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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8章 有人要杀我

    一声脆响,皇帝把手边的茶盏砸了,怒气勃发地道:“朱国栋,你说,是不是这样?”

    朱院使皱着眉头谨慎地道:“从方子上来看,是这样的。”

    太医们用药,为求无过,宁愿无功,所用的药量向来要轻一些,特别是对着宫中的贵人们就更要轻一些。安怡却不这样用,该用多少就用多少,有时候某味药还会酌情用得重一些,却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被攻讦的借口。

    千防万防,始终防不住人心险恶,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六皇子及时醒过来,但六皇子显然没能听见她的渴求,仍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紫,呼吸浅淡。

    连太后不紧不慢地道:“病情有反复是正常的,朱卿也只说是从方子上看,不见得就真是这样。当初他们不是也一个个儿都说我的病如何凶险,如何治不好?现下要紧的是,六儿现下脱险没有,什么时候能醒来?”

    皇帝忍了怒气,再问:“安怡,六儿什么时候能醒来?”

    安怡实话实说:“民女不知。民女觉着此事别有隐情,恳请圣上立即宣陈院判入宫。再请圣上严查司药。”她心里也没底,对方既然下手,肯定是要一击而中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先吊着六皇子的命,再设法找出因由,对症下药。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高声道:“你不知?朕把六儿交给你了,你竟说你不知?朕拿你何用?朕问你,六儿发病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李修媛又是一阵哭诉,说的都是安怡如何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负责任,她不让看,要请其他太医看,安怡还不许。又说安怡昨日傍晚过来看六皇子时心神不宁,神情恍惚,开错了方子也是有可能的。

    换了其他人,哪怕天上下着刀子,也该跪下去请罪了,安怡却还不合时宜地站着,紧紧咬着牙,不轻不重,有条不紊地将六皇子身上的金针逐一取下来收好,这才跪伏请罪。

    连太后并不替她求情,只叫人去宣陈院判与了然入宫,又让人将司药管控起来,和皇帝建议:“现下情况不明,先把她关起来吧。”

    皇帝便问朱院使和甘太医:“你们可有把握治好六儿?”

    朱院使和甘太医的脸色都极难看,却没人敢说自己治不好或是不想治,都只能表示努力一试。

    有宫人上来把安怡拉下去,安怡沉默地跟着他们下去,再被关进了一间许久没有住人的阴暗潮湿的宫室里。宫室里空无一物,唯有墙角里有一堆发霉的稻草。

    安怡四处看看,选了个阳光可以照得到的地方略吹了吹灰,疲惫的坐下来。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她才发现全身肌肉都因为高度紧张而酸疼不堪,里衣更是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日落,外面安静一片,仿佛她和这间宫室都已被人遗忘了。早起只吃了两口东西下去的胃疯狂地往外吐着酸水,令人难受。

    安怡抚着胃自嘲地想,果然是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只是饿这么一天就受不住了,从前可是饿一日不算啥,饿两日才有点感觉的。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凉风从破了的窗纸里吹进来,激起一股子呛人的霉臭味儿。安怡捏着鼻子,站起身来往外看出去,却并看不到六皇子居住的偏殿。那个聪明漂亮,就算是恶作剧也控制在得体范围内的孩子不知现在如何了?

    黑暗里有一盏灯笼由远及近,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将近房门前时突然灭了。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有人正朝她这里靠近。安怡先是紧张地握紧了手腕上的镯子,是敌是友,她分不清。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有人悄悄走了进来:“小安大夫?”

    沙哑不清的声音,无从分辨男女,安怡整个人都紧紧贴在门边,不敢呼吸,不敢动弹,不敢出声。

    有毛茸茸的东西顺着她的脚快速爬了上去,尖利的爪子透过薄薄的衣料抓得人皮肤生疼,安怡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东西往对面的墙壁上用力摔去,那东西“吱吱”地尖叫了几声,再落到地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一声响。

    那人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吓人:“小安大夫你好歹出一声儿,老奴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给你送饭来呢。唉,可怜的,周老太医与陈院判都因为推荐你而下狱了。”

    安怡已经判定这个人是敌非友,哪个送饭的人会特意灭了灯再用这样惊悚的方式来给她送饭?

    一股难闻的尿臊味儿扑鼻而来,同时一根类似于绳索的东西迎着她的头套了下来。

    “宫里的太监们净身术做得不太好的往往会遗尿,身上就会留下这么一股子难闻的味儿,你可不能好奇地问人家是怎么回事,问了你就得罪人了。”小时候祖父和她说起宫里的事时曾提起过这么一段,安怡的脑子里响起这么一段话,手已经先于她的大脑行动了。

    特制的镯子机括被按下,细如牛毛、被淬了毒液的钢针射入对方体内,有麻醉作用的毒液瞬间发挥作用,令得对方肌肉神经麻痹。从头上拔下来的玉簪闪电般地刺入对方的胸膛,准确无误地扎入心脏,对方发出一声惊恐而短促的尖叫,随即倒地,血喷射而出,热乎乎地糊了安怡一身。

    安怡呆立了片刻,扔了玉簪就往外跑,一头冲出门外四处看了看,一咬牙,朝着灯火辉煌的六皇子居处奔去。才跑了不过几丈远,一乘肩舆便迎面而来,上头高高坐着莫贵妃。

    “贵妃娘娘救命!”安怡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宫人被惊得四处乱窜,牢牢将莫贵妃给围了起来,莫贵妃还算镇定,喝斥道:“乱什么?去瞧瞧是谁?”待看清了安怡,莫贵妃不由皱了眉头:“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安怡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凄惨,所以即便她刚才杀人时一点都不害怕,她还是露出了万分凄凉无助的神态,哭着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求娘娘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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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败笔

    “谁敢如此大胆?”莫贵妃简略地听安怡说了经过,便想也不想地果断下了一连串命令:“立即着人跟着小安大夫去瞧瞧,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去禀告圣上!”

    安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莫贵妃算不得是她的友人,但只要莫贵妃还想斗倒黄淑妃,就一定会帮她。

    年约四十多的太监仰卧在血泊之中,一双浑浊的眼睛还不敢置信地往外瞪着,手里握着的绳索已经浸满了血。另一端,一只模样古怪的老鼠四仰八叉地躺在墙根下,头已被摔碎。

    安怡借着十余个灯笼的光,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并无半点生怕那太监来找她索命的害怕和担忧,只有止不住的庆幸。

    她本来已经山穷水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好运气上,谁会想得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谋杀者竟然给了她这样的好机会呢?试想,一个渎职的大夫,却被人盯上想要她的命,这中间必然有很大的问题。

    谁想要她死?为什么想要她死?这样的迫不及待又是想要做什么?六皇子的突然发病和中毒,是否和这事儿有莫大的关联?只要皇帝还略有脑子,就不会放过这些细节。一日事情的真相没有查清,她就一日不会死,就能有机会翻身。

    莫贵妃身边得力的太监略略查看了一遍,又细细问了安怡几个问题,便有了数,退出去和停在院子里的莫贵妃轻声说了几句话。莫贵妃便叫安怡过去:“你受惊了,我这就去禀告圣上彻查此事,你先去换一身衣服,梳洗一下。”

    “多谢娘娘。”安怡给莫贵妃行了个礼:“不知六殿下可要好些了?”

    莫贵妃淡淡地道:“还未醒。”言罢命宫人起舆,再次进发,安怡则被就近带下去梳洗换衣。

    这次她得到了善待,不但得以洗了个热水澡,还得到一碟糕点和一壶热茶果腹。但伺候陪同她的宫人并不敢太靠近她,说话时也不敢和她对视,只要可能就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安怡猜着这大概是她身负大罪,还刚杀了两条命的缘故,也不为难人家,安安静静地吃完就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把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仔细回想了一遍,再将稍后皇帝使人来问讯时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和该说的话过了几遍。

    依着这世上之人的喜好,是不能接受一个女子能果断出手杀人的,哪怕那个人心怀不轨要她的命。所以这场人命官司不能是她处心积虑得来的结果,只能说是惊慌失措之下的误打误撞,再然后就往福气好上头推。

    至于手上的镯子和那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更是提也不能提的,不然这阖宫的贵人都要不安生了。这样一个能自由出入宫廷的女子,居然身怀杀器,实在是居心叵测啊!什么,你说你无辜?那你为什么会带着这样可怕的东西?你怎么知道宫里头有人要害你?浑身是口也是说不清的。幸亏那针上淬的毒液只起麻醉作用,性烈而量少,很快就会消散得了无踪迹,哪怕是最好的仵作也查验不出来。

    安怡细细盘点了一遍,确认自己从事发到求救并没有任何做得不妥的地方,遂放心地和衣躺在小床上养起了神。

    将至天亮,马师曾来了。

    马师曾待她还客气,温和地把事情经过问了一遍,也未说什么就又要走,安怡忍不住再问:“敢问总管,六殿下如何了?”

    马师曾道:“平稳着的。”

    没死就好。安怡又面含惊恐地颤声道:“那个人说,周老太医与陈院判都因为我的缘故而下狱了。”

    马师曾笑笑:“圣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言罢再不肯多说一个字,急匆匆地去了。

    天亮,高尚仪又来了,抱歉地道:“小安,不是不管你,而是皇后娘娘昨日用了药也是出了些状况。”

    安怡瞪大眼睛:“也是服了我才调整过的方子熬的药?”

    高尚仪点点头:“幸亏周老太医去得及时,娘娘这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安怡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随即又笑了,六皇子的事若是孤立的,还可以说是她的错,如果加上一个来暗算想要她命的身份不明的太监,再加上梁皇后也出了事……两份方子全都出自她的手,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高尚仪目光微闪,轻声道:“周老太医本被牵连了的,因为皇后娘娘病急了急需他去,圣上这才把他放了出来……”

    安怡一凛,不敢相信地看向高尚仪,高尚仪朝她轻轻点头:“你很快就能将功折罪了。”

    也就是说,梁皇后遇到的风险是她在得知安怡遭遇到的凶险后自己决定的应对之策。太多的偶然加在一起,就成了必然,所有的箭头全都指向一个方向——居心叵测的黄淑妃。只有她才有这个动机和能力。

    安怡忍不住想,那个莫名出现的太监,真的是黄淑妃派去要她命的吗?明明已经置她于死地,只需在六皇子的生死上下足功夫,便可以让她再不能翻身。而这个太监的出现,就像整个环环相扣的计划里一笔浓重的败笔,画蛇添足。

    梧桐宫中,黄淑妃悠悠醒来,惬意地翻了个身。

    甄姑姑听见声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帐外轻声道:“娘娘要起身了么?”

    黄淑妃笑道:“起吧。如何了?”

    甄姑姑知道她问的是六皇子有没有死掉,一边挂起帐子,一边轻轻摇头,小声道:“平稳着的,坤宁宫那一位倒是好些了。”

    黄淑妃的脸突然阴沉下来,冷笑道:“命还挺硬的。”

    有宫人匆匆入内,卷进的冷风险些将还未来得及熄灭的烛火卷灭。甄姑姑训斥道:“惊惊慌慌的,成何体统?”

