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全部的真实(第三更求推荐
女子道:“还没想到,但你已经答应我了,以后我想到了,你就要替我去办,不然你就是小狗。”
谢青云想了想,道:“我答应了。”
“那人家这就传授你口诀,你听好了。”女子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如与大道相连,竟发生“浩荡”之感,随着咒语的发生,谢青云感觉一道黑紫黑紫的光芒渗入他体内,他大惊道,
“你做了什么?”
“哦豁坏了,”女子惊慌道,“我念错咒语了。”
“是什么咒语?”谢青云紧张道。
“呜呜呜,对不起……”女子似乎很难过,啜泣着道,“这是一种恶毒的咒术,假如你答应别人的事情办不到,就会浑身化脓而死。”
“你!”谢青云气得脸色发青。
女子忽又笑起来:“不过,青云公子可是大侠呢,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对不对?这咒术对青云大侠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谢青云深吸口气,道:“可以把口诀给我了吧。”
“什么口诀?”女子惊讶道。
谢青云额上青筋一跳一跳:“操控‘土遁术’的口诀!”
女子静默了片刻,忽然惊奇道:“向别人请求帮助的时候,不是应该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吗?”
“够了……”
谢青云忽然沉静下来,他默默地骈指为剑……
轰轰轰!
地底陡然间爆发猛烈的震动,在一连串鞭炮似的爆炸声之后,大地向上隆起,跟着一道宝光从中激射而出。
谢青云落地,喘着粗气环视,发现周围已不是校场,而是一片乱石岗。他四面眺望,愕然发现此处距离宝镜城怕不下十里,这到底是土遁术还是飞遁术啊?
臭狐狸!
他眯着眼扫视,忽然想起黄启明教过他对付鬼物的办法,他低叱一声,骈指为剑,然后用指甲划破眉心,并用法力逼出一滴心头血,待指头沾上血迹,倏地往一个方向点去。
那个位置的空气如同受惊的小兔般窜动,但仍被谢青云精准捕捉。
谢青云感觉指头的触觉冷冰冰的,眼前同时浮现出一个女子,或者说一个少女。沾了心头血的指头正戳中了少女的眉心。
俩人都有些傻眼,谢青云是没想到耍弄自己半天的居然会是个孩子;而少女则没想到谢青云居然会用如此愚蠢的办法来对付她。
怎么回事?
黄启明那家伙不是说鬼物最是害怕男子精血么?尤其是法力增强过体魄的精血,对鬼物就是天然的毒药。
太丢脸了,幸好这里没人看到。
谢青云如果不是脸皮够厚,这会已重新钻回地底去了。
“噗。”少女掩嘴,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状。
“你刚刚笑了吧?”谢青云眼神不善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灭口。
“我没有。”少女把头摇成拨浪鼓。
“你明明笑了!”谢青云怒道。
少女飘然退了两步,伸手在眉心沾了点谢青云的血舔了舔,然后眯眼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你的血真甜,像蜂蜜一样。”
原来是个变态……谢青云浑身起皮,忍不住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楚眼前少女的模样。
她拥有罕见的高鼻梁,这让她的优雅的鹅蛋脸变得非常之立体。许不过才刚及笄的年纪,她的言行举止无不透露着纯真无邪。她的身材虽然略显娇小,但是比例极好,天蓝色衣裙勾勒出青涩的曲线。及臀的乌发在阳光下,散发着银亮而夺目的光彩。
她要是再长高十公分,那还了得……谢青云看得呆了,忍不住想起前世的超模。可当他低头时,浑身一僵——地上没有影子。
“你果然是红蝶!”
谢青云来不及想红蝶既已是孤魂野鬼,怎么不怕阳光,二话不说骈指为剑,一排火弹“呼呼”呈现,刚要打出去,就发现红蝶委屈地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豆大的眼泪滴滴摔在人的心坎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谢青云把她怎么着了。
“你哭什么?”谢青云有些无奈。
“人家为你感到难过。”红蝶哭着说。
“为我?”谢青云怔住。
红蝶啜泣着道:“你一定是因为方才的丢脸行径想要杀人灭口,我想到你以后想起我而感到愧疚难安的模样,忍不住就难过。”
谢青云冷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有半点愧疚,更不会于心不安。”
“为什么?”红蝶惊奇地看着他,好像他不愧疚难安,是完全超出她理解范畴的事情。
谢青云冷笑道:“因为我根本不会再想起你。”
红蝶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明不明白?”谢青云扬了扬火弹。
红蝶识趣地连连点头。
谢青云道:“你传我的法术到底是什么?”
“神行术。”红蝶乖乖答道,旋即不忿地道,“人家可是救了你,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太粗暴了,我不喜欢。”
难怪一瞬间遁出了十里……谢青云瞪着她道:“我用你救?再说你家法术只有一半口诀?”
红蝶理直气壮道:“另一半人家不知道嘛。”
谢青云只感觉怒火蒸腾:“你不知道?臭狐狸,那方才你给我施展的是什么邪咒?我警告你立刻给我解开!”
红蝶突然暴跳如雷,指着谢青云的鼻子骂道:“谁是臭狐狸,你才是臭狐狸,你全家都是臭狐狸。”跟着又冷笑道,“此咒无解。怎么呀怎么,难道青云大侠打算食言而肥不成?”
谢青云沉着脸,默然片刻,突然冷冷道:“高良他们是你杀的?”
“你猜。”红蝶神秘地眨了眨眼,“谢青云,你要记住,真亦假来假亦真,相信你第一眼看到的东西,那是全部的真实。”
语罢已踪影全无。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芳音渺渺,无处可循。
谢青云用神识努力搜查,却毫无点滴痕迹,只得放弃追踪。
“全部的真实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里,寒芒渐盛。
他现在回想,昨晚的事情有许多蹊跷之处,只是当时因为诡秘莫测的情况而没有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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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案件回顾(早起求推荐
对于谢青云的消失,校场上的人并没有过多意外,毕竟炼气士的手段本来就神鬼莫测。
但是轩辕台险些被暴怒的谢元敌给掀翻,河州刺史李季然,也就是那位老者由于离得太近而受到波及,被谢元敌的内劲给震晕过去。
因此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
等到李季然悠悠转醒的时候,就看到谢元敌满脸惭愧地站在床边,他不禁苦笑一声:“谢将军险些把老朽的骨头给拆囖。”
谢元敌又惭愧又羞恼:“都怪谢青云那个蟊贼,我看凶杀案跟他必然脱不了干系,我这就去把他抓捕归案。”
“慢,慢着……”李季然连忙坐起来喊道,“谢将军,你并非本府中人,亦非河州军,河州的案子,由河州人自己解决;况且那谢青云破获了云州案,那种人应该不会是凶手。”
“大人果然英明神武。”
这时房梁上响起谢青云的声音,房内众人大惊失色,谢元敌第一时间锁定目标就要动手,李季然骇然阻止:“谢将军且慢动手,鄙舍可遭不住你的力气。”
房外则“咚咚咚”跑进来一堆全副武装的人,一部分是谢元敌的手下,一部分是河州典军所率,两路人马把房间里挤得满满当当。
“都给本府出去!”李季然只觉气闷难当,板起脸来把人都赶了出去,等到房中只剩谢元敌时,他才抬头往房梁上看去,没好气道,“谢青云,谢将军不是告诉你了,你父亲的骨灰已经送回西京,你又来干什么?”
谢青云从梁上翻身落地,瞟了眼对他怒目而视的谢元敌,悠然道:“大人似乎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李季然点头承认,道:“老唐跟我是同一届的进士,我们私交甚笃,得知他出了事情后,本府确实仔细调查过你。”
谢青云道:“大人可知昨晚发生了何事?”
李季然摇头。
谢青云意味深长道:“看来大人对自己手底下的人知之甚少。”
李季然不悦道:“你想说什么?”
“在下是昨日酉时抵达的宝镜城,正巧撞上了一桩灭门案。”谢青云道。
“灭门案?”李季然脸色一下子铁青。
虽然历国崇尚武道,民风彪悍,练家子与武馆数不胜数,江湖纷争血仇厮杀时有发生;但在朝廷强力管控之下,灭门惨案仍是鲜有。作为河州最高长官,整州军政、民政大权在手的李季然,居然对发生在耳郭的惨案一无所知,这不但是一种巨大的讽刺,也是要掉乌纱的失职。
“你详细说。”他紧盯着谢青云。
谢青云道:“我到时,贵府快班班头高良,与其手下正一具一具搬运尸体。”
“然后呢?”李季然已披衣坐起。
谢青云道:“然后跑出来一个妇人,自称冷凝香,她说凶手为了强暴她,把她全家都杀掉了。”
李季然正在穿鞋,闻言把鞋子一摔:“那畜生是谁?”
谢元敌眼睛通红地咆哮道:“快说,让我去扭了他的脑袋!”
谢青云看着这一老一少义愤填膺的样子颇感欣慰,但是没有回答他们,而是接着道:“贵府高班头并没有细问凶手的事情,反而指认说冷凝香通奸大盗沙通天,要把她抓回去。”
“什么?”谢元敌把拳头攥得“啪啪”作响。
李季然才刚把鞋子捡回来,一听险些又摔出去……他拎着鞋子,瞪着谢青云冷冷道:“所以你就把他们全杀了?你要知道,历国的律法,是容不得杀人的人的;他们几个虽然畜生不如,但你杀人,本府就要抓你。”
“说的好。”
谢青云认真地看着老头,穿越以来,头一回找到了认同感。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的灵魂终于有一丝要融入这个世界的迹象。
如果真的回不去了……
他把怅然悄悄藏住,径去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凉开水一经入喉,刺激着他的精神,思绪重又清晰起来:“杀人的人,当然不是我。”
李季然松了口气,道:“然后呢?”
谢青云道:“我把高良他们打跑之后,担心他又带人来找麻烦,所以就守在了冷凝香的家中。可是到了后半夜,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李季然道:“什么事?”
谢青云放下杯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皱眉的谢元敌,“整个府中所有人,包括冷凝香在内,不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呼吸明显一滞。
谢青云接着道:“我查了府中几个地方,棺材里躺过尸体,是我亲眼看着入棺的;箩筐里有用剩的麻绳,还有未拆封的蜡烛和纸钱;伙房里一个用作祭品的猪头已刮得很干净,锅里有煮好的给帮闲们的夜宵。”
谢元敌感觉到有些冷,忍不住紧了紧棉袄。
“然后高良又来了。”谢青云眯起眼睛,“这次他带了一个道长,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李季然敏锐发问。
谢青云道:“冷凝香。”
“她不是死了吗?”谢元敌惊叫道。
到底还是个孩子……谢青云心中好笑,道:“那位名叫吴崖的道长,施法揭破了妖精的把戏——原来那些帮闲都是纸人,而变成冷凝香的,是吴道长追踪了许久的狐狸精红蝶。”
“原来是妖邪作祟!”李季然听到不是自己人失职,脸色稍霁,“这样说来,高良是为了把妖精抓起来,才用了那等借口……”他说着看向谢青云,脸色古怪。
谢元敌也看向了谢青云,冷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青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季然追问道:“后来呢?”
谢青云道:“后来吴道长收伏了狐狸精,我便走了。再后来,我听说谢宝树的骨灰被拿走,于是找到了府衙。”
他说这些,当然不只是为了传达信息,也为了梳理思绪。把整个事件回顾一遍,他发现了颇多疑点,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对了,高良他们是怎么死的?”
李季然已经穿好了鞋,没有回答,忽然大步走出去,一面喊道:“来人,升堂!”
“升什么堂?”谢元敌感到莫名其妙,凶手都还没线索,怎么就跳到审问环节了?
“小老弟,”谢青云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大哥告诉你啊。”
“松开!”谢元敌内劲一震,弹开了谢青云,他冷冷看着谢青云道,“赶快说,不然我就跟你算算账!”
“真不可爱。”
谢青云摇头叹气,“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么,老头子作为河州一把手,对昨夜的事情却一无所知,这肯定让他有了危机感,要追究责任啊。”
63、接手
真正走入府衙的大堂,谢青云的认知有所颠覆。前世影视剧里,类似这种中枢要地,总是给人以富丽堂皇的感觉;但实际上限于建筑工艺的落后,其整体是偏灰暗粗糙的,简而言之:震慑有余,美观不足。譬如脚下的青石板地,连现代乡镇的水泥小路,都比它要平整得多,更遑论家家户户的水磨大理石地。
入口横梁上高挂四个大红灯笼,中间一个横匾,书就:政事堂。匾额下两边柱子挂着木刻金字对联,继而是六扇三开间的漆黑大门,此刻已是敞开状态。
大堂宽敞明亮,两边各有四根柱子,左右皆有个小门洞,供平常出入,也称角门。只有办大案时,大门才会开启,寓“奉天职刑,光明正大”之意。
四柱通天,前头各放置一个刑架,上面是杀威棒与各类刑具。
谢青云与谢元敌到时,几个衙役正把一个面如土色的中年男子押入大堂,动作粗暴地把他摁在地上。
来的路上,谢元敌简单地讲解了一番,原来府衙里还有个附属小衙,负责宝镜全县的治安、民政、刑事等要务。三班归属虽不那么明确,其名义上却是由附属小衙的县令统领。
附属衙门的县令名唤张深林,正是此时跪在大堂下的中年男子。
高良名义上是他的手下。
“砰”一声惊堂木,李季然怒目瞪着张深林:“张县令,你可知罪?”
张深林颤巍巍道:“大人,下官所犯何罪,还请告知……”
李季然喝道:“冷凝香一案对本府瞒而不报,说,你是何居心啊?”
“冤枉啊大人,”张深林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是高良自己办的,下官对此事全然不知……”
“三日前便已发现冷凝香尸体,你告诉我你不知道?”李季然登时火冒三丈,抓起桌上签令筒就砸出去,张深林吓得伏地抱头,一面高喊:
“冤枉啊大人……”
李季然一通乱砸,待案上空无一物,他一时无物可砸,脸色涨得通红。
谢青云看他这样,生怕他一激动就中个风脑溢血啥的,连忙劝慰道:“府尊息怒,不如让在下来问。”
李季然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本府办案,旁人勿要置喙!”
这臭老头脾气上来了……谢青云忍不住想起了自家老爷子:“府尊大人,我看这位县令大人不像在撒谎,在下只问他一个问题,请准允。”
李季然冷脸良久,终于还是缓缓点头。
谢青云得了许可,当即向张深林道:“敢问张县令,冷凝香的尸体现在何处?”
张深林茫然道:“什么冷凝香,下,下官不知啊……”
谢青云与李季然对视一眼,目光皆一闪,后者微微点头,示意谢青云继续问,谢青云心领神会,继续问道:“近日可曾在郊外发现女尸?”
张深林仔细想了想,然后道:“确实发现了一具女尸,是个回娘家省亲的,不想遭了野兽袭击,死在半道上,我们派了人去通知,让她的家人来认领尸体,却迟迟没有来。”
谢青云道:“那尸体就放在义庄?”
