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视察(上)
岳阳上报的功劳为原本感到面上无光的崇祯挽回了一点颜面。
欣喜之下的崇祯一口气给岳阳封了一连串不花本钱的赏赐,最后崇祯还派了陈新甲为宣府巡按御史,即刻前往山西赴任,最后崇祯还把褒奖岳阳的旨意也通通让陈新甲一并顺道带走。
朝廷都为这事震动了,身为宣大总督的卢象升自然不会不知道。
九月下旬,山西新任宣府巡按御史陈新甲来到了大同府,不仅卢象升率领山西布政使、按察使以及众将在总督府门前迎接,就连山西巡抚许鼎臣也特地从太原府赶了过来。
按理说,宣府巡按御史只是个三品的官员,卢象升和许鼎臣一个身为宣大总督、一个身为山西巡抚,根本用不着亲自出迎。
但是官场上的事情是不能只是简单的看品级的,还得看他干的是什么事。
大明每地的巡按御史巡历时间一般只有一年,如无朝廷特准,不得再巡第二次。而且巡按御史都有代天巡狩,纠举地方,惩治贪墨,还负有勘报功次的职能。
这个职位可不简单,简单的说巡按御史就是皇帝派到各地的耳目和助手,比起皇帝派到各地方的太监镇守更具有官方的权威性,更重要的是陈新甲还是兵部的左侍郎,按照现代的官职来说那就是国防部副部长,最重要的是这次陈新甲来宣读上谕,代表的可是崇祯皇帝,因此尽管卢象升和许鼎臣的品级比陈新甲要高一点,但依旧得亲自出迎。
大同宣镇总督府内,卢象升、许鼎臣一左一右的坐在了首座上,陈新甲和诸将则是分别坐在他们的下首。众人齐聚一堂,数十名参将以上的将领将不大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的。
卢象升手缕长须双目微闭,自从鞑子入侵后,原本就清瘦的脸庞上颌骨更明显。只是旁人也更难从他的脸上看出表情了。此时在他的面前放着两封信。分别是岳阳送来的报捷战报和崇祯发来的旨意,而陈新甲则坐在了他的右侧。正捧着一杯清茶慢慢品尝,他正等待着卢象升或是许鼎臣二人先行开口。
而下面的众将们脸上则是五彩缤纷,什么神情都有,羡慕、嫉妒、不屑、吃惊、钦佩等神情都能从这些人的脸上找到。
最后卢象升终于说话了。细长的双眼睁开后露出了一丝不怒自威的神情,他转过头率先对许鼎臣说道:“许大人,此番陈大人奉命来我宣大任职并宣读上谕,实乃我三晋之地数百万百姓和数万将士之幸,依本官之见不如先让陈大人代表万岁给咱们宣大将士们说几句如何?”
“此言甚好!”许鼎臣点点头,此时的他由于连日赶路,脸上还有一些疲惫之色。精神也不是特别足,他勉强笑了笑道:“卢大人所言甚是,陈大人携旨而来,自当先由陈大人代表圣上训话。诸位以为如何啊?”
“正是!”
“自当由陈大人先训话!”
在场的将领们哪个不是在官场上打滚了多年的老油条啊,这里头的规矩他们全都门清得很,自然纷纷表示赞同了。
陈新甲见状不禁哑然失笑起来,在京畿里是谁说卢象升是个愣头青来着,看这情形也不尽然嘛。
其实陈新甲这么想却是有失偏颇了,卢象升再怎么说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说他满腹经纶也不为过,虽然性格上较为耿直,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做人做事。
“那好,本官就先和诸位行完公事再论私交好了!”
陈新甲说完便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折子高声道:“众将起身,宣上谕!”
“哗啦啦……”
包括卢象升、许鼎臣在内的众将全都集体起身,走到陈新甲跟前跪了下来齐声道:“臣等聆听圣谕!”
陈新甲缓缓的念到:“上谕:贼寇入侵,犯我边关、屠戮我百姓,朕思之倍感痛心,然边关将士却力有不殆,朕也徒呼奈何……”
念到这里,陈新甲偷偷望了眼卢象升,而卢象升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这句话就象一根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身上,身为宣大总督的他在后金军的此次南侵中毫无作为,这让他如何不感到羞愧难当。
“但朕也知晓卢爱卿刚到宣镇,兵微将寡,因此朕也能谅解爱卿之难处。而此番鞑子退去,还望爱卿能速速整顿军务,勿让鞑子再度犯边。朕听闻应州有一将名岳阳,善于屯田,而今又立下大功,斩首两千有余,朕心甚慰,特擢升岳阳为宣威将军,其妻海兰珠为……”
听完了圣旨,众人才纷纷落座,陈新甲将上谕交给了卢象升笑道:“卢大人,下官在出京之前皇上曾经说过,此次来宣大后一定要去应州府看看,看看那应州府五里寨是否真的如同旁人所说的那般千里被经营得如同鱼米之乡那般。不知卢大人和许大人是否有那个兴致陪下官一同前去啊?”
卢象升和许鼎臣对视了一眼,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若是不去岂不是要让人说我们不把皇帝放在心里吗?”
许鼎臣点头笑道:“要是说起那五里寨,本官倒是去过几次,近两年那里确实被经营得非常之好,陈大人没有说错,那里确实可以称之为鱼米之乡啊,本官听闻再过几日五里寨那边可是要进行秋收了,陈大人若有性质不妨到五里寨去看看,保证您大开眼界啊!”
“哦……果真如此?”
陈新甲大喜过望,当即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一起去五里寨看看,诸位大人以为如何啊?”
“去五里寨看看?”卢象升和许鼎臣对视了一眼,两人缓缓点了点头,不约而同的说道:“此言大善!正好同去!”
就在不知多少人为五里寨和岳阳的事情而惊讶的时候,岳阳在干嘛呢?此时的他正在自家中伺候媳妇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海兰珠怀孕了。
自从岳阳回来后,就发现海兰珠整个人有些不对劲,去请了大夫一看才知道,原来海兰珠怀孕了,这个消息瞬时间就把整个岳府所有人给惊动了。
海兰珠的怀孕是一件大事,这件事对于五里寨和岳家来说,那要比岳阳打了胜仗或是升了官还要重要的事情。
古人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岳阳和海兰珠、玲珑姐妹成亲已经一年多了,但三女的肚子迟迟不见有动静。把老太太急得不行,经常弄一些补药给岳阳和几位媳妇喝,弄得岳阳如今看到补药就反胃,现在好了,自己终于不用喝那些玩意了。
海兰珠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从岳府传遍了整个五里寨和应州府。岳阳的下属们这些日子一个个都想着法的提着贺礼到了岳府,就连知府郑发奎以及城里的那些商户也不例外。
毕竟如今的岳阳可谓是应州城里最有权势的人,手握兵权的他既是官身,又是有名的土财主,是以谁若是想在应州城里混的好的话和他打好交道那是免不了的。
“媳妇,听话!乖,赶紧把这碗药给喝了!”
在海兰珠的房间里,岳阳正端着一碗安胎药坐在海兰珠的身边,苦头婆心的劝着媳妇把这碗黑乎乎的东西喝下去。
“正宏,我不想再喝这些东西了,你还是让丫鬟们把东西给撤掉吧!”半躺在床上的海兰珠看着这碗汤药,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皱成了一团,向来都是英姿飒爽性格爽朗的她如今看到这些药就害怕,不得不向丈夫求援。
“不行,要么你喝了它,要么你自己去和老太太解释原因。”岳阳很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被老太太念叨一整天。”一想到岳家老太太渴望抱孙子的热情和那可怕的唠叨神功,海兰珠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从岳阳手中接过药碗后深吸了口气,俏脸上立即呈现出了一种决绝的神情,其坚强程度让岳阳联想到了后世的刘胡兰和江姐。
“咕咚咕咚……”
海兰珠捏着鼻子将这碗药一口气喝完,正想对岳阳说些什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很快海兰珠的贴身丫头小蛮就快步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玲珑姐妹,一进门玉珑就说道。
“相公、海兰珠姐姐,郑知府、顺宝和胡防守等人都来了,说有要是见您呢。”
“他们怎么来了?”岳阳的眼中惊讶之色,这些日子由于海兰珠怀孕的缘故,岳阳已经将军事上的事情大部分交给了顺宝和胡老三,自己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在家里陪媳妇,这才几天啊,怎么就一起联袂跑来了。
“得……看来又要有什么大事了。”岳阳摇了摇头,对海兰珠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嗯!你去把!”海兰珠无力的摆了摆手,估计是刚才吃的补药味道太浓,此刻小脸还皱成了一团。
走到玲珑姐妹的旁边,岳阳搂着她们俩分别在两人的脸上亲了一下轻声道:“你们帮着照顾一下海兰珠,知道吗?”
“相公放心好了,我们会的。”玉玲温顺的点头。
“知道了,有妾身和姐姐在,不会有事的!”玉珑的性子还是那么活泼。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视察(中)
告别了玲珑姐妹和海兰珠,岳阳来到了前院的大厅,他一进门就看到郑发奎正在大厅内焦急的踱着步,顺宝和胡老三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郑发奎一看到岳阳到来,立即就急匆匆的过来道:“正宏……快……快做准备!”
岳阳奇怪的问道:“郑大人为何这么着急,准备什么?”
郑发奎急道:“适才唐师爷派人送来急报,说是许大人、卢督臣以及新任宣府巡按御史陈新甲大人以及宣大众将官已经往五里寨而来,让咱们速做准备!”
“什么?他们怎么都来了?”
乍听这话,岳阳也被吓了一跳。若说只是许鼎臣、卢象升或是这些人当中某个人单独前来他还不会这么吃惊,但是这些人一旦联袂而来这事情可就大了,这些人可是囊括了目前整个山西最高的军政官员啊,一旦他们有了什么闪失,整个山西甚至是宣镇防线都会陷入瘫痪。
想到这里,岳阳也坐不住了,赶紧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召集人马去迎接他们啊……”
五里寨北面十里外,以岳阳和郑发奎为首,应州府的主簿、同知、佥事以及各级典吏还有岳阳麾下的顺宝、胡老三以及吴成枫等各个防守、千总等军官。还有海楼、岳来福等低级官吏也偷偷溜到了队伍的末尾。对于他们来说,巡抚、总督这些大官那可是平日里在戏文中才能看到的人物,现在竟然联袂到他们这个小小的五里寨来巡视,这可是能让他们炫耀一辈子的大事。
不过也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岳阳从那个号称人人平等的是时空过来的人也不能做到平静对待。
许鼎臣不算,可卢象升、陈新甲可都是在明末的史书上留下姓名的大人物,还有一众的宣镇将领。几乎整个山西的高层都来了。
岳阳看了看周围,他旁边的郑发奎整理了一下衣冠和胡须,虽然故作镇定,但岳阳还是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了紧张。站在身后的顺宝脸色也是有些发白。估计是紧张所致。胡老三则是紧紧握着腰间长刀的刀柄,手上的青筋也露了出来。
更后面站着的负责屯田的海楼一边整理仪容嘴里一边在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咕囔着什么。
再看看周围,其他的人和都是大致相同,全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看着众人紧张的模样,岳阳心中并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想法。毕竟凭良心说,在华夏,官本位制度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在老百姓的心里,当官最光荣,当官最有前途的想法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到了五百多年后自己所在的时空。普通的百姓或是下级官员若是突然碰到省委书记、省长或是军区司令等人联袂来访,能不紧张的人估计只有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和白痴了。
看着站在前面的岳阳,顺宝把头凑到了胡老三跟前用只有他们才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幸好有大人顶在前头,否则若是咱们在前头。我估计自己连可能连囫囵话都说不全。”
胡老三点点头,表示很是同意这个看法。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大同府到应州府的官道上走来了一列声势浩大的旗牌仪仗。
“赐尚方宝剑”、“钦差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粮饷”、“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山西巡抚”“宣大巡视御史”“大同总兵官”“宣大总兵官”等密密麻麻的旗牌开路,接着是好几杆巨大的猩红旗帜,上面分别绣大大的“卢”“许”“陈”“杨”等字样,随在旗帜后面的,又是一名名顶盔披甲的魁梧亲兵护卫。
在这些护卫的后面是骑着一匹俊朗的五明骥骏马的卢象升,许鼎臣、陈新甲两人也一起骑在马上,只是位置比卢象升稍稍慢了半个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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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后面则是杨国柱、唐通、王朴等十多位宣大的各个中高级将领,在后面就是一些耕地级别的官吏了。而在他们的周围,则是被一明明身材彪悍的护卫所保护着,这些人都是卢象升一手训练出来的“天雄军”,这些人对卢象升最是忠心不二,如今他们也是卢象升直属的都标营的人。
卢象升的眼神很好,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官道上迎接自己的岳阳一行人,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致和建筑,这才说道:“许大人、陈大人,此次鞑子犯关虽然异常肆虐,但很显然并没有进入到应州府地界,看来我们这位游击将军也是功不可没啊。”
许鼎臣捋须笑了:“陆大人所言极是,本官也曾数次来应州府巡察,本官就发现,这个五里寨他每一次来都会变个模样。这个岳正宏啊,每次都能玩出花样来,令本官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啊!”
听着许鼎臣很是随意的评价,卢象升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而一旁的陈新甲心中则是暗暗好笑,岳阳是许鼎臣力保的得力干将,这点谁都知道。他和前任的宣大总督张宗衡不和,在前两年流寇作乱时,由于张宗衡的使坏,弄得许鼎臣很是狼狈,而这个岳阳也正是这个时候才搭上许鼎臣这条船的。为了保举岳阳上位,许鼎臣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现在看到卢象升对岳阳也有感兴趣的苗头后,这个家伙便有意无意的在众人面前炫耀他和岳阳的关系了。
而卢象升却像是没听懂许鼎臣的话似地,点点头道:“许大人所言甚是,本官前几个月上任之前也曾来过五里寨,五里寨的繁华景象确实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啊。”
“什么,卢大人几个月前曾来过五里寨?”
许鼎臣大吃一惊,眼中立刻射出一道犀利的眼神。这个卢象升是什么时候到的五里寨,怎么他一点都不知道,而岳阳也并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鼎臣神情的变化并没有瞒得过卢象升,他微微一笑安慰道:“许大人不必多想,本官路过五里寨只是无意为之,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故而命令岳守备不要四处宣扬。”
“哦……陆大人过滤了,本官只是在想,已经又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五里寨了,不知道这回岳阳又弄出什么名堂来。”卢象升解释得很隐晦,但许鼎臣岂有听不明白的道理,他打了个哈哈这才把事情揭过去了。
“诸位大人,前方应州府一众官员已经迎上来了。”这时,前面一名护卫的声音传了过来。
卢象升点点头:“嗯,你们让开,让他们过来!”