    宫人凑上前去小声把昨夜有人妄图绞死安怡的事情说了:“……死掉的是咸安宫的养猫太监任福,都说他是想把人用绳子勒死,再伪装成畏罪自杀,以便浑水摸鱼、杀人灭口……马总管正在四处搜查,已经绑了二十多号人了,刑讯房泡鞭子的水都染红了……”

    甄姑姑哪里有心情听下去,厉声打断她的话:“可有咱们的人卷进去?”

第290章 娘娘恕罪

    宫人一脸的忧色:“茶水太监喜宝是任福的干儿子,刚才他也被绑走了。他才喊了一声冤枉,就挨了一嘴巴,牙齿都掉了三颗……”

    甄姑姑的心直往下沉,她自然清楚她和黄淑妃并没有动用任福这颗棋子,更不曾安排人去趁乱绞杀安怡,任福这个人出现得太蹊跷,与其说是来帮她们的忙,不如说是来添乱的。

    黄淑妃已经闻声坐起来了,披散着头发沉着脸冷声道:“还有呢?”

    宫人害怕地摇头。

    “赶紧再探!”甄姑姑打发走人,忧虑地道:“娘娘,任福六年前曾在娘娘跟前伺候过。”

    黄淑妃目呲欲裂,尖声道:“他伺候过的人可多了,又不止我一个!都要追查哪个谁伺候过谁,那么谁又干净得了?我倒要看他们怎么牵强附会?!”

    甄姑姑忍了又忍,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她:“娘娘忘了?任福的家乡是飞龙关,他祖上还曾伺候过老将军,和咱们算是家乡人,又有一层主仆情分在里头。他最先在宫里是专门倒夜香的,娘娘听说了这层关系,特意给了他个体面轻松的活儿,他在娘娘跟前一共伺候了四年,直到后来他主动求去,咸安宫那边没有咱们的人,为了不断掉这层关系,娘娘时有赏赐,他亦常有回报……”

    若是想要使人去做杀人灭口的肮脏事,还有什么人能比任福更合适呢?家乡人,主仆情分,知遇之恩,常来常往,又不在跟前伺候,并不扎眼……这个人挑得实在太合适了!甄姑姑想着都打了个寒颤。

    马师曾有个恐怖的脑袋,不管多久远的事情,多细小的情节,只要过了他的眼,他就一定记得,所以他一定能想得起并查出这层关系来!想到即将面临的麻烦,黄淑妃失控地尖叫起来:“谁在害我?谁在害我?”

    甄姑姑按住她:“娘娘,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您得好生护住肚子里的小皇子。”这才是最要紧的护身符。

    黄淑妃吸了一口气,骄傲地仰起了头:“是,飞龙关还在打仗,我的娘家人还在为了大丰拼命流血,他们,都是嫉妒我,所以陷害我!”

    甄姑姑笑了:“是,就是这样的。”

    黄淑妃稳住了心神,思路也清晰起来:“这件事儿必然是有人插手捣鬼,你得去想办法查一查,瞧究竟是坤宁宫干的,还是钟粹宫干的?再然后,把该清理干净的赶紧清理干净,别留后患。”

    甄姑姑一一应了,问道:“前头田均弹劾安保良的事儿,是否要等一等?”

    “这个我要想一想。”黄淑妃扶着额头发愁,毕竟不止涉及到后宫,还涉及到飞龙关的形势布局。之前安排田均挑在安怡出事之际骤然发难,是为了里外应和,让皇帝彻底厌了安氏父女,更割断了安怡在太后面前求情的机会;现在事情有了变化,若是再挑在这时候发难,怎么看都有些刻意了,难保不会起到反作用。

    甄姑姑看看天色,急道:“娘娘赶紧拿主意,立刻就要天亮了!”因着皇后和六皇子的事儿,皇帝昨夜睡得晚,今日早朝推迟了一个时辰,要拿主意就是趁现在,晚了田均把事儿揭出来,可就收不回来了!

    宫人惊慌地奔进来:“娘娘,马总管带人来搜宫,说是咱们宫里头有人手脚不干净!”

    情势紧迫,不能急功冒进,黄淑妃一咬牙,断然道:“立刻使人去告诉田均,稍缓,务必要拦住他。”

    甄姑姑领命匆匆而去,黄淑妃示意一旁的其他心腹宫女替自己收拾打扮,倨傲地道:“走,本宫去会会马总管。”

    马师曾带着那副百年不变的微笑,抱着拂尘站在院子正中,好像宫人们的呼号哭喊不过是戏台子上头演的大戏一样。见黄淑妃来了,小太监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他便转过身去,恭敬十足地给黄淑妃行礼问安:“老奴奉旨办公,扰了娘娘清净,实在罪该万死。”

    黄淑妃很想顺着他的话头,很霸气地说上一句:“你的确罪该万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马总管辛苦了,奉旨办公呢,谁又敢说不是?怎么在这外头站着?到底是入了秋,早上可凉,进里头喝茶说话吧?”给旁边的心腹宫人使了个眼色,心腹宫人便上前去扶马师曾,同时不露声色地把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马师曾的袖笼子里。

    马师曾笑得谄媚极了,却是半步不让:“娘娘是金尊玉贵的人儿,老奴大清早的扰了您的清净已是罪该万死,哪里还敢托大进去?给圣上办差,哪里就敢嫌凉嫌累了?”

    黄淑妃这一生就没和人说过多少软话,更何论是对着马师曾这样的阉人?她自问之前说的话和行为已经软得很伤自尊了,马师曾却不给面子,就更让她觉得伤自尊,当即脸色就好看不起来,硬邦邦地道:“不知我这梧桐宫的宫人是犯了什么事?”

    马师曾更服帖了:“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几个小崽子手脚不干净……娘娘不必管,老奴这里很快就收拾干净了。”

    一声凄厉的嚎哭从一旁的房间里传了出来,一个宫女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拼命大喊着:“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婢子冤枉!”

    黄淑妃回头一瞧,倒霉的正是她身边一个得脸的宫人,脸色就更好看不起来:“如月犯了什么事?谁敢动她?”

    “请娘娘恕罪。”马师曾冷厉地扫了一眼带来的人,众人得了暗示,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当场就将如月按翻在地,如月仗着自己平日得宠有脸,还在拼命挣扎:“娘娘,娘娘,娘娘,婢子冤枉……冤……”“枉”字尚未出口,已是被人抓住头发用力往地上撞了几下,瞬间头破血流,牙落唇肿,什么声息都没了。

    梧桐宫中一片死寂,黄淑妃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居然有一日会发生在自己面前,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不由气得浑身发抖,血红了眼睛指着马师曾恶声恶气地道:“你好得很……”

第291章 戴罪

    马师曾翻着死鱼眼,毕恭毕敬地:“娘娘恕罪。”

    入宫这么多年,黄淑妃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皇后欺她,尚有说法,马师曾算什么啊?就是她上次做错了事,皇帝也不过是让她禁足而已。今日她若忍气吞声,明日就要被人任意糟践了。黄淑妃朝着马师曾的脸上就是一口唾沫。

    “娘娘息怒!”甄姑姑从一旁扑过来,跪下去紧紧抱住黄淑妃的双脚,仰着头拼命朝她摇头,眼里满满都是哀求。

    马师曾代表的是皇帝脸面,他便是做得再过分,也该是皇帝来收拾他,而不该是她动手去收拾马师曾。正如马师曾可以当着她的面折辱殴打她的心腹宫人,却要对她毕恭毕敬一样。更何况,此刻马师曾手里还握了她们的命门?

    黄淑妃虽然骄傲任性暴躁,却并不傻,看到甄姑姑的眼神,就猜着事有蹊跷,不宜再纠缠,便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拂袖而去。

    甄姑姑讨好地朝马师曾一笑,说了无数的好话,马师曾笑得和气极了:“甄姑姑不用担心,咱家知道的,娘娘怀着皇嗣,又记挂着边关的父兄,心神不宁也是有的。”

    送走马师曾,甄姑姑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宫室,心里凉了一大截,那潜伏在暗处的对手,下了一招太狠的棋。本来只是一件大夫失误导致皇子病亡的偶然事件,现在却成了惊动全宫,掺入了阴谋、算计、谋杀的大事,弄得阖宫都不能安宁。

    皇帝肯定是怀疑梧桐宫了,不然怎会让马师曾这样下梧桐宫的面子?是谁?这样大的手笔?一环扣一环的,她处理了田均的事再匆匆赶去收拾首尾,却不想马师曾手脚这样的快,已经把她的两个人关了起来。

    若是这两个人反水或是熬不住刑罚,倒出梧桐宫来……甄姑姑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劫后余生的宫人心惊胆战地来传黄淑妃的话:“娘娘让姑姑赶紧进去呢。”

    甄姑姑忙敛了心情快步入内,见黄淑妃坐在窗前神色落寞地发呆,忍不住一阵心疼,上前去宽她的心:“娘娘您别多想,婢子一路上来,其他宫里也是这么个情形,一样的人仰马翻。景仁宫里的宫人被关了大半,李修媛面都不敢露。钟粹宫和坤宁宫同样有宫人被带走,贵妃娘娘不是也没吭气?就是太后娘娘的宁寿宫中,也有几个被带走的。”

    黄淑妃抚摸着小腹不说话,半晌才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田均那里已经说好了,”甄姑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就是之前帮咱们办事的有两个人也被关进去了。”

    黄淑妃的美眸里闪出一股狠劲儿来:“让蔡家想办法弄死他们,平了这事儿!你告诉蔡家,我是为了应他们所请替老太师报仇才弄脏的手,我若是出事,他们也别想得了好!你再告诉张婕妤,她出的主意,该张家出力的时候也得出力才是。”

    “是。”甄姑姑心里控制不住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低声劝道:“娘娘,现下还弄不清究竟是谁在后头捣鬼,设法平定此事后,咱们还是稳一阵子吧。”

    黄淑妃百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且不说梧桐宫中何等的人仰马翻,安怡在高尚仪走后,很快就得了宣召,要她再次前往景仁宫六皇子处戴罪立功,跟着陈院判和了然和尚等人尽全力救治六皇子。

    带路的宫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一路上扶着安怡,轻轻地把她被关起来后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要追责,胡太医说起当初他就说您下的药太重,六殿下受不住,没人听他的,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甘太医竭力推荐您的,又说您改方子那一日,正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值日,本该由他二人瞧过了,再商议后才确定下方子。但他二人失职,竟然不看方子,也不叫底下人管。

    圣上当时就让把他二人给拘了,但因着六殿下这里要用陈院判,太后娘娘做主,让陈院判将功折罪,只拘了周老太医,周老太医才进去就跌了一跤,跌得头破血流。若非皇后娘娘突然发病,又只有周老太医最熟悉情况,他老人家也不能被放出来。”

    安怡道:“甘太医呢?”

