倩》。宁采臣那句“我平生不二色”不就是在开篇中的一句话吗?他仔细回忆,微微念叨着“适赴金华,至北郭,接装兰若。”这十一个字不就是这两日二人的遭遇吗?自己好像一头扎进了那一篇文字中,如幻如梦。
许仙不由一笑,自己穿越至今,不就如在梦中一样吗?玄虚深奥,光怪陆离,如果真的是梦,也该好好的做一场好梦才是。低声吟诵道:
“飒飒西风吹破窗棂,萧萧秋草满空庭,月光穿漏飞檐角,照见莓苔半壁青。”
刚吟罢,屋外突然传来了人生,在这空旷寂寥的荒山废寺里,格外的渗人。
许仙悄悄的从窗棂的破洞瞧过去,好在今夜月光明亮,月下同白昼无异,但月光照耀不到之处,却黢黑一片,在这奇妙的夜里,光与暗的分界格外分明。
走廊外是布满秋草的空地,空地尽头是一个矮墙,矮墙的另一边却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许仙注意过,那院落白日里寂静无人,此时却有一个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站在那里。
月光洒落,没有影子。
许仙屏住呼吸,更瞪大了眼睛,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前世见不着的。
果然,又来了一个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老婆子,穿着一身退色的红衣服,头上却插着一个银梳,在月光下反耀着光彩。
许仙伸长了耳朵,立刻听见。
那妇人抱怨道:“小倩怎么还没来啊!”
老婆子低头咳嗽了两声说:“快了,快了。”
妇人不喜道:“她最近没向姥姥抱怨过吗?”
老婆子呵呵的笑了两声,像破风箱似的声音让许仙心里一寒,只听那老婆子说:“从她来这里,你听她向谁抱怨过。”
妇人皱眉道:“这小妮子心思太深,不是自己人。”
话音刚落,抬头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幽幽的立在黑暗的角落里,妇人心中一凛,这么近自己的灵识竟然没有差距,这小妮子的修为又高了。那女子目光幽幽的望过来,也不知听到她刚才说的没有,还是,一直在听。
妇人强笑道:“哟,这不是小倩吗?看来真不能(电脑站)
背后议论人,我和姥姥刚谈到你,你这小妖精就悄悄来了,还好没说什么坏话。”
老婆子用阴沉沉的声音低声道:“小娘子如画中人一样,如果老身是男子,怕是也被你勾了魂去。”
倩用清冷的声音淡淡道:“这里除了姥姥,谁还会说小倩的好?”
许仙在黑暗中也暗赞了一声,这小倩真是个绝色美人,比起电影里的扮演者只好不差,更加上肤色苍白,秀眉微皱,美目流转间似乎包含着千般幽怨。那种略带病态的柔弱之美,是任何演员都表达不出的。
不过想想此等绝色将要属了宁采臣,身为一个男人,也感到有些唏嘘惆怅。老子说“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许仙既然见了可欲,心自然就有些乱,但自然不会做什么。当他沉浸于每日必修的道法之中,呼吸吐纳太阳之力的时候,种种情绪烟消云散,心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平静。无有悲喜,更没什么烦恼。
神魂中那一团耀眼的太阳也开始焕发出光芒,修行至今已有小儿拳头大小,光芒也变得更加耀眼,特别是在这样的月圆之夜,总会有一丝丝清凉的能量涌入体内,让那团躁动的太阳不那么爆烈,却同时能够吸纳更多的光。
这时候,神魂中的光芒就格外炽烈些,不过当然,这光芒是普通人瞧不见的。但这兰若寺里真正的普通人也就宁采臣一个吧!
先惊觉的是燕赤霞,他隔着墙壁直直望着许仙休息的位置,心道:却没想到这许仙竟然是个修行者,看着功夫,道行恐怕不在我之下,我白日里竟然没看出来,真是奇怪。
但他是疏阔的性子,别人不提,他也不去深究,修行者各有各的道路,虽然少见,但也不会见了就换帖拜把,拉帮结派,那是凡间的所谓江湖中人最爱干的事情,因为软弱才需要同伙。
修道者即便在这凡尘中相遇,一谈一笑,今宵过罢,明日亦为陌路。不是无情,是当他们走上这条大道的时候,也就注定了孤独。
倩刚刚走到宁采臣的门前,素手探出轻轻放在门上,门闩早就坏了,她只要轻轻一推,便可走进自己的宿命,但此时旁边的院落发出金色的光华。
倩望着那金色的光芒,眼眸一凝,收回了手,缓步向着许仙的房间走去。
闭着眼睛的许仙还不知道,他在无知无觉间改变了什么?
倩逾靠近许仙的屋子就逾感觉那光的灼热,对阴鬼之身先天具有克制的效果,如果不是她修炼有成,恐怕连靠近都不能。
倩轻盈的脚步越来越迟滞,但还是坚持着走下去,终于她的手放到了许仙的门上,轻轻一推,房门“吱”的一声怪响。
门开了!
瞬间增大的灼热感让小倩有一种烧起来的错觉,但随着这金黄色炽热的光芒,一丝热度投进她冰冷的身躯。
倩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心头巨震,这不就是自己需要的阳气吗?
妖鬼之类修行,依赖于月华。“对月吐珠”说得就是妖怪在深夜,将自己的内丹吐出来吸食月华,鬼魂虽然没有内丹,但依靠月华修行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但鬼物修行,却有一个门槛,若不能过就至多做一个鬼仙,却难成大道。这个门槛就是需要生人阳气。但太阳之力何其灼热,就是星宿海中,靠吸取星力修炼的正经修道之人都难以利用,更何况这些妖魔鬼怪。
而如今许仙所焕发出来的光芒,却正是极为精纯的阳气。
倩在门外踌躇了一下,却听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人?”原来许仙已经醒了。
第二十四章 洛神赋
倩顿时感觉灼热感消失,整理好心情,整整衣衫,作出笑容,走进屋内。
许仙看着飘进来的女子,注意到,月光下竟然是有影子的。疑惑道:“你是何人?”他正在纳闷,聂小倩不是应该正合宁采臣厮混吗?怎么来自己这里?难道走错门了?
“深夜寂寞,感君独居,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小倩笑语嫣然,含羞带怯。
倩的声音轻柔悦耳,兼之这十六个字也说的极为文雅。
但许仙立刻总结出两个字——“上床”。且不说这样破坏剧情的事儿许仙做不出来,而且他依稀间还记得,这是单纯的色诱,如果真的动了色念,怕是连小倩的手没摸上就立刻被干掉了。
所以许仙非常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你还是给我跳个舞吧!”
许仙非常痛苦的发现,自己是个特俗的人,.电脑看小说访问WWW.Xs.C0M他原想直接拒绝让小倩赶紧去找宁采臣联络感情,但这句话不知不觉就从嘴里溜出来。
‘算了,算了,既然都说出来,那就随便瞧瞧吧!’许仙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聂小倩。
聂小倩依旧笑盈盈的,稍稍平息心中的杀气,手中的骨刺重新收回袖里,对方不动念,她也不敢出手。对方动色心而后被杀,和强行杀掉对方完全两码事。其间牵扯功德因果极为复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平白无故的杀人,极容易带来无法承受的劫数。
只是跳舞吗?
