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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8章 探望

    天刚亮,安怡就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给吵醒了。门外少有的争吵声一阵高过一阵,安怡竖着耳朵听了片刻,知道是送饭的仆妇和看守的士兵起了纷争,安怡见当事的士兵不是太凶残,不至于闹出大事,便不去管,自去看望安老太和薛氏。

    安老太服用了这两日莫天安使人送进来的汤药,病情平稳许多,只是人仍然糊涂,睡梦里喊的都是安保良的小名儿。哪怕安怡和她说起莫天安带来的口信,她也只是不信,认定安保良这是凶多吉少了。

    薛氏憔悴了一大截,见安老太病成这个样子,倒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只管哭不管事儿,但多数时候也是呆呆木木的。安愉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大概是深知祖母和母亲都不可靠,安怡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稍有片刻看不见就要大声喊姐姐。

    安怡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失去母亲时的惊慌无助,便很有耐心地将安愉带在身边,给他讲故事,教他认字写字认药背方子。再不然就是和看守的人提各种各样的要求,想方设法地和外头的谢满棠、崔如卿传递消息,尽自己所能地让家里人过得舒服自在些。只是奇怪得很,那两个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门被人在外头敲了两下,有人恭恭敬敬地道:“安大夫,饭菜来了。”接着两个妇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当头一个妇人是熟面孔,后面一个妇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安怡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道:“今日吃什么好吃的?”

    说到好吃的,安愉就眼巴巴地探长脖子看过来。

    当头的妇人笑眯眯地道:“还真给您猜着了,今日有好菜。”言罢将身子侧到一旁,让后头那个妇人上前。

    那妇人束手束脚地走上前去,抖着手打开食盒,露出里头精心烹制过的鸡鱼,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安怡,小声道:“安大夫,是我。”

    她是都察院御史邱通的妻子。当初她怀了三胞胎女儿,产相凶险,险些丧命,多亏安怡妙手施针救了她母女四人的命,家贫不能养活孩儿,又是安怡把宝县主引到她家里,替她解了燃眉之急。这样的情分,不能不记。

    “孩子们都好?”安怡看着害羞的邱太太,有些意外的笑了。当初她让崔如卿挑选了邱家作为棋子以期日后对付田均,本是有意为之,只是经手之后便竭尽了所能,没想到邱家果然记情,居然敢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看她。

    “托您的福,都好。”邱太太松了口气,有些后怕的道:“方才看守的不让进来,说我是生面孔,可把我吓坏了。”把食盒里的吃食尽数拿出来:“听说老太太和太太病了,就简单弄了些补身的汤,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趁着另一个妇人不注意,低声道:“令尊的事您别多想,兴许只是谣传……日子总要过下去,孙老夫人她们感怀您的好,让我给您带话,不管令尊做了什么,妇孺总是无辜。现下不是好时机,你们先忍一忍,我们会设法让你们早些出去的。”

    这又是安怡所没想到的,她一开始学医是为了生计和复仇,但自从踏入杏林,每碰见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病患都是尽心尽力,已经分不清动机。即便这世上有田均、张欣那样的白眼儿狼,也有许多例如安侯府那般冷漠无情的趋炎附势之辈,可也有如邱太太、孙老夫人她们这样记情的人。

    安怡的面上便露了几分感激:“多谢你们,好意我领了,但正如你所言,现下形势险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以免把自家拖累了。日后若是能帮便拉一把,若不能,我也不会怨你们。你今日回去后就不要再来了吧,不然家里三个孩子怎么办?”

    邱太太叹息道:“难怪大家都记挂着你,小安大夫您着实是个好人。”又有些惭愧:“早就要来,只是看得太严,大家七嘴八舌的,也拿不出个章程来,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您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来,若能做的,我们一准会设法帮忙。”

    其实是事发时形势太过严峻,大家也有顾虑。现在坊间都传说安保良已经畏罪自杀,凡是和黄氏作对的都或多或少地倒了霉,黄老将军病愈,再次带兵上阵杀敌,黄家一时风光无两。不知是不是因为宫中太后的缘故,被羁押的安家老小并没有进一步的说法。大家仔细合计过后,决定试一试。她受安怡恩惠最大,又受夫婿耿直性情的影响最深,便当仁不让地做了这亲自探望的第一人。

    安怡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哪里去管这些人最早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今天见着邱太太实在很开心。想了又想才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要请人帮忙去寻寻我父亲。我有些钱放在白云胡同梳头的武婆子那里,请太太帮忙和她说一声,让她把钱送去给狗儿胡同口的崔家面馆。请崔家替我在盘龙寺里还个愿,要保佑那些帮过我父亲的好人一生平安。”

    邱太太认真记下来,又去看过安老太、宽慰了薛氏几句,才叹着气走了。安愉这顿早饭吃得高兴,眨巴着眼睛问安怡:“姐姐,方才那位太太是谁?她是特意来帮我们的吗?”

    是时候让安愉学习人情世故了,安怡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当初我帮了她,所以她来还情了。”

    安愉若有所思:“因此做人做事还是要尽力为善吗?”

    “那也要分人,对恶人就要毫不留情。”安怡笑嘻嘻地排出一排金针:“来来来,姐姐教你认穴。若是有恶人欺负你,你便可以刺他这里……”

    邱太太急匆匆地出了金鱼胡同,怀里就像揣了只兔子般,连头都不敢回。先回家磨蹭许久,瞧着天色将晚才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悄悄去了白云胡同寻人。

    安怡哪有钱放在她这里?武婆子先是莫名其妙,随即明白过来,一阵风似地跑到狗儿胡同崔家,坐着就不走,非得要见崔家主事的。

第349章 反击

    崔如卿这几日突然间断了和安怡的联络,几次去寻谢满棠又搭不上线,早已是心急如焚,骤然听说武婆子来了,也顾不得旁的,急匆匆赶去见人。待听完武婆子转述的一席话,拿了银钱给武婆子:“多谢妈妈跑这一趟,这是酬劳。”

    武婆子哪里肯要:“安大夫对我好,这些日子没少承蒙她照顾。如今她家遭了难,我不能帮忙还忍心要她的?”二人推来推去弄了半晌,又感叹一回才散了。

    崔如卿回到屋子里默想了一回,心中便有了计较,安怡这是要趁机给田均重重一击。田均早前脚踩两只船,先是想要借着黄淑妃的东风一飞冲天,见黄家势败,便又搭上安怡这条船想要两头讨好,把好处都给占尽了。等到安保良出了事,他虽然很聪明地没有跳出来领头弹劾安保良,却也在暗里推波助澜,向黄氏一派频频示好。张欣就更不要说,四处活动,简直恨不得一下子把安家女眷给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且不论安保良此番是死是活,黄氏势败都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此时把当初田均秘约安怡在盘龙寺会面,并把黄氏操纵万言书弹劾陷害安保良的事儿捅出来,是逼着田均表明立场的最好时机。

    事情只要泄露出来,黄氏一派肯定不会放过田均这个吃里扒外的,田均若不设法自保并力证自己其实是和他们一伙儿的,就要成为继安保良之后的第二个被打的出头鸟,说不得当初暗害发妻、与张欣通奸、侵占安九嫁妆的事儿都会被揭出来。若是田均侥幸让黄氏信了他并不再追究,等到将来黄氏倒霉,自有黄氏的仇敌等着秋后算账,皇帝第一个就不会放过田均。

    怎么算田均都逃不过这一劫。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机会了。果然好算计。

    崔如卿赞叹了一回,自调派人手前去安排。待得安排妥当已是深夜,正要睡下,便听窗纸“噗”的一声闷响,来不及多想便披衣赶出去,只见柳七戴着斗笠站在墙角阴影里抱着刀朝他笑。

    崔如卿喜出望外,快步迎上去道:“柳七爷怎么才来?这几日里里外外都断了消息,可把我急死了。”

    柳七道:“形势紧迫,那边盯得太紧,想伸手的人太多。我们大人仔细斟酌过后,觉着放一放金鱼巷那边对安家女眷更好些,便略放了一放。但也不是不过问,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清楚得很。”反正莫天安摩拳擦掌的想要趁机露露脸,那便遂了莫小白脸儿的愿,现成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崔如卿道:“都说我们家老爷出了大事,不知……”

    柳七沉声道:“的确是生死不明。现下正在寻人。”安保良的应对和谢满棠之前和他商量的有出入,说是畏罪自尽,其实是安保良抢在黄氏要对他下手之时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但一直都没能找到尸身。所以这几日谢满棠不但要避开黄氏的耳目,应对各种事件,还要暗里搜寻安保良的下落,委实是分身乏术。

    一早的担忧被证实,崔如卿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即便当初他跟随安怡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多年前的一个承诺,但相处这么久,总是有了几分感情在里头。安怡再是出息能干,当家的顶梁柱背着这么大的罪名不明不白地死了,日后安家祖孙几个很要吃上些苦头。

    柳七察言观色,觉着崔如卿的担忧不是假的,便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我们大人说了,让你们踏踏实实地帮着小安做事儿,将来他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

    崔如卿一凛,正色道:“柳七爷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崔如卿是那种背信弃义之辈不成?”

    “当然不是,要不然我也不会特意走一趟给你送银子。”柳七将一叠银票递过去:“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不够还有。”

    崔如卿本想推辞不要,想想又收了下来:“过后我们会还。”俨然将他和安怡算做了一伙儿的。

    柳七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会还?指不定日后崔大总管有事儿时还要来问我们公爷呢。”言罢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崔如卿初时不在意,越品越觉得这话有意思,这算不算是透露了某种信息呢?即便安保良真的死了再活不过来,也还有谢满棠替安怡撑腰遮阴凉,所以他真的不用太操心了。

    柳七悄无声息地回了棠国公府,谢满棠正坐在灯下阅批信件文书,头也不回地道:“事情办得如何?”

    柳七歪倒在一旁的躺椅上,抓起一个橘子剥皮:“人家可不缺咱们的关心。除了莫小白脸儿心心念念地挂着,还有许多人牵挂着的。咱们的线被莫小白脸儿给掐断了不能传信,她就又另外搭了条线,都那样儿了还不消停,又在折腾人。”

    谢满棠被他勾起好奇心来,收了笔墨道:“怎么说?”

