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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3章 别这样

    (第三更)

    桂嬷嬷鬼鬼祟祟地走进从前经常和牛四会面的那家茶楼,塞给店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就被引入雅间喝茶吃点心。她没心思吃喝,只顾想着安九的事和张欣的性子,安九当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但张欣也肯定会把她抛出去不管不顾。

    桂嬷嬷越想越觉得手足冰凉,惶恐不安,就连牛四推门而入都让她吓了一大跳。

    牛四因为前段时间的风波,很是躲藏了一段日子,这几天才因为田均和张欣达成协议可以出来晃悠,正是轻松自在的时候,见桂嬷嬷这样神经兮兮地忍不住笑了,上前就先捏了桂嬷嬷丰满的胸脯一把,挨着她坐下来要喂她吃糕:“你这老货,有些日子没见着,你就这样不禁吓了?”

    桂嬷嬷烦恼地打开他的手:“别闹!有急事正事呢!”

    牛四不以为然:“又是你们奶奶想要整谁了?先说好,我这些日子因为田大爷发疯的缘故,活得和狗似的,花用大不为其说,还连生意也没做成。再要我做事可以,我底下的人不能不吃饭,我要先见到钱,还不能少。”

    桂嬷嬷皱着眉头递了几张银票过去:“先用着,不够又拿。”

    牛四一瞧,不由乐了:“这么大方?这事儿一定不好办吧?”

    桂嬷嬷小声道:“我们奶奶想要一个人的命……”

    牛四勃然变色:“你们奶奶不知道她最近风光红火得厉害吗?”

    桂嬷嬷学着张欣的样子高深莫测地冷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不能容许她继续风光红火下去,不然你我都要没命了。”正要将有关安怡就是安九的事说出来,忽然间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撞开,十来个彪形大汉一拥而入,为首一个不由分说就蹿上去对着牛四的胖脸上一拳砸将下去,大声骂道:“狗日的叫你勾搭我婆娘!”

    牛四被砸得晕头转向,正要喊冤枉,桂嬷嬷已经吓得尖叫起来了:“你们是谁?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臭婆娘,事到临头你还敢装!”为首那个汉子冷笑一声,蒲扇似的巴掌对着桂嬷嬷的脸用力搧将下去,只一掌就将桂嬷嬷打得扑倒在地,摔掉两颗牙齿,满嘴的血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挣扎着爬起来捂住嘴惊恐地看着这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呜呜呜呜”的哭:“你们认错人了,我是……”

    “**,我叫你再装!”那汉子再一掌,打得她又摔倒在地,两边脸颊肿得发亮,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牛四混老江湖的,看这势头知道对方今日是有备而来,断然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了,便大喊着拼命往外跑:“救命!救命!杀人了!”话音未落,就被人抱着脚摔倒在地,接着脖颈一疼,怎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

    桂嬷嬷骇极,身下一松,一股热流就顺着裙子流了出来,那彪形大汉嫌弃地皱了皱眉,一拳砸在她太阳穴上,桂嬷嬷连叫都没能叫出来就直接晕死过去。

    从事发到结尾,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等到店家听见声响过来查看,屋里的人已经尽数走得干干净净,桌椅和茶点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应有的位置,根本看不出发生过意外。店家还以为是客人已经走了,直到半个时辰后,牛四的长随哼着小曲儿从外头进来寻人,才知道人不见了,问了隔壁的客人才晓得出了事。

    可是人已经早就走得远了,没有人知道这群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是从哪里来的,又长得什么样,见过的人只能大概性的说出几个不算特征的特征来,长得很高很壮,看着力气就很大,动作又快又狠。可是这样的人,京城里多得很,但凡是家里有点权势的,谁家没养上这么几个办事的人呢?

    永生堂的后院里,树上的叶子早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光秃秃的,要不是地龙将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安怡真要以为自己是来坐冷板凳的。她已经来了小半早上,却仍然没有见到莫天安,伺候的人照旧客气恭敬,却不复从前的亲近,每每她问起莫天安究竟要什么时候来,答案永远都是:“快了,我们公子有要事耽误了,还请小安大夫再等一等。”

    既然如此,安怡就耐心地等,反正这事儿她是必须尽早了结的,昨日莫天安白等了她,那她今日就等着他。

    碧绿的茶汤在白瓷茶盏里渐渐变黄变凉,外头已经飘起了午饭的香味,莫天安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安怡决定改天再来,才刚起身要去拿斗篷,莫天安就卷着一股凉风走了进来。进来也不说话,靠着门框看着她微笑。

    安怡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再看莫天安两颊微红,眼睛里透着妩媚的水汽,便笑道:“喝酒了么?若是不方便,咱们改日再谈。”

    莫天安沉默地看着她,不动亦不言语,安怡摇摇头,抱起斗篷打算离开。从莫天安身边经过时,莫天安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微凉地道:“你就这样急不可待?”

    安怡的手迅速握成了拳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虚伪又生硬,但她还是一直保持着笑意:“不是早就说好了的?”

    莫天安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气息呼在她的脸上,和谢满棠完全不同的味道,中药的苦凉中微带着淡淡的酒香,就好像他这个人,看着洒脱风流,实际上总带着些苦凉和寂寞。如果她晚一点遇到谢满棠或是没有遇到谢满棠,会怎样?

    安怡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简直不可饶恕。她可以欣赏赞美莫天安,就是不能做这样的假设,她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哪怕就是想一想也是不应该的。不然她和田均之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莫天安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轻轻松开手往外走:“既然来了就别那么急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安怡站在原地不敢动,她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跟着他走。莫天安回头讥讽一笑:“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带坏了你的名声?别这样,安怡。”

第424章 梅花引

    (第四更)

    安怡终究是没有独自走掉,而是跟着莫天安乘车去了他的私宅。尽管他极力邀请并表示同乘一张车可以趁便协商一下合约的事,安怡还是坚持坐自己的车。

    莫天安说到第三次上就不再提起,微微一笑就上了他自己的车。隔着车窗,安怡依稀可以看到红袖低眉垂眼地坐在里面,在她即将收回目光时,她恍惚瞧见车里的红袖抬起头来,用一种带着强烈厌憎的目光看着她。

    安怡一凛,再看过去时,红袖已经又低了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犹如从前她每次见到红袖时一样。安怡转身上了车,车夫还是老焦,她没想过要隐瞒谢满棠什么,虽然她知道自己跟着莫天安走这一趟其实已经超出范围了。

    莫天安的私宅安怡曾经来过很多次,也不算陌生,但这一次来,安怡还是觉得和从前比起来有所不同。红袖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突然道:“萧条了,是不是?”

    的确是这么个意味。但安怡不能这样说,便道:“冬天里谁家的园子都差不多。”

    红袖没有再说话。前方的莫天安已经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招呼安怡:“小安你过来。”

    安怡看了眼兰嫂,兰嫂才要提步跟上,莫天安就淡淡笑道:“兰嫂还是跟着红袖一起去歇歇吧。”他虽然在笑,语气和表情却十分坚定并且不容拒绝。

    人都已经来了,还端着做什么?安怡一笑,坦然跟着他步入室内。

    这是间精心布置过的书房,地龙照样把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安怡进去没多会儿就出了一身微汗,忙着把斗篷脱掉才算好了些。莫天安却是披着那身厚重的貂皮大氅坐在摇椅里悠哉乐哉,丝毫没有热的意思。

    “冷天从外头进到温暖的屋里,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把厚重的外衣脱掉,出去时再穿上,这样才不容易受凉生病。”安怡习惯性地提醒他,说完就又有些后悔了。

    莫天安笑吟吟的:“从小我就体弱多病,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总是让着我,忍受我的坏脾气。其实你被我骗了,我的脾气真的是很不好,比起谢满棠来还要糟糕两分。所以谢满棠有柳七和顾大雄那样的好朋友,以及很多和他交往甚欢的人,我却只有了然愿意理睬我。体弱多病脾气又糟糕,还不笨,正常人家都不敢把姑娘嫁给我,就生怕我这个短命鬼突然间就英年早逝,害得他家姑娘什么都没捞着就陪上一生。怎么都不划算,是不是?”

    安怡当然不好回答“是”,安慰的话也显得太假,便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在听。

    莫天安却突然不想说了,生气地发起了脾气:“你又不是我娘,用不着你用这种可怜的态度来对我。我也不是你的病人和金主了,你不用这样容忍我。”

    安怡沉默片刻,抓起斗篷:“那我走了。”

    “不许走!”莫天安气得脸颊通红,眼睛亮得不正常:“如果我在谢满棠之前遇上你,会怎样?”

    安怡侧着头认真想了片刻,摇摇头:“估计还是不会怎样。”莫天安有个姐姐叫莫贵妃,莫贵妃生了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前途非常远大,莫天安还有爹有娘有一大堆兄弟姊妹,莫家的人都很有雄心壮志。他们会无休止地挑剔她,无休止地骚扰她,就算是莫天安很厉害,她和他也不是独立的人,不可能和他的家族完全断绝隔离开来。所以她肯定一早就逃开,因此还是不会怎样。

    莫天安眼里的亮光渐渐淡去,那种生气任性的神情也逐渐被一种平淡漠然的神情所代替。他站起身来往里走:“小安你来,相识一场,日后恐怕再不容易见面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安怡跟着他往里走,和外间的敞亮比起来,里间更舒适更温暖,两盆早开的杜鹃在花架上开得富贵又妖娆,安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温室里精心养出来的花,比不得外头经历风雨的更天然诱人。”莫天安毫不在意地摘了一朵杜鹃递给安怡,“也只是看着好看罢了。”

    安怡不好拒绝,只得将那杜鹃捏在手里,莫天安笑笑,走到高大的立柜前开了柜门,拖出一只箱子:“你过来瞧。”

    大半箱子的古玩字画,钧瓷花器茶器,又有玲珑牡丹象牙盒子等物间杂其中,看上去真正让人心颤。安怡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应该都是经过安悯的手,从赌桌上流向这里的。他让她私底下见这些东西是个什么意思?安怡随意在里面拨弄了两下,淡淡地道:“都是值钱东西。”然后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是啊,若是没有门道,哪怕再有钱,想要收齐这些东西也很要花点时间。”莫天安从案上拿起一只精工绣制的锦袋,缓缓将锦袋褪去,取出里面的碧玉笛:“你看这管碧玉笛,通体晶莹剔透,绿如春水,光是找到这块玉料就要花去无数的人力物力,更何论是请名家雕琢成形?想必用它奏出来的曲子一定堪比仙乐。”

    安怡觉得头有点晕,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那管碧玉笛,然后又被烫着了似地松开了手,再眼睁睁地看着那管碧玉笛跌落下去,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哎呀呀。”莫天安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抢在碧玉笛落地之前接住了,生气地朝她嚷嚷:“我和你有仇啊?你就见不得我有件好点的东西?”