    宫人低眉顺眼地道:“甘太医是儿科圣手,六殿下那里离不得他,且,他职位不如陈院判高,资历不如周老太医老,那日他又不曾当值,六殿下病发,也是他最先点出病因的。即便是他之前有失误,也可将功抵过了。”

    原来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就如同当初谢满棠安排“蔡太师事件”时一样的,对手也把这边的太医值班表安排琢磨透了,牵扯进来的都是和她关系好的,得了好处的则是与她交恶的。

    再看甘太医,他是那天参与的四个人里唯一全身而退的。他兴许只是说了实话,再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却起了很关键的指证作用,所以他一定是知情者。不怪得当初吴菁告诉她,人心险恶,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没什么干净的,只要她出了名,他们就会联手把她踩下去,让她身败名裂,凄惨身死。

    安怡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如今面临的将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当然,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兴许并不能如此出名,并不能走入这金碧辉煌,杀机四伏的宫殿里。

    宫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来:“安大夫,到了,太后娘娘现在里头镇着的,您不用忧心。”

    “多谢您了。”安怡感激地一笑,试探道:“不知姑姑是哪个宫里的?日后若有机会……”

    宫人摆手,含笑道:“很不必,婢子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您保重。”言罢低头敛袖退到一旁。

    安怡转过头,踏着景仁宫宫人惊奇的目光缓步走入偏殿,一眼就瞧见了端坐于主位上的连太后,以及一旁伺立的江姑姑。不及细想,她的面上已经露出委屈又后怕,惭愧又感激的神色来,正是一副全身心信任感激连太后,又强忍委屈不声张,还为自己出了纰漏而羞愧的模样。

第292章 我很好

    连太后对安怡的反应还算满意,面上却淡淡的:“既然来了,就先给六儿诊治吧。”

    安怡行礼应了,眼角扫过江姑姑,只见江姑姑冲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于是心中微定,沉稳地朝着另一侧的众太医走过去。

    被急召入宫的了然和尚双手合十,友好而慈悲地朝她笑了笑;甘太医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陈院判则捋着胡须,爽朗地道:“小安你来了啊,快来看看我开的这张方子。”就像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的自如;朱院使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坦然朝她点点头,就又低下头继续干活。胡守庸的脸色则很精彩,贼眉鼠眼再加愤愤不平,又有些担忧害怕。

    安怡沉默着向众人点头招呼过,看也不看胡守庸和甘太医,直接站到陈院判身边看他手里拿着的方子。陈院判碎碎念:“可怜老周哟,这几天只能喝稀饭咯。”

    安怡愧疚地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她拖累了他们。

    陈院判坦然道:“迟早的事,和你没关系。”太医院也是分派系的,只要逮着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把对手拉下马。他这个位子,盯着的人也是不少的,所以还真怪不得安怡。

    了然和尚适时插了进来:“小安,你之前开的那个方子我们都看过了,有几个地方不明白,需得你解释一二……”

    安怡也就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地和众人商讨起方子和对策来。她在被羁押期间早将之前想不通的一些细节琢磨透了,此刻说起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加上一个精通药理、说话半点不客气的陈院判在一旁语言犀利地帮忙,又有了然和尚不时添上一句神来之句,直接将甘太医和胡守庸驳得哑口无言。

    朱院使自来是不参与这种活动的,他只负责做最后的决断,在甘太医和胡守庸面红耳赤悻悻然之后,他才左右看了看,一锤定音:“既然定下了章程,那就动手吧!”

    添添减减,方子还是以安怡最先开出的那个为主,安怡再次握住那根熟悉的金针后,感慨实在良多,大抵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这一生,她的运气还真的很不错,每次绝处总能缝生。

    天色将晚,六皇子虽未醒来,脉象却已平稳了许多,灌下去的汤药也能喝下大半,众人都认为是性命无忧了,苏醒不过是迟早的事。连太后守了一日一夜,再熬不住,便起身去了正殿休息,安怡等人也终于可以松口气,吃吃喝喝,休息休息。

    之前忙着时还好,一闲下来众人间便暗潮涌动,气氛很是尴尬。陈院判索性托着腮扯起了呼噜,了然则满面慈悲地闭着眼睛拨弄他的念珠,安怡干脆利落地起身往窗边走去,懒得去看甘太医和胡守庸的丑样。

    天边晚霞红如夜火,远远近近一盏又一盏的宫灯依次亮起,令得这寂寞的深宫里多了几分活气。安怡不期然地想起了多年前她从抚宁回昌黎途中的那一夜,她当时才听柳七说起了田均和张欣的婚事,哭得正伤心时,就看到背光而立,美得如同一朵黑色牡丹的谢妖人。再有就是去年年末,她踏雪入宫,站在灯影里护送她入宫的谢妖人。

    他其实是那种高而精瘦的身形,并不能给人魁梧有力的感觉,嘴巴够毒,性子太讨厌,生得也太好得过分了些,但是他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安心的感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有事要找谢大人,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悄然开始了吧,再到后来金鱼巷的疯牛事件,她便将她的后背交给了他。

    时间和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可以磨去所有的防备和不信任,可以如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次呼吸,渗透进每一根发丝。然后等到不经意间想起来时,才会发现,彼此已经心神相交,水乳相融了。

    你还好吗?我很想你。安怡紧紧扣住双手,无声地向远在天边的谢满棠问候。

    淡淡的檀香味儿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而来,了然和尚走到安怡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渐被暮色笼罩起来的宫室,低声道:“小安,你还好吗?”

    安怡回过头看着他,很认真地道:“我很不好。但我又觉得我很好。”遭遇的危机和阴谋太多,她当然好不起来,但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运气和能力可以解决这些危机,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好。

    了然听明白了她的话,郑重地将一串菩提子手串递过去:“给你这个,愿佛祖保佑你平安喜乐。”

    安怡郑重接过,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了然还礼,礼毕,二人相视一笑,说起了琐事。安怡也就知道了更为详细的事情经过。

    原来朱院使和甘太医等人想尽办法,六皇子的病情也不见分毫起色,陈院判力主安怡的方子上头再添加几味药和分量便可以用,了然也是站在安怡这边的,双方争了许久也不能说服彼此。李修媛故技重施,又哭又闹,以头抢地,连太后便将皇帝赶走去办国家大事,她自己做主让人把安怡弄来戴罪立功。

    李修媛听到这个命令,第一个表示反对,但她不敢招惹连太后,只能祭出她的杀手锏——哭。连太后才不像梁皇后那样好说话,直接皱了眉头道:“李妃哭得让人心烦,好好儿的孩子也给她哭得病了,太医们听着也会影响决断,把她请下去吧。”

    李修媛一听这个话不对啊,好好儿的孩子给她哭病了,原来六皇子病了还是她给闹的?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不等她悲鸣喊冤,连太后已经大发雷霆:“还杵着干什么?没听见我的话?想让她把我给哭死吗?”于是宫人就利索地把她给叉走了,她连喊都没能喊出声来。

    了然慈悲地道:“太后娘娘仁慈,不然我等的耳朵都要废了。”

    安怡很不厚道地笑了,她正奇怪怎么不见李修媛呢,原来中间还有这个插曲。

    忽听了然和尚道:“你知道太后娘娘何故如此信任你么?”

第293章 自辩

    安怡不想听。连太后信任她庇护她,当然不是全然无条件的。若拿她的性命安全与六皇子的性命安全相比,她相信连太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六皇子,因此连太后之所以愿意再次启用她,当然有充分的理由。

    这个理由,她隐隐已经猜到一些了,却不想听了然说出来。从莫贵妃适时出现和后头的表现来看,她早猜到这盘棋里少不了莫家的影子。了然这个披着袈裟,一只脚还踩在尘世里的和尚,一直都是莫天安的人,他问的问题当然也是莫天安想问的问题。

    所以她厚脸皮地笑道:“当然是因为太后娘娘觉着我生得好。”

    了然淡定地道:“有人托我转告你,晓看天色暮看云,记挂的都是你的安危。护得住你的不止是谢满棠,他也能。”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莫天安这是来表白加表功的?表功可以有,表白就算了。安怡皱着眉头不满地道:“你这个和尚,怎么能说这样轻佻的话呢?你师父知道你这么俗气不学好吗?”

    了然面色不变:“家师早已圆寂,他若知道,也只会夸赞贫僧结善缘,积福报的。”

    安怡嘲笑他:“你这不是结善缘,是来结仇的。”大言不惭地掰着她的歪理:“莫五公子分明是个心口花花的坏东西,他成日就知道戏弄人,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和尚不劝着他一心向善,反而助纣为虐,也不怕我上当受骗后连着你一起恨。你得念多少遍经才能抵消这罪孽啊?”

    了然正色道:“小安,他是认真的,你怎么就不信他呢?”

    安怡心口一紧,收了戏谑之色,同样严肃认真地道:“我就觉得咱们合伙儿挣钱挣名声挺好的,为什么男女在一起就非得往那边靠拢?太俗气了。”

    了然垂下眼轻宣了一声佛号,低声道:“他说,你若拒绝,便让贫僧问你,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小安你有几苦?”

    有微风拂来,脸畔的垂发被风卷起铺了安怡满脸,安怡并不去管,就在乱发里轻声说道:“怨憎会,求不得。”

    “贫僧会转告他的。”了然朝她行了一礼,转身走开了。

    安怡喊住他:“大师,那个人是他的吗?”昨夜里死得很关键的那个太监,也是莫天安布下的棋子吗?

    了然回头朝她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慈悲地道:“贫僧会为他超度的。”

    安怡便不再问,何必一定要事事追查得水落石出?太监任福是莫氏的人还是谢满棠的人,又或者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棋的人是谁,赢家是谁。

    “小安,太后娘娘召你。”江姑姑缓步而来,眉间罕见的多了几分忧虑:“司药的太监死了,昨日的药渣子里头被加了比你方子里开的量多好几倍的药,特别是白藤子下得极重,皇后的药里也出了类似的问题。太后有话要问你,你照实了回答,知道吗?”

    安怡见她脸色不好看,本就提着的心就又悬了几分,惴惴不安地揪着她的袖子轻轻喊了声:“姑姑,太后娘娘很生气吧?”

    江姑姑道:“只要你问心无愧,就不用害怕。”不能怪连太后心情不好,死的人太多了。不止是司药的太监死了,另外还死了好几个人,有人是熬不住刑讯自尽的,有人是和关在一起的人起了冲突被杀死的,还有人是莫名失踪的。在宫中,失踪便意味着死亡,兴许若干年之后,才会被人偶然发现在哪个旮旯犄角里,或是被封了的废井里有一具森森白骨。

    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后宫,也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葬身在这场是非之中。上一次发生这样的大动荡,还是诛杀韦庶人时的事了,那一次宫中的泰半宫人都被作为韦庶人的爪牙被清洗一空,导致宫中没有人做事,不得不紧急采选。

    情况不同,想必这次死的人不会有上次那么多吧。江姑姑自我安慰了一番,领着安怡快步走入正殿,贴在假寐的连太后耳边轻声道:“娘娘,安怡来了。”

    一直连接说了三遍,连太后才惊醒过来,转头看着低眉顺眼的安怡,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你把你昨夜遇到的事儿再好生与我说一遍。”

    安怡面色不变地把之前回答马师曾的话再论述了一遍,只是不曾刻意做出害怕惊恐,而是换了见着亲人的委屈和期待。

    只听连太后威严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再回答我一遍,你认识那个人吗?你怎么知道他要杀你?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安怡对上连太后的眼睛,脸色惨白不安,眼神悲哀却不闪烁:“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不认识那个人,之所以知道他要杀我,是因为民女确认自己在诊治六殿下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并未犯错,出现这样的危机,定然是有人在背后使坏。他们连皇子都敢动,他们连太后和圣上都敢不放在眼里,当然会视民女的命为草芥。

    我是待罪之身,那么可怕的罪名,除了太后娘娘仁慈,皇后娘娘记情,可能会使人去看我外,人人避我不及,谁会去看我呢?况且其他人和我也没什么交情。但若是两位娘娘派去的人,又怎会连灯笼也不敢打?又怎会放那种奇怪恶心的东西去吓唬我?”

