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医手遮香TXT下载医手遮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医手遮香全文阅读

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2章 宴前

    五更时分,天空尚且漆黑一片,一盏灯笼引着武婆子婆媳二人进了安宅后院。武婆子善于梳头的名声多年前就已经响彻于整个京城,也算是往各式名流权贵家中常来常往的一个人,什么精致辉煌的庭院早已经不能轻易落她的眼,但今日她偏还对这个安静宁然、格局不大的安宅上了心。

    脚下的花径小道则是用碎瓦片斜着铺嵌的,青苔绿草的古意昂然。只凭着这点,她便觉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安姑娘不是个俗人。百年老宅可以租,可以买,百年老树倒也罢了,却不是人人都会喜欢这碎瓦片铺的路,遇着那暴发户,只怕被人看轻了自己,定要换了名贵石头的。

    武婆子满怀心事地跟着前面那个体型粗壮、面上含笑、却无一句多余话的婆子七转八弯,终于走到一排三间相对独立,四周都用花树遮住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正中那间房亮着灯,依稀能听见里头有低低的说话声,年轻女子的声线清亮温和,语速不急不缓,听之令人喜悦。

    挑灯笼的婆子轻轻敲了两下门扉,道:“姑娘,梳头的武妈妈来了。”

    一个小丫头走出来笑道:“姑娘让快把人请进去。”

    武婆子忙领着儿媳一并入了房内,不及打量房中之人,先就蹲了个福礼,含着笑恭敬客气地道:“老婆子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快起来,难为武妈妈这么早的天儿就赶来与我梳头,真是为难你了。欣欣,快给妈妈看座上茶。”女子的声音含着笑,十分的温柔客气。

    欣欣?小丫头的名字挺不同的,不似于其他人家的丫头总是花花草草,福寿喜禄,金玉珠钗的。武婆子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正主儿,红烛高照之下,雪肤花貌的少女端坐于椅上,一双黑亮含笑的妩媚美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饱满红润的菱角小嘴微微翘着,看上去又可爱又俏皮又让人亲近。少女见她看来,十分自若地朝她绽开一个灿烂温和的笑脸,微微摆手示意:“妈妈不必拘礼,坐吧。”

    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笑容和一个动作,在突然间推开了武婆子记忆深处的那道大门,若干年前,她去田家给新嫁的田大奶奶、从前的安九小姐梳头,田大奶奶也是这样微笑着看这她,和和气气地请她坐下说话。

    真是太像了,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武婆子由来打了个寒颤,又很快忍住了,堆着笑轻声道:“姑娘客气,都是老婆子的罪过。本该挑个好时辰给姑娘梳头,以免扰了姑娘安睡的,怎奈今日实在是没有法子,下次姑娘再有吩咐,请使人早些来说一声儿,必然给姑娘安排个好时辰。”

    这出场效果不要太好才是,安怡没放过武婆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和疑惑,若无其事地笑道:“妈妈客气了,这时候就是好时辰,我本就是沾了九姐姐的光才能得您梳头,再给你添麻烦就是不懂事了。”

    武婆子这些年见多识广,很快就压住了心头的异样,含着笑热情地道:“姑娘说笑话了,能得九小姐信任,能得姑娘亲眼,那可是老婆子的福气,求都求不来的,何来添麻烦一说?”

    安怡知道武婆子是忙人,也怜悯她讨生活不容易,便不耽搁她,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时辰不早,不敢耽搁妈妈,这就请吧。”

    武婆子便问:“不知姑娘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兰嫂立即将衣架推过来给她瞧:“是这个。”

    灯光下,樱草色缭绫制成的广袖衣裙如一袭月华倾泻而下,朦胧生烟,又有星星点点的黄色碎晶石闪烁于裙摆之间,真如一朵带了露珠、盛放于清晨阳光下的璀璨之花,让人看着就挪不开眼睛。

    “这是宫里出来的料子和白老三的手艺吧?”武婆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却是摸也不敢摸,再看她儿媳,早就把眼睛都看直了。

    “不错。”这些衣料还是她的嫁妆里莫名多出来的,贵族公卿之家嫁女娶妇,无一不有清单,她的嫁妆照样列有清单,却在嫁过去之后突然发现多了这么几匹十分难得的衣料。她只当是祖父悄悄使人放进去的,便不敢声张,一直将布料小心存放,直到她将要满二十岁的整生才想要做了衣裙庆祝,谁知居然没能穿上。

    “真是难得,也只姑娘这样的品貌才能配得上。”武婆子见过的好东西多,很快就回了神,又问安怡:“戴什么头饰?”

    安怡反问她:“妈妈见多识广的,觉着我这未婚的小女子穿着这样精致贵重的衣裙,该配个什么样的发式,戴什么样的头饰才叫锦上添花,而不是给衣服首饰埋汰得找不着人?”

    武婆子给她逗得笑了:“姑娘真风趣,您若信得过老婆子,就这样……”

    武婆子把一朵小巧莹润的珠花簪在安怡乌亮的发髻上,再举起一把镜子照向安怡的后脑,微笑道:“大功告成!还请姑娘看看,可否满意?”

    “不错。妈妈确定我这身装扮并不与你所知道的那几位贵客相冲?”虽然昨夜已经得了谢满棠的提醒,安怡却不敢把所有的信任完全托付到他的身上,多问几句,多上点心,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害处的。

    武婆子打包票:“当然。除非是她们临时又改了主意。”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为了防止撞衫尴尬,贵妇们私底下都会人通通气,通常她这个梳头婆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换好了衣裙的安怡立在镜前凝眸而笑,武婆子就又小喘了口气,真像,并不是说这两人的眉眼有多像,而是那份气质风韵真像。那本想借机推荐自己的儿媳给安怡的心思也就不知不觉地熄了火,不给这样的人梳头,她是要给什么样的人梳头呢?就当是还安九小姐的情。

    武婆子婆媳得了丰厚的佣金,欢欣鼓舞地离去。安怡轻轻吹灭了离她最近的一盏灯,天就要亮了。长时进出各大宅邸的武婆子,总有一日将会成为她各种小道消息的来源,她不会永远都只能靠着谢满棠的。

    (用力地往前赶啊,杀死坏人)

第153章 “干女儿”

    装扮一新的永昌侯夫人陪着几个到得早的世交之家的女眷闲坐在花厅里喝茶聊天,说得正高兴时,忽见跟前最亲近得力的邹嬷嬷含着笑进来,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安姑娘来了。”

    永昌侯夫人欢喜笑道:“这丫头真是个实诚人,我让她早些来,她真的就赶早来了!”

    众人不明所以,少不得相询,永昌侯夫人就等着她们问呢,当下便笑道:“是安怡,你们也见过的。”

    众人便都互递眼色,含笑不语,小安大夫算是近段日子鼎鼎有名的人了,但就凭着她这样一个四处抛头露面行医的小县令的女儿,是不够格和她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夫人结交的。在宫中时不一样,有太后和贵妃捧着,她们便也要跟着捧,私下里可就不一样了,世家大族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和身份不匹配的人来往相交,是要被人嘲笑的。

    永昌侯夫人就和没看见众人的脸色一样,自言自语一样地道:“这丫头初次来我这里,只怕下头人识不得她,她要受委屈,我还是亲去接一接她的好。”言罢果然与众人告了罪,带着人往前头接人去了。

    众人不由大为惊讶,需知安怡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医女,永昌侯夫人却是超品的侯爵夫人,又是太后亲弟媳,年纪也不小了,说句托大的话,在座的几家人刨去世交情分之外,真还不值得永昌侯夫人亲自去接。有那聪明的就赶紧使人去打听,打听回来的小道消息是:“永昌侯夫人没女儿,太后有意让永昌侯夫人将小安大夫收为义女。”

    如果做了永昌侯的义女,那安怡的身份当然不一样,可以相交了,众人却又不明白一件事,就凭着那一手医术,就能得太后如此喜爱安怡,要给她这么大的体面?又有消息灵通的道:“那位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早年遇险时曾得一吴姓医女救护多年,她便待那人亲如姊妹,甚至想让自己的娘家兄弟娶了那医女,听说小安大夫就是那吴姓医女的衣钵传人。何况切切实实救了驾,故人之情加上救驾之功,又是世家大族、官家小姐、书香门第的出身,怎么就当不起这个脸面呢?没听说么?小安大夫离宫归家之日,宫中凡是有脸面的主位都给了赏赐,圣上赏的,听说是专给小安大夫做嫁妆的。”

    众人想通了,不由纷纷感叹,这小安大夫真有福气。感叹归感叹,却也把那点瞧不起的心思真正隐藏了起来,转而去打听当年的八卦:“当年是怎么回事呢?说的是哪一位?”

    之前八卦的人却不肯讲了,太后娘家那么多的兄弟,除去前几年郁闷而亡的长兄,现在还活着的得有三、四个,自己慢慢儿地去猜吧。

    安怡昂首行于永昌侯府的径道之上,平静坦然地接受着来自于各方的质疑打量。其实这不是她之前所挑的最佳时机,她觉得她出现的最佳时机应该是侯府的通家之好和地位低落的人家差不多已经到齐,身份高贵的人家却还未到之时。其时不早不晚,人不多不少,正可以把她这一亮相的效果发挥到最大,把该传的和不该传的话都替她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去。但是武婆子刚走不久,永昌侯府就派了人去,言明永昌侯夫人希望她能赶早过府,理由是,太后娘娘有交代。

    不是没有猜测,但安怡看到等在前方的永昌侯夫人时,还是免不了震惊,不及细想,人已经福了下去:“怎敢有劳夫人降阶远迎?”

    永昌侯夫人笑眯眯地拉起人往里走,温和慈爱地道:“好孩子,早就盼着你来的。想早些看到你,可不是就赶出来见你了?”

    安怡慎重地道:“实在是有些意外。”她深谙各府交往的规则,身份地位不够,就别想得到特别待遇。

    “也没什么。”永昌侯夫人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地道:“其实算起来,小安大夫可谓是我们永昌侯府的恩人。对恩人,怎能不礼遇?”

    永昌侯夫人这样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今上登基后的第六年,动了他的亲舅、当时的永昌侯,也就是现任永昌侯和太后的兄长,理由是永昌侯跋扈弄权,激起的民怨太深。总之今上很痛心却又大义凛然地褫夺了他亲舅舅的爵位,把当时的永昌侯世子,也就是他的亲表哥下了大狱,气得他那立了大功的亲舅舅生生病死。正在整个太后家族都在惶恐不安中之时,他又来个法外开恩,让现在的永昌侯、他的小舅舅继承了爵位,让母族继续沐浴天恩。

    纵然保住了荣华富贵,但现在的永昌侯府和从前的永昌侯府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府邸照样华丽宽阔,下人照样众多,赏赐照样很多,皇帝什么时候都没忘了母族,只是现任的永昌侯本人再也碰不着实权。可以这么说,整个永昌侯府的人都知道,他们是靠了宫中的太后娘娘,如果太后一旦出事驾崩,以今上的凉薄务实,永昌侯府的没落也就不远了。

    所以安怡救了太后的命,也就相当于永昌侯府的恩人。况且这么多的兄弟,排行靠前的哥哥们都没能继承爵位,偏就排行最小的自家夫妻俩被挑出来继承了爵位,原因就是因为自家夫妻俩尊圣命,听太后的话,老实踏实做人做事的缘故啊。

    永昌侯夫人想到这里,心气特别顺,既然太后要做,她就要把这事儿给做得漂亮了。永昌侯府虽然权势威望不如从前,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家,谁敢怠慢太后娘家的座上贵客?何况这位贵客还是个“很有可能”会成为她干女儿的人。想起从前关于吴菁的事,永昌侯夫人自己都有些相信这个传言了,毕竟根据太后的脾性,太后若是真心要捧安怡,给安怡体面出身,寻一门好姻缘,这是最有可能采取的措施之一。

    (你们相信这个可能吗?)