张深林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无人认领的尸体一旦发臭,大家伙都不能好好办公。”
谢青云想了想,忽然道:“你现在即刻带人去义庄,看看那具女尸还在不在,如果在,抬到府衙来,顺便叫上仵作。”
李季然看他自然而然发号施令,脸色发黑,心说你是官还是我是官啊。但见张深林没有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心里舒坦了些,板着脸道:“按他说的去办,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好好把握。”
“是,是,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张深林大喜,连忙爬起来跑出去。
李季然站起来,给了谢青云一个眼神,然后向后衙小门走去。谢青云自然跟去,谢元敌紧随其后。剩下堂上众衙役面面相觑,原以为大门开启,是个大案,最少也能打打板子过过手瘾,打的还是平常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没想到府尊高高拿起却轻轻放下。
……
后衙小厅,李季然径去坐了,瞟向跟进来的二人,目光定格在谢青云身上:“你在云州破案,一个刺史说没就没了;现下你又要管我河州的案子,是不是也想把老朽给折腾没囖?”
唐坦夫又不是我杀的……谢青云无辜道:“府尊何出此言。”
李季然淡淡道:“我问你,这个案子你是不是非管不可?”
那臭狐狸绝对有问题,我必须把她揪出来……谢青云道:“这个案子已有很多人受害,若是放任不管,受害者会越来越多。”
李季然嘴角悄然扬起,道:“好,那本府便给你这个机会,此案交由你来办。”说着将一块玉牌丢给谢青云,“此乃本府玉印,见印如见人,宝镜城内,除府军外,任你调动。”
这么爽快?
等等!
谢青云忽然发现李季然悄咪咪在那里笑,顿时发现自己中计了。这臭老头早就在盘算让自己接手案子,做个甩手掌柜还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太奸诈了。
谢元敌则不忿地想着:这老头子不是说河州的案子要河州人自己破么,谢青云是河州人?但他很快想起来,谢青云本就出生在宝镜城,确实是河州人。
他眼珠子一转,道:“府尊,这小子狡猾得很,我替你监督他。”
李季然看了他一眼,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倒也没有拆穿:“谢将军愿意出力,那真是再好不过。”
方才还拒我于千里之外,怎么又答应了?这是信不过我破案的能力啊……谢元敌感觉自己像是“买一送一”的附属品,更加不忿了,又不好对李季然发作,只好瞪着谢青云。
李季然沉下脸道:“假如冷凝香的尸体是假,那么高良昨夜的行为就非常可疑,还有那个吴道长,你有什么线索?”
谢元敌抢着道:“府尊大人,假如高良是为了掩盖凶手的罪行,那么他肯定是被灭口的。”
“不错嘛小老弟。”谢青云赞许地点了点头。
谢元敌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哼,不要以为只有你会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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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朽骨(第三更求推荐)
谢青云道:“那你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等张县令那边调查的结果,如果尸体还在,说明对方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我们发现,那么所谓‘灭口’肯定还另有文章;如果尸体不在了,那说明对方对我们有所忌惮,不愿意被我们找到线索,鉴于对方能调动臭炼气的,宝镜城内有此能力的实在不多,嫌疑人的范围无限缩小,可以锁定这些人然后一一调查。”
谢元敌有条不紊、侃侃而谈,说完还瞥了眼李季然,你不是看不起本将军么,本将军只不过没有谢青云那么爱卖弄而已。
李季然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年轻将军粗中有细,居然能想到这个层面。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谢青云,想知道他会怎么应对。
没想到谢青云根本没有应对,而是意味莫名地看着他,他眉头皱起,忽然目中精光一闪:“昨晚的事情,你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谢元敌冷冷道:“府尊大人,看来这小子跟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别跟他废话,直接抓起来审问吧!”
谢青云忽然道:“我要看看高良他们的尸体。”
李季然竟没有发作,而是向外面喊道:“来人,把陈典军叫来。”
陈典军很快就到了,这是一个八尺来高的汉子,有一张粗糙的国字脸,方头大耳加上蓬松的络腮胡,充分显示出“河州大汉”的彪悍风采。
“大人。”陈典军虎目汹汹,其气势不在谢元敌之下。他的目光在谢青云身上停留了片刻。
“陈云松。”李季然指着他对谢青云道,“典河州府军。今早案发就被我调来了,所以熟知案情。我让他跟着你,关键时刻,你虽不能调动府军,却可建言。”
他又转向陈典军,“你听了建言,若以为可出兵,就便宜行事,无需再向本府请示。”
老头虽然脾气臭,但是格局很放得开,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谢青云眯眼看了看陈云松,这人长的跟他的名字完全相反,“请陈典军多指教。”
“不敢。”陈云松面无表情道,“谢仙士肯出手相帮,在下自当全力配合。”
“先带我去看看高良他们的尸体。”谢青云也不客气,直接发出指示。
“仙士请。”陈云松当即前头引路。
眼看二人一前一后出去,谢元敌脸色阴晴不定,瞥见李季然干脆假装闭目养神,他心知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他想了想,却朝着另外一扇门走去。
……
府衙后面校场。
人群已经疏散,看来并没有审问出什么线索。
尸体还摆在轩辕台上,统共十七具,皆用白布盖着。
谢青云登上台去,在一个担架旁蹲下去,掀开白布,瞳孔骤然一缩——这竟然是一具干尸。而且尽管只剩一张皱巴巴的皮贴在骨架上,其临死前的恐惧神情依然如同生前,让人看着浑身起皮。
掀开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余下十六具尸体,皆是同一死状。最后一具,谢青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他已认出是高良。
他把尸体重新盖好,站起来看着陈云松。
陈云松面无表情地回视。
谢青云只好开口问道:“案发是什么时候?谁发现的?在什么地方遇害?”
陈云松言简意赅道:“丑时,更夫罗林,雨花巷。”
凭着记忆,谢青云知道“雨花巷”是宝镜城出了名的销金窟,男人都喜欢那个地方。
丑时?我正在城西寻找回家的道路,高良这伙人刚办完那种案子,不回家好好休息,竟约着去喝花酒?这件事一定有古怪。
难怪那臭老头要把尸体都抬回来,这死状让城中百姓瞧见,只会闹得人心惶惶,想必那更夫已被下了封口令。
谢青云沉思着,忽然又问:“经办的差役是谁?”
陈云松不假思索道:“壮班的王夫。”
“把他叫过来。”谢青云道。
王夫是个矮胖子,小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他来到台下,小心翼翼地看着陈云松:“大人,什么事唤小的?”
“仙士有话问你。”陈云松道。
王夫又小心翼翼看着谢青云。
谢青云道:“是你接到报案的?”
“是。”王夫老实点头。
谢青云道:“你到现场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
“古怪的地方?”王夫皱眉回想,“除了老高他们的死状,其他地方倒也……”说着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在老高身上发现一袋钱,足有二十贯!这家伙爱喝花酒,且大手大脚充面子,别说节余,时常要找人接济哩,平时连一贯钱都拿不出来,这二十贯来历不明,非常可疑。”
陈云松目露冷光,瞪着王夫道:“如此重要的线索,早上为何不说?”
王夫讪讪道:“您,您没问嘛。”
陈云松瞪着他,本能想要踹他一脚,但顾忌谢青云在场,生生忍住,给了他一个回头再找他算账的眼神,然后对谢青云低声道:“仙士,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二十贯钱上。”
谢青云不置可否,心里默算了一番,按照钱数,二十贯相当于现代社会的两万块钱;而如果按照购买力来计算,则最少有十五万以上,这对于一个捕头来说,绝不是小数目。
他沉思片刻,又道:“喊仵作来。”
陈云松立即照办。过不多时,两个仵作带着七八个学徒来到台下,其中一个年纪较长,向谢青云躬身施礼。
谢青云拱手回礼,客气地道:“老先生,你们验出的结果是什么?”
年轻的仵作及学徒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还是年老的仵作经验丰富,立刻明白谢青云话里的意思,道:“回仙士大人,高班头等人的尸骨皆已朽坏。”
谢青云心里一震,他明白老仵作的意思,就是高良等人的尸骨已经到了风化变脆的程度;可即便是暴露在荒野,尸骨风化最少也需要十年以上。
他神色变了变,忽然掀开一具尸体,在其手臂上轻轻摁压,果然轻易地凹陷出洞,他只感觉头皮发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是妖怪的手段?
老仵作浑浊的老眼露出惊惧之色:“十年前,老朽曾遇到另一桩类似的妖邪作祟,那人的血液虽被吸走,但剖开时,多少还残留一些;而高班头等人,竟是点滴无存……”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狂奔过来,惊恐大喊,“张,张县令出事了!”
65、夜,大雪
谢青云带着人赶到义庄时,正看到谢元敌站在大门口发呆。
“人死了?”谢青云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他怒瞪着谢青云,“张县令死不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很快就要死了!”
“踢小弟是我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咳咳……”谢青云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张县令怎么样?”
这时两个衙役抬着个担子出来,其中一个道:“大人,县令大人他昏过去了。”
谢青云看了看昏迷不醒中仍满脸惊恐的张深林,又看了看闷声不语的谢元敌,心中很快了然……小老弟显然是被忽视,心中不痛快,就想自己查,没想到义庄这里的发展出现了他推理之外的情况——不管尸体还在不在,有人要对张深林下手。
“尸体是不是不见了?”他顺口问。
衙役点头道:“我等赶到义庄,县令大人先一步进去,随后就听见他大叫一声,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已昏迷不醒。我等仔细检查,却不曾发现古怪,那假尸体也不知所踪。”
谢元敌瞪着谢青云道:“你怎么知道尸体不见了,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这孩子,跟我较上劲了还……谢青云翻了个白眼,对衙役吩咐道:“把张县令带回去好生照看,另外把壮班的人手都调到府衙门口。”语罢调头就走。
谢元敌看了看陈云松,后者面无表情道:“府尊大人更相信谢仙士,谢将军就别白费力气了。”
“凭什么!”谢元敌很不服气。
陈云松看着谢青云的背影,粗糙的脸孔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也许是因为那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
壮班拢共有二十来个人手,半个时辰后,谢青云带着人来到冷凝香府中,陈云松探视着府中环境,低声问道:“仙士,这里有什么可疑的么?”
“我不知道。”谢青云道。
“你不知道?”谢元敌冷冷瞪着他。
谢青云大手一挥:“都去搜,所有地方,所有角落都不要放过。”
“搜什么?”众人皆愣住。
谢青云转身看着他们:“一切你感到正常的,一切你感到可疑的。”
众衙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迷茫依言去搜查,陈云松若有所思,也跟着衙役们行动起来。
谢元敌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隐瞒了昨晚的什么事情?”
“老二,你觉得这个宅子怎么样?”谢青云走到院子角落的大榕树下,正午的阳光顽强地透过缝隙,如同星辉射入阴影,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谢元敌冷冷道:“在我看来一切正常。”
谢青云道:“是不是就算再住个五六十年也没问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元敌道。
“谢仙士的意思应该是,这一切都正常过头了。”
陈云松从门洞转出,他似乎只去了一个地方,神情已经略有变化。这时衙役们也三三两两回到中庭,皆表示一切如常,没发现可疑之处。
谢青云遣散了衙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陈云松与谢元敌跟在后边,却见他忽然转入一个茶馆,叫了两壶茶,招呼二人坐下后,他看着陈云松笑嘻嘻道:“我替你们府尊办案,茶水费总能报销吧?”
陈云松心中颇感好笑,道:“自不会让仙士破费,算在下请便是。”忽又想到他身为炼气士,已有力量超脱许多规则,却仍自觉遵守着,这岂非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谢元敌却已没有耐心,冷冷道:“谢青云,你不要卖关子了,这半天你到底在干什么?”
谢青云却只是摇了摇头,慢慢喝着茶,忽然道:“陈大人,你方才去了后院茅厕吧。”
“是。”陈云松道。
“发现了什么?”谢青云道。
“很臭。”陈云松皱眉。
“臭就对了。”谢青云道。
“臭就对了。”陈云松点头赞同。
谢元敌感到有些崩溃,因为完全进入不了他们的谈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谢青云笑了笑,向陈云松点了点头,后者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谢将军,茅厕有人用才是臭的。”
“是,那又怎么样呢?”谢元敌道。
陈云松道:“说明那家人在案发之前,正常地生活着。”
“是,那又怎么样呢?”谢元敌道。
陈云松道:“说明一开始,这一切就不是妖邪作祟,那个冷凝香是真的冷凝香,而她说的也都是真的,高良为了掩盖,胡乱给她按了一个罪名……这才是高良被灭口的真正原因。”
谢元敌浑身一震:“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强暴冷凝香的那个人做的?那个人不但能指使臭炼气的,还养了擅长幻术的妖物,试图瞒天过海……可是,把高良灭口,不是更容易暴露么?”
谢青云道:“也许他有不得不灭口的理由。陈大人,宝镜城有一支齐家的分家吧。”
陈云松正在喝茶,闻言手一抖,茶水溅了几滴在桌上,始终镇定的神色,竟是不住地变幻起来。他深深地看着谢青云,脑海中似乎已完整浮现出昨夜的情景,他终于明白谢青云为什么对此守口如瓶了。
“这事跟齐家有什么关系?”谢元敌不耐烦听到这个,突然虎躯一震,“等等,你是说,强暴的冷凝香的人是……”
“谢将军,”陈云松忽然打断道,“你身份敏感,这件事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得乱说。”
谢元敌脸色沉了下去,桌下拳头攥得“喀喀”作响,突然虎目一瞪,猛地起身,却被谢青云摁住,“老二,给我坐着!”
“你再叫我……”谢元敌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但低头迎上谢青云的眼神,不知怎么心里一颤,竟下意识地坐了下去。
谢青云悠然地喝着茶:“陈大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陈云松深吸口气,“其家主名叫齐中轩,虽是齐氏旁支,但手腕很高超,势力遍及宝镜城各个角落,黑白两道皆有他的眼线,就连……”他左右看了看,“就连大人,也对他十分忌惮。”
“这个齐中轩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齐俊?”谢青云道。
“是。”陈云松道。
“齐俊为人怎么样?”谢青云道。
陈云松再次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此子是城中出了名的浪荡,经常调戏妇女,一言不合就会打断人的手脚。”
谢青云目光冷冽:“府尊会容忍这种人?”
陈云松道:“在下常住军营,不知详情,不过听说受害者状告之后,总是自己翻供,好像是抵不住各样好处的诱惑……”
谢元敌不屑道:“不外乎钱财土地,屈服在身外之物下,活该遭罪。”
“也不是。”陈云松摇头道,“这齐中轩最擅长投其所好,他所给予的好处,总能碰着你的软肋,让你不得不为他妥协。”
谢青云道:“齐家除了势力以外,实力如何?”