    柳七偏不告诉他:“小安配的药可真是好啊,你这么快就能坐起来了。”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一滴浓重的墨汁横空飞来砸到他额头上。眼看着谢满棠好整以暇地捏着笔再去蘸墨汁,柳七哀叹一声,一五一十地将安怡那边的情况说了:“……她治病肯卖力,许多人都记她的情。邱通的老婆去看她,替她传了信给崔如卿,要把当初田均在盘龙寺的作为捅出去。还真是执着,这种水深火热的时候也没忘了给田均添堵。”

    果然是执念,如此深的仇恨,哪怕是杀身仇人也不过如此了。想到张欣贿赂看守要折腾安怡一家子的事,谢满棠瞬间就找到了这事儿的另一个好处:“正可以转移黄氏一系的怒火,田均皮糙肉厚,张家根深叶茂,就由他们自己去闹腾吧。”田均做了出头鸟,那些人就不会过多的关注安怡和安保良了。

    “我这就去安排。”柳七起身往外,不忘再刺激谢满棠一下:“姓莫的小白脸儿也正在暗里搜寻安保良的下落,你可别让他抢了先。”

    谢满棠淡定地道:“他抢不过我。”等柳七出去了,轻轻拍拍手,一条黑影自暗处跃出,跪伏在地上听命。

    谢满棠气定神闲地道:“让他们一定要让太后在二十六千秋节宫宴那日把安怡召进宫去。还有,盯着田家。”

第350章 祸事

    田均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虽然家事上因为张欣偷情流产、他自己被爆出不能生育的事过得很堵心,但政事上他却借机保全了自己。

    形势逼着人选队站。黄氏发难胁迫皇帝,逼得安保良畏罪自尽一事闹得很大,黄淑妃又出来晃悠,他因为之前曾经搭过张婕妤的线,得了个牵头弹劾安保良的差事,纵然因为错综复杂的局势没能亲自动手,但也在黄淑妃那里挂了号。若非他刚好摊上张欣借种生子的丑事不得不低调行事,黄氏一派还要指派他去做出头鸟,就连推都不好推。

    他看得很清楚。如今黄氏看似风头无双,皇帝一让再让,不但下旨让人捉拿并逼死了安保良,把谢满棠为首的倒黄派弄得狼狈不堪,还连下三道圣旨封赏黄氏。旨意极尽赞美之词,封赏极厚,但已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明眼人都看得出危机四伏,黄氏顺应皇帝的安抚也罢,皇帝的退让和隐忍也罢,都只是假象,将来还有一场恶战,必将血流成河。

    这样的情形下,陷得并不深的他当然不能再跟着那些人群魔乱舞,一边倒的跟随黄氏并为其鞍前马后,绝不能公然站在黄氏的对立面和黄氏作对,否则万一将来黄氏赢了,他要怎么办?但也不能完全撇清,可以私下示好,以防将来黄氏败退,皇帝秋后算账。所以多亏张欣爆出这样的丑事来,他才能退可守进可攻,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倚,古人诚不欺我也。今儿真是个好日子!田均想到这里,萎靡许久的精神就又振奋起来,一口气做了十首明志的好诗。做完之后越看越满意,便想要红袖添香,就让新收的擅长音律诗词的美人儿绿腰过来谱曲弹唱。

    二人交头叠股地“做”了两首曲子,还没来得及试曲,就听长随杨商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爷。”

    田均的兴致被打扰,很是不高兴,却又担心误了大事,便挥手让绿腰退下去,把杨商唤进来。杨商贼兮兮地道:“大奶奶请了个男子上门,桂嬷嬷亲自领进去的,门房上不敢拦,那人全身上下都罩着幕笠,不晓得是个什么人。”

    这不要脸的娼妇,当真是仗着娘家势大,不把田家放在眼里了吧?田均立时勃然大怒,阴沉着脸大步往张欣的居所赶去,一头闯入院子,看见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似是要通风报信,便一脚踹将过去,扬声骂道:“吃里扒外,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狗东西,大爷今日就要叫你知道厉害。”

    屋里桂嬷嬷听见,害怕地问张欣道:“奶奶,怎么办?”

    张欣正聚精会神地领着玄一真人四处查看,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由着他,还能翻天不成?”

    说话间,田均闯了进来,看到玄一真人,便将神色变幻了几番,堆起一个热情的笑容来:“真人是何时来的?也不使人说一声,我好备下素酒招待您。”

    玄一真人含笑行了个稽首礼:“许久不见,田大人这一向可好?”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道袍,约莫四十多的年纪,面容清癯,留了一把油光水滑的好须,可惜若非眼睛太过阴鸷,看上去还颇有些仙风道骨。

    但田均对这道士实在喜欢不起来,这道士当初的确是把屋子里奇奇怪怪的声音和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恐惧感弄得没有了,但这道士着实收了他不少银钱。还红口白牙地说他日后定然顺风顺水、升官发财。他的确是升官了,可惜远远说不上顺风顺水,更别说发什么财,破财背运倒是真正的。

    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最忌惮的是这道士一副“我知道你心里最肮脏的秘密”的那种神情和语气,总让他如鲠在喉。此番张欣把这道士请来,说不得又是要借死去的安九生事,好替她正名,再耍尽手段威胁诱迫他相从。田均掩去厌恶,假笑道:“承真人吉言,都好。”

    玄一真人经过的人事多了去,哪能看不出田均的敷衍和不喜,便抛下他和张欣说话:“大奶奶,贫道虽然暂时不能就此确定那安怡就是恶鬼附身,但今日细细看来,您这房里的确晦气缠绕,怨气浓厚,所以您才会一直都不顺……”

    她早知道就是安九那个恶鬼作孽的缘故,张欣攥紧帕子,恶狠狠地道:“那要怎么办?”

    田均暗自冷笑,怎么办才好?当然是拿钱做法是消灾咯。正想着,就听玄一真人道:“要先作法清净这屋子里的怨气邪气,再改风水镇住,您的身体便可渐渐好了。”

    田均越发不悦,既然安怡是恶鬼附身,那正该收了附身恶鬼,除掉祸害根源才是正理,怎地倒要从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邪气怨气下手,改什么风水?不过是想要多骗钱罢了。

    张欣却是深信不疑:“请真人这就动手安排吧,需要多少银钱只管开口。”

    她真当这钱是她一个人的了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从前她一掷千金结交豪门贵女,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花那么大的代价买碧玉膏治她的脸,他都不说了,怎么能随便就许谢满周那无赖五千两银子?如今又要糟蹋钱财,果然不是自家带来的嫁妆,所以花着不心疼?田均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只碍着从前的事才没有发作出来。

    玄一真人本就是个六根不净、争强好胜的恶道,纵然他此举是有想要多挣些银子的意图在里头,但见田均如此便很是恼火,有意要给田均好看,便指着田均道:“哎呀呀,田大人您莫动,且让贫道好生瞧瞧……”眉头越皱越紧,大声道:“田大人,您要小心,祸事且不远了!”

    田均被他吓了一大跳,又是厌恶又是不安,再看见张欣冷幽幽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多有不屑与幸灾乐祸,便强忍着怒火问道:“怎么说?”

    玄一真人冷冷地道:“都在那冤死之人身上,她才是祸害的根源,只有将她彻底除掉、魂飞魄散才能让二位顺当起来。贫道丑话说在前头,天道不可违,硬要强改过去,贫道的运势必然要受损,花费更是不少,二位还是先商量妥当了再说吧。”

    田均顿时大怒:“你说谁冤死了?话可不能乱说!”

    没有亏心事,找人做什么法事?玄一真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傲然而去。

第351章 风水轮流

    玄一真人走得干脆,剩下张欣与田均二人面面相觑。

    许久,田均才冷笑道:“别以为你找了他来装神扮鬼的,我就可以不和你计较。”

    恶事是大家一起做下的,凭什么只是她一个人担惊受怕?张欣心里早就寒透了,并不指望他能心回意转,不过是憋着一口不服输的气,非得要争个是非曲直不可。安怡害她,安怡是安九,她一定要证明给田均看,当即也道:“你被那贱人蒙蔽了,我说什么都不信。咱们就来赌上一赌,且看玄一真人说得对不对。”

    怎么赌?田均瞬间明白过来,随即气得脸都黑了,赌的当然是玄一真人断言他近日要倒大霉的谶言。张欣得有多恨他呢,就这么巴不得他不好?分明是她犯了错,反倒像是他对不起她似的。

    张欣懒得和他多说,一甩袖子就往里头去了。

    世人都是被人讲要交好运未必放在心上,被人说了要倒大霉就一定会不踏实。田均气哼哼地站了片刻,心神不宁地回了书房。独自在书房里坐了许久,叫了杨商来问:“你觉着安怡怎么样?”

    杨商不明所以,照实了回答:“医术挺好的,人也长得不错,可惜就是命不好。听他们都在传,这回她老子出了事,她即便不会落入教坊司也要成官奴,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别和爷说什么命!”田均挺烦这个的,忍了又忍,斟字酌句地道:“她们都说她和前头的大奶奶像……你觉着呢?”

    杨商吓了一跳,要知道前头的大奶奶可是不能随便提起的,没想到今日大爷竟会主动和他提起来,谁知道大爷又是个什么意思?便结结巴巴地道:“像,都说像,那就是像。”

    “蠢材!滚!”田均得不到答案,心烦意乱地把人赶走,情不自禁地想起安怡类似于安九的那些行径模样,好像真的不止是形象,更是神似,越想越乱,越想越害怕。一时想,难道真的有死而复生,魂魄附身一说?一时又想,自己究竟会倒什么大霉?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看着黑沉沉的书房由不得的一阵害怕,便叫人进来掌灯:“作死的狗奴,天黑了也不知道掌灯伺候?”

    话音未落,就见门被人从外头用力踹开,他爹田志光怒气冲冲地快步进来,顺手抓起旁边陈列的梅瓶就朝他扔了过来,骂道:“孽障!作死的孽障!你怎么死都不知道!我看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你要死自去死,不要拖着一家人跟着你去死!”

    田均本来就惴惴不安,见状吓得一激灵,连躲闪都忘了躲闪,心惊肉跳地看着田志光道:“怎么了?”说话间,那梅瓶砸上他的肩头再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巨大的破裂声突兀地响起来,更添了几分不祥。

    田志光面如死灰地道:“我田家算是败送在你手里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之前黄家让你领头弹劾安保良的事儿透给人知道了?”

    “怎,怎么会?”田均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消息泄露后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风暴,牙齿打着颤,口齿不清地否认:“儿子又怎会如此糊涂?”

    田志光恨铁不成钢:“事到如今,你还敢瞒着我!我是你亲爹!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站在黄氏这边的骂你吃里扒外,小人行径;和黄氏对着来的说你是个中正之士,一早就知道安保良是冤枉的;还有说你脚踏两只船,吃相难看,想要占尽好处的……”

    田志光不依不饶、声嘶力竭地向他问话,田均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怎么会?怎么会?安怡应该不会把他的示好透给其他人听啊,毕竟这样做对安怡并没有丝毫好处,除非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安怡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是不是真的和张欣所说的一样呢?是不是呢?田均捂住耳朵沉重地坐了下去。

    田志光岂肯就此饶过他?用力扯住他的领口推搡摇晃着他,怒声道:“孽障,是不是你做的,你倒是吭气啊?”

    被逼到尽头,田均反而冷静下来了。怕什么呢,即便就是真的,当初安九的事他并不曾参与,更不曾露面,从始至终都是张欣一个人操办的,他不知情,即便是后头与张欣成亲,也不过是奉了父命亲族的命令,更是迫于张家的权威,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所得到的消息就是安九抛下他和野男人跑了!因此目前最紧要的是从泥沼里脱身。

    田均抬起头来,冷静地看着田志光道:“张家怎么说?”

