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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因为我想利用你

    “你烦不烦?”黄昭把个薄瓷茶盏扔出去砸在窗户上,轰赶外头喋喋不休的安怡:“小爷什么都应你了,你怎地总还是来聒噪纠缠?”

    聒噪纠缠?说得她就好像那纠缠良家妇女的流氓似的,安怡咽下一口老血,忍着气道:“此事体大,总得问清楚那对夫妇究竟是哪里人,那边的情况如何,若是能防患于未然,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我听他们口音怪怪的,只肯说自己姓张,此外便不肯好好说话,总觉得中间有点什么事,但我一个小女子,手无寸铁的,着实没有办法。”

    黄昭冷笑:“依你这样说,我有办法是因为有丈八长矛在手了?”

    安怡抿着唇不说话,黑亮妩媚带了水意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意思却是,对,就是这样的。

    其实就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吹捧奉承他?不过就是因为想利用他。黄昭突然觉得她不顺眼,便道:“看我干什么?晒得黑不溜秋的,难看死了!不及小时候十分之一好看。送我我都不要!”说完这话,他心里很爽气,仿佛从前被她接二连三的拒绝所损失的面子里子全都回来了。

    安怡立刻垂了眼,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

    黄昭觉得更不顺眼,就道:“不要你瞎操心,我会安排!你去把没看完的病人看完,该熬药就熬药,该干嘛就干嘛去,我看着就烦。”

    安怡垂着眼默默一福,快步走开。待走到转角处,算着黄昭看不见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朝脸色极其难看的陈知善招手,道:“好了,后患之忧也解决了。只要黄家和尤知章不是一伙儿的,那就要叫他灰溜溜地进大牢!”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儿都敢干,真是死十回都不够!

    不管是旁人暗算也好,还是凑巧也好,总是他学艺不精才会落到这个地步,陈知善无言以对,递过一丸清疫丸:“服了吧。”

    这是吴菁亲手配制的,听说里面放了近二十味稀罕之药,其中很多在市场上都只闻其名不见其药,效果确实极好,只是所存不多,只够他们师徒给人治病时作预防之用。

    安怡也不怕苦,将丸药嚼了咽下,接过谭嫂递来的清水漱了口,轻声问道:“如何?”

    谭嫂小声道:“那夫妇二人生怕染上这病,把送去的汤药喝得涓滴不剩。”

    “想必这时药效已经发作了!”安怡兴致勃勃地喊陈知善:“走,咱们看看那对狗男女去。”

    那张氏夫妇与病儿一同被隔离在医馆前院角落的一间小屋里,安怡与陈知善远远就听见那女人拼命拍打着门窗,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救命,安大夫快救救我!”

    安怡听得十分惬意,眼角瞟到一旁探头探脑张望的几个脑袋,严肃地招呼道:“听她叫得厉害,不知几位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瞧瞧?”

    那几人看热闹还行,听说要近距离接触就不干了,立即摆手找借口,安怡道:“不要你们做什么,只需远远看着听着就好,省得他夫妇二人出了什么事赖在我们身上。”

    那妇人的叫声越发凄惨,几人听得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当下便应了。

    安怡到了门前,并不开门,只将窗纸捅开一个洞,悄声招呼那几人来看,只见屋里一张小床,病儿躺在床上昏睡,地下角落里那男子蜷伏在马桶上,裤子垮在脚踝上,面色青白,双眼无神,已是奄奄一息。马桶旁的地上还有一滩污物,却是吐出来的。

    再看那妇人,头发散乱地抱着膝盖靠在门边,惊恐地看着床上的孩子和马桶上的男人,不时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尖叫一声:“救命!救命!”然后又用力拍打两下关得死死的门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后退。

    安怡沉痛地道:“看吧,果然传染了。”

    就有人惊慌失措:“怎么办?怎么办?”

    陈知善宽慰道:“好好用药就是了,有我们在呢。”

    安怡叩了叩门,清清嗓子道:“大嫂,大哥怎样了?”

    妇人立刻发疯一样地朝她这个方向扑过来:“求求你,快开门让我出去!我不想死。”

    安怡同情地叹了口气,道:“大嫂真是叫我为难了,放你出来不难,但是谁来伺候你丈夫和孩子呢?总不能叫旁人替你做这事儿。”

    那妇人正犹豫间,那马桶上的男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软绵绵地滑到在地,随即人事不省。妇人被吓得歇斯底里地拉着门使劲晃,尖叫道:“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不是我的丈夫和孩子!”

    安怡笑:“大嫂说笑,他们不是你的丈夫和孩子,那怎会与你一起来看病?”

    妇人道:“是否只要我说,你就放我出去,给我治病?”

    安怡道:“那要看你都说些什么了。”

    妇人却又沉默不语了。

    陈知善不由面露急色,之所以给那男人下药,让他上吐下泻并发高热、昏迷,目的就是为了吓唬这妇人,利用女子胆小的弱点逼她说出实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肯说实话,那就实在令人为难了。

    “大嫂?”安怡等了两息不见她吭声,十分干脆地往回走,叹道:“虽然同情,但也没法子啊,至亲都不肯照顾,谁又肯来呢?”

    “我说!我都说!孩子是他抱来的,抱来时就已经病得不轻了,他说只要我们把这孩子抱来给你们瞧病,哄得你们用了药和施了针,接下来孩子死了也只管找你们,活了也只管赖你们!”妇人掂量了下,揭露真相被打被罚都比这样莫名其妙死掉的好,何况她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她。

    安怡沉了脸道:“他是谁?”

    妇人喃喃道:“我不知道。”

    安怡冷笑道:“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为了逃命,真是什么蹩脚的借口都能寻出来。我们走!”

    杂役老张配合地“呸”了一声,表示对这种人鄙夷。

    妇人见她们真的要走,急得大叫:“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有一句假话,叫我立刻就染病死掉!我是乐亭人,他是迁安人,一个月前就有人来找我们,说是事成之后给我们十两金子。”

    安怡便让陈知善:“烦劳师兄去把黄公子和其他人都请过来。”

第62章 泼你一身茶水

    得道医馆里,尤知章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使劲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脸色阴沉地看着仁心医馆紧闭的大门,暗想,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呢?怎么说关门就关门了,那么多的人,怎地就没一个出头?他安排的那几个人怎么半点声息都没传出来?不对,黄小公子也在里头……

    瘸腿杂役急得不得了:“师兄,肯定是坏事了!定是他们想关起门来打狗,不然咱们继续下一步?我这就去找人来闹闹?只要闹开去,他们怎么都捂不住!”说完就要往外走。

    “站住!”尤知章匆忙拦住他,道:“一定是黄小公子替他们出头了!再等等。”之前黄昭那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些蹊跷的,他很后悔没有设法拖住黄昭,只当这位爱八卦爱看热闹的公子哥不过是好奇这女神医是个什么模样,想着正好也让黄昭做个见证,以图借黄家的手赶走得道医馆就放了去,谁知好像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瘸腿杂役不甘心得很:“真是的!功亏一篑。”

    尤知章把自己本就很稀疏的胡须又扯下两根来,十分稳重地骂师弟:“你急什么?难怪当初逃走时那么宽的路也能把腿给摔折了。耐心等着,再帮她也有个限度,这门能关几日?明后日就当有家属寻来了!那时莫要说是黄公子,就是白公子也没办法!”

    他师弟叫任知前,人不算聪明,只和他一样的一肚子坏水,闻言道:“会不会被识破了?那恶婆娘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就这样有名,指不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能吧,听说这些年来这边就没发过这样的病。这小丫头入门不过三四年,她师兄自小就跟着恶婆娘的不是也不成?她哪能就这样厉害了!没听她姨娘说么?她就是靠着一张嘴和舍药换来的名声。”尤知章默默坐了片刻,猛地一击桌面,恨声道:“不要紧!此路不通,咱们就走另外一条路!”

    房梁阴暗处,一条黑影趁他二人不注意,几个跳跃离开房屋,奔进了对面仁心医馆。

    黄昭微笑:“果然是这坏东西在使坏。算了,算了,这人我爹还有用的,不能把他给逼死了,先这么办。”低声吩咐了小厮一番,递过一张帖子:“去和曲县令讲,必须把那对狗男女以十恶不赦之罪给我钉死!”

    小厮领命而去,黄昭自己挑了个灯笼,摇摇晃晃地往前头去寻安怡。安怡正和陈知善坐在药房里制药丸,见他进去忙起身迎上去:“什么风把贵人给吹来了。”

    陈知善自来不喜欢黄昭,但念着他几次三番帮了安怡和自己的面上,为人也是虽面上骄纵,实则热心仗义,便掩了不喜,微笑着去给他上茶。

    “这院子里到处都好大一股生石灰味!”黄昭见细竹匾里排排放着十余枚指尖大小的药丸,便伸手去捏:“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安怡见他不洗手就乱摸药丸,不由微微皱眉,因着还要用他,只能忍着微笑:“生石灰是为了清瘟用的,那孩子又吐又泄,弄得到处都是,一般的方法清洁不了。这药丸正是制给大家伙用的,防患于未然吧。”

    黄昭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知道医者多少都有些洁癖,这是嫌弃自己呢,赌气挨个儿摸了一遍,见安怡面不改色就又觉得无趣了,随手把药丸一扔,道:“这样的好,怎不见你给我吃?”

    安怡笑道:“给了啊,早给了,那还是我师父亲自配制的,统共只剩三丸,我和师兄一人用了一丸,最好的那粒已经给公子就着之前的汤药服下了。您忘啦?”

    这还差不多。黄昭稍许满意,道:“那对狗男女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孩子呢,倒是要你们先照顾着,剩下的事我会安置。你究竟要让小爷在你这破院子里住多久啊?”

    安怡道:“七天。”见黄昭脸色一变,忙道:“最少七天,不然得十天。”

    黄昭忍了又忍,磨牙道:“小爷可不是来你这里游玩的。”

    安怡装可怜:“当然知道,黄公子是大忙人,不然也不会一别三年有余,不闻音讯。”其实那年自她从抚宁归来后,她家和医馆附近经常都有身份不明的人盯梢,从秋天一直盯到冬天,直到某个下雪的早上那些人才突然消失不见,她也才能肯定是黄家的人,因为谢满棠不会有兴趣和精力这样关注她们。

    黄昭显然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但听她说起一别三年有余,不闻音讯,便反咬一口:“你个没良心的,既然挂念公子我,何不去看我?我可是一直盼着你去的。”眼看着安怡的耳垂微微红了,便觉得心情大好,一双眼睛亮得堪比太阳,调戏花季少女比调戏黄毛丫头好玩多了。

    安怡不擅与人这样调笑说话,只能别开眼神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查找什么人暗算我们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弄明白这孩子是什么地方来的,又为什么生的病?究竟是给人有意害的?还是自己生的病?若是自己生的病,说不定他周围还有其他孩子会生这样的病,那就得赶紧知会当地,防患于未然,以免造成大疫情,害了更多人。”

    黄昭见她不敢看自己,偏就挪动椅子坐到她对面去,歪着头笑看着她道:“你只关心这个,我却是更关心什么人想害你们。”

    安怡心中一动,回眸盯着他认真看了片刻,见他唇角的笑意虽带了几分顽劣风流,一双眼睛却还如三年前那般清亮温暖,便收了应付之色,认真应对:“什么人?”