第154章 忘了一个人

    漫步而入的安怡成功点亮了花厅中众人的眼睛。和宫中时朴素的她相比,此刻的她正如一块夺目的无暇美玉,成功地压制住了众人的审视和挑剔。

    宫中传出来的绝版衣料,白老三的完美手艺,武婆子梳的头,得体的装扮首饰,绝佳的容貌身形气质,完美的应对举止。就算是最苛刻最挑剔的江夏侯老夫人,也没能对这个浅笑盈盈,进退得宜,声音温柔,目光清亮的女孩子挑出一点不是。想来想去,只好说道:“安家的女孩子真是出众,个个都是美人儿。”

    如此,便算是承认安怡本身属于京城名门望族的女儿了,但经江夏侯老夫人这一提醒,就有人突然发现并小声议论起来:“别说,真是和安侯府的小姐们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是挺像的,我觉着和新昌伯府的大奶奶最像,不知稍后她可会随着新昌伯夫人来?届时就可比较一二了。”新昌伯府的长媳正是安侯府的嫡长孙女,当年的安大小姐。

    有人小声道:“其实并不太像新昌伯世子夫人,你们都忘了一个人。”

    “像谁?”声音越来越小,安怡却照旧听到了她想听见的话:“就是已经亡故的安九小姐,田府的田大奶奶。”

    “是她啊,可怜见的,听说是暴病而亡,那也是个没福气的。倒便宜了张家……”说话声终于渐渐听不见,换成了一阵暧昧不明的笑声。

    安怡微笑着,坦然自若地受着这些议论,她本来就是安家的女儿,堂堂正正的安家女儿。过去的安安是,现在的安怡也是。她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些人,报复那些人,却以为以这样的形象让对手惊恐着,不喜欢着,却又不得不接受她的接近,再踏踏实实地死在她的手下才是人生快事。

    你在报仇,对方却不知道你是谁,无知无觉,只到最后关头才能感受到短暂的痛苦……这样,哪里比得对方长时间的备受精神折磨,再受肉体折磨,双管齐下更解气呢?这才是报仇的样子。

    “快别嚼舌头了,都来瞧瞧小安送了我什么?”永昌侯夫人不想不相干的人和事搅了局,笑嘻嘻地把安怡送给她的寿礼拿出来显摆:“看见了么?小安亲手抄写整理的养生甜汤。”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全部吸引过去,不管怎么说,安怡的医术好是公认的,至于养生一说,连太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短短几个月里就被她给调养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至于安怡自家那个年近古稀的老祖母,更是一块活招牌,谁见过那么大把年纪的老人家还那么生龙活虎,中气十足,健步如飞的?还有那个定远侯府的那个病秧子莫天安,现在成日地在街上乱晃祸害人,不都是她的手笔吗?

    于是众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得瑟的永昌侯夫人:“拿来大家分享。”或是说:“小安大夫的字真正写得不错,给我观摩观摩。”

    永昌侯夫人笑得蔫坏:“我晓得小安大夫的字好,不用你们多说。即便是圣上也是御口赞了好的,道是她若潜心钻研,过不得几年定成书法大家,流芳百世。至于这册子么,可舍不得给你们瞧,想要的,自己设宴请客,兴许小安不好意思,就挨着个儿地给你们写秘方做礼物了。”

    这是变相地点明要想得到好处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瞧不起人家,就连请人上门做客都不乐意,却又想要人家的好东西,凭什么呢?就凭你生得比别人好啊?对不起,美人多了去,人家小安大夫就是个美人。

    在座众人都是永昌侯府的通家之好,关系非同寻常,听了永昌侯夫人这差不多是明目张胆的话,忍不住都笑了。永昌侯夫人不早不晚的,特意挑这么个时候让安怡在她们面前亮相,可不是有几分求同盟,请她们帮忙的意思么?这是太后的意思,必须要做到的。给脸不要脸的,那是蠢蛋。江夏侯老夫人第一个向安怡示了好:“好孩子,过我这边来,过些日子我要办个赏花宴,你跟着一起去玩可好?”

    江夏侯府是数得着的世袭罔替的老牌侯府,第一代江夏侯乃是跟着太祖起兵的开国功勋,声望极高。因此,江夏侯老夫人的示好安怡必然得接着,安怡当下就笑眯眯地应了:“只要老夫人不嫌我烦,我一准儿到的。”又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不知老夫人是偏重养生呢?还是想要养颜?”

    江夏侯老夫人大笑起来:“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养颜?那是老妖精咯。”想起宫中年老却还身姿妖娆,娇滴滴的太后,顿时改了口,顾左右而言他。

    有了江夏侯老夫人做铺垫,夫人们和安怡交往起来的全无压力,这个说:“小安大夫,我这些日子精神有些困倦,总是心烦易怒,您可有什么好法子?”

    那个说:“小安大夫,听说你有美容秘方,可否弄几个好方子来大家分享?”

    安怡不卑不亢地一一含笑答来,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就算是太后在她脸上贴了无数的金,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个小县令之女的事实,这些贵夫人与她相交,对外可说是“折节相交”,而她却要被说成是“趋炎附势”。可是那又有什么呢,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只需记得一件事,她凭本事吃饭——她要这些人在遇到重大疾病的时候第一个想起她,她要他们不得不承认,她值得尊敬。至于不该得到的东西,她不痴心妄想,也不贪心。清高的人,喝风去吧!

    说说笑笑间,又有不少人家陆续到齐,见了安怡这个生面孔都十分好奇,等到暗里打探清楚这人是谁了,不由更加好奇,谁能想得到这太后跟前的红人,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偏要抛头露面,和男人一样的四处给人瞧病的小安大夫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安怡陪坐在江夏侯老夫人身边,帮她看着牌,忽然觉得有目光久久地投注在自己身上,少不得回头去瞧,只见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妇相携立在花厅门前看着她,满脸都是好奇。

第155章 安侯府的小姐们

    两个少妇都是细高个儿的身材,白皮肤大眼睛,眉眼间颇有几分相似。原来是故人。穿藕荷色衫裙配紫晶石首饰、年幼些的少妇是安十小姐,二伯家里最小的女儿,这位堂妹一直深恨自己夺走了原本应属于她的家中最年幼女孩子的疼宠殊荣,为此经常骂她是祖父跟前的马屁精;另一个年长些、穿银红大袖衫配红宝石首饰的少妇则是大伯家里的小女儿,排行为七的安七小姐,这位堂姐虽然没跟着其他姐妹一起捉弄过她,却也不喜欢她,自来待她都是淡淡的,多一句话也不肯和她说。

    安十不喜欢自己还可以找出原因,安七却是全然没有任何原因的排斥。既然你们不喜欢我,我当然也不喜欢你们。所以安怡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只朝这二人淡淡一笑,就又转过头继续帮江夏侯老夫人看牌。

    那两个窥探者见安怡回眸一笑便淡淡地撇过了脸,不由都有些微尴尬。安十想要借着抱怨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小声道:“都说是像大姐姐,我倒是看不出来哪里像。不过是偏支,要我说,家风就不正,不然好好的人家怎会放女儿出去抛头露面地行医?就这样也敢拿来和我们姐妹比?没得贬低了我们安家的女儿!”

    没看见安怡坐在哪里、陪的人是谁吗?那是贵客才能享受的待遇!这样的抱怨,是说这满屋子的客人都没安家女儿高贵?是说请安怡做了贵客的永昌侯府是傻蛋?安七生怕安十不懂事再说出得罪人的话来,忙小声道:“少说两句,走,过那边去说。”

    安十见堂姐脸色难看,只好闭了嘴跟着堂姐走,走不多远,却又忍不住驻足回头去瞧安怡,抛去偏见不说,其实她觉得坐在花厅里的美丽女子更像一个人。一个她此生最恨最不平,也是最嫉妒的人,安九,三伯家的独女安九,那个受尽祖父的宠爱,才名美名远扬,最终却无声无息地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安九。

    不是说容貌五官有多么的相似,而是那种神态气韵,深入骨髓的神态气韵,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都相似。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安九更沉静温婉些,而这个偏支所出的安怡则是顾盼神飞,更有精气神,看上去也好像不太好惹。

    安七见安十还在那里盯着安怡瞧,气得猛力去拉安十:“还看什么呢?”

    安十碎步跟上她的脚步,小声道:“七姐,你有没有看出来?虽然不太像大姐姐,却和那个短命鬼很像呢。”

    安七大怒,将她的手挥开,板了脸低声道:“谁是短命鬼?短命鬼是谁?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你的堂姐!你在外头不分场合地这样乱说,是要让人嘲笑安侯府后继无人,一代不如一代,就连规矩修养都忘了吗?”

    安十被骂得面红耳赤,小声道:“什么啊,她本来就是……嘛,当初不听祖母的安排,非得嫁给田家那个负心薄幸的狗东西,贪心不足,带了那么多的嫁妆去,不过白白便宜别人,还险些连累得我们跟着她身败名裂……”

    安七转身就走。

    安十见她被自己气走了,方才吓得有些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死死拽住安七的袖子,连声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安七这才站住脚,严厉地训斥她道:“早就告诉过你,不管她做了什么,一大家子人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说她不好,难道身为她的姐妹们就又好了?你再口无遮挡的,别怪我回去禀告了祖母她老人家,好生收拾你一顿!”

    安九人都不知死在哪里了,还在作祟拖累人,安十心中十分不服,却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和安七生气,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她正当嫁龄时正是安侯府最困难的时候,所以就嫁得不太好,才嫁了个五品官的嫡长子。夫家不得力,她却不乐意就此退出公侯小姐的风光,便只能寻机跟着嫁得好的堂姐们出来混个脸熟。但其他的堂姐并不太喜欢她,唯有七姐虽然淡淡的,却也从不曾拒绝过她,如果得罪了七姐,那可是得不偿失。

    安七端庄地带着不懂事的娇蛮堂妹往前走,不时与相熟的夫人小姐们打个招呼,待得无人注意处,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安怡。十妹虽然不靠谱,却也说得没错,这位小安大夫的确是和不知所踪的九妹气韵举止言笑间颇为相似。

    家里的长辈们虽然口里不认,其实暗里却都很认同田家的话,认为九妹就是跟着旁人私奔了,理由是从前的三婶就不是个好人,九妹是三婶的根种,有其母就有其女,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自小她们姐妹就被禁止和九妹多接触,可是她却不太相信浅浅淡淡,温和婉雅,从不肯主动与人为敌的九妹会做下这样的事。

    毕竟当年,九妹坚决拒绝祖母安排的婚事,非得嫁给已经没落的田家独子田均时,并不只是单纯为了逃避那桩年龄样貌都极不般配的婚事,而是真心有几分喜欢田均其人的风雅才名的。婚后二人也是琴瑟和鸣,没传出什么不合的话来。

    但不管真相如何,田家已另娶了张欣,安、田两家也已达成协议,九妹就是暴病亡故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不然安家的女儿就要被拖累得嫁不出去。

    固然有疑点,譬如张欣从前就是九妹的好友,怎会在九妹才亡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与张欣结成了夫妻?这中间究竟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丑事?可是就连三叔父这个亲爹都不吭气,谁又肯出头去追查?