    安怡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气息有些急促,粉白的脸涨成了粉红色,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眼睛湿漉漉的:“他一靠近,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尿臊味儿,两位娘娘跟前哪会有这样不体面的人呢?所以,他扑过来的时候,我就动了手。”

    安怡把她那双素白纤细的手举起来给连太后看:“那一年我刚拜在师父门下,师父给了一个填满了稻草的皮人儿,让我辨识穴位经脉,后来又给了我一具白骨,让我辨识骨骼要害。我想讨师父欢心,想要学成本领,不分日夜地摸啊摸,困了就抱着他们睡觉,吃饭就让他们在我对面坐着……”

    (重要通知:地震,突然收到通知,被抽调去震中支援。存稿能坚持到周五早上,如果到时候我能赶回来,就会跟进,如果赶不回来,请大家谅解,相信我一定会赶回来继续填坑的,你们一定不要抛弃我啊啊啊啊啊啊)

第294章 后遗症

    年幼的女孩子为了梦想,为了谋生,放下害怕和矜持,日夜辛劳,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才能有了今日的成就。

    终于,连太后的眼睛闪了闪,露出些许动容。

    安怡再接再厉,用平淡却诚恳的语气继续道:“我这双手,可以闭着眼睛找到治病救命的穴位,同样也能找到一击致命的要害。我杀了人,我对着马师曾说了假话,只因害怕有人容不下我的果决,容不下我的自救,就像他们容不下我一个年轻女子居然比他们更懂得如何治病救人,容不下我这样一个没根没底的女人居然能得了您的青眼!

    不,或许应该这么说,他们不是不懂得如何治病救人,而是更懂得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地位声名,他们考虑的东西太多,就失去了最初的纯粹。太后娘娘,他们自有他们的理由,可是我也不想死。”

    安怡仰着头,直视着连太后的眼睛,轻轻的,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您的信任,因为师父,我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很珍惜,从不敢有分毫懈怠。”

    安怡说完,郑重一拜。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司药太监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是有人对她赶尽杀绝,就算是宫里混乱一团,阴谋重重,她这个主治大夫也是不能完全置身事外的——六皇子的病一直是她一手打理,她最有嫌疑和最有机会,连太后怀疑她参与其中,并不奇怪。

    她要做的不是生气寒心,而是抓紧重新搏回连太后的信任和喜爱。她在赌连太后的聪慧和大度,在赌连太后对吴菁的旧情,同时也在赌自己的人品和运气。这世界就是这么可笑,明明没有错,却要努力证明自己没有错。可她的确没有错,所以既然需要,她就努力去证明。

    连太后沉默地看着安怡乌黑的发顶,脸上露出了十足的倦意和疲态。

    江姑姑悄悄扫了连太后一眼,便又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一旁安然不动。

    终于,连太后沉声道:“你起来吧,我信你。”

    安怡轻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连太后饮了一口浓茶,轻声叹道:“女人么,特别是想做点事儿的女人总是挺难的。你这个手艺,倒是像极了你师父,当初你师父也是提针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的。”

    难道当初吴菁也曾这样利落地杀过人?是为了什么呢?可是为了高居在上的连太后?安怡心中微动,抬头看向连太后。

    连太后的脸藏在灯影里,并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但感觉得出她很是感慨:“你师父这个人啊,有本事,重情重义,但是也小气得很,心眼比针尖还小。”

    江姑姑适时笑道:“吴姐姐才不觉着她心眼小呢,她说的是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连太后也跟着笑了,她这一笑,殿内紧张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忽有宫人疾步入内,笑道:“恭喜太后娘娘,六殿下醒了。”

    连太后大喜过望,猛地坐起身来:“快,快,快别这事儿告诉皇帝,咱们也快去瞧。”

    江姑姑忙上前扶住她:“您慢点儿。”见安怡很是拘束的站在一旁,便道:“小安你还发什么呆?可是欢喜傻了?还不赶紧来帮忙?”

    “嗳。”安怡应了,上前与江姑姑一左一右地将连太后扶了往外头去,江姑姑含着笑轻声道:“不是老奴替小安说好话,六殿下就服小安的手。”

    连太后不置可否,只问宫人:“殿下可还清醒?”

    宫人笑道:“挺好的,殿下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祖母呢?我在梦里见着祖母了。”

    江姑姑凑趣:“小孩子呢,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哪怕就是睡着了也是清楚的。分明是昏迷里听见您的声音,知道您在一旁陪着他,却只当自己在做梦。”

    连太后好心情地大笑起来:“不枉我疼他这一场。”

    说话间,一行人入了偏殿,众太医已经尽数围在六皇子榻前了,有的在切脉,有的在问话,有的在观察,见连太后等人入内,就都停下来起身让到一旁给连太后行礼问安。

    “都免礼。”连太后心疼地摸着六皇子的脸,轻声道:“乖孙,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六皇子有些萎靡,却仍然微笑着道:“多谢祖母记挂,孙儿除了头有些疼,身上有些软之外,还有些饿。”

    连太后亲手喂他吃了几勺米汁子,见六皇子眼皮都要粘到一块儿了才停下让他睡觉。待哄得六皇子睡实沉了,才起身走到一旁,威严地问道:“你们方才都看过了,六儿可会有什么后遗症?”

    众太医面面相觑片刻后,无论是陈院判这一系还是胡守庸这一系,都统一把目光放在了朱院使身上。朱院使黑着脸,自认倒霉地小声道:“恐有腿脚不便。”

    一个坏了腿脚的皇子,还能有什么大前途?这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连太后一怔,随即大怒,因怕吵着六皇子,拼命压制住了怒气,沉声道:“何故?”

    朱院使瞟了眼站在连太后身旁的安怡,狡诈地看向陈院判:“老陈最精通药理,你来禀告太后娘娘。”

    陈院判垂着眼,淡然道:“白藤子加上无息根,用量过大会致使血脉栓塞,若是疏导不及时,就会堵住经脉,致使病人行动不便。若是昨日小安没有被关押起来,而是一直主导刺穴通脉,想必情况会好得多。”

    连太后心里本来就烦,闻言忍不住勃然大怒:“陈老儿,你没本事还指责我?”是连太后做主将安怡关起来的,但当时的情形是皇帝发怒,一排人等着推倒安怡,她若不出手,谁能说得清安怡此刻又是个什么境地?

    陈院判连忙跪下去道:“太后娘娘再圣明不过了,若是没有您主持公道,臣早已没命了,小安大夫当然也没命了。”六皇子也就跟着没命了。

    连太后听明白了他后头没说出来的话,指着他怒骂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在怪皇帝了?”

    胡守庸等人幸灾乐祸起来,就看陈院判怎么办,不得罪太后就要得罪皇帝,反正都讨不了好。

第295章 多管闲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安怡不动声色地回去号过六皇子的脉象,再仔细斟酌后,上前轻声道:“幼儿如幼苗,最是脆弱也最是顽强,年老者栓塞致不遂,尚能治好,何况六皇子本就生机勃勃,身健体康?太后娘娘不要太忧心了。”

    甘太医猛地抬头看向安怡,咄咄逼人地道:“小安大夫如此说,莫非是已经有了治愈六殿下的好办法?”

    安怡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往前踏了一步,清晰而肯定地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想法。”

    在座的各位太医人人都能使针,若是好治,又怎会不抓住机会争功劳?之所以连说出实情都要你推我,我推你的,不过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太难,所以不想冒这个风险而已。更是因为他们都长居于宫中,见识了太多的阴谋诡计,六皇子的病不会是偶然,后遗症也不会是偶然,谁又乐意糊里糊涂就搅进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引得下半辈子不得安生呢?

    甘太医之所以逼安怡表态,正是想将她逼入死胡同,反正之前他已经得罪了安怡,不可能再和好,不如抓住一切机会用力踩死她为好。因为他最清楚,六皇子这事儿背后不止一只手。

    陈院判却是多少明白安怡为什么要这么做,既有为他解围的意思,也有赌那一口恶气的意思,更多的应该还是可怜六皇子小小年纪就因此废了前程。有多少年了,他看到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千方百计规避风险,两分病说成六分病,五分病要拖成七分病的同行,能不惹麻烦就千方百计甩干净,哪里管得病人是何等的痛苦?哪里管得什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医德?

    陈院判热血沸腾,脱口而出:“小安好样儿的!你若是敢做,老陈我陪你!我有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正好作为辅助之用!”

    安怡抿唇一笑,无声地朝陈院判行了一礼。有陈院判这样的药理翘楚肯帮忙,她的把握就又多了几分。她再看向了然,却见了然一直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地立在一旁,恍若不曾听见他们这边的事。

    安怡有些失望,却也能理解。六皇子太过得宠,黄淑妃觉得是威胁,莫贵妃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了然是莫家的人,肯在之前出力保住六皇子的性命,就已经够了,想要他再进一步,大概是很难了。瘸腿的六皇子才是莫家最想看到的结局吧?

    连太后满意极了,瞬间忘了找陈院判的碴,将他和安怡夸了又夸,直截了当地当着众人道:“你二人忠心耿耿,若能将六儿的病治好,不独是我有重赏,圣上亦有重赏!”再不怀好意地看向甘太医等人,冷笑:“不尽心尽力的,哼……”

    朱院使等人匍匐拜倒:“臣等愚钝,臣等罪该万死!”表面好像很惶恐,其实心里乐死了,终于又把这个包袱甩掉了啊,全身而退,还可以顺便看戏。法不责众,连太后再不高兴,也不可能把太医院里头的太医全部杀个干净。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安怡和衣而眠,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短短几天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本以为她会睡不踏实,不想才挨着枕头就已经睡了过去,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将至天亮,有宫人轻轻推门,送入盥洗之物并早膳,她又在一枚龙眼包子里发现了一张薄薄的纸条,纸条上不是谢满棠的字,说的话不好听:“多管闲事。”

    安怡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毁掉,把自己喂得饱饱儿的。走到门口,恰逢朝阳升起,天边朝霞瑰丽,她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给自己鼓劲。安怡,你能行,你一定能行!