当岳阳、郑发奎等人迎上来时,看着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旗牌仪仗,那声势喧威不可谓不隆重,看得众人心中都有些胆寒,岳阳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就是权利的威严与力量啊。
当为首的仪仗走到岳阳等人跟前时,仪仗分开,露出了后面骑着马的卢象升、许鼎臣等人,岳阳和郑发奎赶紧齐齐上前叩拜行礼,口中大声说道:“末将(下官)恭迎卢督臣、许大人、陈大人等诸位大人,愿诸位大人福泰安康!”在岳阳等人的身后,也哗啦啦的跪了一大片。
很快,卢象升沉稳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免礼,起来吧!”
“谢大人!”
当岳阳起身时,发现不管是卢象升还是许鼎臣,以及后面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看着众人包含着各种深意的目光,饶是岳阳自诩心理素质还不错,也变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视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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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众人皆将目光看向自己,饶是岳阳胆子不小也有些心跳加快!
卢象升、许鼎臣身为山西最高军政长官自然是在最前面,只见卢象升望着岳阳微微一笑,点头道:“岳将军,没想到咱们一别还不到几个月就又见面了,只是你还是那么锋芒毕露,让本官不得不刮目相看啊,哈哈哈……”
在旁人听来,卢象升这句话可不是什么好话,虽然他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奉行的可是中庸之道,锋芒毕露这个词可是一个贬义词。岳阳自然听得出来,卢象升这是暗示自己应该低调一些了。
此时旁人听了卢象升的话后心中也都掀起了异样的风波,不少人都在暗暗思量:“难道卢督臣对这个岳阳不感冒吗?”
岳阳虽然心中感到奇怪,但依旧肃然道:“能再次见面聆听督臣教诲是末将的荣幸,当不得“刮目相看”这四个字的评价。”
“哈哈哈……”
卢象升再次大笑了起来,他跳下了马,走到岳阳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岳守备还真是老实人,本官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其实岂止是本官对你刮目相看啊,就连当今圣上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因此,本官可以很肯定的说,你当得起这四个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卢象升的脸上满是欣赏的神情。对于岳阳,卢象升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原本他对岳阳的印象还停留在会屯田、会替上官分忧、会发展民生上,但自从岳阳将战功上报后,他这才发现。原来岳阳的军事才能也是那么的了得。
斩首两千余名,这已经算是近年来少有的大捷了,而且还是在没有友军支援的情况下独立完成的,这已经不能单单用出色两个字就能形容了。
当卢象升将手收回去的时候。岳阳偷偷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肩膀。心中不禁为暗暗吃了一惊,这家伙的力气可真不小。拍得自己的肩膀这么疼。史书上记载卢象升从小好武艺,且力大无比,有超人的武艺,练习时都是使用近百斤重的大刀。更难得的是以文人之身,却是善长治军练兵,与将士同甘共苦,一起冲锋陷阵,在明末的将领中他可谓是独树一帜。而且卢象升不但善长治军,还善于种田,岳阳就曾听有川司报告。说卢象升这几个月已经开始组织民众开始屯田,初步规划就是三十万亩,可谓是大手笔了。
和卢象升打过招呼后,岳阳又分别和许鼎臣、陈新甲以及众将一一见了礼。
许鼎臣对他依旧还是那么亲切。赞赏之情溢于言表,而陈新甲对岳阳的态度却是让岳阳看不出来,好像既不亲近又不疏远,仿佛有一种淡淡的距离感。而跟随卢象升一起来的众人的态度就更是千奇百怪了,反正岳阳能从他们的眼中观察到那一丝丝隐晦的包括羡慕、嫉妒、不屑或是好奇的眼神。
看到岳阳和众人见过了礼,卢象升走到岳阳身前指着前方问道:“岳守备,前面应该就是五里寨了吧。”
岳阳回答:“回督臣的话,此处已经到了五里寨外围。”
“哦……眼下正是秋收的季节,不知道你这五里寨收成如何啊?”
听到这个问题,岳阳不禁有些汗颜,这段时间他整天都呆在家里,对于五里寨的事情却是了解得不多,他一边伸手招来了海楼一边说道:“好叫督臣得知,这几日由于末将一直呆在家中,是以对五里寨的事情不是太了解,末将还是叫来负责此事的官吏问一下吧。毕竟末将一直以来都信奉一个道理,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为好。”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做……”
卢象升听后不语,慢慢的将岳阳的话在嘴里咀嚼了好几遍后才缓缓点头道:“此话虽然乍听起来颇为怪异,但细细品味起来却很有道理。许大人、陈大人以为如何呢?”
许鼎臣自然是赞同的:“正宏说得对,人力有时而穷,一个人不可能任何事情都做得面面俱到,比如若是现在让本官去干刑名的差使,恐怕本官不但不能胜任,反而要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而陈新甲的话却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只见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言之有理,依本官看来,如今流寇四起,鞑虏猖獗,岳大人还是专注与练兵才是正理。”
“嗯……这个家伙什么意思?”岳阳特地打量了一下陈新甲,只是却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好了,大伙有什么话等到了五里寨再说!”卢象升不是个磨叽的人,将手一摆重新上了马,马鞭轻轻在马背上打了一下,胯下的五明骥骏马加快了速度,小跑了过去。
众人不敢怠慢,也纷纷上了马跟了上去。
当众人又前进了一段路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脚下的这条官道竟然从泥土路变成一条不只是用什么东西铺成的一条坚硬的道路,而且路面还加宽了近一丈,这个发现让众人全都惊讶得不行。
卢象升不由得惊讶的问道:“岳守备,这条路是用什么东西建成的,怎会如此平整坚硬。这样的路本官可是闻所未闻啊。”
说道这条路,岳阳心中便涌起了一股自豪感,哥们可是这个时空里第一个用水泥来修路的第一人啊。
虽然心中很得意,但表面上还得专做很平静的样子说道;“督臣过奖了,这乃是末将特地命人用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做成的,此种东西原本为粉状,但只要将其用水混合搅拌后就会变成糊状,而且可以制成任意各种形状,等到晾干后便会变得坚如磐石,十分的好用。他不仅能用来铺路,而且还可以盖房子以及建造各种东西。”
“哦,世间竟然还有此种神奇之物?”卢象升不禁吃了一惊,他又再细细一想,立即追问道:“岳守备,此物可否能用来建造城堡?”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岳阳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钦佩之意,卢象升不愧是明末最有名的军事将领,只是看到水泥这种东西立刻就联想到了它巨大的军事价值。
他接着说道:“卢督臣,其实您此次不来末将也打算忙完这段时间后便去大同拜见您的。”
“哦,拜见本官,有什么事情啊?”
“末将打算在五里寨修建一座城堡,您也知道,如今的五里寨发展极其快速,说事商贾云集也不为过,如此富庶之地却没有建立城堡进行保护,此举不亚于一名幼童捧着金砖过市,实在是太危险了。前些日子鞑子犯我山西,末将就是生怕鞑子会突然冲入五里寨进行掠夺,那样一来五里寨里近十万百姓和商贾、数十万担粮食以及不计其数的财物便会一朝尽毁,所幸天见可怜,鞑子并还有进入应州境内便退兵了,但谁又能保证下次鞑子不会再来呢,因此末将恳请督臣批准在此处建以城堡,以保护百姓的安危。”
在古代,建造城堡可不是随便就能建的,这得到朝廷的批准,否则就是视同造反了。
“这样啊!”
卢象升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那么回去后正宏你便写个章程上来,待本官看看过后,如若没有问题再给你答复。”
“多谢大人成全!”岳阳大喜,卢象升虽然没有当面就答应下来,但岳阳知道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但凡当官说话都会给自己留些余地,也不会把话说死,现在卢象升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表示基本没问题了。
岳阳和卢象升在队伍的前面很是随意的谈话,跟在后面的众将已经看得出来,别看岳阳官不大,但却很得卢象升看重,看来这家伙的仕途肯定差不了。
众人又走了一里地左右,突然一副令人吃惊的景象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田地,在田地上攒动着无数的人影,无数人在田间奋力的收割着麦子和其他的作物。
在这些人里,有老人、小孩、妇女和成年的男子,他们一个个都在奋力的挥动着镰刀和锄头,努力的劳作着。
不少人虽然看到路上走来的那一串长长的队列,但令人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过来围观,依旧在努力的干活。
成千上万人在田间干活的景象是令人震撼的,饶是卢象升也不禁为眼前这幅景象感到震惊。
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卢象升的脸色不禁变得潮红起来,他立即问道:“正宏,本官听闻你去年开垦出了近二十万亩的田地,获粮百万担,不知今年你又开垦了多少?获粮几何啊?”
岳阳微微一笑,骄傲的说道:“敢叫督臣得知,末将今年又开垦荒地三十万亩,目前收获颇丰,若是所算无错的话,应该收获粮食三百万担左右!”
“什么……多少?”
卢象升一听,只得耳边开始嗡嗡作响,一股热血开始冲到了脑门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演武场阅兵(上)
“若是末将所料无差,收成应该在五百万担左右!”岳阳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入了卢象升和周围众人的耳中。
“岳阳,此话当真?”卢象升的声音都在颤抖。
岳阳又仔细想了想,“督臣,这个末将也不干肯定,即便没有五百万担,但四百五六十万担肯定是有的。”
“五百万担……五百万担啊!”看着周围田间一片忙碌的景象,卢象升激动地身子都在颤抖,突然间卢象升一把抓住了岳阳的手状若癫狂的问道:“正宏,本官问你,你如今也不过有田地五十万亩左右,若想获粮五百万担,那就得至少每亩地产粮千斤以上,你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此时不止是卢象升,就连许鼎臣、陈新甲和周围的众将全都张大了嘴巴望着岳阳。五百万担粮食啊,按照每担粮食一百斤来算,五百万担就是五亿斤粮食。如今的大明正处于遍地饿殍的时代,之所以流民四起民不聊生,还不是因为没饭吃吗?按照每个人平均一天吃两斤粮食来计算,五亿斤粮食足够让整个大同府六七十万军民吃上一年,这就太了不起了。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岳阳下了马,走到田间从一堆堆的粮食里拿起一个圆状的东西来到卢象升跟前递给了他说道:“卢督臣您看……关键就在于此物。此物名曰马铃薯,也叫土豆,是末将话费重金从海外购得,此物不但可以食用,而且具有生长速度快,产量高的特点,只要仔细打理,亩产千斤甚至更高都有可能。故而末将命人将其与小麦大量种植。是以很快便取得了效果。”
“好……好啊!”
卢象升一边听着岳阳的介绍,一边激动得身子乱颤,他看着手中的马铃薯,仿佛在看一种稀世珍宝似地。嘴里喃喃的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有了此物我宣大百姓……不……我大明的百姓就有救了!老夫一定要禀明圣上,让朝廷下旨务必要让全大明的百姓都种上这种东西。如此一来我大明再无饥荒矣!”
虽然卢象升是如此的激动,但岳阳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因为岳阳知道,一种事物的普及和发展是不会一蹴而就的。从理论上讲只要大明的大部分地区都种上土豆就可以让整个大明的百姓吃饱饭。这个理想听起来很丰满,但却很难实现。
毕竟此时的大明还是一个由大地主、大商贾和文官集团当家作主的社会,全国近九城的土地都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即便这些作物产量再高,但没有田地的普通百姓也不能从中享受到任何好处,反而会加速地主和商贾集团对于土地的垄断程度。就象大明皇家的农庄一样,按理说老朱家拥有平津等地数百万亩良田的皇庄每年应该不缺银子花才是。可事实上近两百年来即便是年景最好的时候皇庄也不过获银五千多两,几乎可以沦为全世界最大的冷笑话,其中的粮食和银子到底到哪去了呢?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岳阳看着激动不已的卢象升,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即便推广土豆、红薯这些高产作物没有那么顺利,但能多种一些就多种一些吧,多收获些粮食总是好的。
此时,不止是卢象升,就连许鼎臣、陈新甲和他们身后的众将看待岳阳的目光又变了。俗话说得好,有奶就是娘,这句话道尽了世态的一切规则,岳阳既然有这么多粮食在手,那么就已经不能再用简单的目光去看待他了。
“结交好此子,说不定日后还有有求于他的地方。”这就是周围这些人心中的真实想法。
众人目光和态度的转变,很容易的让人感受到了。看到众人在看待自家老板目光的变化后,跟在岳阳身后的属下也是与有荣焉,心中涌起了一股自豪的情绪,咱们这里可是五里寨,每季出产的粮食便足以养活大同府数十万人。
各怀心思的众人跟在卢象升和岳阳的后面继续朝五里寨进发,当他们越是靠近五里寨,便越是感受到五里寨的繁华。平整而宽敞的马路、如潮的车流、遍地的商贾和满街的吆喝声构成了一副热闹无比的场景。
当众人走进五里寨时,突然见到卢象升自动朝右边走了过去。看到卢象升的这个举动,跟在他身后的众人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很自动的跟了过去。
卢象升回过头来笑着对陈新甲和许鼎臣道:“许大人、陈大人,你们二位还不知道本官为何要朝这边走吧?当初本官刚到五里寨的时候也不懂得这里的规矩,最后还是观摩了许久才能明白的,此事岳守备最为清楚,就由岳守备为大家讲解一下吧。”
看着心情颇佳的卢象升,岳阳无奈之下只得将从现代照搬来的交通规则给大伙讲解了一遍,最后才说道:“末将胡闹,倒是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陈新甲和许鼎臣捋了捋胡须,心中细细品味了一下,越来越觉得有味道,良久许鼎臣这才说道:“岳大人,此举虽然乍看起来有股胡闹的味道,但细细品来却颇有道理,各司其职、各归其位,这不正暗合圣人的教诲吗?”
陈新甲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缓缓说道:“嗯,确实是这么个理。”
身后的众将听后,也都议论纷纷,有些人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人在路上行走,走哪不是走,干嘛非得规定人家走哪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而有的人则认为规定了往哪边走后更好,这样更能体现出秩序来。
不提众人议论纷纷,此时岳阳对着卢象升说道:“督臣,您一路鞍马劳顿,必然很疲惫了,不如先去岳家庄歇息歇息如何?”
岳阳本是一番好意,但卢象升却是不领情,而是正色对岳阳说道:“岳守备,本官和诸位大人此次前来五里寨,巡视民生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想见识一下你练出来的那些精兵。,本官是非常的想见识一下那支能斩获两千余首级的精兵啊。”
“这……”岳阳不禁犹豫了一下。
卢象升见状不禁眉头一皱,问道:“怎么,莫非岳守备有所不便吗?”