聂小倩生前倒是学过,只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跳过了。慌林古寺,孤坟野鬼,想跳又跳给谁看呢?
只是今日为了在修行的道路上更进一步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小倩转纤腰,抬莲步,舞云袖,开始她这许多年来第一支舞蹈。
有风有月,舞名早已忘却,亦没有乐师奏乐。初时尚有滞涩,但此刻她的身姿轻盈,又岂是曾经的她所能比的,行云流水,无需音乐,音乐就已经凝固在她的舞姿之中。
寂寂的月光中,唯有她的身影舞动,仿佛月光也在围着她旋转。
时候娘亲总是逼自己学舞,自己总是不愿学,如果现在她能看到,一定会很高兴吧!
“我不要做舞姬!”自己曾经那句任性的话此刻又化作的谁的伤。还记得那时娘亲看着自己呆了半天,伸出手却没有打在她脸上,而是转过头抹去眼泪,以后再也没逼过她学舞。
是的,娘亲从前只是个舞姬,后来也只是个妾室。常常躲在爹爹的怀里流眼泪柔弱女子,却在爹爹走后,又笑嘻嘻的对自己说:傻丫头,娘是哄你爹爹的,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娘俩。
很会流泪娘亲那一天却故意别过了脸,藏起了她的眼泪。很会哄人的娘亲笑着对自己说:“不学也没关系。”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回不到那个小院子里,见不到蹦跳的小狗,见不到威风的爹爹,见不到跳舞很美的娘亲。来不及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不知何时,舞停了。亦不知何时,两行清泪挂在她清冷的容颜上。
“对不起。”一声道歉打破二人之间的寂静。
倩恍惚间以为那是出于自己口中,但从那些往日的云烟中清醒过来,抬起头却见许仙用歉意的目光望着她。
这唯一的观舞者,刚才早已沉醉与她的舞姿中,心中唯有(更新最快 )
《洛神赋》中的词句在心中回荡: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直到看到她脸上的清泪。
许仙不禁问自己,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让这样一个女子流泪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仿佛在路边看到一朵美丽的兰花,赏一赏她的美丽,嗅一嗅她的芬芳,边已经足够了,难道一定要将她采摘下来才算是爱花之人吗?她自有她自己的心事,也自有她自己的幸福!
“你去吧!”当许仙这淡淡的三个字出口,已经不是为了什么宁采臣与聂小倩的宿命情缘,而是为了让面前这个女子真正的得到幸福。
聂小倩正在感激着娘亲,也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但没想到换来了却是这三个字,他为何而道歉,为了刚才的唐突吗?
月光与黑夜在屋里构成一道奇妙的分界线,聂小倩站在月光中,宛如谪落凡尘的仙子,但心里却是无尽的黑暗,那看着坐在黑暗里的少年,目光灼灼,仿佛要放出光彩一般。
那目光中的真诚与祝福让她一愣,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但她在心里摇摇头,坚定了自己的意志摆出一个笑容道:“公子觉得奴家的舞不美吗?”
许仙摇摇头说:“美,美极了,但是聂小倩,夜已经深了,你该走了。”心里添一句:到你命中注定的人身边,而我将在西湖边等我命中注定的人到来。
倩露出疑惑的神色:“公子怎么知道我叫小倩呢?”
许仙却忘了刚才小倩还没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不过他反应也不满,解释道:“我刚才看到屋外几个人说话,其中有你。”
倩歪歪脑袋道:“可是她们也只是叫我小倩,没说聂字啊!”
许仙暗道:女人聪明成这样可怎么得了。不得不再解释道:“我出门前卜过一卦,说是会遇到一个姓聂的女子,我一看你就猜是了,那算命的还真厉害啊!”许仙干巴巴的解释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聂小倩却一声惊呼“啊,真的吗?”她的修为也能够占卜,前些日子她清楚的算出近来会有一段姻缘,但今天再算,卦象却忽然乱做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难道是这许仙?小倩默默寻思着。
许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先别走。”小倩正疑惑他反悔,动了色心,却犹豫要不要他性命。
却见许仙在背囊中翻找,拿出一张宣纸来。然后研墨动笔,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却不知道写些什么东西。好奇的凑过去一看,才写了几句,但她已经知道许仙写的是什么了,乃是曹子建的那篇《洛神赋》。
这个世界,三国还是存在的,这篇《洛神赋》自然也是千古名篇。虽然许仙不是找不出聂小倩没看过没听过的诗词歌赋来写,但他实在不愿借别人的文采来骗取这眼前女子的芳心。
坦坦然一篇《洛神赋》正合了小倩的舞姿与许仙此刻的心情,奋笔疾书,小倩不知何时站在身边为他研墨,看着一脸认真的许仙,表情有些古怪。
许仙搁笔,将纸捻起来轻轻吹一口气,交给小倩,道:“小倩,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这个就送给你了,算是表示我的歉意吧。不喜欢出门丢掉也行,但不许当面丢掉!虽然忧愁的你很美,但真的希望
,你能够快乐些,哎,又说无聊的话了,好了,再见了,聂小倩。”
倩表情复杂的接过那一篇《洛神赋》,许仙眼中的祝福和期许让她感到有些自惭形愧。
我配不上这样的赞誉吧!他真的是我卦象中那个人吗?小倩思量着一欠身,退出许仙的房间。
世上诗词歌赋无数,但她背的最熟的就是这篇《洛神赋》,那时候娘亲总挂在嘴边,闲下来就要吟诵,那也是爹爹第一次送给娘的礼物。娘吟诵时候的笑靥,依稀还在眼前。
却不知绝美的舞姿,大多数人见了都会想起这篇《洛神赋》。只是先入为主之下,总感觉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聂小倩神思不属的继续她的任务,推开宁采臣的房门,脸上连笑容也懒得做,只是见了宁采臣才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道:“月夜不寐,愿修燕好。”
宁采臣早已被惊醒,见者人间绝色也不动念,而是正容道:“我乃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怎能不顾礼义廉耻……”他还想说下去,却见小倩冷冰冰的“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刚走几步又想起什么的样子,回身拿出一块金子,放在床上。若是贪财,必死在这块金子之下。但宁采臣果然是正直无私的大丈夫,立刻将金子扔出去,慨然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不义之财……”
他再一次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唯一的听众已经走到门口了。于是郎无情妾无意之下,小倩一分钟都没用就从宁采臣的房中走了出来。她刚才大致瞥了一眼,这宁采臣正直慷慨阳气极盛,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那篇《洛神赋》,无暇多想,只想赶紧找个地方静一静,想一想将来的出路。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破坏一段宿世姻缘的许仙,此刻正心满意足的为自己有一次战胜了不可能战胜的诱惑得意着。
第二十五章 学剑
月光中,小倩独自坐在树下,依稀间,许仙那双眼睛还在眼前浮现。
一张苍老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小倩面前,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在想什么?”