    田志光不期他如此沉着冷静,颇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很快就被危机感给压过去了,咬着牙道:“还能怎么说?自从出了上次那事儿后,姓张的老匹夫和小混蛋连话都不和我说。今日也不过是在一旁看热闹罢了。”

    田均断然道:“必须让他们帮我,不然继安保良之后第二个倒霉的人就是我。你们也要被牵连。”

    田志光磨牙:“你能干你去指使他们啊。你当初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再去做?”

    “我就是想得太多,不想把身家性命全部投注在黄氏身上才会去做。我也是为了这个家。”要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田均分析给田志光听:“我是张家的女婿,张家和杨家是姻亲,杨家又和黄家是姻亲,只要我表明立场,他们就有办法保我,证明这不过是诬陷和传谣而已。”

    田志光冷笑:“你前不久还要休妻,人家凭什么要保你?我让你忍了那口气,好生安抚张欣,你是怎么做的?现在你出了事,人家也可以和离跟你撇清。”

    “不会的,张家那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一准儿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让张欣与我和离,不然将来黄氏若是败了,他就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若不帮我,也要担心黄氏怀疑我是否受了他们的指使示意才会如此行为,所以他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放我一马。”说到这里,田均心里一阵难言的苦涩,好不容易才做到的韬光隐晦就此要被打破了。但若是不表明立场,他立即就得死,只能先喘过这口气再作对策。

第352章 磕头赔礼

    田志光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催促田均:“快去和你媳妇说句软话,就和她说过去的事儿一笔勾销了。都是被奸人所陷害的。然后,把杨商处理了吧。”

    他的事情,杨商知道的最多,这些年以来杨商也没犯过错,田均还真舍不得杨商。

    田志光冷笑道:“不过是个家奴罢了,你舍不得,是要留着做祸根么?你下不去手,我来做。”

    田均十分不忍地道:“他不容易,父亲给他留个全尸。”

    父子俩商量妥当,便各自去办事。

    张欣已经从张家派过来传信的仆妇那里听说了这事儿,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忍不住的心惊。她本以为安怡只是想要离间他们夫妇,却没想到更致命的算计还在后头。看来,安怡并不是想要把田均重新夺回去,而是也深恨着田均,想要田均的命。若不联手回击,他们俩谁也跑不了。

    桂嬷嬷得意地凑过来小声道:“大爷在外头呢。”

    忍不住要来求她了吧?男人就是贱,端着捧着他不知好歹,摔他打他,反倒把身段放下来了。张欣鄙夷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不用搭理。备水,我要歇了。”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凭什么他田均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要她回心转意她就得回心转意?纵然这一次可以借机把田均彻底攥在手心里,二人同仇敌忾把安怡这个妖孽打得魂飞魄散,但一定要好好给田均一顿苦头吃才行。张欣以最快的速度洗洗睡了,一点机会都没留给田均。

    但她显然低估了田均的无耻程度,她才躺下没多久,田均就摸黑进了她的屋子,直接上了她的床。也不说话,直接就伸手去掰着她要上去。

    把她当成什么了?张欣勃然大怒,抬腿就把田均踹了下去,然后恨声叫了起来:“来人!有贼!”

    值夜的丫头婆子知道里头是两口子闹别扭,谁也不敢进去,全都装死了事。田均也不说话,爬起来闷不做声地再次扑上去,两个人扭成一团。田均仗着自己是男人,几次将要得手,都给张欣不要命地挣了开去,到了最后,他的脸被抓烂了,还被张欣攥住了子孙根。

    张欣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恶毒:“这时候你知道怕了?不是嫌我脏么?怎么不嫌了?你不和我把是非说清楚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给我磕头认错,别想我饶了你这条贱命。滚!不然我叫你连假男人都做不了!”

    田均见这一套不行,气得又想拿话去刺张欣,话到口边,到底形势比人强,胯下疼得厉害,便硬生生咽了这口恶气,狼狈而去。

    张欣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上的百子千孙图“呵呵”笑了起来。田均是个软蛋假男人,她便是再换一个男人也再不能做母亲,她被误了一生,是怪谁呢?自然都是怪安九。如果不是安归德那个老混蛋害死了她的未婚夫,她又如何会想要报复安九?如果不是安九成日和田均在她面前恩恩爱爱,她又怎会和田均这个混蛋有牵连?若是没有和田均这个混蛋做了夫妻,她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此时不下手,还要等到何时?张欣叫进桂嬷嬷:“拿一千两银子去找玄一真人,让他给我个准话,是也要做,不是也要做。再和我爹说,一定不能让安怡好过,她不是仗着自己有一手好医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四处占便宜么?那就先让她身边的亲人全都死干净了,再一把火把她烧个半死!废了她的手和容貌,看她拿什么和我斗!”

    次日天还未亮,田夫人含羞带耻地去讨好张欣:“大奶奶可好些了?我这几日忙,没来得及过来瞧你。”

    张欣不冷不热地道:“托您的福,总算死不掉。”

    田夫人讪讪地斜眼瞧去,看见一群丫头正在收拾衣物装箱,以为张欣这是要回娘家了,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谁的牙齿不磕着舌头呢?大奶奶这是要逼死我们那……”

    张欣不为所动,田夫人哭着哭着,田志光押着田均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打骂,见了张欣,讪讪一笑:“儿媳妇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前的事儿都是误会,中了小人的算计,咱们要是再自己整自己,可不是正趁了小人的意?他不懂事,我教训他,让他给你赔礼,日后你们还好好过日子……”

    张欣垂了眼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说。

    田均羞愤交加,只觉得周围所有丫头婆子的眼神表情都在讥讽他,心知自己这个头只要磕下去,日后在张欣面前再难抬得起头来。可是想到若要脱身活下去,就只能服软,便硬生生地跪了下去,咬着牙道:“从前是我被奸人蒙蔽冤枉了你,如今与你赔礼,还望你莫要与我计较。”

    张欣终于撩了撩眼皮子,还要感谢安怡,不然她哪儿能这么快就翻身呢?

    田均见状恨得无以复加,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安九的好,安九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除却善妒无能之外,对他可真是温柔体贴到了骨子里,嫁妆随便他花用,怕他难堪从来不和他提钱财的事儿,都是悄悄替他办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荷包里都不会少了钱。更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他不小心弄破了点油皮,她也要心疼许久。

    早知道他命里有救驾升官这样的好运和富贵,他怎么都不会被张欣这个恶毒的贱人蒙蔽勾引。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出门怕人家笑话,政事上孤立无援,男儿膝下有黄金,张欣这个毒妇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他?

    忽听座上的张欣慢悠悠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嫁作田家妇,还能怎么样呢?无论再怎么委屈也要忍了。只是可怜我父母双亲一世清白,却养了我这样不争气的女儿,害得家门蒙羞,我连娘家都回不去……”说着装腔作势地哭了起来。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给她磕头赔礼还不够,必须给张家磕头赔礼认错,挽回张家的颜面名声才够。

    田均咬着牙恨声道:“我去给岳父岳母认错端茶!

第353章 你想听实话吗

    “这么说,田均算是逃过这一劫了?”莫天安摩裟着手中的碧玉笛,笑得干净又温柔:“有个好岳家就是好啊,张尚书手眼通天,长袖善舞,难怪他当初怎么都要娶张欣。”

    甄贵笑着给他端了热汤药上来:“田均聪明会寻好岳丈,可惜张尚书的眼光不怎样,这回可要被这个好女婿给害惨了。”

    莫天安笑而不语。安怡可真是够要强的,他布下那么多的眼线,这几日能和她直接接触传递消息的也只有他的人,就是希望她能在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的向他开口,可她偏就能绕开他的人,不声不响地办了这么一件大事。

    现在京中都知道了田均不要脸不要命地给张尚书一家子磕头端茶赔礼、替张欣正名的事,张尚书果然也不负所望,悄无声息地把田均卷入安保良一案的事儿给按了下来。黄氏一派狂叫一气之后,轻轻的就放过了田均。

    表面上田均好像是平安无事、侥幸逃过一劫了,但实际上田均声名已毁。一个为了活命而不惜摇尾乞怜,就连妻室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都能忍下去的人,还怎么去做言官?将来即便皇帝不收拾他,他也再不可能有什么建树了。

    汤药苦得不行,仿佛几辈子的苦都含在里头了,莫天安皱起眉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人在外头探了个头,甄贵出去后迅速回来,小声禀告道:“弄清楚那日张欣带去见安怡的男人是做什么的了……”

    莫天安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啼笑皆非,这是唱的哪一出戏?龙虎山的玄一真人他认得,当年他病重将要不行,药石无灵,他母亲到处想法子,听人劝说找到了这个玄一真人。玄一真人来他房里转了一圈,言之凿凿地说他是被冤魂缠上了,必须要做法事,索价不菲。

    他父亲是不语怪力乱神之人,虽然因为妻子苦苦哀求而没有把玄一真人赶出去,却也另外请了名医来给他诊治。后来不知是名医的药起作用了,还是玄一真人的符水起了作用,总之他是活了下来。

    玄一真人接着又断言宫中的贵妃娘娘将来一定贵不可言,并准确地算出了贵妃娘娘怀着的那一胎是男胎。说的话都戳中了母亲的心事,母亲便恨不得将玄一真人供起来,差不多就要言听计从,若非是父亲很坚决地把这道士赶了出去,只怕莫侯府的名声早就败坏了,宫中的贵妃娘娘只怕也不能有如今的好运。

    所以,莫天安是不信玄一真人的。在他看来,这道士蛊惑人心,诈人钱财倒是真的有一手。

    所谓疑心生暗鬼,那张欣大抵是做下的亏心事太多,才会疑神疑鬼。莫天安很快就把此事按下,吩咐甄贵:“不要让他们把事儿闹得不可收拾,凡事适可而止。谢满棠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甄贵皱眉道:“他自来做事都极小心谨慎,这几日他那边来往的人反倒少了起来,还都是熟面孔。但小的觉着没那么简单,一准儿得有大事发生。”

    谢满棠护食厉害,不可能没察觉到他埋在安怡身边的线被人为地掐断了,可他却没有反击修补,反而由着自己去折腾……这可不是因为他大度磊落,必然是有更大更直接的筹划。兴许是要直接分出二人间的这场胜负,一锤定音。

    莫天安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光洁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随即下了命令:“立即给贵妃娘娘送信,让她这些日子多费点心,盯好了坤宁宫和宁寿宫。”

    事情重大,甄贵不敢让底下人去办,亲自出去张罗了。莫天安继续擦拭手里的碧玉笛,忽而朝着帘外笑道:“进来吧,何必遮遮掩掩的?”

    了然走进来道:“你忙着,不敢打扰你。落到你口里倒成了遮遮掩掩的。”目光落在那管碧玉笛上,由不得叹息了一声,正色问道:“你是不肯回头了?”