“这倒不是!”岳阳看到卢象升的神情便知道他有些误会了,赶紧说道:“督臣误会了,既然督臣由此兴致那末将自当将军士召集起来,以供督臣检阅。”
说完,岳阳便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卢象升先行,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位于岳家庄旁边的校场上。
岳家庄的校场经过几次扩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大型演武场,大部分的新兵训练和射击等演练科目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岳阳带着卢象升、许鼎臣和陈新甲等人走上了位于校场中间的操演台上,以卢象升为首、许鼎臣和陈新甲站在他的左边,而岳阳则被卢象升允许站在了他的右边。在操演台的周围则站满了卢象升带来的上百名由天雄军旧部组成的总督府督标营,这些人站好位置后,立刻挺胸叠肚摆出了刀出鞘,箭上弦的样子,一时间原本平和的气氛立刻变得肃穆起来。
卢象升转过头来,对岳阳说道:“岳守备,你可以召集军士了!”
岳阳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身边的胡老三和顺宝一眼,两人会意,把胸膛一挺,双手往腰间一收,开始齐齐跑下了操演台,来到两面大鼓的旁边,两人各自拿起了鼓槌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大鼓上用力敲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的鼓声从缓到急开始慢慢加快了速度,很是有节奏的响了一通,很快便响彻了四方。很快几分钟后一轮鼓声过去,两人便放下了鼓槌走到了操演台前约十步的距离上站好,两人都是双手贴着大腿战壕,目视前方。
这时,周围依旧是没有动静,校场上连一名军士也没见到,这时,站在卢象升后面的宣大诸将纷纷将目光看向了站在卢象升身后的岳阳,眼中露出了玩味的神色。按照大明军规,聚兵鼓响起来后,众军士可是要在一刻钟之内全部集结完毕的,可现在好几分钟都过去了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这不是笑话吗?
正在众人暗笑的时候,一阵整齐的声音慢慢的从远处传了过来。原本还面露玩味笑容的宣大众将眼中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如此整齐?
忽然……众将齐齐倒吸了口凉气,只见从校场外整齐地跑进来一队队的军士,他们一个个都全副武装,所有人都身披一种覆盖了全身的铁甲,如此多的人在跑动,可队列竟然丝毫不乱,整个校场上之听到一片整齐的轰响声。
而让这些军士有大部分是手持火铳的火铳兵,少部分是手持重盾的盾牌手,他们一队队进来,一名千总领兵跑在最前面,到了演武厅前顺宝和胡老三的面前站定,这名千总一声喝令,众军士便立刻全都静止不懂。直到这个时候,所有的队列依然是丝毫不乱,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条直线,竟不需要任何临阵整顿。
第一百六十八章 演武场阅兵(下)
看着在台下站好的士兵,卢象升的脸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站在他身后的宣大总兵杨国柱、宣化总兵唐通、大同总兵王朴以及一众副总兵、副将、参将等人一个个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有些人干脆小声议论起来,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明白了岳阳为何有底气在战报上说斩首两千余个了。
看着台下一明明肃立不动的军士,卢象升的眼睛渐渐变得发亮起来,手中捻着颌下的一缕短须,良久才说出了一句话:“好兵!”
不说卢象升和一众将领,即便是不通兵事的许鼎臣和那些文官,看到这些士兵后再比较了一下自己旁边的护卫,也能自然而然的看出其中的差别。
台下的这些军士不但全都身披铁甲,和大明军队习惯将盔甲漆成红色不同,这些铁甲并没有特意上色,而是通体呈灰黑色,且全都被擦得噌亮,当了半辈子兵的众将一看就知道这些铠甲都是用精钢打造而成,且防护是从头到脚,这样一副铠甲没有上百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怪不得人家都说岳阳此人不但善于捞钱,而且还及其大方,这点从他军士的穿戴上就能看出来了。
再看看这些军士全都是清一色的青壮,一个个精神饱满。站在原地上全都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偏偏又神态从容。只是这一下,便把那些宣大众将从宣大带来的亲兵家丁给比了下去,众将心里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军士哪是什么地方的守城军啊,这分明就是一支百战的精锐之师啊!
孙子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意思就是说:军队行动时要象风一样迅速,队列象树林一样整齐,攻击时要像烈火一样毫不留情,防守时如稳如大山。难测时象阴天;不动时象山岳。发动时象疾雷闪电。
虽然大家都没看到这支军队是如何攻击的。但是仅凭这些人站了数十分钟,连一个身子晃动的人都没有。仅凭这点就已经将宣大诸将带来的家丁、亲兵给比下去了。
身为明末最有名的将领,卢象升对于军士的精通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虽然岳阳用的是后世的方法训练军士,但很多道理还是相通的。
卢象升很明白,这些军士现在虽然只是展现出了简单的站立动作。但在这些动作的背后却代表着长久严酷的训练。而且这些军士一个个看到起来全都身材健硕,虽然全都站立不动,但他们脸上露出来的全都是那种经过沙场厮杀后幸存下来的军士才有的骄傲。
而正是这种英武和骄傲才打动了卢象升和在场的众将。
明末时期的明军除了几支有名的军队外,其余的军队可以说基本已经是废了。卢象升军武这么多年,看过了太多脸上都是一副麻木不仁的面孔,绝大部分军队都是老弱病残混杂其中,看起来象丐帮更多过象一支军队。
卢象升和那些在行伍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众将官看到面前那些士兵后。不用再看别的就知道面前这些军士绝对是一等一的精锐。
卢象升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当他在看到演武场上站立着的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后眉头又皱了皱,他可是听说岳阳手底下有七八千兵马的,怎么现在才看到这么点。难道其余的都被他吃了空饷了吗?
他扭头看了看岳阳,问道“岳守备,你手下的兵马都到齐了吗?”
“当然没有?”岳阳自然不知道卢象升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现在这些只是留守在五里寨的少数人马,其余大部分人都在外面演练,估计还要等一会才能到。诺……这不是来了吗……”
“哗啦……哗啦……哗啦……”
随着岳阳声音的落下,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只是这一次这些脚步声比起刚才来更沉重更密集了。
犹如一群巨兽正在朝这边跑来似地,震得地面隐隐有些颤抖。台上的众人脸色有些变了,这一阵声音比起刚才的声音更大也更密集,似乎是大部队前进的声音。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一队队密密麻麻的军士仿佛约好了似地,从校场的好几个方向涌了进来。
每一队军士的跟前都跑着一名穿着同样盔甲的军官,军官和军士唯一的区别就是军官背后那袭红色的披风。
整齐的脚步声仿佛踩踏在众人的心底,卢象升只是扫了一眼就能看出,后面来的这些军士比起先前进来的军士丝毫不差。这些后面来的军士数量约有三千左右,加上刚才进来的现在校场上已经有四千多名军士了。
“这个岳阳竟然养得起这么多军士,太不简单了!”众多的宣大将领此时看岳阳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这些将领们戎边多年,讲究的就是实力为先,岳阳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但既然他有了这份实力,那就表示他已经有了和这些将领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这时,卢象升后面的陈新甲好奇的问道:“岳守备,你麾下的士卒已经全部到齐了吗?”
岳阳正色道:“回大人话,还没有呢,末将麾下的还是数千士卒要承担应州府的城防,因此无法过来,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什么?你还有数千军士没来?”
这下就连卢象升也大吃了已经,现在校场上四五千人就已经让他吃惊了,可这个岳阳竟然还有一支部队没来,他究竟还藏着多少人手啊?
卢象升将目光投向了岳阳正色问道:“岳守备,你一共有多少人马?”
“不多,八千而已!”岳阳很老实的说了一个树木,他并不想在数量上隐瞒什么,因为这种事情是瞒不过人的,有心人只要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八千!”众人顿时就惊呆了,就连陈新甲和卢象升也不例外。
八千精锐的军士意味着什么他们可是太清楚了,这就意味着岳阳这个小小的山西北路游击将军的实力足以和杨国柱、唐通等老牌的总兵相姘美了。
“看来山西的势力要重新洗牌了。”
众将望着岳阳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起来,这个家伙手中有钱有粮又有兵,看来今后在对待岳阳的问题上要更加谨慎才好,没有必要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大明向来以八事评判边将,积钱谷、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理盐法、收塞马、散叛党。边将是如此,而朝廷对守备官军的要求则是以屯田纳粮为重,谁纳征的粮食银两多,谁便是政绩显著,而岳阳却是这两样几乎都占了,这怎能不叫人感慨。
众人各怀心思,一时间演武台上变得有些沉默起来。陈新甲的脸色变了几下,又哈哈笑道:“岳大人不愧是我朝栋梁啊,这将士也聚集齐了,不知岳大人能否让将士们操演一下,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啊。”
说实话,陈新甲此举颇有鸡蛋里挑骨头之嫌,任何一个知兵的人看到岳阳麾下的军士都能看得出这些兵都是难得的好兵,现在陈新甲却依旧不知足,还要看人家的操演,加之作为宣大总督的卢象升都没发话呢,他却先说了,未免有些越俎代庖的味道。
听到这里,卢象升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估计也是对陈新甲的举动有些不满。
陈新甲倒也是个精明人,看到卢象升那不以为然的神情后他立刻转身对卢象升笑道:“别误会,本官虽然只是一个巡查御史,但也曾在兵部当过差,一时间见猎心喜,不免有些逾越了,还望卢大人见谅。”
听了陈新甲的话,岳阳等人这才想起,这个陈新甲在来山西之前可是兵部左侍郎,换句话说在后世那可是国防部的副部长啊。一个国防部副部长要检阅部队,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你这个左侍郎的差使不是已经被撸掉了么?有人不无恶意的想。
面对陈新甲的要求,岳阳却没法拒绝,若是拒绝的话就是心虚的表现了。
岳阳点点头,对着卢象升深深施了一礼,随即大步来到了台前大声喝道:“现在全体都有!”
“肃立!”
“哗啦!”
随着岳阳声音落下,全场四千多名军士全都将左脚收了回来,一个个站得笔直。虽然没有人告诉军士们今天要有人来检查,但他们看到自家岳大人在台上的表现,也知道今天来了了不得的大人物,自己绝不能给岳大人丢脸,一个个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全体上刺刀!”
“唰……”
只听见整齐的一声,所有的军士的右手从腰间抽出了三菱军刺,随后熟练的查到了左手的火铳上,顿时便传来一阵整齐的“咔嚓咔嚓”声。
很快,岳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枪上肩!”
又是一声“哗啦”的整齐声音,一片令人心寒的冷光闪过,除了手持重盾的军士外,所有火铳手都齐刷刷的将火铳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时间火铳如林,一股肃杀之气在校场上蔓延开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火铳
卢象升何等人物,面前这些火铳手们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情不自禁的喊出了一声:“好!”
台下这些军士虽然只是做了简单的几个动作,但从这简单的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他们的不简单,这种整齐的动作虽然简单,但却数千人如一,没有背后长期艰苦而又严酷的训练,是绝对办不到的。而杨国柱、唐通、王朴这些总兵们也是吃惊不已,由于长期镇守边关,这些人都是一群自视甚高的人。在他们看来大明的精锐除了那群镇守辽东的关宁铁骑外,能和他们相提并论的军队实在是屈指可数,没想到今天他们才发现,在山西的地界上竟然还有一支能和他们比肩的军队。不……这支军队显然比他们麾下的军队还要精锐。
就在众人看呆了的时候,岳阳又大喝了一声:“全体都有……列队……前进!”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操场上四千多名军士便分成了九个方阵,每个方阵五百人。呈现正方形的方阵齐刷刷的在迈着整齐的步伐沿着校场齐步走。从台上看下去,台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都是火铳,火铳上的三菱军刺在阳光下闪着一道道寒光,每个方阵之间相隔二十步,此时偌大的校场上全都是齐刷刷的脚步声。
不得不说,岳阳训练出来的军队和如今大明的军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古代的军队由于用的大都是冷兵器,因此所操演的军阵更加复杂也更加的繁琐,操演起来也更加麻烦。什么雁翔阵、鱼鳞阵、圆阵等等,一般士兵没有经年累月的训练根本无法弄懂它们的意思。而岳阳此时的方阵则是简单明了,就是一个正方形的战阵。尽管简单,却偏偏给人以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用目驰神迷来形容此时卢象升和宣大众将这时候的感觉绝对是没错的,台下这些军队的列阵操演,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极大的震慑了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岳阳右手一伸,刷的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斜着指向了天空向前一步来到演武台边大声喝道:“我应州军……”
说到这里时,台下的众军士则齐齐喝道。
“威武!”
“我大明”
“万胜!”
“大明万胜!”
数千人齐声呐喊的声势岂是等闲,嘹亮的声音直震得周围的人耳朵嗡嗡作响,许鼎臣、陈新甲这些文官更是被震得面如土色。
校场上的数千人绕着校场一直走了两圈这才停了下来。等到军士们全部停下脚步后,众人又惊讶的发现这些方阵的队形依旧还是丝毫不乱。
“好……好一个应州军,好一个岳阳!”
卢象升的脸上震撼之色依然慢慢消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欣喜若狂的神情,身为宣大总督的他自然明白,如果他手中有了这么一支精锐之师,一旦边关有了战事。那便等于手中多了一把利刃啊,假若他能早几个月知道岳阳手中还有这么一支精锐的话,那他也不会白白的让把这么一支精锐放在应州府了,这简直是天大的浪费啊。
此时所有人都相信岳阳所上报的军报是真的了。有这么一支精锐之师在手,斩首两千余还真不是不可能的。
卢象升收回了目光,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岳阳道:“岳守备,你训练出来的兵本官已经看到了,当得起精锐之名。但是本官发现在你军中几乎全都是火铳手,难道你军中没有装备长枪、朴刀这些近战之兵器吗?”
岳阳一躬身道:“回督臣话,末将原本也是给军中装备了长枪、朴刀等兵器的,但后来逐渐装备了火铳后,末将便将将这些兵器逐渐撤裁掉了。”
“这是为何?火器虽然犀利,但若是和人近战的话它可就全然无用了啊。”卢象升惊讶的看着岳阳,他不明白为什么岳阳会如此短视,竟然不给士卒装备冷兵器,要知道火器在大明也是发展了数百年了,但冷兵器从来都是军中装备的主力,还没有一个将领敢说要把冷兵器扔掉的。
岳阳微微一笑道:“督臣有所不知,末将装备的此种火器和以往的火器不同,它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它甚至可以在两百步外射杀敌人,如此一来长枪、朴刀的作用便小了许多,因此末将除了少量的军士还装备外,大部份已经从军中撤销了。”
“嘶嘶……”
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两百步,岳大人你没有搞错吧!”杨国柱立刻就喊了起来。“想我大明打得最远的鲁密铳也不过能达到两百步远,想要伤人得靠近百步以内才行,这还得是在敌方没有披甲的情况下,岳大人你不会是哄骗我等啊?”
