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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个橙子     入骨相思之笙歌尽txt下载     入骨相思之笙歌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 我不姓王,姓苏

    月照深吸一口气,早已经躲到一隅清静赏花。半个时辰过去,皇后已经扶着顺姑的手回了储秀宫,月照也早想兴尽而归。

    她将手绢儿塞进袖中便转身离去,不想才走几步手臂便被人一下挽住,只听拂衣公主亲热地说,“你竟躲在这里不出声,让我好找。这会儿瞧你是要回去了,跟你一道走得了。”

    月照轻快一笑,嫌弃道,“可别把你的身量都往我这边靠,摔着我小意思,殃及这些花朵怪可惜的。”拂衣公主不依反倒搭上,面上嬉笑,语气却严肃认真,“小心蓉嫔那女人,我方才撞见她和二皇嫂交头接耳,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那女人一看见你,双目就生成一把毒箭,恨不能戳死你,我不放心,觉得还是跟你提个醒为好。”

    月照感激一笑,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公主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两人回到各自的宫殿,月照闷闷不乐地躺在藤椅上,秀眉微蹙,美目微阖,一副心有所思的样子。弄玉端着一盘紫红葡萄进来,讶然道,“小姐,天凉了,你可不能就这么躺那,万一着了凉可啥好?”

    月照不理,弄玉还要苦口婆心再说,却见项胤珏抬脚迈进殿门,待要请安却被他无声示意退下。

    项胤珏几步迈进月照身侧,见她举手要茶便亲自送到她手中暖手,却听这妮子说,“你这整日一惊一乍的,我迟早得给你乍傻。这要是在唐都,阿娘瞧见定会戳着我的头骂我不长进,责备我好好地就把你拐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风格去。”

    项胤珏嘴角带笑,神情啼笑皆非。月照觉得不对劲,蹙眉问道:“怎么?不服气?”话音未落,睁眼看是项胤珏,嘴角不觉一抽,花容窘迫,生生把余下的话咽下去。

    项胤珏桃花眼一挑,低头看着月照,故意冷声道,“站起来。”

    月照心里一个咯噔,进宫前听三叔说,皇宫里的人阴晴不定,惹得他们一个不高兴,咔一声人头落地没得商量。想此,吓得她嗖就站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亏她手脚敏捷有惊无险地接住,而后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项胤珏忍着笑,揶揄道,“教训起丫头倒有模有样,这会儿成龟样了?”月照满心不服气,到底忍不住低声辩解道,“回殿下的话,我不是教训,我是跟弄玉好言好语说的。再说,殿下这么无声无息进来,很有个性,很有个性。”

    “放肆。”

    “臣妾错了。”

    “哪里错了?”

    “不该这么个龟样。”

    “怎么?你还想像教训弄玉那样嚣张?”

    月照低头不语,心里抛给了项胤珏无数个白眼,暗自骂道:喂,项胤珏,你想怎样啊?信不信我把手中的茶泼到你脸上啊?

    项胤珏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珠一转,挑衅道:“想送白眼给本宫?”月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笑道:“没有的事,殿下真会说笑,真好笑。”然而,某人心里却是这样的:搞笑,何止给你白眼,我还想送给你一脸茶水。

    项胤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真的担心这丫头动手似的,从她手中接过茶水呷了一口,温声温语道,“那么喜欢坐藤椅?回头我让人把我书房的那张狐皮缎送过来。”

    月照惊楞,还未开口拒绝,项胤珏俊眉微皱,不满道,“等不及得非得现在送来?”月照无语,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

    “殿下,七殿下求见。”一道传报让月照暗自松了一口气。项胤珏将月照的小举动收在眼底,嘴角一挑便阔步离去。

    侯在正殿的项胤羽刚毅的眉目冷如剑锋,一见到项胤珏便急促迎上,附耳低语,“三哥,父皇的密旨送走了。”

    项胤珏若有所思,良久沉声一字一句问道,“老七,做好准备了?”

017 国候府的小侯爷

    除夕之夜,白雪城一如既往冷清。暖阁里,傅成岚秉烛观书,同以往并无两样。

    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落在窗棂前,傅成岚头也不抬,语音清淡和缓:“进来吧,站在外面不冷?”

    殷夜歌收回注视着傅成岚俊逸侧脸的视线,冰艳的花容浮现一抹绯红,弹指间翩然而入,正色道:“公子,宁将军领军到达清州疆界了。”

    “用时一个月,还算不错。”

    “只待他退敌便算完了。”

    傅成岚这才抬眸,退去玉面的俊容丰姿出众,眉宇间清雅如兰,温润如玉道:“夜歌,你错了,这才刚刚开始。”

    夜歌愣怔,即刻明了:是啊,他怎么可能只是想挽回一时之错,他的抱负远不止于此。她无声一笑,芊芊玉指扫过落在袖上的雪花,轻启朱唇而语:“璟爷这招声东击西倒真打得妙,一夜就摘除了储位。”

    “他这是死也要拖个有分量的人下水,只是可惜损了大半敢死军。”

    “公子,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回未央坊,什么都不要做。”

    殷夜歌安然受命,转眸望着塔外纷纷扬扬的白雪,柔声说道:“这一年又过去了。”

    傅成岚放下手中的书卷,俊容并无过多表情,温声道:“我让铁羽送你回去吧。”

    殷夜歌心里一酸,她本是希望今夜能留在他身边的,可看他神色坚定,终是欲言又止,眼帘轻垂,点头不语。待她要转身,却听公子唤她,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的欢喜,宛如从冰天雪地一下子迈入满园春色,连眼角都溢着笑。

    “天冷,披上裘衣吧。”傅成岚将自己身上的月白狐裘披在夜歌身上,俊容清雅淡然。殷夜歌怔然,目光锁在他的脸上,哪怕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变化也知足,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心中的满园春色刹那灰飞烟灭,又是冰天雪地,只是比此前觉得更冷。

    殷夜歌凄然离去,暖隔里又剩傅成岚一人。片刻,紫衣手中提着一个雅致食盒进来,将几道精致菜肴摆在檀木案几上,但见当中一盘糕点有些奇特,外层印着团纹如意图,小巧精致不说,皮肉鲜红刺目。

    傅成岚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什么?”

    紫衣笑意盈盈地答道:“红团糕,是宁姑娘教紫衣做的,说是过年吃红团糕不但应景,来年还能有好福气呢。”

    傅成岚微楞,净手用的白帕拿着不动,墨黑的眸色显得深邃。紫衣背对着他并未察觉公子的表情,继续说道:“哎,可惜宁姑娘不在白雪城了,要不然多热闹啊。”

    直到紫衣下塔,傅成岚不曾再说一句话。他挑了一小块糕点送入口中,眼前刹那浮现一张在漫天烟花下笑得面若桃花的小脸,嘴角微微一扬。

    阿啾,月照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随手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弄玉急忙将手炉塞到她的手中,嗔怪道:“小姐,快进暖阁吧,回头可别嚷嚷嗓子疼。”

    月照知道不从会被弄玉烦死,只好乖乖进了暖阁。坐在暖坑上,月照蹙眉问道:“弄玉,你有没有觉得项胤珏最近有点奇怪啊?”

    “小姐,你可千万不敢直呼殿下尊名啊。我们殿下近来把心放在读书上,不挺好吗?”

    月照吐了吐舌头,随即小脸一沉,神色蛮认真,说:“可不是,之前虽说德性是蛮欠抽的,但尚可忍忍。近来……”

    “近来什么样?”

    项胤珏不知何时进来,桃花眼一挑,接口问道。弄玉慌忙行礼,而后自觉退出暖殿。

    月照干笑两声,回视着项胤珏的目光,口齿伶俐地说道:“殿下每回都悄无声息的,回头我让弄玉弄双花盆底鞋给您穿穿,让您感受一下那哒哒的悦耳之声。”

    项胤珏发出清朗的笑声,他似乎有一个月没如此开怀大笑过,也不和这丫头一般见识,坐落在暖坑上,疲惫地说道:“我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月照惊愣,本要开口推辞,却见项胤珏利箭一般射来的目光,生生把话咽下,心里一阵慌乱:万一他禽兽不如了怎么办?我总不能踹他一脚吧,掉头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再说,要真打,我未必打得过他啊。

    “今夜是除夕,为夫总不能怠慢夫人吧。”静默片刻,项胤珏敛声接口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动你,本宫不喜欢强迫,没意思。”

    月照第一次看到项胤珏疲惫的模样,此刻的他像是脱去了那层伪装,周身只是谴卷着慵懒的气息。她能感觉到,他那句话的背后是深深的乏味。

    “照儿,你是不是很想家?”

    月照一晃神,身上轻快的气息渐渐退去,眉间眼角带有惘然的乡愁。是啊,怎么能不想?家中的亲朋,生活的自由,唐都所有一草一木都刻入她的骨髓里啊。月照的眼角微微氤氲,清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不知道这会儿阿爹阿娘他们怎么样了?”

    项胤珏心中一片疼惜,更多的是荡着一股悲凉,她遭受暗算死里逃生的时候,对这个云诡波谲(jue)的皇宫就必然有很强的抵触排斥吧。可身在帝王将相家,很多事情往往是不得不为之。难得的是,她这颗明珠仍然熠熠生辉。

    “你若不是宁将军的女儿多好。”

    月照微楞,明丽的眼眸蓄着精芒,冷然道:“我阿爹怎么了?”

    项胤珏嘴角一挑,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丫头的锋芒,可见若是告知她这场事变,她还学不会沉住气。为了不让她起疑,又摆出一副风流模样,玩味道:“本宫未必打得过宁将军,不过对你还是绰绰有余。”

    项胤珏低头靠近月照耳垂,温热的鼻息喷在月照玉白般的脖颈,调戏道:“本宫也犯不着现在还未和爱妃圆房。”

    月照身子微微一颤,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子,觉得好像快冒烟了。偏偏这位三皇子装得一脸糊涂,不依不饶问道:“爱妃的脸怎么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见月照狠瞪过来的目光,项胤珏有多欠抽就有多欠抽,装得一惊,抱歉道:“哦,本宫比喻错了,跟御膳房里煮熟的须虾似的。”

    月照小脸愠怒,美目里能喷出火来,手中的拳头握得咯咯响,弹指间以掌为刃挥向项胤珏。月照只攻不守,不过拳脚间到底掂量着轻重。而项胤珏只守不攻,身姿敏捷洒脱。

    眼见月照将项胤珏逼退到殿门口,却近不得他的身,气恼之下水灵灵的眼珠一转,目光一扫,一脸惊诧:“七殿下,您怎么来了?”

    项胤珏回头,一不留神,被月照一把推到殿门外。眼前一嘭,大殿的门严严实实地阖上了。

    “宁月照,你竟然来阴的。”

    言罢,见不对劲,即刻又恢复了素日那副潇洒俊逸的风姿,负手立在原地。

    伺候在外的太监宫女本来瞧里头殿下和皇子妃像是打起来了,个个焦虑不安,却又不敢冒然闯入。这会儿见自家殿下嗖的从里面猛退出来,还一连退后几步才稳住身形,一脸尴尬的样子,个个都默契地低头假装看不见。

    贴身伺候的小贵子反应过来后,伶俐地打发掉众人,骂道:“傻站着干嘛?活都干完了?”见众人纷纷退下,小贵子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爷,奴才给你收拾寝殿去。”

    项胤珏桃花眼一挑,倒也没觉得面上有多挂不住,面带笑意随小贵子离开月照的寝殿外。

    月照解气地拍了拍手,似乎手中沾满灰似的,气恼道:“还煮熟的须虾?比如像鲜花啊,云霞啊,他榆木脑就想不到这些吗?”

018 接近小侯爷有什么目的

    月照深吸一口气,早已经躲到一隅清静赏花。半个时辰过去,皇后已经扶着顺姑的手回了储秀宫,月照也早想兴尽而归。

    她将手绢儿塞进袖中便转身离去,不想才走几步手臂便被人一下挽住,只听拂衣公主亲热地说,“你竟躲在这里不出声,让我好找。这会儿瞧你是要回去了,跟你一道走得了。”

    月照轻快一笑,嫌弃道,“可别把你的身量都往我这边靠,摔着我小意思,殃及这些花朵怪可惜的。”拂衣公主不依反倒搭上,面上嬉笑,语气却严肃认真,“小心蓉嫔那女人,我方才撞见她和二皇嫂交头接耳,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那女人一看见你,双目就生成一把毒箭,恨不能戳死你,我不放心,觉得还是跟你提个醒为好。”

    月照感激一笑,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公主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两人回到各自的宫殿,月照闷闷不乐地躺在藤椅上,秀眉微蹙,美目微阖,一副心有所思的样子。弄玉端着一盘紫红葡萄进来,讶然道,“小姐,天凉了,你可不能就这么躺那,万一着了凉可啥好?”