    “对不住。”安怡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她简直不想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往外走。

    “小安。”莫天安在她身后唤住她,慢吞吞地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出安九死亡的真相并替她报仇雪恨,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她的,你拿走吧。”

    安怡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让她无法拒绝。可是天下哪里有白吃的饭呢?她不敢回头,只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放不下,便只能背对着莫天安低声道:“你要多少钱?”

    莫天安突然欢快地笑了起来:“谈钱就伤感情了,小安你能不能奏一曲梅花引给我听?”

第425章 可真可怜

    (第一更)

    安怡沉默地看着莫天安。

    她觉得他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突然给她那些东西都不会是偶然的。他其实是想间接地向她表达什么。可是又能怎样呢?她就是安怡,她可以把白说成黑,把黑说成白,他信或是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他想要抓住她,除非像张欣一样地请动玄一真人,不然他想都不要想。

    莫天安无辜地朝她眨眼睛,桃花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在微笑,雪白整齐的牙齿散发着白瓷一样的微光,看上去,很锋利,安怡相信他如果咬她一口,一定能连血带肉扯下一大块来。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咬她,却没有什么理由不咬她。谈情分?她已经亲手终结了,再谈不上,谈其他?还有什么可以谈?安怡垂下眼帘,让长且浓密的睫毛将眼里的所有情绪统统掩盖掉。

    莫天安却在这一刹那的交锋中,了解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安怡明显是不喜欢他今天所做的这些事的,正如他之前领着她去看安悯赌博,本是想要讨好她,却得罪了她一样。他想他今日是真的深深的得罪她了,可他做不到潇洒利落。哪怕那一天,他骄傲而安静地离去,事后他总会反悔。

    在他睡不着的那些倦怠的午后和冰凉的夜里,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他,还没有做到最后的努力,就这样轻易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如果再努力一把会怎样呢?安怡一定不敢得罪他的,他知道。然后她就不能这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他从来都知道,想要维护自己的骄傲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譬如说这种不动声色的暗示,可以让对方有无数种理解,可以让对方主动满足他的需求。

    其实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比她能干的人他见过很多,比她美丽可爱的人他见得更多,比她有才情的人他的生命中从来都不缺。他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罢了,他只是不想要谢满棠笑得太得意罢了,他只是不想让谢满棠这么轻松就得到想要的一切罢了。所以他逗她玩一玩,其实也没什么。换而言之,她若是珍重他,便会为这一箱子的东西而感动,不是谁都有这份细心和决心,不遗余力地为她收集这些东西的。

    莫天安笑着再提醒安怡一遍:“小安,我想让你用这管碧玉笛奏一曲梅花引,就和你在盘龙寺里奏的那一曲一样的。”

    安怡抬起眼来看向他,她的眼睛里就像蒙了一层薄雾,目光又凉又软:“我不想奏笛。”

    莫天安的心莫名软了一软,但他很快就又硬了起来,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不努力一把,从此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抓住她了。莫天安微笑着把那管碧玉笛坚定地塞到了安怡的手里,他自己则在一旁的摇椅上躺了下来。水貂皮的大氅温暖又轻软,把他整个儿包裹在中间,让他觉得安全又温暖——这样,安怡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安怡的眼睛。

    安怡垂眸看着手里的那管碧玉笛,碧玉笛冰凉却不刺骨,带着别样的润感。她很淡地笑了笑,抽出锦帕将它细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横在唇边,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夜里,她无数次地将它握在手中,凑在唇边奏出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一样。

    一曲终了,莫天安蜷缩在摇椅上毫无反应,仿佛是睡着了,安怡将锦帕擦拭干净玉笛,轻轻将它放在案上,转身退了出去。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包括莫天安这个人,她亦没有再多看一眼。

    门扇合拢,发出暗哑的一声“吱呀”,莫天安睁开眼睛,探手取过案上的玉笛,温柔地抚摸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将它横在唇边,闭上眼睛吹奏了一曲“梅花引”,笛管上犹自残留着安怡的气息,他觉得这样就好像是将她拥在怀里,一起和她吹奏这曲“梅花引”。

    红袖推门进来,泪光滢滢地看向他。

    莫天安寂寥一笑:“红袖,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就好像他明知道之前的态度是最合适的,安怡将会永远对他抱着愧疚和不忍,可是他不要,他不想和她做朋友,要不就让她比爱谢满棠还要爱他,要不就让她恨着他怕着他,总之不要她忘了他。

    红袖难过得很:“她有什么好的?郑王妃不是已经……”郑王妃不是已经向连太后提起这桩婚事了么?红袖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因为莫天安脸上的神情很吓人。

    “红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若不守本分,我只好把你嫁人。”莫天安很快就收了那种吓人的神色,还和从前一样的淡淡笑着。

    红袖的泪迅速涌了出来,她伸手用力捂住嘴,飞快地给他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莫天安用力把案上的一盒子古墨砸了出去。古墨没能砸坏,他就又拿起那方名贵的砚台用力去砸古墨,砸着砸着他累了,坐在地上使劲喘气。这本是他当初答应给安怡的谢礼,可是那次他给了她一盒石头,他是希望她能追着让他兑现承诺的,但她好像已经全然忘了。

    莫天安笑了起来,低声道:“莫五,你可真可怜。”

    甄贵站在窗下,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安怡走得太快,导致她登上马车好一歇了还在喘气。车上有现成的热茶,兰嫂赶紧斟了一杯递过去,安怡把茶杯捧在掌心里,热气透过掌心一直传递上来,总算让人放松了些。她听到身后的庭院里传来笛声,正是她刚才奏过的那曲梅花引。

    “姑娘,事情都办妥了么?”兰嫂觉得安怡的样子不像是一切正常的样子,仿佛有些惊魂未定,又有些决然。

    安怡摇摇头:“大概办不成了。”这份退股的协议大概签不成了,她也可以消极应对,从此再不去永生堂问诊露面,也不再过问永生堂的事,可是她要怎么和谢满棠说呢?如果,下一次莫天安再用同样的手段要求她做事,她又要怎么办呢?

第426章 积怨已久

    (第二更)

    这世上的事,并不是手段高明就可以遮掩掉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那些事的。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最怕的就是有心人,即便当时已经遮掩干净了,也可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被人剥出来。

    就好像她的那些事,张欣会发现,田均会发现,莫天安和谢满棠也会发现。人和人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态度也会不同,譬如莫天安会努力追查真相并力图将此作为向她示好或者威胁的武器,谢满棠却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地保持沉默。

    像她这样的孤魂野鬼,不管是能得到谢满棠还是莫天安的青睐,都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不然怎么都该被人视为妖孽,一桶黑狗血泼上去,再请个玄一真人一样的得道高人来作法收了才是。

    安怡沮丧了片刻,就又沾沾自喜地宽慰起自己来,看来她的人品和运气还是不错的,所以她应该也能应付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那些事。至于将来,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吧,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不走的人赶也赶不走。

    安怡让焦大把她和兰嫂在热闹的迎凤街上放下来,再打发焦大先回去。迎凤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根本看不出前不久才经历过一场动乱。

    安怡在绸缎庄里挑了几匹最贵最好最新的料子,在胭脂水粉铺子里挑了些上好的秘制胭脂水粉,又去有名的糕点铺里买了新鲜出炉的桂花糕等家里人爱吃的糕点,花钱请伙计跑腿送回去,她和兰嫂也就逛到了迎凤街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的人家不多,墙根下长着变黄了的苔藓,这些苔藓将会在来年雨水充足的季节再次变得油绿,安怡很是无聊地想着这个话题,敲开了最里面那家人的门。

    兰嫂这些年里已经练就了只管做不管问的本领,安怡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安怡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因此哪怕这座安静偏僻的小院子里其实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她还是听安怡的话老老实实地坐在廊下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安怡冷淡地看着面前的桂嬷嬷,桂嬷嬷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看不清本来面目了,但人还清醒着。她惊恐地缩在角落里,胆怯地看着安怡,低声喃喃道:“都是他们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张欣那么聪明,又怎会想不到呢?恶鬼附身也有恶鬼附身的好处,譬如桂嬷嬷,安怡本以为要花点力气才能撬开她的嘴,没想到光凭着这样一个身份就已经足够让人胆怯害怕了。安怡懒得浪费口舌,直接道:“不,你什么都知道,但我也知道你都是听她的,不做你就要饿死就要被弄死,所以怪不得你。”

    “就是这样的。”桂嬷嬷点头如捣蒜:“您是好人,大慈大悲的好人,饶了老奴吧。”

    安怡一言不发,等她说得口干了才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至于找一个身不由己的下人麻烦,但也要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不然帮凶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桂嬷嬷目光微闪,试探地道:“我们大奶奶的性子最是谨慎不过,哪怕就是她的亲娘张夫人,也未必就能得到她全部的信任,更别说老奴了。”

    “行。”安怡轻轻拍掌,两个彪形大汉走进来,一个从后面用力箍住桂嬷嬷的双臂,一个抡起巴掌开始打桂嬷嬷的脸,不过打了一下,桂嬷嬷就哭得筛糠似的颤抖起来:“我都说,我都说。”

    安怡示意那二人退下去,目光清凉地看着桂嬷嬷道:“从头说起。”

    桂嬷嬷紧张地握紧了手:“我们奶奶注意到您,是从那次永昌侯夫人的寿宴开始……”

    又奸又滑的东西,安怡甚至懒得和她多说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桂嬷嬷傻眼,干哑着嗓子道:“小安大夫……”

    安怡却已经走出去了,随后两个大汉走了进来,桂嬷嬷惊恐地藏进了角落里,很快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惨叫。

    院子里没有什么人,花木都已经凋零,安怡慢吞吞地沿着院子边缘散了一圈步,兰嫂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屋子里的异响让兰嫂心惊肉跳,她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感觉到安怡的心情十分不好。她也不担心安怡会为非作歹,她所担心的,无非是这样做会不会给安怡带来什么麻烦。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安怡转过身,一个大汉走出来和她轻声道:“她没吃过什么苦头,才看见我们拿了刑具进去就吓惨了,她什么都愿意说。”

    桂嬷嬷正坐在地上低声哭泣,看见安怡进去就扑过去抱住她的膝盖,用一种恐惧中又夹杂着憎恶的眼神看着她,颤抖着灰白的嘴唇道:“我都说,不要再让人打我了,好疼。”

    果然打在别人身上再疼也不疼,唯有打在自己身上才是真的疼。安怡笑了起来:“你说,我听着。”

    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挑着词语,从张欣打小时候的事开始讲,讲到那一年因为安归德的原因,张欣的未婚夫突然死去,又讲到那一年,张欣在狮子山的梨花林里遇到了田均和安九,最后讲到那一天,张欣和田均终于在一起了,她许他滔天富贵,锦绣前程,他许她一往情深,终身相守。

    桂嬷嬷奸诈地扫了眼安怡,咬着字眼道:“您知道,我们大奶奶从小就不喜欢您,她总觉得您就是占着出身才夺去她应有的风光。”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安怡冷冰冰地看着桂嬷嬷,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和她玩心眼,不就是想要趁她心神不定,让她间接承认自己就是安九么?即便她做的事情都在证明这件事,她也不会亲口承认。谢满棠说过,不能将把柄主动送到别人手里,否则就是犯蠢。

    桂嬷嬷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低下头道:“我们大奶奶从小就不喜欢您的族姐,她总觉得您族姐原本什么都不如她,就是仗着自己是侯府最受宠的姑娘,仗着安侯爷的权势声名才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风光和名声。”

    原来是积怨已久,这样,很多事情就能弄明白因由了。安怡笑笑,轻言细语地问道:“听说你们奶奶最近痴迷道教……”

第427章 帖子

    (第三更)

    暮色渐浓,安怡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兰嫂忙从取暖的小炉子旁站起身来,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姑娘要回去了么?”