    黄昭见她敛了笑意,一脸的认真,知道她已不再用平常人应付他的那一套来应付他,而是愿意露出真性情了,便也跟着敛了笑意道:“你们有什么仇家难道不知么?”

    还真是知道啊,不知是否能借他的手一举将尤知章给灭了?安怡正沉吟间,黄昭已然道:“他还有用,我暂时还不能动他。我会警告他,日后再不许寻你们麻烦就是了。”

    安怡很不高兴,恶人犯了错,就因为权贵要用,所以就可以不追究责任?怎么个个都这样理所当然的?

    黄昭道:“不高兴了?”

    恰逢陈知善递过茶来,安怡接过,往黄昭身上泼去。

第63章 视人命为草芥者,不配为医!

    “你!”黄昭不防她会如此胆大,恰恰被泼了个满怀,气得暴跳起来,一边擦拭一边瞪着安怡骂:“你好大的胆子……”

    陈知善虽然不知安怡究竟想要做什么,却本着只要是师妹做的就是正确的,只要是师妹的意思就要无条件拥护的宗旨,立即上前灭火:“黄公子,师妹她手滑了……”

    “我是故意的。”安怡气定神闲地袖着手站在黄昭面前,微抬下巴轻声道:“被人莫名泼了一身的水,敢问公子是什么感觉?”

    “好啊,好你个安怡!”黄昭算是明白她的险恶用心了,你不是让我忍了吗?行,你也忍忍试试?黄昭气得跳,这死丫头好大的胆子,不就是欺负他心好,气量宽宏,不屑于和她计较么?

    安怡这才施了一礼:“对不住,方法粗糙了些,但情同此理。”

    黄昭忍得咬牙切齿:“公子心好,气量宽宏,不耐烦和你这样的小人计较!”他衣裳穿得薄,湿透了难免有些不雅,只得大步奔回去换衣服。

    安怡继续坐下来招呼陈知善:“把这些药丸全都团出来吧。兴许很快就能用着了。”

    陈知善道:“为什么要惹他?”

    安怡道:“他知道是对门干的,却叫我忍了,因为对他家有用。我想让他知道这种憋屈的心情,告诉他我不能白忍。”

    陈知善叹道:“何必呢?他今日也算是帮了咱们大忙。你太冒险了,得罪了他没什么好处。”

    安怡不赞同地皱眉道:“恶人犯了错,就该受惩罚!不然天理何在?”不然为什么她会重活过来?她为什么会这样辛苦的学医?就是为了惩恶扬善来的!

    陈知善见她的表情格外严肃认真,知道她又犯了倔强,便不再劝,心事重重地埋头团药丸子。

    前有陈知善向安老太透口风想提亲一事,后又有他天真纯善上了恶当,再有二人对此事的看法不一致,屋子里的气氛就此暗沉下来,坐得不远的二人间犹如隔了一层看不见却穿不透的隔阂,都只是垂眼团药丸,谁也不肯多看对方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门轻响了一声,谭嫂端了两碗酒酿圆子进来,笑道:“还忙着呢?先吃宵夜,黄公子还有事要请姑娘过去呢。”

    陈知善十分不悦:“都这样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那小子肯定是还在打安怡的主意,于是他立刻和安怡同仇敌忾起来,恨不得再泼黄昭两桶水才好。

    “师兄陪我一起去吧。”安怡接了碗筷,轻声道:“师兄也别太替我担心,其实我也不是真这么胆大包天的,我是觉得他其实心善仗义,不会和我计较才做的。”

    “哦。”陈知善心里更为苦涩,生平第一次,如此的自惭形秽。

    安怡不知他所想,吃完就与他一起去寻黄昭,黄昭的门紧紧关着,他们敲门后又过了片刻功夫,小厮才来开门。

    一开门,安怡和陈知善就惊了。

    房屋正中跪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是白白胖胖的尤知章和得道医馆的瘸脚杂役。见安怡和陈知善进来,尤知章垂着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地砖看,瘸脚杂役却是眼神怨毒地朝他二人瞪过来,才瞪了一眼,黄昭就淡淡道:“他的眼睛没什么用,给我挖了。”

    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的灰衣小厮立即上前张开二指扣住了瘸腿杂役的两只眼睛,尤知章怪叫一声,在地上肉球一样滚向黄昭,哭得眼泪连着鼻涕:“求求公子高抬贵手,我这小师弟是个残缺之人,心性难免有些古怪,并不是刻意想要违逆贵人的。”又嘶声骂他师弟:“混账东西,你还不给安大夫和陈大夫赔罪?”

    任知前木着脸不语,灰衣小厮手上一用劲,疼得他立刻狼哭鬼叫,什么仇恨和气质都忘了,只顾大声求饶:“黄爷爷,黄祖宗,小人错了,安姑奶奶,陈公子,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人罢。小人再也不敢了。”

    小厮抬头看向黄昭,黄昭微一点头:“眼睛留下,给他个教训。”

    小厮想了想,抓起任知前的右臂一用力,“咔嚓”一声闷响,任知前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双眼上翻倒地,顷刻晕死过去。

    陈知善看得心惊胆战,险些喊出声来再拔足逃走,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他是男人,黄昭这样凶恶,他就更不能离开安怡,得陪着她才是。

    安怡脸色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却还强迫自己尽力保持冷静镇定,告诉自己这样的恶人不能同情,他既然视他人性命为草芥,那他便也该受此恶报。

    黄昭注意到安怡和陈知善的表情,心中隐隐得意,偏还装作云淡风轻地模样吩咐道:“不许给他接骨!不然公子干脆就要了他的命。”

    尤知章匍匐在地,一颗心被刺得滴血,含泪哽咽道:“是!小人谨遵公子吩咐。”

    黄昭道:“你不会表面顺从,暗里怨愤吧?”

    尤知章道:“小人和师弟这是恶有恶报,不敢怨愤。”

    “那就好,你要是再做恶事,我就杀你师弟。你师弟要是再做恶事,我就废了你。”黄昭心满意足地笑看向安怡:“你满意了么?”

    安怡的眼睛亮得吓人:“不够。”

    这丫头可真不识好歹,黄昭不由微怒,不等他开口,尤知章已经自动滚到安怡面前用力磕头:“都是我有眼无珠,招惹了姑奶奶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这头磕得真心实意,一会儿工夫就磕出了血,血流下去糊着眼睛,看得陈知善都有些许不忍。

    安怡却是视若无睹,平静地道:“视人命为草芥者,不配为医!我要他关掉得道医馆,拿钱照顾那个生病的孩子,还要他说清楚孩子的病是怎么来的,若是当地有疫情,他就该再拿钱买药才是。”

    尤知章一听要关掉医馆,整个人都傻了,只能眼巴巴地看向黄昭喊冤:“那孩子真是从迁安县的道边捡来的。”

    黄昭叫安怡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安怡朝他一笑:“这事本就不该太麻烦公子,是我不知足。”

    黄昭皱眉想了片刻,道:“你记好,你们师徒皆欠我一个大情。”

    安怡毫不含糊地道:“是我欠公子。”

第64章 一切只为心安

    “把这封信送去给迁安县衙,告诉他们,认真把事情做好,不然出了乱子我惟他们是问。”黄昭安排完毕,天色已是微亮,他很有些兴奋,及时出面处理一个地方可能出现或是已经出现,但还未引起县衙重视的疫情,能救多少人命呢?即便不算黄家因此得到的名声,也是积德的事情。

    他其实有些佩服安怡,此次尤知章师兄弟俩设的这个局基本是万无一失的,趁着吴菁出门挑了最软善、医术相对薄弱的陈知善下手,只要一沾上,仁心医馆的好名声就算毁了。幸亏安怡博闻强识,医术精湛,更是机智强硬,才控制住了事态。纵然此事能到这个地步,与他恰好碰上并掺杂进去有着莫大的关系,但黄昭相信,即便没有他,安怡也能让事情朝着最有利于仁心医馆的方向发展。

    小厮不忍心泼他的冷水,犹豫再三才道:“公子,也许这并不是什么会传染的疫病,其实是安大夫为了脱身才故意这样说的呢?”

    黄昭很自信地摇头:“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不然她不会这样悉心地照料那个孩子。更何况,她父亲就是县丞,妖言惑众,引起人心不定是什么大罪,她很清楚。”安怡说,视人命为草芥者不配为医,当时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在告诉他,她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相信她,虽然为难,却也喜欢这样的安怡,坚持、努力、有信念。

    真是奇葩啊,那样的家庭会出这样的女子。黄昭想着,想着,笑了。小厮见劝不动他,只得无奈地摇头,把信设法送了出去,随即又带回消息:“公子,还是没有消息。”

    黄昭收了笑容,道:“京中来的消息不会有假,说是有人在昌黎一带活动就一定有,十九,你告诉他们,若是我出去后他们还没实质进展,提头来见。”

    七日后。

    仁心医馆再次开门接诊,送走最后一个病人,谭嫂兴高采烈地指挥杂役老张把一串一丈二长的鞭炮挂在门前,噼里啪啦炸了一早上,又把所有的鞭炮屑扫到不知什么时候关张大吉的得道医馆门前,拍着手表示欢庆。

    安怡带着人将医馆所有地方用药熏了一遍,认真洗过药浴,晾干头发,梳妆整齐后寻了陈知善一起去送黄昭。黄昭懒洋洋地躺在梨树下晒太阳看信,见他二人过来,将手里的信纸朝他们一扬,道:“迁安来信,近些日子来乡间长有小儿高热不下,呕吐腹泻致死,偶有活下来的也成了痴呆。这孩子是被偷来的,他的父母业已寻到,这就来接孩子。那边请你去帮忙诊治,你可愿去?”

    安怡动心了,一则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帮那些孩子;二是想要名扬天下,还有什么路能比这条路更好走?但黄昭既然特意问她,那便是再求她,少不得多要点好处,她试探地看向黄昭:“不知公子可有什么安排?”

    黄昭瞪了她一眼,道:“公子即刻就要赶去迁安,你随我一同去!好好做,我亏待不了你。”新收到的消息,京中来人却是转去了迁安,而非是在昌黎,他这就要赶去了。

    安怡摇头:“不敢有劳公子,我还有事没处理好,稍后自来。”义愤填膺地要保证:“说来,这事儿都是尤知章师兄弟惹出来的,这样的人实在是丧尽天良……”

    黄昭鄙视她:“不就是想要公子再敲打敲打那俩混蛋,不许给你们找麻烦吗?医馆也关了,手也废了,还能怎么地?”随手扔给安怡一块沉香木精制的小木牌:“拿去,有事只管来寻我!”言罢起身,在两个灰衣小厮的护卫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陈知善的心情很复杂:“安怡,我和你一起去迁安吧。”

    安怡笑道:“都走了,谁看家呢?”不顾陈知善忧郁的眼神,忙着往外走:“好些天没回家了,我得回去看看!医馆里的事情就拜托师兄了。”

    街上,衙役正押着那假扮夫妻带了病儿设局害人的男女游街示众,昌黎县城的百姓就和过节似的,把臭鸡蛋和烂菜帮子、石头等物兴高采烈地往那二人身上扔,男人被安怡一副药弄得半死不活,连躲避的精神都没有,瘫在囚车上装死。

    妇人面如死灰,突然看见街边的安怡,一下来了精神,大声道:“安大夫,求您看在小妇人愚昧无知,又说了真话的份上,使人去看看我的孩儿吧!”见安怡朝她点了头,精气神就全部泄了,软瘫下去垂着头任由众人笑骂。

    安怡回到家中,薛氏和安愉早迎了出来,薛氏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含着泪道:“你这孩子,想得到旁人,怎么就想不到自己呢?”