倩连忙欠身行了个礼道:“姥姥,小倩没想什么。”
“今晚如何?”
“两个人都不受小倩的诱惑,按咱们的规矩,是不能伤他们的。”
“是吗?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倩暗自松了一口气,自从化作鬼以来,一直跟着姥姥,一面修行一面助其杀人夺取精气。而今也有数十载了,时间长到自己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如果没有修行上的难关,自己或许会一直这么下去。
其实要得到阳气还有一个极为简单的方法,那就是与人交合,但清白之身又怎能轻易自污,这也是她在众女鬼之中颇受排挤的缘故,鹤立鸡群的感觉并不一定好受,更何况还是她还是只是一只小鹤。
倩原本的打算便是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而又阳气旺盛的人,与之结为夫妻,在不伤其身的情况下慢慢积累阳气,虽然缓慢但胜在精纯而且不受劫数,但今日见这许仙却让她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不必污了清白,只要呆在他身边,就能得到阳气。只是他早晚要离开的,到那时候自己要怎么办呢?
夜色更深了,许仙猜想着,聂小倩怎样了?宁采臣怎样了?远在杭州的潘玉怎么样了?远在未来的白娘子又怎样了?而自己究竟要怎么样呢?
他拒绝了那个美丽师姐的邀请,因为他还放不下这俗世,而不仅仅是一个白娘子。但他同样没有放弃道法的修行,并非贪心,而是修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算成不了什么正果,也可以修身养性,反正晚上修炼又不浪费什么时间,就算一无所成也没什么后悔。
第二天一大早,许仙就起身洗漱,他作息时间和天安门广场的升旗时间非常相近,都是以日出为标准的。推窗深深的呼吸一口清新凉爽的空气,天方拂晓,昨夜的一切恍然如梦,只有过来打招呼的燕赤霞才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许仙趴在窗台上笑着打招呼:“燕兄,起得真早啊!”许仙看他身背长剑,恍然道:“你这是要练剑?”
燕赤霞道:“正是,许兄弟,有没有兴趣来试试啊!”他也在诧异,昨晚感觉到的那种力量现在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了,面前的许仙与常人无异,暗赞许仙的道法神奇。
许仙立刻道:“好啊,我对你可是仰慕已久啊!”剑仙啊,神奇啊,如果按照聊斋上的情节看,这燕赤霞可是比什么黑山老妖还要强的BOSS级人物啊!虽然书里好像没什么黑山老妖的说。但他随便送了宁采臣一个剑袋就能收服妖魅,使之化为清水。
本来只是寒暄一下的燕赤霞有些郁闷看着一脸兴奋的站在自己面前的许仙。纳闷的想:我们昨晚才认识,你如何仰慕已久。
“师兄,你看我资质如何,是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啊?”许仙做了个健美动作,勉强还有点小肌肉。
燕赤霞非常诚恳的摇摇头:“绝对不是。”
许仙也不气馁,反正也被打击惯了“那你随便教我两手就行,什么独孤九剑、如来神掌都行。”
燕赤霞纳闷道:“你说那两样在下闻所未闻,不知道是什么高妙的法门,我只是练了寻常剑侠,只懂得一些寻常剑术。”
许仙做一个长揖:“还请燕兄不吝赐教。”
燕赤霞被他缠不过,叹道:“罢了,罢了。”回屋拿了一本书出来,交给许仙道:“这《猿公击剑图》也是我时常习练的,你拿去吧!”
许仙听了这么土的名字正有些失望,突然想起古代剑侠志里的一个人物。
越女擅剑,越王召之,路遇老翁,与之比剑,三合之后,不敌而跃树上,化白猿长啸而去。后世就称之为白猿公。
许仙打开书一看,果然都是一个个白猿在舞剑,不由大为惊喜,连忙向燕赤霞道谢。许仙心中的武侠迷的热血一下字沸腾起来,这才是想象中的武功秘籍啊,和道德经完全不同。许仙满脸“爱意”的抚摸着书皮,完全沉浸在得到武功秘籍的幸福中,至于会不会成为绝世高手什么的,反而不在考虑之中。
燕赤霞见他是真心喜欢,也觉得欢喜,干脆将背上的长(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xs.com)
剑解下送与许仙道:“我看兄弟是富贵中人,但磊落坦荡,将来若真有心于此道,可以拿此剑到青城山来寻我。”
许仙接过一看,青光潋滟,端的是一把好剑,剑柄上篆刻着青虹二字。讶异道:“这难道是曹孟德那把青虹剑?”倚天剑、青虹剑是曹操的两把宝剑,青虹剑扬名天下却是因为常山赵子龙那长坂坡一战,此剑砍铁如泥,锋利无比。不但但是把宝剑,更是个古董,若论起来恐怕价值千金也有。
燕赤霞慨然道:“正是那把青虹剑,是我初时学剑时候用的,而今我剑气已成,却不需要这把凡剑了。”他见许仙也是个修炼之人,也就不再掩饰,坦言自己是个修行者。
许仙算是见识了这剑侠的慷慨豪迈,虽是一面之交,千金之物,亦不足惜。许仙也不多说,一抱拳算是谢过,这种时候推推让让反倒是小家子气了。
燕赤霞也喜他这种洒脱,两人相谈了一会儿,突然闻得东厢房传来人生。
原来是一个考生携着书童来金华应童生试,县官做考官,考试自然也是在县里。这时候金华城里房价甚高,就在这兰若寺里暂住。
许仙脸色一变,突然想起这两个人今天怕是有杀身之祸,虽然是缘由是他们自己贪财好色,但许仙对这种“钓鱼”杀法,实在不敢苟同,就生出了“救人一命”的心思。
一个书生打扮的圆脸年轻人正站在廊下看风景,屋里小书童正在收拾房间。
“请问兄台哪里人士?”许仙问道。
书生皱眉道:“你是何人?”神色间却不怎么欢迎,他还以为许仙也是来应试。
许仙道:“在下许仙,是觐天书院的学生,奉命来金华办差。”
“什么!觐天书院?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那书生立刻傲气全无,躬身行礼。称明显比自己小着几岁的许仙为兄长。
许仙心道:我就知道你吃这一套。儒林中人最重什么?官衔吗?错了,是学历。抛开正式场合,官员们聚会,分个上座下座,第一个要排的却不是官职大小,而是学历高低。秀才则比童生整整大了一级,也由不得这书生不恭敬。
许仙坦然受了他这一礼,道:“你可知你危在旦夕。”
书生心下不喜道:“兄长哪里话,小弟好好的,怎么会危在旦夕呢?”
许仙具言寺中有鬼怪,伤人性命,并把昨晚之事与他说了。但那书生眼神闪动,似乎别有所想。许仙知道他将信将疑,但也知道,这种事确实是口说无凭。
这时候,宁采臣走进来,只瞥了那书生一眼,已知他身份,微微颔首,算是大过招呼,便转向许仙道:“咱们这就走吧!东西且不用收拾,送完请柬,我们还要路过这里,这种时候恐怕金华书院里也没有给我们留的空房,今晚再住一晚,明天到我家里去盘旋两日吧!”