    月照不理,弄玉还要苦口婆心再说,却见项胤珏抬脚迈进殿门,待要请安却被他无声示意退下。

    项胤珏几步迈进月照身侧,见她举手要茶便亲自送到她手中暖手,却听这妮子说,“你这整日一惊一乍的,我迟早得给你乍傻。这要是在唐都,阿娘瞧见定会戳着我的头骂我不长进,责备我好好地就把你拐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风格去。”

    项胤珏嘴角带笑,神情啼笑皆非。月照觉得不对劲,蹙眉问道:“怎么?不服气?”话音未落,睁眼看是项胤珏,嘴角不觉一抽,花容窘迫,生生把余下的话咽下去。

    项胤珏桃花眼一挑,低头看着月照,故意冷声道,“站起来。”

    月照心里一个咯噔,进宫前听三叔说,皇宫里的人阴晴不定,惹得他们一个不高兴,咔一声人头落地没得商量。想此,吓得她嗖就站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亏她手脚敏捷有惊无险地接住,而后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项胤珏忍着笑,揶揄道,“教训起丫头倒有模有样,这会儿成龟样了?”月照满心不服气,到底忍不住低声辩解道,“回殿下的话,我不是教训,我是跟弄玉好言好语说的。再说,殿下这么无声无息进来,很有个性,很有个性。”

    “放肆。”

    “臣妾错了。”

    “哪里错了?”

    “不该这么个龟样。”

    “怎么?你还想像教训弄玉那样嚣张?”

    月照低头不语,心里抛给了项胤珏无数个白眼,暗自骂道:喂,项胤珏,你想怎样啊?信不信我把手中的茶泼到你脸上啊?

    项胤珏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珠一转,挑衅道:“想送白眼给本宫?”月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笑道:“没有的事,殿下真会说笑,真好笑。”然而,某人心里却是这样的:搞笑,何止给你白眼,我还想送给你一脸茶水。

    项胤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真的担心这丫头动手似的,从她手中接过茶水呷了一口,温声温语道,“那么喜欢坐藤椅?回头我让人把我书房的那张狐皮缎送过来。”

    月照惊楞,还未开口拒绝,项胤珏俊眉微皱,不满道,“等不及得非得现在送来?”月照无语,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

    “殿下,七殿下求见。”一道传报让月照暗自松了一口气。项胤珏将月照的小举动收在眼底,嘴角一挑便阔步离去。

    侯在正殿的项胤羽刚毅的眉目冷如剑锋,一见到项胤珏便急促迎上,附耳低语,“三哥,父皇的密旨送走了。”

    项胤珏若有所思,良久沉声一字一句问道,“老七,做好准备了?”

019 三殿下开始行动了

    月照深吸一口气,早已经躲到一隅清静赏花。半个时辰过去,皇后已经扶着顺姑的手回了储秀宫,月照也早想兴尽而归。

    她将手绢儿塞进袖中便转身离去,不想才走几步手臂便被人一下挽住,只听拂衣公主亲热地说,“你竟躲在这里不出声,让我好找。这会儿瞧你是要回去了,跟你一道走得了。”

    月照轻快一笑,嫌弃道,“可别把你的身量都往我这边靠,摔着我小意思,殃及这些花朵怪可惜的。”拂衣公主不依反倒搭上,面上嬉笑,语气却严肃认真,“小心蓉嫔那女人,我方才撞见她和二皇嫂交头接耳,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那女人一看见你,双目就生成一把毒箭,恨不能戳死你,我不放心,觉得还是跟你提个醒为好。”

    月照感激一笑,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公主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两人回到各自的宫殿,月照闷闷不乐地躺在藤椅上,秀眉微蹙,美目微阖,一副心有所思的样子。弄玉端着一盘紫红葡萄进来,讶然道,“小姐,天凉了,你可不能就这么躺那,万一着了凉可啥好?”

    月照不理,弄玉还要苦口婆心再说,却见项胤珏抬脚迈进殿门,待要请安却被他无声示意退下。

    项胤珏几步迈进月照身侧,见她举手要茶便亲自送到她手中暖手,却听这妮子说,“你这整日一惊一乍的,我迟早得给你乍傻。这要是在唐都,阿娘瞧见定会戳着我的头骂我不长进,责备我好好地就把你拐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风格去。”

    项胤珏嘴角带笑,神情啼笑皆非。月照觉得不对劲,蹙眉问道:“怎么?不服气?”话音未落,睁眼看是项胤珏,嘴角不觉一抽,花容窘迫,生生把余下的话咽下去。

    项胤珏桃花眼一挑,低头看着月照,故意冷声道,“站起来。”

    月照心里一个咯噔,进宫前听三叔说,皇宫里的人阴晴不定,惹得他们一个不高兴,咔一声人头落地没得商量。想此,吓得她嗖就站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亏她手脚敏捷有惊无险地接住,而后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项胤珏忍着笑,揶揄道,“教训起丫头倒有模有样,这会儿成龟样了?”月照满心不服气,到底忍不住低声辩解道,“回殿下的话,我不是教训,我是跟弄玉好言好语说的。再说,殿下这么无声无息进来,很有个性,很有个性。”

    “放肆。”

    “臣妾错了。”

    “哪里错了?”

    “不该这么个龟样。”

    “怎么?你还想像教训弄玉那样嚣张?”

    月照低头不语,心里抛给了项胤珏无数个白眼,暗自骂道:喂,项胤珏,你想怎样啊?信不信我把手中的茶泼到你脸上啊?

    项胤珏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珠一转,挑衅道:“想送白眼给本宫?”月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笑道:“没有的事,殿下真会说笑,真好笑。”然而,某人心里却是这样的:搞笑,何止给你白眼,我还想送给你一脸茶水。

    项胤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真的担心这丫头动手似的,从她手中接过茶水呷了一口,温声温语道,“那么喜欢坐藤椅?回头我让人把我书房的那张狐皮缎送过来。”

    月照惊楞,还未开口拒绝,项胤珏俊眉微皱,不满道,“等不及得非得现在送来?”月照无语,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

    “殿下,七殿下求见。”一道传报让月照暗自松了一口气。项胤珏将月照的小举动收在眼底,嘴角一挑便阔步离去。

    侯在正殿的项胤羽刚毅的眉目冷如剑锋,一见到项胤珏便急促迎上,附耳低语,“三哥,父皇的密旨送走了。”

    项胤珏若有所思,良久沉声一字一句问道,“老七,做好准备了?”

020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傅成岚手执一卷书,儒雅悠缓地坐进了马车里,坐守在马车外头的铁羽果真如一块钢铁,声色平实地说道:“公子,就算加鞭快马赶到城都恐怕城门也是关了。”

    傅成岚云淡风轻又胸有成竹的朗音从马车里头悠悠传来,“关了又如何?自会有人请我们进城的。”

    铁羽向来不怀疑公子的每一句话,听此便将马缰一拉,挥鞭甩在骏马身上,马车瞬间消融在灰蒙的夜色中。

    等铁羽赶着马车到达城都下,果然城门已然阖闭得严丝合缝,城头上的守门卫士大声地喊道:“城门已经关了,走吧。”

    铁羽正要冷声开口,却听傅成岚不疾不徐却底气中足的声音淡然传出:“可否通融一下?”

    短短几个字,竟然让城头上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门卫中的领头人一阵惊愣,慌忙探出脑袋,语气里含着几分敬意说道:“阁下见谅,规制如此,恕在下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只听城门内一道寂寥却响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站在城头上的门卫领头转身朝城内望去,但见一位雄姿卓越的年轻男子驾马疾驰而来。

    门卫领头大惊失色,慌忙跑下城楼,躬身俯首道:“小侯爷大驾,不知所为何事?”

    上官隽睿正要去皇宫轮值夜差,不想一道浑厚有力的声响竟能从城外传来,且觉得颇有几分熟悉,自是毫不犹豫拨转马头朝城门这边驰马而来。

    上官隽睿敏捷地下了马,温声说道:“林卫头,方才那声音像是我一个朋友,你开个门我出去看看。”

    林卫头犹豫片刻便答应了,这位小侯爷他肯定不能得罪,且只是开个门而已。如此一想就示意手下将城门打开。

    上官隽睿步履沉稳地走出城门外,但见一位月白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缓缓清雅地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位面如铁色,气如高山,与他年龄相仿的黑袍男子。上官隽睿见果然是那日酒楼里救他一命的那位不凡公子,俊容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惊喜,欲要开口称呼,却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姓名。

    傅成岚温淡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朗声而语道:“傅某不想又遇上官公子,别来无恙。”

    上官隽睿上前一步,依然带着那样惊喜的笑意,正要开口言语,余光瞥过身侧的林卫头,轻咳一声,拿捏着似乎同傅成岚熟稔的语气,笑说道:“果然是傅兄,早上碰面那会儿,在下可就提醒过傅兄莫要错过关城门的时辰。”

    傅成岚淡然一笑,微微躬身,不疾不徐地说道:“本是能赶上的,只是回程途中迷了道,这才耽误了时辰。”

    上官隽睿温和一笑,说:“原来如此。”继而转眸对林卫头客气地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林卫头可否看在我的面上,卖个人情?”

    林卫头站在一边早就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听清楚了,并未有可疑之迹。且看小侯爷对这位公子的态度很是敬重,心下猜测此人来头不小,可得罪不得。况且,小侯爷都发话了,他不放行也不行,反正让他进城既得罪不了,又可送个人情给小侯爷,便谄媚笑言道:“属下不知道是小侯爷的朋友,还请见谅,请,请。”

    上官隽睿偕同傅成岚缓缓步入城内,离城门有一段距离才开口说道:“那日傅兄出手相救,在下还来不及报答,也盼不来傅兄的驾临,去了几次酒楼也没有再看到傅兄,想不到会在这里再见到傅兄,实在太高兴了。”继而,那兴奋的语气突然低落下来,失望地说道:“只是可惜在下公务在身,否则还请傅兄赏脸去喝两杯。”

    傅成岚依然是那副难以亲近,却又温文尔雅的样子,淡然道:“小侯爷若不介意,明日请到未央坊,傅某在那恭候。”

    上官隽睿微微皱眉,未央坊不是烟花之地吗?不觉面色一红,却是毫不犹豫地应承道:“好,一言为定。”

    上官隽睿言罢拱手告辞,矫健的身子一跃,动作利索漂亮地上了马背,拨转马头朝皇宫的方向奔驰而去。

    铁羽将马车赶到傅成岚身边,待他上了马车冷静地问道:“公子和国候府的长公子认识?”

    “算是认识了吧。”

    铁羽不再多问,马车朝瑞景园行去。其实那日,傅成岚才到京中,随意找了家酒楼歇脚,不是没注意到酒楼埋伏着杀手,只是不屑罢了。当杀手朝目标攻击的时候,在打斗之间,他一眼瞥到上官隽睿宽玉带上露出的半截铜牌,随即便对他产生了兴趣。

    其间,对于上官隽睿竟为了护着那几本书卷而差点遭受暗算的举动微微赶到惊诧,危急关头他便出手助了他一把。在听他自报家门的时候,傅成岚已然对他动了心思,确切的说,应该是对国候爷上官柏甫动了心思。

    因此,傅成岚和上官隽睿的相识算是偶然,也正是这个偶然成了他的一个机会。

    竖日,上官隽睿交接了差事便匆匆赶去了未央坊,此前他也被贵家子弟硬扯着来过烟花之地几回了,可到了未央坊还是觉得浑身别扭不自在,俊容总忍不住微红。

    殷夜歌和傅成岚并肩立在阁楼上,见到上官隽睿东张西望地似乎在找人,夜歌清音里听不出任何波动,漠然地说道:“公子,上官隽睿来了,我去带他上来。”

    殷夜歌身子袅娜,如一朵幽莲移步到上官隽睿的身侧,轻启朱唇而语,“傅公子已经在雅间等候公子了,公子请随我来。”

    上官隽睿见眼前女子大有倾城之貌,却委身在烟花之地,心头不觉涌现出一丝善意的疼惜,可又感受到对方身上冰清玉洁般的气质,不觉为自己的想法惭愧,不觉腼腆一笑,温雅有礼道:“烦请姑娘带路。”

    殷夜歌冰艳的眸光望了一眼上官隽睿,嘴角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善意嘲笑,清冷疏离地带着他进了雅间,款款施礼,而后轻悠悠地步入珠帘之后,芊芊玉指落在筝弦上,发出那婉转轻灵的曲音。

    傅成岚请上官隽睿落座,眉宇磊落分明,不温不淡地说道:“多谢小侯爷昨夜给予的方便。”

    上官隽睿摆手严肃道:“傅兄这话让在下惭愧难当,傅兄是救了在下一命,而在下不过举手之劳,怎么能同日而语?”