    莫天安垂着眼低声道:“还没撞到南墙,为什么就要回头?”不想和了然继续这个话题,就笑嘻嘻地把玄一真人的事当成笑话说给了然听,谁想了然许久不语,便皱了眉头道:“你什么意思?嫌我闷就别来找我啊。”

    再是装得云淡风轻,始终也是二十出头、从小过得顺风顺水的贵介公子,情事上受了打击,终于忍不住在最好的友人面前露出了火气。了然慈悲地看着莫天安,一言不发。

    莫天安给他看得没了火气,泄气地按了桌子一下,抱怨道:“果然是个妖僧。不怪得小安总是看你不顺眼,别这么看着我。”

    了然笑笑,认真道:“你是想听实话吗?”

    莫天安皱眉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听你说真话,难不成想听你说假话?”

    了然便道:“贫僧记得,你最初与我交好,并不是因为我的药,而是因为你觉着我在佛法上还有那么一点造诣。”

    莫天安承认,了然又接着道:“那时你病痛难耐,曾问我,你是否与佛家有缘,贫僧说,五公子是尘世中人,此生富贵风光。你也就信了。既然你能信佛,何故就不能信道呢?”

    莫天安惊得霍然起身,手里的碧玉笛不小心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便又迅速低下头,心疼地拿起碧玉笛对着光亮处细看。许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惜了这一管好笛子,一不小心就磕了条缝。”

    了然犹如入定一般,垂眸不语。

    莫天安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转头看着了然笑了起来:“你这个恶和尚,看我好欺,也和他们一起来捉弄我。”

    了然与他对视片刻,赞同道:“你说得没错,贫僧就是看你闲得无聊,怕你对着这管碧玉笛走火入魔,特意来消遣你的。”

    莫天安笑得灿烂:“我就知道么,你这和尚也不是个好东西。”安怡就是安保良的女儿,活得有根有底,一定是张欣那个毒妇的毒计。

第354章 火灾

    一阵秋风卷了起来,吹得呜呜作响,空气里满是燥意。安怡摸摸有些干裂的唇角,暗想稍后得问莫天安的人要些口脂来用一用才是。她的心情很好,按日子算来,此刻田均应该已经焦头烂额并向张家摇尾乞怜了。张家可以帮他,但要看怎么帮,若是通过张、杨、黄三家的姻亲关系来私底下帮忙,那他家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人生真是一场豪赌啊。安怡久等送药的人不至,便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外头黑灯瞎火的,看守的人大概缩到房间里头喝小酒睡觉去了,人影儿都看不见半个。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唯有风声呼呼。

    月黑风高杀人夜。安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就想谢满棠了,心想谢妖怪居然能放心地把她扔给莫天安这么多天,真的简直不是人。然后她就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就和当初她在青龙山里油泼胡婆子家的仓库,再放火烧房时散发出的味道一个样。

    安怡耸了耸鼻子,用力去推门窗,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人在外头封死了。安怡想了想,放开喉咙大喊了两声,没有人理她。若是往日看守早就出声了,但今夜奇怪得很,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就连被关押在隔壁房间里、往日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丫头仆妇们也一点声响都没有。

    若非是身后薛氏等人的呼吸声陪伴着她,安怡几乎都要以为整个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安怡摸到一把凳子,抡起就朝窗棂上砸去。凳子砸在窗棂上,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窗棂和凳子同是完好无损。

    薛氏被巨大的声响从梦中惊醒过来,先顾着将同是被惊醒的安愉抱在怀里,才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打耗子。”安怡有些沮丧,只怪当初这房子建得太牢靠,现在想要逃生都没个出路。见兰嫂已经醒来,便招呼兰嫂过去帮忙,要知道她当初就是看上兰嫂的力气好,这会儿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薛氏见状不由大惊:“你要做什么?”毁坏羁押场所,要私逃可是大罪,她真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有烟飘了进来,隔壁的人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显见是早就被动了手脚。安怡懒得和薛氏细说,只管闷着头的砸,兰嫂犹豫了下,也跟着挑了把扎实的凳子帮着一起砸。门窗虽然摇晃得厉害,却丝毫没有要毁坏的意思,看来人家早就算准了她们都是一群老弱妇孺,翻不了天。

    想起在吴菁那些书上看来的火灾自保之技,安怡赶紧将叠了几层的厚帕子蘸满水塞给已经惊呆了的薛氏和安老太等人,示意他们捂住口鼻匍匐在地上不要乱动。她自己则和兰嫂合力抬起一张桌子去撞窗户。

    桌子刚撞上窗户,窗户就被人从外头打开了,安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着桌子一起朝窗口扑了过去,接着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嗅到那股熟悉的药香味儿,安怡那颗本来很是狂躁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既然谢满棠来了,那么她们就安全了。

    谢满棠矜持地朝面露惊喜的薛氏等人点点头,沉声道:“都在屋里呆着,不要乱走乱动。”言罢状似无意、不轻不重地在安怡的手腕上捏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一点炽热自手腕处燃起,蔓延而上,一直热到安怡的心里去,安怡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仿佛刚才妖怪的动作已经给薛氏等人瞧了去似的,只管直直地站在窗口不敢回头。

    安愉欢呼一声跑过来抱住她的腿,笑道:“姐姐,姐姐,又是谢大人呢。我要看,我要看。”

    安怡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将安愉抱了起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隔壁的院子就已经火光冲天,热浪烤得姐弟二人的脸滚烫滚烫的。安愉有些害怕地紧紧贴着安愉道:“为什么会着火呢?会不会烧到我们这边来?”

    本来是会的,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谢满棠从未让她失望。安怡很认真地回答安愉:“不会。”

    兰嫂自己都不相信地小声宽慰安愉道:“小公子莫要害怕,可能是隔壁的院子失了火。听说这些日子都是在那边做饭的,兴许,兴许是厨子打翻了油瓶,又刮着风……”

    薛氏后知后觉地颤抖着道:“老爷已经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们吗?这得要多狠毒的人才能下得了手啊?”

    安老太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住口!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安愉却已经听见了,并未再次追问,而是紧紧搂住安怡的脖子,将脸贴着安怡的脸小声问道:“大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小小的孩子本能的知道谁的身边最安全。

    安怡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十分认真地许诺:“当然会,会一直等到你长大成人。”

    安愉满足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了。

    隔壁院子的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看守才神奇地出现,并气势汹汹地带了一群人过来清点人数,当看到安怡开着的窗户和窗上挂着的那张桌子,便阴沉着脸过来喝问:“怎么回事?”

    安怡平静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梦里好像听见有人喊着火了,接着又听见一声巨响,然后就这样了。您要不信就去问问隔壁的人,看他们是否听见什么异动了?”

    看守的眼神阴冷如毒蛇,安怡平静地和他对视着,面色不改。良久,看守阴阴地笑了起来:“小安大夫真是命好。”

    安怡很认真地点头:“那是。”这样都不算命好,那要怎样才算命好?

    看守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阴沉着脸指使人把现场料理干净,正要撤退,就听安怡十分认真地道:“这么大的响动,却没听见我家下人有任何反应,烦劳军爷去瞧瞧他们是不是给奸人害了?”

    看守没办成事已经很愤怒,见她得寸进尺终于忍不住了,指定安怡道:“你毁坏门窗,是想私逃么?”

    忽听外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群人簇拥着那位顾将军快步走了进来。

第355章 狡诈的狐狸精

    明亮的火把下,顾将军那张本来就够黑的脸显得更黑,见了那点头哈腰迎上去的看守,也不说话,举起蒲扇般的大手劈头盖脸地搧下去,安怡还没看清楚呢,那看守就已经扑倒在地,捂着嘴哀哀求饶起来,再接着,吐出了几颗白牙和流了满嘴的血。

    好大的手劲啊。安怡顿时肃然起敬,崇拜地朝顾将军看过去,然后收到两道相当不善的目光,却是谢满棠穿了身不起眼的普通兵士服装站在暗影里,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地冷眼斜睨着她。

    安怡朝他挑衅地勾了勾唇角,继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顾将军。顾将军收到,浓黑的眉毛纠结地跳了跳,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去,威风凛凛地指使人:“你们去把屋里人都弄出来清点!”

    果然不出安怡所料,隔壁房间关着的仆妇丫头等人全都是昏睡着的,冷水浇上头脸才清醒过来,却仍然茫然不知所以然。欣欣丫头醒过来后呆呆地看了看周围,很惊喜地发现所有人都在外头,便欢天喜地的朝安怡扑过去:“姑娘,我们这是被放出来了吗?婢子早就知道不会有事的!”

    安怡嫌弃地让了让,看到谢满棠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于是也就跟着笑了。

    除去被留在隔壁院子里做粗活的两个男仆被烧伤外,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安家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安怡觉得简直是奇迹。当然,所谓的奇迹除去难得的好运气之外,通常还和充分的准备有很大的关系,安怡再次看向在角落里玉树临风的谢某人,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

    谢某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表示他收到了她的敬仰之意,并且不介意再多一点。

    安怡忍不住眉眼带笑。谢满棠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太得意了,还是关注正事要紧。安怡便收了笑意,沉着脸看顾将军怎么处理这事儿。

    顾将军用震耳欲聋的声音道:“圣上既然把差事交给了我,我就要办好。这些人若是在谁手里出了事,谁就是和我老顾过不去!今日之事你们休要再和我说长道短,先将这个玩忽职守的狗东西给我斩了!”

    就有人上来阻止,说是今日这火起得不明不白,一群人昏睡得更是不明不白,一定要彻查才好,先留着这个人的狗命才好审查。又有人持不同的意见,认为就该杀鸡儆猴,顾将军怎么说底下的人就怎么做。

    两方正闹得厉害之际,顾将军身后一个亲兵不声不响地走上前去,抽出腰刀就将吓得面无人色的看守一刀砍下了头。污血冲天而起,安怡迅速捂住了安愉的眼睛。

    于是一片安静,所有的人声嘈杂声顿时消失无踪,只有风仍然呜呜咽咽地响,空气里除了火烧过的灰尘味儿还夹带着冲鼻的血腥味儿。

    顾将军威风凛凛地横扫了场中众人一遍,带了几分挑衅地道:“你们谁还有话要说?我不是不让人说话的人,想说就说吧。”

    之前看守要说,被他一巴掌打掉了半口牙齿,后来大家要说,他的亲兵就砍掉了看守的脑袋。现在谁还敢说?众人都垂着眼,表示自己没有话要说。

    顾将军很满意这个结果,将一双蒲扇似的铁手按在犀牛革腰带上,挺着肚子大声吼道:“都没有话要说,那就听好了,老子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以后哪个狗日的敢耍花枪,就和这地上的杂碎一个下场!除非老子死了,否则谁也别想蹲在老子的头上拉屎!听见了吗?”