    “家里都好?”得到肯定后,安怡笑着抱起安愉亲了一口,安抚薛氏道:“娘只管放心,我有师父配制的好药呢。况且这是行善积德的事,诸天神佛都会保佑我的。”见兰嫂上来帮她拿东西,便吩咐兰嫂立即给乐亭的永生药铺带信去,找到那妇人的孩子妥善安置。她不想为了这样的事,害了孩子的一生,也不想这世上从此就多了一个不死不休的仇人。

    不论结局如何,一切只为心安。

    许久不见,安愉有很多悄悄话要和姐姐说,又拉了安怡去看他新发现的蚂蚁窝,将白胖胖的小手指捏了特意留下的糕点屑去喂蚂蚁,煞有介事地道:“姐姐看到了么?这个是黑将军,它的个头最大,这个是大力神,它的力气最大……”

    安怡失笑,摸着弟弟系着红绳的朝天辫,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轻松,觉得重活这一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前生欠缺的亲情和力量,这一世都得到了补偿。

    吉利隔窗看着这姐弟二人,恨得紧咬银牙。好容易才来了个敢和安怡师徒打擂台的尤知章,保她顺利有孕并平安怀到现在,她本以为能靠着尤知章顺利把儿子生下来,谁能想得到,尤知章竟这样快就给安怡赶了出去?她本想替他在安保良面前美言两句,安保良却十分严厉地斥责她:“妇道人家,不懂就别乱喳喳!”什么也不和她说,分明就是护着女儿。

第65章 一疫成名

    晚饭后,安保良叫了安怡去书房,神色严厉地道:“你要去迁安?”

    安怡怕他阻止,便道:“这是黄小公子要求的。”

    安保良不由勃然大怒,这些年来他收集黄家罪证这事儿没能瞒过安怡,所以他当着安怡的面也就畅所欲言:“他黄家还想怎样?掌了飞龙关几十年的兵权,大肆插手地方政务,做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还想博名?他要博名就自去,为什么要牵扯我的女儿?”

    安怡轻声道:“因为不能、不该博名,那就活该百姓去死?”

    安保良被她问住,默了片刻才道:“总之,不许你和黄昭再接近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今上要动黄家,需要用着他,那么安家和黄家就将是势不两立的仇人,安怡和黄昭越接触得多就越容易被人诟病,更容易招致仇恨。做爹的处心积虑做着挖人墙脚的事,做女儿的却整日笑呵呵地和人交往并依仗人家做事,怎么看都显得有些龌龊。

    “明白。所以我没答应和他一起去迁安,到了以后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安怡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家子弟生来就该为家族背负许多义务,什么都不肯为家族干,站在家族的对立面指手画脚的是废物和忘恩负义之辈,活该被抛弃。

    黄昭热血、善良、仗义,帮了她不少忙,但她也曾亲眼目睹他带人围追堵截谢满棠等人,平淡简单地废了尤知章师弟的一只手,并成功要挟那师兄弟为他所用,所以他也是个合格的黄家子弟。她可以对他心存感激,却必须敬而远之——她做不到明知老爹在给人家挖坑,她还和人家言笑晏晏。不如尽量躲着吧。

    第二天清早,安怡在安老太的怒骂咆哮声、薛氏担忧的目光、安愉不舍的哭喊声中在兰嫂和几个衙役的护送下离开了昌黎,去了迁安县城。

    迁安县衙早就安排得井井有条,特意安排了专人接待照管她,又把药材、大夫、人手集中在一处供她调度安排,又有邻近几个县的县衙专派了大夫来和她学习。迁安县令和夫人还特意来拜见她,要送她礼物,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和黄昭是个什么关系,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这一切都是黄昭安排下的。

    安怡当然知道杏林中人全靠本事说话,只凭她一个薄有声名的年轻小姑娘,县衙当然不会如此重视尊重她,更别说当地的老大夫们还肯听她调遣,一切都不过是有权能使磨推鬼而已。她索性直言,黄昭是见她处置病例得当才安排她来此,二人并无任何瓜葛,又作出谨小慎微状,坚决不肯收礼。

    县令夫妇当然不信,虽未强迫她收礼,却叫伺候的人仔细盯着,只看黄昭是否会来探她。也不知黄昭是否太忙从而忘了这桩事,安怡在迁安整整一个多月,不曾见过和听过他的半点消息,渐渐的,众人也不再完全把她当成不可得罪的黄家党看待。但此时疫情已经平息,众人哪怕之前有不服,暗里给安怡下绊脚的,此时也已被她所显露出来的实力和手段所驯服,并无人敢因此就怠慢她。

    安怡松了口气,她最怕黄昭不分轻重地来寻她当众和她调笑并表示亲近,那要叫她怎么才能说得清、撇得清呢?幸亏他好像很忙啊。

    深秋时分,安怡终于可以回家。

    经此一疫,她名声大噪——这中间有当地官员为了表功,在政绩上添花,借机讨好黄家而故意推波助澜的原因,也有得了实惠的百姓们的口口相传,她真的出名了。不是从前那种只靠着单打独斗、给人看病、不收贫困孤寡者诊费药费而建立起来的薄弱的“女神医”名号,而是真真正正的,得到同行和官方认可的所谓“女神医”。

    她走时,迁安百姓敲敲打打来送匾,上书“医者仁心”,再有若干土仪与凑出来的银两,安怡受之有愧,羞红着脸收了匾额,谢绝财物,风光回家。

    等到了昌黎,又得她爹带人亲自在城门外迎候,安怡窘了,虽然她想出名想得不得了,但也没想做这样一件事就红火成这模样。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配合地方官们表演,当着众人的面循规滔距,面有愧色,不胜激动地表达完自己的忠心和受之有愧,医海无涯,必须再接再厉,努力攀上医技高峰,以便为国家、朝廷、百姓无私奉献的心情,再被众人用“安大夫真是谦虚啊,安大夫不要太谦虚了,安大夫人品真好,令人佩服”的眼神簇拥着回了家。

    曲县令唯恐天下不乱地备了席面,前面由他带着安县丞、陈知善、乡绅们狂吃海喝,后面由曲县令太太和薛氏、祝祝主簿太太等县衙家属、以及有头脸的乡绅女眷们陪着安怡吃饭。

    女眷当中,既然有曲县令太太那种认为女子就该躲在家中践行妇道、不要抛头露面行此不入流之事的人,也就有觉得安怡扬了女儿志气,行善积德,做得真正不错的人。不管女眷们是怎么想的和用怎样的眼神看待安怡,安怡都安之若素,保持低调谦虚,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管多么艰难,她都必将坚持下去。

    饭吃到一半,有个年约二十多岁,生就两条长眉,皮肤微黑的年轻妇人上前来给安怡敬酒并表示喜爱敬佩之情。安怡不认识这个妇人,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认识,曲县令太太替这妇人介绍:“这是城南魏家的大奶奶。”

    也就是前些日子请曲县令说合,想要聘娶安怡的魏老三的长嫂。薛氏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悄悄掐了一下安怡,表示提醒。安怡收到,笑吟吟地同魏大奶奶见了礼,豪爽地饮光了杯中的酒。

    魏大奶奶倒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是非常热情委婉地表示了交好歉疚之意,还邀请众人去她家玩。安怡品了半天,弄明白人家这是为之前试图提亲的事情和她致歉,也就是说,魏家再不会给她找麻烦了。

    安怡略带惊奇地和薛氏碰了碰眼神,呵呵,早知道出去看个病就能这么轻松地解决一桩麻烦的婚事,她早该去的。

第66章 防医如防贼

    席终,魏大奶奶坐上马车,和心腹叹道:“真没想到这丫头有这样的机缘,但愿之前没得罪他家,还能结个善缘。”

    她可是听魏老大说了,附近几个县的县令有联名上书,替安怡向朝廷讨封赏的意思,这明摆着就是要捧黄昭的臭脚么。以安怡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给深受宠爱、前途远大的黄昭做正室,但并不妨碍她做个二房奶奶,官员之女,名门之后,身有长技,在民间善名极佳,娶回家做二房就是收买民心的好手段。谁敢和黄昭抢女人?更不要说全靠黄家才能有好日子过的自家了。

    安家。安保良也正为诸县想要借机联名为安怡向朝廷讨封赏的事情烦恼,皱着眉道:“若非县尊体贴,特意把迁安县的信函拿与我瞧,只怕这事儿要成了我们才知道!我是坚决反对的,其弊病有三:一来,你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子,乍然出名就被顶上风口浪尖不好,若是太医署的那些太医看你不顺眼,想收拾收拾你,哪儿有大疫病就让你去,你怎么办?且不说安危,难道你一个姑娘家就要这样来回奔波吃风?二来,爹爹官小位卑护不住你,你生成这种容貌,虽百般遮掩也是掩不住的,若是落入有权有势的衣冠禽兽眼中,把你当稀罕物品一样地收藏了,要用时就让你专给他一家老小瞧病,无用时就让你做那无名无分的姬妾,你又当如何?”

    安怡问道:“爹爹说得不错,其三呢?”

    安保良见她面上丝毫无有担忧害怕之色,不由暗叹一声家里出了个贼大胆,只得又道:“三是,此事明摆着就是诸县要讨好黄家,你若因此得了封赏,那便再也与黄家分不开了。别人只要一提到你,就会想起黄家,这不是好事。”

    安怡早把这三种可能都全想到了,见安保良眉头都皱得可以夹死苍蝇,知道他是真正替自己担心,便笑道:“爹爹多虑了,天下之大,比我厉害美丽的人多了去,哪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就误了我一生?您要是真担心,咱们就设法让他们不要得逞就好。”

    安保良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些日子你就托病不要出门了吧?县尊那里我会设法求他不要答应,咱是昌黎人,昌黎不应,他们就不好跳得太厉害。”又试探着和安怡商量:“你有没有办法和黄昭联系上?要不,让他帮帮你?你是应他所请才去迁安的,可不能因此害了你。”

    安怡在迁安闹腾这一个多月也确实累极了,正想好好休息一下,便应了:“行,明日就让兰嫂去医馆里说说,把消息传出去吧。”至于黄昭那里,她攥住袖中那块沉香木牌,心说也许这块牌子能帮她一帮?她想出名不假,但却不想被人当成踩脚石,更不想因此就丢了命,她的命可宝贵。

    有这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压着,父女二人间又亲近了许多,因吉利怀孕而产生的那些不愉快似乎也不算什么要紧了,安保良趁机表达了他对安怡的信任之意:“你姨娘这两日总抱怨肚子不舒坦,要不,你明日抽空给她看一下?”