    上官隽睿和傅成岚就着美酒聊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是品味极高的人,谈吐不俗,倒也颇聊得来。突然,外头促然有人闯入,但见来人抱歉地躬身施礼,而后对上官隽睿恭谨禀告道:“公子,出事了,快回国候府。”

    上官隽睿面色大变,放下手中的酒盏,匆忙起身,对傅成岚拱手促然道:“傅兄,改日叨扰了。”

    突然,傅成岚一手将上官隽睿重新又按坐在位置上,不顾他哑然惊诧的表情,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果傅某猜得不错,令尊是受高子熹高丞相所累。”

    上官隽睿脸色再次惊变,狐疑地看着傅成岚,眼底浮现出失望和警惕的神色,不觉冷了语气,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靠近我有什么目的?”

    打发走上官隽睿的人,殷夜歌依然不为所动地继续抚琴,上官隽睿隐忍着怒气,警惕地瞪着傅成岚看。傅成岚替他继续斟满佳酿,温润一笑,徐徐道来:“傅某没有刻意接近小侯爷,这小侯爷应该很清楚。小侯爷不要管傅某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只是令尊若想澄清和此案的牵连需得向皇帝揭示璟王爷的罪责。”

    上官隽睿虽只是皇宫的三等侍卫,还没有资格面圣,也不到时候在皇帝身边办差。但是,他的父亲上官柏甫却是国候爷,职位权重在朝廷也是举足轻重的,自然会从父亲那里得知朝廷的要事,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高子熹被罢官,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受其女儿蓉嫔所累,真正的原因在于举荐璟王爷。而皇上和璟王爷的关系向来令人捉摸不透,若说皇帝亲厚璟王爷,那为何不将他从闵州召回京师?可若说容不得璟王爷,为何此次又委以重任?

    上官隽睿思维像是一下子衔接起来,面色肃穆地看着傅成岚,惊愕地脱口而出道:“难道,皇上根本就是不想御封璟王爷为西征大将军?”

    傅成岚目露赞赏之色,俊雅的面容不动声色,周身霸气内敛,将酒盏中的佳酿饮尽,不慌不忙地将一叠密封的信纸递到上官隽睿眼前,声色俱厉道:“让国候爷奏请皇帝,昭告天下,西征大将军是宁瑶谦。”话音落尽,绝然不再多言的样子。

    上官隽睿沉思不定,看了看手中的密信,又探究地看着傅成岚严肃的表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拳头紧握,一口气荡悠悠地堵在心口,良久才沉下心口的那股气,再次望了一眼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傅兄,明明有话要说,却是一个字都吐露不出,只好作罢,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未央坊。

    待上官隽睿离去,殷夜歌才停下抚琴,袅娜行到傅成岚身边,还是那样冷清的语气,“公子,您觉得国候爷会上奏吗?”

    傅成岚气定神闲地又斟了一杯酒,呷了一口,并不急着回答夜歌的问题,而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办法告诉他,我是项璟的义子。”

    殷夜歌嘴角一扬,明眸中是一片了然于心的透亮,轻悠悠地应了声是。

    

021 想必侯爷知道是项璟义子

    项璟毕竟是御封大将军,身份尊荣摆在那里,且和宁瑶谦老友一场,当初他隐退唐都时,项璟着实得力相助过,于情于理他也会妥善处理项璟后事。

    虽说军旅一切从简,可上千将士精兵为他送葬,那场面悲壮厚沉,也不枉项璟最后慷慨赴死的决然。

    宁龙且(ju)站在宁瑶谦身后,目色崇敬,神态肃然,说:“父亲,此前跟您征战沙场的旧属该来的全都聚齐了,再休整两日便可启程。”

    宁瑶谦望着沉沉夜色,心头似乎被这片浓郁的夜包裹住,万分挣扎后才突围而出,良久才沉声说道:“明日就动身。”

    “会不会太仓促了?虽说李将军他们聚齐了,可事发突然,还有大队人马还在途中赶来,且那个人不是说过项璟之死的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回皇宫,何不再等两日?”

    宁瑶谦炯炯目光扫了一眼儿子,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笑意,温和地说道:“权谋之术向来无孔不入,那位年轻人有底气那么说,不过因为皇帝不想那么快知道夜变之事。”

    “父亲的意思是皇帝已然知晓?”

    “何止知晓啊。”宁瑶谦点到为止,引着龙且进了军帐,将一个方块铁盒递到他面前。他知晓只有很重要的东西,父亲才会随身携带,便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但见一卷明黄锦帛映入眼帘,怔愣道:“圣旨?”

    在父亲的允许下,龙且将这道密旨看完,刚毅的面容罩上一层隐忍的怒色,两侧的太阳**青筋清晰,紧握着拳头,一字一句说道:“皇帝老儿原来都盘算好了。”

    宁瑶谦轻拍了下儿子的肩头,生怕儿子沉不住气鲁莽冒失,也就没将皇帝以月照的性命作为威胁这事告诉他,叹息一声说道:“传令下去,整顿明日待发。”

    宁龙且领令而出,宁大将军再次陷入沉思,从照儿被送进皇宫的时候,他就知道宁家再不得安宁了。这盘棋局,他不走必然全军覆没,被迫走或许还有一丝峰回路转的希望。然而,他绝然想不到,一个靠手段登上帝位的人,纵然他雄才谋略,必然是不择手段的,哪管个人家破人亡?这也是项璟和项灏最大的区别。

    却说京都皇宫里,但凡对政治敏锐的人都觉察到宫里气氛的异样,这气氛就好似负荷的水球,容积无限膨胀,明知它必然炸裂,可一声“嘭”声待响不响,惹得人心惶惶然,就是向来以沉稳峙重的二皇子项胤誉都蠢蠢欲动,更何况毛毛躁躁的项胤萧。

    “二哥,皇宫里的禁军有大半被换了,父皇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你以为只是换了人?”

    “二哥,您的意思是?”

    项胤誉皱眉,不停拨弄着茶蛊的茶碗盖,语气徒然一冷,不答反问道:“老三那边什么动静?”

    “还不是老样子?风花雪月,犬马声色。”

    “都这个时候,他倒是沉得住气。”

    东华宫里夜夜笙歌,红袖善舞,隔着一帘沙幕,里头坐着三皇子。

    而皇宫外,此刻项胤羽已然披上一身戎装,鎏金浑厚的铠甲,一把三尺青剑,铮铮铁骨。

    然而,云高波澜之势却在最后一刻铩羽而归,实打实是当头一棒。项胤羽眉目沉重凛冽,全身一股热血被将将压制住,可内敛之势依然是汨汨而出,震慑住了余下的众将士。

    项璟留在京城的千人军队被唐都百人敢死铁骑截住一半,这突发状况防不胜防,唯一的解释就是早有人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只等这一刻出击。好在,没有造成致命一击。

    项胤羽将余下的众军士安置妥当,已然换回了素日的服饰,如往常那般面色不改地坦然步入东华宫。

    “三哥,王叔办事不是这种风格。虽说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只是这几年的心血却是付之一炬了。”

    此刻的项胤珏哪里还是素日那个风流洒逸的三皇子?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质犹如一把利剑,语气里含着悲凉:“王叔败了。”

    项胤羽愕然,即刻恢复常色,眼底氤氲湿润,静默无声地坐在三哥身旁。眼前越是歌舞升平,他们心下越是痛如刀绞。

    项胤珏就着眼前美酒一杯一杯下肚,虽为了将自己沉溺酒色之名传出去不免要沾沾酒,可向来都是饮酒有度,这倒是他头一次有意将自己灌醉。

    而乾清宫里,皇帝身边聚齐了三位身材魁梧的将领,看他们袍服不似皇宫侍卫。奇怪的是,本该是皇帝近身护卫的侍卫站位反倒排在他们之后。

    皇帝闭目凝神,慨然稳坐在飞龙攀升的龙椅上。大殿上的空气似乎被冻结住,出奇的安静,那沙沙的沙漏声竟让人觉得可震破耳膜一般。

    天色将晓,皇帝终于睁开眼,眼眶内竟充斥着血丝,嗓音略显沙哑,却分明含着释然,“成了。”

    大殿上所有的人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但见皇帝慵懒疲倦地挥一挥手,而后再次阖上双目。近身伺候的太监刘福恭已然懂得皇帝的意思,默不作声地将三个神秘人安全带离乾清宫后又匆匆返回。

    刘福恭才进大殿,只见皇帝捂嘴咳嗽,分明在极力压抑着,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他急急将一袭藏青色狐裘轻轻披上皇帝身上,又轻抚皇帝后背,焦虑地说道:“皇上,老奴还是去叫李太医过来吧。”

    皇帝渐渐止住咳嗽,嘴唇发白,眉目紧皱,不耐阻止道:“老糊涂,千里之堤毁于蚁**,朕撑到如今就是要隐瞒病体。你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老奴愚钝,皇上息怒。”

    皇帝眸色越发阴沉,一口怒气堵在心口,冷声道:“好你个太子,倒挺能耐。项璟不能把你推上皇位,朕却可以废了你的储位。褔恭,下旨东宫。”

    “皇上,太子勾结璟王爷虽事败,可并未公开,以何罪名处置?”

    皇帝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朕那几个好儿子,岂有不知?就定谋反罪,朕要告诉他们,皇子与庶民同罪。”

    见皇帝震怒,最会察言观色的刘福恭不敢再多言,卑恭领了圣旨当夜宣到了东宫。可怜太子,半夜被人从暖烘烘的美人窝里拉起来,又糊里糊涂被削去了储位,连个亲王爵位都捞不着,大半生的算计都付流水。

    这场变故,傅成岚和项胤珏虽未当面交锋,却无形之中扭转了朝中的局势,各自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结局不好不坏。可若定要分出了胜负,那只能说是两败俱伤。

022 要逼到退无可退才罢休吗

    项璟毕竟是御封大将军,身份尊荣摆在那里,且和宁瑶谦老友一场,当初他隐退唐都时,项璟着实得力相助过,于情于理他也会妥善处理项璟后事。

    虽说军旅一切从简,可上千将士精兵为他送葬,那场面悲壮厚沉,也不枉项璟最后慷慨赴死的决然。

    宁龙且(ju)站在宁瑶谦身后,目色崇敬,神态肃然,说:“父亲,此前跟您征战沙场的旧属该来的全都聚齐了,再休整两日便可启程。”

    宁瑶谦望着沉沉夜色,心头似乎被这片浓郁的夜包裹住,万分挣扎后才突围而出,良久才沉声说道:“明日就动身。”

    “会不会太仓促了?虽说李将军他们聚齐了,可事发突然,还有大队人马还在途中赶来,且那个人不是说过项璟之死的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回皇宫,何不再等两日?”

    宁瑶谦炯炯目光扫了一眼儿子,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笑意,温和地说道:“权谋之术向来无孔不入,那位年轻人有底气那么说,不过因为皇帝不想那么快知道夜变之事。”

    “父亲的意思是皇帝已然知晓?”

    “何止知晓啊。”宁瑶谦点到为止,引着龙且进了军帐,将一个方块铁盒递到他面前。他知晓只有很重要的东西,父亲才会随身携带,便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但见一卷明黄锦帛映入眼帘,怔愣道:“圣旨?”

    在父亲的允许下,龙且将这道密旨看完,刚毅的面容罩上一层隐忍的怒色,两侧的太阳**青筋清晰,紧握着拳头,一字一句说道:“皇帝老儿原来都盘算好了。”

    宁瑶谦轻拍了下儿子的肩头,生怕儿子沉不住气鲁莽冒失,也就没将皇帝以月照的性命作为威胁这事告诉他,叹息一声说道:“传令下去,整顿明日待发。”

    宁龙且领令而出,宁大将军再次陷入沉思,从照儿被送进皇宫的时候,他就知道宁家再不得安宁了。这盘棋局,他不走必然全军覆没,被迫走或许还有一丝峰回路转的希望。然而,他绝然想不到,一个靠手段登上帝位的人,纵然他雄才谋略,必然是不择手段的,哪管个人家破人亡?这也是项璟和项灏最大的区别。

    却说京都皇宫里,但凡对政治敏锐的人都觉察到宫里气氛的异样,这气氛就好似负荷的水球,容积无限膨胀,明知它必然炸裂,可一声“嘭”声待响不响,惹得人心惶惶然,就是向来以沉稳峙重的二皇子项胤誉都蠢蠢欲动,更何况毛毛躁躁的项胤萧。

    “二哥,皇宫里的禁军有大半被换了,父皇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你以为只是换了人?”