杨国柱的话很没礼貌,但是众人却没有心情去理会,因为他们都被岳阳说的话给惊呆了。两百步的射程啊,这样的奢侈坑已经堪比一些小型的佛郎机和虎蹲炮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岳阳只是微微一笑道:“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既然卢督臣和众位上官不信,那就让咱们用事实来说话吧,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将士们是如何射击的。”说完,岳阳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卢象升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好!本官今天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火铳能打到两百步远。”
……………………
“放……”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射击场上响了起来,一片浓密的白烟随之腾起。
米尼式火铳发射时弄出的巨响和发射时冒出的白烟和火光已经是让人大吃了一惊,最后众人还看到在两百步外的地方,一面面用厚木板竖起来的靶子或是被打得木屑纷飞或是被打得四分五裂。
在众人的旁边,正站着三排手持火铳的军士,当第一排军士射击完毕后,立刻便往后退,第二排随即跟了上去,对准前方的靶子立刻开火,紧接着就是第三排。而在众人开火后,原本最先射击完毕的火铳手已经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火药和铅弹一股脑的道进枪膛里,用通条垒实,再装点火药进入火药仓,如此一来装弹便完成了。
“放……放……放……”
又是三轮齐射完毕,两百步外的靶子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有的甚至已经被打得稀烂,再也看不到踪影。
看到火铳的威力后,即便是陈新甲、许鼎臣等人也看得脸色发白。
“这到底是什么火铳,怎的会有如此威力!”
卢象升喃喃的说了句,走到一名军士跟前,从他手中取来火铳仔细的看了看,随后惊叹道:“好一支火铳,做工竟然如此精良。岳守备,此种火铳为何能打得如此之远,且威力如此之大,能否告知本官?”
“当然可以。”岳阳接过这支枪管还冒着一缕青烟的火铳解释道:“督臣请看,这些火铳的枪管和别的火铳有何不同?”
卢象升看了看,惊讶的说道:“咦……为何此种火铳的枪管里竟然刻着这些线条呢?”
“这就是此种火铳能及远的秘密了。”岳阳说道:“在枪膛里刻画线膛后,铅弹的射程便可延长数倍,威力也会大增,但是由于此法太过艰难,我大明的工匠目前并无人可以掌握此种技巧。末将这些火铳的枪管还是特地从一名佛郎机人买来的,目前也没有什么存货了。”
这些米尼式火铳是岳阳手中最犀利的武器,岳阳自然不会将他交给旁人,因此率先便断了某些人的念头。
果不其然,岳阳的话音刚落,周围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要知道这种火铳堪称是神器啊,两百步的射程加上三段式射击可以让任何朝他们发动进攻的敌人绝望致死。
卢象升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岳阳一眼,仿佛看出了岳阳心中的小算盘,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岳阳心中一跳,赶紧说道:“督臣,您若不嫌弃,末将这里还有一份薄礼,如督臣不弃,便请您收下它吧!”
说完,岳阳朝身后一伸手,立刻便有一名亲兵捧来了一个木盒。岳阳接过木盒,双手递给了卢象升。卢象升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这个盒子里面用绸缎垫底,上面安静的放着两只做工精致的短铳。
一看到这两支火铳卢象升便立刻喜欢上了,这两支火铳只有半尺长,做工精致,通体呈银灰色,明明是杀人的利器,却被制作得象艺术品。在盒子里还放着一只小银壶,和十多枚铅弹。
卢象升拿出一支火铳,熟练的装上了火药铅弹。岳阳赶紧说道:“督臣,此短铳射程可达二十步远,乃是一防身利器。”
卢象升举起火铳对着不远处的一颗小树扣动了扳机。
“砰……”
白烟升起,那颗小树上顿时木屑纷飞。
“好!”看到此处,众将纷纷叫好。
卢象升收好火铳,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显然对手中的这支短铳是爱不释手,最后才笑道:“岳守备,虽然本官平素从不收礼,但今天本官就收下你这份‘薄礼’了。”
第一百七十章 设宴
观看玩军士的火器射击后,岳阳又让军士们进行拼刺演练。
虽然岳阳对火器有着天然的垂青,但他也知道以目前的科学技术来讲完全摒弃冷兵器也是不可能的。君不见一直到了二十世纪初期,拼刺依旧被当成一项重要的训练科目来抓。
是以岳阳固然在大力给部队装备火铳,但对于军队的近身肉搏能力还是很看重的。在平日里他对部队的拼刺能力抓得也很紧。
看着数十名士卒手持火铳在校场上拼杀卢象升和诸位宣大诸将看得是啧啧称奇。
虽然岳阳本人并不擅长刺杀技巧,但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查找一些区区拼刺技术的资料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岳阳的训练下,应州军的拼刺技术也继承了现代的特点,讲究的就是快、狠、准。不求花哨好看,只求一招毙命!其实这也是世界上从古至今,从东方到西方,无数军人用鲜血和生命在实战中换来的宝贵战术,是拼刺技巧的巔峰之作,一旦使出,自然是凌厉无比,狠辣异常!
“杀!”
“啪嗒”
“杀!”
“扑哧……”
看着一名名军士在校场上咬牙切齿的相互厮杀,那一句句冒着杀气的呐喊和一声声枪尖击中铠甲的声音以及军士们那凶猛的动作,陈新甲和许鼎臣这两个文官就不用说了,就连宣大诸将们也感到牙帮子有些酸。虽然他们明知道这些军士用的是训练用的木枪,身上也穿着盔甲,但看到军士们那凌厉的眼神和进行突刺时一往无前的气势,他们就感到心跳一阵加快。
看了一会,陈新甲忍不住转身对岳阳道:“岳守备,大家都是袍泽。只是训练而已,不用这么拼命吧?”
对于陈新甲的‘好心’,岳阳只是淡淡的说道:“陈大人此言差异,对您来说这里或许只是训练场。但是末将却要求军士们要把这里当成是战场。因为军士们的性命只有一条。一旦他们在这里不努力操练,那么在战场上他们往往就要用性命来为今天的懈怠付出代价。须知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啊。”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一旁的卢象升细细品味了这句话后,展颜笑道:“岳守备却有大才,每每皆有惊人之语。本官算是长见识了。”
对于卢象升的夸奖,岳阳却没有丝毫感到骄傲,这不过是后世人人都耳熟能详的话,自己不过是照搬过来而已。
看完了军士的刺杀训练后,这次的视察基本上已经结束。应州知府郑发奎抓住机会趁机邀请卢象升、许鼎臣和陈新甲以及众人到到应州坐坐,卢象升沉吟了一下后却婉言谢绝了,他笑着说:“应州府本官已经看了好几次。但五里寨本官却还没看完,这次本官还想再看看五里寨到底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郑发奎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讨了个没趣的他一脸讪讪的跟在了后面。岳阳却是满怀深意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行啊。这个老郑原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拍起马屁来也是那么的自然流畅,看来在华夏当官拍马屁就是一基本功啊!”
不过岳阳也没有嘲笑郑发奎的意思,其实别说是郑发奎了,就是他自己也不是一样吗?马屁这种功夫那是存在于每个人的骨子里,在官场上不会拍马屁的人那是没有的,海瑞那样的人华夏几千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而已。
一想到海瑞,岳阳就想起了他的后代海楼,这小子也算是跟了自己快一年了,现在也只是个吏令,看来过段时间要给他加点担子才行啊。
正在岳阳胡思乱想的时候,众人随同卢象升走出了校场,来到了五里寨的大街上。再一次踏上那平整而坚硬的水泥路上,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商贾和奔流不息的人群,卢象升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这才转头对岳阳说道:“岳守备,五里寨的城墙建造看来是是要抓紧时间进,如此繁华之所竟然没有一座城堡来保护那怎么能行,至于朝廷的公文之类的本官会尽快发给你。”
“谢大人!”岳阳大喜,赶紧躬身对卢象升道谢,卢象升如此郑重其事的第二次提出这事,那就表示自己已经可以立刻着手进行此事了。
众人一边走在大街上,一边看着车水马龙和穿梭不息的人群,许多人都啧啧称奇,岳阳能把一个贫瘠之地建设成一个鱼米之乡,可真是不简单啊。
这时,一名来自宣大的将领悄悄靠近了岳阳的旁边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岳守备真是好本事,愣是把一个边荒之地变成塞外江南,这份本事数遍整个大明那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啊!”
岳阳有些意外的看了来人一眼,这是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家伙,身材高大俊朗,身上的盔甲也颇为华丽,大红大绿,色彩绚丽不说,盔顶上还插着几根非常漂亮的翎羽,开起来卖相极佳。
“尼玛的,哥们你这身盔甲穿着是去打仗还是去泡妞啊?要是上了战场,简直就是属于那种高喊着向我开炮的类型啊!”岳阳不无恶意的想道。
从上午到现在,除了刚开始见面时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后,那些宣大的将领们压根就没人和自己说过话,仿佛隐隐有种排斥自己的感觉,现在这家伙怎么敢一个人过来和自己套近乎。
仿佛看到岳阳心中的疑惑似地,来人笑了笑后自我介绍道:“岳守备,兄弟乃大同总兵王朴,看到岳守备少年英雄,心中不胜欣喜,特地过来交个朋友。”
“哦,原来是王总兵啊,久仰久仰!”岳阳赶紧对他拱了拱手,心中却在飞快的回忆起来。
“王朴……王朴……对了,原来是他。”
岳阳终于想了起来,感情这个王朴还是挺有名的一个人物啊。
在历史上这个王朴出身商贾,是一名正宗的纨绔子弟,打流寇杀鞑子不行,可杀良冒功倒挺在行的。崇祯九年的时候清军南侵,这家伙奉命领军驰援京师,后来上报战功的时候号称砍了一千多颗清兵首级,可事后一查,那些首级里九成九都是用良民脑袋冒充的。崇祯十三年,松山之战打得正激烈的时候,这家伙是第一个先跑的,而且还是丢下全军将士一个人从松山跑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最后被崇祯皇帝下旨砍了脑袋。
一想到这里,岳阳看向王朴的眼光就有些古怪,一直看得王朴心里有些发毛。他不禁奇怪的问道:“岳守备,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莫非兄弟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没有,下官只是看到王总兵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一时就失神了,勿怪勿怪!”岳阳赶紧拱手赔礼。
“没事……大家同为三晋子弟,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呢,咱们应该多亲近亲近才是。”王朴不愧是商人的后代,打仗的本事不咋滴,但和人套近乎的本事却是天生的,很快就和岳阳聊了起来,令岳阳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和王朴竟然聊得还挺投机的,这家伙无论是做生意还是逛窑子或是摇骰子赌钱,聊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让岳阳这个苦出身的屌*丝打开了眼界。
两人聊了一会,众人就到了岳家庄,岳阳作为地头蛇自然得尽地主之谊,当天晚上,岳家庄里杀鸡宰羊,好一通忙活,最后岳阳还命人到五里寨最大的酒楼里订了数十桌上好的酒席来款待卢象升一行人。
到了吃饭的时候,岳阳自然是不能跟卢象升他们坐一块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华夏人吃饭那是有着相当严格的规矩的,尤其是在官场上更是如此。你是什么品级,什么官职,你就得坐什么位置,岳阳身为应州守备、游击将军和新晋的宣威将军,那也只是个四品官,和卢象升、许鼎臣、陈新甲这些二品、从二品的大员自然不能同桌而坐。
不过军中的将领们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很快王朴便将岳阳叫到了他所在的那一桌上,并为他一一介绍起桌上的中将。
“岳守备,这位是宣大总兵杨国柱、这位是署都督佥事、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宣化总兵唐通、这位是中军游击郭英贤、宣府参将张岩,游击李见明、温辉……”
这些宣大将领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岳阳就见过了,只是当时场面太乱,岳阳一时间哪里记得住这么多人,因此现在又重新介绍了一遍。
而此时这些宣大将领们在看向岳阳的眼光和今天上午却又不相同。在今天上午之前,宣大诸将都认为岳阳只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家伙,加上用了点杀良冒功的手段,这才弄了个斩首两千余的战绩。可今天看了岳阳所部的操演和五里寨的繁荣景象后,即便是反映最迟钝的人也明白,这个岳阳手底下还是有真本事的,是以在对待他的态度上也开始转了一个大弯……
第一百七十一章 做买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王朴凑到了岳阳跟前笑道:“岳守备,适才你们应州军的操演确实是让咱们大开眼界了。说实话,原本兄弟们对你们斩首两千余的战机还有些怀疑的,但现在嘛剩下的就只有钦佩了。”说完,王朴又伸出了大拇指对着岳阳晃了晃。
岳阳微微一笑,他并没有被王朴的这一通高帽晃晕。他微微一笑道:“王总兵过奖了,末将不过是尽了本份而已,当不得您夸奖。”
“唉……你太谦虚了,斩首两千余啊,这份战功可是了不得。”王朴又啧啧赞扬了一会,这才话锋一转问道:“岳守备,兄弟我托大问一句,你们应州军装备的那些火铳不知道还有没有多余的,能否卖一些给我们啊?”
王朴的话音刚落,岳阳就察觉到桌上原本有些喧哗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周围几名将官的目光都注视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于王朴的问题,岳阳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这个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岳阳摇了摇头,神态坚决的说道:“王总兵,不是末将驳您的面子。这么跟您说吧,这些火铳的枪管我们现在还造不出来,得靠那些佛郎机人从海外运来,一路上路途遥远不说,价钱还贵得吓人,一支枪管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加上加工费什么的,一支火铳没有一百二十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您真的打算买吗?”
“嘶嘶……一百二十两!”
周围的人惊呆了,尼玛的,这火铳难道是金子做的啊,怎么这么贵。
王朴也板着指头算了算,一支火铳一百二十两,一千支那就得十万两银子。要是将他手下的士卒全都换上这种火铳那还不得好几十万两银子啊,尼玛的,真心买不起啊。
其实不止是王朴,就连周围的宣大将官们都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些人都不傻。那些火铳的威力今天他们都看到了。两百步的杀伤距离实在是太恐怖了,平日里他们别说是看到了。就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啊。这样的好东西他们一看就喜欢上了,于是才唆使王朴过来探探口风,但是现在一听众人都吓傻了。“尼玛的,一杆火铳就要一百二十两银子。他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装备不了几支啊!”