陈云松想了想,露出一丝苦笑:“谢仙士,这样跟你说罢,假如要对齐家动手,必然要调动府军,如果他们负隅顽抗,我们的损失会很大。而且事后齐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相关人等都会遭到报复。”
他顿了顿,再次看了看左右,苦笑愈浓,“现在我们的行动恐怕已完全暴露给对方了。”
谢青云皱眉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忽然问:“齐家有没有一个叫吴崖的炼气士?”
陈云松摇头道:“齐家养的炼气士,从来不在人前出现,我们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不过……”
“不过?”谢青云道。
陈云松迟疑了一下:“齐中轩供奉炼气士的居所,可以查出来。”
“去查。”谢青云道。
……
夜晚,大雪压境。
花园。
枝丫深沉,皆白了头。
吴道长漫步其中。
他并不喜欢雪,因为每当看到雪,他就会想起早年被人欺辱、白眼交加的日子。他因为身体的缺陷所能做的行当很少。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他觉得他能熬过去,并获得现在的身份、地位以及优裕的生活,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但他懂得“忆苦思甜”的道理。所以他喜欢雪中漫步时雪花落在身上的感觉,那种凛冽的寒意漫入深衣,浸入骨髓的刺激感,使过去的烙印愈加难以忘怀。
他像往常那样走过长长的花园过道,由头走到尾时,鹅卵石小径已铺上一层落雪。尽头是幽深的庭院,庭院里有一个热腾腾的澡堂;但这只能让他感觉到少许的温暖,迎面而来的两个笑靥如花的美娇娘,却让他的身体火热起来。
吴崖这辈子最自豪的本事是在床上。
澡堂后就是寝居。
当两个美娇娘已瘫软着不能动弹,他却愈发的神采奕奕,正想趁着兴头继续折腾,一把刀却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取法器,就听刀的主人淡淡说道:“你猜是你的法器快还是我的刀快。”
吴崖勉强笑道:“阁下能瞒过我的神识,想必刀上的功夫也有过人之处,就不用猜了。”
PS:这是中午的一章。从现在开始,暂时改为三千字两章。字数不变,还是六千。
66、埋伏
刀主人道:“现在你是不是愿意为了活命做任何事情?”
“我看起来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吴崖勉强笑道。
刀主人道:“我也用不着你去拼命,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吴崖道。
“红蝶是谁?”刀主人道。
“红蝶是我收伏的妖灵,生前是个狐狸精,专吸成年男子的骨血精髓。”吴崖道。
“她不是。”刀主人道。
“哦?”吴崖道。
“其实根本就没有红蝶,对不对?”刀主人道。
“不对,红蝶就是我的妖灵。”吴崖很坚定。
“凭你的道行,还驾驭不了。”刀主人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吴崖忽然一扫忐忑,神情变得悠然自得,仿佛架在脖子上的只是友伴递来跟他玩耍的木棍:“谢先生可是大侠,大侠怎么会无端杀人。”
“你错了,我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刀主人正是谢青云。
“谢先生杀人的那一刻,想必已不是自己。”吴崖道。
“不是我又是谁?”谢青云道。
吴崖道:“受害者。”
“受害者?”谢青云道。
吴崖道:“谢先生乃当代之大侠,真到了万不得已时,想必是把自己当成了受害者,替受害者发声,替无辜受冤之人主持公道。”
“我没想到,我居然如此伟大。”谢青云道。
“不止如此。”吴崖道。
“哦?”谢青云道。
吴崖道:“谢先生还精通查案,即便是三界提刑司里头的仙人大老爷们,恐怕都不如先生。”
“拿我跟仙人比较,你也太抬举我了。”谢青云道。
“我这样说了,先生还要杀我么?”吴崖道。
谢青云道:“你拍我马屁,跟我要杀你是两回事。不过,如果你能老实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我保证不伤你毫发,并且立刻离开这里。”
“什么问题?”吴崖道。
谢青云冷冷道:“冷凝香在何处?”
吴崖听罢却叹了口气,道:“道友何不就此退去,好好做你的青云大侠,为何非要找不自在呢?”
谢青云道:“因为我高兴,因为你管不着。”
吴崖道:“难道道友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是你。”
“我知道。”谢青云道。
“你知道?”吴崖道。
谢青云道:“齐家既然在宝镜城黑白通天,我们的行动又不隐蔽,这不难推论。”
吴崖道:“你既然知道,还敢找上门来,就不怕这是针对你的一个陷阱?毕竟你现在可是云雷宗的眼中钉肉中刺,把你抓住拿去讨赏,想必能得到不少好处。”
“当我得知高良的死讯时,确实怀疑过。”谢青云淡淡道,“但是狐狸精的出现,打消了我的疑虑。”
狐狸精?
吴崖的脸色发生明显的变化。
他的眼睑慢慢沉下,眼缝里有寒光射出:“你错了,这里确实是一个陷阱。”话音方落,他没有动,瘫软在床的两个美娇娘突然双双睁眼,烟眸改迷离作了锐利,柳条般纤细的身子平平弹射起来,并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枚峨眉刺,在其手中滴溜溜转动,双头尖锋寒光烁烁,一左一右袭向谢青云的要害。
内力?
吴崖的这两个侍妾,居然是开了元的武者。
如此近距离下,内力能对炼气士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谢青云左手迅速骈指为剑,伸入怀中一捻,自有黄符燃烧。只听空气中响起“叮叮当当”的锁链声。
“造形术·锁链。”
由金行元气凝聚而成的锁链飞快把二女缠绕,一时不能挣脱。谢青云忽觉刀身一轻,原来吴崖趁此机会一个矮身翻滚,灵活地翻下了床。他竟不逃,冷笑着回身,双手骈指为剑,相互交叉成一个十字,口中不知念了什么,最后只听惊雷般的“敕成”二字。
那一顶番红花色的暖帐竟如同活了过来,整体仿佛一只庞大的蜘蛛,倏地把谢青云缠成一个木乃伊,并且越收越紧。与此同时,吴崖的两个侍妾已挣开锁链,两支峨眉刺分别戳向谢青云的眼部。
“唉。”
谢青云叹了口气,剑指一挥,十数火弹在他面前排开,恐怖的高温使得缠绕他的暖帐寸寸开裂。
吴崖见状脸色一变,竟是毫不犹豫地从窗户跃出,下一刻,身后房子轰然炸开,猛烈的焰光宛然火龙般从门窗喷涌而出。
又过几秒,屋顶猛地破开。
谢青云提着吴崖的两个侍妾飞身而出,轻巧地落在中庭,他随手把两个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侍妾抛向吴崖,然后冷眼扫视着不知何时埋伏在此的重重人墙。
此刻吴崖已然穿戴整齐,他接住两个侍妾,随手交给身边两个侍卫:“这就是你的弱点。”
“哦?”谢青云已经数清楚,庭院内有一百来个身穿黑色皮甲的刀卫,靠近院墙的位置有一百来个弩手,院墙上方及周围屋顶还有百来个长弓手,简直就是天罗地网。
吴崖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她们留住当做人质。”
谢青云奇怪地看着他,“你方才翻窗逃跑的速度丝毫不慢,以她们做人质真能威胁到你?”
吴崖一滞,谢青云又道:“不如还给你,省得在我旁边伺机偷袭我。”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们确实做好了埋伏吧。”吴崖假装翻篇,冷笑着继续道,“纵然你修为再高,这里有齐家三百个训练有素的卫兵,他们每个在战场虽不敢说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绝不成问题,你觉得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谢青云仍然奇怪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吴崖怒道:“杀了他!”
刀手们齐喝一声,拔刀冲向谢青云。
与高良那班快手不同,这些人显然还接受过战阵的训练,在不很大的空间里动作整齐划一、有条不紊,三五成群相互掩护,组成绵密的刀阵,加上外围的弩手虎视眈眈,看来似乎有丰富的围杀炼气士的经验。
谢青云张开五指伸入怀中,三张符即甩出,在空中自发燃烧。
但见虚空降下一柄金色大剑,“轰”一声砸在地上,汹涌的气浪四面冲击,刀阵立即出现破绽;与此同时,院子里涌出了白茫茫的气雾,一时间雪雾交加,场面愈加混乱。
“造形术·金剑。”
“造形术·影雾。”
谢青云敏捷地穿过刀阵,其身影没入影雾之中,弩手与长弓手皆不能锁定他的位置,只能站着干瞪眼。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会如此多的法术,还一个比一个奇诡……吴崖心中暗暗叫苦,法术本身就不易得,就算得到,想运用到实战,也需要很长时间来磨练造诣,正常在他们这个阶段的炼气士,拥有超过三个法术,就已称得上强者了。
吴崖一直以自己拥有两个法术而自得,没想到遇上个狠茬子。他一个咬牙探出袍袖,“捆龙索,去!”只见他宽敞的长袖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空间,并从中激射出一条数尺长的绳状法器。
这是由龙血浸润过的鬼化藤编织而成的法器,鬼化藤以法力为食,一旦放出,就会自动冲向炼气士,吴崖为得此器,付出了巨大代价,此器也从未让他失望。
果然,捆龙索迅速锁定了谢青云的身影,倏地窜过去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谢青云一下子失去行动力,就如同个蝉蛹般倒了下去。
吴崖见状大为兴奋:“快,割下他的脑袋,待本道拿去云雷宗领赏,少不了你们好处!”
刀手们皆想立功,呼呼喝喝地扑上去一顿乱砍,却不见血迹,原来捆龙索下竟不过是个梦幻泡影。
“造形术·镜像。”
吴崖脸色一变,刚想开溜,突觉头顶有异,只见左前方站着一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指间夹着一张燃烧的黄符,他勉强笑着,一面想说话拖住对方,一面悄悄召唤捆龙索,不料头顶有水声“哗啦”,忍不住抬头一看……
眼看吴崖被锁入水牢之中,侍卫们有些不知所措。
谢青云撑伞而立,瞥了眼飞到一半失去法力支持的捆龙索,心里一动,伸手以法力在掌心形成一个漩涡,将捆龙索吸到了手中。这样做在内行人眼里,简直就像小孩涂鸦那样粗糙,而且极其浪费法力;但在外行人眼中,这却是一种极高明的手段,拥有很强的震慑力。
捆龙索一入手,谢青云就感觉到轻微刺痛与排斥感,捆龙索也是极力想要挣脱。他将神识探入,发现捆龙索身上有一层淡淡的白色灵光,从气机上判断,与吴崖同出一源。他立刻就恍然,法力不要钱似的涌入捆龙索,果然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冲破,捆龙索一下子安静下来。
捆龙索被谢青云的法力所覆盖,排斥感与刺痛感立刻就消失不见。
严格说起来,这是谢青云第一件法器,他突然产生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就好像捆龙索成了身体的一个部位,想让它干什么它就会干什么。他忽然明白过来,法器之所以为法器,是因为其本身拥有留存法力的特性。
白得一件法器的谢青云心情大好,悠然地道:“吴道长,现在能不能让他们离开,我们两个好好聊聊?”
67、地底大妖(上)
吴崖在水牢里拼命地挥手,侍卫们面面相觑,但是眼看他的脸因为不能呼吸而憋得青紫,他们还是缓缓地退了出去,片刻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了两个人。
谢青云看了看手中的捆龙索,心里一动,注入少量法力激活,捆龙索随他心意,“咻”的飞去捆住了旧主。当然,毕竟捆龙索原来是吴崖的所有物,挥散水牢后,他心里还存着几分警惕。
吴崖一经脱困,便“哇呼哇呼”地大口吞吸空气,缓过来后,才瘫坐在积雪上,神情颓丧,大鼻头也没有原本那么神气了。
“道友,我什么都不瞒你,完了能把捆龙索还给我么?”他带着冀望可怜巴巴地看着谢青云。
谢青云板着脸道:“那要看你在这个案子里究竟做了什么,有没有前科,假如你是清白的,我不但放你自由,也绝不会拿你法器。”
相比起水牢强大的禁锢之力,捆龙索的作用不是很大。
吴崖叹了口气,道:“道友,其实你被利用了。”
“到现在还想糊弄我!”谢青云一脚把他踹翻在雪地里,“现在我问你答,再有半点隐瞒,我就把你扔到粪坑里浸泡到天亮。”
粪坑!
……
旁边厢房,烛光摇曳。
灰头土脸的吴崖被丢在一张太师椅上,谢青云就坐在他的对面,冷冷看着他:“我刚到宝镜城时,你们知不知道?”
吴崖老老实实地摇头。
谢青云冷冷道:“冷凝香事件,你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一遍。”
吴崖神色复杂:“这一切都要从道友误打误撞开始说起,高良高班头,本来就是齐中轩派在衙门的眼线。”
谢青云道:“所以他一听犯事的是齐俊,立刻决定构陷冷凝香?”
吴崖点了点头:“高良被你击退之后,立即找到我们说明了情况。如是往常,齐中轩并不在意,他对付过的炼气士,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可你的身份敏感,加上齐渊有意调他入京为官,在这关键时刻,他决不能有把柄落在谢氏手上,于是派我演了这一场戏。”
谢青云道:“凭你的道行,能在我眼皮底下搞动作?”
吴崖迟疑着没有说话。
谢青云脸色下沉:“你还不说?”
“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啊。”吴崖低声道,“我只知道,那个擅长幻术的妖……妖物,被镇压在宝镜城的地底,齐中轩暗中跟她做……”
他正说到关键处,谢青云也正听得入神,窗外忽地射来一道银光,“噗嗤”轻微的响声后,吴崖的话头顿住,神色凝固,一张脸转眼泛青,跟着栽倒下去。
“谁!”
谢青云怒喝一声,同时已闪电般穿窗而出,一把将暗算之人摁在走廊,他将刺客的手反扭过来,发现是个女人,借着屋里的微光,发现竟然是吴崖的两个侍妾之一。
她扭过头来,看着谢青云发出冷冷的笑,谢青云正要问话,却见她的嘴角渗血,瞳孔迅速涣散。
毒?
谢青云无语地松开尸体,影视剧里牙齿藏毒的死士原来真的存在。他重又进屋,解开了吴崖查看,见其脸色泛白,瞳孔无神,心脏也完全停止了跳动,继续在他身上搜查,却没有找到那晚“收伏狐狸精”的罗盘状法器。
他皱眉沉思片刻,忽然闪身不见。
窗门大开,冷风把雪花吹进屋子里来,寂静得有些诡异。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吴崖的尸体突然一震,跟着竟睁开眼睛,无神的瞳孔逐渐凝聚,跟着“哇”的吐出一只暗红色的冰蟾蜍。冰蟾蜍落地即碎,化成一蓬红雾,吴崖恐惧地躲避红雾,待被雪风吹走,他才松了口气,骂咧咧道:
“齐中轩你个阴险小人,本道给你当牛做马十余年,你竟然在我身边安排刺客,还想灭我的口;幸好本道提前准备了解毒冰蟾……娘的,我的捆龙索,这次真是亏大了……”
冷风不住地灌进来,他打了个哆嗦,眼珠子转了转,“就让你们斗去吧,道爷我不奉陪了。”他正准备星夜开溜,窗外忽又射来一物,又把他给捆了个正着。他落回太师椅,低头看着身上的捆龙索,欲哭无泪道:
“道友也太奸诈了!”