    “二哥,您的意思是?”

    项胤誉皱眉,不停拨弄着茶蛊的茶碗盖,语气徒然一冷,不答反问道:“老三那边什么动静?”

    “还不是老样子?风花雪月,犬马声色。”

    “都这个时候,他倒是沉得住气。”

    东华宫里夜夜笙歌,红袖善舞,隔着一帘沙幕,里头坐着三皇子。

    而皇宫外,此刻项胤羽已然披上一身戎装,鎏金浑厚的铠甲,一把三尺青剑,铮铮铁骨。

    然而,云高波澜之势却在最后一刻铩羽而归,实打实是当头一棒。项胤羽眉目沉重凛冽,全身一股热血被将将压制住,可内敛之势依然是汨汨而出,震慑住了余下的众将士。

    项璟留在京城的千人军队被唐都百人敢死铁骑截住一半,这突发状况防不胜防,唯一的解释就是早有人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只等这一刻出击。好在,没有造成致命一击。

    项胤羽将余下的众军士安置妥当,已然换回了素日的服饰,如往常那般面色不改地坦然步入东华宫。

    “三哥,王叔办事不是这种风格。虽说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只是这几年的心血却是付之一炬了。”

    此刻的项胤珏哪里还是素日那个风流洒逸的三皇子?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质犹如一把利剑,语气里含着悲凉:“王叔败了。”

    项胤羽愕然,即刻恢复常色,眼底氤氲湿润,静默无声地坐在三哥身旁。眼前越是歌舞升平,他们心下越是痛如刀绞。

    项胤珏就着眼前美酒一杯一杯下肚,虽为了将自己沉溺酒色之名传出去不免要沾沾酒,可向来都是饮酒有度,这倒是他头一次有意将自己灌醉。

    而乾清宫里,皇帝身边聚齐了三位身材魁梧的将领,看他们袍服不似皇宫侍卫。奇怪的是,本该是皇帝近身护卫的侍卫站位反倒排在他们之后。

    皇帝闭目凝神,慨然稳坐在飞龙攀升的龙椅上。大殿上的空气似乎被冻结住,出奇的安静,那沙沙的沙漏声竟让人觉得可震破耳膜一般。

    天色将晓,皇帝终于睁开眼,眼眶内竟充斥着血丝,嗓音略显沙哑,却分明含着释然,“成了。”

    大殿上所有的人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但见皇帝慵懒疲倦地挥一挥手,而后再次阖上双目。近身伺候的太监刘福恭已然懂得皇帝的意思,默不作声地将三个神秘人安全带离乾清宫后又匆匆返回。

    刘福恭才进大殿,只见皇帝捂嘴咳嗽,分明在极力压抑着,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他急急将一袭藏青色狐裘轻轻披上皇帝身上,又轻抚皇帝后背,焦虑地说道:“皇上,老奴还是去叫李太医过来吧。”

    皇帝渐渐止住咳嗽,嘴唇发白,眉目紧皱,不耐阻止道:“老糊涂,千里之堤毁于蚁**,朕撑到如今就是要隐瞒病体。你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老奴愚钝,皇上息怒。”

    皇帝眸色越发阴沉,一口怒气堵在心口,冷声道:“好你个太子,倒挺能耐。项璟不能把你推上皇位,朕却可以废了你的储位。褔恭,下旨东宫。”

    “皇上,太子勾结璟王爷虽事败,可并未公开,以何罪名处置?”

    皇帝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朕那几个好儿子,岂有不知?就定谋反罪,朕要告诉他们,皇子与庶民同罪。”

    见皇帝震怒,最会察言观色的刘福恭不敢再多言,卑恭领了圣旨当夜宣到了东宫。可怜太子,半夜被人从暖烘烘的美人窝里拉起来,又糊里糊涂被削去了储位,连个亲王爵位都捞不着,大半生的算计都付流水。

    这场变故,傅成岚和项胤珏虽未当面交锋,却无形之中扭转了朝中的局势,各自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结局不好不坏。可若定要分出了胜负,那只能说是两败俱伤。

023 我也不知如何证明

    项胤珏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已接近晌午,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瞥到宫道假山处略过一个暗影,嘴角不屑一挑,只当做未觉察一切,抬脚阔步离去。

    “二哥,父皇一早将老三召去乾清宫,这会儿才散。这老三不学无术,父皇找他能说什么?老爷子还真是图个新鲜。”项胤萧随手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一副傲慢嘴脸。

    项胤誉手中的毫笔一顿,耐着性子将最后一个字收尾,将笔搁在墨砚上,余光扫过十一,责备道:“住口,平日我是如何跟你说的?祸从口出,谨言慎行。”

    “二哥,我就是在你这儿才说说。”项胤萧不满地辩解,却见项胤誉投来意味深明的眼光,继而才听二哥不疾不徐说道:“听说,力荐王叔西征的人是高丞相。”

    “高子熹?那老狐狸不是主和一派,这倒戈阵变未免太快了吧。”

    项胤誉呷一口茶,似是自言自语,“有人抓住他致命的把柄吧。”

    话音才落,外头传来车辙压地的咯吱声,不大会儿史婉金身后簇拥着三四个宫女进到大殿。项胤萧换了笑脸,起身打招呼,“我来这大半天,可算见到二皇嫂了,可埭着机会向您讨两盘冰晶糕吃了。”

    史婉金端庄一笑,带着三分亲和,说:“十一弟肯赏脸吃下两块糕点,别说两盘,十盘我都给你做。”

    项胤誉面色带笑,茶盏盖一下一下磨着茶盏口,一副慵懒之态。史婉金示意宫女退下,福了个身,笑意渐渐凝住,不觉压低声音,“打听到了,蓉嫔确和三皇子妃有过节。只是臣妾不明白,照理说三皇子妃才入宫,又不是父皇的妃嫔,蓉嫔怎么就和她结下梁子了?”

    项胤誉和项胤萧的目光不期然而遇,项胤萧想起此前多次被宁月照奚落,解气地嗤笑道:“蓉嫔仗着父皇宠爱,就是我们都惹不起。老三家的那位长了一张巧嘴,我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哄得皇额娘看她很不一样呢。”史婉金顺着项胤萧的话表达了自己心中的醋意。然而,只有项胤誉看到了史婉金脸上微妙的变化。

    宫中掌灯时分,碧桂伺候完蓉嫔卸妆,才阖上殿门不久便听到内殿传来蓉嫔一声短促的尖叫声。碧桂登时吓得脸色土青,还没脱下外装,只得匆匆挽一挽鬓发就跑进蓉嫔寝殿,“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蓉嫔将将咽下惊叫,见是碧桂,一把抓过她的手腕,脸色苍白,肢体的颤抖可见她心中极其恐惧,只听她语无伦次道;“碧桂,是她,是她,她要害死本宫。”

    碧桂的手腕被蓉嫔握得生疼,又不敢甩开,不明白主子口中的她到底是谁?只得安抚道:“主子,您放心,老爷可是丞相,皇上可倚重得很,谁敢害主子?”话音未落,一个全身扎满针的小木偶人从蓉嫔颤抖的手中落地,碧桂一下子吓得软瘫在地。

    见碧桂如此,蓉嫔的情绪反倒渐渐镇静下来,本涣散的眼神重新集聚,最终刻着清晰的狠厉,一字一句说道:“一想到她就活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本宫就寝食难安,本宫要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否则这个木偶人的下场就是本宫的下场。”

    碧桂吓得脸色跟白纸似的,然而毕竟是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皇宫里呆了有个把年头,其中的轻重还是会衡量的,壮起胆子劝阻道:“主子,要不要和老爷商量下?”

    “蠢货,你以为爹会同意?上次他老人家已经托口信进来了,让我安分守己。真不知道,爹近来是怎么了?畏手畏脚的。”

    碧桂深知蓉嫔的脾气,深怕一个不小心又得讨打,心下虽然不赞同,可也不敢再劝解,道:“主子,这东西怎么办?”

    蓉嫔厌恶又恐惧地看了一眼掉落在地扎满针的木偶人,算计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开口言语:“先收起来,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碧桂怕自家主子做事太绝,最后连累到高家,胆战心惊地试图再次劝解道:“宫里向来对巫蛊之术不轻饶,主子何不把此事交给皇后娘娘?”

    蓉嫔瞪了一眼碧桂,骂道:“蠢东西,若是查出一年前那桩事,还有好果子吃?”

    碧桂如梦方醒,回想起那个血腥的场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秀容宫一场风波让蓉嫔的神经绷得很紧,也越发紧迫地要除掉眼中钉。月底,正逢蓉嫔生辰,她借此在玉湖亭搭了出戏台子,邀约后宫众女眷庆乐。秀容宫的请帖自然送到了东华宫月照手中。

    弄玉看着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下知道这蓉嫔对小姐没安好心,担忧地劝阻道:“小姐,要不让殿下替您推了?”

    月照无奈一笑,将手中的请帖扔在案上,从果盘里摘下一粒葡萄,说:“傻丫头,你以为这还在我们宁家吗?不想去不想做耍耍赖,自有阿爹哥哥他们替我担下。在这里,你要想保命就没有任性的资格。”

    月照看着手中剥好的葡萄,晶莹剔透,若人心也如这么澄澈该有多好。她秀眉微蹙,将手中的葡萄递给弄玉,花容渐渐冷艳起来,眼底并无半分畏惧之色,语气却随意轻松,“再说,我这次若不去,她刚好有个借口整死我。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024 两人关系恶化

    月照修养半月,风寒倒是渐渐痊愈,可手臂上的那个刀伤却还是时时折磨得她寝食难安。泽兰有时过来陪她说话解闷,其余的人月照以静养为借口一概都不见。

    这日,月照着一袭简便罗衫,墨黑的青丝用一支青玉簪子简单绾起,额前散落了几缕发丝,扶着弄玉的手慢悠悠地在院子里漫步,嘟嘴抱怨道:“躺了这么久,我双腿都觉得发虚了。”

    话音才落,只听一道轻快的声音笑嘻嘻嚷道:“三嫂,闷在寝殿里的日子不好受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除了拂衣公主还能有谁?

    月照扬嘴轻笑,嗔骂道:“今儿哪儿的风把我们拂衣公主给吹来了?剑术骑马这些个大事,公主可放得下?”

    拂衣公主黏上月照,嬉皮笑脸地说道:“有三哥哥疼你,哪儿还轮得上我插足?”

    不想拂衣公主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月照手臂上的伤口,只见她的罗衫上蔓延开一片嫣红的血迹,吓得拂衣公主慌忙退开一步远的距离,担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月照痛得眼眶冒泪,知道拂衣公主根本不知道她身上的伤口,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宽慰道:“擦伤了,没什么大碍。”

    “皇嫂,快把血止一止吧。”一道轻柔低婉的声音传来,但见一位明黄罗衫的女子将自己手中的丝帕轻轻地捂在月照的伤口上,对弄玉说道:“快去拿纱布和金疮药来。”

    月照定睛一看,这位温柔可人的女子不正是当时自己替她打抱不平的栖霞公主吗?拂衣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弄玉一道跑进寝殿拿纱药去了。

    栖霞公主替月照简易地处理了伤口,抬眸的瞬间不觉愣怔在原地,随即脱口而出道:“是你。”她怎么会忘记那位萍水相逢却为她鸣不平的人呢?所有人对她冷言冷语,除了拂衣妹妹,她是第一个真心实意护着她的人,哪怕只是为了那一碗豆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三皇嫂。

    栖霞公主眼中泛着泪光,眨了眨眼,倒并没有大惊小怪,说道:“没想到是三皇嫂。”说着,从贴身宫女小雨手中接过雪白的笼袖,羞赧地低语道:“拂衣妹妹一直在我面前提起您,那时就想着要给三皇嫂送个见面礼,只是实在拿不出什么能见人的东西出来。这个笼袖的料子是皇后娘娘过年的时候赏赐的,我便自己动手裁了笼袖,本该早送过来的,只是一直没机会,也不敢冒然拿出来。”

    月照心里一酸,怜惜地握住栖霞公主冰凉的指尖,那语气里的悲凉她怎么会听不出来?且她也是知道栖霞公主的落魄境遇,只怕这个笼袖已经是她所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礼物之一了。也怪自己竟忘记照拂照拂这个可怜的公主。

    月照欢喜且郑重地接了过来,赞赏道:“我正缺一个笼袖呢,栖霞妹妹可真是雪中送炭。”

    栖霞公主眼中的惊喜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花容上含着羞涩的笑意,说:“皇嫂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拂衣公主和栖霞公主在东华宫陪月照一起用了午膳,又闲聊了几句便打算各自散回去歇午觉。拂衣面对栖霞背倒而走,姐妹俩说说笑笑,一时没有注意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哎呀,是哪个不长眼的?”拂衣公主冷不丁差点被来人撞倒,花容上满是怒气,转身呵斥道。

    上官隽睿慌忙低下头躬身道:“奴才该死。”

    他本交了差打算出宫回府,想起有位小公公嘱咐他替了职去东华宫,说是三皇子要见他。他才进宫当差半年,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卫罢了,从来就没有和其中任何一个皇子有过交集。这会儿三皇子找他不知所为何事?上官隽睿心中一直琢磨这事,竟也没注意到会冲撞了公主,这会儿自然后悔都来不及了。

    拂衣公主蹙眉,怒气未消,指责道:“你是什么人?皇宫岂能由你乱逛?”