    “小安。我要走了。”了然和尚灰色的僧袍被淡红色的晨光镀上一层瑰丽之色,惯常慈悲的眉眼格外的干净柔和:“家师曾教我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道是身体健康者能延年益寿,跛足行动不便者能恢复自如。你我有缘,我便演一遍给你看。”言罢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也不管安怡看不看,记得住记不住。

    一趟拳打完,了然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我佛慈悲”,再朝安怡慈悲一笑,转身飘然而去。负责送他出宫的小太监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发现他走错了路,忙快步追上去:“大师,大师,您请这边走,那边是去梧桐宫的路。”

    了然身形一僵,假装若无其事地转了个方向,自去了。

    伪高僧果然还是伪高僧,想要假装翩然出尘都会忙中出错。安怡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小宫女如意奇怪道:“安大夫,您笑什么?”

    安怡摇头:“没什么,快拿纸笔来。”

    纸笔铺就,了然所打的一套八式拳法跃然纸上,安怡郑重地在一旁落下“强筋健骨拳法八式”八个字,小心吹干,卷起,带去给六皇子看:“等殿下能下床了,每天练一练这套拳法,就会很快恢复起来的。”

    有她的金针,有陈院判的药疗,再有了然的康复拳法,她相信六皇子一定会好起来。安怡垂眸看着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忍不住的微笑起来。真是个慈悲的好和尚,即便是碍于莫氏的情面不能明着出手相助,却也不忍心看着六皇子无辜受累,更是尽力帮了她这一把。

    六皇子将画有拳法的图纸默默看了一遍,收起藏入枕下,低声道:“小安,你可有什么愿望?”

    十岁的男孩连遭大难,几乎是在一夕间就变得成熟了许多,安怡看着六皇子忧郁的小脸,故意笑道:“我贪心得很,愿望可多了,最先的就是殿下您赶紧好起来,好让人知道我和陈院判实在很了不起啊。”

    六皇子勉强一笑,轻声道:“我母妃她有些糊涂,很对不起你。”

    安怡微笑道:“不过是母亲疼爱孩子,生怕失去孩子的心罢了。”

    六皇子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真切:“我会记得你待我的好。”

    “你们这样很好。”皇帝龙行虎步地从外头走进来,十分认真地打量了安怡一番,再次道:“你很不错。”

第296章 开玩笑

    六皇子终究被伤了根本,虽然很高兴皇帝能来看他,精神始终不是很好。皇帝比较细心,见状立即命令他休息,六皇子依恋地看着他小声道:“很久没见着父皇了,想要多看看父皇。”

    皇帝的心立即被打动了,当即道:“父皇这阵子太忙了,你睡,父皇就在旁边守着你。”

    六皇子满足地笑了起来,紧紧抓住皇帝的手闭上了眼睛,没多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皇帝等他睡熟了才轻轻拿出手,沉声吩咐周围的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自有你们的好处,若有不尽心的,乱棍打死。”

    包括金姑姑在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安怡往角落里躲,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却听马师曾道:“小安大夫,圣上叫你呢。”

    安怡忙袖着手走出去,正待要给皇帝行礼,皇帝已经负着手率先走出去了,她只好低眉顺眼地跟着他往外走,走了约有十几步路,皇帝突然问道:“飞龙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安怡所有的思绪顿时全被激起,怔忪了片刻才道:“沃野千里,大山莽莽。九月里就下起了飞雪,地下的土被冻得硬邦邦的,刚过年就没了绿菜吃,桃花才开,春天就过去了,夏天也热不到哪里去,接着就又是冬天了……”

    马师曾一声笑了起来:“小安大夫就只记得吃和冷啊。”

    安怡有些不好意思:“民女嘴拙。”这不能怪她,她就只记得饥饿和想要活下去的各种努力,指点江山什么的,她顾不上。

    皇帝倒是没怪她,反倒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很快那边就会下雪了,是吧?”

    安怡猛点头:“是。”搜肠刮肚地想着像皇帝这样的男人会喜欢听什么样的话,补救似的道:“虽然那边有点冷,但是避暑的好地方啊,虽然绿菜不多,但是山珍和皮毛都很好,民风淳朴,大家伙儿都挺憎恨靺鞨的,但凡是抗击靺鞨的英雄,都会得到至高无上的礼遇,卖国的奸贼,不等押回去,就先被民众扔石头砸死了。”

    皇帝眼睛一亮,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就是这样了!”

    安怡傻眼,什么呀?

    皇帝已经很兴奋地招呼马师曾:“走,立即宣内阁议事。”往前快步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指着安怡道:“马师曾,赏她!”

    安怡忙道:“谢圣上赏,六殿下病情已经稳定,若是方便,民女斗胆想要回去看一看祖母和母亲、幼弟。”

    皇帝猛然想起来:“是了,你祖母还病着的,准你出宫去住,每日早上进来问诊。”言罢急匆匆地去了。

    众人皆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安怡,不是谁都能翻身翻得这样快的。安怡心情极好地回去将注意事项皆数告知了金姑姑,再命如意给她收拾东西,她自己则要先去给连太后和梁皇后辞别。

    连太后正和郑王妃一块儿说话,见她来了就笑道:“正说你呢,六儿可大好了?”

    安怡笑道:“好多了,民女求了圣上,日后都回宫住,赶早入宫办差,以便就近照料家里。”

    “应该的。”连太后道:“既是六儿的病好多了,过两日你就与陈茂他们一起给郑王妃瞧眼睛吧。”

    “是。”安怡注意到郑王妃自她进来就很安静,便特意和郑王妃打了个招呼:“您瞧着气色不错。”

    郑王妃和气一笑:“托太后娘娘的福。”默了片刻,道:“你还好?”

    听得出郑王妃的问候是真心的,安怡很有些高兴,笑着道:“也是托太后娘娘的福。”

    “你们倒像是事先商量过的一般。”连太后在二人面上来回看了一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安怡,你不是还要去皇后那里么?赶早去吧,也好早点回家。”

    安怡出了宁寿宫不久,忽见一乘软轿迎面而来,打头伺候的人正是莫贵妃跟前的心腹巫姑姑,知道是莫贵妃来了,便让到道旁含笑而立,等轿子近前了才行礼问安:“安怡给贵妃娘娘问安。”

    软轿果然停了下来,巫姑姑笑道:“小安大夫,娘娘召你近前回话呢。”

    莫贵妃端庄美丽的脸上满是和气:“听说你要出宫了?”

    “回娘娘的话,圣上怜悯民女祖母年老多病,特许民女回家居住,每日早间入宫办差即可。”消息真灵通,恐怕来宁寿宫也是特意来碰她的?安怡但愿自己是自作多情。

    莫贵妃翘着兰花指轻轻理着袖口,慢条斯理地道:“六皇子好些了吧?”

    安怡谨慎地道:“六殿下正在恢复之中。”

    莫贵妃挑起那双酷似莫天安的风流桃花眼,颇有风情地瞥了安怡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小安你好手段。小小年纪,胆子不小,别人不敢的你都敢。”

    安怡心中一凛,收了笑容,越发小心恭谨:“贵妃娘娘谬赞了,说到底是被逼到绝处,不尽心尽力,势必辜负圣上和太后娘娘的信任,不得不绞尽脑汁地硬着头皮顶上去。”这话算是解释,也有几分服软的意思。

    莫贵妃盯着她淡淡地道:“年轻人,做事要多思量,不能凭着一股热气横冲直闯。”

    “娘娘教训得是。安怡还未向娘娘拜谢当日的救命之恩呢。”安怡郑重其事地给莫贵妃行了大礼,算是答谢那天夜里她加了一把火,才让自己早些出了牢笼。

    莫贵妃道:“救命之恩可不好报答,我宫中尚缺一位女官,不如你来做?”

    这是想招安的意思吧?得罪了莫贵妃一定会很难过。可惜,做人哪能面面俱到,事事占全?贪心的人总是死得很难看,她已经投了连太后,又联了梁皇后,还拜了皇帝,若是再勾上莫贵妃,恐怕离死也不远了吧?安怡惶恐地道:“安怡何德何能,能得娘娘如此青眼?安怡只恨自己才德不够,不足以担此大任。”

    莫贵妃轻笑一声:“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当真了?太后和皇后成日里都离不得你,圣上也有差事给你,本宫又怎敢与他们抢人?”言罢扬长而去。

    安怡在原地立了片刻,学着莫贵妃的样儿轻轻理了理袖口,怎么办呢,势必要得罪一个人的,连太后和皇帝是一伙儿的,最惹不起,梁皇后和谢满棠是一伙儿的,没必要得罪,那就只能得罪莫贵妃了,何况已经得罪了。

第297章 失控

    安怡去得不巧,梁皇后刚好睡熟了,高尚仪陪着安怡在帐外看了一眼。梁皇后背身面里,瘦弱的身体在锦被里不过盈盈一把,安怡瞧着也有些心酸,轻手轻脚地放了帐子,跟着高尚仪往外头去。

    高尚仪命宫人泡了一壶茶来,引着安怡在外间角落里坐了,轻声道:“娘娘这些日子操透了心,成夜的睡不着觉,这回你那边安生了,可算是放下了心,能好好睡一觉了。”

    安怡叹道:“都是我拖累了娘娘。”

    高尚仪摇头:“也不算是,娘娘若是不愿,谁又能奈何?淑妃不敬娘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她自己找死,不推她这一把,都对不起满天神佛。”

    高尚仪念了声佛,继续道:“忍让这么多年了,总不能,总不能到了最后还要忍气吞声吧?不看着她死,娘娘死不瞑目。”

    梁皇后就这么恨黄淑妃?安怡疑惑地挑了挑眉,她看梁皇后那模样儿,应当不止是争宠引起的憎恶和仇恨吧。

    高尚仪低头摆弄着茶具,轻声道:“当年七殿下是死在黄氏所敬献的马蹄下的……说起来,人家都只怪殿下调皮,非得去招惹那烈性的马儿……可是,哪怕打杀了随伺的所有宫人,也怪不到人家的头上,哪怕就是知道黄氏脱不掉干系,可圣上要倚重黄氏,要坐江山,太后娘娘还得夸黄家那乳臭未干的小儿为金童……”

    嫡子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帝能忍,如今不过景仁宫的皇子中了毒,皇帝就不能忍了,不过是羽翼已丰,再不能容忍黄氏独大而已。男人要坐江山,却叫失子的女人情何以堪?高尚仪没能再说下去,红着眼圈把脸转开,对着墙角抖着肩膀好半天不说话。

    安怡默默递了块丝帕过去,高尚仪拭去眼角的泪,回头微笑着道:“目前看来,效果真不错,纵然现在她还稳稳当当地坐在梧桐宫里安胎,纵然还有一大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忙着帮她擦屁股,但她果真是离死不远了。不信你等着瞧,她今日加诸在你身上的,将来必会让她加倍还回来!”

    安怡道:“这几日我都在六殿下那边照料,外头的事儿也没人说给我听,我只知道景仁宫中的宫人被关了将近一半,其他人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江姑姑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我不敢多问,就留着来问你了。”

    高尚仪已经重新打起精神,笑道:“这件事有些地方你还不太清楚吧,我说给你听。你那日出了事,娘娘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先借着方子也出了问题这件事来拖延一下,然后就和棠国公府联系了,你认识梁丰么?”