许仙赶紧道:“宁兄,昨夜是否有女子到你房中。”
宁采臣虽然讶异许仙怎么知道,但也不伪饰,道:“是有一个,不过被我说了两句赶出去了。”
“恐怕是鬼魅吧!”
“什么鬼魅,我们也是读圣贤书的,难道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且就算是鬼魅又有何惧。”宁采臣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他心里也觉得痛快,终于把话说完了。
许仙苦笑着站起身子,对那书生道:“话已至此,请君自决,最好是速速离去,若是不能也要学我这位宁不要动邪念,才能保得性命无忧。”说完一拱手就离去了。
那书生唯唯诺诺,连声道谢。
书童听闻有鬼早就怕的不行,问那书生“公子,我们走吗?”
“走?走个屁,我就不信这青天白日还能有鬼?他们自己不走,却劝人家走,真以为本公子是傻子,觐天书院了不起啊!”有些话他却没同书童说,如果真是鬼,也是个艳鬼,两个傻子不会享福。而且他猜测大概是勾引了附近的女眷,怕外人声张出去才骗他走,若真是那样,他非要分一杯羹不可。
第二十六章 侠客行
晚上,许仙二人回到兰若寺的时候,才知道书生死了。许仙听到消息一愣,随后叹息一声,自己终归是救不了他。但路是自己走的,别人所能做的只是提醒帮助,而不能替你做选择。
两人都是胆色过人之辈,到东厢房看了一看尸体,尸身上毫无伤痕,死去的书生脸上还带着迷醉的笑意,只有足心有一个小孔,隐隐有血流出。这种诡异的场面,饶是二人胆气不凡,也抽了一口冷气。
那书童只是对着尸体哭泣,只是哭的是自己,主人莫名其妙的死了,就算能洗脱干系,他的下场大概也好不到哪去,细细的声音更增添了一股阴冷的气氛。
许仙同宁采臣在佛殿内点起一堆篝火,趋一趋寒气,今日二人买了些东西打算晚上邀燕赤霞共饮,算作答谢昨日的招待。火上煨了酒,纸包的熟食放在一边,二人都有些沉默。本来也让那书童过来,但那书童推说要收拾一下东西再来。
许久之后,依旧不见那书童来,许仙耐不住去寻他,却在院子的草丛里发现那书童的尸体,胸口一个洞,心已经不知去向。旁边一个包裹洒落些许金银,想是这书童想卷了财物逃跑,却不知邪念一声,恶鬼临门。
篝火熊熊,身后便是庄严宝相的佛祖,是佛法无边也拿人心没有办法?还是这恶鬼杀人也是佛法的一部分?不然为何有六道轮回?为何有阴司地狱?
许仙坐着,思量着,这二人的死本就是书中应有情节,他已经尽了人事,自问无愧于心。对于他们贪财好色的行径,也没什么好感。但总有些烦扰纠缠着他,好好的人,就这样死了吗?贪财也好,好色也好,不过人之常情,就像钓者放下鱼钩,鱼儿吞食鱼儿,就算是活该吗?
燕赤霞回来才让这庭中凝滞的气氛为之一送,肩.电脑看小说访问WWW.Xs.C0M宽臂长的他大步走进殿中,哈哈笑道:“我刚进这寺门就问道这酒味了。”却又注意到两人异样的神色“怎么了,都哭丧个脸。”
许仙看着着粗豪汉子,也感觉多了些安全感,就把今日的事一说。
燕赤霞皱着眉头,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怕是妖魅害人吧!不过人心不移,妖魅难以侵害。”语气中含着轻蔑的味道,却不知道轻蔑的是鬼还是人,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宁采臣朗声道:“正是这个道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燕兄,为你这句话,我敬你一杯。”
许仙暗自皱眉,还是不能完全认同古人的思路,但燕赤霞长居于此,虽然每日早出晚归,但以他的能力,该是知道这里有鬼魅的,为何不管?
想想妖魅杀人的方法,许仙感叹,这位大概感觉死的人都是咎由自取吧!只是贪财好色就算是该死,也不该死在这样陷阱之下。命由天定,路却是自己的,许仙不想质疑别人的选择,但却下定决心要一扫这兰若寺的鬼魅魍魉。青虹剑就躺在身边,但还需借一人之力。
三人饮酒吃肉,三个正直豪爽之辈遇到一起真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黑沉沉的大殿里,仰俯无愧于天地的豪气、侠气、正气充斥整个殿宇。
大殿外更深的黑暗中,无数幽幽窥视的目光,为这气息所震慑,哪里敢靠近。
酒到酣处,许仙笑问燕赤霞生平所为。
燕赤霞只是略略谈及,并无丝毫自矜之色。宁采臣这才知道面前这男子是个剑侠,顿起兴趣,也是连连追问,燕赤霞无所隐晦,也都坦然道之。既不故作谦虚,也不浮夸自矜。
诛奸佞之徒,戮不义之辈,四顾而杀人,十步不留身。
如此种种,听得二人都是心驰神往,恨不能自己就是那仗剑之人,宁采臣当场便要从师此道。
燕赤霞道:“君姓刚直,可学此道,只是家中高堂尚在,怎能不取功名以侍奉老母。”
宁采臣立刻正色道:“燕兄言之有理,是我唐突了,百善孝为先,不孝之人,也谈不上什么侠义。”说完就自罚一杯。
谈笑着,肉已吃尽,酒还有余。许仙却觉得对此二人,本书转载ㄧбk文学网wαр.1⑥κxs.сom
何须别人灌酒,自然酒到即饮,听了燕赤霞那些事迹,更是不浮一大白不足以快己心。
“我闻一诗,正是为君所做。”许仙说罢就高声诵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燕赤霞念叨着“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眼神越来越亮,大笑道:“我辈也算修行中人,岁数却不过百年,与常人无异,所求为何,不求长生不老,但求死而无憾。”
饮热酒浇胸中块垒,持冷刃舒心中意气。这世俗虽晦暗不明,但自有一人仗剑独行。
许仙深深的吐出一口酒气,高声道:“请借剑一观!”