    “要回去了。”安怡疲倦地裹紧斗篷,“你去弄点热水给我擦把脸。”

    “嗳。”兰嫂忙着去寻这里的仆从要热水和帕子,安怡靠在廊柱上歇气,崔如卿含着笑走过来:“如何?都招了吧?”

    安怡笑道:“她胆子虽然不小,却没吃过什么苦头,还特别怕死,基本没花着大力气,就是几个耳光,拿了刑具往她跟前亮了亮,她就招了。你那边呢?”

    崔如卿笑道:“牛四嘴巴硬,见过的阵仗多,又皮糙肉厚的,不和他来真的不行。”略顿了顿,有些忧虑地看向安怡:“你听这老货说了吧,张欣想要你的命。牛四这里不成,她还会换旁人。要不然,和谢公爷说一声,请他再派遣两个人过来?”

    花钱买凶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稀罕的;现在她手里也已经有了三个人证,当年的事情很容易就能被揭出真相来;最要紧的是,这个盖子怎么才能揭得漂亮,又不至于和她牵扯太大。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外人罢了,总要一个和安九息息相关的血亲来出面处理这个事,不然谁会搭理她呢?安怡低声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走得那样的潇洒利落,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也没管过她什么,请她帮着替安九正一正名,还安九一个清白,总能做得到吧?

    崔如卿诧异道:“您要见什么人?”

    安怡朝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一位贵人。如果她肯,她来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了。”

    崔如卿见她明显是不肯告诉自己,也不计较,笑笑:“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安怡道:“锁起来,不要让他们死掉,要让他们活得好好儿的,一直等到需要他们出现的时候为止。中间不要让任何人和他们说话。”

    崔如卿笑得眉开眼笑的:“这事儿我拿手。您就放心地去吧。”

    安怡急急忙忙地回了金鱼巷,因为说过只出去半日的,结果一整天都没回家,生怕给宫里派来教她礼仪的嬷嬷数落,进了大门后不敢从正道上走,悄悄绕了仆人们走的小道回了房,先收拾妥当了才敢出去露面。果然宫里来的嬷嬷很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温习了一遍之前学过的内容。

    第二天一早起来,安怡就写了一张帖子,让兰嫂送到蜀王府上,点名要交给朱侧妃。帖子送出去后,安怡就不再去管,而是安安心心地听从宫里嬷嬷的安排,沐浴熏香,全身涂满护肤品,用特制的香乳保养头发。一套保养做下来,时光就被消磨了大半,兰嫂也终于回来了。

    “蜀王府的门子很倨傲,先是不收帖子,送了钱才勉强收了,却又说他们侧妃病了,不知道愿不愿意见客。婢子就又送了一份钱,那门子还要找借口推脱,里头出来个嬷嬷,不由分说就将帖子拿了去,又问婢子是哪个府里的。听婢子说完也没说什么,径直就进去了。过了半个多时辰里头还没消息传出来,婢子还以为这事儿要黄了,谁知就传了消息出来,说是朱侧妃要见婢子。”兰嫂有些兴奋:“朱侧妃问了姑娘最近可好,又问日子可定下了,婢子回答之后,她说或许那日她可以来道贺。”

    蜀王府中妻妾相争,光从递一张帖子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朱侧妃在蜀王府中也不是过得很好。安怡这才突然想起来,从连太后千秋宴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朱侧妃并听说朱侧妃的消息了。看来那次蜀王妃在人前揭露朱侧妃的真实身份,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男人就是这样的,做得说不得,年轻时只想着花好月圆,等到后来日子过得不顺意了,就又觉得自己做错了,悔不当初。

    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朱侧妃是否后悔过呢?安怡撑着下巴想,或者朱侧妃不是不后悔,而是没有机会后悔,没有机会选择?

    欣欣兴高采烈地从外头跑进来:“姑娘,姑娘,有人送了一大箱子贺礼来,锁得严严实实的,也没礼单,也没说是谁,送礼的人就说一定要姑娘自己打开。太太问,要不要把东西送进来?”

    安怡想起了莫天安的私宅里的那只箱子,如果是他起心要送她东西,她是怎么都推不脱的,那就送进来吧。

    箱子里除了那些从安悯手里得来的东西以外,另外又添上了漂亮的锦缎、皮毛和稀罕难见的钻林茶,另外还有一本曲谱并一盒古墨。莫天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安怡也没有看见那管碧玉笛,她有些烦躁不安,总觉得他不会轻易罢手。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能接受拒绝,那天那个安静离开的莫天安,不过是猝不及防之下的假象。

    晚饭时,安保良问起这只箱子:“听说有人给你送了东西,是谁送的?”

    安怡埋着头猛吃,答非所问:“也没什么,几件小玩意儿。”

    薛氏下意识地认为是谢满棠送的,有些担忧地道:“大方固然好,但这样始终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是要听宫里的意思,也该由他母亲正式和我们说,两家人挑个空闲说一说,把该定的定下来。”

    安保良道:“今日我见过他了,郑王妃已经入宫和太后娘娘提过了,等后日安怡的事了了,他母亲就会正式上门拜访。”

    薛氏松了口气:“那就好。”又开始忧心安怡的嫁妆,一穷二白的,又是嫁进那样的人家里,一般的嫁妆怎么拿得出手?

    安老太表示鄙视:“他看上的又不是咱们家安怡的嫁妆,过得去就行了。你有空操这个心,不如好好想想后日要怎么办?我来问你,族里请来帮忙的人都请好了?掌厨的师父定下了?帮佣的人找好了?哪几户人家是要去请的?还有那不请自到的人,你总不能不招呼人家吃饭,你可留了余地?”

    薛氏在这上头做了很多功课的,并不怕她问,笑着道:“老太太就放心吧,早安排好了,就算您不信我,平太太您总能信得过吧?”

第428章 添堵

    (第四更)

    沐浴,着品级服饰,接旨,拜谢皇恩以及接收赏赐,一整套程序做下来,安怡就顶上了个乡君的名头。

    在族人和贺客艳羡的目光下,薛氏高兴得只顾掉眼泪,安老太得意洋洋地将安怡拉着左看右看:“我们家的姑娘是最好的。”

    安怡匆忙去捂她的嘴:“祖母也不怕京城里的姑娘们听了笑话我。”已经很风光了,就不能再张狂,不然死得一定会快很难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安老太太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遇着这些好事,想起这件事过后安怡还会有一门好亲事,便笑眯了老眼悄声道:“好,我不说,咱们偷着乐,关起门来吃肉。”

    这一年来,安老太明显老了很多,虽然日子比以前好过,她的精神却大不如从前了。也许有一天,她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安怡温柔地抱住安老太,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对,咱们关起门来吃肉喝酒。”

    安老太和个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肩头欢快地笑了起来。

    平太太进来笑道:“看这祖孙俩,躲起来背着咱们说悄悄话呢。”压低了声音道:“安侯府的人来了,遂伯夫人妯娌几个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再当面恭贺大侄女。老太太,您看?”

    安老太真不想给唐氏等人这个脸面:“侄儿媳妇,看你说笑,她们是侯府的夫人们,身娇肉贵的,特别是遂伯夫人,那是伯爵夫人,她过来是给我面子,哪里敢说要她给我请安?”

    理论上是这样,但如今安侯府哪里还比得从前?两家人恶斗了十几年,如今总算是见着了点曙光,平太太心情愉快地劝安老太:“您老快别这么说,您是长辈,谁敢不敬着您?”

    风光时才是长辈,落魄时就连一个体面的仆妇都不如。安老太还想发泄几句,安怡拦住她,笑着和平太太道:“族亲们都是自家人,她们好心好意地上门来恭贺,总不能不让她们进来。我跟着婶娘一起去接人。”

    平太太很是高兴,赞道:“就是要这样,只要你做在前头,谁也说不起你的不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有你亲自在前头迎客的道理,但你做了,就相当于打她们的脸。”安怡跟着她一起去垂花门前把唐氏等人接了进来,唐氏和李氏神色很是复杂,李氏快言快语:“侄女儿这样的懂事,难怪会有这的福气……”眼睛瞥向一旁板着脸的田氏,意有所指地道:“不像有些人,实在够轻狂,也不知仗着的是什么。”

    田氏气苦,现在族里都在传言她和安保凤夫妻二人不孝不义,纵子行凶还不肯诚心认错,又把老夫人给气得一病不起,只顾着自己享福享乐,不闻不问,打骂哥嫂,闹得家里乌烟瘴气。她才和安保凤略提了一提,就挨了安保凤一顿好打,硬逼着追问她把那么多钱拿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和白老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从前她算计安怡的事安保凤是不知道的,所以到现在她却诉苦辩解的地方都没有,今天也是真不想来,却又别不过安保凤,更担心安悯的安危,还怕族人说三道四,只能硬挺着来。她不敢靠近安怡,她总觉得安怡的身上无形中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人胆战心惊。

    安怡不露声色地打量了田氏一番,确认她已经和张欣勾在了一起,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该知道一些事了。见她目光躲闪地回避着自己,也不去撩拨她,一如招呼其他普通客人一样的寒暄了几句就让人把她们领了进去。

    再说不大办,来的贺客还是多,因为是女眷们的事,因此来的也多是女眷,除去安氏族里的人以外,不单是与安怡有来往的邱太太等人以外,永昌侯府和几户从前请安怡看过病的侯府、伯府也派了家中年轻媳妇来凑热闹。一群人坐着说笑,倒也热闹和美。

    安怡只陪众人坐了一会儿,平太太就让自己的女儿素心来拉她回房里坐:“年轻姑娘们去了,我们这群人才好自在说话。”正说着,一个眼生的小丫头进来禀道:“田御史家来了,门子不认识人,以为和其他人家一样是来恭贺的,就把人放了进来。”