“兵不厌诈。”
谢青云从大门迤迤然走进来,手一挥,门窗全部紧闭,他把神识扩散开来,悠然地看着吴崖:“吴道长,现在不会有人再打扰我们谈话了,继续吧。”
吴崖苦笑道:“贫道知道的,都已经告诉道友了。”
谢青云道:“镇压在宝镜城地底的是什么?是不是就是那个狐狸精红蝶?”
“她不是狐狸精。”吴崖苦笑着道,“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她仅用化身施展的傀儡术,连四阶强者都无法勘破。数年前我因为好奇,暗中调查过,坊间传说,曾经有个大妖在宝镜城肆虐,被路过的高僧所镇压,如果我推测没有错,地底下的应该就是那个大妖。”
“难怪……”昨夜遇到的诡异情形在谢青云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继续问道,“你说她跟齐中轩暗中勾结,做什么?”
“我若是说了,就彻底得罪齐中轩了……”吴崖脸色变幻不定。
谢青云冷冷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再说他现在认为你已经死了,你怕什么?”
吴崖叹了口气,道:“齐中轩这二十多年来,利用那妖孽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妖孽嗜好血食,每次事成之后,他都会抓一批成男作为血食供给那妖孽。”
谢青云脑海中忍不住闪过一个累累白骨的画面,他忍不住道:“高良他们果然是她杀的?”
“是,但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吴崖脸色微变,“整件事从高良被杀开始,就已经超出了掌控。道友,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再掺和下去。”
谢青云冷冷道:“这不用你操心。齐中轩怎么利用那个妖孽?是不是你昨晚用的那个法器?”
吴崖点头道:“那是九字真言大阵的阵眼,被齐中轩无意中所得,只要阵眼在齐中轩手中,他就可以随时控制那妖孽做任何事。”
谢青云面色如霜,喃喃道:“只希望现在还在……”
这时突有一个破空音由远及近,“砰”的撞开了房门,谢元敌出现在房门外,冷冷地看着谢青云。
谢青云刚想教训一下不敲门的小老弟,就听谢元敌冷冷道:“冷凝香的尸体找到了。”
他心中一震,抓起吴崖丢给谢元敌,“带我去!”
谢元敌眉头紧皱,提起手中侏儒看了看:“忙活这么半天,就为了抓只猴子?”
吴崖大怒:“你他娘的才是猴子,兔崽子该打!”
然后谢元敌就左右开弓,连扇了他十几个大嘴巴子。其一身蛮力,又不留情面,吴崖两边的脸颊登时高高肿起来。
“您是爷,别打了……我是猴子,吱吱吱……吱吱吱……”
……
冷凝香的尸体被放在府衙的临时停尸房里,尸身上到处都是雪泥,显然刚刚才被从土里挖出来。
谢青云看着尸体,心不住地往下沉,脸色愈来愈难看。
“黑市有个专干埋尸勾当的,”陈云松面无表情道,“我们抓住拷问,他承认是高良找的他。仵作已经检查过了,此女并无被改过面容的痕迹。”
换句话说,这具尸体正是冷凝香本香。
从其腐烂程度来看,也正是昨晚谢青云看到的那一具。
谢青云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他对陈云松道:“冷凝香几天前就死了,张深林在撒谎,试图替齐中轩掩盖这件事;但他并不知很多内情,应该只是被收买而已。”
陈云松皱眉:“你是说,根本没有人对他下手,他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故意装作被袭击?”
谢青云点了点头,走出停尸房,轻轻吐了口浊气,然后对随后跟上来的陈云松郑重道:“老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办法再考虑太多了,不然会死很多人,如果你信我,就立刻调军包围齐府,动作一定要快!”
陈云松深深看了他一眼,竟没有二话,调头就走。
……
云州府兵包围齐府,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件。
很多人家都已经睡下,被惊醒后不顾雪寒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谢青云把衙役都派出去疏散人群,本想把谢元敌也派出去,谁知他理也不理,带着自己手下一百骑率先冲进了齐府。
但他们一冲进去就停了下来。
齐府的大门起得很高,台阶下去,就是一个很宽敞的打理得很别致的庭院,周围有很多个石灯,把庭院照得很亮。
庭院里有个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人,看着是个五短身材,且有些中年发福,但其太阳穴鼓胀,浑身上下似有一股子难以言述的浑然气机,令人不敢小觑。他坐在那里,并不如何高大,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静静地喝着酒,面对以谢元敌为首的一百骑将却不动如山,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谢元敌一眼看出眼前之人是个劲敌,眯眼道:“你就是齐中轩!”
中年男子淡淡道:“谢氏没有家教么,谁教你的直呼长辈名姓?”
“那也要这个长辈的德行足够令人尊敬。”
谢青云大步走进来,冷冷地看着他。
68、地底大妖(下)
齐中轩先扫了眼陈云松,然后才把目光投射到谢青云身上:“谢氏之人,违背祖训踏入仙途,我就算杀了你,谢氏也无话可说。”
“齐老爷,杀人是不对的。”陈云松高声道,“何况谢仙士是府尊大人钦点的专办此案的主官,希望你放尊重一些。”
齐中轩倒也不恼,微笑着说:“陈典军带军包围我家,可是为了冷凝香一案而来?”
“不错。”陈云松道。
齐中轩点了点头,道:“我已查清楚了,齐俊强暴冷凝香,并指使手下杀害冷凝香一家,确有此事。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我齐中轩只好大义灭亲,将此逆子逐出门墙了。——来人,把那个孽畜给我押出来!”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唯有谢青云冷然不语。
不多时,几个家丁就押着一个青年公子出来,青年公子一面走一面哭着大喊:“爹,你信孩儿,孩儿真的没有杀人,那个冷凝香,孩儿根本就不认识,您信孩儿,孩儿不要坐牢啊……”
谢青云看了陈云松一眼,后者点了点头,表示这人确实是齐俊。
不管齐俊如何呼喊,齐中轩的面色始终冷硬如铁:“陈大人,把这孽畜带走治罪吧,替我向府尊大人问好,在下教子无方,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陈云松自然没有动,而是看着谢青云,谢青云忽然道:“齐老爷,我这里却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你想不想听听?”
齐中轩脸色一沉:“一个谢家的破落户,也配跟我说话?陈大人,速速把人带走,我不想再看到谢家的人,免得脏了我的门庭!”
谢元敌一下子炸毛:“齐中轩,你可敢与我一战!”
“老二!”谢青云把他拦住,然后冷冷看着齐中轩,“齐中轩,这个故事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从前有个人,为了出人头地,暗中勾结一个被佛门高僧镇压的妖魔,终于有一天,他已足够显达了,于是想摆脱妖魔的纠缠,去京城做官。”
齐中轩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谢青云不等他反应,继续说道:“但是这个妖魔怎会轻易放他走,于是她利用化身杀了一个良家妇女取而代之,然后害死那个女人的全家,诬陷他的儿子。那个人果然为了庇护儿子,选择了瞒天过海。但是妖魔又紧跟着杀死了办案的官差,诱使衙门继续调查。”
齐中轩道:“这些是不是吴崖告诉你的?”
谢青云不理他,继续道:“因为他无法左右妖魔,所以只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到此地步,他不得已只能断臂求生,把儿子交出来,为的就是保住他与妖魔暗中勾结的秘密。故事到此,那个人其实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齐中轩冷冷道。
谢青云道:“他以为妖魔做这一切是为了让他留下来,但他不知道,其实妖魔已经找到了破除封印的办法。”
齐中轩再也不能保持淡定,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谢青云淡淡道:“破除封印的办法,就是偷走九字真言大阵的阵眼。而谁会防备一个柔弱的俘虏呢?”
陈云松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浑身触电般打了个激灵:“假的冷凝香!”
齐中轩脸色一下子铁青,猛地一窜而起,其身法竟快如闪电,一下就只剩个黑点。
谢青云拦住想要追的陈云松,陈云松焦急道:“仙士为何拦我?”
“陈大人,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为防万一,请大人带人继续扩大疏散的范围,包括你在内,一步也不要踏进来!”
陈云松心中一震,妖魔为何只是被镇压?佛门高僧为何不将其彻底消灭?难道那妖魔已强到只能镇压而不能消灭的地步?
“仙士你……”
“看好我弟!”谢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纵身御器而去。
“我才是大哥!”谢元敌怒吼一声,刚想跟上去,就听谢青云的声音远远传回来,“谢元敌,你要敢跟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试试!”
谢元敌怒意更盛,一个手下将士也连忙上来拦住,“将军不可啊,万一那妖魔已经脱困,我们武者没有对付妖魔的手段,去了也没用啊!”
“屁话!参军是为了保家卫民,躲在后面算什么啊?再说谢青云去得,凭什么我去不得!”
谢元敌推开手下,“你等跟随陈大人,帮忙疏散人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语罢也展开轻功飞身而去。
驴脾气,就爱较劲。
陈云松等人一脸无奈。
……
谁能想到,齐中轩会把密室修建在一间厢房的外墙。
这是一条连着花园的小径,院子很清幽,不知是谁住着;谢青云一到此处,就看到外墙与厢房连接处有个明显的裂隙,他轻轻一推,就看到一个直通向下的楼梯。
这时谢元敌也施展身法赶来,谢青云气不打一处来:“齐中轩没把握对付那个妖魔,所以故意让我们看到门,下面很危险,死了我可不管埋!”
“哼,本将军纵横沙场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玩泥巴呢。”谢元敌冷笑一声,昂头挺胸地进入密室。
谢青云赶紧跟上去。
楼梯一直往地底延伸,路过的壁火皆自燃起来,但不知是何燃料,居然不发生半点响动,整个地道就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愈往地下去,愈觉出阴冷,仿佛正在通往的是幽冥地狱。
谢青云斜瞥一眼紧绷着脸的小老弟,心想按老子年轻时候的脾气,你现在腿已经断了……诶?不对,老子现在也很年轻!
想到这里,他忽然飞起一脚……
谢元敌面对未知的恐怖,心神紧绷到了极点,冷不丁被踹一脚,先是懵住,随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谢青云你神经病啊!”
他的拳头攥起,内力凝聚,猛地打向谢青云门面。
谢青云躲也不躲,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保家卫民啊喂。你哥我可不是军官,正儿八经的历国平民,你不是要保护我么?”
谢元敌恨恨收回拳头:“迟早有一天好好收拾你!”
但是经此一闹,他发现自己已没有那么紧张了。他用眼角余光打量谢青云,这混蛋难道是故意的?他娘的,这臭混蛋长这样,以谢漾清那丫头看见美男就走不动道的德行,看到他不得直接挂在他腿上?
想到谢青云腿上挂个人的情景,他忍不住想笑,就在这一分神之际,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迅速自由落体,他低头一看,只见下方一层乌黑乌黑的气雾宛然地下河般缓缓流淌,扑面而来的阴冷至极的气息让他本能察觉不妙。
但在空中,他一身内力却无处施展,突见壁上一只受惊的蝙蝠摔到黑雾之中,霎时间就化为一蓬血雾融入其中。
完了!
看到这一幕,谢元敌心里一凉。突觉衣领被提起,脚下倏地有了实地,然后才发现是谢青云救了他。他低头看着脚下飞得歪歪扭扭的绿叶法器,认真地道:“你该换个法器了。”
谢青云翻了个白眼:“是你该减肥了。你瞧人家齐中轩多灵巧,像你一样大肥鹅似的。”
大肥鹅!
谢元敌满脸黑线,忽然心中一凛。
“还没看出来吗,齐中轩就从这里出入的。”谢青云淡淡道。
谢元敌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个怪石嶙峋的地下溶洞,不再有修凿的痕迹,但在许多地方都留有深深的脚印,从这些脚印就可以判断出齐中轩的内力身法都已达到极高的境界。
谢青云发现带着个人御器飞行,所耗费的法力是平常的数倍。按照这样下去,如果路途太过遥远,他可能不得不提前使用“天机·乾坤逆数”来维持飞行。
“妈呀!”
就在这时,身后的谢元敌突然大叫一声,他正全神御器,被吓这一跳,险些栽倒下去。
“你鬼叫什么?”谢青云怒而回头,只见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弟,面色惨白地指着下方黑雾,“你,你看……”
谢青云发出嘲笑:“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大个人还怕黑,也不害臊。”
“不,不是……”
谢青云看他面无人色,心中好奇,终于还是低头看了一眼,入目的情景让他瞬间浑身起皮:只见黑雾里正有一张硕大的诡异人脸跟随他们平平飞行。这人脸白花花的,正朝他们发着一种诡异的笑;而且无论飞多快,人脸都始终与他们平行。
鬼?还是什么?
谢青云勉强镇定心神:“不就是鬼脸么,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谢元敌的声音带着颤抖。
“什么声音?”
谢青云经此一提醒,凝神一听,果然听到一个“沙沙沙”的声响,他再低头凝聚目力,从诡异人脸上逐渐蔓延开来,待看清其全貌,他的头皮一瞬间炸裂开来。
“我的妈呀!好大的蜘蛛!”
“蜘蛛……”谢元敌一听,眼白猛地上翻,这位沙场上驰骋无敌的虎将军,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69、九字真言大阵
眼看谢元敌就要掉下去,被谢青云眼疾手快抓住。
谢青云看了看愈来愈近的怪物,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小老弟,顿时火冒三丈:“兔崽子,叫你不要来偏要来,有你这样猪队友,老子这趟想不死也难!”
“他妈的,还死重死重,蠢猪!”
他迅速冷静下来,运足目力,辅以神识观察。那是一只巨大的人面蛛,其躯横跨开来,几与溶洞的宽度齐平;蜘身除蛛腹上的灰白人脸状花纹,通体黑色,毛若钢针,八条钢筋般的大长腿交互动作,跑得飞快。
难道这才是臭狐狸的本体?
地底大妖还能指的是谁?
可这溶洞也不像有什么封印的样子,那黑雾与其说封印它,倒不如说就是它释放出来的,就好像兽王用自己的气味圈禁领地一样。
就在他思考时,人面蛛的头部似乎向上昂了一下。
黑暗中,谢青云敏锐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他本能地御器闪避,“噗”一声,就见一团白花花的粘液从身旁掠过,网住了溶洞上方一根垂下来的石柱,在一阵“哧哧”的声响中,那石柱迅速被腐蚀断裂。
“蛛网喷射,带有强烈的腐蚀性!”