    安七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朝着另一边含着笑向她走来的大堂姐走过去:“大姐姐来了?”

    “是,我家婆母身体欠安,我要伺奉她老人家,所以来得迟了些,稍后也要早走的。”现任的新昌伯世子夫人,从前的安大小姐是在安侯府全盛时期嫁出去的,嫁得极不错,新昌伯府可是世袭罔替的开国功勋,全不存在减等承爵的压力,所以安大小姐对着底下的小妹妹们从来都很高姿态:“听说有个人长得像我,我特意来瞧瞧,你们都瞧过了?”

    (猜一猜,女猪的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56章 安大小姐

    不等安七回答,没脑子的安十已经心直口快地拉着安大小姐的手讨好地道:“大姐姐,别听她们胡说。那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特意往那丫头的脸上贴金呢,她哪里及得大姐姐的一根头发丝儿?我瞧着倒是和那个拖累人的死鬼十分像。”

    安大小姐对堂妹赤*裸*裸的讨好没什么反应,十分淡然地道:“我看十妹是该紧一紧规矩了,太后娘娘的是非轮得到你来说?再有,她是我安氏的女儿,她面上有光,安氏面上也有光。你这样的不懂事,难怪嫁了这好几年也没点长进,事事都还要靠着娘家和姐姐们才能成。你马上回去,别留在这里闹笑话,白白得罪人了。”

    安十碰了一鼻子的灰,气得内伤,她惹不起堂姐,错过了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露脸机会,便将已经死去的安九和坐在花厅里的安怡来回恨了又恨。为什么要恨这两人?就是因为这两人才拖累得她被堂姐骂的啊,她才不会认为是自己不会说话,行事不妥呢。

    见安十气呼呼地离去,安大小姐丝毫不放在心上,只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妹妹安七:“真的么?”

    安七点头道:“是更要像九妹些。外人说是像大姐姐,兴许是觉得她在顾盼之时更像大姐姐的气度风华吧,看着是个果断能干的性子。”

    安大小姐淡淡道:“你们与她打过招呼了?”

    安七叹道:“机会不对,不好亲近。她在帮着江夏侯老夫人看牌呢,身边坐的都是永昌侯府的故交夫人们,我年纪太轻,身份不够,无人引荐不好贸然上去。”

    安大小姐皱了眉:“怎么?她也没主动上来与你们相见?”按她想,安侯府才是整个安氏的领头羊,有了安侯府才会有整个安氏的风光,她们是正统所出,安怡一个偏支所出的小小县令之女,又是这样的身份,不是应该主动上来与安侯府的人交好吗?这样的端着真是自不量力!

    安七把刚才的情形描述给安大小姐听:“我们站在那里看她,她就那么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笑得颇为生疏浅淡,大概是并不乐意与我们相交的吧。”

    安大小姐微怒:“果然是偏支所出,不懂得规矩礼仪。前些日子我回家去,听得祖母说起在宫中之时与她相谈甚欢,还以为她是个懂礼的,谁知也是个狂妄自大,不知轻重的。”

    安七蹙着眉道:“姐姐近来太忙很久不曾归家,不知家里过年时曾派了朱知福上门去请他家老太太过府赴宴,听说给骂出来了。”

    安大小姐冷笑一声:“不识抬举!”

    安七继续道:“后来爹爹使人去查,才晓得这其中的根由,原来这位族叔乃是续弦所出,幼年丧父时与长兄分家,曾被人弄鬼,很是吃了些苦头,却把这事儿算在了咱家头上。后来他做了官后又被祖父牵连,被贬斥至昌黎任了多年县丞,日子过得极为困苦,近年来才有所改善。问明了这个因由,家里便商量着让三婶写了帖子去请她们祖孙过府一叙,也是有个认亲戚,解误会的意思。谁知她们也不说不去,也不说要去,就那么吊着,反倒去了与我们自来不合的平族叔家和洪家做客,一来二去就误了期,真叫人觉得颜面无光。”

    “看来都是打听清楚了才使人去请的。洪家老伯爵爷一旦亡故,这家人就完了,不足为惧。倒是平族叔的心不小……”这平族叔乃是安氏族长的热门人选,上次自家父亲就差点败在他手里,他朝安怡出手,绝对不安好心。就算是自己不能沾着光,也绝不能让对手沾光。安大小姐立即调整了政策:“走,我带你去见见咱们的这位族妹,我倒是要看看,我这样的待她,她拉不拉得下脸来拒绝我?”

    安七直觉安怡对自己并无好感,便道:“姐姐去吧,我觉着她不喜欢我。”

    安大小姐训斥道:“她不喜欢你有什么要紧?只有娘家风光,我们在婆家才风光!你不和我一起去先把她收拾妥当,是要留到稍后祖母和母亲她们来了,好让她们难堪吗?”

    安七只好勉为其难地跟着安大小姐折回去。此时江夏侯老夫人已经喊累退下了,寿星永昌侯夫人被人簇拥着上前去替了江夏侯老夫人的位子,照旧亲昵地拉着安怡在一旁帮她看牌:“这孩子手气好,我看她方才可是帮着老夫人赢了好几把。我也得沾沾她的好运气。”

    根据经验,这些夫人说你好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你就真的摆出一副我很好的模样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安怡笑道:“分明是夫人们福气好,连带着我也沾了几分福气。”

    “罢罢罢,难怪太后娘娘喜欢,这小嘴儿甜得我们也爱。”信国公夫人笑着作势去捏安怡,眼角瞟着含笑朝自己走过来的安氏姐妹,便停了笑闹,问安大小姐:“怎么不见你婆母?”

    信国公夫人算是安大小姐婆母的表姐,安大小姐当下稳稳蹲了个福礼,笑道:“给表姨母请安,我婆婆她身上有些不安,特为让我来替她来拜寿。”言罢对着永昌侯夫人又是一个利落的福礼:“夫人万福,愿夫人松鹤长春,春秋不老,古稀重新,欢乐远长。”

    永昌侯夫人对安怡一家子与安侯府的恩怨门儿清,更是当初在宫中太后刁难安侯老夫人的见证人之一,少不得将人扶起来,笑道:“适才还在说呢,你们安家尽出美人儿,看看你们这个族妹,都说与你们有些相似,这样一看,果然是有几分相像的。”

    这也是永昌侯夫人的老道之处,有她在中间这么一介绍转圜,两边人正好体体面面的就着梯子往下走,倒免了彼此的尴尬。永昌侯夫人的面子必须要给,安怡也就含着笑,端端正正地给安大小姐姐妹俩行了个礼:“安怡见过两位姐姐。”

    “自家人不客气。”安大小姐口里说着不客气,却坦然受了安怡的礼,并不还礼,安七本来想还礼,却因姐姐不还礼,弄得她也不上不下的,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

    (故人们一一出场)

第157章 继母田氏

    这样小儿科的下马威么?永昌侯夫人已经给了面子,这位堂姐却不要,这是要打永昌侯夫人的脸?安怡微笑着,诚恳地看着安大小姐:“早就听说了姐姐的贤名,今日终于得见。”这个堂姐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嫁了出去,大了她十余岁,正是安侯老夫人的最爱,全家人嘴里的楷模,却也不过如此。

    安大小姐当然明白安怡话里所指,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含着笑亲亲热热地握着安怡的手将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十分诚恳地赞道:“不怪得诸位夫人们夸赞,妹妹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就这样将我们生生给比下去了。”言罢对着安怡端方一礼:“妹妹好,今日见过面后咱们可就是亲亲的一家子人了,日后在外见着不许假装认不得我们。”

    安七也跟着福了下去,暗暗给大姐姐点了个赞。瞧这一番作为,不但拿捏住了架子,还不至于失礼。

    呵呵,堂姐们的心眼还是照常的多,自己当年被她们明里暗里整治得有苦说不出,那可不是没原因的。不就是比谁更懂礼吗?安怡再还对方一礼,谦虚得不得了:“其实我更怕姐姐们假装认不得我。”

    信国公夫人一手拉住安大小姐,一手拉着安怡,笑道:“散了席再自家关着门姐妹相亲去,别耽搁我们打牌。”

    安大小姐感激地看了眼信国公夫人,貌似非常感激对方替她解围、化解尴尬的模样。

    让你作,让你作,你继续作,安怡含着笑,平静地看着安大小姐姐妹俩表演。是人都有眼睛,都有自己的判断力,何况在座的都是老人精,谁好谁孬,谁在作怪,谁不清楚?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就算是再想表现,再想拉着对方跳坑,那也要对方肯接招才是,安怡不接招,就那么落落大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人,倒叫安大小姐有些头疼,哪怕对方就是表现出一丝不满不屑不服呢,她也有机会下手,好彻底收乖了这安怡。这样倒是要叫她怎么办?

    正为难时,安侯老夫人已经和几个儿媳妇一起进来了,安侯老夫人最先看到的是亭亭玉立于人群中的安怡,安怡眼里却只有那低头含笑,亦步亦趋地走在最后的安府三夫人、她的继母、田均的亲姑母田氏。

    田氏还和她记忆中的一般模样,花容月貌,身段袅娜,未曾开口先含笑,这几年的光阴似乎并未带走她的青春美貌,倒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从容气度。当年田氏本是田府嫡女,容貌出众,却作为续弦嫁入安侯府,正是因为田府已经没落破败,不得不以这样一场婚姻来换取家族的利益。由于这些原因,田氏和两个嫂子比起来就多了几分瑟缩,现在这种瑟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愉悦从容。

    安怡猜着,田氏的底气应该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她的嫁妆极大地充实了田氏的私库;二是田氏的长子,她的异母弟安怀,以年少之龄便中了进士并成为庶吉士,前途远大;三是田氏的娘家,在田均与张欣凑成一对之后,终于借着张家的权势起死回生,有了些进益。所以田氏的腰杆硬了。

    一旁的安侯老夫人见安怡没有抢先上来与她打招呼见礼,本就已经不悦,再想起安怡几次拒绝自家的邀请就更恨,和安大小姐一碰目光,弄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便忍着气,暗自冷笑,见了族中长辈不行礼,不问安,这是没有家教,不守宗法礼教的狂悖之人啊,她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要怎么收场?