这时,坐在王朴对面的一名将领皱着眉头问道:“岳守备,真人面前不说假,您这些火铳真有这么贵吗?”
说话的这名将官年近五十,身材不高,但极为壮实,一张粗黑的脸。满是风霜之意,说话时中双目凛利,颇有威势,一副标准军人的形象。
岳阳想了一会才认了出来。这名将官是署都督佥事、山西镇总兵虎大威,岳阳对他也略微有些印象,此人乃塞外降卒出身,史称其勇敢而有将略,从军累官至山西参将,副将,总兵官,最后在与农民军作战中中炮身死。
就在岳阳沉吟的时候,一旁的宣大总兵杨国柱看到岳阳沉默不语,以为岳阳心中不快,便在一旁打圆场道:“岳守备莫怪,虎总兵就是这个直脾气,并非是特意质疑你。”
岳阳点了点头:“杨总兵误会了,末将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刚才末将并没有说谎,这种火铳虽然威力大,但价格确实昂贵异常,末将也是将这一年多来做买卖的银子几乎全都投了进去,这才凑出了这些东西,而且这些火铳还异常的娇贵,那些线膛在用上一两年后便会被磨平,届时又得换新的,是以末将才会这么说。不过末将以为,其实我大明的火器还是不错的,例如鸟铳、鲁秘铳、三眼铳都是挺好用的,为何诸位都不喜欢用火铳呢?”
听了岳阳的话,杨国柱和其余几名将领对视了一眼,苦笑道:“岳守备有所不知,我大明的火器是不错,可如今的火器都是什么样子?若是咱们自己造的火器还好点,若是工部造出来的火器我们根本就不敢用,一杆新造出来的火铳只要连续开上三枪就有可能炸膛,你说我们敢用这种火铳上阵杀敌吗?是以士卒们宁愿用大刀长矛和鞑子厮杀也不愿意使用火器啊!”
“竟有此事?”
岳阳顿时就愣了,他以前只是听说大明末期时朝政糜烂,可没想到就连发给士兵们上阵杀敌的火器也全都是烂货,如此一来士卒们还怎么相信朝廷。
“杨大人,既然朝廷发下来的火器都是烂货,那何你们不自己打造呢?”
“自己打造?”杨国柱苦笑了一下:“打造火器你得有熟练的工匠吧?得有银子吧?得有生铁吧?可朝廷每年拨下来的饷银能有多少,最多也就是让咱们不至于饿死,可是想要打造火器却是想都别想了。”
“这样啊!”岳阳听得心里有些发酸,他不假思索的说道:“这样吧,那种米尼式火铳由于太贵,末将实在是没法子给你们通融。可是末将这里打造一些旧式的火铳还是可以的,您也看到了,末将手下士卒拿的火铳全都是燧发结构,不用火绳,这样一来就省了很多的麻烦。而且这些火铳兄弟也试着早过,远了不敢说,但七十步内还是可以打死人的,若是面对披甲的鞑子,四十步内可以射穿他们两层棉甲,而且这种火铳质量也很好,轻易不会炸膛,您若是有兴趣的话兄弟就已每支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您一批如何?”
“二十两银子一支?”
众将一听就心动了,他们都是行家,这样的价格绝对是一个良心价了,一把火铳的成本也就是这么多了,看来这个岳阳真的挺仗义啊。
“岳守备,你的这种火铳能保证不炸膛吗?”一旁的虎大威也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岳阳。
“绝对不会!”岳阳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虎总兵若是不放心,您大可事先验货,等您验完了咱们再交易,这样您总该放心了吧?”
“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本官现在就可以向你订一千支。”虎大威当场就拍了板。
“我顶两千支……”
“我也订两千支……”
“我订一千支……”
众将立刻在酒桌上纷纷下了订单,这些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都知道,象岳阳这些家大业大的人,轻易是不会毁了自己的招牌的,他要是敢在这些火铳上动手脚那得罪的就是所有宣大的将领了,这种事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就不会那么做。
岳阳和众人都没想到,只是吃一顿饭而已,竟然就变成了一场订货会议。就在岳阳和宣镇众将们做起了军火买卖的时候,卢象升也正在和许鼎臣、陈新甲谈起了岳阳的事情。
卢象升喝了几杯酒,原本白皙的脸变得红了不少,他转头对许鼎臣道:“许大人,本官看那岳阳不但会屯田,还会练兵、打仗,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啊,本官有意要将他换个地方发展,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身为一省巡抚的许鼎臣是什么啊,卢象升的话一出,他的脸上就露出了警惕之色,“哦?换个地方?不知卢大人想让正宏到哪任职啊?”
不止是许鼎臣,陈新甲和周围那些官员也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卢象升。他们都知道,岳阳是许鼎臣一手提拔起来的,说事许鼎臣的心腹也不为过,现在卢象升突然提出要把岳阳调走,这不亚于是要砍了许鼎臣的一条手臂啊,也难怪许鼎臣的脸色那么难看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调动问题
卢象升微微一笑:“许大人勿慌,本官只是想将岳守备调到浑源州担任守备而已。你也知道,浑源州原来的守备实在太过平庸,鞑子来时只会派人求援,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的人本官却是着实不喜,是以想将岳守备调过去整顿一下浑源州的防备。”
“将岳阳调往浑源州?”许鼎臣有些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道:“若将岳正宏调往浑源州,那应州的守备由谁接任啊?”
仿佛看出了许鼎臣的担心,卢象升继续说道:“应州守备一职由谁接任这个不重要,届时让岳阳把名额提出来咱们一起提交给朝廷就是了。”
“这样啊!”许鼎臣沉吟了起来,刚才他还怀疑卢象升是想故意把岳阳调走以消弱他的实力,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虽然许鼎臣不乐意,但在这个问题上却也不得不尊重卢象升的意见。
明代的官制是很有意思的,有明一代,巡抚与总督并不是地方一级行政官员。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做大,巩固中央集权,于是在地方上实行了一套三权分立的制度:布政使司掌民政,按察使司掌监察司法,都指挥使司掌军政。朱元璋的初衷虽好,但是三司互不统属,缺乏应变。
这个缺点到了明朝中叶时愈发突出,于是到了嘉靖年间,为应付连年不断的内忧外患,巡抚和总督巡抚这两个职位便应运而生。
总督主理军务,比较固定的有蓟辽保定、宣大山西、陕西三边、两广四总督。其他或设或废、并不固定。
巡抚主理民政,兼涉军务,基本每省皆设。
在这个两个职位里,总督一职更是权利巨大。到了弘治十年(1497)的时候,弘治皇帝设置了延绥、甘肃,宁夏三边总制(即总督),并明确诏令“总督文武。自总兵。巡抚而下皆听节制”。
因此,严格的说起来。许鼎臣这个巡抚还是要听从卢象升的命令的,因此卢象升能征求许鼎臣的意见已经算是很给许鼎臣面子了。
许鼎臣想了良久,这才捻须苦笑道:“卢大人,实不相瞒。按理说这样的调动是您份内之事,本官也不好多言。但您也知道,岳正宏此人在应州府和五里寨干得那么红火,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您突然将他调走,恐怕他本人不会太乐意啊,尤其是他麾下还有那八千健儿。一个安置不好就会出事的。”
说完,许鼎臣拿起桌上的酒杯,“滋”的一口饮尽就端坐在椅子上再也不吭声了。
许鼎臣的话不由得让包括陈新甲在内的众人心中一怔。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大明早期或是中叶的时候了,如今的大明私兵现象特别严重。这点从各地的将官都拼命蓄养家丁的情况就能看得出来。而且这些家丁可是属于将领们的私兵,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效忠朝廷的道理,他们效忠的人就是给他们饭吃的将领。
这次五里寨之行,这些大佬们也算是开了眼界,数百万担的粮食产量、麾下八千劲旅,听说此人还控制着山西近八成的食盐,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人已经不能把他当成一个简单的游击将军或是守备来看待了。而且岳阳已经通过两年多的时间将应州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现在骤然将他调走人家会乐意吗?一个不好就会出大问题啊,想到这里,众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卢象升。
卢象升却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道:“许大人言重了,本官是说要将岳阳调往浑源州,但却没说要卸了他在应州府的差使啊。应州守备这个差使他可以推荐一个人上来,而且岳阳身为北路游击将军,浑源州原本就隶属于于他的管辖之地嘛,他要是上任还是可以带着一些旧部去上任嘛,诸位以为呢?”
“这样啊!”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卢象升并不是要玩卸磨杀驴那套啊。众人原本还以为卢象升看到五里寨的繁荣后对五里寨起了什么心思,想要将岳阳调走后趁机派人插手抢这块肥肉,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许鼎臣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中叹了口气看来卢象升是铁了心的要把岳阳调往浑源州了。
酒宴散后,作为地主的岳阳赶紧让人安排好诸位大佬的住宿问题,忙完这一切后正想去休息,但却又被卢象升派人叫了过去。
在一间客房里,卢象升接见了他。卢象升也不废话,很快便将自己想要将他调往浑源州的意图告诉了他,并征求了他的意见。
“督臣,难道您是想让末将到浑源州去屯田并发展军备吗?”
和许鼎臣不同,岳阳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却是有关边防和屯田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年轻的将领,卢象升面前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从岳阳的回答中他便可以看出,在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始终是将边防和屯田纳粮等事情放在第一位的。
“正宏你放心,本官调你去浑源州可没有什么坏心眼,也没有派人来摘桃子的心思,五里寨是你的心血,没有人会动他。本官之所以派你去浑源州也是被此次后金给逼的,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朝廷诸公却依旧醉生梦死,吾辈若不发奋图强恐大厦将倾。
正宏你此去浑源州任务有二。屯田和练兵,向朝廷多纳粮,只要将此二事办成,将来官拜参将甚至总兵也不是不可能,乱世将至,正是吾辈建功立业之时,正宏你莫要辜负了本官的期望啊!”
说实话,若是旁人来说这话岳阳早就啐他一脸的唾沫星子,尼玛的这是把老子当猴耍啊,朕以为老子的智商和你一样低。但对于卢象升岳阳却没有丝毫的怀疑,此君的人品那是经过了历史的检验的。
望着一脸诚恳看着自己的卢象升,岳阳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督臣,实不相瞒。末将的根基都在应州,府若是去了浑源州,那应州府和五里寨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卢象升摆了摆手,“应州府守备的位子你可以先兼着,要不你认为谁适合接替你的位子也可以报上来,本官批了就是”
“那行!”
听到这里,岳阳就放心了,只要应州府还在自己手里就行。他想了想后说道:“如此末将便举荐末将的麾下的一名防守官,此人名叫岳顺宝,也是跟了末将十多年的人了,就让他来接替末将的位子吧!”
“行,回头你把名单给本官报上来,本官准了就是。”
“是……”
卢象升的应州之行很快就结束了,他也匆匆的离开了应州。但这件事后续带来的影响却没有结束。
首先五里寨又迎来了一个大丰收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朝廷的耳朵里,这下整个朝廷又开始沸腾起来。
“什么……五里寨的粮食又丰收了,此次的收成竟然有五百万担?”
暖香阁的龙椅后,崇祯看着面前正跪在自己面前朝廷户部尚书侯恂,只觉得心口一阵乱跳。
“是的皇上,这件事乃是陈新甲、卢象升和巡抚许鼎臣一同上的奏折,千真万确啊皇上!”此时的侯恂话里带着一阵哭腔。
作为大明的户部尚书,侯恂在外人看来那是风光无限,手掌一国财政大权,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可事实上侯恂却觉得自己是整个大明最苦逼的人,随着大明税源的渐渐枯竭,大明朝已经陷入了无以为继的困境。
用国穷商富来形容此时的大明是在正确不过了,占了大明朝一成的地主士绅阶层拥有整个天下九成的财富,但这些人却并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哪怕一个铜板来交给朝廷。
而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为了保护这些贪婪的人,朝廷却不得不从那只占据了天下一成财富的九成人手中拼命的榨取剩余价值来养活整个朝廷。
到了崇祯当政时期,整个大明的财政收入从张居正时期的两千多万两下降到区区四百万两。用现代的术语来说,这样的财政收入代表着整个朝廷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为了维持辽东、三边以及剿匪的战事,朝廷不得不加大赋税,但这样的恶果就是会有更多的农民破产。说实话,朝廷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后果,但此时的大明已经如同一个快要渴死的病人,哪怕面前放着的是一杯毒酒也不得不把它喝下去,这大概说的就是所谓的饮鸩止渴了。
而现在岳阳所在的五里寨竟然连续两个季度都获得了大丰收,这无疑是给已经垂垂老矣的大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后,崇祯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他走下了龙椅,在铺着汉白玉的地砖上不停的走动着,嘴里还不停嘀咕着什么。
“好……好啊!”
一直走了好几圈,勉强将兴奋心情压下去的崇祯扭头问道:“侯爱卿,你算一下,若是五里寨收成达到了五百万担,朝廷可以向他们征集多少粮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朝堂变故
对于这个问题,侯恂在心中不知早就算了多少遍,他立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禀皇上,若是依照朝廷正常赋税收税的话五里寨应该缴纳粮食三十万担,或是折合银子二十九万两。”
“三十万担吗?是不是太少了点?”崇祯嘴里啧啧了几声后,仿佛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
“皇上,三十万担或是二十九万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侯恂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皇上,原本按照祖制,五里寨有三十万亩的田地是今年才开的荒,是不应该的收税的,如今向他们收税已经是惹来非议了,要是再多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唉……朕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崇祯叹了口气,神情落寞的看着殿外的夕阳,“侯爱卿,你说区区一个荒芜的五里寨,地不过数十万亩,竟然能上缴秋粮三十万担,可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拥地数千里,一年到头缴纳的粮食也不过区区数百万担,这是为何,爱卿可否告知朕么?”
此时的崇祯,话里充满了落寞的惆怅,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
看着站在门前的崇祯那孤独的身影,侯恂的眼睛红了。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原本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又忍了下来,毕竟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别说他这个小小的户部尚书了,就算是身为天子的崇祯也不能触碰这个禁区。
“罢了罢了……”崇祯回过头来笑了笑:“总之粮食丰收那是好事,这样一来朝廷就可以有多余的粮食送往辽东前线了。对了,朕这里还有一份奏折,是卢象升送来的,他说他打算把岳阳调到浑源州担任守备,原应州府守备由岳阳的旧部岳顺宝接替。爱卿以为如何啊?”
侯恂对此很是赞同:“此事可以应允。岳阳此人不但善于兵事,且善于屯田,若是他能将浑源州那一块也发展成五里寨那样的鱼米之乡,对于大明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啊!”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崇祯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岳阳此人确实是一员干将,短短一年便为朝廷纳粮数十万担。功劳甚大。若是他能将浑源州也建成另一个五里寨,朕即便是给他一个总兵之职又有何妨?”