谢青云冷汗直冒,记下了怪物的第一个技能。脑海中闪过蓝衣少女亭亭玉立的模样,他把头摇成拨浪鼓——这恶心玩意绝不是她,如果是,我宁愿再穿越一次……
没等他反应,第二喷第三喷第四喷接踵而至。
他狼狈地御器躲避,溶洞里不断发生石柱被腐蚀的声音。
人面蛛突然发出低沉的咆哮,张口吐出长蛛丝,黏住了前方石柱,就这么一拽,它已越过谢青云,并在溶洞上方倒立爬行。
上方是人面蛛,下方是黑雾。
人面蛛口器大张,朝着谢青云二人咬去。
谢青云寒毛直竖,拼命催动法力,绿叶法器发出不堪负荷的嗡鸣,但终于还是把速度提到极限,这一刻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因为在人面蛛与黑雾之间,只剩下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缝隙,他必须从这个缝隙穿过去才有活路。
近了,愈来愈近了!
眼看活路近在眼前,谢青云精神振奋,突然掏出匕首一掷,匕首上所附飞剑术发动,“叮”一声撞在怪物的口器上。
人面蛛的动作微一顿,趁此时机,绿叶法器载着两人从缝隙穿过。
谢青云顾不得收回匕首,狂催法力与怪物拉开距离。
某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推理出错了——齐中轩故意把他们带到了死地来,方便杀人灭口。
没等他想明白,前方黑雾一阵汹涌,下方突然窜出钢筋般的黑柱子,向他猛扎过来。
谢青云呼吸一滞,视线里竟又出现五六只一模一样的人面蛛,这正是其中一只人面蛛的蛛脚。
蛛脚也能捅人?
“滚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元敌竟从昏迷中苏醒,不知从哪取出一杆枪递出去,枪上隐隐裹着一层光晕,“嗤”一声洞穿了蛛腿。
人面蛛痛得发出“吱吱大叫”,其余几只暴怒,纷纷向二人喷吐蛛网。
方才一只已很难躲避,何况这回多了五六倍。
谢青云眼看避无可避,终于没忍住骈指为剑,十几朵星星之火倏地飞出去,在前方轰然炸开,火光一蓬蓬隆起,蛛网全被烧成灰烬,那几只人面蛛也吓得节节后退。他小心翼翼瞧了眼溶洞洞顶,没发现有要坍塌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谢元敌从绿叶上一纵而起,其以身法在洞壁上借力,飘逸如在平地,长枪如龙,势如陨星……黑雾中一只人面蛛骤被巨力贯穿,八只大长腿一瘫,不动了。
“好小子,不愧是虎将军!”谢青云看着十分解气,忍不住夸赞起来,旋又疑惑,这小子刚刚还吓得晕过去,怎么突然如此神勇了?再仔细一看,原来谢元敌把头上缎带拉下来做了眼罩,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这不是掩耳盗铃么……谢青云险些笑出声来。
谢元敌没有再回绿叶法器,而是就这样倚靠身法前进,后方路上陆陆续续出现的体型大小不一的人面蛛,皆被他一枪解决。
谢青云看他蒙住眼睛反而更加灵活神勇,不禁暗暗点头,想到早晨的切磋,如果不是法术的出其不意占了便宜,胜负还未可知。
“中国好队友,回去给你加鸡腿。”
“你刚刚还骂我是猪队友,死重死重的蠢猪……你变脸的功夫,跟娘们一样。”
“哈哈哈哈,大丈夫不要在意细节。”
……
如此不知前进多久,前方显现出金灿灿的神光。
封印大阵到了?
谢青云心中暗暗猜测,待飞得近了,只见前方变得异常窄小,金灿灿的神光极富层次感地渲染在洞壁之上,看着就好像一团超声波的具象。而远远地看,则更像一个金色的漩涡。
金色神光把黑雾阻隔在那窄口之外。
“老二,上来。”谢青云停在窄口之外,对眼前金光有几分戒备。
谢元敌想了想,没有再耍性子,他一跳上去,绿叶明显沉了沉,谢青云忍不住道:“你真的该减肥了。”
“你搞清楚,不是我,是盔甲!”谢元敌冷冷道,“再说你个臭炼气的,连个人也载不动,要你何用?”
谢青云威胁道:“臭弟弟,再说就把你扔下去了啊。”
谢元敌冷笑。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锐啸叫。
谢青云只觉脑中一个刺痛,瞳孔逐渐涣散,法力突然溃不成军,脚下绿叶灵光变暗,眼看着兄弟两个就要掉下去,天机伞骤发明光驱散声波,谢青云瞳孔内重新现出神采,惊惧中迅速凝聚溃散的法力,维持住绿叶法器,并向金光窄洞猛冲过去。
在冲入窄洞的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回头瞥了一眼,只看到黑雾中若隐若现的猩红色的复瞳,正死死地盯住他。
……
兄弟两个冲入窄洞,眼前霍然洞开。
这是一个广大中空的地底岩洞,二人一进来就被正上方的巨大的法阵所吸引。那是所有光的来源,很难形容它是什么形状,在其背景底部,是一圈深红色的古朴符文,然后上面又叠着一个方形的蓝色符文,最上面又还有一层统共九个金色大字组成的图形,它们围绕着整个法阵缓缓旋转。
最夸张的是法阵外围,全是大大小小的金色“卍”字,它们上下起伏飘动,就好像从高僧口中念出来的肉眼可见的经文。
而最让二人感到震撼的,要属围绕法阵的三座巨型雕刻。就在二人的正前方,也就是法阵的后方山腹里,坐落着一个瞑目盘膝而坐的明王法相;在法阵左边的山腹里,坐落一个骑虎的怒目圆睁的金刚;在法阵右边,是个脚踩神龙的庄严肃穆的罗汉。
三个雕刻目测有二百多米高,接近百丈高的海拔,让仰视它们的人忍不住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地面只有一条通道,从窄洞这边延伸出去,像个栈桥似的直通法阵下方,其余再无落脚之地。金光覆盖范围之外,仍是洞外一路铺过来的黑雾,从上方俯瞰,宛然深渊。
法阵下方,也就是栈桥尽头有一个隆起的平台,平台上有个隆起的圆形凹槽,看形状应该就是放置九字真言大阵阵盘所用。
但此刻阵盘已不翼而飞。
就在平台的上空,一个极美的女人漂浮在那里。她的高鼻梁让她的五官极其立体,每一根线条都似乎恰到好处,就好像造物主精心雕琢而成。她的双目紧闭,仿佛正在沉睡,天蓝色衣裙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曲线,身材比例堪称完美。她静若处子,仿佛一具毫无生机的雕像,可营造而成的空间感,却囊括了这世间全部的审美维度。
超模!
谢青云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这不就是蓝衣少女的成年版?化身少女美则美矣,终究青涩,其本体却着实把他惊艳了。
“可她到底是谁?”
“为何会被佛门高僧镇压在此?”
“外面黑雾与黑雾里的怪物又是怎么回事?”
脑中一桩接一桩的疑问无人解答,他把目光投到了下方大概只有两米宽的栈桥上,齐中轩正与一个女人对峙,那女人赫然顶着冷凝香的脸。
他与谢元敌对视一眼,缓缓落了下去。
冷凝香怀中果然抱着一个盘状法器,应该就是阵盘。
谢青云虽然推测出她想要破坏阵盘脱困,但具体究竟怎么做,却还不得而知。
冷凝香看着他:“你再来晚些,可就见不到我了。”
“你不要一副我是你同伙的口气啊喂!”谢青云没好气道。
“你不是吗?”冷凝香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
谢青云想到昨晚她在自己面前的各种上戏附体,再也不吃她那套。看她这样把假的说成真的,明明恶迹累累却还装出一副无辜纯真的模样,与今早戏耍自己的无疑就是同一个。
“我刚来宝镜城,你当然不认识我。”他冷冷道。
冷凝香微微一笑:“不认识。”
谢青云道:“你是在他们密谋的时候,听了我的事迹,所以决定利用我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方便你盗取阵盘。”
冷凝香道:“我首先把葬礼办得跟真的一样,引起你的怀疑。”
70、形源无相,见龙在野
谢青云道:“然后你按照齐中轩的指令,演了一场瞒天过海的戏。”
谢元敌逐渐明白过来:“为了让谢青云入局,你故意杀死高良他们,府衙出了命案,府尊一定会调查,作为跟高良有过来往的谢青云,必然是调查对象。谢青云一旦得知高良等人的死讯,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谢青云冷冷道:“还担心我看不出破绽,故意在我面前现身,说几句唬人的话。”
“整件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冷凝香直言不讳,然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还有件事你想不到。”
“什么事?”谢青云心里一紧。
冷凝香笑道:“齐中轩被我劝反了,他现在弃暗投明,决定帮助我脱困。”
兄弟两个一听,立即察觉到危机,齐中轩双手下沉,忽然往下一按,其体内庞大内力具现化为白色蒸雾,兄弟两个皆感到扑面而来的可怕压力。
谢青云纵身御器而起,试图绕过齐中轩。齐中轩冷笑一声,双手猛地往外一推,其身上白色蒸雾立刻排山倒海般涌向谢青云。
谢青云没能避开,只觉空气犹如波浪般拍击而来,如果不是法力护体,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他对武学的认知再进一步,但这并不能助他脱困,眼看冷凝香拿着阵盘往大阵底下隆起的平台走去,他心中焦急:
“老二,拦住他,我去抢阵盘!”
谢元敌一眼就认出,这是齐氏核心武学《沧浪诀》,此武学修到最高境界,其内力将拥有海啸般的威能。
“齐中轩,你的对手是我!”
他丝毫不惧,身上内力也具现成白色蒸雾,随后他将长枪拗成两截,就成了两杆短枪,在原地一个旋转,人与兵器就融合成一道旋风,猛地撞向齐中轩。
“来得好!”
齐中轩一手仍控制谢青云,一手分出半数内力,如游龙般探出,“砰”一声,与谢元敌所化旋风碰撞。
“哦?”
齐中轩略退两步,但谢元敌一杆短枪脱手,其人则退了四五步,嘴角立刻渗出血迹。
谢元敌一看内力拼不过,深吸了口气,弃枪双拳紧握,马步微蹲,双拳朝下相互交叉,气贯丹田,身上肌肉偾张,竟撑得盔甲破裂,发髻散乱,长发猎猎。
“齐中轩,我这一招练了十五年,你挡得住吗!”
但听一声怒吼,“形源无相,见龙在野!”
内力具现化而成的白色蒸雾猛地冲天而起,在半空分成双股,只听龙吟阵阵,两股内力交互旋绕,在半途竟幻化成龙的形状。
齐中轩瞳孔一缩,已来不及收回内力,只仓促将剩下的凝聚在掌中,竟做出了防御姿态。那双龙一撞上来,他立即发出痛苦的闷哼,只觉丹田内被搅得一片大乱,耳畔仿佛响起当年齐家老太爷的话语:
“练武,是讲天赋的。”
他心中不甘,试图重新聚起内力,却只有针刺般的疼痛感,心知再强运内力,恐怕落个终身瘫痪的下场,只得颓然放弃。
“好小子,干得漂亮!”
谢青云大喜,加紧御器赶到了冷凝香前头,将她拦了下来。
冷凝香怔了怔,回头看了眼瘫倒在地的齐中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的打不过小的。”
谢青云伸手:“少说废话,把阵盘交出来!”
“你看起来好像逼良为娼的恶奴。”冷凝香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逼良为娼?
谢青云满头黑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冷凝香忽然现出悲戚之色,指着齐中轩道:“都,都是他逼我做的,人家才没有犯错。”
齐中轩:“……”
谢青云看她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忽然想到这些年齐中轩给她送来的那些“血食”,这哪里是小姑娘,分明是就一座移动的尸山血海,心里止不住地打起冷战:“妖孽!”
他骈指为剑,二话不说打出星星之火。
“杀人啦,谁来救救人家,以身相许……”冷凝香在一连串爆炸声中,似乎极为狼狈地跌倒在地,怀中阵盘也跌出,竟滚出了栈桥,往黑雾下方掉落。
火光中,谢青云仿佛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心里一震,脑海中迅速浮上数个疑问:
“阵盘究竟要怎样才能毁掉?”
“她一直在偷偷干什么?”
“她本体被大阵镇压,化身却可行动无碍,为什么?”
“她的化身既然行动无碍,为何不早早自己破阵?”
闪过一连串疑问的同时,谢青云瞥了眼栈桥外边,只见下方黑雾滚滚翻涌,比通道外不知浓郁多少倍。联想到黑雾将生物腐蚀成血雾的情景,以及高良等人被吸成干尸的状况,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外面黑雾难道就是这妖孽本体释放出来的?只因为大阵封印而不能靠近?
若真是如此……谢青云瞳孔一缩:“她要利用黑雾毁掉阵盘!”
思虑千转,不过一瞬。
他奋力一跃,义无反顾地扑出栈桥,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阵盘,然后召唤绿叶法器把自己接住,险之又险地从黑雾上方掠过。
到手了!
现在只要把这玩意安回原位就行了吧?
忽然觉出三道古怪的目光,他疑惑转头,只见包括齐中轩和小老弟在内的三个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再扭头一看,脸一下子绿了……原来手中的哪里是什么阵盘,分明是一件粉红色的女子的贴身亵衣,从其残存的温度判断,似乎刚脱下来不久。
“噗……”冷凝香掩嘴,香肩止不住地耸动。
谢青云猛地甩开,额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你笑了吧!”
“我没有。”冷凝香将头摇成拨浪鼓,看着缓缓飘落的亵衣,她状似惊惧,哀求道,“原来大王喜欢这东西,我身上就一件,再没有多的了,你拿走就放了人家吧。”
“够了!”
谢青云大怒扑下去,解开了天机伞,贴了张符箓上去。
呛锒!
刀光乍起,凛冽劲风扑得冷凝香节节后退,眼看刀光就要把她吞噬,她的双手突然呈出一样东西,并带着哭腔说:“给你给你,我不玩了!”
刀光乍停。
谢青云面无表情地持刀而立,看着呈上来的金符流转不定、宛如大阵微缩版本的阵盘,心中仍抱警惕,担心还是妖孽的幻术,特意看了眼谢元敌,后者向他点了点头。他接过,面无表情地转身,似乎想将阵盘装回去。
但是突然,他猛地一挥刀。
这是包括谢元敌在内都没想到的。
刀光撕裂了冷凝香,却是残影。
下一刻,冷凝香已不再是冷凝香,她已恢复成蓝衣少女的模样,已来到谢青云的背后,美眸猩红……
“谢青云,你万万想不到吧,我其实是为了把你引过来,因为你的血,才是我脱困的关键呐……”
蓝衣少女用邪恶语气说着,张开了她的小虎牙,朝着谢青云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完了!
想到高良等人变成干尸的模样,谢元敌心中一凉,谁知道谢青云毫无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向法阵。
那小虎牙一咬上去,就听见金属声,她只觉牙齿一软,仿佛用了最大的力气咬在钢铁上,浑身颤了颤,忽然蹲下去捧嘴哭道:“哎呀,我的牙齿!”
“造形术,金甲术。”
啪!
谢青云一手黄符燃尽,一手重重把阵盘嵌入凹槽,然后冷冷地看着蓝衣少女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怎么回事?
谢元敌一头雾水。
“谢青云,你怎么知道我伤害不了你?”