    孙女儿们骂不得,收服不得,她这个德高望重的前族长遗孀、现任族长的母亲,超一品的侯爵夫人却是理所当然管得骂得的,而且骂了还能让在座的各位没人挑得出理来。正沉了脸要出言训斥安怡,却见安怡已经巧笑嫣然地迎上前来福了一福,诚恳有礼地道:“许久不曾见着老夫人了,老夫人安好?”

    安侯老夫人虽没想到她如此奸猾不肯吃亏,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当即拿捏着架子问左右人道:“这是谁啊?”

    安怡站直身子,笑叹道:“老夫人果然是忘记我了。”

    永昌侯夫人才不和这不识数的过气老货客气,当即笑道:“安老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谁也不该忘了小安大夫。今年正旦时在太后娘娘跟前,就是她好心替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好话……”

    安侯老夫人哪里容得她当众揭自己的短?当即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匆忙打断永昌侯夫人的话:“是安怡啊,今日这一装扮变了个人似的,倒叫我一时认不出来。人老糊涂啦。”

    安怡含笑道:“老夫人年纪大了,也是正常的,我不会往心里去。”言下之意是你果然糊涂了。

    安侯老夫人气得发颤,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孩子。从宫里回来,我就一直念叨着你这个好孩子,几次三番让人去请你来家做客,怎地你总不来?或者是这几个媳妇都欺负我年纪大了,实际没有去请人?”小样儿,我看你怎么拿乔?

    安怡不慌不忙地道:“我都听家中祖母说了,第一次,我尚在宫中,听说府里派了个管事去我们家,让我家祖母去陪老夫人吃饭,我家祖母年迈不敢单行,所以婉拒了。第二次,却是收着了三夫人的帖子,那时因我正要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匆忙去不得,是故也让人上门请罪谢过。早知道老夫人其实不知,我该亲自上门赔罪的。”每次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啊,倒是你们家的媳妇是怎么回事?居然不把真相禀告给婆母知道。

    颠倒黑白!颠倒黑白!这回轮到田氏气愤了,这丫头什么时候给过回话了?她着人去请了几次,问了几次话,每次都是含含糊糊的,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安怡祖孙俩往安侯府的对头家去做了客。现在倒说是曾让人上门请罪谢过?田氏忍不住仔细打量安怡,却见安怡看着她,勾起唇角,温柔恬淡地一笑,瞬间,笑得她心如擂鼓,三魂失了两魂,差点暴跳而起,夺门而逃。

    (传闻中的恶毒后妈出现鸟)

第158章 是个福薄的

    “她,她,她……”田氏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安怡,一个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好容易才忍住了,却是全身冷汗涔涔。

    “她怎么了?”安侯府二夫人李氏见田氏神色不妙,生怕她出丑,一边按住她的手,一边趁机嘲笑道:“看看咱们三夫人,一贯以为自己最美,这下子可好,见着了这位侄女儿,可被比下去了吧?”

    李氏自来看不惯田氏这种小里小气的作派,二人明争暗斗已久。若是往日,田氏当然忍不得这口气,怎么都要还回去的,今日田氏偏没心情与她计较,而是愣愣地看着安怡,顺着她的话头道:“是啊,这位侄女儿真是天仙一样的。”

    “几位伯母谬赞,叫侄女儿怎么当得起?”安怡哂然一笑,将脸转开。田氏,吓着你了?这还只是个开始,好戏且在后头呢。我要叫你把多吃多占的全部吐出来,叫你认得什么叫做善恶有报!

    “这边坐,这边坐。”永昌侯夫人的小儿媳妇生怕客人闹起来伤了体面,忙上前来引众人入座上茶,又极有眼色地说了几句好听话。安侯老夫人正想叫安怡来跟前听一听来自于长辈的“提点教训”,却见永昌侯夫人身旁最得脸的邹嬷嬷笑眯眯地过来道:“小安姑娘,我们夫人还要请您过去帮着看牌呢。您这一走啊,她可就输了牌!”

    安怡正不想与安家这群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女人坐在一处,便告了声罪,施施然与邹嬷嬷一同去了。

    安大小姐十分不是滋味:“永昌侯夫人倒真给她脸面。”

    “这也是各人的缘分。她若能青云直上,对咱们也未必没有好处,虽然有些误会,解开了就还都是安家人。”安大小姐的母亲大夫人唐氏平平淡淡地开解了女儿两句,话锋一转,去问田氏:“三弟妹,方才你是怎么回事?如何会如此失态?难道是因为那丫头当众颠倒黑白,气煞你了?”

    “哪儿能呢?这么点子事情还不至于。”田氏咬了咬牙,小声道:“我是看着,那丫头这般装扮,再笑起来时活生生像极了一个人!不提防间,把我吓了一跳!”

    大夫人唐氏皱眉道:“像谁?三弟妹说话还请爽快些,自家人还要猜什么谜语?”

    这两个嫂子从来看自己不顺眼,不就是眼红自己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么?田氏暗骂了唐氏两句,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像九丫头。”忍不住转头去瞧远处正与众人说笑的安怡,越发觉得更像了几分。

    安大小姐这才道:“适才我与七妹、十妹都认为是有几分相似。容貌倒也罢了,难得风韵举止似个六七分。”

    众人皆一阵默然,都转头去瞧安怡,安老太奇怪道:“你们不说,我还真没觉着,早前在宫里见着她时,她似是不太像这个模样的,莫非是衣着装扮变了的缘故?”

    你从来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恨不得从始至终都不要见着她才好,认不得两人有些相像也是正常的。田氏腹诽了两句,装模作样地叹息道:“那孩子是个福薄的,真叫人惋惜。”

    “的确福薄。都说她固然幼年丧母,却得了其母留下的丰厚嫁妆,又得了老太爷全心爱护,长得才貌双全的,还得到你这个继母把她托付给了自家才名远扬的侄儿,成就了一段佳话。谁知她竟无福消受,生死不知。”二夫人李氏不放过任何可以给田氏上眼药的机会,轻轻碰碰田氏的肩头,探究地道:“方才我瞧着三弟妹竟然是脸色都吓得变了,险些就要举止失措,你这个继母,当得可真是……”拖长了声音不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只顾嘲讽地看着田氏笑,整一副我知道你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田氏见她如此,气得脸都白了,怒气冲冲地道:“二嫂说话说完整些,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就和大嫂方才说的一般,难不成自家人还要猜迷藏?”

    “我是说,你这继母当得和亲娘差不多了,见着个人像死去的继女,就给吓得魂不守舍的。”李氏将扇子掩了口,笑得歪倒在大夫人身上:“瞧瞧,三弟妹,这样一句话也值得你生这样大的气?都是我的不是,嫂子和你赔礼了。”

    田氏气得两泡眼泪汪在眼里,将帕子恶狠狠地揪了又扯,可怜兮兮地向安侯老夫人求救:“婆婆,您瞧二嫂又欺负我。”

    安侯老夫人当下沉了脸骂李氏:“庄重些!这是在外头做客呢!”却也瞧不惯田氏这一惊一乍的模样,连带着骂道:“不过是见着个有些相似的而已,就值得你这样?要是那丫头回来了,你还不得吓死了?”

    田氏暗自冷笑,那丫头还想回来?白骨都化成灰了吧?这样一想,便又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小题大做,反应过激了。安家女儿的眉眼都有几分相似,不过安怡与安安长得更相像几分而已,怎么就值得自己这样失态了?于是把一颗心按回肚子里去,踏踏实实地享受起来。

    忽见有人走过来道:“姑母,您倒来得早。”却是她娘家侄儿田均的续弦张欣,张欣手里还挽着个穿胭脂红衫裙,戴八宝缨络项圈的宝县主。

    这个侄儿媳妇可不简单,才嫁进门没几年,自己的兄长和侄儿就都沾了她娘家的光升了职,说不得将来自己的儿子也要沾了她的光,是得罪不起的。田氏忙打点起精神,含笑起身迎上前去,亲切地握住张欣的手道:“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都还好?”又正模正样地给宝县主行礼:“县主万福,今日可是随了王妃一起来的?”

    宝县主道:“不是,随了我嫂子来的。”

    因着自己那个很有出息、才貌双全的庶吉士长子,田氏对这郡王府的宝县主颇有几分想头,少不得趁机与她拉拉关系:“听说县主喜欢牡丹花,我们府里……”

    宝县主本就是看在张欣的面子上才给田氏脸面的,见她不识趣,便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嚷嚷道:“我没空!不是说安怡也来了的?她在哪里?”

    (两大恶毒女配一起出现)

第159章 她不如我

    田氏脸都绿了,张欣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急,连声哄着宝县主道:“县主不要急,人就在这府里,飞不了。咱们这就让人去问。”

    宝县主不高兴:“我本不想来的,是听人说她要来,我才来的。”单只是一次偶遇,还不至于让她这样想见安怡,她想见的其实是那个听说经常与安怡一起研究医药之道的了然和尚。

    张欣眼里闪过一丝郁色,面上却笑得更加温柔体贴:“不要紧,即便今日见不着她,我改日也特地设宴邀请她去我那里做客,届时你想和她说多久就说多久,如何?”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张姐姐最好了。”宝县主眼睛一亮,指着前方道:“瞧,那不就是她吗?”不等张欣反应过来,便提着裙子奔了过去:“安怡,安怡!是我!”

    张欣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爽,却只得含着笑怜爱地看着宝县主跑远,温柔地叮嘱宝县主的侍女:“快些跟上去,别让县主出了差池!”

    眼看宝县主蛮横地从永昌侯夫人身边把安怡“抢”了去,田氏撇撇嘴,道:“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野丫头怎么就尽入贵人的眼了?听说她身上那衣料也是御赐的。”

    张欣更是不明白,论出身,安怡不过是个被贬斥到边城的小县令之女;论样貌,她自问不比安怡差半分,甚至于她自认为个人的气质修养远超安怡许多;论才情,她自幼便有才名贤名,当初唯有安九能略与她齐平,但最后安九也成了她的手下败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实在差她太多。安怡这样一个长于小门小户,读过几天书,侥幸写了笔好字的半文盲哪里又比得她文采风流?不过是比她多了一手精湛的医术,可是那算得什么?贱业而已!可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偏就入了贵人们的眼,说来说去,不过是机遇好,运气好。

    田氏继续唠叨:“你瞧见没有,长得真是像啊,第一眼瞧着,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安家的姑娘们多少都有几分相像。”岂能容许这样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唱独角?张欣含着笑,无视一旁的小声念叨的田氏,昂首挺胸地朝着安怡和宝县主所在的方向而去。她的夫君田均位卑官小没关系,她的公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也没关系,只要她的父亲还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在座这些人就不会轻易给她脸色瞧。

    宝县主握住安怡的手,叽叽咕咕说个不休:“那日见着了你,可算是一见如故。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诗会,你却又不肯去,可是瞧不起我?”

    “县主说笑了,我是怕扰了县主的清净才不敢贸然上门的。”安怡眼角瞟着昂首挺胸、一步步朝着这里走过来的张欣,笑得越发开心灿烂。根据她对张欣这个蛇蝎女人的了解,张欣越是摆出高姿态,越是昂首挺胸,越是淡定高贵的时候就说明张欣越是在意。所以这算是嫉妒她和宝县主混在一起,嫉妒宝县主主动来找她玩?