    再没有听过比这样更好听的粗鲁话了。安怡将安愉的脸转来对着顾将军的方向,方便他看清楚英明神武的顾将军:“看到没有,这就叫霸气。他为什么这么霸气呢,因为他有实力。若没有实力还这样乱吼叫,那就是被打了脸也活该。”

    安愉似懂非懂地盯着顾将军看了片刻,回身贴着安怡小声讲道:“可我还是更喜欢谢大人一些。”又好看又厉害,说话又文雅,写字也好看,最重要的是总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孺子真是可教。谢满棠温柔地看向安小弟,决定以后要对安小弟更好一些。想到莫天安此刻一定气得药都吃不下去,他本来有些不太好的心情就又神奇的好了起来。再没有比这样更让人爽快的事了,莫天安忙活了这么多天,这么难得的露脸机会却给他夺去了,只怕气得吐血三升都不够吐。

    *——*——*——*——*

    莫侯府内,甄贵满脸愧色地跪在地上请罪:“公子,都是小的办事不力才让谢满棠钻了空子。您罚小的吧。”

    莫天安独坐在灯下打棋谱,白玉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怪不得你。你的事情已经很多,且谢满棠从来都不好对付。要不然我也不会与他缠斗这么多年也没能分出胜负。”

    他越这样说,甄贵越是惭愧得想一头碰死。

    这些日子谢满棠那边任由他们切断了和安怡之间的联系,由着他们去给安老太送药送物并看顾安家女眷,令他产生了一种谢满棠要忙活大事,暂且顾不得这边的错觉。谁知他这里才发现张家人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布置下去,之前安排下的人就全被谢满棠的人不声不响地给制住了,于是今晚这么重要的露脸机会就变成了谢满棠这只阴险狡诈的狐狸精的好机会。

    从前所做的一切和今夜的事比起来简直都微不足道了!从没见过谁摘果子摘得这样理直气壮,摘得这样不要脸的。公子从未这么喜欢一个人,这样难得的机会……却被他给办砸了。甄贵越想越难过,匍匐在地上低声呜咽起来。

    “好了!多大的事儿呢,也值得你掉眼泪?”莫天安重重地将手里的墨玉棋子扔进棋篓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他当然是不甘心的,他所差的不过是一副更健康的身体罢了。如果他能和谢满棠一样的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此刻站在安怡身边的人就该是他。

    甄贵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莫天安,豁出去似地道:“姓谢的之所以如此嚣张,不过是知道公子足够君子,不会与他计较。若是公子允许,小的就除了他……”

第356章 站住!

    莫天安劈手一巴掌打在甄贵的脸上,因为愤怒,清俊白皙的脸上浮起了几分病态的红晕:“你这个……”话未说完,便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甄贵顾不得羞耻,膝行过去紧紧抱住莫天安的膝盖,痛哭流涕:“公子息怒,小的不过是心疼公子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人生苦短,若是能得喜欢的人陪在身边那是什么都比不上的……您若是不喜欢,小的再也不说了。”

    莫天安抬脚将他踹倒在地,拼命忍住咳嗽,强压了怒火冷冷地道:“我与他斗气是我的事,你不该扯上家国大事。大丰朝不止是皇上一个人的大丰朝,更是全大丰人的大丰朝。他再可恶,也是为国浴血奋战的能将干将,我不能上阵杀敌已是足够羞愧,如今还要为了一己之私去害他的命。你当我是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在你眼里,我就是如此不堪的废物么?”

    莫天安是甄贵伺候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这次却发了这样大的火,由不得人不害怕难受。甄贵又羞又耻,又担心莫天安因此气出病来,只管哭着拼命磕头:“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

    莫天安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甄贵绝望地小声哀求:“公子?”

    莫天安知道甄贵的性子,自己若是真把他赶出去,他转头只怕就要因羞愧而寻短见,便强压着怒火道:“我不舒服,你去请了然过来。”

    甄贵如奉纶音,连忙吩咐红袖等人小心伺候,飞也似地去了。

    莫天安独自在灯下坐了许久。才转头看向红袖和绿衣:“若是你们遇险,而你们喜欢的男子因故没有救下你们,反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救了你们,你们可会因此喜欢上那个不相干的人?”

    红袖和绿衣早就把自己看作是他的人,闻言都含羞道:“当然不会,喜欢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能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就忘了喜欢的人呢?”

    莫天安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如果她是这样的人,那也不值得我如此稀罕。”可是心里真是疼得厉害,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除非和甄贵所说的一样,世上再没有谢满棠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莫天安的脑子里打了个转,就被他强力压了下去,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人呢?可是,真的很希望姓谢的妖怪不要存活于这世上啊。

    了然踏着夜露走进来,默不作声地在莫天安对面坐下来,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认输了?”

    莫天安淡淡一笑:“想都别想。”眼角觑到一旁尽力往角落里缩的甄贵,道:“从哪儿吃的亏就从哪儿还回去。”

    “嗳!”甄贵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跳起来就去找张家人的麻烦。现在政局混乱,身为必须韬光养晦,必须不能当出头鸟,只能趁机浑水摸鱼的贵妃家族的一员,虽然不能明着去找张家人的麻烦,但借着谢满棠的名义给张欣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田府。

    桂嬷嬷趁黑摸索着走进房里,凑在张欣的帐子前压低声音喊了声:“奶奶。”

    张欣一夜未眠,闻声迅速从床上翻身坐起,激动地道:“怎么样?”

    桂嬷嬷小声道:“老奴在阁楼上看到那边的火光把半边天空都映红了。”

    张欣的心顿时一阵狂跳,到底是得手了。她就说么,只要舍得孩子,还是能套着狼的。想要安保良一家子死光死绝的人大把都是,谢满棠等人再是护着安怡也不能随时随地都盯着。若不是安怡精通医药,本来也该给安怡等人的饮食里头下点蒙汗药之类的东西,那才是真正安全无虞。

    枉她一直因此提心吊胆,幸亏是终于成了,想必这样安怡更痛苦吧?还有什么能比清醒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受罪,而自己无能为力更痛苦的呢?还有什么能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火焰吞噬而无处可逃更恐惧的呢?

    张欣用力抓住被子,眼睛亮得不正常:“你可和他们说过,不要让她就这么容易的死了?我要她知道死不是最痛苦的。”这一次,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安怡魂飞魄散。

    那边的火光虽然把半边天都映红了,但是也很快就灭了……桂嬷嬷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敢说出来,闻言就更不敢说了,忙着道:“说了的,老奴说了的。”

    “送消息的人来了再喊我。”张欣心安理得的重新躺回去,仿佛看到没有安怡的美好生活再次向她招手。

    桂嬷嬷走到外间靠在榻上打了个盹儿,一觉醒来天边已经发白,觉着办事的人差不多是时候来回话了,便起身开了门要出去。才要回身关门,就觉得几滴粘稠的东西滴在脸上、头上、身上,湿哒哒的好不难受。

    伸手一摸,又腥又滑,又是几滴东西滴下来,桂嬷嬷抬头看上去,不由肝胆欲裂。晨光里,门框上头依次挂着两只面目狰狞的头颅,其中一只头颅眼睛还大大地睁着,就仿佛那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一样,那粘稠的东西正是头颅滴下的血。

    桂嬷嬷看看头颅,再看看自己手指上的血,发出一声惊恐到了极致的尖叫声,双眼往上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往下砸了下去。

    张欣被这声恐怖的尖叫声吓醒,心跳得“突突”乱响,颤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值夜的丫头闻声跑将出去,才拉开门就双手捂住嘴瞪大眼睛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人全都涌了出来,又都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张欣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看到门框上滴下的鲜血聚集在桂嬷嬷的身上,染透了桂嬷嬷身上那件淡青色的绸裙,凝固起来的地方好像最鲜艳的朱砂一样,红得刺眼。

    “报官!快去报官!”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院子里的人潮水一样的朝着一个方向涌了出去。

    不行,绝不能这样报官!张欣定定神,拼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站住!”

第357章 二十六

    任是谁家门框上挂了两个血淋淋的脑袋都不是小事,这就好像是某种警告。田均压下心头的惊恐,用看“祸水”的眼神盯着张欣不高兴地道:“真的不报官?这么大的事情只怕瞒不住。”

    张欣看到他那种眼神就恨得慌,冷声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么。”

    田均冷笑:“不是我惹来的祸事,却要我豁出去帮着遮掩,连实话都没有一句,你倒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顿了顿,带了几分恶意道:“总不能等到明日你被人杀死在床上,你家里人又来要我偿命,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满京城里,行事如此阴毒又嚣张的,除了谢满棠不会有其他人。他既然能把这两个人头挂在她的门上,必然也能悄无声息地将她杀死在床上。张欣又气又怕,有心要将事实说出来,又深觉田均不能信,本来两个人应该同仇敌忾一起除掉安怡,但谁能说清楚这破男人是否会在下一刻为了利益就把她卖个干干净净呢。这事儿牵扯大,是一定不能将把柄落在他手里的,至少她不能亲口承认。

    田均等不到她开口,深信她是不会和他说实话了,便冷冷一笑,道:“你不和我说,我也不问,但这事儿我委实按不下去,你这就使人回娘家一趟吧。”怎么弄都是张家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张欣没忍住,嘶声道:“你难道不怕她,不恨她?她只要活着,我们俩就都不会有安稳日子可过。”

    田均笑笑:“她被关着呢,我能怎么样?安保良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也没多久的好日子可过了。到时候我再动手,轻松又简单。”他太了解张欣了,从前还不知安怡是谁时,张欣就不能容忍安怡,现在既然安怡露出了端倪,张欣还能容忍么?既然有张欣在,何必污了他的手?

    两人彼此了解太深,一个眼神就能出卖了彼此,张欣看得真切,愤怒地抓起瓷枕朝田均砸了过去,声嘶力竭地道:“滚!”