    “我今日归家时没瞧见姨娘,也没看见她的气色如何,如果她乐意让我看,我是没问题,什么时候都行。”安怡算算月份,吉利已经怀孕六个月有多了,算来,如若尤知章真在这事儿上做了手脚,也差不多了。她倒是想试试经颠道人一脉用药而不正常怀上的身孕脉相究竟如何,只可惜吉利防她如防贼,又怎肯给她看?所以县丞老爷的一片关怀之情是注定落空了。

    安保良原本做好被无情拒绝的准备,谁知安怡爽快就应了,于是高兴得很:“我这就去和你姨娘说。”那模样是恨不得立即就让安怡接受他这个还没生出来的庶子。

    安怡稳坐房中静等,没多少时候就隐约听得吉利房里传来一阵哭声,接着安保良强忍怒色地进来:“你姨娘体贴你累了,改日吧。”

    这改日就不知要改多少日了,安怡很厚道地没戳穿他。

    次日,为了证明自己很好,完全用不着安怡出手帮助,吉利颤巍巍地扶着小丫鬟黄莺的手出来给安老太和薛氏请安亮相,顺便对安怡表示欢迎归来。

    安怡默默打量了她一番,见相隔不过一月许,原本还算苗条不显形的吉利就已经胖得不成人形,面色看似红润有光,那红润却瞧着有些不正常,再看她对着日光时总是情不自禁地皱眉躲避,时不时地还控制不住地挠一挠肘部手腕等地,便好奇道:“姨娘的胃口好转了?”

    吉利就像是生怕回答胃口好转,安怡立马就会弄一盏毒汤来送给她吃一般,十分警觉地捏着鼻子道:“不算太好,不怕大姑娘笑话,奴是贱命不挑嘴,这孩子却是随了老爷的性子,挑口。至今只能吃些清粥小菜和自己做的东西。”

    她越是防备,安怡越是想逗她,恶作剧地道:“那姨娘真是不得了,只吃这样的东西就能养得这样的白胖,孩子长得好么?”

    “好得不得了。”吉利自得地笑笑,她没告诉任何人,她背里吃了多少尤知章配给她的补药。这补药真是很好,让她遍体通泰,孩子也长得好,只恨尤知章着了安怡的手被赶了出去,害得她的药都断了,才断了几天,她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了,身上也莫名有些发痒。缠着安保良去寻人,安保良倒好,直接让她去找安怡看,当她是傻子啊?这世上最不乐意让她生孩子的就是薛氏母子三人了!所以尤知章是必须要找到的,希望很快就能有消息吧。

    安怡又道:“姨娘好像是身上有些痒?要不要我看看?”

    吉利唬了一跳,立即否认:“不痒!姑娘看错了!”见小丫头黄莺诧异地看向她,立刻飞了个恶狠狠的眼神过去警告黄莺不许乱说,黄莺怕她,当即低了头。

    安怡看在眼里,又道:“我瞧着姨娘似是有些怕日光。”

    吉利只恨她的眼睛太尖利,观察太细致,十分干脆地否认:“我长斑啦!不能晒太阳!”

第67章 深夜访客

    得了,安怡深觉任务完成,先安抚地悄悄拍拍坐立不安、眉头轻锁的薛氏,再以目光向安老太和安保良示意,瞧吧,她该关心的都关心到了,人家一切都好,那就用不着她了。

    安老太和安保良都很满意,他二人觉得吉利的怀像不错,安怡也从一开始的抗拒鄙夷转化到现在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强迫吉利接受安怡的诊治,免得又生不快。

    等只剩了安怡和薛氏母女俩,薛氏几次想问安怡有关吉利的事,都给安怡拿话岔了过去,问得烦了,安怡就道:“你我皆问心无愧,只需盯着不要她在弟弟头上捣鬼,别拿了不该拿去的东西就好。她若能顺当生下来,是她的福分,若不能,那也是自作自受。您操什么闲心?”

    薛氏沉默许久,决意不再追问。

    接下来,安怡托病在家很舒服地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每天就是钻研针技药道,闲了就逗逗安愉,但凡有找上门来想套近乎或是别有目的之人都被安老太的狮子吼和薛氏的涟涟泪水给吓了回去。就连魏大奶奶的宴会也给她借病辞了,魏大奶奶似乎很不满意,特为上门来请,安怡就将药把脸涂得蜡黄,气息奄奄地在床上见了魏大奶奶一面,魏大奶奶无奈,只好铩羽而归。

    于是安大夫重病将死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安老太和安保良、薛氏等人勃然大怒,装病是一回事,谁家舍得自己孩子莫名被人诅咒要死了啊?安怡倒是想得开,从前她以为自己总要到年逾古稀,儿孙满堂才会死去,谁会想得到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死的时候也没想着又能以这么一个方式又活过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命硬。命硬的人是咒不死的。

    她倒巴不得她病得要死的消息早些传到黄昭耳朵里呢,她手里虽然拿着木牌,结果却悲伤地发现,要想避开官方耳目直接和黄昭联系上,那是天方夜谭!现在就不一样了,人家都猜她和黄昭有些不对劲,一定会有人捧臭脚主动把她病重的消息传给黄昭知道的,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如果黄昭肯来看她,她就可以趁机请求黄昭拉她一把;如果黄昭不肯来看她,想来那些官员向朝廷邀功请赏时就不会顺带拉上她了,而是会把功劳全部吞下。为什么?她都要死了,黄昭也不肯亲自或是派个人来探望她,说明她是没有利用价值的,那就不必要分她一份功咯。

    盘算好利弊的安怡过得很舒心,因为不用出诊,天气又渐渐寒凉下来,之前故意晒黑的肤色也养得白皙起来,令得兰嫂每日给她梳妆时总不忘狠狠夸赞几句。安怡也乐滋滋地配合兰嫂,任由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安老太和薛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婆媳二人一商量,就由薛氏出面给安怡送来一堆丝绸锦缎和款式新颖的首饰,旁敲侧击、苦口婆心地劝安怡:“女子总是要嫁人生子的,不如趁这个机会歇下吧?咱家现在也有钱了,日子还算好过,没有再让姑娘出去抛头露面吃苦受罪的道理。这次的事情多凶险啊,干脆就歇了享享福,咱们找个好人家出嫁了吧?”

    安怡东西照接,梳妆照旧,医书照看,药丸方剂照旧鼓捣个不停,谁来做说客都是笑眯眯的接待,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拉锯了几天,薛氏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转而托人给京中娘家写信,请娘家帮忙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好把女儿打包嫁出去。

    三更时分,安怡配制以神仙茶为主料的药丸正到紧要时候,突然觉得有人在她耳后轻轻吹了一口凉气,唬得她全身汗毛倒竖,随即又失笑,要说什么东西最妖孽?再妖孽也妖孽不过借尸还魂的她!安怡坦然把脸转了过来,正好对上站在她身后笑眯眯等着她尖叫的黄昭。

    黄昭先是觉得这丫头胆子果然贼大,随即就诧异地指着她的脸道:“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安怡穿得很随意,银红的缎袄,玉白的裙,乌亮丰盈的长发束着嵌了明珠的金环,随意地披在肩上,衬托得一张突然变得细白了的小脸羊脂玉一般细腻透白,原本就十分精致美丽的五官被她慵懒的神态一带,更多出了几分难得一见的风流妩媚婉转之意。

    黄昭装模作样地使劲揉揉眼睛,呵呵笑了:“我不会是走错门了吧。你其实是安怡她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安怡有些懊悔,她怎么也没想到黄昭会就这样闯进来。为了不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容貌上,她很干脆地转移了话题:“迁安之事,公子已经收到消息了吧?幸不辱命。”

    黄昭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往安怡对面的美人榻上一坐,很没形象地翘起脚来晃着,讥讽道:“不是说你病得快要死了么?公子好心抽空连夜赶来看你,却瞧见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忙着玩?”

    安怡道:“没玩,我是在配药,做正事呢。”

    黄昭就冷笑:“配的什么药啊?可是被召入京后拿出来炫耀通关系的好药?”

    提起这事儿,安怡的心里就堵得慌,掏出那块沉香木牌递过去,轻声道:“我去迁安,不是为名利,只为公子一句吩咐。”她小小的心虚了一下后接着说,“公子难道忍心看我一个福薄命浅的小女子被逼得无路可走?”

    黄昭瞪着她手里的沉香木牌,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阴阳怪气地道:“你无路可走?公子瞧你颜色不错,医术也极不错,能走的路很多。”

    他从前虽然也会说难听话,却从不曾像这样的轻蔑鄙夷,安怡不由怒火中烧,一时忘了自己递过木牌的初衷原本是想换他帮忙放她一马,冷了脸道:“我本以为公子不是庸俗浅薄之辈,所以才肯说真话。既然这样,公子就请速速离去吧,省得传出去于您名声有碍。”

第68章 两个人影

    吉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胆战心惊地捂着阴疼的小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呻吟出声,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腹痛了,从断药开始,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频率也越来越密集。她想,一定是安怡悄悄给她下了药,不然怎么安怡一回来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呢?

    她忍过一波疼痛,翻过身想要睡在床下的小丫头黄莺给她端点热水来,却见黄莺贼兮兮地趴在窗口,扒着窗缝往外看,便悄悄起身走过去跟着她往外看,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安怡的窗户上硬生生透出两个人影啊!其中一个还是个男人的身影!

    好容易有了机会可以毁掉安怡,吉利兴奋得险些喊出来,黄莺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她看某个方向。

    吉利顺着看过去,只见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过,灯光转了一圈,照得廊下某处寒光微闪。是刀!吉利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向黄莺,黄莺朝她点点头,主仆二人只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怕什么?不就是怕黄家带坏了你的名头么?不就是怕人家说你是黄家养的狗,甘为黄家驱使,从此叫你不能再清高么?从此误了你爹的清名?”黄昭冷嗤着夺过木牌用力砸在地上,豁然起身道:“小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只有小爷自己要回来的,没有别人自己送回来的!”

    安怡惊诧于他的敏锐,见他眼红气粗的,似是气得不轻,生怕多说多错激怒了他,索性垂眸服软:“您多虑了。”

    “多虑?!”黄昭冷笑一声,指着她道:“别装了,你以为你装出这副温顺贤良的模样就能瞒得过我?我清楚得很,你就和我家中那些姐妹一样的表里不一!你放心,我拖累不了你!安大姑娘,安神医!”言罢转身拉开她的房门,用力砸上门,纵上墙头消失不见。

    安家的小院子本来就不大,深夜里传出这样一声巨响,几乎是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安保良立刻隔窗发声:“什么事?”兰嫂也火速起身到安怡房前询问:“姑娘,您还好?”

    “我很好,刚才是我关门不小心被风吹上了。”安怡头大如鼓,黄昭分明就是故意给她找麻烦的,偏偏她还没办法,只能忍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吉利兴奋的在床上连翻了两个身,轻声夸赞黄莺:“好你个小丫头,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如此机灵。你说,那是谁?”