    禀话的小丫头不知是族里谁家送过来帮忙的,得了人的指点诚心想要生点事出来,说这话时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在里头,一下子所有人都听见了。上次全家被羁押时,张欣曾经跑上门来嘲笑并把安保良的死讯砸了过来,因此安老太和薛氏都知道这个人是不怀好意的,更别说深知安怡与张欣不和的平太太、唐氏等人。

    果然借来的人就是不贴心,安怡缓缓扫视了室内众人一遍,见许多人脸上都露出等着看热闹的兴奋劲儿,特别是田氏,简直就是期待,便笑着道:“来者是客,虽然很多事情她做得不地道,但也没有半途把人打出去的道理,让她进来吧。”

    张欣打扮得如同神仙妃子一样地含着笑走了进来,若不是脸上的粉涂得厚了点,她就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张欣。这还是自她闹出“借种生子”的丑闻之后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露面,众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她却丝毫没注意到似的,先给安老太和薛氏打过招呼,恭贺了安怡,再和座中相熟的人寒暄几句,亲手将一只盒子递交给安怡,笑得不怀好意地道:“不知道乡君喜欢什么,亲手挑了几件小玩意儿,希望您喜欢。”

    安怡沾都没沾手,直接让小丫头收下去了。她等着张欣出手,张欣却没事儿似的,转眼就和田氏等人凑到了一处。众人鄙夷她,不想搭理她,她也装作不知道,厚着脸皮一直坐着说笑。

    牛四和桂嬷嬷一起突然失踪,有理由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张欣和安怡两个人心里其实都很明白是怎么回事,之所以都按兵不动,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张欣故意这样坐在她面前来,无非就是想给她添堵罢了。。

第429章 年少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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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怡不乐意自己大好的日子就浪费在这上头,借着之前平太太的话头拉了几个族里的小姐妹去自己的房里坐,悄悄吩咐兰嫂:“去前头打听打听,男客都有谁来了。再去门口守着,蜀王府的人一旦来了就赶紧告诉我。”

    族里的小姐妹们之前和安怡并不熟,只是这段日子他们和族里恢复了往来彼此才熟悉起来。安怡竭尽全力招呼她们,因此倒也热闹快乐,平太太的女儿素心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笑话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崩,逗得众人乐不可支。

    安怡也跟着大笑,管他的呢,天塌下来又高个子撑着,事情还没发生她实在不必要拘着自己,及时行乐才是对的。正高兴时,素心悄悄扯扯她的袖子,往门边呶呶嘴,安怡抬眼望去,只见兰嫂站在那里一脸的为难。便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招呼众人:“要什么只管和素心要,就算没有她也能给你们变出来。”

    众人都笑起来打趣素心,素心大大方方地道:“怡姐姐把你们交给我了,谁也不要得罪我,否则我不给她饭吃……”

    安怡出了房门,当先进了最清净的药房,兰嫂紧跟着进去:“婢子依着您的吩咐,去前头打听,知道谢公爷是来了的,正跟着老爷一起陪客,安侯府那边的男客也基本来了,是由平老爷帮着招待的。婢子就去了门前,想问蜀王府的事,半途给个小厮拦住了,说是他们家主人给姑娘的贺礼。婢子才要问他主人是谁,为什么不送到前头去登记,人已经跑了。婢子胆大,打开了看是什么东西,结果这东西真是贵重……”

    兰嫂为难地递了一只盒子过来,盒子里装的是一只内外壁朱砂红一色的钧窑笔洗,安怡当然是认得这东西的。这是当年她送给田均的定情之物,难为他还能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安怡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很难过,其实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愤怒,仿佛那些愤怒和伤心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平息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让恶人血债血偿,不让他们在这世间继续作恶并逍遥自在的决心。她笑了起来,夸赞兰嫂:“眼光见长,果然是贵重的好东西。”

    兰嫂有些不好意思:“跟着姑娘这么久了,姑娘那么宝贝那对花盆,又喜欢这样的东西,婢子看着看着也就知道了。”

    安怡在案前坐了下来,打发兰嫂:“东西我拿着了,你还去门口守着。”

    兰嫂匆忙离去,安怡拿起笔洗,揭开锦盒里垫着的棉絮等物。以她对田均的了解,他断然不可能就只送这么一只笔洗给她就算了事,他必然会在盒子隐蔽的地方藏上那么一两封书信或是纸条什么的,从前是为了卖弄才情,如今却可能是吓唬威胁她,然后再提出要求来。

    棉絮下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几张纸,其中一张叠成了方胜,另几张不过是对折而成的纸条,纸条上还浸染着颓败了的蔷薇花色,散发着久远的陈旧气息。安怡逐一打开来瞧,一张是她用螺子黛写的,约他在狮子山的桃花林里见面,她要跟着田氏去那里游玩;一张是她用毛笔细细写成的簪花小楷,写的是一首七言诗,向他倾诉衷情;还有一张好像是用花汁写的,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唯有花汁的颜色还惨淡地留在上面,就像是美人和着胭脂晕开的泪痕。

    当时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用花汁给他写这封信来着?写的内容又是什么?安怡记不太清了,她努力想要回忆起来,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她笑了笑,扔下这几张纸条,打开了叠成方胜的那张纸,这才是田均写给她的信。

    田均的字写得很好,他是真正在读书上花了功夫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越发觉得不甘平淡吧。安怡将他这封信逐字逐句地认真看完了,然后总结了一下,田均在隐晦地告诉她,他已经知道有些事了,但他不害怕,反而很高兴,只是担心她会对有些事产生误会,让她给他个机会解释一下,另外,他手里还有些紧要的东西给她。

    他在反复强调,他要给她的东西非常紧要,一旦落入别人的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当然他还款款情深地回忆了从前那些时光,表示他从未忘记过她和那些快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起她来他就会忍不住涕泪交流。最后他表示他会在盘龙寺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等着她,不见不散。

    安怡微笑着,将这封信和另外几张纸条一起扔进了炭盆里,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通红,纸条才飘下去就腾起一股明丽的火焰,瞬间就将纸条包围并化成灰烬。欣欣张惶失措地跑过来探着头张望,看见安怡坐在里头,就笑了:“哎呀,婢子以为是哪儿走水了呢,原来是姑娘在烧东西。”

    安怡也微笑着招呼她:“去把方才田大奶奶送给我的东西拿过来。”

    欣欣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了出去。

    安怡坐在药房里仔细观摩那只朱砂红一色的笔洗,这只笔洗的由来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好像是打小它就陪在她身边,她第一次学写字,第一次学作画,都是用的它。王氏将幼小的她抱在怀里,手把手地教她研墨,运笔,温柔地笑着在她耳边道:“唯有这样的好东西,才能配得上我的宝贝。”每当这时候,她总会转过头对着王氏皱鼻子,王氏总是笑骂她是个小调皮,然后又抚摸着她的发顶轻轻叹口气。

    后来,她看上了田均,觉得自己和田均是两情相悦了,又和他说到了婚嫁,恰逢家里人打算把她嫁给鄱阳王做续弦,她怒急攻心,愤怒地想要做点什么来表示她的决心。一般闺中女儿喜欢送的簪钗香包之类的东西她看不上,她直接就把这只笔洗捧给了田均。伺候她的嬷嬷和丫头很快就发现这样贵重的东西不见了,一查就查到了田均那里,她再跑去跪在了病重的祖父面前恳请这门亲事。

    安怡扶着头,笑了起来,果然是年少轻狂,以为这世间什么都应该满足自己的心意才是对的。

第430章 必须努力

    (第二更送到)

    欣欣跑得满头细汗,献宝一样地把张欣送来的东西递给安怡,笑道:“今日收到的礼太多,这东西被埋得很深,婢子好一歇才从里头刨了出来,姑娘没有等太久吧?”

    “没有。”安怡接过盒子,笑着打发欣欣:“去看看什么时候开席?”

    欣欣欢快地跑走,安怡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装的是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可怕的鬼面,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安怡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很应该将这几张符纸贴到张欣的脸上去才对。这样想着,她也就将那几张符纸原样装好,把盒子和田均送来的盒子并排放在一起。看着那两只心思各异,样貌一样的盒子,她的心情很是愉快,这夫妻俩真好玩,果然聪明人做夫妻就是不一样。

    因为不好让素心等人久等,安怡就起身回了房,房里都快炸了锅,姑娘们又说又笑,笑得脸都红了,见安怡进去,就突然安静下来。

    安怡不露声色地道:“在说什么好玩的事呢?也说给我听听,不许藏私啊。”

    姑娘们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是不肯说,安怡就点了素心的名:“素心妹妹你来告诉我。”

    素心害羞地扭着帕子,小声道:“不是呢,是有个姐妹刚从外头进来,看见了棠国公……”说到这里,“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安怡道:“他们都说,棠国公府要和府上做亲了,是这样的吗?怡姐姐?”

    安怡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有些脸热,佯作生气地把脸一沉,道:“瞎说!捕风捉影的事儿你们也敢乱传!小心让伯母、婶娘她们知道了,个个儿都逃不掉一顿好打!”

    素心大笑起来:“姐姐脸红什么?”

    一群少女跟着笑了起来,突然一个穿翠色衣裳的少女轻轻道:“也许你们真是误会了?我听说太后娘娘有意把永昌侯家的大小姐许给棠国公呢。”

    全场雅雀无声,众人都看向那个少女,是安保杨家的幺女慧英,不过才十一二岁,正是倒懂不懂的年纪,她姐姐急得厉声呵斥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慧英不服气,尖着嗓子道:“我哪有胡说八道了?我上次跟着娘去永昌侯府做客时,亲自听见他们家的人说的。”

    安保杨家算是族里比较好的人家之一,他自己本人也是两榜进士的出身,杨太太和永昌侯府有亲,两府经常有往来,慧英年小,永昌侯府的人不怎么防备她也是有可能的,但更可能是想要通过她向外界传递某种信息。毕竟安怡和谢满棠的纠葛是真的不浅,京里很多人已经把她视为谢满棠的人了。

    永昌侯夫妇没有女儿,但永昌侯世子却有一个女儿。这女孩儿安怡见过,聪明端庄又美丽,算来比她还小一岁,论起家世容貌,和谢满棠的确是很般配的。永昌侯府后续无人,连太后想为娘家找个有力的支撑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这桩亲事成了,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连太后、皇帝母子薨逝给永昌侯府带来的影响。

    安怡有一瞬的愣神,很快就又笑了起来,拿话岔开去:“方才外头使人进来讲,说是要开席了,长辈们开恩让咱们都可以喝一杯。酒是平太太秘制的桂花酒,数量有限,去得晚了可就没了。”

    素心小小年纪就学得八面玲珑,几乎是立刻就接上了安怡的话,推着站在她身边的姐妹们往外走:“快快快,我娘秘制的这个桂花酒真是香得不得了,我一年只有过节时才能尝一小杯,可便宜你们了。”

    安保杨的长女为了弥补妹妹的过失,也跟着起哄:“素心姐姐真小气,你越舍不得,我越要多喝些。”紧紧拉着慧英的手把人带出去了。

    安怡笑着和她们打招呼:“你们先去,我收拾一下就来。”抿好了头发,匀过了脂粉,兰嫂才匆匆赶了来,有些沮丧地道:“朱侧妃不来了,使人送了礼品来,说是身体不舒服,不好出门做客。”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有些人总不会让人失望,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失望的。安怡整整簪钗,最后一次在镜中确认自己的状态非常好,转身出了房门。

    席开两处,外面是男客,里面是女客,但这座房子的确是小了点,因此男女客之间只能隔着一堵墙而已,女客能听见隔壁男客们的笑闹声,便都矜持了很多,张欣总算是逮着空子说了一句:“要不是隔壁的院子被烧毁了,也可以多个地方待客。说来,当初老太太和婶娘都在生着病,是被吓坏了吧?我来看你们时,还听见人家都觉得奇怪,这么大个家族,怎么就没有人来看一看呢?”