“看来皇上对这个岳阳确实很看重啊,罢了,自己现在就为他加一把火吧!”侯恂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下。随后便进言道:“皇上,岳阳此人确有大才,微臣以为皇上不如晋升岳阳为指挥同知,兼管浑源州、应州府两地屯田与兵事,您以为如何?”
“晋升岳阳为指挥同知?朕听闻岳阳此人可是有着秀才的功名,他会乐意吗?”
崇祯怔了怔,岳阳先前的官职是游击将军兼应州府守备。属于正四品,而这个官职属于流官,也就是说还属于文官系统,但如果晋升他为指挥同知的话那可就是世袭。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岳阳一家人世世代代就只有当武将的份了,虽然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官,但恐怕人家还真不怎么乐意。
侯恂笑了笑,“皇上,有道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皇上看得起他,赏给他官职那是他的福气,他岂有不服之理呀。”
崇祯想了想也对,自己是皇帝,封给他什么官职都只是自己一句话的事,若是将来岳阳不喜欢当世袭武官的话自己再给他改回来就是了。
想到这里,崇祯便同意了侯恂的提议:“好,就按爱卿的意思办,传朕的旨意。加封岳阳为山西指挥同知,轻车都尉,负责应州府、浑源州两地屯田兵备事宜,着令他即刻到浑源州上任。对了,让岳阳上任之前别忘了把秋粮给上缴了!”
“呃……”
…………………………………………
“上谕……兹有应州守备岳阳,公忠体国,为国囤粮练兵……滋任命其为一国山西指挥同知、封轻车都尉爵,望其不负朕望,为国戎边囤粮…………钦此!”
一名吏部的官员站在岳府的大堂里,手里捧着一本明黄色的上谕正在朗声的念着,在他的面前跪着岳阳,在岳阳的身后是家里的老太太和他的几个媳妇以及一大帮下人。
“岳大人,赶紧领旨谢恩吧!”
这名礼部的官员看着跪在地上的岳阳,轻轻走了过去在他耳边提醒道。
“这……”
岳阳只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是怎么回事,卢象升不过是想要把自己调到浑源州而已,朝廷怎么把自己变成世袭了?
看到岳阳跪在地上发愣,吏部的这名官员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岳大人,快谢恩啊!”
直到这时,岳阳这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拜了下去:“臣岳阳领旨谢恩!”
“岳大人,恭喜了!”
吏部的官员笑着对他拱了拱手,便将圣旨塞到了他的手里。
岳阳拿着圣旨,心中也是一阵苦笑,从今以后他也成了世袭的武将一员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大明朝也没几年好日子,武将就武将吧。
将圣旨交给身后的玉玲,岳阳又朝站在身后的管家曹右谦使了个眼色,曹右谦赶紧走到这名官员面前将两张银票悄悄的塞给了他。
这名官员也不客气,将银票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笑着对岳阳拱手道:“岳大人,下官还有公务在身,那就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
岳阳也不留他,将他送到了府门口,这才回来。
此时的大厅里众人云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
岳阳走到老太太旁边低头苦笑道:“奶奶,您看这事闹的,孙儿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时,岳阳心中还是挺担心老太太生气的,老人家原本是重文轻武的人,现在自己竟然变成了世袭的武职,恐怕他老人家一时会想不通啊。
老太太慈祥的看着岳阳,却没有生气,反倒安慰道:“孙儿啊,俗话说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皇上既然让你当了指挥同知,那必然有他的道理,你接下来就是了。”
“是啊大哥,你不是升官了吗,这是好事啊,管他什么官呢,只要是升官就好,您怎么反倒不高兴呢?”岳阳的妹妹岳颖却是不明白世袭官与流官的区别,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岳阳。
“你啊!”看到岳阳一脸天真的样子,岳阳原本有些郁闷的心也轻松了不少。岳阳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两年多了,原本是个黄毛丫头的岳阳现在已经十五岁,身子长开,整个人也变得越发秀丽起来,岳阳伸出手在他的头上亲昵的敲了一下。
不过看到老太太没有怪自己的唐突,岳阳心中也放心了不少。不过接下来众人考虑的就是要如何到浑源州赴任的问题了。岳阳现在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现在的他可是家大业大,可不能说走就走。
看到岳阳为难的情形,老太太笑道:“孙儿你担心啥呢,浑源州离应州府又不是太原,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而已。孙儿既然担任了指挥同知,今后就得在浑源州常住,而且海兰珠这丫头还怀了身孕,也离不开你。这样好了,咱们一家人全都搬过去就是,免得你到了那里还得牵肠挂肚的。”
“奶奶,您愿意和孙儿一起搬过去吗?”岳阳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老太太在应州惯了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到浑源州居住,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开明,这样一来困扰自己的家事就算是解决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蒋鑫的担心
既然要去浑源州赴任了,岳阳自然要在去之前把应州府的事情处理好才行。
五里寨是岳阳的老巢,也是他的根基所在,自然得用篱笆把它扎牢啰。既然卢象升已经答应了他在五里寨建城墙,那么这件事就一定要尽快办起来。
接到上谕后的第二天,岳阳便招来了他在应州的老部下们开了个会。这次会议他所有千总以上的军官都来了,而作为主管民政方面的岳来福、海楼也没有漏下。
望着下面十多名下属,岳阳感到一阵豪情在心中涌起。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了,他也算是有了自己一个班底,虽然这个班底现在看起来还很弱小,但岳阳相信它也会随着自己实力的增加而变强的。
岳阳朗声道:“诸位也都知道了,过几日本官就要到浑源州上任,而这里也就要托付给大家了。希望大家能和以前一样尽职尽责,将五里寨发展好。”说到这里,岳阳把头转了过来沈括道:“顺宝!”
“卑职在!”顺宝赶紧站了起来,对岳阳施了一礼大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坐……”岳阳把手压了压笑道:“好了,别这么严肃,放松点,坐下吧。”
“是!”
看到顺宝坐下后,岳阳对他说道:“顺宝,本官这次去浑源州上任,空缺下来的应州府守备之职本官已经向卢督臣举荐了你,相信任命很快就能下来。本官走后应州和五里寨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看好它,要是出了问题本官拿你是问。”
“是!”
顺宝激动之下又站了起来大声道:“少爷您尽管放心好了,要是应州府和五里寨有什么差池您就砍了小的脑袋。”
顺宝激动之下,又喊出了当年的称呼。
“你啊!”岳阳无奈的摇了摇头:“都已经是六品的官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给我坐下!”
“哦!”看了看周围憋笑的人群,顺宝感到脸上有些火热,讪讪的笑着坐下了,而在另一旁。他的老子岳来福则是狠狠的瞪了他几眼。
对于岳阳走后由谁来接替他位子的问题。其实众人心中都有了底。这种重要的职位自然得让最信得过的人才行,而从小就跟着岳阳的顺宝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虽然顺宝在能力上还有待锻炼,但他的忠心度却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岳阳继续说道:“还有,本官虽然走了,但是屯田却不能停下来。海楼。本官要你明年秋收之前再开荒五十万亩,你能做到吗?”
海楼微笑着点头道:“没问题,只要有种子、农具和足够的水,小人保证能完成任务!”
经过了一年多的锻炼,原本性格有些木讷的海楼已经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干吏,今年那新开垦的三十万亩荒地和满仓的粮食就是证明。
“还有你来福叔。”岳阳的声音变得缓和了一些,对于这位为岳家庄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岳阳总是抱着很大的敬意。
“来福叔。我走后你要将水泥厂、冶炼厂和矿山的事情抓起来,绝不能松懈。要和军功厂的周大档头配合好,不能再让鞑子的奸细混进来了,明白吗?”
“是少爷。小人一定帮您把这份家业看得牢牢的,谁也别想夺走!”岳来福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你啊!”岳阳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岳来福,有时候他真是拿这对父子没办法。这对爷俩现在一个是五里寨的典吏,一个都快当上守备了,小农思想还是这么严重。
这时,又有人问道:“大人,您虽然是高升了,但此去浑源州也不能一个人去,总得带上一些人去吧?”
岳阳一看,不禁笑了起来:“胡老三,怎么?你是想跟本官去浑源州?”
胡老三满是横肉的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大人,现在应州城和五里寨都走上了正道,卑职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跟您去浑源州干一番事业呢。”
“正是!”坐在胡老三身后的吴成枫也抱拳道:“大人,卑职也愿意随您到浑源州去!”
“跟本官去浑源州可是有风险的,那里可不像五里寨那么安逸,你们确定要跟随本官去浑源州吗?”岳阳嘴角喊着淡淡的笑意重复了一遍。
“卑职也愿随大人前往浑源州!”
“卑职愿往!”
一时间,不少军官纷纷嚷了起来。
大家都不是傻瓜,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岳阳这个老板要银子有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加上上司看重,用前途无量来形容那是丝毫不为过的,这样的老板不跟你还想跟谁?
虽然留在应州或是五里寨的确可以过上安逸的日子,毕竟现在的五里寨发展也上了正轨,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等于脱离了岳阳这个核心了,傻子才会这么做呢。
看到众人纷纷表态要跟自己去浑源州,岳阳也是老怀大慰,他笑着摆摆手:“好了,你们也别争了。应州府和五里寨都需要人来守卫,本官哪能把你们全部带走。这样吧,此次本官去浑源州上任,就带两千步卒和一千骑兵,分别由胡老三和吴成枫率领,其余的人就暂时留在这里,日后本官需要你们的时候再把你们调过去。”
“大人,您带的人也太少了吧,卑职也要想跟您一块去。”一旁的冯晓明大着胆子说道。
“你也想去?”岳阳看着他想了想,最后点点头,“好吧,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不过你要记住,去了浑源州一定要约束好你的部下,那里可不是五里寨,咱们可不能让人家瞧了笑话。”
岳阳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冯晓明是卫所副千户出身,一身的兵油子习气,他所管辖的千人队往往在纪律上比起其他的部队就差了些,因此岳阳才特地嘱咐了他。
冯晓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大人您尽管放放心好了,到了浑源州后哪个王八蛋敢给您惹麻烦,卑职第一个饶不了他!”
“要是真惹了事,本官第一个饶不了你!”岳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冯晓明嘿嘿的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安排好了这些琐事后,九月二十七日,岳阳先带着一千冯晓明和吴成枫率领两千人马先行赶往了浑源州……
浑源州知府衙门内堂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内堂响了起来。
“大人,那个岳阳怎么会来咱们这里任职?咱们得早做准备才是啊!”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青色官袍,胸前绣着一支彩色的鹭鸶,面容消瘦肤色黝黑,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阴沉的样子,此人是浑源州主簿方迪英。在方他的旁边还坐着其他几名官员,浑源州原守备陆有源也在其中。
浑源州知府蒋鑫阴沉着脸坐在主座上,微闭着眼睛闭目养神,仿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岳阳要来浑源州任职的消息浑源州知府蒋鑫自然早就接到了通知,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浑源州上下都充满了警惕。
原浑源州守备陆有源哭丧着脸道:“大人,您说这个岳阳不好好在他的应州府呆着,跑来咱们浑源州干什么?真是吃饱了撑的。”
蒋鑫终于睁开了眼睛给他翻了个白眼:“你说干什么?鞑子来的时候你这个守备都干嘛了?人家干带着数千精兵和鞑子硬撼不说,还斩获首级两千余,你除了躲在城墙后头你还会干什么?”
被蒋鑫骂了一顿后,陆有源哭丧着脸不吭声了,只是他心里却在嘀咕:“人家带的是精兵,可我敢带着手下那些废材出城和鞑子决斗吗?只能是送菜而已。”
看到陆有源不吭声,一旁的方迪英求情道:“大人,这也不能全怪陆大人,鞑子凶悍,就连大同府都被围住不敢出战,咱们区区一个浑源州如何跟他们比呢。陆大人也迫不得已啊。”
“哼,好一个迫不得已。”蒋鑫嘴里低骂了两声就不吭声了,想来他也知道此时责怪陆有源也是无用。
方迪英脸色愈发阴沉了,“大人,此事多说无益,现在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应付那位即将到来的岳同知吧。据下官所知,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咱们山西现在几乎所有人吃的食盐皆出自他之手。而且应州府原本四大商贾已经被他整垮了两家,剩下的李家也在苟延残喘,若让此人来到浑源州,咱们这些人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了。”
“是啊大人,这个岳阳可是个过江龙啊,咱们一定刚要想法子把他赶走才行。”周围的人纷纷出言附和。
“好了,你们都给老夫闭嘴!”方迪英恼了,怒视着众人喝道:“本官知道你们都担心家里的坛坛罐罐,可岳阳的这个指挥同知是朝廷任命的,本官又有什么法子?再说了,即便他再嚣张,可有老夫在此他总得顾忌三分吧,你们慌什么!”
对于这些人打的小算盘,方迪英心中是一清二楚,这些人大背后都有浑源州本地商贾的影子,对于岳阳这头鳄鱼的到来自然充满了惊恐,可自己又有什么好办法呢,真要论起级别来人家比自己还要高半级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到来
对于岳阳的到来,整个浑源州的商贾士绅其实是持反对态度的,毕竟岳阳以往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有些出格了。应州府和浑源州相隔并不是太远,林远腾和王守城两家的下场他们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是满门被斩,一个是被迫离开应州,这样的结局让他们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尤其是方英迪,他所属的方家可是浑源州商会的领头羊,他的话可以说是代表了整个浑源州的意见。
看着阴沉着脸的方迪英,蒋鑫暗自哼了一声道:“好了诸位,老夫召集诸位来不是来听诸位发牢骚的,老夫可是把话先说在前头,你们如何跟那岳阳斗老夫不管,但是浑源州的秩序却一定要维持好,否则一旦发生了乱子老夫可不会跟你们客气。
还有你陆守备,虽然你这个守备名不副实,但朝廷并没有将你这个守备撤职,只不过是把你划归到岳阳麾的麾下而已,你也要把你那些兵痞给约束好,若是闹出什么乱子来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
“是!”
陆有源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今天他本来是想找蒋鑫做主的,但现在看来这位蒋知府是不会为他出头了。不过想来也是,蒋鑫又不是他老子,凭什么要为了他和岳阳这家伙死磕。
看到蒋鑫做了决定,众人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起来,这些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站着浑源州那些士绅商贾的影子,今天他们就是来谈谈蒋鑫这个最高行政长官的口风的,没想到这家伙废话说了一大堆,看似也很对岳阳不满,但实质的行动却半点都没有,这也不禁让他们失望起来。
最后蒋鑫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好了。岳阳此人明日便会抵达我浑源州,届时诸位可要和本官一同前往城门口迎接,这场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是!”