就在这时候,阵盘嵌进去的地方爆发强光,九字真言大阵“轰轰”转动,如果说方才整个大阵处于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那么此刻毫无疑问开始“运转”了。
法阵下方,漂浮在平台上的蓝衣女子睁开眼睛看着谢青云。
“我不知道。”谢青云冷冷道。
“你不知道?”女子的嗓音略区别于蓝衣少女,显得更加成熟,少了几分天真意味,却多了少女所无法企及的韵味。
谢青云道:“如果你的化身实力足够,早就自己破阵而出了,何必大费周章?但我现在可以肯定,你费尽心思把我引来,必有盘算。”
“你说对了。”
女子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她也没有做什么动作,整个地底岩洞突然开始震动,深渊下的黑雾翻涌得愈发剧烈,从中似乎又浮现出谢青云在窄洞外隐约看到过的猩红色的复瞳。
不止如此,三尊石刻焕发金色神光,宛然佛陀降世,威严无匹地扫射四方。
九字真言大字外围的“卍”字疯狂跳动起来,最核心的一层深红色的圆形符文,不住地发出暗红色电丝,方形的蓝色符文则倾泄出蓝色雾气,所过之处皆被冰冻。
大阵似乎极力地运转着,抵抗着。
而产生这等翻天覆地变化的中心点,就是蓝衣女子。
谢青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被忽略,他刚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跟阵盘像黏住一样,或者说,从阵盘上发出了莫名吸力困住了他。
“谢青云,她好像快脱困了,快走啊!”谢元敌心里头有不详的预兆,忍不住大声招呼。
老子也想走啊!
谢青云在心里大喊。
突然,他的脑袋一阵眩晕,骇然发现手臂上血管急遽涌动,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通过手掌被往阵盘里吸去。
阵盘居然在吸他的血!
这不是佛门高僧布下大阵的阵眼么,怎么会吸人血?
71、噩梦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邪恶?什么是正义?
在这一刻,谢青云神智恍惚,耳边仿佛响起蓝衣女子的声音:
“你没想到吧,整个大阵就是一个屠宰场,你的血肉对它而言,就是大补之物。”
谢青云勉强道:“弥补了大阵的不足,把你继续镇压,我到此的目的也达成了……”
“你以为我会作茧自缚么?”蓝衣女子道,“早晨尝过你的血液之后,我就发现你是先天灵体。我没有骗你,你的血确实是我脱困的关键。”
“怎么说?”谢青云道。
蓝衣女子道:“先天灵体放在万界都是十分罕见的体质,因其内蕴法则之力,与布阵之人所留下的灵蕴相冲突,一旦你的血冲入大阵,就会破坏内在的运转机制,这就是我脱困的机会。”
谢青云脑海中浮现出女子脱困飞到宝镜城上空,猖狂大笑着,只挥一挥手,十多万凡人的血液都朝一个方向聚涌而去……他娘的,这不就是个大号蚊子精么?
“齐中轩,要是被妖魔脱困,宝镜城十多万条人命,你十辈子也赎不清了!”
他心中愤恨,猛地一声厉喝,空闲的手摸了下天机伞……
“天机其二·乾坤逆数。”
天机伞猛地爆发强光,节节高涨的修为使得谢青云的神智短暂清醒,他同时大声念出咒语:
“上御统摄诸天火灵敕成……”
修为冲上二阶引玉后,竟是一口气召出了三十多枚火弹。
眼看三十多枚火弹在自己面前犹如军队般排列,谢青云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不管怎样,这是我的责任!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坚定起来。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不要这只手,也决不能让妖魔脱困。
三十多枚火弹被一股脑地砸向阵盘。
这一瞬间爆发的灿烂,是任何焰火都望尘莫及的。
轰!轰!轰!
爆炸声有节奏地响起,谢青云身上覆盖的“金甲术”刹那间破碎。但如他所愿,他的手从阵盘上脱离了。然而紧随而至的剧烈冲击,直接把他震飞出栈桥。
“咦?”
火光隆隆之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惊讶叹息。
谢青云感觉到暗中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不由自主地朝着窄洞方向飞退,但是眼睛已经睁不开,耳朵里也听不清声音,勉强喊了声“老二快跑”便晕了过去。
混乱中,谢元敌看到蓝衣女子似乎伸手来想抓谢青云,这一刻他身上所有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去:“妖女别碰他!”
他猛地窜出去,手中长枪宛然陨星般直贯长空。
砰!
一面是覆满白色蒸汽的长枪,一面是纤细的手掌。
二者之间的虚空发出不堪负荷的气爆声,在一连串炸响之后,谢元敌终是不敌,被迫步步后退。但蓝衣女子的手也被红色的闪电缠住,她的身体被蓝色的冰雾覆盖,慢慢冻结起来。
谢元敌见状再不犹豫,顺势接住谢青云扛在脖子上,突然看了眼被自己打破丹田无法动弹的齐中轩,咬了咬牙,拽了他的领子冲出窄洞。
只听到身后蓝衣女子发出一声叹息,幽邃而孤寂,仿佛忍受了恒久的寂寞,且仍要继续忍受下去。
……
谢青云走在桥上,一面的水波泛起柔光,风光明媚,有人泛舟水上游玩;一面上的冰湖,冷寂寥落,有人凿开冰洞垂钓。
天空分成了两个色调。一面是黑的,一面是白的。
他抬头看着,看了许久。
忽然一个梳着双角丫的小女孩跑过来撞了他一下,他疑惑地低头,只见小女孩穿着件蓝色的衣裳,抬头纯真无辜地望着他。
“要看路。”他随意地说。
“叔叔,明明是你撞了我。”女孩理直气壮道。
谢青云瞪起眼睛,总觉得有些耳熟。“我站在这不动,怎么撞你?”
女孩道:“人家也站在这不动,怎么撞你?”
“什么?明明是你飞跑过来撞了我。”谢青云凶巴巴道,“你还想讹我不成?”
“是你是你,呜呜呜……”女孩哭了起来。
周围人走过来指指点点。
一个扛着屠刀的屠户站出来道:“喂,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姑娘,像什么话?”
谢青云不知怎么恼怒起来:“我欺负她你看到了?”
“我看到了。”屠户对周围人建议道,“你们说,像这种人渣,是不是就应该报官把他抓起来?”
“就是就是,报官报官。”
“把他抓起来。”
谢青云愈来愈恼怒,突见女孩在窃笑,他指着大喊道:“你们看,她明明在笑,是她撒谎!”
女孩立刻又换上哭脸,众人只看到她在哭,群情激奋,挤上来就要扭他去见官。
谢青云被扭着走,只觉荒谬莫名。她看到女孩窃笑着跟在人群后,脑袋慢慢发生变化,竟变成了一个蚊子,那用来吸血的口器足有三尺多长,轻轻的就扎进了一个人的身体,那人转眼间就被吸成了干尸。
他看得呆了,女孩恢复成人的模样,仍看着他窃笑,然后又变成蚊子吸下一个人。
“你们快看啊,她在干什么!”他大声叫喊。
但是所有人都不听他的,只顾往前走。
“蚊子精啊,你们快看,有蚊子精啊……”他的声音愈来愈无力,神智忍不住地恍惚,等到回过神来时,只看到周围满地都是干尸,天上两轮血月,正冷冷地俯瞰这一人间地狱。
“蚊子精”飞在半空中,看着他吃吃地笑。
“蚊子精……蚊子精……”
……
“什么蚊子精?”
谢青云猛地睁开眼睛,又被强光刺得闭住。他睁开一丝眼缝,只见谢元敌站在边上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蚊子精?”
“蚊子精?那是什么?”他有些懵。
谢元敌冷冷道:“你睡梦中拼命喊的,你还问我。”
妈的,原来是个噩梦!
谢青云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疲惫地问:“我昏迷多久了?”
“四个时辰。”谢元敌看了眼窗外的阳光,“体质不错。”
谢青云忍不住道:“我昏迷之后发生什么了?那蚊子精,啊呸,那妖孽脱困了吗?”
“不知道。”谢元敌道。
“不知道?”谢青云坐起来,掀开被子,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只有轻微的灼伤,且已涂了药膏,除了被爆炸冲击的剧痛还隐隐有所残留,以及失血过多的虚弱以外,再没有其他不适。
不幸中的大幸,他松了口气。万一受个重伤,被云雷宗的人找上门来,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意识下沉,修为果然跌回了灵息六层。
谢元敌道:“府尊在审,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
谢青云穿戴整齐,与谢元敌一道穿过耳门,来到府衙大堂。
李季然看到二人进来,微微点头,然后板着脸拍了下惊堂木:“齐中轩,你可知罪?”
堂下齐中轩跪在地上,铁制枷锁加身,旁边则是吴崖,身上仍缠着捆龙索。一夜过去,谢青云附注在上面的法力竟然还有留存。
齐中轩冷着脸一语不发。吴崖看到谢青云,哭丧着脸道:“道友,你不是说只要我老实交代,你就放我自由?”
谢青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说的是,只要你没有参与齐中轩的犯罪,也没有前科,我就放你自由。”
在齐中轩手下办事,根本不可能保持清白。
吴崖果然不说话了,脸色变幻不定。
谢青云为了防止他逃跑,又给捆龙索注入了一部分法力。看到他这样滴水不漏,吴崖暗恨,面上却只陪着笑脸。
李季然冷冷道:“齐中轩,你不说也没用,你手底下那些赌坊、绸缎庄以及钱庄,现在都被查出了问题,其中随便拿出几条,都足够治你死罪!”
齐中轩冷笑:“我若是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李季然勃然拍案:“你在威胁本府!你以为本府不敢杀你?”
谢青云忽然想起陈云松说过的话,他想了想,向李季然拱手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季然皱了皱眉,但因他是此案头号功臣,便按捺住性子,跟着他来到后衙:“有什么话快说!”
谢青云道:“大人只知齐中轩与地底下妖魔勾结,却不知那妖魔究竟是个什么。”
“是,又怎么样?”李季然道。
“那妖魔干系甚大,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谢青云低声道,“就算大人治齐中轩死罪,也须得三司复核,想要砍他的脑袋并不容易。齐家在历国的势力庞大,齐中轩的死活不重要,但齐家一定会倾尽全力抹去他身上的丑闻,而知情恐怕会被灭口。”
李季然浑身一寒,目中含着几分惊悸,他为官数十载,怎会想不到个中关节。
谢青云道:“大人不为自己考虑,也须为手底下弟兄思量一二。”
李季然想了想,皱眉道:“总不能就这样放了他吧?”
谢青云道:“大人可上奏圣上,就说此案干系甚大,须交由三司会审……别人动不了齐中轩,谢氏可未必。”
李季然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费这些思量,我替他们谢谢你。只是还有个难题。”
“什么难题?”谢青云道。
72、神仙难免也有失足的时候
李季然道:“那姓吴的是个炼气士,齐中轩自身更是武道高手,府军中根本没有人能承担押送的重任,要是被他们走脱,本府恐怕就只能告老还乡了。”
谢青云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不可!”谢元敌竟是激烈反对。
谢青云疑惑地看着他,“为何不可?小老弟,你莫不是怕大哥我回京抢了你的风头?”
“你不知好歹。”谢元敌冷冷道,“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
“什么形势?”谢青云对外界还一无所知。
李季然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两声,道:“本府倒忘了……此事确实不妥,青云你还是避避风头吧。”
“你们在说什么啊?”谢青云疑惑地看着二人。
李季然道:“半个月前,虢国突然陈兵沂州,要圣上交出一个叫谢青云的人。朝廷上下为之震动,后来才知道,这个谢青云就是你。由于你是炼气士,不能等闲而视,齐渊出了一策,要谢氏把谢宝树的骨灰带回西京,引你到西京再行抓捕。”
谢青云的面色慢慢变冷,他慢慢地望向谢元敌。
谢元敌淡淡道:“太公说了,即便是被赶出去的,也是谢家子弟,当由他老人家亲自惩罚,不劳他人费心。”
谢青云的面色有所缓和。
这是公然和虢国背后的宗门对着干啊……李季然暗暗抹了把冷汗。
谢元敌接着道:“太公还说,这是云雷宗的计谋。”
云雷宗有必要做这种事么……谢青云道:“以云雷宗的势力,查到我的下落应该不难,为何要费此周章?”
谢元敌淡淡道:“这就要问你了,你是砸了人家的道场,还是偷了人家的姑娘。”
想到虢国之行的前因后果,谢青云皱眉不语。
李季然道:“青云,你就先去避避风头吧。云雷宗绝不会善罢甘休,既已动用国力,就是生死大仇。”
谢青云忽然勾住谢元敌的脖子,“好小子,原来你来宝镜城是身怀重任,要引大哥去西京。但你现在又反对我回西京,莫不是担心我的安全?”
“滚开!”
谢元敌猛地推开他,面无表情道:“谁担心你,我只担心太公年纪大了,跟人动手闪了腰,怕又要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受活罪。”
“小子害羞了。”谢青云哈哈大笑。
谢元敌不理他,向李季然拱手道:“大人,押送一事,就交给在下吧。齐中轩不是我的对手,那吴崖不过是谢青云的手下败将,更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
李季然欣然道:“谢将军肯接手,那真是再好不过。”
谢青云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假如谢太公真的愿意保他,他现在回西京只会造成云雷宗与谢氏的正面冲突,作为超级大宗的附属宗门,真要发起狠来,谢氏这群只修武学的加上他,恐怕也难以抵挡。
前次如果不是黄启明这个四阶高手,他恐怕已折在周纵的手里了。而假如谢太公为了历国的安全,故意要骗他回京,那么他更不会傻乎乎的一头撞上去。
……
宝镜城大门口。
押运的囚车已经停好。
谢元敌与手下百骑已然就位,李季然把封装好的文书交给他,他把文书装在马腹的皮革袋里,作揖道:“大人留步。”
李季然郑重拱手:“谢将军千万保重。”
谢元敌远眺城里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这短短一日的遭遇,竟比他三年沙场生涯还要精彩几分……他呼了口白气,不再多言,翻身上马率先而去。囚车辘辘碾着积雪,留下两行车辙。
许久过后,谢青云忽然出现在城楼上,李季然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接下来你意何往?”
“先到处看看吧。”
谢青云纵身一跃,落到了城门口,看着李季然缓缓道:“大人,地底下那东西,切记不要动不要想,把齐中轩的府邸封了,把那地道填了,此事你知我知,切莫再传第三人耳。”
李季然道:“本府明白。只是宝镜城为历国要隘,堪称国门也不为过,是绝不可放弃的;本府受命镇守,职责重大……那东西总要解决。”
我倒也想……谢青云有些头疼起来,他觉得那个妖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是他的梦魇。
“我此番去别国游历,也为了探查那东西的来历,寻找解决的办法。请大人保重。”他向李季然拱了拱手。然后撑起伞,慢慢走入冰天雪地里。
这时陈云松打着马来到李季然身边,从马上跳了下来,看着谢青云的背影:“大人为何不留谢仙士?”