    安怡点头,这是谢满棠最倚重的大管事,这次谢满棠远去飞龙关,就是留了梁丰在京中打点照料。

    高尚仪轻声道:“和梁总管联系之后,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那天晚上,即便你未能将任福杀死,也会有人及时将此事撞破,事情的后续还是和现在一样,只不过事后消除痕迹的功夫会花得更多而已。你能有此胆量气魄,却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这样更真实。”

    “莫贵妃……”

    高尚仪笑笑,高深莫测地道:“除去皇后娘娘所出的皇子,当属贵妃娘娘膝下的皇子们最尊贵了。黄氏如若不倒,鹿死谁手未必可知,贵妃娘娘一向最会算账,这个,你这些天应当有所体会。”

    宫中之人说话喜好说一半藏一半,如高尚仪这般已算说得够明白。安怡纵然还有许多疑问,也不好再继续深挖,便起身道:“天色不早,我该走了,明日又来瞧娘娘。这回六殿下病情平顺,我也会有更多的空闲,从明日起,我还是每日抽一个时辰来给娘娘针灸推拿,安神药吃多了不好。”

    高尚仪不让她走:“你急什么,好歹喝完这壶茶再走。”

    安怡没法子,只好坐下来喝茶,但她心里记挂着家中,哪里又能坐得安稳?少不得一杯接一杯的喝,恨不得赶紧将一壶茶尽数倒完。

    高尚仪白了她一眼:“叫你牛饮,浪费了娘娘的好茶。”转头看看天色,微有些焦躁:“怎么还不来?”忽然竖起耳朵,微露喜色:“来了!”

    “谁来了?”安怡不明所以,跟着她站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小宫女捂着脸跑进来,委屈地道:“姑姑,淑妃娘娘来了,硬要闯宫,我们不叫她进来,说皇后娘娘病重睡着的,她偏不听,打了好几个人。她挺着肚子,也没人敢上去硬拦,怎么办才好?”

    “你们是对的,皇嗣要紧,谁也怠慢不得,但皇后娘娘病着,也要关照好才是,好好劝一劝淑妃娘娘吧。”高尚仪面上露出浓浓的讽刺,打发走苦哈哈的小宫女,笑问安怡:“想不想看戏?”

    安怡苦笑,她还能走得了吗?必须得看完这场戏了啊。

    “你跟我来。”高尚仪领了安怡出去,指个角落给她站着:“你在这里看着就好。”言罢雄赳赳气昂昂地迎着黄淑妃一行人走过去,先行礼,再说话:“皇后娘娘病重,还请淑妃娘娘恪守礼仪,体贴一二,休得喧闹吵嚷,不然扰了娘娘的清净,圣上怪罪下来,奴婢等人谁也吃罪不起。”

    才几日的功夫,黄淑妃就已经大变了样,原本光鲜亮丽的外表和不可一世的气势已经成了半疯狂,脸色青白,面庞浮肿,眼睛里露出疯狂的光芒,不及高尚仪说完,她便疯狂地朝高尚仪扑过去:“贱婢!少拿圣上来吓唬我!我要见皇后!你们谁敢拦着我?谁拦我就去死!”

    高尚仪垂下眼,掩去眼里的厌憎之情,声音洪亮地道:“还请淑妃娘娘恕罪,奴婢不能!”随着她跪下去,坤宁宫中的宫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黄淑妃面色狰狞地一连搧了高尚仪几个响亮的耳光,大声道:“梁氏!你个破落户的女儿,你身患恶疾,膝下无出,外不能安命妇,内不能持宫务,更不能伺奉夫主,孝敬婆母,嫉妒险恶,残害宫妃和皇嗣,你怎么还有脸忝居皇后之位?”

第298章 不作不死

    众人听了黄淑妃的诛心之言,全都吓得鸦雀无声,唯有高尚仪大怒:“淑妃娘娘请谨言慎行!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岂能容你如此诋毁?”

    “滚,下贱的东西也配在我面前乱吠?”黄淑妃“呸”了一声,挺着肚子往里闯:“梁氏,你给我出来!你把五儿藏哪里去了?把蒋久新这个狗奴才给我交出来!”

    原来黄淑妃所出的五皇子不见了。还和梁皇后宫里的总管太监蒋久新有关联。

    安怡皱着眉头想,难道高尚仪要她看戏,梁皇后要报仇,就是挑着最乱的时候把五皇子除掉?应该不会啊,才出了六皇子的事,皇帝和太后又怎会容许出现这样的事?纵然皇帝现在是想要除掉黄氏,但不是还没除掉么?五皇子的存在,就是一种很微妙的平衡,皇帝怎么也不会容许出现这种事的。何况梁皇后还没有疯,所以这应该就是一场针对黄淑妃的好戏。

    宫人发出一阵惊恐的嘈杂声,黄淑妃终究是冲破了坤宁宫宫人的拦截,挺着肚子往正殿里寻梁皇后去了。高尚仪狼狈地从后头追了上去:“娘娘,娘娘,您不能……”

    安怡分明看到,高尚仪的眼里满是掩饰不去的兴奋和恶意。

    黄淑妃的做法也太出格了,现在皇帝正厌着她,她能抓住真凭实据还好,若是没有,可就惨了。安怡不明白黄淑妃怎么能这样的狂妄和愚蠢,但仔细一观察,她就看明白了,以往一直跟着黄淑妃的甄姑姑不见了,另外几个眼熟的大宫女也没有影子,还有那天强行把她带进梧桐宫的五品总管太监也没了影子。跟着黄淑妃的是一群陌生的宫人。

    看来马师曾的这一次大清剿,已经把黄淑妃身边的得力宫人尽数剪除干净,有孕之人本就容易激动,黄淑妃正在惶恐不安之际,视如生命的五皇子又被人看到被坤宁宫的蒋久新带走或是怎么地,她当然要疯。

    宫室内传来黄淑妃高亢尖利的叫骂声和“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宫人相顾失色,安怡站在宫室外并不想进去,她不过是个不小心搅进去的看客而已,看着听着想着就好,实在没必要凑得那么近。

    如意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安怡往里走:“高姑姑说,皇后娘娘被气得呕血了,您快些进去瞧瞧!”

    安怡赶紧飞奔入内,果然看见梁皇后面如金纸地靠在高尚仪身上,颤抖着手指着黄淑妃道:“做人不要太嚣张……”未及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来。

    安怡忙上前去帮忙:“快把娘娘扶了躺下!”

    话音未落,黄淑妃已经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尖声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叫你跟着她们一起害我!”

    忽听得有人急促而惊喜地喊了一声:“太后娘娘来了!”

    接着一群人簇拥着阴沉了脸的连太后快步进来,连太后手里牵着的正是五皇子,身后跟着江姑姑和脸色惨白、惶恐不已、亦步亦趋的张婕妤。

    “住手!”连太后松开五皇子的手,快步上前,对着黄淑妃的脸就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得黄淑妃险些跌倒在地,勉力扶着桌子稳住了,失声痛哭:“太后娘娘要为妾做主,五儿他被皇后给害了!”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吧?”连太后的脸上是少有的冷厉和憎恶,用力将站在她身后的男孩子往黄淑妃跟前推:“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五皇子额头上犹自包扎着白色的棉纱布,含着泪道:“母妃。”

    黄淑妃失而复得,哪里管得其他事情,一把将五皇子抱在怀里,哭道:“你去哪里了?你的头怎么了?可是有人害你?”

    五皇子垂着头小声道:“我在假山上玩,不小心跌下来,遇着蒋久新,蒋久新便替我止血,说要送我去太医那里,我不肯,这时候婕妤娘娘来了,我便让婕妤娘娘送我去,婕妤娘娘就把我送到了皇祖母那里……”

    黄淑妃顿时穷凶极恶地抬眼瞪向张婕妤,咬着牙道:“你何故不把他送到梧桐宫来?”五皇子不肯跟蒋久新走是对的,跟着张婕妤也是对的,但张婕妤却悄无声息地将人送去了宁寿宫,害得她上了这么大的一个恶当。到这会儿她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么个理了。

    张婕妤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解释道:“事情太大,妾作不了主,淑妃娘娘又在养胎,故而妾就把五殿下送到太后娘娘宫里,这样,这样不是最好么?”其实是她觉得这些日子风头不对,皇帝好像是有心要收拾黄氏,淑妃还疯狂地想把张家和蔡家、以及杨家一起拉下水,以便保住梧桐宫,她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往枪口上撞,能撇清的当然要撇清。

    黄淑妃瞪着张婕妤,咬牙切齿地冷笑了三声:“你很好!”

    张婕妤心虚地瞥开了眼,暗里把个张欣恨得无以复加,都是张欣出的好主意,让她陷得这样的深。

    连太后已经懒得理睬黄淑妃了,直接吩咐宫人:“把五皇子带回宁寿宫里去,再去把七公主也一并领过去吧。”言罢上前去看梁皇后:“可要好些了?”

    梁皇后把脸转过去,不言不语,只管流泪。

    连太后无奈,只好叮嘱安怡等人:“好生照料皇后。”言罢疲累地起身,看也不看黄淑妃地往外走:“把淑妃送回梧桐宫,没有我和皇帝的旨意,不要再让她出来了。”

    顷刻间,坤宁宫中便恢复了宁静冷清。

    梁皇后淡淡地道:“耽误小安你回家了。但你晚这一会儿,绝对物有所值。”

    安怡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述这件事了,只能轻声道:“娘娘安心养病吧,您这个病,还是静养为好。”

    梁皇后淡漠地道:“静养也不过苟活几年而已,有什么意思,我就要活得爽气!”

    没有多会儿功夫,蒋久新悄悄走进来道:“娘娘,甄氏畏罪自尽,淑妃娘娘感怀故人,惶恐不安,惊了胎,宁寿宫赏了梧桐宫一碗安胎药。但淑妃娘娘没有福气,哪怕是太后娘娘百般体恤也没能留住这一胎,淑妃娘娘,小产了。”

    梁皇后静默片刻,轻轻笑了起来。

第299章 嫉妒

    夕阳下的皇城金碧辉煌,高大巍峨。

    安怡走出宫门,直觉得身上突然间热乎了许多,回家的心情变得很急迫,恨不得两肋生翅,直奔家中。忽听有人在旁喊道:“姑娘,姑娘!”

    安怡回头,只见车夫老焦赶着家里的车笑眯眯地等在一旁,另有几个以往见过的护卫骑马跟着,便迎上去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老焦憨厚地道:“有人通知家里,说您今日要归家,崔总管便安排俺们几个一起来接您。可算是把您给等到了!”言罢殷勤地给安怡铺了脚凳,请她上车:“兰嫂本来也想来接您,但是俺们出来后,家里人手就少了,崔总管不叫她来。”

    见着了熟悉的人,安怡的心情好极了:“家里可好?”

    老焦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都好,都好。就是前几日有几个蟊贼夜里骚扰了一下,都被师傅们给打跑了。俺们本来想把他们捉了送官的,崔总管不让,说是穷寇莫追,看好家里就够了。”

    她在宫中不安生,家里也不安生?不是说都好的?安怡大皱眉头:“怎么个骚扰法儿?”