众人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纷纷站了起来。开始散了去,最后只剩下蒋鑫和一名幕僚模样的中年人。
众人纷纷散去后。蒋鑫依旧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自顾自的想着心事。良久,那名身穿青衫的中年人皱着眉头对蒋鑫说道:“东翁,看来浑源州的这些士绅对即将赴任的岳大人很不满啊。学生估计他们回去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蒋鑫冷笑道:“这些人眼皮子也就这样了,他们以为岳阳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此人身后不但站着巡抚大人,而且据传卢督臣也很赏识他,跟这样一个人做对实为不智之举。可笑方英迪等人还想把本官当枪使为他们冲锋陷阵,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这名幕僚有些担心的说:“可大人您上次和岳大人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您就不担心岳大人来后与您为难吗?”
“不然!”蒋鑫摇头道:“上次本官与岳阳此人闹不合那只是小事,此人虽是一介武夫。但据闻也是秀才出身,想必岳阳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跟本官为难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本官绝不能掺合到那些蠢材与岳阳即将到来的争斗当中去,如此一来本官才能从中左右逢源,你明白吗?”
“哦……东翁英明啊!”幕僚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笑容。
就在蒋鑫定下了两不相帮的决定的时候,方英迪和周围几名同僚也走出了知府衙门,心事重重的众人谁都没有心情说话,陆有源跟在众人的身后只是低头不语,正当他走到自己拴马的地方准备上马时,方英迪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陆大人,不知您现在可有空暇,若您不弃的话,不如到本官的寒舍坐一坐如何?”
“到您的府邸?”陆有源惊讶的看了看夕阳西下的天空,再看看方英迪和他身后的那几名官员,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地,随即缓缓的点了点头……
九月的天气已经过了一年最热的时节,但是还是有些闷热,尤其是对于顶盔披甲全副武装的军人来说更是如此。
在距离浑源州不足十里地的官道上,走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军队,这些人全都穿着黑灰色封闭式的铠甲正走在路上,整齐而隆隆作响的脚步声以及士兵们那简易饱满的神情无不在告诉人们,这是一支军纪言明的军队,他们正是从应州府前往浑源州的岳阳一行人。
岳阳给部下们装备的这种哥德式铠甲是一种封闭式的铠甲,虽然防御性能很好,但对于穿戴它的人来说可就不那么好受了。
“大人,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要不还是让兄弟们卸了甲轻装前进吧?”一名骑士策马来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岳阳和胡老三跟前,一边说一边掀起了面罩露出了面容,凛然是执意要跟岳阳来浑源州的冯晓明。
岳阳转头望了冯晓明一眼淡淡的说道:“怎么,才走了半天就受不了了?亏你还是千户呢,要不要本官把你送回五里寨回炉再训练一下啊?”
冯晓明讪讪的笑道:“不是……大人,卑职那有那么弱,卑职不担心这些士卒嘛,大家都走了大半天了,天气又这么热,兄弟们走了大半天了,现在一个个如此狼狈,待会若是到了浑源州可若是被那些人小瞧可就不好了。”
“原来你是怕这个啊!”岳阳失声笑了起来:“你能体恤下属这是好事,但军中自古就有慈不掌兵之语,倘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如何跟鞑子打仗。再说了,咱们要的也不是什么面子功夫,士卒们赶了大半天的路,自然是很疲惫了,若是咱们赶到浑源州时还一个个盔甲鲜明的,那才让人觉得奇怪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这倒也是……”冯晓明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就不再说什么了。
又走了一会,远远的岳阳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城墙,还有城墙外站着的那一大群人。
很快,前方跑了两名夜不收,他们策马来到岳阳跟前抱拳道:“启禀大人,浑源州知府正率领浑源州一众官员和士绅们在城外迎接您!”
“知道了!”
岳阳点了点头,他回过头来对身边的胡老三说道:“胡老三,去……让兄弟们都唱起来,把士气都唱出来,让浑源州的父老乡亲们都看看咱们应州军的威武!”
“是!”
胡老三眼中露出一丝兴奋之色,立即拨马朝队伍中间跑了过去,很快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便从他嗓子里冒了出来。
“大人……来了来了……岳大人的人马过来了!”与此同时,一名差役也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站在城门口的蒋鑫跟前气喘吁吁的禀报道。
“好,诸位,都打起精神来,快点!”已经站了好半天的蒋鑫也来了精神,赶紧纷纷招呼众人。此时的城外不仅是蒋鑫和一众士绅商贾,就连浑源州的老百姓们也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四五百人将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一听到岳阳的人马到来,所有人都开始骚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阵嘹亮的歌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
朝廷出利借国债,不惜重饷来养兵。
一兵吃穿百十两,六品官俸一般同。
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
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
随着这一阵阵的歌声传来,一支全服武装的军队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走在最前面那名年轻的将官,凛然就是那位前些日子在城下跟他们要粮食的那名将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跋扈的武将
随着一阵阵嘹亮的歌声传来,一队排着整齐队形的军队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虽然蒋鑫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岳阳和他的应州军,但在这支军队走进以后他依然感到一股夺人的气势迎面而来,这股杀气并非是针对他个人,而是一支经过了严格训练,并经过了血与火洗礼的军队由内到外的一股精神。
已经见识过应州军风采的蒋鑫尚且如此,那些站在他身后的浑源州士绅商贾们就更加吃惊了。他们发现这支军队和他们往日里见到的明军竟然是截然不同,这些不同不仅是体现在他们身上穿戴的铠甲上,而是反映在整个精神面貌和行为举止里。他们发现这支军队是由内到外的透着一股自信,这种自信和其他那些充满了麻木、冷漠的明军是截然不同的。
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
四莫奸淫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
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
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
六要敬重朝廷官,越份违令罪不轻;
歌声继续飘荡在嘹亮的半空,从未听过的曲调和通俗易懂的歌词立刻让所有士绅和周围围观的百姓眼睛一亮。
“好……唱得好啊!”一名六旬的老翁站在方英迪身后听得频频点头,手捋胡须面上带着微笑不住的低声叫好。
“嗯,此歌通俗易懂,简单易学,让士卒们唱熟后更是能告捷军中将士,让他们爱民护民,平日里更能提高士气。可谓是一举多得啊!”一名四旬左右的私塾先生在一旁也摇头晃脑的赞许道。
“哼……”听着身边的人不不约而同的赞许着这首歌,站在蒋鑫身后的方英迪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环视了周围的士绅们一眼。看得另外几位正准备说话的士绅吓了一跳,把正准备说的话咽入了肚子里。
那些士绅迫于方英迪和他家族的势力不敢说话。但周围的那些百姓却不管那么多。看到如此一支威武的军队开来,他们一个个都高声叫起了好。
“他爹。这是啥队伍啊,你看他们走起路来可真精神!”
“大兄弟,这些当兵的唱的啥歌啊,听起来还挺精神的?”
“不错嘛。这些兵看起来真提神,比起咱们城里的兵可精神多了。”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不少人看着慢慢走来的士兵们都很是激动,这年头的老百姓娱乐节目都很少,因此今天得知新来的指挥同知要带着兵马来上任,加之这位指挥同知大人还是上次救了浑源城的那位岳大人,因此不少百姓早早的就拖家带口的来到城门前找了个好地方津津有味的准备看热闹。
在这种情况下。华夏人喜欢看凑热闹的习性此时便显得一览无遗,整个城门口附近此时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当队伍来到城门前时,走在最前面的岳阳把手高高的举了起来。原本高亢嘹亮的歌声也戛然而止,在他身后所有的士兵都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前方。这一下在不懂行的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看在一直站在蒋鑫身后的陆有源的眼里,他的瞳孔却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
陆有源也算是当了半辈子兵的武将了,练兵打仗的本事或许不怎么样,但眼力却是有的。他知道,就凭刚才的那一手令行禁止的本事,就可以将他手下那些只会喝酒闹事抢老百姓东西的兵痞们甩开好几条街。
不过应州军的表现越出色,陆有源心中就越是嫉妒。在陆有源看来,这些应州军不过是岳阳用银子堆出来的军队而已,要是换了他有这么好的装备和银两,他同样可以练出一支不逊色于对方的精兵。而且最重要的是应州军越是精锐,他和他手下那些老弱残兵们日后的结局就越是倒霉,因为任是谁有了这么一支精锐后也不会需要这么一支只会消耗粮食的垃圾军队的。
就在陆有源妒火中烧的时候,随着一声“全体止步”的喝令,数千名军士立即戛然止步,全军队里犹如一个人般停了下来。
岳阳下了马,慢慢的走到了蒋鑫面前站定,朝蒋鑫点点头道:“这位想必就是浑源州知府蒋大人吧,本官乃新任山西指挥同知岳阳,见过蒋知府!”
此时的蒋鑫正手捋胡须,两眼微微呈二十五度角斜望着天空,脸上挂着一丝标准的官方微笑,正等待着岳阳给自己下跪见礼,然后他再用最优雅的姿势将他扶起来,这场见面礼就算是完成了,可没想到的是到头来岳阳竟然给自己搞了这么一出。
这下不但蒋鑫的愣住了,就连他身后的方迪英、陆有源以及一众官员和士绅们也都惊呆了,尼玛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新任的岳阳不是要跟蒋鑫这位知府下跪见礼么?怎么脑了这出啊?
古代的官场规矩可是很严的,下官面见上官时是一定要严格按照规矩来行礼的,比如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时该叩头的叩头,该作揖的作揖,这些规矩是不能废除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自从明朝中叶以后,文贵武贱的风气逐渐在整个朝野弥漫开来,尤其是当军户屯田制度彻底崩溃后,那些武将集团已经沦落为一群依靠文官集团施舍一些粮食才能过活时,武将们的尊严便彻底的被扔进了垃圾堆。
可能有人会问了,在应州的时候岳阳和郑发奎这个知府可是平等相待的,但是大家可以想想,应州是什么情况,那时的岳阳只是一个流官,加之岳阳又是地头蛇,郑发奎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可现在岳阳被加封为指挥同知,那可就是彻底的世袭武将了,这一来一去身份的变化可就大了去了。
在明朝中叶之后,朝廷一名从二品总兵在见到正四品的兵备道有时候都要行叩头礼,由此可见武将地位之低贱,因此刚才蒋鑫站在原地等着岳阳口头拜见绝不是什么摆架子,而是一种官场的常态。但是没想到岳阳这个家伙却非常的另类,见了蒋鑫这个浑源州最高行政长官竟然只是点点头而已,这一下顿时便把不少人给惹毛了。
早就看岳阳不顺眼的方英迪立刻便从蒋鑫身后跳了出来,指着岳阳大喝道:“大胆岳阳,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指挥同知,上任后竟然拿不对知府大人大礼参拜,你是何居心,我要上折子参你!”
看着从蒋鑫身后蹦出来的方英迪,岳阳先是一愣,他将目光看向了蒋鑫,却发现蒋鑫仿佛没看到似地,只是自顾自的看着自己的鞋子,仿佛上面长了朵花似地,他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冷笑道:“嘿嘿……这是谁的裤裆没关好,把你这么个玩意给蹦出来了!你算是什么东西!”
“你……你大胆!”
一时间,方英迪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突突的充血,脸色也一下子涨得通红,指着岳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岳阳轻蔑的斜看了他一眼说道:“看你身上绣的鹭鸶,充其量也就是个六品小官,本官可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你见到本官不但不行礼拜见,反倒跳出来指责本官,你的圣人教诲、孔孟之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方英迪的身子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惨败,这倒不是吓的,而是被气的。他竟然被一名武官给骂了,被一名低贱的武将给骂了,这对于他来说还是生平第一遭。一时间他只觉得天地都有些旋转起来,眼看忍不住就要跌倒在地,一旁的众人见状赶紧将他扶住,在众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站稳的方英迪指着岳阳颤声道,“好你个岳阳,你竟敢如此无理,你就不怕满遭满朝文武的耻笑吗?”
“耻笑个屁!”岳阳也恼了,好好的见个面,你这小子算是哪根葱,竟然跳出来找茬,他上前一步厉声喝到:“你知不知道,老子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指挥同知是几品?是从三品……从三品你知道吗?让老子一个从三品的朝廷命官给一个四品的官员叩头,你这是哪门子的礼法?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啊?”
岳阳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对着他一顿猛骂,骂得众人目瞪口呆,就连不是当事人的蒋鑫也惊得扯掉了自己的几根胡须。
一直骂完后,岳阳这才转过身子对蒋鑫笑了笑道:“蒋大人,有些人啊就是目无上官,这种人就是欠骂,你说是不是啊?象这种人大人身为一州父母一定要好好治治他才行,否则岂不是乱了套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蒋大人,咱们还是进城吧!”
“哦……哦哦……”
此时的蒋鑫只感到脑子一片混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这样不知礼数的武将,恍惚间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岳阳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里。
良久,在城门口才传出了一声鬼哭狼嚎般的骂声。
“跋扈……”
第一百七十七章 要算旧账
深沉的黑夜中,在一栋老宅子里传出了一声犹如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嚎叫。
“爹……我一定要那个下贱的匹夫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岳阳在此的话他一定会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今天上午跳出来跟他为难的那位六品小官,当然了,直到现在岳阳也不知道这个六品小官叫什么名字。
岳阳没有将方英迪放在眼里,可并不代表方英迪没有将岳阳放在眼里。感到今天受到了莫大侮辱的方英迪气得几乎要爆血管,回到家后的他将房间里的东西几乎全都摔得粉碎,最后才带着满腔的怒气来到了他父亲方久铭的房间里请他做主。
方久铭今年五十岁,但肤色很是黝黑,故而显得比较老。在这点上方英迪倒是继承得很好。
慢慢的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方久铭短粗的眉头慢慢竖了起来,冷声道:“哼……你这个孽障,为父早就嘱咐过你凡事不要强出头,你倒好,蒋知府都没出声呢,你一个主簿却急吼吼的跳了出来,现在好了,蒋鑫为你说上一句公道话了吗?没有吧?”
“可是……孩儿就是看不惯那个姓岳的如此跋扈,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也知道,姓岳的原本在应州府时就是一方豪强,山西的食盐已经被他一手操控,如今就连咱们也不得不从他手中进货才得销售。这也就罢了,更过份的是他竟然还规定了咱们的最高售价不得超过一百文,真是欺人太甚!如今他竟然亲自到咱们浑源州上任,您想想看,如此一来往后哪还有咱的活路啊。”
听到这里,方久铭的脸皮不禁连续跳了几下。原本就黝黑的脸色变得更加深沉了。
俗话说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方英迪之所以如此仇视岳阳,起因就是这么简单。
过了一会。方久铭才沉着脸道:“够了。你说完了没有?”