    众人顿时大为尴尬,即便都知道张欣在使坏挑唆,但她说的就是事实,于是气氛一下子低落下来。平太太竭力想要活跃气氛,拉着薛氏妙语如珠,薛氏的娘家嫂子也很着急,卖力地配合,邱太太也跟着帮忙,众人就都又轻声笑谈起来,谁都不耐烦多看张欣一眼,只当这个人不存在。张欣也无所谓,自斟自饮,偶尔瞅着安怡笑得又阴又冷。

    安怡觉得,张欣应该是已经听说了有关永昌侯将与棠国公府联姻的事,所以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她也在搜寻着谢满棠的声音,但她一次也没能听见他的声音,听不见也就听不见吧,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她早已经学会脸上和心里想的是两回事。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尽己所能想要将每个人都招呼周到。

    不管最后会怎么样,她总要生活下去的,日子要过好,再不能和从前一样把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就算是她再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安保良一家子人也还要过日子啊,还有可爱的安愉,他的一生还长着呢,她必须得努力。

    总算席终,安怡跟在薛氏的身后站在二门处送客,她想遇见谢满棠,却看见了田均。田均远远地站在人群里朝着她微笑,脸上带着“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瞒不过我”的笑容。张欣从安怡身后施施然走出来,回头看着安怡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要送了吧,你太客气了。”

第431章 逼迫

    安怡看着张欣一笑,甜甜地道:“你误会了,并不是对你客气,你不配。你走了我还要使人拿水洗地。”

    张欣勃然大怒,一张脸忽红忽白的,安怡含着笑,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不急不缓地问仆妇:“田大奶奶的车怎么还没驶过来?”

    有几位其他府上的女眷携手而来,热情地安怡、薛氏道别,看见张欣站在那里,都神色古怪地笑了起来,就是没有人肯主动和张欣打招呼的。

    这时候闹起来就是给自己难看,张欣深呼吸,强忍了怒气咬着牙低声道:“我等着看你怎么个死法。”

    安怡只装作没有听见,转过身去和其他客人说笑,张欣又站了片刻,拂袖而去。

    直到最后一个客人去了,安怡还没能见着谢满棠,安保良醉醺醺地溜达着从前头过来,看见她在那里站着,就晕沉沉地上去道:“早走了。宴席过半就去了。”

    薛氏忙使人把他扶走:“快回去,别闹笑话。”

    安怡有些失望,因为家里人少,薛氏又不是能干的,安老太又老了,不能把所有的收尾工作都交给平太太去做,便跑去跟着帮忙。薛氏很是愧疚:“你大好的日子,本该让你玩得尽兴,却要因了我的无能,让你不得一刻钟的闲。”

    安怡笑着搂住她,把脸贴在她的背上:“也没什么,又不要我动手,无非就是盯着下头人做罢了。您生我养我,就是最大的好,还要怎么厉害呢?”

    平太太在一旁笑道:“瞧瞧你们这母女情深的,可真让我羡慕。我说嫂子,侄女儿说得很对,你生养了这样能干的孩子,还要嫌自己没本事,是要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薛氏满足地笑了起来,反手抱住安怡,心满意足地道:“我没白疼她,现下就只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就是让我立刻去死也值了。”

    “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活的呢。”安怡伏在薛氏怀里,眼泪静悄悄地流出来。她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的。

    平太太担忧地看了眼安怡,道:“我去盯着他们收拾东西,其他东西倒也罢了,就是有一套白底红花的官瓷碗盏盘碟是从其他人家借来的,不好损坏。”

    薛氏不疑有他,忙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儿去。”总不能一直这样依靠族人,她必须得自己撑起来,否则真是白浪费了安怡和安保良父女俩这么辛苦地给家里挣了这么一份体面。见安怡也要跟着起身,便不容置疑地按住安怡的肩头:“不要来,你就在这里看账簿吧。”

    薛氏已经安排好了,自己若是再强着跟了去,倒像是不信薛氏能做好这些小事似的,安怡也就坐了下来,叫婆子捧了账簿来瞧。

    薛氏跟着平太太边走边聊,试探地道:“小姑娘们可是闹别扭啦?我瞧着她们怪怪的。”

    做母亲的心总是最敏感的,哪怕就是迟钝单纯如薛氏。平太太已经听自家女儿说过了,便叹道:“也没什么,是保杨兄弟家的小女儿慧英说了几句孩子话,没人当真。”

    京中的人多数说话都爱绕圈子,藏一半掩一半,说是没什么才真是有什么,薛氏把这事儿记在了心头,打算稍后去寻当时伺候的人来问一问。忽见棠国公府给的一个姓柳的婆子过来道:“太太,有点事要禀告您。”

    平太太识趣地先去了,薛氏问道:“什么事?”

    柳婆子小声道:“外头来了一对夫妻,说是你们家在昌黎的故人,点名要见您。”

    不知何故,薛氏突然觉得心头跳得突突突的,就好像什么事要发生了似的,便攥紧了帕子道:“他们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柳婆子道:“男的那个说是自己姓陈,女的那个只是哭,说您要不见他们,他们就要跪到门口去求了。”其实女的那个说的话远比这样难听,只是做下人的不好当着主家的面说这些,柳婆子欲言又止:“不好打发,太太您看怎么办?”

    对方挑着这个时候来,就是估摸着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但没有挑在客人最多的时候来闹,也算是留了余地,薛氏已经猜到是谁了,想想自家人也没什么地方对不住陈家的,便道:“那就请到花厅去吧,我立刻就出来。”又细心叮嘱柳婆子:“不要告诉姑娘。”她不能为安怡做其他事,总能不叫这些琐事来烦安怡。

    薛氏刚走到花厅前,一个人影就从里面飞奔而来,一头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袖子滑跪到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声道:“安太太,安太太,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儿子吧,他年轻不知事,不懂得人情世故,但真是没有坏心的,求您看在当年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薛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唬得往后连退三步,一迭声地道:“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对方却不管不顾地死死揪住她的袖子,见她后退也跟着往前膝行,哭得越发大声凄惨起来。几个或是临时雇来、或是从族里借来的仆妇正在外头干活儿收拾家私,听见声音就都好奇地探过头来瞧。薛氏难堪得要死,还是柳婆子和闻声赶来的钱婆子一左一右地把那妇人强行扶将起来,笑道:“这位太太真是的,哪有这样求人的?把我们太太吓坏了,谁来帮您做事?有话好好说,别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懂,不然我们太太听不懂,就只有请你们去报官了。”

    软硬兼施之下,那妇人才没有再去抓薛氏,而是软绵绵地靠在钱婆子身上哀哀地看着薛氏道:“薛姐姐,你忘记我了吗?我是知善的娘啊。他不见了。”

    薛氏当然知道她是陈知善的娘潘氏,但是心里也着实恼恨,当初安家深得陈知善的帮助扶持不假,但后来亲事不成,陈知善负气远走,两家人就差不多断了往来。他们家也不是不记情的人家,安保良做了昌黎的县令,无论大小事情总是关顾着陈家,她也是礼敬有加,更不要说后来黄氏叛乱,安保良特意抽调人手保全了他们一家子。无论多么大的恩情,也算还清了吧。怎能儿子不见了就跑来说是他们家害了呢?不过是害怕他们不肯帮忙,先下手为强,逼迫他们不得不帮以证清白罢了。

第432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四更)

    薛氏心里膈应,脸上就做了出来,潘氏见状,哭得越发凄惨,挣扎着又要给她下跪:“我也知道这样不地道,但我们真是没有办法了!”

    薛氏是真怕这件事扯出来又把安怡牵扯进去,便好言好语地安抚潘氏:“陈太太你快别哭了,坐下来喝口水,细细地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你总这样哭闹,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潘氏犹疑不定,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陈老爷这时候才过来给薛氏见礼:“对不住了,拙荆之前在家时就为了知善那个不孝子操碎了心,好容易见着了人,欢喜劲儿还没缓过来呢,他就又不见了。那天他是来府上,说是要谢安怡之前帮忙的,来了就没回去,这都好些天了,到处都找不到……”陈老爷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们夫妻就得这么一根独苗,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给我们养老呢,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人怎么活?”

    薛氏心地善良,又是做母亲的,听到这里心就跟着软了,也跟着着急:“他和你们说他是来我们家的吗?他没来啊,那天我一直都在家,根本就没见过他来。”

    潘氏绝望地大哭起来:“千真万确,他就是来你们家了!这孩子打小不会说谎,心眼最实诚。他没必要骗我们啊,他也没什么坏心,就是说之前对安怡有些误会,想要找到安怡和她说清楚,并答谢安怡,然后就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过日子。家里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车也雇好了的,他没理由再悄悄跑掉。安太太,安太太,求您发发慈悲吧!”

    潘氏以头撞地,一会儿的功夫就撞得脑门子鲜血直流,惨不忍睹。陈老爷也不去拦着,左右看看,要朝廊柱上撞过去:“儿子没了,我们老两口独自活着也没意思,不如都死在这里好了。”

    夫妻俩都俨然是认定陈知善就是被安家扣留或是弄死了的样子。薛氏顾得潘氏就顾不得陈老爷,又生怕给外头的仆妇们看去饶舌,还怕给平太太等帮忙的族人看了笑话,更怕给柳婆子和钱婆子瞧去说给郑王妃听了要坏事,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大声吼道:“别闹了!我答应帮你们找人就是了!”吼完这一声,薛氏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怎么做个好人就那么难呢?

    陈老爷有些讪讪的,潘氏也不敢抬头看人,薛氏哽咽着道:“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们不是不清楚,当年我们老爷宁可自己不吃不用,也要拿钱接济朋友和穷人,所以才会在昌黎城破的时候有那么多的人肯帮他。城都破了,大家都顾着逃命,还有人肯听他的话,去给你们家传信,帮着你们逃走,你们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好,撺掇你们,告诉你们不这样我们就不会帮忙,可是你们巴着良心说,你们对得起谁?”