    田均站起身来就走:“是你赶我走的,不是我不伺候你。”

    张欣气得大哭了一场,哭完还是只有去找娘家来处理这事儿。当然不能动真格的查找这两颗人头的来处,假意说是底下奴仆因为偷盗被拿住,所以心生不满用柳树人头浇了鸡血来吓唬主人的,糊弄着结了案,这事儿就算完了。

    但张欣是不敢住在这里了,折腾着要换院子,桂嬷嬷更是被吓得大病了一场,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转眼间便到了二十六,太后寿诞之日,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就连牢里的犯人也分了一块肉和一碗糙米饭。大约是因为知道今日特别重要,安怡从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宁,直到晚饭时吃上香喷喷的红烧栗子肉才高兴了点。

    上次的火烧事故,她算是因祸得福。由于原来住的那个院子被大火毁坏了部分院墙,于是她们集体搬到了更大些的主院里,祖孙几个住进了安老太从前所居的正房里,又宽敞、条件又好。也不知谢满棠给顾将军灌了什么**汤,黄鹂被抽过来帮兰嫂做过一次事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而是留下来帮着照顾安老太,可算是减轻了安怡许多负担。

    安老太的药改由谢满棠的人从外头送,崔如卿和她恢复了联系,源源不断地把外头的消息传进来。例如黄老将军病好之后披挂上阵,势如破竹一般连接收回几个城镇,黄家军威信大涨,黄家风光无限;例如莫天安帮着陈知善找到了他的父母亲,又帮着陈家租了个院子安身;例如刘有润联合了几个人试图替安保良鸣冤,被皇帝骂了一顿,勒令他回家闭门思过、非诏不许上朝等等。

    谢满棠在那之后又来看过她一次,两人没见着面,就是隔着窗子说了几句话,说的都是关于安保良的安危,又提到了吴菁和叩真子也已经平安入京,并得到了妥善安置。安怡认为谢满棠短短的几句话虽然说得不够明白,其实已经暗示了她,安保良找到了,并且还活着。

    一切备齐,只欠东风。安怡凑在门缝里往外看,真心祈祷今夜皇帝等人能够大获全胜,她们也好平安脱身。

    身为人犯是不配点灯的,将近黄昏,所有的人都趁着还有点亮光忙着收拾盥洗,准备安歇。热水是没有的,安怡笑嘻嘻地看着被冷水激得直打哆嗦的安愉,鼓励他道:“男子汉洗冷水澡身体才好。”

    安愉冷得上牙磕下牙,仍然坚强地把白嫩如小鸡脯子一样的胸脯挺起来,夸张地张着嘴“呵呵”笑,表示他真不怕啊真不怕,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安老太也看得生了几分意趣,微笑着眯了老眼看乖孙洗冷水澡。正热闹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所有人便都紧张地停下来,竖起耳朵细听。

    一股冷风卷了进来,四五个妇人打开门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当头一人冷声喝道:“谁是安怡?”

    安愉原本已经害羞地躲了起来,闻声立即跑过来紧紧抓住安怡的袖子,两只大眼睛里瞬间汪满了泪水。安怡坚定沉缓地将安愉的手掰开,再将他交给兰嫂,起身看着来人道:“我是。”

    当头的妇人冷淡挑剔地审视了她一回,道:“出来!”

    薛氏匆忙赶出来,悲苦地紧紧抓住那妇人的手,拼命将自己所剩无几的钗环首饰往那妇人手里塞,苦苦哀求:“这是要她去哪里?”

    那妇人皱了皱眉,坚决不收薛氏的东西,冷声道:“谁知道呢?上头要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谁敢多言?”

    薛氏无奈,就又道:“让我替她去吧。”

    那几个妇人就都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来,却没有人动手推搡辱骂薛氏。这是个好现象,虽然安怡很不放心把他们留下来,却也只能握住薛氏的手安慰她道:“兴许是好事呢。若是要坏事,早就坏事了。”言罢把薛氏一推,当头往前而去。

第358章 复出

    安怡跟着那几个妇人一起出了内院,眼见着那几个妇人要将她往正堂里带,便故意放缓脚步,走得再慢不过。当头的妇人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情来,冷声道:“若是耽搁了贵人的事,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安怡套着了话,便软着声气道:“对不住,我被关得太久啦,身上有些发软没力气。”说着加快了脚步。

    那妇人见她不再耽搁,也就没有再多言,闷不作声地将她引到正堂里,谄媚地对坐在正堂上喝茶的内侍道:“贵人,您要提的人来了。”

    那内侍盯着安怡上下打量了一回,见她衣着整齐,头发也梳得很好,就又凑过去闻了闻,没闻到异味,很是满意地道:“还好。这就随咱家走吧。”

    安怡也不多言,埋头跟着那内侍走了一截,将要登车之极才将一个藏了许久的锦袋塞过去,面带惶恐地道:“贵人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是不是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内侍仿佛嫌烫手似的匆忙将那锦袋扔回去给她,左右看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小安大夫你且把心安放着,是好事。”生怕安怡再拉着他多问,匆忙爬上马背不敢再回头。

    安怡看向来接她的车,很普通的青幄小车,走在京城里的暮色里毫不起眼,可是很清洁整齐。结合这些人的态度和今天这个日子的特殊性,她觉得应该是她囊中的金针被某些人有所需要,很有可能就是宫中的连太后。

    安怡打起车帘正欲上车,突然间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好像被一只危险的野兽盯上了一样。有人在窥探她,安怡迅速回头,却只看到金鱼巷深处暗影重重,暮色苍茫。

    内侍已经等得不耐烦,催促了又催促,安怡低下头钻入车中,紧紧攥住汗湿了的手掌,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告诉自己,她是安全的,安老太等人也是安全的,谢满棠从未让她失望过,这次也不会让她失望。

    马车一路疾驰,透过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安怡的心越来越沉静,这是去皇宫的路,她再熟悉不过。在安保良没有出事之前,她经常行走在这条路上,熟悉到就连哪个地方有棵槐树,哪个地方铺的石板坏了她都知道。

    马车一路畅通无比地到了宫门前,宁寿宫刘太监的徒弟郑长寿急匆匆赶上来一把扯开车帘子,火烧火燎地道:“小安大夫,您倒是快些啊。”

    安怡不慌不忙地下车,规规矩矩地给郑长寿行礼:“犯官之女见过小郑公公。”

    郑长寿给她气得笑了:“我的姑奶奶,太后娘娘等着你施针呢,外头还有那么多命妇等着太后娘娘去了才能开席,你倒在这里端上了?”

    安怡这才站直了身子,故作震惊地道:“太后娘娘怎么啦?”谢满棠这个坏人,一定把吴菁入京的消息压下来了,不然太后再怎么生病都没她的事儿。

    郑长寿扯着她就往前走,“见了您就知道了。”

    安怡一路前行,果然看到宫中真如之前皇帝宣告的一样,四处张灯结彩,就连光秃秃的树上也用彩绸扎了各式各样的花出来,似乎还熏了香,到处香喷喷的。宫人来往穿梭其间,每个人都穿得簇新。

    郑长寿在耳边喋喋不休:“太后娘娘早起接受朝贺,下午带着命妇游园,约莫是太累了些,故而晚宴时突然就犯了头晕之症。周老太医又恰好病了,陈院判下了药却没那么快……”

    所以想起了她的金针之技,希望能借她的金针,风光完满地出席这一场盛宴,好把这场大戏轰轰烈烈地唱下去。安怡忍不住阴暗地想,不知连太后是真的生了病呢,还是姓谢的妖怪又在里头使了手脚?

    说话间到了宁寿宫,宫内灯火通明,暗香浮动,四处陈列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便是安怡这个从前看惯了好东西的人也被晃得眼花缭乱。盛装的内外命妇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细微的焦虑和不安。

    安怡很理解她们的心情,若是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她们应该已经领过宴回家歇着去了。今日不但拖到这个时候,主角连太后却迟迟不露面,加上那位突然间又顺风顺水,高调复出的黄淑妃像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莫贵妃又老僧入定一样的垂着眼不管事儿,这日子不要太难过。

    连太后蹙着眉头仰卧在八宝榻上,江姑姑跪坐在一旁替她捏着手脚,小声和她说着话,说的都是些高兴事儿,连太后微闭了眼睛,许久才“嗯”一声,表示自己没有昏睡过去。

    听见郑长寿禀告的声音,江姑姑松了口气,轻声道:“太后娘娘,安怡来了。”

    连太后睁开眼睛,将手伸给江姑姑。

    江姑姑忙帮着她翻了个身,让她以睡美人的姿态侧卧着面向安怡。

    安怡将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低沉而清晰道:“罪臣之女安怡奉诏入宫,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连太后沉默地看着安怡。安怡身上的衣裙已是半旧,但是很整洁平顺;头上半点簪钗全无,头发却梳得光洁整齐;若不是背上的肩胛骨微微凸起显得要比从前瘦了几分,任谁也看不出这次磨难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整个人沉静而温和,就像是一块天然玉石,历经打磨之后更加美丽温润。

    江姑姑适时低声提醒道:“娘娘,时辰不早了。”

    想起外头还等着的命妇和今夜的压轴大戏,连太后收回思绪,曼声道:“你瘦了。”

    安怡挤出几颗鳄鱼泪,表示自己很感激连太后还记挂着她,同时还表示自己有个犯错的爹很惭愧,辜负了连太后和皇帝母子俩的厚爱倚重之情云云。

    她不知道连太后是否相信她的话,但猜着连太后应该是还算满意的,因为连太后很快就叫她起来并让她号脉诊断,在她将要行针之际,连太后甚至还亲切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垫,免得腹中饥饿,行针不稳。

    安怡立即表示自己今天的晚饭沾了连太后浓厚的福气,吃得很好很满意。于是在相对愉快轻松的气氛中,她给连太后行了针,并顺带替连太后松了松筋骨。

第359章 宫宴

    (今天三更,第二更5点,第三更8点翻滚求票求订阅)

    连太后的病情安怡是再熟悉不过的,熟悉到连太后的经脉走向和穴位分布,以及最细微的特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连太后的喜好和小动作的含义。

    于是这一场诊治活动大家都得到了满意的效果,在连太后轻松地摆脱了痛苦的头痛之症后,几个人甚至找回了几分从前相处的自在。

    宫宴已经耽搁太久,才收到连太后精神好转的消息,鼓乐便响了起来,江姑姑急匆匆地伺候着连太后出去赴宴,安怡很自觉地垂着手退到一旁,准备等宴会开始后再让郑长寿给她找个清净地儿、弄杯热茶歇着。

    连太后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墙边装乖巧的安怡道:“给她弄身衣裳,让她随侍。”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多病之人如果想要硬撑着办完这场盛宴,身边最好有个知根知底,医术高明的大夫跟着。顶好这个大夫还是个拿得出手、又有眼色的,这样才不会给人添堵。

    江姑姑微不可见地朝安怡笑了笑,低声吩咐宫女去伺候安怡更衣打扮。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总不能这样惨惨淡淡地走出去,不然落在旁人眼里也不像话。

    安怡收拾妥当走出去时,酒已过三巡,命妇们已经给连太后祝完了辞,正在莫贵妃的带领下轮番说着俏皮话,活跃气氛,要讨连太后的欢喜。大家都忙着,没有人去注意一直垂着头的安怡,除了分左右坐在连太后身边的莫贵妃与黄淑妃。

    莫贵妃不过是略扫了安怡一眼便调转了头,若无其事地和宗亲贵妇们说话,黄淑妃却是毫不掩饰地瞪着安怡,眼里的仇恨和敌意挡都挡不住。

    安怡惴惴不安地看了眼黄淑妃,悄悄往连太后身边靠了靠,一脸的可怜。连太后眼尾扫到,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江姑姑。江姑姑会意,凑上前去含着笑道:“太后娘娘的千秋,宫里几位娘娘排了一只祝寿舞,想要给宴会添点乐子。”

    连太后矜持地颔首:“准了。”

    丝竹响起,一队身形曼妙、貌美如花的宫人旖旎而入,当头的那位正是张婕妤。自从她把受伤的五皇子直接带到连太后面前,适时撇清和黄淑妃的关系之后就抱上了连太后的粗腿。抱粗腿的人,总是要比平常人更卖力一些的,这样才能抱得稳,如今黄淑妃重新出山,她当然要更卖力抱紧连太后才能有活路。

    黄淑妃立即把注意力转到张婕妤身上去,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杀意。张婕妤被她看得害怕,一不小心就错了舞步,好不容易补救回来,便不敢再看黄淑妃,只管埋着头跳。

    黄淑妃却不想就这样饶过了她,不怀好意地道:“张婕妤刚才跳错了,就这样的水准也敢到太后娘娘跟前献舞?胆子可真大,贵妃姐姐也不管一管她们,倒让太后娘娘看了笑话。”

    张婕妤吓得脚下又是一个踉跄,撞着了一旁伴舞的宫人,便再也补救不回来,只得眼泪汪汪地跪下去请罪。黄淑妃笑了起来:“瞧你,说笑而已,就乱成这个样子。”

    实在是太嚣张。哪怕就是黄氏在边关立下的功劳再大,黄淑妃也是太过嚣张。太后和莫贵妃都没吭声,她倒闹上了。众人都没了声息,貌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则全都竖起耳朵偷听动静。

    连太后清清淡淡地笑着:“淑妃入宫这么多年了,一贯都是如此泼辣开朗,哪怕是做了娘,这小姑娘的天真性子也没能磨了半分。昌平侯夫人,你说可是?”