    宝县主没注意到张欣,继续道:“既然你不是瞧不起我们,那你就记得了,下次我们开诗会,你一准得来!”

    安怡垂了眼,温和笑道:“我对诗词方面有些欠缺,不好意思去丢丑。”

    宝县主不高兴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真心请你去玩,你却推三阻四的,一点都不爽快!”想了想,自认十分体贴周到地道:“我知道了,你是怕那些人瞧不起你,欺负你是不是?你放心,只要我在,谁也不敢对你说半句不敬的话!不然就是对我不敬!”

    安怡装模作样地对着宝县主行了个礼:“多谢县主如此体贴,我若是再推却,那真是辜负了县主一片好心了。”

    “这就对了么。”宝县主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了然大师于诗词一途上很有造诣,你尽可去寻他指点一二。届时,可请他去给我们做评判,大家伙的诗词造诣都能更上一层楼。”言罢笑眯眯地看着安怡,满脸的期待。

    她就知道,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小丫头原来真是冲着了然和尚来的,可是这也太那啥了吧,她和了然和尚真没什么私交啊。何况一个尊贵的县主看上了一个伪高僧,这算是件惊世骇俗的事吧,若是这二人勾搭成奸,不,互相看对眼了,约了去私奔,这绝对不是什么佳话,而是有一大票人要跟着倒大霉的!安怡正想拒绝,转眼看到已经走近,假装淡然清高,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张欣,便挑衅地朝张欣一笑,脆声道:“我记住了,就不知大师是否有空?”

    张欣,接招吧。我等着你来破坏掉这件好事,然后,宝县主就再也不会是你的“好朋友”了,然后,我又成功解救出一名被你荼毒残害的单蠢少女。

    张欣目光微闪,驻足不前,微笑着喊了声:“县主,有人寻小安大夫呢。”

    宝县主哪里管得旁人的事?当下不耐烦地道:“什么急事,非得我找她有事的时候来寻人?”

    张欣温柔笑道:“县主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啦?小安大夫可不比你,有人寻她就一定是急事。是吧,小安大夫?”

    当然咯,她不过是个小人物,在座众人身份地位都比她高,旁人看来不过是件小事,于她就是大事,盖因她谁都惹不起。经过这几年,张欣讽刺敲打人的功力更胜一筹,这算是家传吧,不怪得张春能轻轻松松从大理寺卿做到刑部尚书。安怡一笑,并不与张欣争锋,对着宝县主从容一礼,笑道:“这位夫人说得对极,县主的话我记在心里了,这却是要告辞了。”

    宝县主目的达到,也就不再痴缠安怡,再三叮嘱道:“那你可一定记得啊,回去就记得抓紧了办。”

    安怡含笑离开,却并不犯傻去追问究竟是谁寻她有事,她又不是傻子,张欣明摆着就是借着假话把她从宝县主身边支开,不许她接近宝县主的么。还是这样的狡计多端,独占欲强,但张欣忘了,宝县主是人,不是东西,一时被蒙蔽正常,难不成还会永远都被她蒙蔽着?

    (在恶毒女配的眼里,一般来说女猪总是不如自己许多滴)

第160章 凭什么呢?

    张欣含着笑,冷冰冰地目视着安怡的背影,那种烦乱抗拒警惕之感远比二人第一次相见时更加强烈。不怪得田氏会失态,盛装的安怡和安九的确很像,就连她也心跳加速了——谁都可以不关注,就是她不可以忽视,当年的安九,每逢出席重要宴会时,必定要穿白老三亲自缝制的精致衣裙,必然要请武婆子来梳最时兴的发髻,头上的簪钗首饰也必是精贵雅致的。

    明明只是一个父母不爱,家人不疼,空有样貌财富却无自知之明,更不懂得自保权衡之术的蠢笨女人,凭什么就可以过着这样精致惬意的生活?而她自幼拥有父母兄长的疼宠,才貌双全,凭什么年纪轻轻的就要守望门寡,做一辈子的木头人?何况那位与她才貌家世相当的未婚夫还是因为安归德这个老贼的缘故才英年早逝的。所以当她在狮子山上见着与田均吹笛泼墨,笑得如同花痴一样的安九时,便暗自下定了决心,绝不如安归德的愿,绝不让安九安然一生,她要让安九零落如她脚底的残花。

    想起前事,张欣扬眉吐气地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笑看着宝县主柔声问道:“县主方才和小安大夫说了些什么?”

    宝县主笑得没心没肺的:“没什么,就是些闲话。”始终不肯把自己让安怡帮忙请了然参加诗会一事说给张欣听。

    张欣严重不爽,却也忍了不提,三言两语将宝县主高高兴兴地哄走,她自己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着安怡走去,先当着安怡的面亲热得体地和众位夫人一一打过了招呼,开过了玩笑,才漫不经心地走到安怡面前,笑道:“小安大夫,我有一事相托,烦劳您了。”

    安怡笑笑,并不立即答应,只管去看永昌侯夫人,永昌侯夫人忙着吃信国公夫人的牌,眉眼不动地道:“既然田大奶奶有事求你,你就去吧。”言罢指派了一旁伺候的大丫头腊梅:“你跟去伺候两位贵客,不许怠慢了。”

    永昌侯夫人话虽说得好听,却任谁都知道她此举其实是为了护着安怡。安怡达到目的,便从善如流地带着兰嫂并腊梅跟了张欣离开。

    张欣显然对永昌侯府比较熟悉,三拐两拐的引着安怡去了一处偏僻的花墙下,先打发了自己的丫头,再有些挑衅地看着安怡道:“小安大夫,我这事儿有些私密,还请你屏退下人。”

    安怡有些歉意地看向腊梅,腊梅一福身,带着兰嫂退避到一处虽不能听见二人说话,却能将二人举动看得清清楚楚的所在。

    “田大奶奶请讲。”安怡微笑着看向拿捏姿势的张欣,差不多已经把张欣想要说的话都给她脑补出来了。

    果然如她所料,张欣严肃认真地看着她道:“小安大夫,还请你把方才与县主所说的话说与我听。”

    凭什么呢?就凭你是张欣吗?安怡淡笑:“真是对不住了,请恕我不能将县主的话告诉你。我虽生长于蓬门荜户,却也知道君子无信不立,多嘴长舌更是要不得。你是有名的贤德之人,想来定然能体谅我,不会与我计较。对不对?”

    什么都给她说尽了!这丫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就是个野心勃勃想要攀附贵人往上爬的恶心货!张欣鄙夷地看着安怡道:“我当然能体谅你,也不会与你计较。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世间有大义与小义之分,这么说吧,你对县主信守承诺,不肯将她的话说给我听,不过是小义;但将她的话说给我听,便是大义。和多嘴长舌没有任何关系。”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闪了你的舌头!安怡笑得毫不掩饰的讽刺:“愿闻其详。”

    张欣昂首挺胸地道:“县主天真纯善,很容易被坏人蛊惑引诱,郡王与郡王妃将她托付与我,让我时时看顾着她,引导她走正途。那便是要我替她把关,让她亲贤人,远小人的意思了。你把她所托之事说与我听,让我来判断这事儿行得行不得,不叫她走歪了,算不算是大义呢?”又意味深长的道:“你兴许以为我这话托大了些,但你想想,我本就比你们年长,幼时也是饱读诗书,知晓圣训,虽不能当得你们的半师,却也可以指点一二。”

    安怡险些笑出声来,她从前怎么就不知道张欣是如此狂妄,如此不知轻重的一个人呢?自己被暗讽为坏人也就罢了,就凭着宝县主这样的身份,也能给她做了衬托她光辉形象的垫脚石,在她口里全然成了个什么都不懂,连父母亲人都不看好的傻大妞,可想而知,当年的安安又是何等悲催的存在!想必直接是个疯子白痴吧!不怪得从前她出门,身边多少还能有一二彼此看得顺眼的,自从与张欣相交之后,就再没人肯搭理她了。全都是因为身边藏了这么一条舌灿莲花、踩死你没商量的毒蛇啊。

    安怡万分钦佩地给张欣行了个礼,由衷道:“你说得对,实在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就没见过你这样饱读诗书,知晓圣训,当仁不让的大义之人!”

    张欣再自傲也听得出她是在嘲讽自己,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直接过渡到了威胁:“该说的道理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实在听不进去,日后倒了大霉,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之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你当然是好心。不然怎么不见别个与我说这些?”安怡好笑地看着张欣反问道:“我其实有一事不明,要请田大奶奶指点迷津,还望你不吝赐教。”

    “你说。”张欣高傲地颔首,凭着她的经验,像安怡这种小角色,是不禁吓的,接下来就可以直接把人从宝县主的身边一脚踢开了。

    安怡一字一顿地大声道:“敢问田大奶奶,你凭什么认为,宝县主不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能做出正确的事呢?凭什么认为,我和宝县主相交,就一定会倒大霉,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呢?”

    (女配一般都是两面三刀滴)

第161章 总算下手了

    张欣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安怡会这样大声地把这些话说出来,再看远处的腊梅正抬着头朝这里张望,似是听见了的模样。当即一拂袖,怒道:“小安大夫不愿就算了,何必恶言相向,颠倒黑白呢?”言罢转身就走,她才不怕这事儿传出去呢,话语权在她手里,试问,有几个人会信安怡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反而不信她这个声名远扬,惯会做人的贤良之人?

    安怡若无其事地招呼腊梅和兰嫂:“走吧。”

    腊梅目光闪闪地看着她道:“安姑娘,您没有事吧?”

    安怡大笑:“没事儿,我好得很。”想必张欣从此再不敢跑到她面前来行威胁之事了。毕竟威胁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用来对付胆小怕事之人的,似她这种胆大包天,惹着就撒泼的人,人家不屑于威胁。

    “您这边请。”腊梅笑笑,毕恭毕敬地把安怡照旧带回永昌侯夫人身边,转头与邹嬷嬷一对眼神,二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安怡看在眼里,知道腊梅一定是把刚才听来的和看来的学给邹嬷嬷听去了,却也不管,笑问永昌侯夫人:“看夫人们笑得开怀,是赢钱了么?”

    永昌侯夫人笑道:“不是我们赢钱了,是你。”

    安怡愕然道:“我没打牌呀。”

    信国公夫人笑道:“是在说你的本事。”将手指住旁桌一位仪态雍容的老夫人,轻声道:“瞧,那是定远侯夫人,她多谢你治好了她儿子,正和旁人讲你的好处呢。”

    信国公夫人说话时,那老夫人也转过头来朝着安怡微笑。

    原来是莫天安的母亲,莫贵妃的亲娘,那样两个美人的娘亲,不怪仪态如此雍容。安怡上前行礼相见:“见过老夫人。”

    定远侯夫人扶住安怡,含着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的确很不错,难得贵妃娘娘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都在夸你医术高明。多亏了你,我那犬子如今才真正算是个人了,也能在这样盛的日头下陪我来做客啦!”