    陈老爷的头越来越低,想说什么终究没能说出来,潘氏的嘴皮子动了动,最终面无表情,声线平直地哑声道:“总之安太太说一定帮我们找到人,我就相信了,我们住在北边的猫儿胡同,进去第五家就是,三天后我要等不着消息,我就只好再来求姐姐了。”

    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薛氏气死了,有心想和潘氏争辩两句,潘氏直瞪瞪地瞪着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若不是你的姑娘,我们家知善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找到他,我们立刻就走,不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不该乱说的话我们一句也不会乱说。”说完拉着陈老爷就走。

    薛氏傻兮兮地看着这二人旋风似地来了又旋风似地离开,才想起来还有些细节没问清楚,就见安怡从后头快步跑了出来,大声道:“快拦住他们,我有话要问。”

    薛氏忙道:“拦住他们!”可是等到柳婆子等人追了出去,街上哪里还有陈老爷夫妇俩的影子?

    这找人的也太奇怪了,哪儿能跑得这样的快?薛氏目瞪口呆,又觉得是怪自己没本事,处理不好事情,便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

    “不关您的事。”安怡叹了口气,烦躁地揉揉眉心,她在里头听到消息就赶紧出来,谁知还是来晚了一步,若然真是有心人要拿陈知善作伐子,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便叫了兰嫂过来:“趁着天色还早,拿我的牌子往宫里递进去,就说我明日要进宫叩谢皇恩。”又让人把老焦找来:“明日我要入宫,问问公爷,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有急事要见他一面。”

    兰嫂和老焦都领命去了,安怡把平太太和薛舅母请了过来,将薛氏交给她二人:“给我娘找点事情做,别让她闲着,闲着就要胡思乱想。”又让崔如卿:“今日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生事,最近恐怕都平静不下来,临时雇来的和族里借来的丫头婆子们就都抓紧打发走吧。能堵得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乱说固然好,堵不住也没关系。”

    崔如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本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才刚动手拿住了桂嬷嬷和玄一真人,就闹出来这么多幺蛾子。看来他还是太久没有做这种事,有些生疏了。

    却说陈老爷和潘氏急匆匆出了安家大门,什么都顾不得的就跳上道旁停着的马车,连声道:“快走!快走!”

    马车很快就驶出金鱼巷,在大街上疾行片刻,又转入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往前行驶了十余丈才放缓了速度。陈喜放任马儿慢慢走着,回过头来看向车里的陈老爷和潘氏,低声道:“怎么样了?”

    潘氏很是疲累地道:“算是答应了。但是好像很不高兴。”

    陈老爷不放心地问道:“那个田大奶奶说的话是真的吗?我总觉得安家不太像是那样的人家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喜冷冷地道:“公子分明就是来见安怡的,他们家是不是就连这都不承认?田大奶奶说的话真假都无所谓。就算他们没动公子,也会因为害怕今天的事情闹出去不好听而卖力地寻公子,不然咱们去求谁呢?”

第433章 别扭

    天还未亮,安怡就起了身,认真地沐浴更衣,按品级大妆后登车入宫。车行路上,有细细的雪粒子打在车壁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兰嫂轻声道:“下雪了,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安怡揭开车帘子往外看,想起自己到京城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却走了几年才能走到这一刻。“哒哒”的马蹄声敲碎了清晨的宁静,谢满棠披着玄色的大氅迎面走了过来,停在车前朝她伸手。

    安怡将手递过去,谢满棠稍一用力就将她拉上马背,再用大氅将她严实地裹了起来。此时天色尚早,即便是上朝的诸大臣也还未曾出发或是刚要出发。偌大的街上唯有他们这一张马车和一匹马,再往后,遥遥缀着几个谢满棠的侍卫长随等人。

    谢满棠的胸怀宽阔而温暖,安怡靠在他怀里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那许多的烦恼统统都在瞬间离她而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谢满棠的呼吸吹在安怡的耳边,将她的碎发吹起,弄得她痒痒的。安怡突然很委屈,垂着头道:“你难道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

    谢满棠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安怡等不到他出声解释永昌侯府的事,少不得憋了几分闷气,便推了他的手臂几下:“放我下去。”

    谢满棠松开手臂:“我不留你。”

    安怡气哼哼地仰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管紫骝马还往前走着,翘起脚就要下马,谢满棠也不帮她,也不让马停下来,只管懒洋洋地看着她。

    安怡气急,拉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骄傲的人是因为有本钱才能骄傲得起来,娇憨不讲理的人是因为有人疼,有人忍,所以才能娇憨得起来,才能理所当然地不讲理。因为知道谢满棠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安怡也不能免俗地骄纵了一把,果然骄纵之后感觉要好了很多。

    谢满棠轻轻吸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没怪你,你倒先怪上我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是要问关于永昌侯府的传言,他却要问她和莫天安解约的事,这事儿没法解释因果,安怡先下手为强:“那我有什么办法?都说好了他要临时反悔,我能怎么办?只能是日后再不在永生堂出现,也不再给他看病配药就是了。”

    谢满棠再次恢复到沉默状态,安怡等得不耐烦,又是知道他一旦深究起来,她就没办法和他交代的,便三分要挟三分赌气四分试探地拽着他的手垂着眼道:“人渐渐多了,让人看见不好,别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谢满棠真的也就松开手让她下去了,安怡坐到车上,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噎巴巴的堵得慌,不甘心的想要再问他几句,却又觉得抹不下脸来,想就这样放过去了,心里又真不是滋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谢满棠已经骑着马往前头去了,连头都没回过。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他玄色的大氅上头盖了一层细白。

    安怡愣了愣,缩回狐裘里将自己掩藏得严严实实,她再不会问他了,好吧,其实她也没问。兰嫂担忧地试探着开口:“姑娘,您……”

    安怡用沉默表示拒绝交谈,她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无非是生怕那个秘密爆出来之后眼前的美好统统都会烟消云散,因此伸过一次手没得到回应就再懒得伸手,省得事后双倍的痛苦。

    兰嫂只好闭紧了嘴。

    马车很快驶到宫门前,天色尚早,宫门尚未开启,老焦只好把车赶到道旁避风处静静等着,安怡拿了陶茶罐在火盆边上烤着,烤得茶焦香了才提起一直挂在炭盆上方的滚水倒了进去,热气腾起来,浓郁的茶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老焦在车外耸着鼻子笑道:“好香,这不是京里的饮法,倒像是山里的饮法。”

    安怡取了个大瓷缸斟满一杯滚烫的热茶用帕子包着递出去,老焦谢了一声,抱着瓷缸子取暖。安怡又从炭盆里拨了两个红薯出来,让兰嫂扒了皮递给老焦。

    老焦乐了:“姑娘这是早有准备啊。”

    安怡笑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因为见过的事多了,所以才会准备得如此充分,她起早是因为知道谢满棠会在这条路上等她,如果两个人谈得好,到了宫门前宫门也就开了,如果谈得不好,那就要在宫门外苦苦守候。这么冷的天,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别让自己受苦受罪才是。

    车帘子被人粗鲁地从外头拉开,柳七探进头来笑嘻嘻地道:“我老远就闻着香,正想着谁这样的会享福呢,结果就看见了老焦。”伸手就拿走了兰嫂刚剥干净的红薯,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浓香的茶,没有半点诚意地问安怡:“小安你不介意分点给我尝尝吧?”

    安怡看着他笑得甜极了:“不介意。外头冷,七哥你要不要上来暖和暖和?”

    柳七正想上车,又及时刹住了,笑道:“算了,有些人的心眼比针尖还要小,我还是别找不自在了。昨天没能亲口和你道喜,现下补上。”

    安怡笑着取出针囊给他瞧:“多谢七哥送的礼,我老早就觉得这金针好是好,就是美中不足,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

    谢满棠总算是还有点良心,没把他的这份功劳给吞了,柳七压低声音道:“你们又怎么了?”

    安怡笑得十分勉强:“没什么啊。”难道她要告诉他,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在别扭,所以就成了这样子?

    柳七咬了口红薯,笑着道:“从前有人受了伤,肚子饿了,问他想吃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茶水就红薯。我还道这种吃法是从哪里来的呢,今日才知道是从你这里兴起来的。”

    安怡装作听不懂,笑嘻嘻地又亲手剥了个红薯给他:“爱吃就多吃点。”

    柳七不要:“说吧,什么事?”

    安怡很自然地就把陈知善的事儿说了出来:“那天我才从京外别院里见了我师父她们回来,在家门前见了他一面后就再没见过他,听他家里人说是他没回去。想请七哥帮着查一查,他是去了哪里?是谁在中间捣鬼?方便么?”

第434章 得志

    柳七爽快地道:“怎么会不方便呢?你既然叫我七哥,我总要当得起才是。”挤眉弄眼地问:“其他还有什么事没有?”譬如说给某人带句话什么的。

    安怡摇头:“没了。”

    柳七失望得不得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安怡侧着头笑:“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么?只许求一次?”眼角觑到不远处站着的谢满棠,就冷了脸把车帘子放下来。

    柳七比猴子还要精,安怡才收了笑容就知道谁来了,转头对着谢满棠炫耀似地晃晃手里的红薯,不顾形象地咬着红薯边走边说:“真是香啊,很久没尝过这么香的红薯了。”

    谢满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柳七莫名其妙,看看谢满棠又看看安怡的车,低声道:“什么毛病!”

    安怡在宁寿宫偏殿里静等,江姑姑抽空过来看她,笑着道:“这身衣裳真合适。”

    安怡笑道:“都是圣上和太后娘娘的恩典。”

    江姑姑点头:“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话似是别有所指,安怡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姑姑,江姑姑笑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耐心等着,太后娘娘那边还要一会子。我去前头伺候了。”

    安怡起身送她出去,走到殿外,江姑姑笑道:“有人看你来了。”

    六皇子慢吞吞地带着个小太监沿着长廊走了过来,神色很是严肃,根本没有半点来看人的温和样儿。这孩子,装的功夫又更进了一层,安怡含着笑屈膝行礼:“臣女安怡见过六殿下。”

    “淑惠乡君免礼。”六皇子小大人似的朝安怡虚抬一把,认真打量了一回,矜持地道:“不错。”

    安怡笑道:“殿下看来也很不错。最近都有在打拳吗?”

    六皇子道:“从未落下过,但这脚始终差一点不能痊愈,想来是这段日子乡君未曾入宫行针的缘故。”

    安怡忙着解释:“前些日子出了点事,病了一场。且殿下这病绵长,是要慢慢恢复的。”

    “不怪你,我都知道,就是来瞧瞧你可还好。”六皇子一挥手,小太监捧了一只扁长盒子上来,六皇子道:“知道你要入宫谢恩,特意留着亲自给你的。”

    安怡含着笑接过去,六皇子期待地道:“打开看看?”