    一个身着一品命妇服饰,一脸倦容的中年妇人立即从底下站了起来,惶恐地跪在地上请罪道:“太后娘娘开恩,淑妃娘娘无礼,还望太后娘娘看在她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昌平侯是皇帝新封给黄老将军的长子黄昆的,水涨船高,连带着黄家大夫人奚氏也就成了侯夫人。此番连太后千秋,本是要让黄老夫人进京贺寿的,但因着黄老夫人年岁已高,恰逢奚氏刚受封为侯夫人,又是黄淑妃的亲娘,便改由奚氏匆匆入京代为朝贺。算来,奚氏也不过昨日才入的京。

    连太后笑着看看左右,道:“看来昌平侯夫人还不知我的性子,我夸赞谁就是真心夸赞谁。你们快帮我劝着她些,可怜见的,这么老远的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真叫人心疼。”

    黄氏与皇帝斗法,连接得了这么重的封赏,若是太后千秋都不来朝贺,那才是要翻天了,还谈什么忠孝呢?所以连太后要旁敲侧击地敲打黄家的女眷也好,黄家的女眷要张狂或是要示弱也好,总之都与前朝的事情息息相关。众人都本着不要轻易卷进是非里去的小心,各自堆满了笑容附和连太后的话。

    哪怕就是再精细小心,但各自的立场不同,说的话和表情眼神也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安怡毫无压力地看着场中众人表演,推测谁是倒黄派,谁是挺黄派。然后她看到了张欣的母亲张夫人阮氏。

    阮氏长得很像张欣,却又比张欣多了几分慈爱之意,此刻她正满眼慈爱地看着委屈得不行的张婕妤,小声叮嘱身边伺候的宫人去和张婕妤传话。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张婕妤感激得不行,好比见着了亲娘。

    母女俩都是一样的会来事儿,不知道的人都要当她们是活菩萨。安怡看了一回便兴趣缺缺,再将目光落到了其他人身上,随即在宗亲这边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位蜀王侧妃朱氏。

    朱氏埋着头只管喝酒,她身边的命妇大抵与她交好,不住口地劝她,还把酒壶给拿走了。蜀王妃看了朱氏两眼,含着笑和一旁伺候的女官说了两句话,那女官便放了酒壶来寻江姑姑。

    安怡听得明白,那女官说的是:“蜀王侧妃奏得一手好笛,想要趁这个机会献艺,给太后娘娘贺寿。”

    此时因为黄淑妃的傲慢无礼与昌平侯夫人过分的谦恭卑微,整个大殿里正闹得乱哄哄的,的确需要这么一个节目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江姑姑略一沉思便和连太后说了,连太后点头应允。

第360章 丑闻奇闻

    (第二更,晚上8点第三更)

    “这样好吗?”安怡心情复杂地看向江姑姑。朱侧妃的出身来历见不得光,虽说这样的场合不能不出席,但也不好这样的张扬,不然也是皇室的丑闻一桩。难道连太后就丝毫不顾及皇室的体面吗?

    江姑姑小声点拨她道:“热闹多才好,不能让大家总盯着一件事。”

    大局要紧。朱侧妃日后会如何,蜀王府日后会如何,都不在连太后的关注之中。连太后看到的是天下,关注的是大局,谁有用,她就用谁。皇室的名声?天下岌岌可危,还谈什么名声?

    既然敢做就要敢于承担后果。安怡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快意的,可她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官下去传话,然后看到朱侧妃一脸的愕然,蜀王妃笑得一脸得意。

    朱侧妃冷冷地瞥了蜀王妃一眼,目中的阴寒之意吓得蜀王妃情不自禁地往后一缩,随即又挺起胸脯来,挑衅地招呼宫人给朱侧妃取来玉笛,并亲手递到朱侧妃手里。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朱侧妃收了冷厉之色,含笑走出去在人群中站定了,娉娉婷婷地给连太后行了个礼。见连太后点了头便起身奏笛,吸气呼气之间,清越的笛声骤然响起,立刻就压得满场无声。

    众人俱都把目光投向这位想要献艺且技艺高超的朱侧妃,待看清楚其人,再听见笛声后,许多人先是惊讶迷惑,后又好奇激动,有那忍不住的甚至于交头接耳起来,更有人频频将目光投向大殿另一边。

    安怡顺着看过去,看到了被湮没在勋贵中的安侯老夫人和大夫人唐氏。安侯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老脸,谁也不看,装模作样地端起酒杯要喝酒,手却抖得厉害。唐氏脸上还带着笑意,只是怎么看怎么假,一脸的心虚,到了后头撑不住,干脆换了一脸的委屈和无辜。

    众人看在眼里,再想起从前安侯府三奶奶王氏的暴毙与葬礼上的许多奇怪可疑之处,纵然觉得离奇,却也不得不信了。认识安侯府三奶奶王氏的人太多了。

    王氏雅韵出身名门,其父乃是鼎鼎有名的大学士皇子师,她本人年少之时便以才貌双全而闻名于京城,嫁的夫君又是前首辅安归德的幼子,婆家、娘家都是屈指可数的豪门,出嫁之日十里红妆,轰动京城。如此家世才貌,不认识她的人少之又少。

    哪怕就是诈死埋名,哪怕就是抛弃了父姓改头换面,该认得她的人也还认得她,就算是有那认不得的,听了这著名的笛声也该记起来了。

    京城里纵然不缺热闹,但这样离奇的、具有爆炸性效果的热闹还是不多见。众人犹如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起来,用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朱侧妃和安侯府婆媳,又去打量蜀王妃的表情,妄图从中看到点什么。这样一来,黄淑妃母女的风头和关注便直线下降。

    蜀王妃收到预期效果,一边欢喜快意,一边还要装了贤惠模样,装作没事一样地去和宗亲贵妇们闲扯:“我就说我们侧妃奏得一手好笛,你们还不信。”

    得力于她明里暗里的努力宣传,蜀王府的那点秘密早就不是秘密,宗室贵妇们都面色古怪地表示赞同。也有那笑话她蠢而不自知的,难不成朱氏没脸,蜀王府就有脸了?蜀王府没脸,最不高兴的人就该是蜀王,蜀王不高兴,固然朱氏会被嫌弃迁怒,她却也得不了好,所以这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蠢法子。

    众生万相,朱侧妃却充耳不闻周围的动静,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认真奏了一曲百鸟朝凤,曲终后,娴雅地给连太后行了个礼便悄然退了下去,从始至终没有多看旁人一眼。

    连太后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异常,神色自若地带头鼓了几下掌,赞道:“果然好技艺,选的曲子也好,赏。”

    稀稀落落的掌声跟着响起来,众人再是兴奋或是鄙夷,终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皇家作对。

    朱侧妃坦然行礼谢赏,又客气地对着众人优雅地颔首致意。她本就生得极好,如此风度气质就又平添了几分姿色,众人瞧着,乱哄哄的议论声便低了下来。

    莫贵妃在这时候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手腕,三言两语就将气氛重新调动起来,果然将这场寿宴妆点成了一场太平盛宴,每个人都欢欣鼓舞,满脸喜庆。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满眼都是富贵热闹,安怡独立一旁,眼里的泪险些掉落下来。再是恨和怨,她始终是想要娘亲的,薛氏就是再慈爱体贴,也代替不了那缺失的十多年温情。

    席上的蜀王妃不甘心地撇撇嘴,一双眼睛四处乱看,突然看到了站在太后身边的安怡,眼睛就亮了起来,一改之前的嫉妒乖戾,和气地朝安怡招手。

    安怡本不想理睬,想想又和江姑姑道:“蜀王妃找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江姑姑觉着连太后此刻精神正处于最佳状态,安怡也去得不远,便允了,叮嘱道:“到底是位亲王正妃,她既然找你,你也不好置之不理。且去罢,有事我会让人过来寻你。”

    安怡一步一步地朝着蜀王妃走过去,短短一段距离走了太久,直到整个人都僵硬了才走到,她拼命想要不去看朱侧妃,却又忍不住要去看。朱侧妃若是不奏笛,她倒也没那么多的感触,偏朱侧妃就毫不忌讳地当众奏了,让她想忘记儿时那些画面都不能。

    朱侧妃察觉到安怡的目光,抬起头来淡淡地看向她,目光中多有冷芒,更有着绝不退让的决心。安怡骤然生起一股怒气,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去质问朱侧妃,既然视她为累赘,当初为何要生下她?管生不管养,这算是什么道理。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拉住她的手,蜀王妃圆白的脸上满是温和,语气又轻又柔:“小安大夫,自从上次在皇后娘娘宫里见过你,我就一直都牵挂着你。这次听说你家里遭了大难,我还很是为你难过了一场,现在看到你好好儿的,真的挺为你高兴的。”

第361章 请教

    (第三更送到,明天四更哈)

    才见过一次的人,能有多深的交情呢?就算是觉着他们家冤枉,也不过是闲谈之时叹息一声罢了。蜀王妃表演得也太假了。安怡收回思绪,一脸的感激:“多谢王妃牵挂着,今日能见着王妃,安怡也是很高兴的。”

    蜀王妃笑吟吟地要拉安怡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怡坚决不肯,蜀王妃便佯作生气:“小安这是看不起我?”

    安怡赶紧露出罪臣之女应有的谦卑姿态:“王妃息怒,家父身犯重罪,能得太后娘娘宽容大度,让我随侍一旁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又如何敢坦然坐在这席上?更不要说和王妃平起平坐。”

    “你倒是个知礼懂礼的好孩子,不似有些人那样没脸没皮的张狂。”蜀王妃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不再强迫安怡坐下,压低了声音指着远处的安侯老夫人与安大夫人唐氏道:“你父亲的事儿,你们族里怎么说了?”