    黄莺谁也惹不起,推脱道:“姨娘,婢子也不知道呢。”

    “你过来!”吉利扯出黄莺,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刺在她的手臂上,吓唬道:“要是我把你偷窥大姑娘的事说给大姑娘听,你当你会如何?好好说出来,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黄莺被逼不过,只得含泪道:“那人刚进来时,婢子听见有人喊了声公子。”

    吉利躺回去反复琢磨,最后咧嘴一笑,公子,敢如此大胆夜闯县丞小姐的香闺,身边还带了厉害侍卫,叫安怡这样彪悍的人也不敢声张的公子能有谁?不就是这些日子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黄昭么?安怡可真命好啊,居然能勾搭上这样的贵公子。不过,看似黄昭是在发脾气?突然又觉得身上一阵奇痒,吓得心思回笼,吩咐黄莺:“明日你背开其他人,悄悄去寻陈大夫抓两服保胎药,记得不要亲自出面,他认得你。你花几个钱,去东街雇个婆子替你跑这腿。”

    次日,黄莺果然借口出去买东西悄悄提回了两副安胎药,吉利借口是从前剩下的药,饮下后果然觉得好多了。她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厨娘顾大嫂,顾大嫂把所有经过摸清后,一五一十地报给了安怡知晓,安怡只吩咐一句:“不用管她。”

    安怡忐忑不安地等了整整四天,先怕黄昭气不过故意把她推出去,又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直到第四天傍晚,安保良兴高采烈地回了家,首先就是去寻安怡,欢喜道:“好事!今日县尊同我说了,联名替你向朝廷求封赏那件事不弄了!”

    安怡松了口气,道:“可当真?”

    安保良笑道:“当然是真的。”

    安怡就又追问:“爹爹可知缘故?”

    安保良道:“不知,前几天还闹得凶呢,不知怎地突然就偃旗息鼓了。你管呢,总之不提就对了!”前几天他隐隐听到一种说法,如果安怡病死了,正好报她是因为去疫区治病而染病身亡的,地方上能出个这样的典型模范,于官员们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露脸事。现在不许提这事儿,人家又都传说黄老将军看不上安怡,发话坚决不许安怡进门,然后安怡因此和黄昭大闹了一场,连黄昭也给她得罪了。于是曲县令和祝主簿都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安保良一整天,都无从辩白,可气死他了。

    黄昭虽然当时翻了脸,但终究是应了她所请,安怡看着妆盒里的木牌,莫名生出些怅惘来。黄家权重,已成朝廷心腹大患,今上迟早是要动他家的,如果那时安保良真的顺势跳出来,黄昭只怕会恨她入骨吧?

    但不管怎么说,危机过去,她算是可以自由走动了。她病好的消息才一传出去,陈知善就亲自来请她:“西山朱家的儿媳难产,你随我跑一趟?”

    救命如救火,安怡立即收拾妥当跟着陈知善出了门。她前脚刚走,一身道服的尤知章就在街上堵住了外出给吉利买零嘴的黄莺。

    尤知章主动和黄莺打招呼:“这不是小黄莺么?你们姨娘如何了?”既然黄小公子已经吩咐不许人再在他面前提起安怡,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这就要把安家搅个乱七八糟,彻底坏了安怡的名声!

    黄莺双眼放光:“尤大夫!可算找到您了,我们姨娘这些天一直有些不舒服。”又疑惑地道:“您怎么改了这样的装扮?”

    尤知章莫测高深地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小胡子道:“我本来就是道家出身,算着你姨娘当有大难,所以特为来救她。”

    (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下午1点,第三更在5点,各种支持请砸过来吧,O(∩_∩)O~)

第69章 没有师兄了

    兰嫂很生气地挡在安怡面前,恶狠狠地剜了站在城门口和人说话的男人一眼,什么人那,这样没规矩,盯着人家姑娘看得目不转睛的。

    安怡见是个穿着寻常竹青色绸袍,年约二十多岁,身高体壮的男人,确认自己从前并不认识此人,便回头吩咐兰嫂:“不用管,走吧。”

    “要不,你弄个幕笠戴上?”陈知善纠结得很,安怡还是和从前一样晒得黝黑的好些,这些天养白了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别人多看她一眼,他就觉得心头的肉给人挖了一块,又酸又痛又难受,偏还没有任何立场。

    安怡摇头:“戴个幕笠像什么?到了山里我寻些草药涂上就好了。”

    陈知善没法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叫陈喜与他一左一右将安怡夹在中间,又让兰嫂在前头挡着,务必要叫人少看些去。

    安怡见他这些日子憔悴瘦弱了许多,想到自己离开这么久,师父又迟迟不曾回来,他一个人支撑医馆也是不易,就没说他,如了他的意。

    见安怡等人走远,站在城门口的年轻男子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守门的老卒与他相熟,嬉笑着小声道:“魏三爷,好看吧?但得小心看闪了眼,那可是黄小将军护着的人。”

    原来这男子正是之前打算向安怡提亲的城南魏家的老三,魏之明。魏之明是个狠角色,在军中摸爬滚打若干年,又是黄家长子、黄昭长兄黄昆的心腹,平常难得把谁放在眼里,如黄昭这种天之骄子也并不能得他高看一眼,闻言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阴沉着脸大步进了城门。

    安怡等人到了西山朱家时,朱家的儿媳已经晕厥过去许久了,母子都是生死一线,陈知善是个男子不好入产房,安怡便独自诊脉开药扎针,一力安排,等到孩子平安落地,产妇平安,大半日时光已经过去。

    山里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母子平安更是大喜事,朱家人欢天喜地,宰鸡杀猪祷告天地,谢过送子娘娘和山神,一家老小跪在神龛前虔诚拜伏。安怡洗去手上的血腥味儿,和陈知善对了个眼神,二人极有默契地起身往外,招呼了兰嫂和陈喜牵马离去,并不惊动朱家人。

    时近初冬,山中早已一片萧条,偶有一只胖兔子惊慌失措地从半人高的枯草里奔跳出来,再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逃窜。安怡兴致来了,拿出弹弓“啪”地一下射去,胖兔子中弹后又往前飞蹿了几下才匍匐倒地。

    “姑娘好准头!”兰嫂赞了一声,灵巧地奔向前方去捡兔子。惊起一只野鸡,安怡抿唇一笑,又一射,野鸡怪叫着飞窜往前,落地挣扎。

    陈知善忙喊陈喜快去捡,转头看向笑吟吟、意气风发的安怡,小心翼翼地把那在心里转了无数个来回的话说出了口:“安怡,从你去了永平开始,就有很多人说你的闲话。”

    终于来了。安怡心里一沉,收了笑容,默默整理装弹弓和铜弹的鹿皮口袋:“人生了嘴,当然是要用来说话的。”

    她不问都说些什么,目的就是要让陈知善接不下话去,但下了决心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陈知善脸都憋红了,声音也是颤抖的,他甚至不敢看安怡,话还是照样的冲口而出:“你做的都是善事,他们不该这样说你。你一个未曾婚配的小姑娘家,被败坏了名声,日后可怎么办?什么黄昭,什么魏老三,在我看来,连你的一根手指都及不上!”

    安怡无声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陈知善,缓缓道:“师兄不要生气,左右我也没打算嫁人,随他们怎么说吧。”

    “什么?你没打算嫁人?”陈知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即又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小姑娘不懂事的天真想法,便道:“别说傻话了!哪有不嫁人的姑娘?”

    见安怡不置可否,只是平平淡淡地那么看着他,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便突如其来地一阵心慌,瞬间乱了阵脚,忘乎所以地去拉安怡的手,语无伦次地道:“他们对你都不是真心的,都是别有用心,有人是看上你的医术和名声,有人是看上你的容貌。我不一样,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统统给你,我……”

    安怡不等他说完,迅速抽开手,站得离他几尺远,轻声道:“师兄无需多言,你这些年来待我如同亲妹妹一样的好,我都牢牢记在心中。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些告诉师兄……”

    陈知善的脑子“嗡”地一声巨响,轰得他六神无主,心烦意乱,他只顾呆呆地看着满脸拒绝之意的安怡,连她后面说些什么都听不见,心里想的都是她拒绝我了,她拒绝我了,她不喜欢我,她不乐意嫁给我,她看不上我,是呵,我说魏家老三和黄昭配不上她,连她一根手指都及不上,那只有一棵真心的我算什么呢?只怕是在别人眼里,连她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吧。

    “师兄?”安怡见陈知善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难看得无法形容,少不得有些担心,上前两步,小声道:“师兄,你别这样……”

    陈知善却突然朝她露出一个惨笑,颤抖着惨白的嘴唇轻声道:“是我不自量力,给师妹添烦恼了。”言罢猛地转身,狠狠一抹眼睛,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安怡追了两步又站住,把她的马缰递给赶过来的陈喜:“我的马好些,赶紧追上去!”

    陈喜不及多想,立即去追陈知善。

    有了这个插曲,安怡的好心情被消耗殆尽,郁闷地在山道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拔了一根草茎用力嚼了又嚼。兰嫂提着兔子和野鸡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把用手帕包着的暗红色小草:“姑娘,这璇玑草只有这么点,您是现在就捣烂取汁涂上?”

    璇玑草是长在山野里的一种小草,有剧毒,牛马见到就会远远避开。却很少有人知道,将其和随处可见的铁线草一起捣烂取汁就能祛除毒性,成为极好的化妆品。肌肤触之会变成黑红,还能防晒嫩肤。

    安怡掏出个小巧玲珑的白瓷擂钵捣药,沮丧地道:“我以后没有师兄了。”

    兰嫂劝道:“陈公子是个软善性子,会想通的。”

    安怡反问道:“十年以后?”这种事情,凡是被拒绝的都会很生气吧?即使不是生气,也会难受、难堪得不想理睬对方吧。

    “……”兰嫂接不上话头,只好表示无语。

    “噗……哈哈……”草丛深处传来一阵狂笑,安怡和兰嫂警觉地站起来:“谁?”

    (大家五一快乐,这是第二更)

第70章 美人面瘫了!

    半人高的枯草后站起两个猎户装扮的人来,笑得最嚣张的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另一个则面无表情。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柳七和谢满棠。

    根据经验,这二人通常不会带着好事出现,安怡立即警觉地查看四周,兰嫂则不动声色地握住怀中暗藏的尖刀护到安怡面前。

    柳七笑着瞟了眼兰嫂,往前踏了一步,同安怡道:“长进了啊,不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他的身上带着煞气,虽只是笑看一眼,却也给了兰嫂不少压力。兰嫂却硬生生顶住了,不但不往后退,反而往前近逼了一步。

    以柳七的眼光,当然不难看出兰嫂其实和他们差了不少档次,不管是他或者是谢满棠,只需轻轻抬手就可以很容易地制住兰嫂和安怡。于是他很得意地动了手——以兰嫂看不清的速度绕到她身后去抓安怡,手刚碰到安怡的袖子,就看到安怡朝他微笑,再接着,麻痒之感从指尖处隐隐传来,很快指尖就连知觉都没了。

    柳七不由大惊失色:“你给我用了什么?”