    老焦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叫人用狗血泼了门,还把死猫死狗隔着墙壁扔院子里头了。崔总管不让给老太太和太太她们知道。”

    安怡松了口气:“对,没必要让她们知道。”

    老焦有些难为情地在袖子里掏了又掏,好像想拿什么东西出来,却又始终没拿出来。

    安怡皱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磨磨蹭蹭的,还是个男人么?”

    老焦做贼似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飞快塞在她手里,又飞快地坐到前头去,瓮声瓮气地道:“姑娘您坐好了,小的要赶车啦!”生怕安怡拦着不叫他赶车似的,飞快地抽了马儿一鞭子,马车迅速启动起来。

    安怡给他晃得往前一倾,随即稳住了,将信拿了细看,这才明白老焦为什么这样贼兮兮的。原来是谢满棠写来的信,老焦这是生怕她怪罪他是卧底呢。

    安怡一笑,迫不及待地将信抽了看,谢妖人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篇,说的话既狂妄又肉麻,什么他路过一座大山,发现里头的珍禽猛兽很多,于是一时兴起,整夜行猎,射杀无数小兽,还打了一只大老虎,吓走了一只小老虎啊,什么他路上遇到个貌美的姑娘,死皮赖脸的倒贴嫁妆也要嫁给他啊,然后他很坚贞不屈,对那姑娘不屑一顾。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她,最后的末尾是,有没有不要脸的小白脸想和她搭讪?并且很认真地建议,如果有,她应该吐那小白脸一脸的唾沫才对。

    安怡无语了,谁能猜得着谢妖人冷傲拽狂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话唠的心?如果不是她认得他的字迹,只怕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一封信居然会是他写的吧?阿蛮,阿蛮,想到等他归京后,她当着他的面叫上这么一声,他所会有的窘迫之态,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得好开心,这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呢?”风将车帘吹了起来,莫天安那张宜喜宜嗔的俊俏脸蛋在车窗外头笑得无比灿烂讨好。

    安怡飞快地将信收入袖中,捋捋头发,转头看着莫天安道:“真是巧啊。”

    莫天安骑在马上,弯下腰来,探着头愁兮兮地道:“可不是么?如今我也只有寄希望于运气好了,不然只怕这辈子都不能见着你了吧?”

    安怡眨眨眼:“怎么会?你可是永生堂的东家呢。”

    莫天安似笑非笑地道:“小安你何曾将我和永生堂放在眼里?或许,从前是看重的,现在么……”说到这里就不说了。

    安怡正色道:“你错了,我从前看重,现在也看重,将来也还会看重。那是我立足的根本,不会因为别的什么而改变。”哪怕她就是嫁了谢满棠,做了棠国公夫人,她也不会把一切希望都寄托依附在谢满棠的身上。

    “你能这样想就好。”莫天安沉默片刻,转头朝她莞尔一笑:“你还好?”

    他的笑容真诚干净,完全不同于莫贵妃蜻蜓点水似的假笑。想到了然说过的那些话,安怡相信她这次在宫中遇险,一定也有他所出的一分力。于是心中一暖,也回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很好,多谢你。”

    莫天安佯作惊讶:“谢我什么?”

    有些事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安怡跟着他装糊涂:“谢你那么痛快地送了然入宫啊,多亏有了他,我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莫天安低声咕哝了一句,安怡没听清:“什么?”

    莫天安朝她一笑,没正经地道:“我说你是个没良心的那,居然这样践踏我的一片真心!我那样的牵挂你,为了你日夜担惊受怕,想尽了办法,磨破了嘴皮,你却说只要我做你的东家!”

    安怡相信他的话,她倔强地不肯顺从莫贵妃的意,顺水推舟地让六皇子瘸腿,想必莫氏是很愤怒的,那张莫名出现在龙眼包子里的警告纸条,莫贵妃的警告与试探,都说明莫氏很不高兴,但最终她也没发生其他什么危险,这中间,应该是有莫天安的一分努力的。

    安怡忍不住又对他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意。

    莫天安看明白了,却不想接受这样的怜惜,当即道:“要是旁人这么无情地对我,我一定把她绑入府中,狠狠地折磨!你懂得的吧,狠狠地折磨!”

    他一脸坏笑地看着安怡,笑得肆无忌惮。引得老焦等人怒目而视。

    “你快滚吧!”安怡刚生出的那份愧疚顿时荡然无存,用力将车帘子拉拢。莫天安将帘子猛然拉开,看着她无比认真地道:“真想叫姓谢的妖怪永远也回不来!”

    安怡大怒:“就算是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你不是个好人。你又何必……”

    “因为我嫉妒了,嫉妒了就会发疯,何况我本就不是一个好人。难道你还指望一个坏家伙有颗良善的心啊?小安你傻了吧。”莫天安哈哈一笑,扬长而去,宽大的袍子被秋风吹得飘扬如云。

    “这人怎么这样呢?”老焦愤恨不平,恨不得用眼神将莫天安的背影射几个窟窿出来。

    安怡头疼地扶着额头,忍不住地烦躁起来。

第300章 访客

    安老太等人许久不曾见着安怡,乍见着她回家,全都欢喜得什么似的,安愉扑进她怀里就再没出来过,薛氏更是里里外外张罗个不停,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全部搬到她面前,再尽数塞进她肚子里去才好。

    安老太已经“好转”,可以坐着和家里人说话了,偏她又生出了别的心思来,总是看着薛氏不顺眼,见薛氏忙里忙外,便讥讽道:“你好歹也是个县令太太了,家里也还过得不错,呼奴使婢的,怎么你就学不会使下人去做活,你自好好儿地当你的太太?”

    薛氏不想当着儿女的面让安老太不高兴,便低眉顺眼地应了:“是,婆婆教训得是。”转眼就又忘记了,奔出去亲自安排厨房收拾晚饭。

    安老太不屑地盯着她的背影道:“成日只知道蠢忙。”

    安怡整个人都懒散下来,微笑着瘫在椅子上就不想动,只不紧不慢地摸着安愉的头发,懒得管这婆媳二人怎么斗法。还是家里好,哪怕就是这婆媳二人互不顺眼,明里暗里斗气,却始终不曾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安老太却是暴躁得很,转过头来就把目标对准了她:“你在笑什么?可是觉得我很可笑?”

    安怡才不怕这外强中干的老太太,扫了她一眼,道:“我想起当初咱们家穷得没有一把米,为了一勺油,一文钱也能吵半日,再看看咱们家现在过的日子,就觉得真是太好过了。难道祖母不觉得?”

    这么好的日子你不好好过,非得挑刺儿闹矛盾,是为那般?安老太给她问得哑口无言,翻着白眼道:“少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前几日太医突然不来咱们家里了,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还挺敏感的,难怪看薛氏不顺眼,觉得薛氏“成日蠢忙”,安怡笑笑,低头吩咐安愉:“我和祖母有事要商量,你先跟着黄鹂姐姐出去玩。”

    安愉虽然百般不舍,却也乖巧地由着黄鹂带出去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安怡和安老太祖孙俩,安怡含笑道:“祖母想问什么?”

    安老太睁着一双怪眼道:“我要问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明白?有人深更半夜拿狗血泼我们家的门,还往我们院子里扔死狗和死猫,太医也突然不来了,他们能瞒得过你那只会发蠢的母亲,却瞒不过老太婆我。当初我是为什么病的?你上次裙角上的血是怎么来的?咱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几个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崔如卿整日防贼似的为什么?你当老太婆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自己和我说呢?还是我自己去打听?”

    安怡故意道:“您去哪里问呀?”

    安老太理直气壮地道:“能去哪里问呢?当然是去安侯府问!总不能你红火的时候他们来认亲戚,这会儿咱们家有点风吹草动的,他们就绝迹了吧?连我病了,也不曾使人来探望,真是良心给狗吃掉了!”

    安怡再接着逗她:“原来您老是气这个,这好办,明日我便让人去和他们家说,让他们家派人来瞧您。您想吃什么,或是看上他们家什么了,都一并说了,叫他们家赶紧送来。”

    安老太见她一脸的促狭,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拐杖就要揍人:“你这个不孝的丫头,真是恨不得气死我是吧?我要去面圣,告诉太后和皇上,说你顽劣可恶不懂得孝顺……”

    安怡立时夸张地跳将起来:“不得了啦,老太太要打人了,打死人了!救命啊!”

    “你……”安老太没能打下去,扶着拐杖指着安怡憋气,憋着憋着就笑了:“你这个讨人嫌的臭丫头,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安怡笑嘻嘻地上前扶她坐下:“您不生气啦?”

    “还不是为你们老老小小的操心,哪有那么多气来生?我晓得你爹那里一定出事了,不然也不会让我装病才能让你娘和弟弟来,一路上也不太平……你进宫去就是这么多天,中间也没人来传个消息什么的,那天太医突然没来,棠国公府的梁总管上门来探病,我就知道你一定出事了。幸亏,你这些年行医救人也算是积累了些福气,叫你平安归来,不然可叫我怎么活?”安老太说到这里,眼里居然汪了泪水。

    安怡没想到当初最讨厌她,几乎恨不得她就此死掉,不闻不问不说还冷嘲热讽的安老太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她的生死而伤心落泪,还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来。感慨片刻,觉得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安老太这样彪悍的人,便又拿话去惹她:“您不会是说错了吧?姑娘将来总是旁人家的,弟弟才是安家的,只要弟弟好好儿的,您着什么急?”

    于是又成功地惹得安老太拍了她几巴掌。

    安怡嘴里呼着痛,心里却舒服得很,导致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狂。闹够了,才挑着不紧要的事说来宽安老太的心:“爹爹的确是遇着点麻烦,但谢大人已经去了,皇上也是站在咱们家这边的,不然能赐我一堆好东西啊?太医突然没来,那是因为他突然摔了一跤,腿瘸了,破了相,宫里的贵人们接着病了几个,太医们忙不过来,想着您不算什么严重的,就没再派人来了。至于安侯府,您且等着,很快就能叫他们恭恭敬敬地上门来请您了,到时候您想怎么端架子就怎么端。”

    安老太不相信地盯着她看,安怡睁大眼睛,调皮地把脸对着安老太的脸,一脸的开心和自信。

    安老太看不出什么来,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罢了,左右老婆子也鞭长莫及,管不着你们。你爹是皇上的人,皇上要他做什么,其他人也没办法。只能求佛祖保佑你们了。”言罢步履蹒跚地往屋子里去了:“我累了,就不出来吃晚饭了。崔如卿一直等着要回你的话,你且去忙吧。”

    安怡讨好卖乖地扶着她进去,亲手安排她歇了,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果然瞧见崔如卿在廊下规规矩矩地垂手立着,便问道:“花厅里叙话吧。”

    崔如卿笑笑:“这个暂时不急,是外头有位访客,太太还不知道,不知姑娘可有空见他?”