    上官隽睿恭禀道:“奴才上官隽睿,因三皇子召见,一时急着走路没注意到公主,冒犯了公主贵体,请公主责罚。”

    栖霞轻轻拉了拉拂衣的衣角,轻声婉转地哄劝道:“好妹妹,没伤着就好了嘛。回头去找三皇哥给你陪个不是。”

    拂衣公主也并非得理不饶人,她滴溜溜的眼珠一转,对着栖霞笑说道:“看在五皇姐的面上,我也不同这小子计较了,那我回拂袖宫了。”

    言罢,拂衣擦过上官隽睿的肩膀,在他的脚背上狠狠地踩上一脚,云淡风轻地离去了。可怜上官隽睿强忍着疼痛不吭声,抬头往九公主的背影望去,无奈地摇头苦笑,心里倒没有半分抱怨。

    栖霞公主没想到九皇妹会来这么一出,微微愣怔,继而抿嘴一笑。上官隽睿亦是温雅一笑,对五公主躬身道:“多谢五公主美言。”

    栖霞花容绯红,羞赧道:“你快走吧。”言罢,低垂着眼睑从上官隽睿眼前离去,只觉得心砰然跳动,脸颊滚烫,直烧得耳根子也发热。

    上官隽睿并没有觉察到栖霞公主的异样,只是朝着拂衣公主离去的宫道又望了一眼,而后继续朝东华宫走去。

    上官隽睿进了东华宫大殿,但见早上那位带口信的小公公满面笑意地迎上来,热情地说道:“上官大人,您来了,我们主子在里头了,您请。”

    上官隽睿微微躬身,目不斜视地跟在小贵子身后,走到三殿下素日待客的殿宇。进了大殿门槛,只见主座上坐着一位着一袭湛蓝色五爪蟒龙暗纹华贵锦缎华服的年轻男子,鎏金镂空银冠将墨黑的长发竖起,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高鼻薄唇,面如玉冠,手中一把名贵折扇慵懒闲雅地轻挥着,正是风流倜傥的三皇子项胤珏是也。

    上官隽睿行了单膝跪地礼,朗声义正道:“奴才上官隽睿,叩见殿下。”

    项胤珏嘴角浮现一丝浅笑,温和地问道:“起来吧。你可是上官国候家的?”

    上官隽睿起身,俯首恭谨道:“是,家父乃是上官柏甫。”

    “你现在办的是什么差?”

    “回殿下,奴才在乾清门当差。”

    项胤珏眸色一沉,目光不动生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上官隽睿,朗声一笑,说:“虎父无犬子啊,能在乾清门当差,日后前途无量。”

    上官隽睿神态谦卑,言辞得当,可心里却惊疑,三殿下找他来只是问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吗?而项胤珏似乎是看出了上官隽睿的心思,呷一口茶,还是那样无波无澜的面色,不疾不徐地说道:“上官大人在玉湖亭救下的人是三皇子妃,可否知道?”顿了顿,接口继续说道:“本宫自是该谢赏上官大人。”

    上官隽睿这才想到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着实不知道那位佳人是三皇子妃,又摸不准这位三殿下的心思,微微一慌,应道:“保护主子安危乃是奴才本职所在,奴才不敢邀赏。”

    项胤珏有礼客气,既不放下尊位又不摆架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朗声笑说道:“本宫赏罚分明。那些金银珠宝只怕国候府也不缺,听闻上官大人慧眼识马,本宫这里有一匹汉漠得来的汗血马,就赏给你了。”

    上官隽睿受宠若惊,却又推辞不得,这份厚礼确实稳稳地打在了他的心坎上,又见三殿下态度温和进退得当,心下已然明白他是有心招揽。可国候府能在这风云暗涌又变化莫测的京师之地立有一席之地,虽没有荣光万丈,却也不至是寒门之第,凭的就是国候爷独善其身,不偏不倚的处世之则。他岂能因为自己而牵连父亲,甚至牵连到整个上官家的命途?上官隽睿能感受到三殿下身上内敛的霸气,浑然不是传言中的那个贪图酒色的三皇子。

    项胤珏见上官隽睿微有动容之色却不敢轻易领赏,算是试探出他谨慎有原则的品性,不免涌现出了几分惜才之情,便也不勉强他,轻松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不瞒上官大人说,那匹汗血马实在是太烈了,本宫听闻上官大人驯马很有一套,倒想看看上官大人能否驯服得了这匹汗血马?”

    上官隽睿心中那沉甸甸的石块分明是落在了肚子里,心中藏了几分对三殿下体恤的感激之情,熠熠生辉的目光浮现出自信来,语气不免也轻快了几分,恭谨道:“奴才定不负殿下的期望,七日之内,奴才将归还殿下的汗血宝马。”

    项胤珏行云流水地收拢起来手中的名贵折扇,在驯马这方面,他也是有几分心得的,见和这位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倒有几分意趣相投,语气不免又温和了几分,笑说道:“好,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等上官隽睿告辞退去,项胤羽从内阁里踱步出来,眉宇刚毅如冰,肃然道:“三哥,上官柏甫可精明得很,谁都不得罪,只怕这这上官隽睿可不好收服。”

    项胤珏斟了一杯茶水亲自递给项胤羽,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笑意,说:“七弟,你看上官隽睿此人如何?”

    项胤羽双手接过茶蛊,皱眉思索片刻,应道:“既不激进也不保守,若说是中庸,却又不是很恰当。”

    项胤珏收了笑意,不疾不徐说道:“是块僕石,凿得越深光彩越盛,此人就算不能收服,也是值得结交。”

    项胤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嘴角一挑,笑说道:“三哥,您终于要亲自出手了。”

025 东华宫进了萱侧妃(一)

    月照和项胤珏自那次书房会面后陷入冷战。项胤珏倒是有心希望彼此的关系就算不能恢复到往昔,至少有所缓和。怎奈,月照那边总是漠然无衷的态度,而他向来是不强人所难。

    可是,项胤珏绝然不会想到,就在他等待时间会平复月照的愤恨的时候,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日,皇帝一个一个将委派公务的皇子单独召到乾清宫。还未被召见的皇子都侯在乾清宫外阁,项胤珏也在其中。半个时辰之后,二皇子项胤誉退出宫殿,他和项胤珏打了个照面,面色亲和低声道:“父皇让三弟进去问话。”

    当项胤誉擦过三殿下的肩头时,压低了声音,语气里藏着含蓄的威胁之意,“三弟可得小心防御,切莫如南华宫那样闯了刺客。”

    项胤珏只当作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颔首躬身,而后缓缓步入大殿内,见皇帝慨然稳坐在龙椅上,恭敬地躬身请礼。

    皇帝气定神闲地呷一口茶,头也不抬地问道:“翼州这一趟,可有些什么收获?”

    “启禀父皇,翼州乃物贸繁荣之地,百姓多以商贸起家,富贵仅次京师。不过,既是各州交集之地,自然是人口繁杂,政吏便尤为重要。”

    皇帝不动声色地听着,翼州可以说是朝廷的第二个国库,自然也是多事之地。然而,这些并不是皇帝真正想听的话,他轻轻拨弄着茶蛊的茶盖,这才抬眸看着项胤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项胤珏自然明白,父皇有大半的心思是在试探自己,这个一向风流不羁的三皇子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他若不展示出实力,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被委派公务了,若锋芒毕露必然又引皇帝疑心,这度得拿捏得恰到好处才好。本来倒还好说,偏偏发生了南华宫遇刺客一事,无形之中他和项胤誉达成了各让一步的默契。

    项胤珏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没有太牵连到项胤誉又不至于太无关紧要的一号人物,总算是不惊不险地交代了翼州这趟差事。

    皇帝眉头微锁,心道:胤珏倒是有点能耐,只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还藏了几分?良久后,皇帝沉声说道:“此人交给刑部审查。”

    项胤珏称是,心底却明白父皇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不过至少没有过多怀疑。

    皇帝再次看了一眼项胤珏,严肃的语气突然随和了许多,可这一字一句却令项胤珏内心惊愣不已,“三皇子妃入宫快两年了吧,宁爱卿也立有战功,朕赐三皇子妃眷属入京探望。”

    项胤珏抬头望了一眼父皇,但见他眼中是不可抗拒的武断,面色虽平和,语气却不容分毫商榷。他知道,哪怕自己有半句微词就功亏一篑了,因此,虽不情愿却只能表现出万分感激之意,“儿臣替三皇子妃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最后的一丝猜忌终于散去,让刘福恭迎送三皇子出去,并一并召见了余下所有担任公务的皇子。

    项胤珏的脚步极其沉重,他该如何同月照说明?父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将宁瑶谦的爱妻也留在皇宫做人质,毕竟宁瑶谦并不曾面圣就接任去了,且对他根本就不了解,岂能安心任用?所以,只有把筹码更多的聚拢在自己这一方才有更多的胜算。

    项胤珏尽管再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月照,他终究还是要回到东华宫,这件事最终也还是会发生。

    掌灯时分,等月照用过了晚膳,项胤珏着了一袭家常衣袍来到月照的寝殿。见她此刻正卧在美人踏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发呆,莹如白玉的小脸有几分憔悴,可知为了父兄的安危而担忧。

    项胤珏阔步走进寝殿,手中的折扇随意轻辉着,温声说道:“才用过晚膳该起来走动走动。”

    月照惊愣,回过神思,丢下手中的书卷想要起身福礼,不想一个刚劲的力道将她轻压在美人踏上,瞬间是动弹不得。她的鼻息间扑来项胤珏身上沐浴过的清香,映入眼帘的是他微微愠怒的眼神。但见他桃花眼一挑,虽笑着却分明含着愠怒,说:“你难道就想一直要这样和我闹下去?”

    月照登时来了气,挣扎着要脱身,可哪里挣得过项胤珏,恼羞成怒地说道:“你放开我。”

    项胤珏嘴角一挑,干净利索地说道:“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混蛋。”

    “骂得好。”

    月照自然是不甘示弱,双手虽被钳制住,可腿脚还能用,正当她抬脚踢向项胤珏后背的时候,不想他竟欺身而上,将月照整个身子轻压在身下,戏谑道:“爱妃是要点火吗?”

    在拉扯之间,月照露出半臂雪白的肌肤,不禁小脸绯红,怒视着项胤珏不说话,明丽的眼眸似乎微微湿润。

    项胤珏瞧身下佳人这般楚楚可怜,心中自是涌现疼惜之情,只觉得全身发热,微喘粗气。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利索起身离开月照,俊容颇有几分尴尬。

    月照亦是快速起身,将衣裳整理好,背对着项胤珏冷然道:“你来干嘛?”

    项胤珏见她终于又是素日那样理直气壮的神态,嘴角浮现出笑意,戏谑道:“本宫想爱妃了就过来看看。”

    月照懒得搭理他的调戏,然而良久后见他不再说一句话,疑惑地转身看着项胤珏,却见他俊容平静,手中轻摇着折扇,似是在想什么为难的事。

    “喂,你没事吧?”

    项胤珏竟难得叹了一口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月照,带着一丝疲倦的语气,温和地说道:“照儿,父皇下旨请沁真夫人入宫探望你。”

    月照愕然,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恍惚间听不清项胤珏在说什么?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甚是刚烈,那紧握的拳头竟能听到声响,那轻音竟如杀人的筝弦,“你们是要逼得我们宁家退无可退才肯罢休吗?”