    再怎么年少老成,始终也还是孩子心性,安怡忍着笑揭开盒子,看到里头放着两管竹笛,一管为白竹所制,一管为紫竹所制,另有一对青玉管小羊毫。这礼物是真正用了心的,安怡高兴地道:“殿下赐的东西实在是好极了,臣女很是喜欢。”

    六皇子见她两眼放光,爱不释手,是真的喜欢,便也跟着笑眯了眼:“是请江南的匠人特制的,白竹笛发音清晰明快,紫竹笛柔和圆润,那笔是我亲手制作的。你瞧瞧用着顺手不,若是顺手,我闲了又再制几枝给你。”

    皇子制笔供给她用?不要太拿大了吧,安怡受宠若惊:“怎么敢烦劳殿下?”

    “小安大夫的胆子什么时候这样小了?”张婕妤“吃吃”地笑着,被一大群宫人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挑剔地将安怡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怀好意地道:“小安你清减了不少。听说是最近家里事太多?”

    曾经鹌鹑一样缩起来的张婕妤如今居然抖起来了,想来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宫里的情势千变万化,眨眼的功夫扫地的宫女就能成为人上人,得宠的妃子也能成为冷宫里的泥。安怡无暇猜测张婕妤到底交了什么好运,恭敬地俯身给她行礼:“见过婕妤娘娘。”

    张婕妤傲慢地抬抬下巴,道:“免礼。”目光在六皇子和安怡身上来回转了转,掩口笑道:“都说小安大夫和六殿下感情甚笃,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六皇子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了眼睛,神色淡淡的道:“婕妤娘娘没听错,我甚是感激淑惠乡君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

    什么乡君,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张婕妤微带不屑地看着他那只尚未完全痊愈的腿,颇为轻慢地道:“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修媛姐姐,听说她是病了?要不,六殿下也和太后娘娘求个恩典,让小安去给修媛姐姐看一看?”

    六皇子身后的小太监微微露出不忿的神色来,六皇子却仍然淡淡地道:“多谢婕妤娘娘好意。”安怡直觉李修媛一定出了什么事,只是不好细问,便立在一旁不出声,任由张婕妤炫耀。

    张婕妤见他二人全都一个木头样子,觉得很是不解气,眼珠子一转正要找点事来做,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过来道:“婕妤娘娘,太后娘娘宣召。”

    连太后见她却不见安怡,张婕妤感觉总算是报了之前的一箭之仇,便语气轻佻地朝安怡笑道:“承让了,我先去,小安大夫你慢慢儿地来。”衣带生风,飘飘然地去了。

    安怡眼看着张婕妤走得不见了才回头,正逢六皇子也才收回目光,二人目光交接处,都把彼此脸上微妙的神色看了个明明白白,就都笑了起来。六皇子轻声道:“婕妤娘娘怀了龙裔。”

    这么快?安怡有些诧异,六皇子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小太监知趣地退了好几步,六皇子这才目视着纷纷扬扬的落雪低声道:“半夜跑到坤宁宫去缅怀皇后娘娘,恰逢圣上夜有所感游到坤宁宫……前两天就诊出来有了身孕。宫里有段日子没有喜事了,太后娘娘和圣上都很是欢喜。”

    原来是这样。安怡侧着头想,不管皇帝是不是想要借机给莫贵妃竖个对手,张婕妤都不应该是最佳对象。张婕妤抱连太后的大腿有段日子了,也不知道她和永昌侯府突然提出来的那桩婚事有没有关系?兴许是有的,不然张婕妤见着她不会这样的轻慢得意,这种轻慢得意是一种了然并稳握胜券的轻慢得意。

    六皇子没有提李修媛,而是温和地对安怡道:“我的腿其他人还是看不好的,日后若是方便,还是继续请淑惠乡君入宫来给我诊治吧。我已经和圣上说过了。”

    安怡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如就趁这会儿给殿下号脉吧。”

    二人一同进了偏殿坐定,安怡将手放到六皇子的脉上,惊讶地挑了挑眉。

第435章 据说

    六皇子沉默地看着安怡,目光里多有祈求。

    他的病是好了,恢复得也真是好,但目前莫贵妃势盛,他不想被挑出来做那个被打的椽子。只要他的腿脚一日不复原,他就多一分安全,毕竟偌大的大丰朝,这么多的皇子,腿脚有疾的人怎么合适做继承人呢?因为旁人的恶毒,他失去了大好前程,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会对他多几分怜惜,这就又多了一层保障,李修媛就是再蠢笨上几分也没有关系。

    这么多的人,他只信任安怡。

    安怡很快掩去异色,有些遗憾地道:“殿下还要多调养一段日子才是,您尚且年幼,恢复得会很好,不要太担心了。”就算是她帮着瞒了这一时,也不能帮他瞒太久,若是有人真心要探查,是瞒不了太久的。

    六皇子了然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告诉父皇和皇祖母的。”他知道分寸。

    既然知道分寸就够了。安怡问宫女要了纸笔,给六皇子开了方子:“前一段的药方不要再吃了,换张方子。”

    六皇子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她写字,突然低声道:“听说黄昭很神勇,是么?”

    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来?安怡十分诧异,六皇子白玉一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仿佛就是真的好奇,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无聊到学着闲得没事儿的妇人那样好奇打听。安怡想了想,中肯地道:“都说他从前曾单骑闯入靺鞨敌营中,斩首三十余人。”

    六皇子不再多说什么,径自去了。

    安怡在偏殿里又静候了约有一炷香,宫人进来把她领了过去,张婕妤已经走了,连太后歪在熏笼旁看书,等她行过了礼就让宫人给她端凳子:“到我这边来坐。”

    安怡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外间的传言,谢满棠的不解释,张婕妤的态度,六皇子的暗示,连太后的先冷后热,仿佛都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不会是好事。

    连太后等她坐下来,将手里的书递过去:“念给我听,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不得不服老。”

    这次终于不是佛经,而是一些前朝贤后的小故事,安怡磕磕巴巴地念着,慢慢也就念得顺滑起来,声情并茂。念完一个故事,连太后笑了:“你倒是稳得住。”

    安怡谨慎地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连太后道:“都听说了?”

    安怡想当然的就认为连太后问的是关于谢满棠的婚事,本想要否认,眼眶和鼻头却红了,拼命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连太后托着腮笑看了她一会:“这是听说了。”

    安怡也就大大方方地掏出帕子拭泪:“太后娘娘恕罪,臣女失礼了。”

    连太后道:“你可恼恨?”

    安怡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只是心里难免难受。”说自己恼恨,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心里有恨,那就会和永昌侯府作对,那就会和连太后作对啊,谁会高兴?何况在这些人眼里,她得封这个乡君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说自己不在乎,她和谢满棠的那点事儿瞒得过谁去?何况郑王妃已经入宫求过连太后了,她要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未免显得太假太虚伪心机太深沉。

    连太后冷不丁道:“据说,你和黄昭有旧?”

    安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话的下一句就是,不然黄昭也不会悄悄藏在她车里,连过这么多道关卡,若不是遇到魏之明,兴许黄昭就逃脱了。安怡赶紧跪下去:“臣女与他确实是很早就认识的,不过那时候臣女并不知道他是黄家的人……”有些磕巴地把从前的事说了,包括黄昭想要从她这里打听谢满棠的病情也没隐瞒。

    连太后不置可否:“他为什么没杀你?”

    她活下来难道是罪过?非得死了才算是忠心?但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安怡委屈地道:“他恨我。可是这个怎么怪得我?黄氏如若真的是忠臣良将,谁能动得了他?”听上去就是黄昭恨到就连让她死都觉得是便宜了她。

    连太后没再说话,盯着熏笼看了一回,轻声道:“魏之明在这场战役中立功甚大,现如今他还在前方力战黄氏,有人提议,赏赐他一门体面的亲事,据说之前他曾经向你求过亲,并且之后再未谈过婚配……”

    怎么什么都是据说啊?这是据谁说?安怡的心一紧,痛哭流涕地看着连太后哭了起来:“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从前年幼不懂事得罪了他,那天他就想要乱箭射死我,现在要是落了他的手,还不知怎么个死法呢。太后娘娘垂怜,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求您别让我嫁给他,您不知道他有多吓人,当初当街拦着我非得要我答应嫁给他,我不肯他就敢当街打我,幸亏我躲得快,还记恨这么久,这是男人吗?”

    连太后好气又好笑,指着安怡和江姑姑道:“快看看,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先闹上了,什么叫做什么都不要了?皇命是能朝令夕改的么?”

    安怡又哭:“我错了。我错了。”

    连太后垂着眼淡淡地道:“你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安怡不敢吭声,甚至不敢偷瞟江姑姑,只能低着头做鹌鹑状,连哭声都显得气弱了许多。许久,连太后方道:“你师父呢。城破之后她去了哪里?”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连太后选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件事来,就是要逼着她说实话,安怡闭了闭眼,沉默。纵然知道吴菁的事情迟早瞒不过连太后,甚至于连太后接连发难可能都是因为听到了风声,但她不能说。一是吴菁之所以这样避开连太后不肯见面一定是有充足的理由,二是只要她招供了,就会把谢满棠一起牵连进去——把吴菁藏起来,是想要做什么呢?

    连太后也不急,站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看来你是还没想清楚,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说着往内殿去了,江姑姑叹息一声,也跟着走了。

第436章 肚子怎么叫了

    熏笼里的热气裹杂着沉香味儿扑头盖脸地涌过来,安怡不适地晕了头,要怎么办呢?连太后看着是个好人,其实一点都不好,杀伐果断,更是不允许旁人对她有一星半点儿的隐瞒和背叛。说假话是死,说真话也没好下场,安怡想了很多,最终作了决定。

    雪渐渐停了,天空放晴,日光反射在雪上又透过窗纸照进来,把屋里衬出一种奇特的冷白之色,外面传来宫人扫雪的沙沙声,安怡跪坐在腿上,脸被一旁的熏笼烤得红扑扑的,眼睛却别样的亮堂。如果连太后真的想要把自己的侄孙女嫁给谢满棠,她做什么都是错,如果只是为了要挟她想要吴菁的归顺,连太后就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江姑姑独自走进来,悄悄递给她一块热糕:“太后娘娘问,淑惠乡君想清楚了吗?”

    安怡其实不饿,但江姑姑的好意不能拂,三下五除二将糕咽了下去,又就着江姑姑的手喝了一小口热茶,才仰着头看着江姑姑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叩真子师叔祖病重将亡,师父想要陪她最后的时光。”

    江姑姑皱眉道:“太后娘娘要问你,之前你往京郊去住了些日子,之后也经常使人往那个庄子里送吃食,是送给什么人的?”