    安怡早已经拉着兰嫂躲开老远,警惕地拉开弹弓对着他二人道:“咱们只是路过的,从来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她是告诉柳七和谢满棠,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不用担心她会坏他们的事。

    眼看着麻痒之感犹如蚂蚁上身一样地迅速蔓延到肩膀处,柳七却不肯轻易饶她了,怒极反笑:“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倒是认识你的。不知尊师可好?竟然教导出了这样恶毒的弟子,出手就伤人,得建议她清理门户了。”

    安怡根本不怕柳七,只顾盯着谢满棠,见他抱着手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眼里面上并未有敌意泄出,便气定神闲地笑道:“原来柳七哥还记得我,我只当您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咱们还有些交情了,不然怎会才见面就对我动手?看把我吓得,什么都没想就赶紧给您用了点药。”

    “死丫头!真是学奸诈了!”柳七作势对安怡挥挥那只没有中毒的手,笑道:“也怪我自己,早前就吃过一次亏,现在还没吸取教训。”边说边胆怯地悄悄看向谢满棠,满脸都是这不怪我,只怪敌人太狡猾的意思。他记忆深处的安怡还是三年多前的那个小女孩,清水里下了药都尝不出来,谁会想到她这么快就深得她师父的真传,不动声色地就让他着了道?

    谢满棠淡淡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安怡:“尊师可在?”

    “家师有事远游未归,归期不定。”这么关心吴菁的去处,不会是有病或是有伤又要求医了吧?安怡肆无忌惮地将谢满棠和柳七二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柳七完好无缺,谢满棠嘛,那张本来就美得天怒人怨,冷得冻得死人的美颜隔了三年多越发好看了些,记得当初她曾和闺中好友偷言,这是经过岁月洗练沉淀才能绽放出的光彩。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安怡皱起眉头再看,只差靠近了瞪大眼睛盯着看,谢满棠十分不自在地撇开眼,很不高兴地想提醒安怡此举太过失礼。突听柳七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顿时炸毛,恶狠狠地瞪向柳七,柳七偏不怕他,将好的那只手按住鼻尖做了怪脸。

    安怡和兰嫂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谢满棠的眼神越发凌厉,面部表情却全部停止,比冷若冰霜还要冷若冰霜。柳七不怕死地继续做鬼脸,谢满棠索性别开眼不看他,紧紧抿着嘴看向远处。

    他虽未发作,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告诉别人,他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然后后果非常非常严重。柳七终于停止做鬼脸,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他,谢满棠无比轻蔑寒凉地扫了他一眼,柳七顿时被冻成了冰渣渣,蔫巴巴地垂了头,看着自己中毒的那只手自言自语地道:“我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不如叫我就此被毒死了吧。”

    谢满棠照旧面无表情,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安怡明白了,原来谢美人这是面瘫了,他不能笑,也不能做多余的表情,更不能多说话,否则就会暴露出什么眼睛一大一小,不能闭合啊,嘴斜眼歪啊之类的恐怖表情,那么美人的如花美颜自然也就被破坏了。看谢美人如此肯装并装得如此成功,他如何肯破坏掉自己的美好形象?所以只能尽量保持冷若冰霜和沉默寡言了。

    这么说,他们找吴菁应当就是为了治这个病了,话说她还从来没有亲手治过这样的病例呢。从前跟着吴菁遇到过十多例,人家觉得事关颜面非同小可,不乐意给她这个学徒治,非得请吴菁亲自动手,她只好旁观。机会终于来了,安怡死死盯着谢美人的脸,暗想若是能把这样一张美颜给治好了那真是太有成就感了。但他们打扮成这个模样,不会又是在逃命吧?安怡想起突然出现和消失的黄昭,觉得自己多半没有猜错。是主动出言相帮呢还是躲远点的好?

    柳七正欣赏谢满棠被安怡盯得既恼火又尴尬,还不好发作的窘相,就收到谢满棠的暗示。便一笑,道:“安大神医,你看出来了?”

    安怡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对上谢满棠冷森森的眼神,便又改了口,恶意道:“是看出了那么一点点。”

    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十分霸气地又看了眼柳七。既然被人看出来,他也懒得装正常了,干脆不动声色,就以目光杀人。

    柳七收到,立即招手叫安怡过去小声商量:“你别担心,我们不会给你惹事儿。只要你敢治,明日我们就敢光明正大去医馆求医,谁也找不上你的麻烦,还得吹捧着你些儿。”

    安怡十分热情地道:“不用多说了,既然遇上,我就一定会尽力。”谢满棠既然已经看透了她,以他的手段,她就别想逃得掉。既如此,不如装装大方,后面也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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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吹牛的学徒工

    谢满棠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安怡见他这样相信她,不由惊了——为了迅速恢复美貌,甚至于乐意给她试针。这得多爱自己这副皮囊啊,看他也不像这样的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真是能装。

    柳七见他二人只靠眉来眼去就定下了章程,便朝安怡讨好地笑:“安大夫,安神医,先把这毒给我解了呗。”

    安怡也不为难他,随手从药囊里取出一团草飞速地在擂钵里弄了几下,团成一团惨绿的药丸递过去:“吃了就好,要嚼服效果才好。”

    柳七不信,怀疑地看着她。

    安怡随手就要扔掉:“不要就算了。”

    柳七犹豫不定地看向谢满棠,试图得到点暗示,谢美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抱手立在那里深沉地看向远处渐渐低垂下来的暮云。

    “想来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不会害我。”柳七叹了口气,接了药丸扔进嘴里,十分嫌弃地捏着鼻子咀嚼:“怎么一大股子草腥味儿?”

    安怡笑道:“才制出来的新鲜药丸,当然有草腥味。”她给柳七用的是没有经过炮制的璇玑草汁,解毒的自然也就是铁线草。只不过璇玑草汁是抹在皮肤表层的,也只需用铁线草汁抹上就能解毒,但她讨厌柳七仗势欺人,见面就敢对她动手,怎么也得给他个教训,省得他下次见着她还敢乱来。

    吃下去的当然没有直接抹上去的效果来得快,柳七等了片刻不见起效果,便追着安怡又要药丸,还很聪明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提纯的……”

    安怡笑道:“是有提纯的,但不在我身上,明日你来我给你。”不等柳七再纠缠,抬眼看看天际,道:“天快黑了,我不能久留,且光线不好也不方便施针。”

    谢满棠立刻收了眺望的眼神,十分严肃地扫了眼正在闹的柳七,柳七赶紧收风,替他把诊状一一道来:“大约有半个多月了,连着熬了几个通宵,喝了不少浓茶,精神就不太好。发病那日是突然觉着右下眼皮似有异物,然后咽喉不畅,耳根酸软肿胀有包块,再接着就觉得右眼不能闭合,右边脸颊僵硬,右眉和右嘴角不听指挥,右眼干涩,视力减退,且口干。寻大夫看了,吃了几剂药,又施了两次针,没有效果,相反越来越严重,现在好像是右耳都产生杂音了,是不是?”

    后面这句话是问谢满棠的,谢满棠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出现视力减退和右耳产生杂音的情况,他也不会这样着急。即便是现在安怡名声很火,他也不会忘记从前她辨错穴位的事情,学医有十年不出师之说,能指望她短短三年多就真成个神医?顶多算个熟练工而已。

    安怡不知道谢满棠正在鄙视她,她心里满满都是对他的敬佩,真是难为他了,五官不受指挥,他还能强忍着时刻保持镇定,让人轻易看不出端倪来,真是不容易。此人心性肯定十分坚韧。她记得当初祖父曾告诫过她,心性坚韧之人,若非必要千万不要得罪,因为他能数十年如一日地重复一件事,只等着机会来临就一举摧垮你。所以谢美人不是个好惹的人。

    安怡立刻变得热情了许多:“您请这边坐。”因为经常出诊,安怡和兰嫂的马上常备有坐毯、吃食以及针灸所需的一切物事。见安怡招呼谢满棠坐,兰嫂立刻机灵地把最好的一块坐毯取出铺在草厚干燥避风明亮的地方,又把银针等物全部一一摆好。

    安怡净手、取针,第一针取合谷,针尖才挨着谢满棠的皮肤,他就打了个寒颤,不自禁地轻轻抖了一下。柳七见状,立即幸灾乐祸地朝安怡挤了挤眼,暗示谢某人其实很怕疼。病人不配合,其实也很难做,安怡停下来状似无意地道:“其实这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不过是劳累过度,风邪入体。”开始吹牛:“我从前治过好些人,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吧,最快的针灸三次就好了,这种病呢,越早治疗越好。”

    “这么多?”谢满棠凌厉地朝安怡看去,怀疑之意十分明显。他一直觉得他这个病很少见,偏她一个学徒工,在这边远贫寒之地就能遇着这么多,人家还都能放心给她瞧,随便她在脸上乱下针,莫非真是吴菁的名头太响亮,让这些人都盲目崇拜到变傻子了?分明就是吹牛!

    二人相隔太近,目光恰好对上,有一瞬间,两个人都觉得世界很安静,静到让人有些尴尬。谢满棠很快撇开目光,淡淡地哼了一声,要闭上眼睛,立即又想起自己的右眼其实不能闭合,这一闭眼还不知有多丢丑呢,于是采取面无表情的老办法,放空目光,直视前方。

    “唔,这边天凉苦寒,人容易生这个病。且人家都知道我师父医术好,大老远的都赶来求医呢。”安怡随口胡诌,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即便她自认为已经阅尽千帆,再不会轻易被打动,却还是被面前这具已近完美的皮相给吸引了。谢满棠的眼睛长得非常迷人,这个迷人不单只是讲形状眸色,而是里面蕴积的内容非常丰富,就像是一双暗黑色的漩涡,看不透底,却可以透到人的心底去,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想看。

    谢满棠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安怡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发话,就自动认为他这是在默默邀请她给他下针治病。于是一手扶住谢满棠微凉光滑的左手,睁大眼睛看准穴位,恶狠狠地朝他的合谷穴刺去。谢满棠轻轻一颤,佯作若无其事地呆坐不动,一针得手,安怡就松了口气,拿出气势道:“脱鞋。”

    谢满棠生硬地瞪着安怡,柳七怕他发飙,连忙狗腿地替他脱去鞋袜,将他的脚捧到安怡面前讨好地道:“安神医,您请。他最近颜面受损,心中难免烦躁。”

    安怡道:“理解,理解。”

    谢满棠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终又因觉得这种举动太过幼稚不符合他的身份,且面部实在不听指挥而作罢。

    (今天继续三更)

第72章 蠢货!

    安怡忍笑,一本正经地取针刺入谢满棠的太冲穴,最后很霸气地捏住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毫不客气地分别刺其颊车、地仓、迎香、风池、承浆、阳白、攒竹、印堂、四白、翳风十穴。

    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脂粉头油熏香之气,而是清清淡淡的草药香味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淡花香,让人闻之心旷气平。令得谢满棠因为不习惯被陌生女子近身接触而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颗因为生病的不可知性而恐惧不安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于想,这香味不错,有宁神静气之用,若是这丫头治得好,稍后可以问她要方子。

    柳七看着插得满脸金针,摊着一只手,光着一只脚的谢满棠,想到他平时总是莫测高深,冷着脸往外射刀子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实在太过好笑,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

    谢满棠的腰背比之前还要挺直了那么几分,他不屑而平静地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根本懒得理睬柳七,好像对方就是个无理取闹的白痴。

    安怡却瞧着他那只放在右膝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于是她十分严肃地站得离柳七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远了些。片刻后,她又十分严肃地通知谢满棠:“差不多了,我要取针啦。”

    谢满棠默默地把手递到她面前,安怡依次取下针,将金针收回针囊里,保持同样严肃的表情认真问他:“您感觉如何?”

    谢满棠沉默了两息才缓缓道:“松快了些。多久能好?”