    项胤珏欲言又止,心里是难言的疼惜感。突然,月照软了语气,拉住他的宽袖,竟带着哀求的语气,“殿下,求你,让皇上收回旨意。你知道的,我阿娘入宫根本就不安全,那不外乎是拿走我阿爹的命。”

    项胤珏明明很想将月照揽入怀中,可是他却不能也不敢,只觉得心里似乎在滴血。

    月照看他冷静默然的神情,紧拽着项胤珏的双手慢慢松弛下来,面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肃然,如风一般疾速转身朝大殿门外行去。

    项胤珏眉宇一皱,回手拉住月照的手腕,默然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含着难言的失落和无奈,冷声劝阻道:“你冷静一点。”

    月照冷然嗤笑,挥掌朝项胤珏攻去,激怒地说道:“冷静?那是我的双亲,你让我怎么冷静。”

    项胤珏左右闪避着月照的掌风,隐怒之下将她直逼到角落一隅,钳制住她的身体。月照先还是挣扎,可最后终究是体力不支,只觉得是身心俱疲,徒然如一只乖顺的羔羊。她别开小脸,美目通红,倔强得不让眼泪滴下来。

    项胤珏重重地叹息一声,到底忍不住将她的小脸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却又不知还能对她说些什么?

    

026 东华宫进了萱侧妃(二)

    乾清宫里,皇帝刚朱批完今日的奏折,神色疲倦地靠在龙椅上小憩。刘福恭卑微俯身低语道:“陛下,三皇子妃求见,您见不见?”

    皇帝缓缓睁开眼,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露出一丝诧异,接过刘福恭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眉梢一挑,慵懒地说道:“让她进来吧。”

    刘福恭垂头应了声是,不多时就将月照引到大殿中,自己又站在皇帝身边伺候着。

    月照低垂着眼睑,清音和缓,恭谨地福礼请安。皇帝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月照,语气带着三分威严七分亲和,让她免礼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想必胤珏将朕的旨意告诉你了吧?”

    月照抬眸望向皇帝,双膝一曲跪在大殿中央,花容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哀求道:“皇上的恩赐,臣媳感激不尽。只是家中父兄在外征战,唯有家母尚能照顾年迈苍老的祖母,家母一旦入京,祖母便无人可照顾,只怕家父也无法安心出战。”

    皇帝眉头微不可察一皱,眼中明显隐着一丝怒气,这个丫头语气言辞听似感恩戴德,可实则是暗含威胁。不过,倒还算聪明,他这一招棋是有风险的,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和宁瑶谦是互相牵制的。

    皇帝微微一笑,和缓了语气,笑说道:“朕会将宁老太君一道接入宫中。”

    月照据理力争,已然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说:“祖母年迈多病,清州离唐都路途遥远,祖母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请皇上明察。”

    皇帝慢悠悠地拨弄着茶蛊的茶盖,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面色徒然一沉,语气漫不经心,可如一把巨斧劈对着月照当头劈去,说,“君无戏言,皇媳这是要,抗旨?”

    月照身子微微一颤,可已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小脸微微煞白,抿了抿薄唇,而后不卑不亢地恭谨应道:“臣媳不敢,只是如实将实情禀告陛下。”

    皇帝将手中的茶盏重掷在龙案上,吓得刘福恭慌忙跪倒在地。月照紧抿着薄唇,迫使自己的身子不要颤栗,低垂眼睑还是那不卑不亢的神情。

    良久,皇帝声色俱厉地说道:“朕乏了。福恭,带她出去。”

    刘福恭起身,利落地将月照带离乾清宫大殿,望了一眼月照那委屈又悲愤的花容,低声地劝慰道:“三皇子妃毕竟年纪还轻,在这皇宫里最不该违逆的便是陛下的意思。老奴说句冒犯您的话,您可千万别和老奴计较,命可都是自己的,此次陛下宽宥,下次未必如此,您该多当心。”

    刘福恭在乾清宫宫门前停住脚步,躬身恭送。月照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多谢刘公公提醒,连累到您被迁怒甚感不安。”

    刘福恭客气谦卑地笑说道:“三皇子妃言重,老奴不敢当,老奴便送到这里,您慢走。”

    月照默然点头,只觉得脚步万分沉重,失魂落魄般地走在宫道上。父亲和哥哥是为了她才被迫再次卷入这万劫不复的泥潭的,而她明明知道有人在伤害亲人却无能为力,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简直是心如刀绞,恨不能替他们受过。

    刘福恭回到乾清宫大殿,见皇帝已然恢复了素日平静冷漠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恭禀道:“皇上,三皇子妃走了。”

    皇帝漠然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女人太聪明了可不是件好事。”刘福恭陪笑称是,却只听皇帝突然换了不容置疑的口气,问:“柳骨弓是不是有个女儿?”

    刘福恭连声称是,恭禀道:“此女乃是柳骨弓嫡女,已过及笄之年,听闻此女貌美贤惠,性情温顺。”

    皇帝慵懒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说道:“倒适合给胤珏做个侧妃。”

    给项胤珏纳侧妃的事,皇帝暂时还不想公布。他揉了揉眉目,重新拿起龙案上前几日国侯爷上官柏甫上奏的折子,精厉的眸色一沉,陷入深思中。

    良久,他啪的一声合上摊开的折子,双目再次闪耀着炯炯之光,对刘福恭说道:“明日下了朝,让上官柏甫带此人来见朕。”

    竖日,皇帝直到午时才下朝。刘福恭已然恭候在文武百官必经的汉白玉宫道上等候上官柏甫,见了国侯爷客气地陪笑道:“侯爷请留步,老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上官柏甫见到刘福恭并没有感到惊异,知道他大概是为了几日前上奏的密折而来的。果然,只听刘福恭说道:“皇上说了,请侯爷带人来吧。”

    上官柏甫微微躬身,毕竟刘福恭是在宫中大半辈子的老总管了,又是皇帝身边最得重的奴才,除了皇帝,自然是人人都会对他礼遇三分的,便答谢了刘福恭告知后才离去。

    又过了几日后,上官柏甫寻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将傅成岚带到了乾清宫大殿。

    傅成岚悠然地坐在上官柏甫准备妥当的马车上,他的身侧坐着上官柏甫。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上官柏甫开口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可是见对方俊容清雅,神止自在坦然,自是觉得也没必要刻意,便安然地闭目养神,各行其是。

    马车悠悠扬扬地驶入皇宫宫门,被督察的侍卫拦住。上官柏甫从腰间掏出皇帝御赐的马车可进出皇宫的牌令,这才使马车得以通行。

    此刻,皇帝只着了一袭明黄常服龙袍,坐在龙椅上批着今日的奏折。刘福恭恭禀道:“皇上,国侯爷带着人过来了。”

    皇帝面色凝重,放下手中朱笔的同时,神色已然是无波无澜的平静,淡然道:“带上官柏甫去外殿等候,只宣傅成岚进来。”

    刘福恭领命而去,亲自伺候了国侯爷用茶,而后领着傅成岚进乾清宫大殿。

    傅成岚进了大殿,刘福恭将殿门轻轻阖上。皇帝稳重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望向傅成岚,但见此人风度翩翩,眉宇磊落分明,鹰鼻薄唇,面色俊美却刚毅,一袭月白色衣袍仿若谪仙下凡,气度不凡。那眉间眼角的气韵却是似曾相识,瞬间想起好似是自己年轻时候。

    项灏不禁为自己心中闪过的这个念头感到诧异,不觉先入为主地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几分好感。

    傅成岚恭谨跪安,嗓音似朗月清风,“草民傅成岚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上官柏甫在奏折中写明傅成岚是项璟的义子,皇帝不好过于亲和,漠然道:“平身,听说你想要见朕?”

    傅成岚儒雅有礼,意态神闲道:“回禀陛下,草民有一要事恭禀,非得陛下御听不可。”

    “哦?”

    “宋原汉漠联兵侵犯我朝西疆不过声东击西之举,真正攻举在北疆,宁将军骁勇善战,守卫北疆重任非他莫属。当务之急,指派宁将军挥师北伐刻不容缓。”

    项灏面色肃然凝重,强自镇定下来,狐疑地质问道:“你如何知晓?”

    傅成岚不疾不徐,磊落坦荡地说道:“项璟生前乃是草民义子,这件事草民此前参与其中。”

    项灏眼中流露出杀气,冷声道:“你出卖了自己的义父?”

    傅成岚俊容一沉,语气略显促然,沉声说道:“草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甚至由此差点铸成大错,危及家国安邦。草民除了挽回错误,还想从项璟手中取回草民应有的。”

    项灏突然起身,直逼着傅成岚,一字一句透着寒气,说:“你区区一个庶民,哪来的底气充这口气?”

    傅成岚直视着皇帝那炽热逼仄的目光,周身渐渐散发出凌云之气,郑重地回答道:“因为草民才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子。”

    项灏愕然,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阔步走到傅成岚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眉间眼角。难怪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眼熟,项灏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内敛的那股霸气,倒真有帝王之气脉。

    项灏极力克制住内心的震撼后恢复到冷静漠然之色,沉声问道:“你如何向朕证明?”

    傅成岚俯首,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浅笑,他的回答本是该心惊胆战,可落在他口中竟是冷静。只听他恭谨谦卑地应道:“这个事实确实存在,只是草民襁褓之中便被狸猫换太子,除了项璟深谙此事,涉及到此事的人大概一个都不剩了,不巧的是,连项璟也不在人世了。草民也不知如何向陛下证明。”

    言罢,傅成岚肃然地站立在原地,俊容上是那种我已经把事实告诉你了,若因不被信而遭来杀身之祸也是认命的神情。

    

027 唱独角戏

    月照深吸一口气,早已经躲到一隅清静赏花。半个时辰过去,皇后已经扶着顺姑的手回了储秀宫,月照也早想兴尽而归。

    她将手绢儿塞进袖中便转身离去,不想才走几步手臂便被人一下挽住,只听拂衣公主亲热地说,“你竟躲在这里不出声,让我好找。这会儿瞧你是要回去了,跟你一道走得了。”

    月照轻快一笑,嫌弃道,“可别把你的身量都往我这边靠,摔着我小意思,殃及这些花朵怪可惜的。”拂衣公主不依反倒搭上,面上嬉笑,语气却严肃认真,“小心蓉嫔那女人,我方才撞见她和二皇嫂交头接耳,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那女人一看见你,双目就生成一把毒箭,恨不能戳死你,我不放心,觉得还是跟你提个醒为好。”

    月照感激一笑,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公主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两人回到各自的宫殿,月照闷闷不乐地躺在藤椅上,秀眉微蹙,美目微阖,一副心有所思的样子。弄玉端着一盘紫红葡萄进来,讶然道,“小姐,天凉了,你可不能就这么躺那,万一着了凉可啥好?”

    月照不理,弄玉还要苦口婆心再说,却见项胤珏抬脚迈进殿门,待要请安却被他无声示意退下。

    项胤珏几步迈进月照身侧,见她举手要茶便亲自送到她手中暖手,却听这妮子说,“你这整日一惊一乍的,我迟早得给你乍傻。这要是在唐都,阿娘瞧见定会戳着我的头骂我不长进,责备我好好地就把你拐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风格去。”

    项胤珏嘴角带笑,神情啼笑皆非。月照觉得不对劲,蹙眉问道:“怎么?不服气?”话音未落,睁眼看是项胤珏,嘴角不觉一抽,花容窘迫,生生把余下的话咽下去。

    项胤珏桃花眼一挑,低头看着月照,故意冷声道,“站起来。”

    月照心里一个咯噔,进宫前听三叔说,皇宫里的人阴晴不定,惹得他们一个不高兴,咔一声人头落地没得商量。想此,吓得她嗖就站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亏她手脚敏捷有惊无险地接住,而后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项胤珏忍着笑,揶揄道,“教训起丫头倒有模有样,这会儿成龟样了?”月照满心不服气,到底忍不住低声辩解道,“回殿下的话,我不是教训,我是跟弄玉好言好语说的。再说,殿下这么无声无息进来,很有个性,很有个性。”

    “放肆。”

    “臣妾错了。”

    “哪里错了?”

    “不该这么个龟样。”

    “怎么?你还想像教训弄玉那样嚣张?”

    月照低头不语,心里抛给了项胤珏无数个白眼,暗自骂道:喂,项胤珏,你想怎样啊?信不信我把手中的茶泼到你脸上啊?