“庙小喽。”李季然拍了拍他,转身负手而去。
陈云松看着谢青云没入冰天雪地之中,摇头感叹:“仙士真乃神……”话未说完,突听雪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叫骂声:“谁他娘的在这挖了个坑啊!”
他的神色一僵,叹了口气,“神仙难免也有失足的时候。”
……
落日熔金。
鬼头辇停在北暨上空,云翟的脸色比天空还要阴沉。几个云雷宗执法弟子驾驭法器飞上来,抱拳道:“长老,计策失败了,谢青云没回西京。”
“周纵呢?”云翟道。
“周纵留下一封信逃了。”执法弟子道。
“他竟敢逃!”
云翟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探手一个隔空取物,把信抓来猛地攥碎。但过了片刻,他又捏了个法诀,漫天飞舞的纸屑便重新拼凑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云长老:”
“我知道您看到这封信一定很生气,但是请相信,卑职不是逃命,谢青云那小子在宝镜城出现过,卑职收到消息就立刻赶过去了。此生不抓到谢青云誓不罢休,请长老静候佳音。为弥补卑职过失,附上一策,或可解宗门困厄。”
其下计策只有短短几行,但是云翟的神色却是越来越郑重。须臾,他再次攥碎信纸,沉声道:“执法队继续搜查周纵的下落。其他人跟我回宗,去个人告诉宗主,就说本座有要事相商。”
……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现下时节虽离金秋甚远,道旁虽无枯藤老树昏鸦,也无小桥流水人家,谢青云座下的也不是一匹瘦马,但是夕阳确实正在西下,他也离断肠人不太远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两日前他由宝镜城往南行,一径地踏入留国境内。
这留国正是与周国、虢国齐名的大帝国,治下超百州郡,地域之广袤,是历国的十倍还多。
他之所以选择留国,便是因为留国在南,而虢国在北,要避云雷宗锋芒,当然是越远越好。而留国宗门林立,其中青剑门与云雷宗相当规模,同样也是超级大宗的附属。
按照谢青云自己的话来说:实在不行,就拜入留国宗门为弟子,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没想到才刚踏入留国境内的第一个夜晚,他的梦魇成真了……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
篝火旁,谢青云摊开李季然临行前送给他的地图,发现这座山林已经属于留国国境了。对自己的方位有了个大致的判断后,他照例盘膝打坐炼气,如往常那样毫无收获,便拿出《微云小记》揣摩起来。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他感觉到困倦,便在火堆旁躺下。
到了后半夜,他睡得正香时,突然出现了一头熊。这留国地处南境,气候较为暖和。河州还大雪封山,此处已然春暖花开。
这头熊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瘦骨嶙峋的它饿得能吞鲸,看到谢青云也是饥不择食了,扑上去就咬。
谢青云的神识察觉到危险,拼命地给他发出警兆,他被惊醒过来,法术也来不及施展了,猛地撑住瘦熊的血盆大口。
瘦熊发出咆哮,腥臭难当的口气直扑谢青云口鼻。他忍不住干呕两下,险些因此脱力。
“臭狗熊多久没刷牙了……想吃我,我宰了你!”
就在一人一熊角力时,旁边忽然有人说话:“请问需要帮忙吗?”
谢青云大喜道:“快宰了它,咱们烤熊掌吃!”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你这是在命令我吧。”那人道。
“怎么样都好,你快动手啊,我没力气了!”谢青云苦苦支撑。
“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叫别人做事情呢?”那人道。
“那我应该怎么做?”谢青云仍在苦苦支撑。
“请别人帮忙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吗?”
听到这样熟悉的语气,这样熟悉的表达方式,谢青云浑身一僵,机械地扭头一看,只见篝火旁,一位蓝衣少女像个幽灵般飘在那里,她气鼓鼓地叉着腰,好像因为辩论对手说错了话把她给惹毛了。
“你……”谢青云险些当场晕过去。
那熊终于也看到了少女,看到她漂浮着在篝火旁,熊眼里也浮现出恐惧。在它有限的认知里,这种能飘在空中的东西都不能招惹,于是再也顾不得吃人了,嗷嗷叫着跑走了。
73、断肠人在天涯
谢青云惊惧地看着少女,像看到鬼一样:“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衣少女像个幽灵似的飘过去:“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被封印在……”谢青云猛然想到什么,“你脱困了?”
少女飘了两圈,古怪地看着他。他被看得莫名其妙,仔细回想思考了片刻,脑海中仿佛抓到了什么重点,脱口道:“是那个咒语?”
“你你你,你在我身上种了个化身?”他忍不住想象身上长出一个恶瘤然后里面出现一个蓝衣少女的情景,头皮登时一阵一阵发麻。
蓝衣少女道:“谢青云,你快感谢我吧,那可是个很可怕的咒术。”
横竖是一刀,你给我个痛快吧……谢青云怒道:“那到底是什么?”
蓝衣少女叹气道:“谁叫我念错咒语了呢。”
谢青云强忍住怒火:“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啊!”
“哦,就是说,这个咒术,你不能离我太远。”蓝衣少女像个快乐的小仙女一样原地转了两圈,“你要是离我太远,就会变成一只猪。你好猪先生,你好。”
谢青云额上青筋一根一根显现。
少女催促道:“喂,猪先生,你为什么还不跪下来,好好感谢司南大人的大恩大德。”
原来少女叫司南。
谢青云冷冷看了她一眼,默默踩灭火种,然后御器破空而去。然后,他一口气从后半夜飞到了天亮,又从天亮飞到了中午,找了个地方歇了两个小时,然后继续赶路。
……
这时天上斜阳仅剩余幕,野渡无人,青草被风吹动轻轻摇摆,宽敞的河面上,几只乌鹊低低地掠过。
断肠人谢青云站在渡口面无表情地眺望,蓝衣少女司南飘在他旁边,好奇地看着他:“谢青云,你会乘船吗,晕船很难受的呢。”
……
“呕……”
谢青云趴在船舷上,时不时呕出一口,他的脸色惨白,眼神茫然:我到底在干什么?
是了,我为了甩脱梦魇,拼命地催动法力赶路,终于力竭,于是只好在丽河乘船继续南下……可是没想到,这官方造的驿船会如此颠簸,法力点滴不剩的他,竟真的晕了船。
这艘驿船直通上汤,上汤在留国版图中,距离其国都只有数百里之遥。
这是一艘小型驿船,由一个驿夫和两个驿差组成。驿夫负责掌舵,驿差负责船上的秩序。
船已航行了五十多里,驿夫驿差和十几个乘客,仍频频地朝谢青云看过去。这少年郎年纪轻轻却吐成了一摊烂泥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漂浮在他旁边的蓝衣少女。
当然也就是司南大人。
少女身上任意一处单提出来,都已足够的惊艳,整体形象更是惊为天人;当然,也因为她那诡异的存在方式——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漂浮着。
但因为她实在太可爱了,一路上叽叽喳喳跟邻家少女似的,所以没有人怕她,反而有不少人跟她搭话,她也一一回应。
“诶,你看吧,我就说晕船很难受的。”司南一副充满同情的模样。
要不是法力耗尽,本就晕眩难受……谢青云恨恨地看着她:“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
“你要抛弃人家吗?”司南立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婶看不下去了,发声指责道:“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司南姑娘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可以辜负她?”
舵上驿夫不屑地附和道:“就是就是,也不看看你自己,坐个船跟扛了一座山似的,没了司南姑娘,你到哪里去找如此善解人意的妻子,有缘就好好珍惜吧。”
另一个穿锦衣的富商连忙说:“哎,要我说,咱不如给司南姑娘重新找个如意郎君,这小兄弟看着就不太行,配不上。司南姑娘,不瞒你说,我家有个小子,文能作诗写赋,考个状元郎不在话下;武能安邦定国,上阵杀敌那都是小事一桩。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嫁到我家来……”
前半句话,众人还连连点头赞同,后半句立刻引起嘘声一片。
那富商大恼:“叫什么叫什么,难道我连大富的儿子不够优秀吗,我告诉你们,我儿子已经被仙门选中,现在已是仙门炼气士了。”
此话一出,众人看他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同。
连大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志得意满地看着司南:“司南姑娘,怎么样,我儿子作为炼气士,总该配得上你了吧。”
司南捧脸作娇羞状:“哎呀,人家这么受欢迎吗,好难为情哦。”
谢青云一直在旁听,对留国风气逐渐有了一个基本印象:与历国不同,留国崇尚仙道,高中状元当然能光宗耀祖,但成为炼气士,才是家族兴旺的根本。而仙门大宗,都会被以国礼相待,跟落云宗孤零零在历国无人问津的境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他感到有些欣慰,总算到了一个不会被人骂“臭炼气”的地方了。这时船身颠簸了一下,他感到脑仁飞旋,“哇”的又吐起来。
富商看他这样,更加不屑:“司南姑娘,只要你答应嫁到我家来,我保证这小子再也不能纠缠你。我连大富在上汤县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摆平这样一个绣花枕头,根本不在话下。”
谁纠缠谁啊!你有本事赶紧把她带走……谢青云已无力跟人争辩,也懒得开口,趴在船舷上,慢慢调整呼吸。
炼气士想要恢复法力,打坐是比较快的一个方式。
他虽然灵根受损,用的也是最差的呼吸法,但恢复法力还是绰绰有余。
半个时辰后,晕眩的感觉尽去,他这才明白过来,这症状根本就不是晕船,只不过刚好跟晕船差不多而已。他对晕船的感觉心有余悸,正要沉下心神继续打坐,突听一个厉喝:
“把船停下!”
劫船?
谢青云一愣,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戴斗笠的男子不知何时来到右边船舷,提刀架在了富商连大富的粗脖子上。
“你要干什么?”连大富大惊失色,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强盗?水匪?”
船客哗的涌向左边船舷,一下子把谢青云的视线给遮挡住了。
驿差拔刀冲上去,对斗笠男怒目而视:“放开他,这是官府驿船,你敢抢驿船?”
斗笠男嘿嘿一笑:“抢的就是官府驿船。不想见血,就把船给我停下!”
“不能停,他的同伙一定在水下,我们都会死的!”一个美妇人大声喊道。
“停下来啊,停!”连大富满面惊恐,“你,你们要害死我吗,赶快停下来。——壮士啊,您冷静冷静,不就是钱么,小人有的是钱,您要多少说个数,只求您把刀挪挪成吗?”
“哼。”
那斗笠男用刀背在连大富胸口拍了拍,“为富不仁的东西,你的钱未必有我们的干净。不过嘛,只要是钱,大爷我来者不拒。先让他们停船,不然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停船,快停船!”连大富吓得连声尖叫。
两个驿差无奈对视,只得将船帆收起,抛锚下水,使船速逐渐慢了下来。
过不多时,果然爬上来三个同伙,提着刀一个个威逼船客。待轮到司南,她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缩在谢青云身旁,“呜呜呜,人家没钱怎么办?”
“哈哈哈。”
三个水匪大声冷笑,“没钱就陪大爷们耍耍……”
谢青云看着他们竟敢把手伸向这恐怖妖孽,心里已提前为他们默哀。
斗笠男突然暴喝道:“住手!你三个忘了我的规矩?抢钱可以,绝不动女人。”
其中一个水匪不甘道:“老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难得遇上这种极品,兄弟几个已很久没开荤了……”
“是啊老大,咱们尽快完事,官府的人赶不上的。”另一个也道。
斗笠男冷冷道:“想死的话,你们就试试动她。”
三人不甘地对视一眼,终是不敢挑战斗笠男的底线,于是把满腔的火都转移到了下一个身上。
司南的下一个自然就是谢青云。
谢青云不满地看了眼水匪头子,然后对三个围着他的水匪悠然道:“在警察面前抢劫,你们可真够倒霉的。”
这是他上船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气势还在。众船客都吃惊地看着他,心想这不是个软脚虾吗?
“找死!”其中一个水匪再也按捺不住,连“把钱交出来”的场面话都不说了,直接就一脚踹向谢青云的脸。
谢青云倚靠着船舷而坐,水匪这一脚的角度是刚刚好的。他已迫不及待想看到谢青云痛哭流涕求饶的模样,不想对方只是微微侧身,就躲过了这一脚。
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把船舷踹出了个缺口。
“不但抢劫,还损坏公物。”谢青云看了看缺口,突然起身探手,在出脚的水匪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愣住时,手腕便传来剧痛,痛叫声中,手中砍刀就往下掉。
谢青云接住了刀,一脚踹开这水匪,然后冷眼看着另外两个。
场内顿时一片寂静。
74、水里一条龙
夜黑星稀。
“做了他!”
寂静仅仅维持了一秒。
两个水匪反应过来,提刀就砍。可谢青云突然消失,他们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痛,腹部同时遭受重击,双双跪倒在甲板上痛苦呻吟。
斗笠男瞳孔一缩,他看清了谢青云的动作,只觉他的身手利落,不似普通江湖人,但又不太像炼气士,炼气士有法术傍身,根本不可能花费时间去打磨用不上的武术。
“你是何人!”他推开连大富,冷冷地盯着谢青云。
“游方散人谢青云。”谢青云道。
没听过的名字!
斗笠男眯起眼睛,腹中丹田灼热起来,内力游走四肢百骸:“鄙人战百刀,江湖人送外号水里一条龙,今日未知谢少侠在船上,多有得罪,若是能网开一面,我兄弟几个自然记着少侠恩情。”
他一面调动内力随时准备出招,一面观察着谢青云。
谢青云当然也在观察他,发现此人竟也是个武者。细想想倒不难解释,历国立国一百五十载,武学早就传扬开去,相比起需要灵根才能成就的炼气士,武学的门槛无疑要低得多。
既不能成为炼气士,成为一个武者也是好的。
这战百刀虽是个武者,但身上的白色蒸雾比谢元敌差多了,谢青云推测他也就是个江湖三流高手。他摇了摇头:“既然被我撞见,自要将你等送到当地官府,你若束手就擒,倒能少吃些苦头。”
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个方才还大吐特吐的软脚虾,此刻却莫名的神采飞扬。
“毛头小子竟如此狂妄!”
战百刀怒极反笑,一脚下沉,船身歪斜,引得一众船客大声惊呼。但见战百刀手中战刀泛出冷光,在谢青云往下滑落时,以下劈上,刀光缠绕白色蒸雾……
这少年完了……众人闭上眼睛不忍看。
却听“呛锒”一声,谢青云背后的伞已出鞘。出鞘的却是刀,刀光冷白,在黑夜中大亮,宛然一道银星掠过。
啪嗒!