    安怡笑道:“这是行医者的本分,应当的。”莫天安还真的来了,但她只想他替她宣传,并不想与这样风骚的是非体离得太近,不然总是自找麻烦的多。

    果然定远侯夫人很喜欢她这种稳重平常的态度,盛赞了她几句后,总算是放开了她。

    安怡却又发现了两位故人,她从前的亲舅母赵氏以及表妹王淑真。大抵是因为身为大学士的外祖父过世得早,舅舅又不务正业的缘故,虽然舅母与表妹还是得了邀请入永昌侯府贺寿,却是被边缘化了——只看座次便可看得出来。

    表妹才刚及笄,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差异,只管睁圆了眼睛好奇地到处看热闹,任谁看她都只管回人家一个灿烂的笑。舅母却只管将柄扇子有一下无一下地搧着,不时与身边的人随意说上一两句话,光鲜的衣裙首饰怎么也遮不住她脸上的郁色与憔悴。

    安怡很有些难受,固然因为母亲早亡的缘故,安家与王家从亲家闹成了仇家,连带着外祖家也极少来瞧她,双方甚是生疏。但当初也是仗着外祖和舅舅力争,她才能得以顺利保住母亲留给她的那份丰厚得让人嫉恨的嫁妆。可惜她不争气,想必她后来的“无故失踪”也给舅舅他们带来了不少的压力吧?

    所以舅母明知会受冷落还是带了表妹出来应酬,其实是为了替表妹说一门好亲?安怡琢磨着,若是机会得宜,怎么也要帮着舅舅和舅母全了这份心意。

    大抵是感受到了安怡太过炽热的目光,赵氏抬头朝安怡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一碰而上,安怡有些措手不及,赵氏却是温和地朝她一笑,一如安怡印象里的和气。

    安怡有些仓促地回了赵氏一笑,将头低下来摆弄手中的扇子。眼眶却是有些潮热了,若是母亲没有去得那么早,她会不会也能和堂姐堂妹表妹她们一样过得无忧无虑?

    少一时,开席唱戏,里里外外好不热闹,安怡端坐于桌前,沉静斯文地小口吃着菜,心里却是已经有些焦急了,难道那事儿黄了?谢妖人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却又见不远处的安侯府女眷们都在悄悄儿地打量她,便含着笑,举起酒杯遥遥相祝,田氏又是吓了一跳,匆忙间举起杯来第一个回敬了她,接着是大夫人唐氏、然后才是二夫人李氏,安老夫人则抬着下巴淡淡地点了点头。

    安怡也不管她们是个什么表情,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笑得越发的温和灿烂。

    戏唱得正热闹时,一阵欢笑声传来:“世子爷带着人过来给老夫人拜寿啦!”“太后的赏赐到了!”“圣上的赏赐到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贵妃娘娘的赏赐到了!”

    好事一桩接一桩,正是无限风光。众人少不得一阵艳羡,各种捧场,各种热闹。突然间,却又有一阵喧哗传来:“不得了啦!蔡老太师突然晕厥了!”

    谢妖人总算是下手了!安怡忍不住的激动,因怕露了马脚,便埋头和桌上的虾作斗争,她剥虾有技巧,只将那虾轻轻揉一揉,去头,数到第三节处剥壳,再将虾尾一拔,一整只虾便干净利落地褪净了壳。看得身旁之人目瞪口呆,兴致勃勃地与她学剥虾,她也在这剥虾行动中沉稳了心态。

    邹嬷嬷快步赶来,红光满面,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小安大夫,太后娘娘使了江姑姑来赏赐并替她老人家喝酒吃席,江姑姑点名要请小安大夫过去陪席,说是太后娘娘有话要交代您。”言罢讨好地去扶安怡:“您快请吧!”

    与安怡年龄相同的姑娘们顿时羡慕嫉妒恨地看向安怡。

    安怡这时才体会到什么是裙带关系,什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是太后身边的宠信女官邀她陪席,便可让她一下子收获了这么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而其实,她不过是这些人中家世最普通的一个女子。

    (做坏事也是需要心理素质滴)

第162章 她的战场

    众人目送安怡离去,反应各不相同,有人羡慕,有人发酸,好听话难听话都有。张欣轻轻摇着扇子,唇角抿着一丝讽刺的笑,听着身旁之人的酸话,心里觉得真是快意极了,口里却十分严肃地道:“你们啊,留些口德好么?她一个小女子不但要靠此技养家糊口,还要提携父弟,也是极其不易的了。”

    她的堂妹张芡自来以她马首是瞻,冷笑道:“三姐姐说得对极,可怜就可怜,这么多的人赏她一口饭也足够她一家子吃饱了,没事儿装什么才女?”

    张欣只觉得堂妹这话真正替她说出了她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心里窝着的那口恶气总算是纾解了不少,却板着脸厉声训斥堂妹:“没规矩!这样刻薄的话也是你一个小女孩儿家说得的?给人听见了还不知怎么看我们张家的家教呢,回去后罚你抄十遍女诫!”见堂妹变了脸要哭,当即指着她喝道:“不许哭,不然我告诉三婶娘,日后再不放你出来!”

    张芡难过得将帕子盖了脸,想哭又不敢哭,最终一头埋在她姐姐怀里,憋得全身都抖了起来。其他人见状,纷纷劝解张欣:“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随口说的两句玩笑话而已,怎么就当了真?在外做客呢,快别让小孩子伤心了。饶了她这遭吧。”

    张欣疾言厉色地道:“不是我不通情理,而是这事儿错在她,不修口德,不懂得惜贫怜弱,如何能得到别人爱重?我这可都是为了她好!”

    其他人讷讷无言,转头齐齐去夸她:“不怪得都说你贤良端方,果然名不虚传。”

    “让各位长辈见笑了,不过是为了她好。”张欣这才罢了,心里乐开了花。转头想起此时正风光陪在江姑姑身边的安怡,整个人都不好了,真想把安怡那身不知从哪里骗来的白老三所做的衣裙给浇上一碗红彤彤的滚烫油汤啊,她都没能穿上这样漂亮精致的衣裳,凭什么这样一个低贱土鳖的人就能?

    分明她多年前便是这京中有名的才德兼修之人,为什么太后和贵妃就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兴趣?哪怕是那一年太后寿诞,召了五品以上官员之家、素有才德之名的未婚女子入宫赴宴,她当场作了最好的一首诗,写的字也是最好,品貌也是极出众的,太后也不过只是淡淡夸了一句,让宫人赏了她一枝素簪而已。凭什么安怡就可以得到如此重视?

    正席上,安怡摸摸发烫的耳朵,忍不住嘀咕,这是谢妖人在念叨她呢,还是张欣在骂她?或者是安侯府的一群女人在议论她?

    一旁的江姑姑浅饮一口酒,问道:“蔡老太师那边怎么说了?太医们来了么?”

    永昌侯长媳忙回道:“太医院朱院使和陈院判等人在宫中当值,余院判就在此处赴宴,他已是带人上去瞧了。先道是老太师年事已高,不能轻易挪动,世子当即就地收拾了清净通风的房舍,着人将老太师挪进去了。”

    江姑姑赞同道:“老太师年纪大了,又是来赴宴的,须得小心照顾周全才是。不然传到宫中,娘娘听了又要唏嘘。”

    永昌侯夫人道:“说得是,已然又另使人去请其他对症且不当值的太医了。”顿了顿,别有所指地道:“不是不信余院判,而是多几位太医瞧一瞧,也是多尽一份心力。”

    其实就是经历了太后的事情后,大家都不相信余冯苏了,你说他庸就庸了吧,用心还挺险恶的,既生怕自己担责,又怕别人越过自己出了光彩,这样的人谁敢信他?蔡太师是来贺寿做客的,怎么也不能在永昌侯府出事儿,不然那叫倒霉催的,而不是办喜事。所以当然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余冯苏的身上,怎么也得多请几个人来瞧瞧才是正途。

    有人在外头晃了晃,邹嬷嬷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少倾,回来贴在永昌侯夫人耳边轻声道:“余院判等人似是有些措手无策,不知是谁提起了小安大夫就在此处,太师府的两位小蔡老爷求了侯爷,想请小安大夫去帮忙看一看。”

    “小安?”永昌侯夫人试探地看向安怡。

    重头戏终于要上了吗?安怡轻轻吐出一口气,正义凛然地道:“我学医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若能为蔡老太师诊治并侥幸治好,也算是不辜负侯爷和夫人的盛情款待。”

    “好!”永昌侯夫人忙让人去把长子叫来亲自把安怡领出去。

    此刻,烈日当空。

    安怡一路行去,一路听着远处沸腾的人声,忍不住想,奇妙的人生之旅即将开始了。她的战场,终于从昌黎县城正式转到了京城,今日她必将大放异彩。

    忽有人急匆匆赶来,立在道旁眼巴巴地看着永昌侯世子,似是有急事要禀。永昌侯世子看向安怡,温文尔雅地道:“实在对不住,还请安大夫先行,我这里有点杂事立刻处置好就赶上来。”言罢叫个从旁经过的丫头来:“你领着安大夫往前头去。”

    “您请。”安怡继续往前,却听身旁那引路的丫头小声道:“小安大夫,棠国公让婢子转告您,最好半死不活……”

    少倾,永昌侯世子赶上来,丫头辞去,安怡用力掐了掐掌心,她不是在梦游吧?她还以为谢妖人终于一心向善,改行做善人,居然不声不响地就帮她达成心愿了呢,谁知道还是得付出代价。

    此举风险不小,却也不是不可行,有悖于医道,却于大道上无碍。谢妖人这是精心盘算过的,知道她虽会反感却不至于坚决不做,虽有难度却不是真不能做到。算你狠!安怡暗暗握紧拳头,认真细问永昌侯世子有关蔡太师的病情。

    永昌侯世子皱眉把他所知的情况一一道来:“刚来时精神就有些萎靡,却又似是心情极好,多喝了几杯酒,又吃了些油腻难消化之物。正与我父说得高兴时,小蔡大人进来寻他说了几句话,当时就看着有些怒容,但也还好,再次入席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突然间就一头栽倒在席上。”

第163章 果断惹不起

    前方,专为蔡太师休憩急救辟出来的房间里,好些个身份地位高贵,平日又与蔡太师关系比较紧密的人鸦雀无声地团坐在蔡太师的病榻前,怀疑不信任的看向急救中的余冯苏。

    余冯苏满头大汗地捻动着手里的银针,只觉得有无数的细毛刺在他背心里戳来戳去,刺激得他差点就要跳起来,对着周围的人破口大骂:“别盯着老子看,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老子不干了!”

    但斜眼瞧见一旁被永昌侯府请来备用的两位太医,他就又不服气起来,他要是弄不过这俩人,这个院判还怎么当?既然那二人都先认了输,言明他们没好办法,那他就还得顶上!好不容易,一直昏迷不醒的蔡太师终于颤了颤指尖,引得他的两个儿子好一阵激动:“爹啊,您可好些了?”