    项胤珏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珠一转,挑衅道:“想送白眼给本宫?”月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笑道:“没有的事,殿下真会说笑,真好笑。”然而,某人心里却是这样的:搞笑,何止给你白眼,我还想送给你一脸茶水。

    项胤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真的担心这丫头动手似的,从她手中接过茶水呷了一口,温声温语道,“那么喜欢坐藤椅?回头我让人把我书房的那张狐皮缎送过来。”

    月照惊楞,还未开口拒绝,项胤珏俊眉微皱,不满道,“等不及得非得现在送来?”月照无语,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

    “殿下,七殿下求见。”一道传报让月照暗自松了一口气。项胤珏将月照的小举动收在眼底,嘴角一挑便阔步离去。

    侯在正殿的项胤羽刚毅的眉目冷如剑锋,一见到项胤珏便急促迎上,附耳低语,“三哥,父皇的密旨送走了。”

    项胤珏若有所思,良久沉声一字一句问道,“老七,做好准备了?”

公告

    未时,东华宫侧门进了一顶华丽的花轿,花轿一路直抬到萱仪殿,落了地,当中一个体态臃肿的嬷嬷当即走到轿门前蹲下身,将轿中体态轻盈的萱侧妃背进了洞房。

    项胤珏一袭大红喜袍着身,腰际别着镶玉祥云带,配带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羽冠束发,风度翩翩,那双桃花眼因喝了酒越发多情。

    项胤珏面带春风,对于前来敬酒的文官都是来者不拒,众人见他眉宇带笑,可一晚上却没说几句话,自是也不敢再去敬酒。满座的斛光交错,他的目光锁在那个着了一袭石榴红宫装的倩影上,但见她人淡如菊,嘴角始终浮现出那抹浅笑,清平的花容上透着一丝百无聊赖的意味,满目尽是敷衍之色。

    月照招待女眷饮宴,好不容易敷衍完这个过场,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抬眸的瞬间,目光和站在外殿的项胤珏对视而上,这才发觉他原来一直在注视着她。月照颔首示意,嘴角仍然是那抹还未卸尽的浅笑,低垂下眼睑抿了一口茶水,借此移开目光。

    项胤珏眉梢一挑,手中捻着酒盏的手指不觉加重了力道,最终还是克制住内心的起伏,自嘲一笑便迈开步伐行去。

    月照才将手中的茶蛊放下,只听耳边传来一道做作的声音:“那日,我可是提醒过弟妹该对三殿下多留点心,这都才多久,东华宫就得余出另一处寝殿。”

    月照对史婉金大度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心平气和地说道:“东华宫到底是座宫邸,区区一处寝殿罢了。再者多个人手帮衬着,我也乐得自在。”

    史婉金冷嘲一笑,怪声怪气地说道:“但愿弟妹这话说得能不违心,敢问哪个女人甘愿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夫君?”

    月照淡然一笑,倒也没有和史婉金计较,语气淡淡地说道:“今儿这喜酒,二皇嫂高高兴兴地喝下就是。”

    月照话音才落,微微福了个身便转身离去,心道:史婉金说得并不无道理,天下真找不到一个女子甘愿自己的夫君再去爱别的女人。可若是本就不爱,那他爱任何人又和自己有什么相干?

    想到这里,月照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眼前浮现的却是白雪城青云塔上,她和他并肩而立的情景。傅成岚,那个亦冷亦和的公子,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念念不忘的?可惜,他心中人是殷夜歌,他们一个是玉树临风的公子,一个是风姿楚楚的佳人,宛若一对璧人,玉树琼花交相辉映。月照一想到如此,内心便是阵阵隐痛,只怕此生他也不会明白她对他的一片情意。

    女客已散,男客才三三两两陆续散去。月照早就回到昭仪殿,照着往日的作息,她已然卸妆沐浴了,此刻身上着的是一袭素色罗衫,盘腿跪坐在菱花镜前,墨黑如云的青丝如瀑披散,发尾垂至脚踝处。

    月照将木梳搁在妆台前,起身朝烛杖移步过去,正要吹熄烛火就寝,但见大殿的门猛然被推开,项胤珏紧接着跨进门槛。他俊容绯红,桃花眼里眼波如水,身上传来淡淡的酒香,自是喝了不少的酒。

    月照愣怔,这会儿索性也浅笑也懒得再装,平静如水地站立在原地,淡然道:“殿下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萱仪殿。”

    项胤珏脚步微微踉跄,缓步靠近月照,眉梢一挑,带着冷冷的笑意,说:“我来的就是昭仪殿。”

    月照蹙眉,目光迎视而去,说:“今晚是殿下婚喜之夜,想必萱侧妃久等了,殿下请回吧。”

    言罢,月照转身朝内殿走去,分明是下了逐客令。不想,项胤珏突然将她一把拉进他的怀里,任由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听他气息不稳,月照顿时慌了手脚,正要拼尽全力挥掌,不想项胤珏先下手为强,他的唇紧紧又用力地贴在月照的薄唇上,尽是掠夺和占有的疯狂。

    月照瞪大美目,心里涌现出一阵恐惧,无奈被项胤珏步步逼到壁上,此时是退无可退,情急之下咬了项胤珏的唇,一股血腥扑入两人的鼻息间。

    项胤珏吃痛地**一声,酒也清醒了大半,慢慢放开月照,眼底浮现出一丝茫然,脸色颇有几分歉意,默然地注视着月照。

    月照秀眉紧蹙,愤然地瞪着项胤珏,深吸了一口气,莹如白玉的小脸一片绯红,水嫩的粉唇似乎闪着一丝微光,只看的项胤珏一阵恍惚。

    两人瞪视良久,项胤珏最终是败下阵来,眉梢一挑,颇有几分无赖,戏谑道:“难道爱妃是第一次接吻?”

    月照羞愤得小脸通红,偏偏又无可辩驳,一拳朝项胤珏打过去,被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月照收回掌风,冷声道:“请你出去。”

    项胤珏知道月照是真的生气了,听她语气冰冷,心下自然是不好受。况且,他本就因酒迷失心性而心有羞愧,沉默片刻,温和地说道:“今日爱妃也辛苦了,好好歇息。”

    月照背对着项胤珏默然不语,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不想听他低声问道:“你,会不会感到不开心?”

    月照愣怔,他的语气是伤感的吗?可他的言辞向来是云淡风轻,甚至嬉皮赖脸的,怎么会这么伤感?但是,她还是觉得生气。

    见月照并未回应,项胤珏无奈一笑,继而云淡风轻地戏谑道:“本宫的女人,迟早会要的。”

    项胤珏走出昭仪殿,俊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对跟在身后的小贵子冷声说道:“本宫今晚在书房歇息。”

    小贵子一惊:爷难道就这么撇下萱侧妃不管?可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那凌烈的气势,小贵子恭声应道:“是,奴才马上去准备。”

    小贵子伺候了自家主子安歇,自然是亲自去萱仪殿跑了一趟,极其诚恳地解释了一番:殿下正有一件要事处理,交代好生伺候好萱侧妃。

    等到小贵子离开,柳含萱将红盖头掀开,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洞房花烛夜,三殿下竟然未踏足而来,不说殿下对她无心,就是日后又该如何面对东华宫里上下?

    春香见自家主子哭得伤心,心里除了心疼,还有愤愤不平,说道:“那位贵公公还真是谎话一箩筐,奴婢去打听了,三殿下去了皇子妃的昭仪殿,不过不知为什么,后来又离开了昭仪殿。”

    柳含萱擦拭着泪水,渐渐冷静下来,艳丽娇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怨恨,冷声喝道:“住口。”

    春香吓得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模样很是委屈。柳含萱看也不看一眼春香,眼底还是掩饰不住的伤心,语气却有几分从容,说:“春香,伺候我卸妆,明儿还得去昭仪殿给皇子妃敬茶。”

    春香应了声是,自是手脚麻利地伺候起了自家主子。柳含萱望着菱花镜中自己的眼神,有哀怨又有恨意,还有一丝希望。或许,等三殿下知道了她的好,他的心就会在她身上。

029 钓鱼上线(二)

    ???????乾清宫里,皇帝刚朱批完今日的奏折,神色疲倦地靠在龙椅上小憩。刘福恭卑微俯身低语道:“陛下,三皇子妃求见。您见不见?”

    皇帝缓缓睁开眼,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露出一丝诧异。接过刘福恭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眉梢一挑,慵懒地说道:“让她进来吧。”

    刘福恭垂头应了声是,不多时就将月照引到大殿中,自己又站在皇帝身边伺候着。

    月照低垂着眼睑,清音和缓,恭谨地福礼请安。皇帝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月照,语气带着三分威严七分亲和,让她免礼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想必胤珏将朕的旨意告诉你了吧?”

    月照抬眸望向皇帝,双膝一曲跪在大殿中央,花容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哀求道:“皇上的恩赐,臣媳感激不尽。只是家中父兄在外征战,唯有家母尚能照顾年迈苍老的祖母,家母一旦入京。祖母便无人可照顾,只怕家父也无法安心出战。”

    皇帝眉头微不可察一皱,眼中明显隐着一丝怒气,这个丫头语气言辞听似感恩戴德,可实则是暗含威胁。不过。倒还算聪明,他这一招棋是有风险的,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和宁瑶谦是互相牵制的。

    皇帝微微一笑,和缓了语气,笑说道:“朕会将宁老太君一道接入宫中。”

    月照据理力争,已然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说:“祖母年迈多病。清州离唐都路途遥远,祖母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请皇上明察。”

    皇帝慢悠悠地拨弄着茶蛊的茶盖,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面色徒然一沉,语气漫不经心,可如一把巨斧劈对着月照当头劈去,说,“君无戏言,皇媳这是要,抗旨?”

    月照身子微微一颤,可已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小脸微微煞白,抿了抿薄唇,而后不卑不亢地恭谨应道:“臣媳不敢,只是如实将实情禀告陛下。”

    皇帝将手中的茶盏重掷在龙案上,吓得刘福恭慌忙跪倒在地。月照紧抿着薄唇,迫使自己的身子不要颤栗,低垂眼睑还是那不卑不亢的神情。

    良久,皇帝声色俱厉地说道:“朕乏了。福恭,带她出去。”

    刘福恭起身,利落地将月照带离乾清宫大殿,望了一眼月照那委屈又悲愤的花容,低声地劝慰道:“三皇子妃毕竟年纪还轻,在这皇宫里最不该违逆的便是陛下的意思。老奴说句冒犯您的话,您可千万别和老奴计较,命可都是自己的,此次陛下宽宥,下次未必如此,您该多当心。”

    刘福恭在乾清宫宫门前停住脚步,躬身恭送。月照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多谢刘公公提醒,连累到您被迁怒甚感不安。”

    刘福恭客气谦卑地笑说道:“三皇子妃言重,老奴不敢当,老奴便送到这里,您慢走。”

    月照默然点头,只觉得脚步万分沉重,失魂落魄般地走在宫道上。父亲和哥哥是为了她才被迫再次卷入这万劫不复的泥潭的,而她明明知道有人在伤害亲人却无能为力,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简直是心如刀绞,恨不能替他们受过。

    刘福恭回到乾清宫大殿,见皇帝已然恢复了素日平静冷漠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恭禀道:“皇上,三皇子妃走了。”

    皇帝漠然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女人太聪明了可不是件好事。”刘福恭陪笑称是,却只听皇帝突然换了不容置疑的口气,问:“柳骨弓是不是有个女儿?”

    刘福恭连声称是,恭禀道:“此女乃是柳骨弓嫡女,已过及笄之年,听闻此女貌美贤惠,性情温顺。”

    皇帝慵懒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说道:“倒适合给胤珏做个侧妃。”

    给项胤珏纳侧妃的事,皇帝暂时还不想公布。他揉了揉眉目,重新拿起龙案上前几日国侯爷上官柏甫上奏的折子,精厉的眸色一沉,陷入深思中。

    良久,他啪的一声合上摊开的折子,双目再次闪耀着炯炯之光,对刘福恭说道:“明日下了朝,让上官柏甫带此人来见朕。”

    竖日,皇帝直到午时才下朝。刘福恭已然恭候在文武百官必经的汉白玉宫道上等候上官柏甫,见了国侯爷客气地陪笑道:“侯爷请留步,老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上官柏甫见到刘福恭并没有感到惊异,知道他大概是为了几日前上奏的密折而来的。果然,只听刘福恭说道:“皇上说了,请侯爷带人来吧。”

    上官柏甫微微躬身,毕竟刘福恭是在宫中大半辈子的老总管了,又是皇帝身边最得重的奴才,除了皇帝,自然是人人都会对他礼遇三分的,便答谢了刘福恭告知后才离去。

    又过了几日后,上官柏甫寻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将傅成岚带到了乾清宫大殿。

    傅成岚悠然地坐在上官柏甫准备妥当的马车上,他的身侧坐着上官柏甫。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上官柏甫开口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可是见对方俊容清雅,神止自在坦然,自是觉得也没必要刻意,便安然地闭目养神,各行其是。

    马车悠悠扬扬地驶入皇宫宫门,被督察的侍卫拦住。上官柏甫从腰间掏出皇帝御赐的马车可进出皇宫的牌令,这才使马车得以通行。

    此刻,皇帝只着了一袭明黄常服龙袍,坐在龙椅上批着今日的奏折。刘福恭恭禀道:“皇上,国侯爷带着人过来了。”

    皇帝面色凝重,放下手中朱笔的同时,神色已然是无波无澜的平静,淡然道:“带上官柏甫去外殿等候,只宣傅成岚进来。”

    刘福恭领命而去,亲自伺候了国侯爷用茶,而后领着傅成岚进乾清宫大殿。

    傅成岚进了大殿,刘福恭将殿门轻轻阖上。皇帝稳重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望向傅成岚,但见此人风度翩翩,眉宇磊落分明,鹰鼻薄唇,面色俊美却刚毅,一袭月白色衣袍仿若谪仙下凡,气度不凡。那眉间眼角的气韵却是似曾相识,瞬间想起好似是自己年轻时候。

    项灏不禁为自己心中闪过的这个念头感到诧异,不觉先入为主地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几分好感。叉呆吉圾。

    傅成岚恭谨跪安,嗓音似朗月清风,“草民傅成岚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上官柏甫在奏折中写明傅成岚是项璟的义子,皇帝不好过于亲和,漠然道:“平身,听说你想要见朕?”