百锻战刀碎成两截,断刃“咻”的飞出船外,没入乌黑的河水之中。
战百刀浑身僵硬,斗笠一分为二,鼻头落下一滴血,从唇上擦过,掉在胸口上。他颓然跪倒在地:“我输了。”
……
四个水匪已被五花大绑。
船帆再次扬起,向上汤缓缓前进。
一众船客为失而复得的钱财感到满足,窃窃私语讨论着方才的奇迹般的一幕。不时地偷看谢青云,那抱孩子的大婶,旁敲侧击其婚姻状况,一听其未婚,忘了刚刚还为司南打抱不平,恨不得把城里最好的姑娘介绍给他。
连大富听着议论,想到自己几次三番数落谢青云,心中十分忐忑,终于瞅着一个空当,来到谢青云面前躬身作揖:“多谢青云少侠救命之恩。”
“嗯。”谢青云正在打坐恢复法力,闻言只好敷衍地点了点头。
连大富陪笑道:“敢问少侠可是赏银捕手?”
“赏银捕手?”谢青云一愣,睁开眼看着他,“那是什么?”作为曾经的刑侦,他敏锐嗅到自己的钱袋有着落了。
“少侠不知?”连大富有些吃惊,在他眼中,谢青云能一招制服战百刀,在江湖中应该是极有名气的高手。通常这种高手要么为非作歹,在官府的悬赏单上高高挂起;要么是个赏银捕手,专以通缉令过活。
“你给我说说。”谢青云道。
“好嘞。”连大富当即席地而坐,殷勤地介绍起来,“少侠看来不是我们留国人。这赏银捕手专司抓捕官府悬赏的罪犯,然后领取赏银。”
谢青云眼睛一亮:“要怎么才能成为赏银捕手?”他身上的钱,付了船资后就所剩无几了,今晚都还不知要在哪里落脚。
连大富笑道:“少侠若是信得过,此事交给鄙人来办,只需要少侠提供姓名与国籍即可。”
谢青云拱手道:“那就多谢了。”他看了看被绑在角落的四个水匪,“这四个可曾上了通缉令?”
连大富道:“少侠放心,稍候咱们抓到衙门一问便知,如有赏钱,在下一并交予。”
刚要瞌睡就给送枕头来了,真是个好人……谢青云欣然道:“那就麻烦了。”
……
一夜无话。
约莫丑时许,驿船来到了上汤渡口,驿差押着四个水匪回县衙。谢青云因为要登名造册,于是来到连大富家中等候。
连大富的财富果然无愧于他的名字,家中七进大宅,奢豪华贵。
坐在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客堂,谢青云心里头却产生了一个疑问:连大富如此巨富之家,怎么还要搭驿船?凭他的身家置办几艘都不成问题吧。
目光瞥见司南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他冷笑一声:“你也吃这东西?”
“你要吃吗?给。”司南看了看他,递了个软糕给他。
“我是这意思吗?”谢青云呼吸一滞。
司南疑惑地看着他,他冷冷一笑,“高良的味道好么?”
“难吃死了。”司南做出一副“呕吐”状。
“难吃你还吃!”谢青云怒道,“再说那是人命,不是食物!”
司南疑惑地看着他:“你吃过猪肉吗?”
“你这不是废话。”谢青云道。
司南微微笑道:“如果现在有只猪对你说,那是猪命,不是食物,你会怎么想?”
谢青云一怔,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点心,心里忽然明白,对她这种存在而言,人类也好,点心也罢,都不过是食物而已。
他感到有些无力。唯一让他有些安慰的是,既然她的化身在此,其本体在地底下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大动静,宝镜城暂时是安全的。
父老乡亲们啊,我做出如此牺牲,你们可要为我好好地活下来……想到以后的日子里,这梦魇将阴魂不散地跟着他,谢青云在心里流泪。
等等!
他突然反应过来,瞪着司南道:“你骂我是猪!”
“我有吗?”司南睁大无辜的眼睛。
谢青云感到血压在飙升,这时连大富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捧着一个钱袋和一张巴掌大的文书。
“这是?”他看着钱袋心里一动。
“少侠真是了不得!”连大富钦佩道,“那战百刀身上背负着数百条人命,让官府头疼不已,悬赏了三十贯,还有他的三个手下,也都是有名的江洋大盗,加起来统共四十五贯钱,请您收好。”
四十五贯?
谢青云吞了吞口水,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吧?那战百刀的实力,给小老弟提鞋都不配,竟背着三十贯的悬赏,难道我那个小老弟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经登峰造极?
四十五贯就是四万五千钱,袋子倒不很大,绝对装不下。他有些疑惑地打开,却见里面装的是几张不同面额的交票和五贯现钱。
“此乃留国大亨钱庄的交票,”连大富笑着说,“考虑到现钱携带不易,小人自作主张给换了。”
谢青云欣然道:“连老板真是个大好人。”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连大富打了个哈哈。
谢青云翻开文书,只见正中间几个大字写着:赏银捕手谢青云。下方还有小一些的字,是国籍以及抓捕过的犯人,然后盖着一个大大的官印。
连大富道:“少侠舟车劳顿,初来留国应该也是人生地不熟,不如就在舍下小居数日,让小人好生招待一番如何?”
他说着悄悄瞥了眼正专心对付点心的司南,心说虽然少侠身手高强,但比起炼气士还是差了点,司南这么好的姑娘,应该配我家儿子才对。
谢青云不置可否道:“连老板,这附近有寺庙吗?”
“寺庙?”连大富疑惑道,“小人不曾听说,不过京都外倒是有一个,据说还挺灵验。”
这时门外快步跑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老爷,公子回来了,就在门口,还有他的同门。”
连大富心中一喜,当即对谢青云道:“少侠,犬子携同门到了,不如与我同去接见?”
儿子要老子接见,这是什么道理?谢青云摇头道:“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语罢大步离去。
连大富看得瞠目结舌,那管事也是颇为震惊。在他们看来,拜见炼气士的机会,比做官还要稀少,谢青云脑子秀逗了,居然放弃这等仙缘。
“谢青云你等等我。”
司南叫唤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点心,抓了一个在手中,飞着追了上去。
“你能不能不要飞了,能不能用脚走路?把人给吓到怎么办?”
“你胡说,我这么可爱。”
“你到底是蜘蛛精还是蚊子精还是狐狸精?”
“你才是蜘蛛精蚊子精狐狸精,你全家都是蜘蛛精蚊子精狐狸精……”
……
连海觉得自己就是话本里的主人公,作为连大老板的独生子,他自小就锦衣玉食,十五岁那年更是测出了灵根,两年后拜入十玄门,正式成为一名炼气士。
修行不过半年,就已是灵息第三层,进境在十玄门里可以排入前三。
成为炼气士不过半年,财侣法地,已尽占其三,唯独一个侣字,却始终没有合意的。十玄门因功法缘故,收的大多是男弟子,女弟子虽不是没有,长相却很平庸,不符合他对道侣的理想标准。
他刚到家门口,正跟同门介绍家中种种,突见一个蓝衣少女从自家里面“飘”出来,他的心情不自禁地“砰砰”跳起来。
75、敬酒不吃吃罚酒
历国道院。
讲经大殿,黄启明讲完课,挥了挥手。众弟子有序散去。他唤了声:“孙皓。”
“弟子在。”人流中一个年纪较长的道士走了回来,躬身道,“院主有何吩咐?”
黄启明挥退左右伺候的道童,然后才说:“那件事办得如何?”
“宝镜城事件报告,”孙皓道,“弟子秘密送达了钦天司、监天司与中土大院,皆未有传讯回复。”
黄启明陷入沉吟,须臾又道:“云雷宗有什么动静?”
孙皓道:“虢国道院传迅,周纵叛逃,云翟派云雷执法队追击。虢国院主奉中土大院监院指令上门调解,云翟已答应不再追究。”
云翟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他会就此罢手?不不不,这绝不可能。
黄启明面色阴晴不定,宝镜城事件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进展。他已收到了“调解恩怨”的指示,只要谢青云回到西京,就可以帮助他离开东离大洲,避云雷锋芒。
他手上还有几封中土传来给谢青云的信,本想等谢青云到了西京再顺手交付,没想到他根本没回西京,至今下落不明。
孙皓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一事。”
“何事?”黄启明道。
“虢国持续往沂州屯兵,且不断运送辎重粮草,恐怕不日就有战事。”孙皓皱眉道,“云翟表面说不再追究,可实际上还是运用手上的权利,影响虢国国策。”
“没有证据的事情,”黄启明淡淡道,“不要胡言乱语。人间的事,人间自己解决,切记‘凡人皆有命数’。修道之人不沾因果,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孙皓心中一凛:“弟子记下了。”
黄启明看着他,神色放缓:“孙皓,你是我比较看重的弟子,我走之后,会举荐你为下一任院主;切记不可贪恋人间繁华,谨守本心,做好分内之事。”
“是,多谢院主!”孙皓心神震动,慌忙稽首。
黄启明广袖一展,几封信落在案面上,他仔细看着其中一封,暗暗想道:青云道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连监院大人都给你写信?别的信也就罢了,监院大人的信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的……
“两天了,监天司还没有谢青云的消息?”他随口问道。
孙皓迟疑了一下,道:“这谢青云不知是何方神圣,疑似有人屏蔽了他的气机,监天司的人只知道他现在身处留国境内。”
“留国何等广大……”
黄启明很想冲到监天司指着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骂娘……片刻后泛起苦笑,青云道友啊青云道友,你怎么又跑留国去了。
他站起来向外走。
“院主何往?”孙皓一怔。
“我不在时,看好道院。”黄启明摆了摆手,到得门口便御舟而去。
……
上汤县外,阴山北麓。
雪山才融,绿意渐布,此山本就是个天然牧场。
约莫辰时,“咚咚”的跑马声打破了沉静。
数百骑俯冲而下,向上汤县城直奔而去。
为首三骑十分醒目:一个背着长棍的独眼龙;一个只用一只脚骑马却稳如泰山的剑客;一个打扮斯文腰别判官笔的青衣书生。
除此外,就是两百多个黑衣马匪以及一百多匹空马。
青衣书生道:“段兄,咱们盟会下手的目标都是府城大富之家,这上汤县连大富有何独到之处?”
独眼龙道:“连大富近几年把买卖都做到皇宫里了,据说他用钱打点,疏通了宫里的关系,可谓是一本万利啊。盟主特意指示,不可放过此豪富。”
“但他有个儿子拜入了仙门,咱们须得小心才是。”青衣书生道。
独眼龙冷笑:“十玄门算什么,胆敢跟盟会作对,就灭了他们。对了,稍候进了城,先去一趟县衙。”
那剑客道:“去县衙作甚?”
独眼龙道:“我收到消息,战百刀折了,被关押起来,咱们去救他,顺便收入盟会。”
“若他不从呢?”剑客道。
“不从?”独眼龙狞笑一声,“不从天盗者,难道还有第二条路走?”
剑客听罢也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
连海被司南吸引,连身旁同门说了什么也没听见,鬼使神差地上前拦住。他拦住之后才发现原来还有别人:
“二位留步。”他只看了眼谢青云,便把灼热的目光投到司南身上,他觉得这就是上天替他安排的姻缘。
谢青云用神识微一探,便探出是个灵息第三层的炼气士,他的右手边倚门而立的另外三个,也都是第二层与第三层,皆带着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他已猜到这位大概就是连大老板的“犬子”了。看到连海恨不得把眼睛挂在司南身上,心里感到有些好笑:“怎么?”
连海道:“在下十玄门内门弟子连海,听说家父遇险,故匆忙赶回。适才听家中管事的说,昨夜便是二位救了家父。”
谢青云道:“你父亲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已两清。我还有要事,就不叨扰了。”说罢就就想绕过去,谁知连海又挪步挡住他,他挑眉道,“怎么还不让走了?”
“我知你叫谢青云,这位是司南姑娘吧。”连海笑了笑,把目光从司南身上收回来,抱拳道,“青云兄,你初为赏银捕手,不知其中利害,我十玄门里有许多师兄曾经做过这行当,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是可以给你说道说道。”
对不起,我很嫌弃……谢青云如何不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就是赚点路费,有什么可深究的?”
“谢青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不出来连海师弟这是为了提携你?”
这时边上一个十玄门炼气士突然喝道,“我十玄门想留谁做客,就留谁做客,你要是不赏脸,那就是跟我十玄门为敌!”
“方才我听路上有人说,那战百刀才刚被抓就逃走了。”另一个冷笑道,“依我看,他跟战百刀多半是一伙的,故意联起手来骗赏银,不然这小子凭什么击败成名多年的大盗?”
什么?那家伙逃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了泡妞连脸都不要了……谢青云没想到十玄门的内门弟子会是这种德行,对留国“仙门”的印象直线下降。更令他感到古怪的是,这几人修为最弱都是灵息第三层,居然会看不出他也是炼气士。
连海听了这话心里一动,正要开口,突见司南不知哪里取来杯盏,在台阶上放好,跟着倒入清酒,然后欢快地说:“谢青云,酒给你倒好了,罚你不用手,趴地上喝。”
谢青云血压再度飙升,怒瞪着她:“你当是我狗吗!”
司南无辜地说:“不是他们说你不喝敬酒嘛?”
他们是这个意思吗……谢青云无语地看着她,搞不清楚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演戏。
“难道你想像平常那样喝?人家会害羞的……”
司南小心地嘬了口酒,然后含在嘴里,红唇微张,羞怯地看着谢青云。
平常那样喝?害羞?
连海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喝骂道:“谢青云,你这个变态,勾结大盗骗取赏银就罢了,居然,居然还逼迫司南姑娘做出……做出此等有辱斯文……让我来为民除害!”
他喝骂着取出黄符,夹在指间燃烧。
谢青云脚下立即长出粗壮的藤蔓,然后把他缠成了个粽子。
“连海师弟好样的!”十玄门弟子齐齐欢呼。
老子不陪你玩了,就让他们抓我去衙门好了……谢青云任由身体倒在地上,冷眼看着司南吃惊的表情,心中升起舒畅感。臭蚊子精,别以为你总是能赢。
连海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抓他去见官!”
“且慢!”
这时候,连大老板与管事匆匆赶出来,看到谢青云被绑,他又惊又怒,“小兔崽子,你怎么把谢少侠给绑了?”
连海表现淡然:“父亲,此人勾结大盗骗取赏银,被我识破还想通过司南姑娘威胁我们,我只好出手把他拿下,这就准备抓他去见官。”
谢青云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高中生,但是撒起谎害起人来,却跟那些惯犯一样纯熟自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真有这事?”连大老板愕然。
管事在旁边低声说:“老爷,依我看多半错不了。您想这小子才多大年纪,那战百刀何等人物,号称水里一条龙,怎么可能败在他手中。”
“这么说连我也被他骗了?”连大老板将信将疑。
这时大门外街道尽头忽然群马惊嘶,由街头奔到街尾,宛然黑风煞般狼奔豚突,行人惊恐躲避。
打头几匹威风凛凛极为显眼,其上分别坐着一个戴斗笠的,一个独眼龙,一个剑客,一个青衣书生;戴斗笠的扛着战刀,独眼龙背着长棍,剑客用的当然是剑,书生腰间别着判官笔。
四马后边是一群由马匪、强盗、囚犯组成的恶棍军团,拢共数百骑,呼呼喝喝地涌向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