    有效就好,看他刚才迟迟不说话,她还以为不成功呢。安怡暗里吐出一口气,道:“您拖的有些久了,如果疗效好,怎么也得四、五次吧,隔天一次,大概得十来天左右。要是疗效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谢满棠立即拧起浓黑挺拔的眉毛,很有威胁性地逼视着她,虽未言语,安怡却明白他是在质问她,为什么疗效会不好?对待这样的人,当然是不能硬碰硬的,安怡很无辜地表示:“您之前找的一定也是好大夫,若是好治,早就好了,是不是?”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一次也没治过呢,他就是第一个给她试针的!

    她额头饱满美丽,肤色洁白细腻如玉,眼睛乌黑清透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翘着,神情无辜而讨巧,叫人不忍苛责。可惜的是,他三年前就认识这丫头,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深知其心性之坚韧,胆子之肥,脸皮之厚远胜常人许多。装什么装?他又不是傻子。谢满棠撇开视线,不想再多看安怡一眼。

    他散发出的不信任和轻蔑刺激了安怡,她干脆吓他一吓:“其实,这个病发展到后面,还会连话都说不清楚……”

    谢满棠本就因病十分烦躁,失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加上又不信任安怡,闻言顿时眼里喷出怒火,一字一顿地道:“若我如此,你会后悔。”

    破功了!美人眼歪口斜的也不算太难看呢,只是更接近于妖人了!安怡隐隐有些兴奋,却装得比之前还要紧张害怕:“医者医病不医命,不是我害您生病的,您不能赖我……”

    柳七挤到二人中间和稀泥:“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说不定再针两次就好了。”又缠安怡:“我的手还麻着呢,快给我解药。”

    安怡扔了一把捣成一团糨糊的铁线草给他:“天快黑了,我得赶紧赶回去,来不及弄精细了,你先忍着吧,一个时辰服一次,天亮就会好转了。我回去就给你提炼解药清除余毒,你明日下午来医馆拿。”

    柳七愁兮兮地看着那一团绿色的糨糊发了一会儿呆,见安怡和兰嫂真的收拾起东西就要走,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去追着安怡轻声利诱:“我才从京城来哟。”

    相信你就是傻子,分明是被黄家撵得四处逃窜了很久吧。安怡十分同情地作势要去解荷包掏银子,小声问他:“是不是你们犯了什么事啊?我记得你们从前可威风了,看你们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我这里还有些钱……”

    看你们越混越惨了吧,原来是你们买我的药接济我,现在轮到我接济你们了。柳七被她寒碜了一把,忙道:“不是,我们这是微服出访!微服出访!你懂的。”

    安怡立即收了荷包,道:“那我就放心了。”

    柳七接着道:“我记得你从前向我打听过那个什么安家、田家、张家的,我当时了解得不太清楚,回去后又仔细打听了一下……”

    安怡很感动地表示,真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还记得这件事,虽然她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要对他表示十分的感谢。若是从前,她当然会被惑动,现在却不会了,只因这三年多来她手里有了钱,也有了话语权,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替安保良打听一下京中局势,了解一下本家族人生活得如何”的旗号,去打听她所想知道的事情。虽然隔得远了些,安家人的事情打听得并不详细,那对狗男女的事儿也更不太好打听,但柳七怎么都不会比她更清楚。

    柳七技穷,只得有气无力地道:“给我解药……”

    安怡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她是看出柳七投鼠忌器,又不敢把她扣下威逼她,也不敢跟她去拿药。

    “……”柳七不敢再多话,眼巴巴地目送安怡主仆二人走远。安怡走得远了,转头朝他二人一笑,叮嘱道:“没事儿的时候可用指甲重切患部,多休息,别劳累,可以事半功倍。”

    谢满棠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叮嘱他。顿了顿,转过头,抬脚用力向纠结地拿着一团青草糊糊捏来捏去的柳七踢去,忍无可忍地冷声道:“蠢货!她让你吃屎你也吃么?直接搽上!”

    柳七不信地挤了两滴汁液涂在手背上,然后兴高采烈地追着硬生生把两截粗制的猎户服穿出华服味道的谢满棠跑,讨好地问:“你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谢满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蠢货!”还是没告诉他原因。

    (第二更到)

第73章 疑心生暗鬼

    天色渐黑,吉利由黄莺从昌黎县城唯一的道观兴隆观里走出来。她脚步发虚,肚子显得特别大,动作也显得十分笨拙,脸上丝毫没有找到尤知章的喜悦,反而全是绝望和愤怒。

    想起刚才尤知章说的那些可怕的话,黄莺胆战心惊地低声劝她:“姨娘,您不要多想,兴许道长是弄错了……”

    “住口!”吉利用力掐住黄莺细瘦的胳膊,阴沉沉地瞪着她磨着牙道:“说,是不是你跟她们一伙儿来害我的?”

    丫环谋害主家的子嗣,这得多大的罪名啊,她尽力照顾吉利不过是因为安老太说过,如果伺候得好就要奖赏她,但她真的不想搅进这么可怕的事情里啊!黄莺吓了个半死,顾不上手被吉利掐得生疼,腿一软就要给她下跪:“姨娘明鉴!奴婢冤枉啊!奴婢……”

    街上行人虽少,却仍有人在,吉利生怕露出端倪给人瞧了去,忙紧紧捂住黄莺的嘴,低声威胁:“闭嘴!再嚎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莺苦楚地抽噎着紧紧闭了嘴,忍着气将吉利扶上软轿,嘱咐轿夫走稳走慢些。主仆二人沉默地回了家,打发走轿夫,推门进去,安愉正和黄鹂在院子里游戏,见吉利挺着大肚子进来,想起之前姐姐曾交代过要远远避开姨娘,不要冲撞姨娘一事,便乖巧地拉了黄鹂远远让开。他的奶娘和薛氏立即警惕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抱孩子,一个警惕地盯着吉利。

    吉利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装模作样地走过去,趁着众人不注意,站在刚点起的灯笼下迅速对安愉做了个恐怖的鬼脸,见安愉惊得在奶娘怀里一纵,害怕地把头埋入奶娘怀里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屋。

    厨娘顾大嫂正在厨房里剁排骨,隔着窗子把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冷嗤了一声,和一旁帮忙择菜的粗使婆子刘婆低声道:“啧,挺着这样大的肚子也不安分,还没生出来呢就敢吓唬小孩子,今日是去兴隆观烧香去了?”

    刘婆笑道:“是,她们出门我就跟着的,一直看着她们进了兴隆观。那道童太可恶,不许我跟进去,我许他十个大钱,他才许我进去。就耽搁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找不着人了。还是要问黄莺。”

    顾大嫂笑道:“不就是十个大钱么?你要是抓住了那位的痛脚,姑娘就能给你十两银子!”

    二人说笑一气,见黄莺来传话才停下专心做饭。

    此时吉利的房里已经是乱成一片,衣裳枕头被子全被扔得一地都是,她还不肯停手,狰狞着脸咬着牙拿了剪子疯狂地剪着夹衣和棉衣,试图在里头找出什么害人的东西来。

    尤知章说得对极,她的命不好,第一要怪亲生父母不疼她,年纪小小就把她卖出去换了钱;第二要怪她运气不好,跟了安保良这样倒霉且穷苦的人家,害得她吃尽了苦头;第三要怪安怡八字太硬,祸害人太厉害,挡了她的运势。

    从前是她年轻不懂事,才会在怀上第一胎的时候轻易弄掉孩子。虽然当时她很聪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但没有让渴望子嗣盼得几欲发狂的安老太和安保良太过责怪她,同时还借机栽赃给安怡,狠狠打击了薛氏和安怡一番,逼得这母女二人很长一段时间在家里抬不起头来。但始终运气不好,她也坏了身子,再轻易怀不上孩子。

    运气的事没办法,既然她已经设法怀上了,安怡就不该既挡了她的运势又动手害她的孩子!她真后悔啊,真不该让黄莺去找陈知善抓安胎药的,真是鬼迷心窍了,人家等着要害她,又怎会因黄莺另请了个人去抓药就不上当了呢?

    “一定是她把东西藏得太隐蔽了!你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帮我找?”吉利双目赤红,恶狠狠地将剪烂了的新棉衣扔在地上,瞪着吓得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黄莺骂道:“你装什么死?是巴不得我倒了霉,你好攀高枝去?你等着,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和老爷说是你害的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见黄莺要跪地求饶,生怕声音传出去给人知道,便又低声威胁:“你敢哭闹给人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莺无奈,只得抖抖索索地上前去帮着吉利把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她直觉吉利是疯了,怎么那尤大夫说什么就信什么?太太和姑娘那边的人都是离她们远远的,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她亲手收的,吃食也是她和吉利亲手做的,药更是她买回来亲手熬的,哪里又有什么不干净的害人东西了?

    二人忙活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吉利累得坐在一堆剪烂了的衣物中间喘粗气,恶狠狠地道:“她一定用的是什么无色无味的药物,说不定已经化了。”尤知章已经提醒过她了,若是房内找不到可疑之物,那一定就是安怡用了特制的药物,无色无味且会渐渐化掉。她相信安怡有这个本事,这几年来她是眼睁睁看着安怡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且偶尔在安怡门前晃一晃,也是经常看到里头无数神秘的瓶瓶罐罐和药丸,兰嫂还像条狗似的牢牢守在那里,不许人动也不许人看,能是什么好东西?

    黄莺不敢搭话,只是发愁地被剪烂了的被褥等物道:“姨娘,您今夜怎么睡啊?”这时候去问薛氏要新被褥,问起来她怎么说?

    吉利冷厉地看着黄莺道:“把你的给我睡!你去和黄鹂睡!”

    黄莺小心翼翼地道:“要不然,您还是和老爷和老太太说说?”

    吉利冷笑:“你是想害我吧?我才没那么傻。”现在孩子还在她腹中,害人的东西也没找到,安怡那丫头可不比从前好对付,一问证据在哪里,她怎么说?就凭尤知章几句话和说她脉相不好,有滑胎的可能?安老太和安保良一定会说她挑事,先就不会轻易饶她。

    黄莺不敢再多话,默默把地上剪坏了的东西捡起来收入柜中藏好。吉利道:“把今日新开的药快些熬来!”不管怎样,她总得尽力保一保这孩子才是。尤知章说过,吃了这药好了也就好了,若是不好,呵呵,谁也别想逃掉!

    (第三更到)

第74章 安胎药

    顾大嫂眼见黄莺提了一包药进来,知道是今日才抓回来的,故意问道:“你不舒服啊?”

    黄莺忙扯出一个笑,道:“不是,是姨娘的安胎药。”

    顾大嫂就和刘婆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刘婆上前去帮黄莺挪开灶上的锅:“姨娘的事情要紧,你先来。”

    吉利有三个新要求:一不用厨房里的水(免得厨房里的水里有东西),二不要熬药时旁边有其他人(以免给人下手的机会),三不要让家里人知道得太多。在这样的情况下,黄莺哪里还敢在厨房里熬药?便陪着笑和顾大嫂商量:“姨娘那边离不得人,随时都要叫,你们都忙,不好给你们添麻烦。还请大嫂把那个茶炉子借给我,让我到姨娘门口去熬吧。”

    “好说,好说。”顾大嫂热情得很,只是一时想不起那茶炉子放在哪里了,便问刘婆:“你记得么?前几天大姑娘还借去用来着。还回来了吗?”