    安怡淡然道:“君命如山,当然是要以圣意为主。”

    蜀王妃见她不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下去,眼珠子一转,含着笑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既然太后娘娘肯放你出来并带在身边,指不定好消息就不远啦。”

    大概是她们一家子这段日子活得太好,她这个罪臣之女还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中,所以大家都觉得诧异,就想从她这里打听到内幕消息,以便投机倒把沾点好处。安怡思及此,目光热切地看向蜀王妃,激动而希冀地道:“莫非王妃知道了什么?”

    蜀王妃不过是想引着她说话透消息而已,哪有什么内幕可以说的?不由讪讪一笑:“我也是猜的。”

    安怡不信地道:“王妃若是知道什么,可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准儿不会出去乱说。”俨然就要缠上去问个清楚的样子。

    蜀王妃见周围许多双眼睛看过来,座上的连太后也似是关注到了她,不由得慌了,摆着手赌咒发誓地道:“我哪儿知道什么?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安怡就哭丧了脸:“承王妃吉言。也不知我父亲怎么样了,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京中许多人都已经收到安保良畏罪自杀的消息,安家女眷被一直关着,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父丧而不知,不能披麻戴孝哭灵,还穿着吉服站在这样热闹的宴会场所,实在是可怜。有些暗里同情安家的人忍不住想要让安怡知道真相,却又顾忌到自身利益,不敢做那出头鸟,便撺掇蜀王妃:“你消息灵通,若是知道便告诉她吧。”

    连太后之前身体不适是大家都有数的,既然召了安怡来,并未告之安保良的现状,那就是要安怡心无旁骛地治病保驾。她若是说破此事,岂不是自找上去招连太后的恨?这些坏心肠的东西!蜀王妃心中骂着,面上半点不显:“我和你们一样日日坐在后院里,知道的哪能比你们多?你们要是知道,倒是不要藏着掖着。”

    安怡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看一群贵妇扯皮,庆幸终于没有人再来骚扰她了。忽觉一旁有目光袭来,回眸一瞧,正是朱侧妃。

    朱侧妃大约是酒意上头,一张脸艳若桃李,双目氤氲欲滴,看上去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这种经历岁月洗礼累积而成的美丽,是年轻女子所没有的。安怡就是心中再怨恨她,也不能否认她的确很美,拥有颠倒众生的本事。

    朱侧妃朝她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仿佛是在笑蜀王妃蠢,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仿佛是在笑她耍花枪玩手段顺利摆脱麻烦。安怡心情很不好地回了朱侧妃一个凶狠的笑。

    朱侧妃一愣,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想来想去不得法,便端起酒杯朝安怡敬了敬。

    安怡直视着朱侧妃,一字一顿地道:“今日有幸得闻侧妃奏笛,心中倾慕不已。安怡也擅笛,可惜没有好师父指点,若是侧妃不嫌弃,日后当请侧妃指点一二。”

    从前倒也不必说了,不知道的人也会来奉承她。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又是安怡这样的人,这样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要请她指点如何奏笛,真是让人讶异。朱侧妃侧着头,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安怡,想要看出安怡究竟是真的想要讨教,还是别有用心。

    安怡只管直勾勾地看着朱侧妃。

    这样的情形在旁人看来已经有些失礼了,朱侧妃却粲然一笑,朗声道:“行。待你将来事了便来蜀王府找我,我当倾囊相授。”

    安怡也不道谢,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一路衣带生风,极有气势。她知道朱侧妃在背后看着她,于是腰背挺得更直,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她更强大。

    江姑姑微笑道:“这是和谁生气呢?脸都气红了。莫非蜀王妃对你无礼?”

    这么明显吗?安怡抚了抚脸,用力将一直紧绷着的脸皮扯松,可惜嘟着的嘴怎么也收不回来。她总要问清楚的,那个人可以做到心安理得,她却不能让那个人过得这么舒坦。

    江姑姑看得好笑,叹息道:“你呀,之前一直觉着你少年老成,此刻才觉得终究是个孩子。你且放心,总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

    安怡从江姑姑眼里看到一抹真切的关心和笑意,便突然很想哭,皱着鼻子低声道:“姑姑您不知道我的伤心处。”

    江姑姑爱怜地抚抚她的鬓角,低声道:“你这些日子吃的苦头我都知道。”

    江姑姑作为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江姑姑自来稳重,便是真心疼她同情她,也不至于就这样当众表露出来,何况她此刻还是个名符其实的犯官之女。哪怕是因为太后之病而不得不让她随侍左右,也不能得到如此温柔的对待。

    安怡心有所感,往周边看去,果然看到黄淑妃眼里似要喷出火来,黄夫人则一脸的疑虑和不确定。见她看过去,黄夫人便佯作不认识她一般地朝她和善地笑了笑。

    安怡不知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此刻在上演着什么戏码,但可以想象得到的惊心动魄。黄夫人此番入京,断不能独自一人,肯定有男丁陪同,那会是谁?

第362章 更衣

    (今天四更,第二更下午五点,第三更晚上八点,第四更晚上十一点,继续翻滚求票求订阅)

    宴会进行到一半,黄淑妃起身更衣。更衣本是寻常事,安怡却看到黄淑妃才刚起身,簇拥在她身边的一群宫人就全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谨慎。

    大家都注意到黄淑妃身边伺候的宫人多了点,原本今日大宴,场地有限,人又多,故而每个人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有限的,偏黄淑妃身边就簇拥了七八个宫人……再是受宠也未免多了,今上是个孝顺明君,最是讲究规矩,不可能让黄淑妃越过莫贵妃和太后去,除非是另有隐情。

    这宫中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所以黄淑妃很可能是行动不能自专,且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才会破罐子破摔地如此猖狂。有那比较敏感聪明的夫人们目光闪烁,行止越发谨慎小心。

    安怡看向黄夫人,黄夫人身为直接关系人理应更清楚,但她在黄夫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不满和心疼。一脸疲态的黄夫人十分谨慎地端坐在席上,面对每个人都很谦恭小心,甚至于讨好,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黄淑妃离席。

    一切如常。但安怡就是本能地觉得紧张,接下来的发展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想,两柱香过后,黄淑妃还没有回来,一个宫人急匆匆地进来,凑在江姑姑的耳边轻声道:“淑妃娘娘腹痛,先行回宫去了,请姑姑替她在太后娘娘面前告罪。”

    江姑姑眼皮一跳,急忙上前禀告连太后,连太后颇不以为然:“既然不舒服,理应歇着,让人去宣值班的太医进来给她瞧瞧吧。”

    又过了一曲歌舞,终于有人注意到黄淑妃的离席不归,黄夫人总算是露出了些焦虑,使人过来询问情况。江姑姑下去亲自和黄夫人说明情况,还和气地问黄夫人:“夫人与淑妃娘娘母女多年未见,太后娘娘有旨,若是夫人想趁这个机会见一见淑妃,那便安排下去。”

    黄夫人犹豫片刻,感激地道:“太后娘娘仁慈。只是臣妾入京本就是为太后娘娘祝寿而来,怎能因为母女私情而不忠不孝呢?”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江姑姑只作听不出来,照旧笑吟吟地道:“夫人的忠心太后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淑妃娘娘就在离此不远的暖阁里头歇着,夫人去一趟耽搁不了多久。”

    黄夫人想了又想,终于站了起来。

    江姑姑示意一个宫人领着黄夫人去见淑妃,转过身来照旧插科打诨,引得连太后欢笑不停。安怡端了连太后赏下的一碟子干果在一旁磨牙打发时间,一个宫人过来讨好地和她搭讪道:“小安大夫,好吃么?”

    安怡见她眼生,本不想在这敏感时刻多招是非,却又怀疑她可能是谢满棠派来的人,便将碟子推过去:“你尝尝。”

    宫人哪里敢要,堆着笑道:“安侯府的老夫人托婢子过来给您捎句话,不知您是否有空过去一趟?她有话要和您说。”

    安怡扫了眼安侯老夫人和唐氏,前者目光灼灼,后者微皱着眉头,似是十分不赞同安侯老夫人的行为。看见她能再次出席连太后的寿宴便又想贴上来了?安怡很干脆地拒绝:“没空。”

    宫人不敢多言,原路退回去和安侯老夫人说了。安侯老夫人面色不虞,唐氏微露喜色,安侯老夫人心中不爽,便沉声骂道:“没眼光的东西!好好的侯府就是败在你手里的。”

    唐氏顿时好生冤枉,安侯府从安归德手里就已经开始败落,若非是自家夫君活动得力,只怕连降等袭爵都不能。此番到处求情买通,好不容易才能混进太后的寿宴里头来露脸拉关系,当然是一切以稳为重。她们不过是落魄勋贵,不敢上前去和安怡搭话问候也是情有可原的。婆婆怎么就这样不知轻重呢?纵然安怡现在对太后有用,但谁能知道过后的下场又是什么?

    安侯老夫人爱面子,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太给长媳没脸,便又恨上了朱侧妃,阴沉着脸恶狠狠地咒骂道:“这个娼妇怎么不去死?她倒有脸出来晃,也不怕恶心死人。也幸亏她娘老子早早死了,兄长不成器,嫂子没资格入宫贺寿,不然羞也羞死了。”骂归骂,恨归恨,却没胆子上前去当众揭穿朱侧妃,更别说当面指骂这个妇德败坏的前儿媳。

    唐氏心中厌恶强势霸道偏心的婆婆已久,只苦于没有机会报复,闻言便趁机道:“她倒也罢了,只可惜了三叔,生生毁了一辈子。前些日子老爷还筹谋着给三叔弄个实缺,这回三叔还怎么出门见人?”

    若是王氏(朱侧妃)淫奔的对象是普通人,那是一定要让奸夫**以死来洗刷耻辱的,但涉及到的是蜀王府,就不能承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安侯老夫人一阵心酸难受,捏着拳头砸了自己的心窝两下,见左右的人都看过来,便死撑着面子道:“突然有些不舒服。”

    众人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假意宽慰她道:“想必很快就要散席了,再忍一忍就好。”

    安侯老夫人看到众人面上的嘲讽讥笑之意,不由血往上涌,激得一张老脸通红,想发作又不能发作,不发作又着实憋得难受,一阵气短胸闷,仰着头就往后倒去。众人一阵骚动,唐氏想要呼救又不敢造次,只能用力去掐婆婆的人中。

    宫人报上去,连太后瞟了眼垂眸端坐的朱侧妃,心知和这事儿脱不掉干系,便大发慈悲道:“安怡,你去瞧瞧。”

    安怡依言起身,三针两针刺下去,安侯老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算是醒了过来。唐氏期期艾艾地表示感谢,觉着就这样有些说不过去,又垂着眼低声道:“侄女儿也别怪我们,我们人微言轻,着实没有办法。”

    自家亲骨肉都可以弃之不理,更不要说一个微不足道且自来都有罅隙的族人。安怡早就知道安侯府的凉薄贪利,从来就不抱任何指望,闻言不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转身离去。还未到得前头,就见一个宫人步履匆忙地赶了进来,面色多有恐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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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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