燕赤霞慨然出示,长不盈尺,荧荧然一小剑也。目视许仙,浓眉下,一双雪亮的眸子黑白分明。
许仙又道:“请借剑一用。”直视着燕赤霞一双利剑般得到眸子,因为无私,所以刚强。
对视良久,燕赤霞纵声大笑,“好好好,今日燕某人便为君荡清妖氛,还此地一个朗朗乾坤。”
罢弃了剑囊,将手中小剑高高抛起,一声长啸,小剑迎风而长,化作一道剑光飞驰而出。燕赤霞一跃出了殿外,许仙也持了青虹剑紧随其后。
黑暗中传来无数惊恐愤恨的叫声,剑光照耀之处,立刻沉寂。燕赤霞的笑声却比这剑光更为耀眼。
寺中许多年来害人的、被害的、被害化鬼又害人的。恶鬼夜叉不知凡几,此刻遭逢大难,咬牙切齿,蜂拥而起。
阶下的荷塘中爬出几个略似人形的鬼物,扑向燕赤霞,空中飞旋的剑光一闪俱都洞穿,鬼物瘫软看去却是一滩腥臭的污泥。一只电目血舌夜叉嚎叫着飞来,燕赤霞并指如剑虚空一指,夜叉立刻坠地。疾步跨过走廊,却在拐角处伸出一只巨手虚抓过来,看它声势若是被握中金石也要碎裂,但抓到燕赤霞却如被针刺,登时缩了回去。
许仙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妖魔鬼怪,想想自己竟然住在这么一个鬼窟中,也冒出一阵冷汗。但看燕赤霞脸色如铁,了无惧色,酒壮豪情,许仙高声道:“燕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时一道若实若虚的黑影扑向许仙,许仙反手一剑挥去,那黑影狞笑道:“凡剑也想杀我。”声音凄厉无比,避也不避。
许仙只管一剑斩下,那黑影登时化为两端,发出一声惊呼:“怎么可能?”扭曲着还想聚合在一起,许仙又数剑斩下,立时化为青烟消弭,怨毒的诅咒许仙充耳不闻。他的身上开始透出淡淡的金光,手中的青虹剑也染上一层金色的华彩。
一双金色的眸子渐渐透出一股无情的味道,疾走两步跟上前面燕赤霞,正受围攻的燕赤霞压力一减,感受一股淡淡的暖意。身后许仙身上的金光越来越强烈,照耀在群鬼身上都发出一阵痛呼,如受炙烤。
一声冷哼,那只巨手再一次抓来,这一次却是抓向许仙,燕赤霞的剑光正飞驰在三丈以外,驰援不及。许仙修行有道,但身躯还是凡人之躯,如何受这一抓。
许仙挥剑一击,火花飞溅,竟然不能斩破。这时巨手已经抓住了许仙,只要一用力就可将许仙捏的粉碎。
许仙也知到了生死关头,强力将主星加持到极致,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光芒仿佛在院中点燃了一个小太阳。金色的光芒化为金色的流火,巨手以比抓燕赤霞时候更快的速度收回手,手上已经燃起了火焰。
煊赫的火焰带着燃尽一切的气势,燕赤霞也眼睛一缩脱口而出“太阳真火!”
第二十七章 鬼巢
兰若寺一个角落里,一个妇人拼命的甩着手,但上面金色的火焰不但没有消减,顺着手向上蔓延,妇人一咬牙,狠狠将整只手臂斩下,伤口处流出青色的血液。地上的手臂被斩下就不复人形,变作一直鬼手扭动燃烧着,只至燃尽方休。
妇人看着这一幕既惊又惧,脸上的怨毒却更加深刻,即使是一张人脸也狰狞如恶鬼。“小蹄子还不赶紧上,挡不住那燕赤霞大家一起完蛋,没想到寺中还来了这么个厉害人物。”
旁边一个年轻女子看着这一幕眼中似乎也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正是聂小倩,她心中也是叫苦,她愿想今晚就去找许仙请他带自己离开这兰若寺,却没想到晚上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姨娘。”小倩低声应了一声,就转身向着打斗的方向走去,却没有看到那妇人看她的目光如何的刻毒,那只残存的左手也慢慢张开,向着小倩虚抓过去。
倩恍若未觉,妇人坚定了杀念,正要动手的时候,小倩却突然回头调皮一笑。那笑容就仿佛狡黠的小女孩找到了娘亲藏起来的糖,带着小小的得意和满足。
妇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孩子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在妇人的眼里,她总是柔弱哀怨,多愁善感的。特别是她瞥着眉头如西施捧心般的美丽,更是让妇人嫉恨不已。只是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如何在这样群鬼环视的鬼窟中生存下来,并留着一身清白之身的,难道只是受宠于姥姥吗?
倩满头青丝披散,在夜风中微微飘扬,着桃木发簪不知何时被取下,持在手中,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个黑色娃娃,木簪深深的刺入娃娃中,妇人浑身僵滞,喉咙里格格作响“怎,怎么可能?”
妇人不敢相信,区区巫蛊娃娃怎能对付得了自己,就算小倩隐藏实力,也绝不可能比自己还强,自己的修行年数远在这小妮子之上。可是麻木的身体,却在提醒着她的失败。
倩一手掩着嘴轻笑着,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抓住娃娃,用拇指将发簪慢慢按的更深。“姨娘,这青丝咒结的味道还不错吧!”
妇人勉力一看,那娃娃竟然是用发丝编制而成的,材料的来源无疑是自己。她突然想起近些年来小倩的工作——梳头的婢女。每天看小倩不情不愿的帮她梳头,却是她每天最愉悦的时候。随着发簪越刺越深,妇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青丝咒结,集受术者三千青丝,以妙手结成傀儡,就能至之死地。只是这术成的条件也极为严苛,发丝不能是剪断拔掉,必须是完全自然脱落的,非是亲信根本无从施为。这个术偏门到没有人想到会有人会有人用这个术。
三年的隐忍只为一个可能,今天终于用上了,发簪穿透娃娃,娃娃无火自燃,妇人看着自己的身体燃烧着,却偏偏感不到任何一点痛苦,一种莫大的恐惧将她吞噬,只至死亡。
倩将发簪收回袖中,娘亲的话犹在耳畔“小倩,要学会哄人才不会被别人欺负!”小倩脸上浮起一个哀婉的笑容:“娘亲,小倩很会哄人是不是?”
兰若寺中,在那一瞬间的光耀中,小鬼连嚎叫的来不及直接化为青烟,大鬼也哀嚎着溃散,许仙感觉头痛欲裂,魂魄中那团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但偏偏还散发着一种极温暖却又极无情的意识支撑着他,使他不能昏厥。弯着腰咬着牙撑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燕赤霞说,“走,去诛敌首。”
燕赤霞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许之色,也不来扶许仙,只是大步走在前面,许仙果然毫不迟疑的跟在身后。
人果然轻松了很多,没有多少鬼物阻拦,两人行的极快。前面就是围墙,只要越过去就能到寺外的一片乱坟岗,老妖的巢穴。
“许公子救我!”一声娇呼阻住二人的去路,燕赤霞心中一凛,又是一个可以靠近自己身边的鬼。但听闻她那一声呼救,才没有一剑斩下,剑光停留在小倩身边,一圈圈游鱼般的环绕,小倩的脸色更是苍白,浑身颤抖着,如寒风中伶仃的小花,惹人怜爱。
“小倩十八岁夭折,葬在兰若寺外,为妖物所迫,为奴为婢,不得已而害人,昨日见到公子诚意,就想让公子救我出苦海,虽知自己罪孽深重,望君怜惜。”小倩说完就跪在地下,满脸期待的望着许仙,视身边的剑光如无物。
燕赤霞望望许仙,许仙强撑着身子对燕赤霞点点头,又摇摇头。燕赤霞明白许仙有相救之意,却把决定权交给自己,看了一眼地上轻盈的女鬼道:“其气轻灵,不是个靠吸人精血修炼的。(~~电脑站ww~~w.16#Kxs.c`om)”
许仙点点头对聂小倩道:“起来吧!”声音平淡的连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在使用魂魄中太阳之力的时候,似乎格外的冷静淡漠,不为外物所动。
无暇多想,二人一鬼赶到寺外,一路上听小倩讲这老妖种种事宜,虽不可尽信,但总有个参考。但越听燕赤霞的眉头就皱的越紧。如果众鬼是吃羊的狼,那老妖就是吃狼的虎,经常直接从鬼屋身上掠取精血,众鬼都反抗不得。
倩还有些话没说,那就是老妖从来没有从自己身上掠取过什么,这也是她遭众鬼妒恨的缘由之一。有人说她受姥姥宠爱,但小倩实在没从那种麻木的脸上看出过什么宠爱的含义,反而数十年来同众鬼一样被老妖借着尸骨束缚在这里。是以如今带着许仙二人去老妖的巢穴也没什么心中不安,只是她有些犹豫,这两个真的是老妖的对手吗?