    “两位小蔡大人别急,老太师这病来势汹汹,非是一日之功。”余冯苏松了一大口气,添油加醋地把蔡太师这病努力描述得格外严重些,以便强调衬托出他医术的高明与了得,说得正唾沫横飞之时,忽觉斜刺里飘来两道令人格外生厌的轻蔑目光,正是那看似一本正经,长得却一点不正经,奋不顾身,一心只为家国大事的棠国公谢满棠。

    余冯苏所有的怨愤顿时都冲着谢满棠一个人去了,如果不是这棠国公四处钻营拍马屁、讨好太后,从昌黎把安怡这个小妖女带了来,他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身为太医院判,却不得不这样的卖力表演。他容易吗?

    见余冯苏斜眼偷瞟自己,一脸的不得劲和郁闷,谢满棠稳稳地将手里托着的茶盏往茶几上一放,淡淡道:“看余大人这般若有所思的模样,莫非是想到更合适的医者了?举贤不避亲,你大可说来,只要于老太师身体有益,即刻就可去接人来。”

    去你的若有所思!去你全家的举贤不避亲!你还嫌害得我不够?余冯苏恨透了谢满棠这一本正经其实每个字都透着险恶用心的模样,恨不得跳起来抓花那张只有妖怪才会长得这样好看的俏脸。一疏忽间,蔡太师又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嚯嚯”作响,脸色乌青,简直就是马上就要死掉了。

    全家的顶梁柱、自己的爹就要死掉了,大夫却在一旁只管含情脉脉地看着以生得俊俏而闻名的棠国公,蔡太师的长子不由悲愤莫名,多年养成的骄矜之气与酒意勃然发作,跳起来就要去揪打余冯苏,怒骂道:“打死你个庸医!请你治病,你却只管吹牛!治不好就别耽搁人!今日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余冯苏不期然受此侮辱,大怒,毫不示弱地反手揪住蔡大老爷的胡子,回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圣上亲封的太医,你骂我昏庸,是在怀疑圣断有误吗?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哎呦……打死人了……老太师啊,您睁睁眼啊,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是怎么欺辱朝廷命官的……”

    蔡太师的脸憋得更青紫,蔡大老爷更怒,抡起椅子就要往余冯苏身上招呼:“我爹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

    三种酒混合在一起,再配上安怡弄的那个神仙茶,效果真是不错,不然这一架还难得打起来,谢满棠假惺惺地将蔡大老爷拦腰抱住,苦口婆心地劝道:“蔡大人快住手!老太师的病情要紧!”

    蔡大老爷却如同中了邪似的,被人抱住了还跳起去踢余冯苏:“早看你这个草包庸医不顺眼了!我就教训你怎么了?这事儿告到圣上面前也不会说我没道理!我爹之前还没这么严重,这会儿更严重了!你马上把他给我弄醒了!不然我和你没完!”

    蔡二老爷见他哥之前都还是个正常人,这会儿却和疯狗似的全然忘了体统,慌忙跑过去扶起蔡老太师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哭道:“爹啊,爹啊……”

    蔡大老爷还要发疯,谢满棠却不想和他继续疯了,当即把脸一沉,恶形恶状地喝道:“立刻给我闭嘴!再闹就绑起来!几十岁的人了呢,成何体统?礼仪诗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蔡大老爷唬了一跳,奈何神经过度兴奋,有些控制不住,眉眼才一动,谢满棠就冷笑了一声,轻飘飘地道:“替蔡大老爷醒醒酒!”两个身形强健的侍卫便快步进来,不由分说便把骂骂咧咧的蔡大老爷架了下去。

    谢满棠这才看向已被弄得有些茫然无措的蔡二老爷,换了副和气的嘴脸道:“得罪了。老太师乃是国之栋梁,容不得任何疏忽,所以……”

    响鼓不用重锤,蔡二老爷不像他哥中过招,喝的酒也不多,脑子还很清醒,立即道:“多谢国公爷照拂,家兄他之前喝多了酒,又忧心老父身体,是故乱了分寸,还请诸位不要与他计较……”眼睛瞟向一旁满面怒容,正在整理仪容的余冯苏,万般不愿再请这昏庸记仇之人给他爹继续治病,便道:“不知小安大夫……”

    蔡二老爷想着他爹肯定是被痰给卡住了,得赶紧找人来急救才是,谁知谢满棠打断他的话,威严地看向余冯苏:“余院判,你吐句实话,老太师这病你究竟治得治不得?”

    余冯苏满怀恶气,又想治又想拿乔,却又听谢满棠冷冰冰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太师德高望重,两朝忠臣,乃是国之栋梁,容不得任何闪失!不然,便是圣上那里也是不会轻饶的!”

    那还说什么呢?果断惹不起。蔡老贼这么大把年纪,说去就去了,蔡家人又恨上了自己,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家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救治不力弄死的,圣上定然不会轻饶自己。加上前次给太后治病一事,可想而知自己在太医院的前程就要到头了!但要当众承认自己无能,那也无异于自搧耳光,死都不能。余冯苏看看另两个一直闷声发大财的同僚,把心一横,捂着头“哎呦”一声喊,干脆利落地一头栽倒在地,自己把自己的头给摔破了,然后将脚一伸,果断晕死过去。

第164章 毒辣的泼妇

    另两个太医早得了风声不让插手管这事儿,虽然也都上前去帮着处置急救,却是多一个字也不肯说,更别说用多少心力办事。一直作壁上观的永昌侯这才让人把余冯苏扶下去,温和转圜:“小安大夫正在我们府里赴宴,请她过来瞧瞧如何?”

    救命如救火,蔡家人都没意见,其他人当然也没意见。安怡在一片期待和好奇的目光中走了进来,当众人看清楚这位近来名声大噪的小安大夫后,全都没了声息。

    “小安大夫,快快快!”蔡二老爷最先反应过来,忙着招呼安怡上前。蔡家承受不起失去蔡太师的风险,虽然他对安怡的年轻和性别、以及这般出众的容色实在很不放心,却不得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安怡强自镇定着,与四周或审视、或好奇、或色迷、或冷淡、或不屑的众权贵微微一福,目光瞟过端坐在一旁的谢满棠,却不能从那张漂亮无双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妖怪还是妖怪,冷淡自若、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把其他或肥或老或瘦的权贵们都衬托成了一群渣渣。

    急救要紧,不然人死了就没价值了。安怡刚才早在外面把这里头的纠纷听得清清楚楚,此刻眼看蔡老太师脸憋得青紫,晓得这是给痰迷住了,多话不说,飞针连刺几个穴位,就听蔡老太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浓痰来,接着脸色渐转红润,呼吸渐转平稳。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看向安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严肃正经。安怡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她想要制造机会让自己大放异彩,千挑万选才选中了蔡太师,谢满棠也想要趁机排除异己,却还嫌她的方案不够狠。所有的布局都只是为了达成他的愿望,她这个直接实施者只是顺带取得应得的工钱。他是坐庄的,稳赚不输,她却是来豪赌的,输赢只看运气。

    谢满棠自安怡入内始便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更没有多看安怡一眼,见蔡太师脱险后便将目光挪开,十分认真地看向窗外的那棵树。

    安怡见状,心情反倒全部沉淀下来,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地继续处置病人。她必须得靠自己,既达到目的,又以极其自然的状态做完手脚。这中间不能让人看出来,更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然她就是风险的直接承担者。

    压力很大。

    安怡并不去动之前余冯苏刺入蔡太师穴位中的银针,而是耐心细致地号脉,查验瞳孔,看舌苔,再详细询问:“老太师病发多久了?可受过什么刺激?饮食如何?之前可曾有过旧疾?”

    蔡家人焦躁不安的情绪就在安怡听之可亲,不急不缓,沉稳平静的语调中渐渐平静下来,就算是这位小安大夫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但看这样子也应当是个稳妥细致的人吧?当不至于似太医院里私底下流传出来的那般,心急出名,为所欲为,胆大妄为,全都是靠运气好才有今日。

    谢满棠的情绪也在这熟悉的女声中平缓下来,实际上,他早就觉得蔡老贼该服老了。一大把年纪,早已经没了雄心壮志为家为国,所有行为都只是为了私利,为了确保家族利益,为了确保子孙后代繁荣昌盛,为此不惜排除异己,贪赃枉法,活着不但于国家无益,反而妨碍了国家的发展强盛,这样便可称为,老而不死是为贼。

    既然今上觉得突然死掉不太好,那就病重吧。至于中招失常发了癫狂的蔡老大,今日殴打辱骂太医的行为也足够他喝一壶了,怎么也得被勒令闭门思过,顺便给他老父亲伺疾尽孝。等蔡家人缓过气来,蔡半朝已经被压缩清除得差不多了。精心布下的局,现在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安怡是否能完成。

    想来她不至于令自己失望。这个主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人也是她自己挑的,她当不至于突然抽风心软,放榻上的糟老头一马。

    “我会尽力,但也要请大人这里有数,老太师毕竟年高了些,恐不能完全复原。”安怡先和蔡二老爷沟通后,得到首肯才开始下手。

    谢满棠自窗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认真施针的安怡,然后忍不住再次感叹于那双盛放如兰花的手何以如此灵巧完美,感叹多亏吴菁发现她的天赋,也多亏了他自己生就一双慧眼发现了她,才让他做起坏事来事半功倍。

    “没想到小安大夫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人儿……”大抵是室内的气氛渐渐宽松下来,有人闲不住,轻声调笑起来。谢满棠耳力敏锐,听得真切,回头朝满脸猥琐地私语的那两个人凉凉一笑。

    那两人油然一阵胆寒,停下私语,尴尬地把脸转开了去。谢满棠犹自觉得不过瘾,微笑着朝其中一人招手,那人虽然知道恶鬼相召,必无好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赔笑道:“国公爷有什么吩咐?”

    谢满棠笑道:“前些日子,长吉街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的眼睛都被挖了,汤阴伯可知此事?听说就是因为多看了一眼凶手。”

    他这是在威胁自己?已然年近五十的汤阴伯闻言,脸色剧变。谢满棠将安怡一指:“这是个毒辣的泼妇,我都不敢惹她。”顿了顿,好心道:“太后也纵容得很,严令不许下头人慢待她,她就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

    汤阴伯擦擦脸上的肥油,笑得无比难看:“多谢国公爷提点。”

    “不用谢。”谢满棠傲慢地点点头。

    汤阴伯退回去,与同伴小声道:“是他的人。别乱想了。”又再强调:“听说是个恶婆娘。”再狠狠盯了安怡一眼,实在觉得这般姿容有些可惜了。

    安怡收了最后一根金针,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蔡太师,直到蔡太师颤动着眼皮睁开了老眼,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静悄悄观察施针效果。

    蔡二老爷激动地握住蔡太师的手,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呜咽着道:“父亲,您总算是醒了,您现在感觉如何?”

第165章 请您笑纳

    蔡太师有些迷茫地盯着次子看了许久,再看看满屋的人,抱歉地看向永昌侯,永昌侯微笑着靠过来,轻言细语地道:“老太师,您好些了么?”