第301章 大麻烦

    “谁?”安怡颇有些诧异,能这样急地赶来见她的,除了莫天安以外就只有梁丰了吧。梁丰只要上门来,她就一定会见的,这个事情崔如卿一定能知道,用不着特意问她有没有空。所以现在的这位访客,一定是她所预料不到的人。

    崔如卿轻声道:“田均。”

    安怡吃了一惊:“他来做什么?”不是说田均最近混得风生水起的,就连一口气弹劾了谢满棠十二次,每日就是在朝堂上和皇帝死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现他有多么的忠良,皇帝也没把他怎么样?现在张欣已经好了,颠道人一脉的传人也找到了,再不用请她帮忙看病;他也不是当初被谢满棠逼得走投无路的那个小御史,不但一下子连升三级,还博得一个不畏权贵的好名声,可谓是最风光的时候,何必这样急地来见她?

    崔如卿道:“谁知道呢?在下以为,见一见总没什么大碍的。”

    安怡就道:“那行,先生陪着我一起会一会这位好运气的田大人!”

    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外头去,崔如卿简要地将这段日子以来的消息告诉她:“张尚书夫人请去的那个道士颇有些手段,听闻张欣已是有孕了,田家欢喜得和什么似的,又有,前几日张欣去了城边一所宅子,送她出来的居然是上次和她的奶嬷嬷密会的那个人。我们仔细察看了一下,好像那屋子里关着什么人似的。”

    安怡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有孕了吗?有孕了好啊。有孕了还不消停,成日上蹿下跳的找事儿,也不懂得给孩子积福。

    忽听崔如卿淡淡地道:“这几日外头起了个传言,说是田大奶奶肚子里这一胎是借的种,不然田御史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这是怕绝种了,特意请了个道士来做幌子,暗里在私宅里养了小白脸。”

    这样的传言实在是恶毒极了,不拘是谁家招惹上了,只怕都是要气得吐血,还无从解释的。安怡转头看向崔如卿,崔如卿面无表情地道:“他们既然害了九小姐,就不配生孩子,活该断子绝孙。又爱造谣生事,就该让她尝一尝被谣言逼死的滋味。”

    张欣和田均这对狗男女还真是只配这样被对待,当初她有意和田家介绍颠道人一脉时就没安好心,却不如崔如卿下手又狠又快,安怡抿唇一笑:“先生倒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崔如卿见她没觉着自己的手段太过阴毒,不由兴奋起来:“其实我还有个更狠的法子,但要姑娘帮个忙。”因为安怡始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露骨,便隐晦地道:“田大人若是个自信的人,听到这样的传言顶多生闷气,若能让他也相信自己其实不能……那就好看了。”

    安怡道:“我和他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不过有些事,说得太明白反倒让人不信,半隐半藏,让人自己往深处去想才是最好的,想着想着就信了,跟着就坚定不移了。

    转眼间到了待客的正堂外,崔如卿便不再多言,率先进门去通知田均:“田大人,我们姑娘来了。”说完就门神一样地杵在了一旁。

    安怡含笑走进去:“田大人真是稀客。”

    田均穿着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穿着的绯袍,志得意满地坐在座首,见安怡进来了才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回了个礼:“不速之客是恶客,还望小安大夫莫要嫌烦才好。”

    “田大人说笑,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安怡又怎敢嫌烦?”安怡的目光虚虚瞟过田均那身耀目的绯色长袍,忍不住腹诽,有必要特意穿着这么一身衣服来炫耀吗?难道穿件其他颜色的,人家就不知道他升官了?真是太浅薄太虚荣了。

    田均见安怡打量他的绯袍,面上更为得意,有意无意地轻轻掸了一下袖口,笑道:“不知我此番若是再请小安大夫去给内子看病,小安大夫是否能行?”

    显摆什么呢?安怡顿时好生恶心,果然是小人得志,她怎么当初就那么瞎眼呢?居然看上这么一个既无内涵,又无风度,用心恶毒,轻狂无比,全不知沉稳为何物的癞蛤蟆?便佯作惊讶:“难道尊夫人还不曾痊愈么?”不等田均回答,就又笑着给他行了个礼:“没来得及恭喜田大人高升,这回若是再有什么麻烦,可用不着我再替您担心啦,反倒是我若有了麻烦,还要请您援手才是。”

    见安怡提起自己上次招惹了谢满棠,被逼得闭门不出,还是她帮忙求情他才被放过的事,田均的脸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又懊恼又气愤,还带有那么几分不服气,当即冷淡地道:“田某一直将小安大夫的人情记在心上,故而此番才听说了些对令尊不利的事情就赶紧过来了。”言罢微抬着下巴,斜睨着安怡,一副你快来求我,求我我就说的模样。

    同样的表情动作,谢满棠做来是又可恶又可爱,哪怕是讨厌极了也还是想多看他两眼;田渣渣做来就只剩下了满满的恶心和不识时务。安怡强忍住厌恶,笑容半点都不变:“没想到田大人居然如此仗义,实在让人佩服得紧。”说完叫人上茶,并不多问。

    田均没达到理想中的效果,少不得有些不舒服,本想甩袖而去,但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便顺着安怡的话头道:“田某自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重情重义到可以跟着姘头一起算计残害原配,不但要了原配的命,还算了原配的钱,奸夫**还心安理得的过着好日子。安怡笑得讥讽,慢吞吞地道:“您说得很是。”

    田均没看出她眼里的讥讽之意,矜持地看向一旁伺立的崔如卿:“兹事体大,还请屏退左右。”

    安怡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崔先生是信得过的人。”他不想说可以,叫崔如卿下去不可以。

    田均见她语气坚决不可更改,恨恨不已,便加重了语气吓唬道:“令尊将有大麻烦了!”

第302章 田均的谋算

    安怡恰到好处地表示了惊讶:“什么大麻烦?田大人莫要吓唬我。”她当然知道安保良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惹了黄氏,还能好到哪里去?

    田均见她只是惊讶却没有害怕,十分的不过瘾,便又加重语气道:“令尊的这个大麻烦非同一般,轻则丢官,重则抄家灭族。小安大夫您虽日常出入宫廷,交好的贵人也不少,但此事一旦坐实,哪怕就是太后娘娘也是爱莫能助。”

    安怡总算露出了些害怕之色:“这么厉害?敢问是什么麻烦?”

    饶你再厉害,再胆大,也禁不住这“抄家灭族”四个字吧?田均心下得意,面上不显,陡然压低了声音:“有人告令尊通敌卖国,目无君长,鱼肉百姓,贪赃枉法,营党结私,私卖军粮……光是这六条大罪,就已经足够死一百次了,小安大夫,难道你就没听说半点风声么?”

    “是谁这么恶毒?竟敢无中生有,行此污蔑之事?家父自来两袖清风,忠君爱国,何来的通敌卖国,贪赃枉法?污蔑,这是污蔑!”安怡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的愤怒和不敢置信。

    她已经明白这场戏是怎么回事了,谁会告安保良呢?黄氏。田均又怎么会知道呢?因为张婕妤和张欣的关系,他被挑出来做了黄氏的代言人。他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跑来告诉她这个秘密呢?因为他意识到了黄氏的危机,想要左右讨好,想要当个骑墙派!

    田均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虽未与令尊打过交道,但看小安大夫的为人处事,也能窥一斑而知全豹,猜得出令尊是个克己奉公的好官。怎奈啊,奸臣当道……”

    眼睛瞟向安怡,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再往皇城方向抱抱拳:“不是圣上不圣明,而是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你要知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人家居心要整安大人,又怎会随随便便轻飘飘一个罪名就算了?肯定是有所准备的,没事也能查出事来!至于证人什么的,简直不用愁。更何况,这次是有万民请愿书的!”

    万民请愿书。安怡的心往下沉了几分,虽然早就有所准备,知道黄氏断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一定会疯狂反扑撕咬,但也没想到他们能弄出“万民请愿书”这种东西来。

    这种东西,哪怕就算知道罪状是假的,哪怕皇帝一直都信任着安保良,也禁不住遭了蒙蔽的百姓民愤滔天,更禁不住愿意为黄氏鞍前马后、置生死于不顾,愿意做假证的人前仆后继。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推出一个人来平息民愤,这种事她从前在书上没有少看,叫做丢卒保车,安保良就是那只卒子。

    安怡想起谢满棠那封信上的连夜行猎之说,眉头不由紧紧地皱了起来,行猎是假,被追杀才是真吧?他打了一只大老虎,吓走了一只小老虎……安怡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是他弄死了黄氏一个重要的人?吓走的那只小老虎,会不会是黄昭?看来飞龙关的形势不是一般的严峻。

    田均察言观色,眼看安怡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非是他为安怡担心,而是他在担心他的这次行动是否正确。

    他本是觉着黄氏外表似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人都竞相颂赞,皇帝也是三天两头的犒赏称赞,但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却有些不妙——先是说好了的弹劾安保良一事突然取消,接着张婕妤又使人来痛骂了张欣一顿,黄淑妃的境况似是十分不好,偏外头没能传出半分,仍然人人赞颂黄氏,仍然有人以黄淑妃的名义三天两头的赏赐,黄淑妃还是那个盛宠无双的宠妃。

    后宫最能体现朝廷风向,这样诡异的情形只能预示着一件事,黄氏将会出事。谁要和个有危险的家族绑在一起啊,他又不是吃多了没事儿干。因此他左右一合计,决定冒险走这一趟。先暗示一下安怡,讨好拉拢一下安保良这一派的人,如果倒黄派赢了,他便卖了个大大的人情,不至于因为张欣而被牵扯进去。

    但看安怡这个样子,好像是真的有点问题啊……田均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心思,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安怡那张美丽的脸上。

    不得不承认,安怡垂眸沉思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安九。安九,安九……田均默默地念叨了几回,原本犹豫不定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不否认,张欣和他争吵,这般仇恨安怡是有些道理的,他初次见着安怡,就已经生了那样的心思,只可惜红透半边天的小安大夫不是他能染指的。

    倘若安保良倒了,他或可将她收归囊中,做个红袖添香的小星也极不错的。因此这一趟,来得很值得。赌对了,日后前程无忧,赌输了,还可以借此打消安怡的防备,进一步靠近她。

    田均几乎都要为自己的机智和算计而喝彩了,他担忧而体贴地站起身来,往安怡跟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低声道:“小安大夫,你没事儿吧?”

    安怡被吓了一跳,迅速往后让了一让:“没事儿。就是觉得太突然,太气愤了。”

    田均叹道:“谁说不是呢?但你也别太急,吉人自有天相,朝中如我这般谨守正义的人还是不少的。”

    安怡自动将他这些屁话过滤掉,直截了当地道:“田大人见过那万民书吗?”

    田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当然见过。我也要问小安大夫一件事,有传言说,你在宫中得罪了淑妃娘娘,被关押起来了,可有此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知道我这里的消息,你也要把你所知道的情况拿出来共享。安怡歪着头看了田均片刻,微微笑了:“田大人消息真灵通。”

    算是默认了。

    田均心里一热,想要更进一步:“淑妃娘娘……”

    安怡抬手止住他:“我想看看那万民书,还想知道是谁进京告的状。”

    田均沉默半晌,微微一笑:“此时不便,明日午后,咱们盘龙寺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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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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