    果然是知道的,安怡垂下眼,苦笑着摇摇头。

    江姑姑默等片刻,不见她再开口说话,叹道:“我知道了。”说完又悄无声息地去了。

    宫人进来换了两回炭盆,安怡始终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她安慰自己,好歹没让她去雪地里跪着那,这样暖洋洋的烤着,膝盖下头还有厚厚的羊毛地毯,除了有点内急之外,还真的不难受。

    夕阳一寸一寸地落下来,屋里的光线渐渐淡了,江姑姑皱着眉头进来道:“太后娘娘让你住在宫里想清楚再回话。”

    安怡想不明白,既然连太后已经知道了吴菁的去向,并且连她的动作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不直接去拿人,反而要将她扣下来?

    她还住在原来住过的地方,伺候的宫人也还是那几个人,安怡和她们打听高尚仪的情况,却没有人知道高尚仪的具体下落,不由很是怅然。一夜无眠,天将微亮之时,连太后使人来召,安怡忙小跑着去了,连太后挥退宫人,道:“近日天气变化大,我身上酸痛不舒坦,你给我捏捏。”

    安怡净了手,认真给她捏了一遍,连太后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安怡轻手轻脚地给她盖好被子,也不敢就此退下去,便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守着,肚里“咕咕”乱叫,不由有些窘迫。却听连太后道:“饿么?”

    昨日的午饭、晚饭,今早的早饭,什么都没吃,能不饿吗?安怡义愤填膺地想,你试试就知道饿不饿了,语气却温顺如小绵羊:“心里惶恐,不知道饿。”

    连太后冷笑:“那肚子怎么叫了?”

    安怡委屈地道:“肚子它知道它饿了,臣女不知道饿。”

    连太后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往上翘了翘,冷淡地道:“此刻,谢满棠已经带着你师父在往宫里赶的路上了,过不得半个时辰就要入宫,你怎么说?”

    安怡抓住她唇角的那丝笑意,壮着胆子道:“我不能为了想嫁他就卖了师父啊。没有师父,我早就死了。”

    连太后蹙着眉头不说话,许久才道:“可是他也救了你很多次。”

    安怡轻笑:“不一样的。先有师父救了我,才能遇到他。”

    “这是什么歪理。”连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怅惘,“你和你师父这方面还真像。算了,这次暂且饶过你了。你去吃早饭吧,叫你师父看到我,定然又要怪我折磨你。”

    安怡不肯走,讨好地道:“我伺候您。”

    连太后冷淡地道:“放心吧,谢满棠脾气古怪,我还怕委屈了我的侄孙女儿呢,比他好的青年才俊有的是。”

    安怡讪讪地道:“我是真的想要伺候您来着。”

    连太后咄咄逼人:“既然是真心的,那我问你,六儿的腿怎么说?”

    如果连太后都不能信任,那么这宫里就再没有人可以帮六皇子了,安怡谨慎地道:“六殿下年幼,如春之草木,生息旺盛,总能好起来的。”

    “他既然相信你,你就用心给他治着罢。”连太后疲累地道:“前段时间,好像京里闹了个什么事,先说是借种生子的丑事,后来又说其实是什么江西颠道人一脉的有什么奇药,能让无孕的妇人如愿以偿生子的,你可听说过?”

    安怡垂着眼道:“听说过,家父之前在昌黎曾买过一房名叫吉利的妾室,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事,那颠道人的徒儿投入到黄氏门下替黄氏做事,不知怎么就给吉利用了那药,下来的胎儿乃是畸形,还是棠国公亲自审的案子,那俩人后来判了剐刑。”

    连太后厌憎地道:“黄家的人就是不行好,这种妖魔邪道就该千刀万剐才是。”心情一下子很是糟糕的样子。

    江姑姑进来禀道:“贵妃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安怡趁机退下,走到外殿,恰逢莫贵妃从外头走了进来,安怡给她行礼问安,莫贵妃亲切地扶她起来,上下端详着她道:“不错,这身衣裳很合适。”又压低了声音道:“恭喜你了。”

    宫中没有秘密,安怡觉得莫贵妃的亲切里暗含了另一层意思,譬如说,她刚才和连太后间接证实了江西颠道人一脉的神奇本领,张欣能借这个怀孕,张婕妤也能一次中的,不然都没法儿解释为什么之前她年轻貌美多次承宠都不行,这回一次就行了的。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有心人,张婕妤可以是运气好,也可以是借着张欣的手如愿以偿,但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可以用据说来害她,她也可以用据说来还击。就看谁的运气好了,就如这时候的莫贵妃与她,表面一团和气,下次见面谁又知道是什么情形?安怡恭敬地目送莫贵妃入了内殿,仰着头迎着朝阳走了出去。

    在宫道旁,她遇到了谢满棠和吴菁、以及被宫人用软椅抬着的叩真子。

第437章 莫催居

    谢满棠神色淡然地看着安怡,安怡从眼角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走到吴菁和叩真子面前低声道:“师父。”

    吴菁握住她的手,含笑道:“看着不错。”压低了声音:“不要多想,回去后就安安稳稳地呆着,不关你的事。你师叔祖缺几味药,正好请他们帮忙。”

    “那师父出宫后就来我家吧。”安怡目送吴菁等人走远,将要回头之际,谢满棠迅速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二人目光相接,他立刻飞快地把头转了过去,头越发仰得高了。

    安怡垂下眼,笑了起来,还在生气呢,她已经不生气了。

    兰嫂等人早在宫门外等着的,见安怡出来就围了上去,先把安怡扶上车,红着眼眶道:“姑娘可回来了,昨日您一去就没回来,可把人给吓坏了,老爷和太太一宿没合眼,老爷要上朝理公,太太本要跟着我们一起来等,还是棠国公一早就使人去说,您没有大碍,让咱们赶车来接就是。太太这才没来。”捧了热腾腾的粥和两样小菜上来:“棠国公说您可能在宫里吃得不太好。”

    岂止是吃得不好啊,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安怡两眼放光,端起粥碗埋头苦吃,吃完了两碗还要,兰嫂不给了:“先缓缓吧,回去再吃好吃的。”

    马车行到半路,就被人拦住了,湖月含笑站在车前道:“见过淑惠乡君。婢子是蜀王府上的,替我们侧妃娘娘给乡君传句话。”

    “什么事?”安怡忍不住阴暗地想,朱侧妃的消息都是挺灵通的,之前不肯应她所请相约见面,难道是因为知道连太后对她不满意,所以要躲着她?如今又主动找上门来,又是知道她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还真会审时度势。

    湖月跟了朱侧妃许多年,朱侧妃的风光和落魄她都见过,从当年的王府到安侯府,从安侯府到蜀王府,从京城到蜀地,她见识过的人和事太多了,当然能看出安怡眼里的不悦之意。便含着笑道:“前日我们侧妃身子不爽,未能成约,昨日要好些了,就想着要在您出宫之后私底下为您庆贺,怎奈您入宫就未出宫,一拖拖到了今日。赶早婢子就在这道旁候着,总算是等着了您。”

    安怡知道自己没立场发脾气,哪怕她知道那个人其实是王氏,其实是安安的亲生母亲,但王氏亏欠的是安安,不是安怡。安怡笑了起来:“多谢侧妃百忙之中还能记挂着我。”

    湖月见她想通了,便笑着道:“前方有个莫催居,很是清净,菜品也是少有的精致美味,我们侧妃在那里设宴为乡君庆贺。不知乡君有空么?”

    安怡道:“待我回家换一身衣裙,妆点了再来。”

    湖月微笑着行礼下去:“那婢子这就去回我们侧妃。”

    这就要见面了吗?只有她和朱侧妃两个人,朱侧妃会对安九的死有什么反应?是无动于衷还是悲伤难耐?安怡有些颤抖地拿起茶杯想要饮茶,结果发现茶杯里根本没有一滴茶水。兰嫂疑虑地给她斟了茶,笑道:“姑娘是太累了吧?”

    安怡胡乱应了一声,看着斟满了茶水的茶杯,突然又一点都不想喝了。回了安宅,薛氏和安老太少不得拉着她啰嗦了一回,安怡急着要出门,便道:“我好着呢,等我回来再细说。”

    薛氏有些失望:“给你炖着神仙鸡的,你不回来吃啦?”

    安怡道:“晚上回来吃。”想到如果一切顺利,吴菁等人晚上也应该来家里了,就又叮嘱薛氏:“师父晚上可能会来,多准备几个好菜,要是厨子做不出来,就去杏花楼请大厨,不要舍不得钱。”急匆匆地挑了件大红色的衣裙,披了白狐裘斗篷,一口气赶到了莫催居。

    莫催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里面的景色实在是太好,茶好酒好菜好,伺候的还都是美人,进去的人就不想出来,所以才会让催他走的人莫催。这样的地方花费当然低不了,安怡一路进去,看到的都是钱,无论是陈设的字画古董,还是美丽可爱的双胞姐妹,光可鉴人的青玉石地板,蜀地运来的蜀锦地毡,全都是钱。

    可真会享福,安怡忍不住忿忿,自己在那里吃苦受罪,那个人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可有过半点愧疚不安之意?

    一个眉目清秀,穿着青色素锦衣裙的中年妇人走过来,笑着要引安怡入内:“是蜀王府的客人吧?请往这边来。”领着安怡沿着青石小路往里走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一座玲珑小桥前指着前方精致的小院道:“客人请往里走,过了这道桥进去就是,奴就不跟去了,以免打扰客人的清净。”

    安怡轻轻颔首,走过小桥,站在小院前时终究有些紧张,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眼兰嫂。兰嫂不明所以,却还是应景地宽慰她道:“婢子一直跟着您的,咱们出来时也是和老太太、太太说过的,要是咱们到点儿不能回去,家里也会来寻。”

    什么啊,安怡苦笑着推开了虚掩的院门。浓冽幽香的腊梅花味扑鼻而来,院落深处一株高大的古梅正当怒放,朱侧妃拥着件华贵的火狐皮裘坐在树下,微眯了眼睛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一旁的湖月领着几个容貌美丽、打扮得体的小丫头正在摆弄精致的吃食。

    安怡的心陡然一跳,她想起了若干年前在安侯府中,王氏也是最爱挑着这种风和日丽、或是雪后初晴的日子坐在花树下或是烹茶奏笛,或是吟诗行酒。王氏生得貌美,体态风流,坐卧都是画,她年幼只知道好看,只知道那是她的亲娘,她可以扑过去抱着王氏喊娘,安保凤却只敢远远地站着看,从来不敢主动靠过去,却每每能在一转身后就弄了王氏身边的人,闹得要死要活的。

    朱侧妃沉默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安怡,有一瞬的恍然,很快就收敛了怅惘,朝安怡招手:“快过来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自作主张点了这些菜,瞧瞧要是不喜欢,又另外点。”

    (国庆出游归家途中,大堵车,不能准时更新,请原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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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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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医手遮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手遮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手遮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