    刘婆道:“我也记不得了。得找找。”

    黄莺的眼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泪花,这可怎么办呢?弄不回炉子,吉利不饶她,要叫她去和安怡要炉子?那不如杀了她吧。

    顾大嫂心疼地给她擦泪,柔声宽慰道:“看你这孩子急的,不是说这就去找吗?哭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叫姨娘看到了,又要说我们欺负你了。”边说边给刘婆使了个眼色。

    黄莺害怕了一天,忍不住泪水“唰”地就流出来了,又不敢哭,胡乱地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越说越说不清楚,越说越委屈,干脆提着药捂住眼睛低声抽噎。

    这时刘婆把茶炉子找出来,也不忙交给黄莺,而是和气地道:“找着啦,我给你生好火送过来?”

    “好,多谢刘婆。”黄莺连忙谢过,她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哭什么啊?可是谁给你气受了?”刘婆跟她出去一边生火一边小声问道:“姨娘怎么三天两头的吃药啊?”

    黄莺实在是很害怕,觉得要是什么都不说,全听吉利的死瞒着,将来只怕都要怪她,还不如先透点给刘婆知道,也许能间接传入老太太和老爷耳里,让大姑娘收敛些,也让吉利安心点,别闹腾了。便小声道:“是有点不好,一直说有点疼呢,这会儿又在发脾气。”

    “为什么呀?不是一直在看大夫么?”刘婆微微吃惊,又关心地道:“和老太太和老爷说过了么?就算安胎药也是不能乱吃的,这是从哪里提回来的药?咱们大姑娘就是神医,怎么不去找她?”

    黄莺欲言又止,轻声道:“姨娘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她自来都是习惯请尤大夫瞧的。”

    只这一句,刘婆就品出味道来了,见吉利扶着腰从屋里出来张望,就赶紧陪了个笑,问了声好,溜回厨房去找顾大嫂:“看来我真是要交好运,捞着棺材本了。”

    顾大嫂把一块才煮好的藕塞进她嘴里,笑骂道:“藕炖排骨,不是大姑娘买你进门,你这老货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刘婆满足地品着又糯又香甜的藕,含糊不清地凑趣道:“可不是?不然我老婆子这辈子就不能知道藕长什么样儿。”北地苦寒,排骨再穷都还有机会可以尝,藕这金贵东西却是难得见着了。

    院门一声轻响,安怡一个人走了进来,刘婆慌忙咽下藕,飞奔出去讨好地接过安怡手里提着的包裹,笑道:“姑娘真是辛苦了,兰嫂子牵马去马厩里啦?”

    安家集体住在县衙里,院子小得可怜,哪里能养得下马?所以这马是托养在县衙的马厩里,每个月另出饲料钱和人工钱给县衙。故此刘婆有此一问。

    安怡见刘婆的嘴唇油汪汪的,笑着点点她:“你这老货又偷吃东西,小心给老太太瞧见剥了你的皮!”

    刘婆知道只要不出格,安怡就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便倚老卖老地厚着脸皮道:“是老顾说您今日去得远,必定十分辛苦,特意给您做您爱吃的。她忙不过来,就让老奴帮忙尝尝咸淡。”

    安怡不置可否地道:“总之差事办好,守好规矩。”说话间目光绕过点头哈腰、连声应好的刘婆子,和坐在廊下小茶炉旁守着熬药的吉利对上。吉利见她看来,立即挑衅而警觉地扶着腰坐直了,想要出声说两句话。

    安怡却朝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姨娘吃的什么药?”

    吉利见安怡如此镇定自如,不由大怒,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忍住了气,把头转开不理安怡,也不答话。

    安怡见她不答话,也不计较,只含笑看了眼刘婆。刘婆收到,立即点头哈腰:“老奴给您把这包袱送到屋里去?”边说边狗腿地跟着安怡进了屋,放下包袱也不肯走,扭捏着送了壶热茶进去,道:“姑娘今日一切顺利?”

    安怡坐下来喝了口茶,道:“说吧,我还要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呢。”

    刘婆就把吉利的动向都说了:“去了兴隆观烧香……回来对着小公子做鬼脸……脸色很难看,关在房里许久,发了脾气打骂了黄莺,又熬安胎药,似乎又是那姓尤的开的药……”

    “你做得很好,给我盯紧了,别让她招惹太太和小公子。”安怡递过一盘精致糕点赏她,道:“只要你忠心为主,我不会亏待你。”

    刘婆千恩万谢地去了,干劲十足地去盯黄莺与吉利。

    安怡等兰嫂回来,收拾干净就去了正房,见安愉乖巧地坐在安保良怀里玩七巧板,并无太受惊吓的迹象,也就稍许放了心,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刚才回来,看到姨娘又在熬安胎药。”

    安老太不接茬,安保良则道:“她夜里睡不踏实。”

    既然大家都认为不要紧,安怡也不多事。她只凭闻嗅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安胎药,吉利之前就看着不正常,再服下尤知章开出来的这虎狼之药,只怕这胎真正是保不住了。

    (第二更在下午5点)

第75章 打板子

    “姑娘,听说黄莺去找黄鹂,要和黄鹂一起睡。”刘婆小声把新近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安怡:“老太太可是有吩咐,让黄莺贴身精心照料姨娘的,这些天来黄莺也的确都和姨娘住在一起,今天她突然这样,黄鹂当然要多问两句。她说她的被褥不小心给茶水浸湿了,姨娘可怜她才让她去找黄鹂。”

    这话谁也不信,毕竟吉利自怀孕之后就格外娇气小心,处处都离不得黄莺,根本不可能轻易放黄莺走。但大家都猜是她想背着人做什么事,谁也没想到她是因为把被褥全部剪坏了。

    刘婆走后,兰嫂和安怡主动请缨:“要不要婢子去看看?”

    安怡道:“不用,她那药有问题,你去了反倒容易惹一身腥。告诉她们,都别往那边凑,不然一出事,离她越近的越要倒霉。”又递过五两银子:“你当着其他人的面赏给刘婆,记得要好好夸夸她忠心。”

    兰嫂听命出去赏钱传话,安怡则往薛氏房里去。薛氏刚把安愉哄了睡着,见她进来十分欢喜地招她在身边坐下:“到娘身边来坐,累了一天,怎么还不睡?”

    “我不累。弟弟都好?”安怡挨着薛氏坐下,顺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针线活看,见是一件珍珠红的锦缎银鼠皮里袄子,款式活泼,知道是给自己做的,笑眯眯地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真好看。”

    薛氏满足地看着她笑:“这样白生生的衬着多好看!毛毛还好,就是刚才睡前不许吹灯,说是有鬼,害怕,好一歇才睡着了,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也怪了,昨夜里还好好儿的呢。”

    安怡把顾大嫂等人瞧见吉利背着人吓唬安愉一事说了,道:“好好哄一哄,过几日忘了就好。”

    “盯防得这样紧,竟也叫她得了手。这还没生出来呢,真要是生了个儿子,还不知要做出些什么事来。”薛氏勃然大怒,咬牙切齿的恨个不休。也不怪她这样生气,小孩子魂魄弱经不得吓,毛毛这还算是胆子大的,若是那体虚胆子小的,因此生病高热而亡的也不是没有。

    安怡道:“所以要盯紧些,尤其是这几日。”

    薛氏大为紧张:“怎么了?”

    安怡叹了口气,也不怪安老太瞧不上薛氏,她已经几次三番叮嘱薛氏一定要小心吉利护好安愉,薛氏还是不但不知道吉利的事,儿子被人惊吓了也不知道,下人也只管告诉她而不告诉薛氏,似这样的主母也真是少见,难怪当初这母女二人会给一个半路买进门的贱妾压得那样惨。

    薛氏见女儿一脸的无奈,稍许有些尴尬,嗫嚅道:“我一直都紧紧盯着毛毛的,不叫他离开我的视线。”突然想起之前安怡曾告诉过她的那件事,不由眼睛一亮:“可是她不行了?”从前她还觉得这事儿太过阴毒恐怖,想要提醒安保良,现在却是半点不心软了,恨不得吉利这样狠毒的人早点得报应。

    “母亲就算是不好使人去盯她,也该知道她这些天总熬安胎药吃,今日也是大着肚子就出了门,夜里又不要黄莺陪着睡。若是好好儿的,怎会如此?”安保良可以再纳妾再另娶再生,薛氏却只有一个毛毛。她这种失败者都能做到的事情,薛氏为人母亲还是做不到。安怡不敢想象,以薛氏这样的性子若是去了其他大户人家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她忍不住再次严肃地提醒薛氏:“弟弟可是母亲此生唯一的指望……”

    薛氏面有愧色,喃喃道:“我知道了。”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怡也不敢指望薛氏能在突然间就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来,只叮嘱她:“既然管不了就别去操心,都交给我。你就只管看好了毛毛,似今日这样被人当面惊吓而不知的事情再不能发生。”说完又叫乳母进来,板着脸把事情一说,问道:“毛毛被吓着,你是没看见没察觉呢,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不说?”

    “大姑娘,婢子真不知道。当时太太也在,姨娘离了那么远,谁也想不到。”乳母不怕薛氏,就怕安怡,见她板了脸似要问责,赶紧跪下喊冤,还频频向薛氏使眼色求助。

    薛氏果然不忍心,出声道:“怡儿……”

    安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母亲可是要说这事儿防不胜防,怨不着她?”不等薛氏点头,就冷着脸问乳母:“我倒是要问了,孩子有没有被吓着,常日带着的人会不知道?他已是被吓得一纵,又把头埋入你怀里,你就没注意到?怎么就不肯多问上一句?”

    薛氏见她动了肝火,也就默默不语,乳母眼神慌乱地到处看了一回,无奈道:“当时是觉着小公子有异,但也只是当小孩子胆小是常有的。”

    安怡冷笑道:“我要你何用?”

    “啊?”乳母没听明白,茫然地看着安怡,又去悄悄瞟薛氏。薛氏硬起心肠垂眸不语,安怡则吩咐做完事情前来听遣的兰嫂:“玩忽职守,知错不改,还试图利用太太心软来拿捏我,这样的人要她何用?给我拖出去,打十板子!叫伺候的人都去瞧!”

    乳母吓得大叫求饶:“婢子知错,求姑娘看在小公子的面上饶了婢子这遭!”

    “看在小公子的面上,给你留个体面,不褪裤子。”安怡道:“你若还不知足,吓醒了毛毛就褪掉裤子再加十板子,然后赶出去!”

    乳母痛哭流涕,不敢再求,软脚软手地跟着兰嫂出去,薛氏的贴身丫头黄鹤见状左手左脚地要躲开去,给安怡冷冷一眼扫来,便吓得乖乖巧巧地跟了出去观刑。

    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薛氏忍不住低声道:“毛毛也没太被吓着,她平时带孩子也还算尽心,你这样是不是太苛责了些?若是她因此生怨,那可怎么好?”

    安怡冷笑:“没有太被吓着?那依您看,是要等到真正被吓狠了才罚?还算尽心算什么?我给她的月银是昌黎城里最高的,她就该尽十分的心力!她因此生怨?我对她知根知底,你说她敢不敢生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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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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