    傅成岚儒雅有礼,意态神闲道:“回禀陛下,草民有一要事恭禀,非得陛下御听不可。”

    “哦?”

    “宋原汉漠联兵侵犯我朝西疆不过声东击西之举,真正攻举在北疆,宁将军骁勇善战,守卫北疆重任非他莫属。当务之急,指派宁将军挥师北伐刻不容缓。”

    项灏面色肃然凝重,强自镇定下来,狐疑地质问道:“你如何知晓?”

    傅成岚不疾不徐,磊落坦荡地说道:“项璟生前乃是草民义子,这件事草民此前参与其中。”

    项灏眼中流露出杀气,冷声道:“你出卖了自己的义父?”

    傅成岚俊容一沉,语气略显促然,沉声说道:“草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甚至由此差点铸成大错,危及家国安邦。草民除了挽回错误,还想从项璟手中取回草民应有的。”

    项灏突然起身,直逼着傅成岚,一字一句透着寒气,说:“你区区一个庶民,哪来的底气充这口气?”

    傅成岚直视着皇帝那炽热逼仄的目光,周身渐渐散发出凌云之气,郑重地回答道:“因为草民才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子。”

    项灏愕然,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阔步走到傅成岚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眉间眼角。难怪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眼熟,项灏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内敛的那股霸气,倒真有帝王之气脉。

    项灏极力克制住内心的震撼后恢复到冷静漠然之色,沉声问道:“你如何向朕证明?”

    傅成岚俯首,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浅笑,他的回答本是该心惊胆战,可落在他口中竟是冷静。只听他恭谨谦卑地应道:“这个事实确实存在,只是草民襁褓之中便被狸猫换太子,除了项璟深谙此事,涉及到此事的人大概一个都不剩了,不巧的是,连项璟也不在人世了。草民也不知如何向陛下证明。”

    言罢,傅成岚肃然地站立在原地,俊容上是那种我已经把事实告诉你了,若因不被信而遭来杀身之祸也是认命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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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狼狈为奸的女人

    ???????月照因自小练过些拳脚功夫,因此身子底子还算不错,也亏得李太医全力医治,虽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到底还是脱离了危险。

    夜半时分,月照悠悠转醒。朦胧之中竟看到不远处一把铺着锦缎青竹皮编织的藤椅上躺着项胤珏,惊得她登时清醒了七分,一双美目瞪得圆大。因实在觉得口干舌躁,又不愿惊醒他,便想自己起身倒杯水喝,不想才轻轻翻个身,牵扯到手臂上的刀伤,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而其实在月照微有动静的时候,项胤珏早就醒来,只是假寐,倒要看看这丫头作何反应?不想她会如此逞强,心下微微愠怒,只得缓缓睁开眼睛,却见她痛得龇牙咧嘴,又不忍心责备。唯剩下此刻哭笑不得的表情。

    月照突然觉得眼前压来一道暗影,抬头的瞬间便看到项胤珏手中端着一盏茶蛊走来,她还来不及反应,项胤珏已然一手将她的半个身子撑扶起来,一口一口耐心地喂她水喝。随口戏谑道:“伤得不够重?”

    等月照心满意足地喝够了水,这才开口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回宫的?”

    “你跳下玉湖亭的那天就回来了。”

    月照的身体顿时僵住,惊慌失措地躲开项胤珏的目光,干笑两声,心虚地狡辩道:“那么冷的水,哪个傻子愿意跳下去啊?我只是不小心掉,掉下去的。”

    项胤珏一双桃花眼满含戏谑。嘴角一挑,揶揄道:“是啊,也只有没脑子的人干得出来那事。那爱妃告诉本宫,爱妃是怎么掉下去的?”

    月照嘴角一抽,心中抛了无数个白眼给项胤珏,脸色颇有几分尴尬,低声地说道:“那天我贪睡,赶着去储秀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不小心滑到湖水里去了。”

    “哦?”

    “嗯。”

    项胤珏见月照不说,倒也不再过问,权当信了她这番胡扯。沉默的当儿,突然传来一阵一阵咕咕声。月照小脸登时一片通红,苍白无血色的小脸这才勉强浮现出一丝血气来。

    项胤珏见这丫头一脸窘相,心情大好的朗声而笑,见她由羞怒变成激怒,赶紧说道:“不如你陪我用点夜宵,如何?”叉贞有扛。

    项胤珏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月照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况且她自己就是病号一个,也实在不想以卵击石,便大度地不与他计较,欢喜地说道:“这个主意极好。”

    外头,弄玉听说自家小姐醒来了,这会儿还要吃东西,哪管它是什么三更半夜,兴冲冲地跑进膳房张罗去了,恨不能做了满汉全席出来。可转而想到小姐病中未痊愈,饮食必得清淡,竟也一连做了莲子羹,红豆羹,八宝粥和白米粥,任由自家小姐挑选。

    却说,项胤珏一勺一勺是温文尔雅,而月照一口一口是狼吞虎咽,令人观之是咋舌不已啊。项胤珏生怕月照被噎着,哭笑不得地安慰道:“慢点吃,这些全是你的,本宫不会跟你抢的。”

    月照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欢快的光彩,生怕他会反悔似的,脱口而出,“殿下说话算话?”

    “自然。”说着索性放下手中的青玉汤匙,看着月照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有种难言的满足感。

    而其实月照哪里是受粥羹的引诱?她不过是假装吃得忙得以不用回答项胤珏的疑问罢了。她不想告诉他是为了帮他而做的这一切,她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酬报也好,感激也罢。若定要说个理由,大概只是为了当初身为宫女时欠下的人情吧。再者,还有很多情况她还没搞清楚,也委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竖日,泽兰亲自来到东华宫探望月照。月照一见到泽兰,自是不会管那套虚礼,笑嘻嘻地对她说道:“泽兰,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的,自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剥个香蕉给我吃。”

    泽兰亲昵地轻戳了下月照白皙的额头,疼惜地责骂道:“你啊,就会捞机会使唤人。”

    “那可不?我知道,泽兰姐姐最疼我了。”

    泽兰无奈一笑,果真从果盘里拿起一个香蕉细细地剥了皮递到月照跟前,又替她拢了拢鬓发,神情瞬间凝重起来,一把握住月照冰凉的玉指,只看得月照有点不自在地问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泽兰不答话,良久严肃且疑惑地问道:“照儿,你告诉我,为什么那日你要自己跳下去?”

    月照愣怔,随即恢复常色,一口一口啃着香蕉,心下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却只听泽兰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接口解释道:“那天我在玉湖亭亲眼看到你自己往下跳的。”不待月照回答,泽兰竟有点生气地责备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当中一个侍卫当机立断地跳下去救你,你的小命就没了。”

    月照自然明白,只有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人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急,心中自是一暖,反握住泽兰的手,笑意盈盈地说道:“不瞒姐姐,确实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当时情况危急,我若不跳下去,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泽兰叹了一口气,问道:“到底是什么事,非得要这么冒险?”

    月照犹豫片刻,收了嬉皮笑脸的神情,语气颇有几分无奈,柔声说道:“姐姐别问了,对你没有好处。个中还有许多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还没弄明白,只能对姐姐说一句:我不会胡来的,姐姐放心就是。”

    沉默横生,月照心中涌现出一股愧疚,可她实在不能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任何人。且向来是知道越多越不安全,她不知道对她才是好的。

    良久,泽兰释然道:“也罢,这个皇宫很多事向来是身不由己,只要你没事就好。”

    月照如释重负地点头,犹豫片刻,问道:“外头可有什么传言?”

    泽兰眸光瞥过月照,压低音量说道,“这两天都在说南华宫二皇子那里闯了刺客,听说夜里那刺客躲得隐秘,可头天那刺客就被拿住了。”

    “被拿住?可否知道是什么人?”

    “听说当场毙命,大家都猜测是某个宫中的眼线。”

    月照陷入沉思,心中不禁是疑惑团团,到底是谁暗中安排了这一切?那个被拿住的“刺客”到底又是谁?泽兰见月照神情不对劲,一连唤了几声都唤不回月照的魂儿,轻轻推了下她的身体,担忧地问道:“照儿,你到底怎么了?”

    月照回过神思,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异样,找了借口掩饰道:“我在想救我的那个人是谁?”

    泽兰慢慢回忆了一番,因众多侍卫着的是统一的服饰,倒真区别不出那年轻人的身量样貌,可对方身上那股义勇果决的气质却是其他侍卫所没有的。不过那位年轻的侍卫走之前回身而望的时候,泽兰正好看清了他的面貌,倒也算一表人才,不觉开口言语道:“那位侍卫身上的气质倒不一般,我看大有可能是哪位武官家的子弟。”

    虽说月照心里是对这位侍卫很是感激,可心思本就不在这上面,只得心不在焉地说道:“是该好好答谢这位侍卫。”

    两姐妹又说了好些体己话后才散了。

    却说此刻南华宫的书房里,项胤萧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该死的老七,老三根本就是一滩烂泥捏不出个样来,他这么冥顽不灵是嫌自己不够蠢吗?这也就罢了,就算要偷盗,也派个顶用的过来,三两下就解决了有个屁意思。”

    项胤誉一言不发,只是临摹着手中的字帖。项胤萧见此,不耐烦地抱怨道:“二哥,难道您就任由让老七这么嚣张?”

    项胤誉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依你之意是要作了老七?”

    项胤萧听二哥语气分明是玩笑,急躁地说道:“要是能那么容易干掉老七,我二话不说就去做了。”

    项胤誉头也不抬,可语气分明有了几分不满,冷声道:“十一弟,你向来沉不住气。”

    “二哥,可是……”

    项胤誉突然抬眸瞪了一眼项胤萧,那眼中的严厉使他登时不敢言语,只得无趣地喝着茶水。良久,项胤誉慢腾腾地将笔搁在笔架上,赏析着自己的杰作,缓声缓语道:“看来,老三这次终于是按捺不住了。那份证据虽毁了,可他必然知道还有把柄握在我们手里,自会留有余地,也不算一无所获。至于老七安排的那个顶替刺客,算是给双方的一个台阶下了。”

    “那刺客是假的?既然知道是老七那边的人,为什么不直接问罪?”

    项胤誉皱眉看了一眼这个有勇无谋的十一弟,无奈道:“你以为老三这趟翼州是去玩的?他必然也是明白父皇鹬蚌相争之意。既然如此,或许我们倒有机会合作一次,以此消除父皇的疑心。”

    项胤誉意思说得如此露骨,项胤萧总算是明白了,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复杂难言,这么深的意思,他倒是没想到,亏得他自小就生活在这云诡波谲的皇宫里。

    想到这里,项胤萧神情恹恹,抬眸看了一眼冷瑞稳重的二哥,眼中流露出崇佩之意,语气难得有了几分斯文之意,“二哥心思慎密,臣弟自愧不如,倒真庆幸这些年来臣弟的鲁莽未造成不可挽回的余地。”

    项胤誉回身深深望了一眼十一弟,见他一脸失落,又听他这一番略显生疏的话,心下涌现一丝酸楚,语气不免温和了许多,拍了拍项胤萧的肩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唯有一句心里话:“你我不必如此客气,这条路上,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是啊,也只是最信得过的人罢了,帝王将相家到底有真正的手足之情呢?项胤誉心中冒出一股不胜悲凉之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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