这个问题燕赤霞也正在想,但无论如何,大丈夫行事,只要下定决心,只有毅然行之,虽是地狱火海,亦无怨无悔。
至于许仙,这个本来最应该害怕的人,此时却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从未使用过魂魄中太阳之力的他,今天第一次使用,心里却平静如水,难起半分波澜。
只见一片乱坟岗的最高处一颗巨大的白杨树静静伫立着。树上有乌巢,正是小倩所说的埋骨之地。
黑暗中,坟茔处处,鬼火嶙嶙。在黑暗中映成一片绿色的海洋,碧火聚散离合,无数的悲哭声、厉笑声、喝骂声,喊杀声充斥耳际。闻之使人心惊,若是凡人只怕会被骇死当场,就是寻常修行者也要惊心动魄。
燕赤霞凛然无惧,毅然向前。许仙保持着淡淡的金光,跟在后面,面目平静的仿佛不是要面临一场死斗。
倩哀哀切切的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有多少骂声冲她而来,背叛者的感觉从来不会太好。即使是她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前面的许仙突然一停,小倩神思恍惚差点撞在他背上,一只手抓住她纤细的皓腕,传来一阵温暖,不知何时,那光芒不再刺眼。
倩被光芒中的人影扯着,跟在身后,心里突然恢复了平静,这就是自己决定要相许的人吗?
许仙却在想着:如果她稍有异动,立刻用他刚掌握的太阳真火炼杀。一路行来,拼命吸纳太阳之力,感觉星宫中那团光芒又亮了起来。平日的他绝不会有如此算计决绝,只是在不断吸纳太阳之力的时候,理性前所未有的占据上风。
“咳咳咳。”干瘪无力的咳嗽声却传遍整个山岗。白杨树下,一个老太婆懒懒驼着背坐在那里,咳嗽声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山岗立刻平静下来。
“姥姥!”小倩感情复杂的呼了一声。
姥姥却只是用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道:“来了。”
那声音淡淡如常,却让小倩差点落下泪来,因为数十年来,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燕赤霞如临大敌,他感到面前这个老太婆是个极难对付的敌人,这里又是她的地盘,此次恐怕是一场生死攸关的苦斗。只是一丝疑虑滑过脑海,既然是妖怪,又是以长寿著称的木妖,为何会如此苍老,而且咳嗽个不休。不过想想精怪中多是装模作样之辈,或许是这老妖怪的轻敌之策。
二人趋步上前,许仙握紧了手中的青虹剑。燕赤霞的白色飞剑闪耀着耀眼的白光。大战一触即发。
“二位可愿听老身讲一段故事,故事讲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燕赤霞同许仙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不战、不和、不降,却要讲什么故事。二人却不停步,直到走到白杨树十步之内,燕赤霞点点头,道:“你讲吧!”无论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个距离飞剑都足以击杀,而且二人一番剧战,也愿意稍息回气,拖延时间对他们同样有利。
燕赤霞豪气干云,许仙心定如水,立于这乱坟岗上,周围的鬼物都安静下来,只是敌意丝毫不减,二人却视若无物。只是不断的积蓄力量,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发出雷霆一击,了断了这老妖怪的性命。
至于姥姥会讲什么,二人都没放在心上。
第二十八章 木妖
姥姥又重重的咳嗽几声,似乎想一气咳嗽个干净,咳嗽声慢慢停息,姥姥的苍老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荒坟野地响起。
“三百年前,这里本没什么兰若寺,而是一片白杨林,老身只是其中一颗,后来来了一群人日砍夜伐,用我们的身体建了这兰若寺,老身命好,刚好挨在寺边,没让人伐去变作檩条梁柱,活了下来。
有些和尚开始在这树下埋死人,不知道怎么死的,只是有些面目狰狞的很。那时候,老身从一些死人身上得了精血,开始特别长大起来,甚至不知不觉间有了自己的主意。
数十年后,这里已经成了乱坟岗子,有很多死了也不愿意离去的人,或不能离去的人守在这里。那时候寺里的和尚都想伐了老身,退散这许多鬼魂。但那时候老身已经有些能力,能保护自己了,也保护他们,像保护我头上那些乌鸦,他们就称我一声姥姥。
他们一直想进入寺中,只是佛光太盛,直到有一天,听了百年的晨钟暮鼓突然听不见了,和尚们都走了,不是因为鬼魂,而是因为有人又修了一条更大更好的路。
他们高兴坏了,冲进寺了杀了剩下的和尚,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知道他们在恨谁?其实我觉得那些和尚讲的经也是有些道理的,虽然我不太明白人的道理。
因果循环,这里开始有了规矩,像人一样的规矩,我不许他们离开兰若寺,我用自己的根须紧紧的缠绕着他们。只是我感觉他们呆得越久就越浑浊,只有小倩还是那么清澈,真难得。我已经尽力帮他们了,吸食他们从别人身上得来的精血,但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或许只有一点点,但老身已经力尽了。”
倩瞪大眼睛,姥姥吸食鬼怪们得来的精血,没有鬼不恨不怕,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似乎明白了姥姥对她的宠爱从何而来。
许仙静静的听着一颗老树的自述,即使是他此刻的沉静的状态,心中也是百味陈杂,百岁光阴匆匆逝去,所为为何?以人的道评价妖的道,到底是对是错?替天行道,替天行道,天是哪个天,道又是谁的道?种种问题一时纠结。但心中一个声音道,我只是个凡人啊!既然只是凡人,就只能走人道,做人该做的事情。想到此处,那种奇妙的精神状态竟然慢慢消失了。
燕赤霞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管人间事,却懒得管妖魔鬼怪,个中缘由不正是如此吗?用人的道理去杀人,最正当不过,可若将这道理推至整个万物众生,就显得不足了。
姥姥转过身去,从白杨树的树洞里,掏出几颗金色的小石子,重重的咳嗽几声,然后挥挥手,树上飞下几只乌鸦,叼起石子飞向聂小倩,放在小倩的手中。后站在姥姥肩膀上,似乎带着眷恋,但姥姥只是挥挥手说:“走吧,走吧!”