    蔡太师吃力地眨了眨眼,众人见他意识清醒,全都欢喜起来,再看向安怡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之意。尽管这是个年轻的女子,但凭着她有这样一手难得的医技,她就该得到应有的敬重。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生病呢?兴许哪一日,自己或是自己的亲人就需要她了。

    一大群人开始不遗余力地讨好恭维着蔡太师,不住嘘寒问暖,把安怡挤得远远的。

    谢满棠半垂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茶碗,默默等待着。

    不过几息的功夫,刚才还欢庆无比的房内突然死一般的沉寂。因为蔡太师的状态明显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不是偏瘫也是再不能说话了!这对一个权臣来说,不谙于灭顶之灾!

    该他出场了!

    谢满棠站起身来,优雅地朝着蔡太师走去,众人自动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让他可以直接走到蔡太师跟前。

    谢满棠无视蔡二老爷的惊恐无措,只管温雅亲切地俯身握住蔡太师的手,含笑道:“老太师,您好些了吗?”

    其他人蔡太师犹可不答,唯有面前此人不能。蔡太师急得一张老脸通红,眼睛瞪得老大,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也只能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他想举起手臂表示自己还能动弹,却惊恐地发现,半边身子已经不再听他指挥。他徒劳地挣扎着,嘴边流下一滩口水。

    “老太师果真精忠为国。”谢满棠无限怜悯地叹息了一声,掏出丝帕体贴地替蔡太师擦去嘴角流出的口水,再握住蔡太师的手,真诚地宽慰道:“您老别急,圣上自来体恤老臣,定会为您寻方问药,安排最好的大夫为您诊治。至于朝中之事,也不用担心,有这么多人呢,您老只管养好病。”

    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还能动,他只是暂时性的,他还能为国尽忠!他还能!蔡太师着急不已,将还能动弹的左手死死攥住次子的手,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血红老眼瞪过了谢满棠,再凶狠地瞪向安怡,几如饿狼!

    安怡对上那双森寒凶狠的眼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她又挺起胸膛,往前一步,平静地看着蔡太师。她最后一次见着这位翻手云覆手雨的蔡太师还是在祖父病重之时,当时蔡太师带了一大群人和御赐之物前来探病,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记得与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他比起来,病入膏肓、满心憋屈的祖父太可怜。现如今,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病老头儿,而且都这样了还放不下权欲。

    “这是怎么回事?小安大夫!这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蔡二老爷没法儿面对这样的结局,险些抓狂发疯。病得厉害的朝臣不是没有,但谁家不是先瞒着抓紧调理,直到实在不成了才报上去?偏他蔡家倒霉,蔡太师刚病倒的时候他们乱了分寸,等想起来时,屋子里早坐满了一群权贵宗亲,谁都不能赶出去,更别谈隐瞒或是做手脚。病情只需一传到宫里,那位就能立刻架空了蔡太师,而他们,就连布局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被找麻烦了!终于还是卷进这种事里去了!如果说之前安怡还有几分不确定和对谢某人这个安排的各种不服不高兴,此刻她就是完全无压力,不怕遇上不讲理的恶人就怕遇上讲理的好人。她平静地看着蔡二老爷,眼神清亮无暇,声音不急不缓:“蔡二老爷这是要找我麻烦吗?我记得在施针之前有和你说过,老太师年事已高,恐不能完全复原。”

    蔡二老爷此刻根本就是方寸大乱,怒道:“你这个庸医!我父亲分明交在你手里之前还是好好儿的!我不管,你立刻把他治好!”原本想骂她居心险恶,受人指使来坑害他们家来着,话到口边又被多年的政治素养给压制回去了,转而攻击对方的医术有问题。

    安怡淡淡一笑,也不找谢满棠,直接就冲永昌侯父子福了下去:“还请侯爷为我作主。”她应的是永昌侯府的请托,才会来给蔡太师看病,而永昌侯府又是应了太师府的请托,才会去和安怡说项。满屋子的人都有眼睛有耳朵,安怡来给蔡太师治病之前,蔡太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余冯苏等人又是如何下的诊断,大家都清楚。这事儿赖不上她。

    就算是有所怀疑,那也得有证据,证据却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算得的。真要论起来,最先接诊的余冯苏更可疑,且这样无端连着攻击纠缠两个有名的医者,这是要让天下的医者都再不敢给蔡太师治病了吗?传入宫中,又正是蔡家人跋扈无状的罪证。

    永昌侯轻轻一叹,把蔡二老爷拉到一旁小声劝了几句,句句要害,蔡二老爷红了眼圈,轻声啜泣起来,自认倒霉,再没有找安怡的麻烦。

    永昌侯宽慰安怡:“小蔡大人忧心老父,难免失常,小安大夫很不必放在心上,请先回后堂歇息罢。”仍然让自己的长子送安怡回去。

    安怡默默一福,看也不看谢满棠,转身便往外走。才下了台阶,便见一群人簇拥着莫天安朝这个方向赶来,莫天安一身淡紫色的宽袖大袍,白玉的发冠,一双桃花眼闪着不明其意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风流又俊俏。

    “小安大夫!听说您在此与老太师诊治,我特为来拜谢您!”莫天安旁若无人地快步走到安怡面前,也不问蔡太师的情况如何,只对着她深深一拜,再将一只古朴的木盒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这是我与小安大夫之前的约定,您若治好我的病,让我能在日光下自由行走,我便赠与您这盒古墨。如今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请您笑纳!”

第166章 这是何意?

    安怡有些发怔,她是和莫天安有过这样的约定,却没有想到他会挑了这么个特殊敏感的时候。还有什么支持能比这样的实际行动更有力的呢?莫天安的多年病重和能在日光下自由行走就是她医术高明的最有力证据!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收下这盒古墨,即可将刚才蔡二老爷的质问带来的负面影响全部打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接受?安怡双手接过莫天安手里的木盒,微笑道:“莫公子您实在太过客气了,小女子受之有愧。”

    莫天安抬起头来,微笑着对上她的眼睛,轻声道:“您当之无愧。我只恨,不能为你做更多。”

    “如此,已然足够了。”安怡笑得温和优雅地用力夺过莫天安紧紧攥着不放的木盒,撇开脸不肯与他对视。

    莫天安微笑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小安姑娘,你心慌了,所以才不敢看我么?”

    安怡立刻恶狠狠地瞪向他:“谁不敢看你?你又不是妖怪!”她果真不敢与妖怪对视,但妖怪是谢满棠。

    莫天安不语,只怜惜了然地看着安怡。

    安怡皱起眉头:“看什么看?”

    莫天安道:“别眨眼,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安怡:“……疯子!”

    风流雅致的贵公子立于阳光灿烂、风景优美的庭院之中,与美丽端方的少女双目对视,怎么看怎么养眼,怎么看怎么协调。这一幕落到众人眼里,又有各种不同的思量。

    这不要脸的小白脸,看来给莫侯府找的麻烦还不够大!谢满棠稳坐于椅中,透过半开的窗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贵公子与少女,再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爹虽未死却如丧考妣的蔡二老爷,把所有的邪火都撒到对方身上:“小蔡大人,老太师的病情耽搁不得。我以为,当务之急是及早请朱院使或者陈院判来替老太师诊治才是。”

    永昌侯轻轻瞟了眼谢满棠,这话听着是关心,但满满都是恶意啊。朱院使与陈院判现在伺候着皇帝,难不成蔡太师比皇帝还尊贵,他蔡家挑剔完了余冯苏和安怡又去挑正当值的太医院院使和院判?这是往刀口上撞!即便是皇帝不计较,等到这边把消息送到宫里,再等皇帝下旨,太医们慢慢地到来,黄花菜都凉了。

    蔡太师也不由大急,无奈发不了声,只能咿咿呀呀地拼命朝他儿子挤眼睛。蔡二老爷巴不得他爹快点好,差点就上当,幸亏多看了他爹一眼才及时刹住,改口道:“两位大人正当值,不然去请周老太医过来?”

    永昌侯世子叹道:“实在不巧,之前也曾使人去请周老太医,才知道老太医已然告病出城养病去了。”

    走投无路啊,蔡二老爷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他用力抓着蔡太师的手,轻声央求道:“爹,要不,还是请小安大夫给您开个方子?”余冯苏束手无策,还被自家兄长给深深得罪了,唯有安怡还有些办法,这方子,暂时也只有先请她开来吃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且试试看。

    蔡太师不甘心地眨了眨眼,表示同意,不然能怎么办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总不能就这样白白等死。

    蔡二老爷才没有什么“刚找过安怡的麻烦,现在又要去找她开方子,面上有些过不去,最起码也要给人赔礼道歉才好继续请人帮忙”的想法,直接叫了他家管事过来吩咐:“去请小安大夫回来开方子。”

    也就是说,要赔礼要道歉都是下人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太师府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有别人对不起、求着太师府的,可没太师府求人或是对不起人的。像安怡这种小女子,能有机会给他家太师看病肯定是荣幸!

    谢满棠鄙夷,这就是属于蔡半朝的风光,长子可以喝点酒吃点药下去就对正六品的太医院判呼来喝去,动手打人胡闹,次子当然也可以随意对一个无品无级,没有后台的小女子随心所欲。这样很好,世人正不知道小安大夫的风骨与胆大,下次再有想无理取闹以及以势压人的,就要掂量清楚了。

    “小安大夫!小安大夫您请留步!”窗外传来太师府管事苦苦的央求声。

    安怡的声音清冷而干脆:“对不住,我才疏德浅,学艺不精,不敢耽搁老太师。还请贵府及早去寻医术高明之人来替老太师诊治,以免延误了病情。”

    众人齐齐摇头,但凡是有点骨气的,谁会刚被人打了左脸再把右脸递过去给人打?这小安大夫虽是个女流,却也有些风骨胆气。需知,固然明眼人都能看出蔡太师这一病后,蔡家前途难卜,但堂堂太师府也不是一个普通七品县令之女能轻易得罪的。

    永昌侯是主人,不想客人不愉快,便站出来道:“说来也是有些委屈了小安大夫,老太师是在我们府上出的事,这事儿还该由我来处置。待我去与小安大夫说说,小姑娘家,一时有些抹不开脸转不过弯也是有的。”

    蔡二老爷被当众下了面子,权衡再三,觉得自己为尽孝道给大夫赔礼也不算什么太丢人的,便拉住永昌侯,亲自赶出去当众对安怡深深一揖,声音低不可闻:“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小安大夫替家父下个方子……不尽……嗯……感激……”

    安怡恍若未闻,继续往前。

    除了仅有的几个人外,蔡二老爷此生就未给人如此赔过礼,更别说被人当众如此羞辱。他当即怒不可遏,探手便要去拉安怡。却见斜刺里一根柳枝挥下来,看着轻飘飘的,落在手背上却如被浸过水的马鞭一样让人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大叫了一声,立时就要转过身与打他的人拼命。

    谢满棠拈着一根柳枝,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十分淡然地俯瞰着身高只及他肩头的蔡二老爷,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小蔡大人也需要醒酒么?”

    既然是他,这麻烦就不能再找了。蔡二老爷抱住伤手,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哑着声音道:“棠国公这是何意?”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966/ 第一时间欣赏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作者:意千重所写的《医手遮香》为转载作品,医手遮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医手遮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医手遮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医手遮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那又何妨,她有神医绝技在手,岂会怕这么一点小艰难?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医手遮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手遮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手遮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