感受到到自家老子话里那隐含的不满,方英迪赶紧躬身道:“父亲。是孩儿失礼了。”
方久铭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训斥道:“你以为就只有你对岳阳不满吗?为父告诉你,遍数整个浑源城里,对那个武夫不满的人多了去了,可为何没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呢?那是因为人家现在是圣眷正隆的指挥同知。人家不但有权、有兵而且还有银子,跟他斗……你拿什么跟人家斗?”
听着自家老子的训斥,方英迪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他再有银子也只是一个武夫而已,孩儿身为四品主簿,为何训斥不得他?”
“训斥他?”方久铭冷笑着看着他道:“今天你倒是训斥了他,可结果呢?你训斥得了他吗?明面上他可是从三品的朝廷命官,武将地位低下那也只是暗地里的规则而已。这种东西说穿了那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谈的,你倒好,直愣愣的就要当中训斥一位比你高好几级的官员,别说他了。就是泥人也要发火。人家不骂你骂谁?白白让满城的官员和百姓看了笑话,丢了我们方家的脸!”
最后,方久铭又说道:“你要记住,对付一个人,永远不要和人当面硬拼,暗地里捅刀子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你明白吗?”
“是,孩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方英迪恭敬的低下了头,看着依旧有些愤愤不平的儿子,方英迪轻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干的骂道:“你啊,凡事就是不会多动脑子。你也不想想,要对付岳阳,用得着你亲自出手吗?你可别忘了,如今的浑源城里比你还对付他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让别人去对付他,你自己在后面坐享其成呢?”
“父亲,您是说……”方英迪看向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呀!”方久铭有些恨铁不成干的指着他说道:“你想想看,如今岳阳来到浑源州后,最担心的人应该是谁?”
“您是说陆有源?”方英迪的眼睛顿时亮了。
“当然!”方久铭冷笑道:“陆有源本是浑源州守备,掌管着三千的守城士卒,虽然那些士卒垃圾了些,而且被他吃了近半的空饷,但好歹整个浑源州的士卒都归他管,吃吃空饷喝喝兵血,日子倒也过得快活。可如今朝廷却给他派来了个顶头上司,你想他能乐意吗?为父可以肯定,只要你去在他跟前稍微撩拨这么几句,他肯定会就会闹腾起来,届时……嘿嘿……之后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了吧?”
听到这里,方久铭已经是听得热血沸腾。他兴奋的答道,父亲,孩儿知道了,只要陆有源能够把浑源州的守军闪动起来,那么不管岳阳如何解释,他身为指挥同知都脱不了干系,即便是他再受卢督臣和巡抚大人的宠信,朝廷也一定会对他产生一个御下不严的印象,届时咱们便可以在里头做文章了。
“嗯,你总算没有笨到家。”方久铭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接着低声道:“你听着,你明天就去找到陆有源,跟他这么说这么说……”
对于这些阴谋,岳阳并不知晓,现在的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首先是他带来的三千名士卒的住宿问题。当岳阳跟着陆有源来到位于城西的校场时,看到长满了青草的场地和校场周围那几十栋摇摇欲坠的用木头搭起来的房子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守备,这……这就是你为我们大军安排的住宿地点?”
看着快要进入暴怒状态的岳阳,陆有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掩饰道:“大人,卑职这也是没办法,咱们条件就是如此,卑职也没想到您会带来这么多军士,所以……”
“好……好啊!”岳阳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只是还没等他发话,站在他身后的胡老三再也忍不住,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陆有源的衣襟,钵大的拳头就要朝他的脸砸了过去。
吓得陆有源赶紧尖叫起来,“你住手,你想干什么?想殴打同僚吗?你敢打我的话我立刻就上折子参你!”
“住手!”
冷着脸的岳阳喊住了胡老三,脸色阴沉的瞪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才点了点头冷笑道:“好你个陆有源,好你个陆守备,本官倒是小看你了。”
“大人,卑职也是没法子啊,您也看到了,咱们这些人原本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那闲钱修缮房舍啊。您就算是杀了卑职,卑职也变不出房子来啊。”
“哼……”
岳阳背着手走了两圈,这才停下了脚步问道:“陆守备,如今你手下还有多少人马?记住,本官要的是实数!”
一听到这里,陆有源的心里就开始冒冷汗,低着头答道:“回大人话,卑职……卑职手底下实有……实有那个……”
岳阳不耐烦的大喝道:“到底有多少……快说!”
被吓了一大跳的陆有源身子打了个哆嗦,都是当兵的,他也知道这种事瞒不过自己这位新来的顶头上司,否则人家只要把兵丁们一集中就全清楚了。于是心下一横,赶紧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卑职手下实有兵丁一千出头……”
“什么!”
不仅是岳阳,就连一旁的胡老三、冯晓明、吴成枫等人也被吓了一跳。在来之前岳阳等人也是做过功课的,他们知道整个浑源州额定的守城兵丁人数是三千人整,虽然这年头吃空额在军中已成惯例,吃空额最厉害的当属各地的卫所军户。但相对来说那些守卫州府的守城军队要好一些,毕竟在各级的长官眼皮子底下,总得有所顾忌。但岳阳没想到这个陆有源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三千人的军饷竟然被他吃掉了六成,这已经不能说是胆大包天了,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估计也不为过。
“好……好啊……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哇……”岳阳的手指几乎指到了陆有源的额头上,眼喷怒火的喝到:“你知不知道,单单是这条罪名本官就能把你先斩后奏!”
“噗通!”一声,被吓坏了的陆有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抱住了岳阳的腿哭着喊道:“大人饶命啊!卑职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犯了糊涂,其实卑职也是逼不得已啊,这些年朝廷每年发下来的饷银连六成都不到,若是卑职招足了兵员您让卑职拿什么养活他们。卑职这不是没办法嘛,您也是带兵的人,应该能体谅卑职的苦衷才是啊!”
“呵呵……”岳阳几乎要被气乐了,“照你这么说,本官不但不能惩罚你,还应该向朝廷为你请功啰?”
“卑职不敢,但卑职确实是一心为公,从未为自己某私利啊!”此时的陆有源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哼……本官先绕了你这条狗命,你记住,后天你便将花名册交给本官,本官要一一清点人数,还有历年来朝廷拨发的粮饷账册,现在你先叫人来帮本官把帐篷搭起来,明白吗?”
“是,卑职马上就去!”
听了岳阳的话,陆有源一溜烟的赶紧跑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初逛市坊
浑源州位于山西东北部,地处桑干河支流浑河中上游。东接广灵,西毗应州,东南部以恒山与灵丘、繁峙县分界,北面由六棱山与大同、阳高二县相连,从地利上来讲是很便捷的,因此浑源州也相应的还算繁华。
今天,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城外便陆续有农户挑着一些山货和土特产进城叫卖。等到上午巳时时分,位于城东的大市坊已经是人潮涌动,整个市坊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和正在讨价换季的人群,更有不少破产的农民正跪在路边,不论老少头上都插着一根草标。
岳阳带着胡老三和几名护卫行走在市坊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岳阳不禁点了点头,扭头对胡老三说道:“看来那位蒋知府倒也不全然是个废物,此处商贸如此繁华,对百姓倒也是大有益处。”
胡老三看了一圈后也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抡起繁华浑源州自然不如咱们五里寨和应州府,但相比起其他地方也算是不错了。”
听了胡老三的话岳阳不禁笑道:“不错啊胡老三,听你的口气你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了。”
胡老三很是有些得意的答道:“见多识广不敢当,卑职当年跑江湖的时候确实是走南闯北了好七八年,不敢说把大明都走遍吧,但从南到北的走了一圈还是有的。”
“哦,我倒是忘了,你在来五里寨之前还是个跑过江湖,感情是见多识广啊啊!”岳阳笑了起来。
“大人见笑了,哪里是什么见多识广啊,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这年月要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谁愿意背井离乡啊。”胡老三的脸上却没有得意之色,反倒是一脸的苦涩。
“呃……这我倒是忘了。”
岳阳这才想起来。这年头的交通跟后世完全没有可比性,出一趟远门说不定就是一年半载,加上糟糕的路况,那简直就是遭罪啊。所以若非不得已是没有谁愿意背井离乡的闯江湖的。
摸了摸鼻子。感到有些尴尬的岳阳正要转移话题,却发现前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以及喝骂声。
好奇的岳阳赶紧一摆手:“走。到前头看热闹去!”
爱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岳阳也不例外,当他和胡老三等人赶到现场时,发现周围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岳阳急了,对胡老三使了个眼色。胡老三会意的点点头,大老板要看热闹,身为下属的他怎能不为老板分忧呢,胡老三立刻领着两名亲兵挤了上去,仗着身高力大的他们将前面的人挤得东倒西歪。
“操你姥姥,你干嘛呢!”
“挤个球。你娘的想死啊!”
“别挤啦,再挤老子要打人了!”
胡老三行为很快便引起了公愤,不少被他们挤到一边的大老爷们对他们怒目而视,一些脾气暴躁的甚至还举起了拳头。只是当他们看到那身材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的胡老三和那几名腰间挎着腰刀杀气腾腾的壮汉时,便很自动的将原本举起的手放到了背后,脸上还露出了自认为是最温顺的笑容。
直到这时,岳阳才在四名亲兵的护卫下走了进去,此时的岳阳突然想起了穿越前自己曾经的理想,如果现在手中再有个鸟笼子就更完美了。
当然了,这只是一瞬间的回忆,很快岳阳的注意力便被一幕正在打人的情景给吸引了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七八名穿着破烂鸳鸯战袄的官兵正围着一老一少两人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大声喝骂:“两个穷鬼,没银子还敢来这里买盐,你也不看看这些盐是你们这些穷鬼吃得起的吗?没银子就应该自觉的去买那些粗盐吃,那才是你们这些穷鬼该吃的东西!”
“大爷,您就行行好,卖给我们一斤盐吧,我们好不容易才攒了三百文钱,村里的人正等着我们拿盐回去呢!”
说这话的是一名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手上满是老茧,赤着一双遍布青筋的脚,脸上皱纹密布,一副典型的贫困村民的打扮。在他的旁边则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和那名老人差不多,此时他正被两名当兵的拉着,他脸色涨得通红一边挣扎一边怒骂道:“你们还讲不讲道理,旁人的店铺只卖三百文钱一斤,你们却卖九百文,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少年的话却让那几名士兵笑了起来,为首的一名狂笑道:“良心?良心一斤能值多少银子?再说了,你要是认为这里卖得贵你们可以到别家去买嘛,我倒要看看整个浑源州有哪家盐铺的价格比我们更便宜。”
看到这里,岳阳不禁看得满头的雾水。因为他发现在这家盐铺里面,好几名伙计正坐在凳子上看热闹,反倒是那几名官兵在替他出头,看上去那些官兵反倒比那些伙计更加热心。大感不解的岳阳随手拉过了旁边一名路人问道:“这位老哥,请教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盐竟然要一斤九百文?这些当兵的怎么会跑到盐铺替那些盐商出头?反倒是那些伙计却在一旁看热闹。”
被岳阳稍嫌粗鲁的动作弄得很是不快的路人刚想发火,但看到穿着一身丝绸的长衫的岳阳和站在他身后的几名膀大腰圆的随从,他这才换上了一副苦涩的神情气鼓鼓的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卖盐的盐铺是方家的铺子,那些官兵是方家的狗腿,所以就变成这样啰!”
“那啥……我还是有些听不清楚,这位老哥你能否说得清楚点。”
听得一头雾水的岳阳还是没听明白,随手从衣袖里掏出了十多枚铜板递给了这位路人道:“这些给您喝茶,你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接过了铜板的路人很明显脸色好了许多,这才说道:“还不是让盐价给闹的,话说是这样的,这方家啊……”
随着这位路人甲的解释,岳阳这才逐渐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自打岳阳从现代时空里弄来了大量的精盐后,这些质量上乘价格还比较低的食盐立即对那些又苦又涩的粗海盐造成了毁灭性的冲击,弄得山西的盐商们叫苦不迭。最后这些盐商们只好当起了二道贩子,到应州从岳阳的手中进货,然后运到本地进行销售。
按理说岳阳还是比较照顾这些来进货的盐商的,他给了这些人每斤一百五十文的批发价,并规定他们零售价为三百文,在岳阳看来一斤盐抛去成本后有每斤一百文的利润已经很赚钱了。但那些习惯了将盐价往上翻好几倍的盐商们哪里会遵守岳阳定下的规矩,他们将食盐买回来后,立刻便将盐价调到了九百文钱一斤,这样一来弄得老百姓们叫苦不迭。
“那原来不是还有粗盐吗?百姓们难道不会买些粗盐回去吃吗?”岳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哪里还有粗盐啊!”路人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岳阳一眼,“这一年来应州那铺天盖地的精盐压得各地的盐商们喘不过气来,他们都纷纷改行从应州那里进货了,那些苦涩难吃的粗盐现在还有谁会要啊,如今你想在盐铺里找一斤粗盐都难找了。”
“怎么会这样?”
岳阳有些喃喃的低语了一声,这样的结果是他所没有料想到的,他没想到原本好心的想让周围地区的百姓吃上精盐,自己再顺便赚点银子的事情最后竟然演变成这样。最后弄成老百姓竟然没有盐吃了,对于他来说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怎么会这样?”岳阳又低低的呢喃的一声,他转过了头问身边的胡老三:“你说这事怎么会弄成这样?难道我把盐卖给那些盐商真的是做错了吗?”
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岳阳,生怕岳阳太过自责的胡老三赶紧在一旁安慰道:“大人,这事不能赖您,全是那帮子奸商弄出来的,这和您可没啥关系!”
“不……是我错了。”岳阳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轻声道:“是我低估了那些人的贪婪和野心,看来还是马克思说得对啊,要是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目著被绞死的危险!是我错了,要是没有一个强大的监督机构,我把盐卖给那些盐商那简直就是在纵容他们啊!”
说到这里,胡老三发现岳阳的眼中射出一道冷酷的光芒,看得胡老三不禁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不知道自家大人说的那位马克思是谁,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要倒霉了。
只是岳阳眼中的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转过头来对胡老三说道:“好了,咱们回去吧,今晚蒋知府可是要给咱们洗尘,咱们还得回去准备准备,这些事情等过两日再说吧!”
说完,岳阳转身便向后走了出去。看起来这件事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只是深知他性格的胡老三却知道,自家老板看似平静的表情下肯定是炙热的怒火,只不过还没到时候发作而已,等到发作时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