倩看着手中那几颗石子,惊呼道:“舍利?”
姥姥强压着咳嗽说:“这是从寺里的塔林佛像里找到的,你当时不还偷偷藏下一颗吗?咳咳咳,就剩这么几颗了,现在都是你的了。咳咳咳!”
倩大惊失色,她原以为无人知晓的事情,姥姥竟然一直都知道,她正是凭着那一颗舍利才能有如今的修为。
随着几颗舍利被取出,姥姥的咳嗽声更加厉害起来,身后那株巨大的白杨树——她的本身。开始发出一阵噼啪的响声,从老皱的树皮开始裂开,汩汩涌出污臭鲜血,面前老人的脸上的皱纹也开始裂开,有鲜血流下,那一张老脸更显得的狰狞可怖,但老人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许公子,你的真火早就准备好了吧!来烧吧,还老身一个干净。”姥姥说完,退入树中,那皱巴巴的树皮上似乎正有一张平静的脸,凝视着这一切。
“不要!”小倩惊呼着抓住许仙的手,哀求着:“求求你,不要。”那哀婉悲戚的美丽面孔,连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要动心。
但许仙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懂。”就甩开了她的手,大步向前,手上已经燃起了金色的火焰。小倩无力的跪倒在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只是想离开而已。为什么总是看不懂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只因为她是一颗不懂用人类的方式表达自己感情的树吗?还是自己一直只看到自己。
金色火焰开始在树干上蔓延,燃烧的大树伸出无数树枝抓住一团团鬼火,拉进火内,群鬼惊呼咒骂,姥姥呵呵笑道:“你们日日大笑,却日日不欢乐,这世间对你们来说和地狱有什么两样。还不如随老身去吧!”
有的鬼火安静下来,静静的等着金色火焰的到来,有的却奋力挣扎,但在一颗老树的坚持下,那挣扎毫无作用。诸人都远远退开,山岗上燃起一个金色的火炬,照彻黑夜。无情的火焰煊赫的燃烧着,直到燃尽一切。
倩紧紧的握住手中的舍利,脑海中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
是夜,火光冲天,光耀数十里。
事后许仙问燕赤霞,树妖为何要选择这样的结果?
燕赤霞说,老树吸食了太多的污血,精血对妖怪是有利的,但就像肥施多了也会烧死草木,太多无法消化的精血已经对它有致命的伤害。只是净化周围的环境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即使修**形也无法磨灭的本能。如果不是一直靠消耗舍利镇压,寿命早就尽了。对了,恶鬼邪妖是无法使用舍利的力量的,但它只是一棵树而已,人类所称的善恶对它来说本就是个笑话。
那时候的许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不知如何形容,许久以后他才理解,那也是“道”,一棵树所坚持的,自己的道。
宁采臣见二人回来大为惊喜,屋外喊杀声即使他也感到心惊,有几个小鬼夜叉闯进来,但好在燕赤霞留下的剑囊保护了他。
倩的尸骨已经在那大火中焚尽,但小倩说,束缚已经消失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有了几颗舍利也不用再担心阳气的问题,她也是可以使用舍利的力量的。但小倩说反正无事可做,就跟你们去杭州看看好了。
一番剧斗,大家却都了无睡意,天还没亮,就各自启程离开兰若寺,只有燕赤霞留下来说有些事情还没办完。
许仙走到一片山岗上,回头还能见到昨夜的那面山岗,太阳真火的威力让那颗参天大树完全化为灰烬,只剩下一片白地。只是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一颗种子深埋地下,只等着冬去春来,某一场春雨将它唤醒,开始另一场生命。会不会有另一个姥姥,会不会有另一个兰若寺,谁也不知道。
但许仙知道,至少不会再有另一个聂小倩了。
倩就藏在许仙怀里一块微黄的古玉中,许仙亲眼看她把玉给自己,然后飘了进去,一并托给他保管的还有那几颗舍利。
鬼知道为什么不是宁采臣而是自己,额,或许真的只有鬼知道许仙曾想过把玉让给宁采臣。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既然已经自由了,又何必一定要让她困在那么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里,自己没资格替她做什么选择。
虽然有那么一点“邪恶”的小心思,但许仙不认为自己会跟聂小倩有什么未来。人鬼殊途也好,怎么也好,反正自己没有让女人一见钟情的本事,或许远在杭州那个家伙有吧!
而且不知道在多远的未来,还有一个女人在等着自己,准备开始另一段故事呢?只是自己又是否该用一个故事困住她呢?或许因为自己的到来,故事早已不再是故事了,至少不再是原本的故事了。
“走啦,汉文。”宁采臣大声招呼着,兰若寺短短的两日,却让二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或许是马上能够回家的缘故,平日方正严肃的脸上也透着一股喜意。
“这就来”许仙摸摸怀里的古玉道一声“走啦。”就向宁采臣追去。
兰若寺附近的村民直到天光大亮才敢出门,昨夜那震天的喊杀声和耀眼的火光,着实吓到了不少人。乡里间素知兰若寺有鬼怪,平日里没人愿意去。后来有那胆大好事之徒过去一瞧,才发现乱坟岗上那株大得出奇的杨树一把火给烧没了,连渣都没剩下。再加上那晚的兰若寺里焕发出来的金光,乡间纷纷传闻是佛祖收妖,有人还绘声绘色的讲金刚罗汉怎么大战妖物,并声称是自己亲眼所见,有人不信的,那人立刻红了脸发誓:若有半句虚言,生孩子没屁眼。
三日后,金华县县令的脑袋被摘了去,不少人暗中拍手称快,这酷吏终于得了下场。这桩事和兰若寺那场大火合在一起,都说佛祖收妖的时候一看金华城中也有一个妖人作孽,顺便给收了去。种种传闻日渐玄虚离奇,只是这兰若寺反而出名起来,又有僧人回去布法,烧香膜拜的人还不少,这都是后话。
许仙听了却知道,这些天来燕赤霞早出晚归是在干什么了,不同于普通江湖中人的一怒则杀,却还喜欢打着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名头。这些真正的剑侠每杀一人无不深思熟虑,还要搜集讯息。只有确实该杀的时候,才会出动手中之剑,取其项上人头,决不妄杀一人。他们的名字注定无人知晓,他们的事迹注定埋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但谁在乎呢?
依稀间还有两声带着秦地口音的吟诵在耳边回荡。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第二十九章 释厄(上)
普通农家的篱笆门前,宁采臣一边喊道:“娘,我回来了。”一边打开了门。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许仙一愣,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从心头涌起,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光。而现在,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还好吗?
一个老妇人慌忙迎出来“阿采,你怎么回来了?”即惊又喜,还带着几分担忧。
宁采臣将书院的事说道一番,宁母才放下心来,听闻许仙是宁采臣的同学,连忙往屋里让。儿行千里母担忧,宁母最担心的不是儿子的学业,而是和同窗的关系相处不好。
“我这孩子,跟他爹一样的死硬脾气,但心眼是极好的,你们都是同窗,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多担待着点。”
“伯母您多虑了,宁兄为人正直,侄儿我是极佩服的,结交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宁母放下心来,还有些骄傲,这儿子的学问不说,品性却是没得说。
宁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没落了,家里男人去的早,全靠宁母一手把儿子带大,颇为不易。许仙将自己的身世一讲,宁母听着也跟着抹眼泪,仿佛忘了自己的难处似的,对许仙又亲近了几分。
都是贫苦人家,没那么多规矩,聚成一桌吃饭。宁母却让宁采臣端了碗饭到里屋。许仙这才想起来,宁采臣还有一个结发的妻子。提起这个儿媳,宁母叹息不已,脾性是极好,就是命薄。
原来宁父在时订下的姻亲,只是后来宁家破落了,宁母不愿同人计较,更不愿儿子受人眼色,就让宁采臣去回了这门亲事。那家也正有此意,只是于面子,宁母此举正合他们的意思,却没想到那家的女儿反而不依,说:既然有诺于人,现在又怎能嫌贫爱富背信弃义。便嫁到宁家,侍奉宁母,毫无小姐脾气,德行在乡里传为美谈。
许仙听了也是击节赞叹“真是奇女子。”
只可惜,后来得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总不见好转。
里屋,宁采臣端了饭坐在床榻边,病榻上一个消瘦的女子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也带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轻声同宁采臣说着话,书院怎么样,学业怎么样。宁采臣也都坦诚以告,若有不尽心的地方,女子必然加以劝告。最后不由自主转到自己的病上,尽管这是两人一直避讳的话题“相公,我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胡说!”宁采臣立刻斥责道,一向刚直的他也立时红了眼眶。
宁妻无力的笑笑“可惜没能为宁家延续香火,还给阿母添了这么多麻烦。”
宁采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回家的喜悦一扫而空。妻子却如交代遗言似的说着:“你书院的同窗来了,我该去见见。”
“你的身子?”宁采臣犹豫。
“我该去见见的。”女子坚持着。
宁采臣知道,妻子平日里贤良淑德,只是有时候比自己还要倔强的多,也只能扶了她起来。
许仙连忙称一声大嫂,却见宁妻并非什么美人,病中更是显得消瘦,衣服似乎都大了一圈。却撑着身子同自己唠些家常,眉目间那正直之色却与宁采臣有几分相近,说的也尽是宁采臣的事,许仙关心她的病,她却三言两语的略过,对自己的病却不怎么介怀。最后还请他多多照顾宁采臣。宁采臣只是在一旁沉默着。
许仙总算见识了什么叫有德之美,即使是他也不由为那种看淡了生死,却依然挂念着丈夫的神情所打动。相比在宁采臣心中,任你天仙美人也无法与之相比。他突然想起了宁采臣常挂在嘴边那句:生平无二色。炫耀的原来不是他自己。有妻如此,大丈夫如何能二色。
许仙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原书中,宁采臣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聂小倩,又为什么在续弦聂小倩后又纳妾。原来那个值得他生平无二色的女子不在了,她的容貌不及聂小倩千分之一,但她在宁采臣心中的地位恐怕是聂小倩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来可笑,古人所推崇的夫妻关系的最高境界,不是男女关系,而是近于伯牙叔奇一般的朋友关系。所谓相敬如宾、红颜知己是也。许仙看他们二人大概就近于这种奇妙的状态,叔奇死后,伯牙毁琴,宁采臣或许也要面临这样的痛苦吧!
只是这样的关系却注定不能长久,书上的情节宁采臣回家后,妻子没过多久就死了。
许仙既然遇上了,毕竟要尽力帮一帮这对夫妻。如果再眼睁睁看这悲剧发生,那就枉自穿越一场。
我既然能改了聂小倩的命运,也要尽力改一改你们的命运。
许仙如此想着,但事实上却是无能为力,他不是医生,虽然有一身道法,但却丝毫不懂使用的方法。昨晚也只是尽力激发魂魄中的能量,并无什么特别的技巧。
许仙一直想到晚上,想的头痛欲裂都没想到好的办法,不由想念那个还未想见的妻子了,那可是鹤顶红之毒都能解,死人都能救的白素贞啊!
等等,这里虽然没有千年修为的白素贞,百年修为的聂小倩倒是有一只。
许仙连忙拿出古玉低声呼叫“小倩,小倩。”他依然改不了“口花花”的毛病,毕竟前世男女之间称呼极为随意,但在落到古人耳朵里就有些调戏良家女子的意思。
古玉中传来一个轻柔悦耳的声音:“相公想救这位宁夫人吗?”
“哦!啊?你叫我什么?”
倩的声音充满了娇羞:“小倩叫你相公啊!相公救我性命,小倩当以身相许报答相公。”
许仙脸有些红,咳嗽了两声权做掩饰:“我一向做好事不留名,报答什么的就免了。”又进一步肯定道“免了。”
倩倏地出现在许仙面前,哀怨的看着许仙:“小倩自知配不上相公,不要什么名分,为奴未婢,为姬为妾全屏相公吩咐。”说着泫然欲泣,那幽怨痴情的模样。恐怕任何男人见了都忍不住要抱在怀里,抚慰一番。
许仙以他顽强的意志抵御着抵御着聂小倩的攻势,闭着嘴拼命摇头。主要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白娘子到来时看到他身边领着一个美丽女鬼会是什么表情。
“小倩既然已经厚颜无耻的叫了相公,如今被,被公子拒绝,已经无颜活在这世上。”小倩脸上两行清泪滑落,说不出的悲戚。
许仙连忙道:“别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时间也忘了鬼还要怎么个死法,只是小倩的样子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倩话锋一转道:“相公想救那位宁夫人吗?”
许仙连忙顺着这台阶就下去了“恩,我们还是说正经事吧,你有办法吧!”
倩点点头,道:“只需要一颗舍利就够了。”
许仙突然感觉,台阶下面不是平地,而是池塘。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我能不能借你一颗。”
“小倩命都是相公给的,区区一颗舍利又算得了什么?”小倩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但不知不觉间许仙已经无法反驳相公两个字了。小倩心里嘻嘻笑,脸上还是一副忧郁的模样。
“那我们赶紧去救人吧!”
倩微嗔道:“相公,都这么晚了,宁夫人的病不是急病,明天再救也不迟啊!”
许仙摸摸脑袋:“倒是我心急了。”
倩声音幽怨道:“相公看起来很羡慕宁公子啊!”
许仙苦笑,这算是吃醋吗?想了想,笑道:“是有点羡慕啊!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心目中那个人,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倩连忙道:“小倩也可以像宁夫人一样啊!”
许仙一愣,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固然佩服宁夫人,但却并不想找一个那样的女子为妻。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我不是宁采臣,想等的也是许夫人。”
倩一呆,许仙这些话不知为何让她有些心动,好奇道:“那相公要等的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