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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7章 大师您请

    张欣,你好呀,在我那里当过了知心姐姐,夺去我所有后,现在又另换了个有用的单蠢对象来做知心大姐姐啦?这回,你又想从宝县主的身上得到什么?声名?权势?富贵?

    我要叫你烟飞云散,什么都得不到!

    安怡笑得甜如蜜糖,含情脉脉地看着张欣,她正想抽个时间去见一见这位老友呢,老友就在道上等着她了。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张欣被安怡笑得诧异,忍不住道:“小安大夫认得我?”

    安怡摇头:“我才入京不久,并不认得夫人,只是觉得夫人观之可亲,就像是早就认得的一般。”

    这样俗气的讨好搭讪……张欣笑得和蔼可亲,实则暗自鄙夷。不过是个穷县官的女儿,侥幸凭着一手医术得了太后青眼,便真的以为自己不得了。什么才女,什么字写得好,都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宠信而已,一旦被打落尘土之时,就不过是个低贱的靠着行医讨生活的医女而已,什么东西!

    不信人家说的都是真话,还以为是搭讪讨好。瞧不起小穷官的女儿和医女,还不服气这样一个人居然能比她的字写得好?安怡真诚的微笑着,很是奇怪自己从前怎么会把这张画皮下暗藏着的不屑和轻蔑看成是真诚与和蔼,自得与傲慢看成是体贴与理解?

    “我们正要回城,天色将晚,大师若不嫌弃,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宝县主怀着几分春意,羞涩地看向了然。

    了然为难地看向安怡:“小安大夫……”他实在是想借安怡的口回绝这身份尊贵却又天真热情的宝县主,谁知安怡十分善解人意地把他给卖了:“大师请便。人多也蛮热闹的。”

    “是啊,是啊,我张姐姐正好有几个佛理上的问题想请大师指点迷津呢。”宝县主顿时对安怡印象大好,差点没露骨地夸赞安怡真是个大好人了。

    既然安怡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小穷医女都懂得凑宝县主的兴头,张欣自然不能落后,她立即出头替宝县主圆了谎:“的确如此。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女施主请。”了然推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应下,趁众人不注意,有些责备地看了眼安怡。

    安怡朝他抱歉一笑,佛不入地狱,谁入?对不起了。谁让宝县主身边坐的人是张欣呢?但凡张欣想要的,她就要去争,但凡张欣在乎的,她就要去抢。她要让张欣从认识安怡的第一刻起,就每一寸肌肤都不舒服,每一次呼吸都不顺畅。

    “多谢大师!大师您请!”宝县主的眼睛顿时亮如星子,几辆香车里同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欢笑声。

    低眸垂首的了然大师坐于牛车之上,慈悲无限地承受着同行少女们的娇羞目光洗礼,耐心温和地回答着她们的问题。安怡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的一切,唇边浮出一丝微笑。若是换了从前的自己,想必一定不会忍心轻易卖了这么慈悲和气漂亮的和尚吧?自己果然变得心狠手辣了。

    一路且行且欢歌,宝县主十分开怀,看安怡这个自上路始就一直躲在自家车里不出声不惹事的小安大夫格外顺眼,觉得这样安静懂事的人真是不多见了,难怪得太后和贵妃会那么喜欢她。遂在入城之后盛情邀请安怡:“小安大夫,后日我们要开诗会,你来吗?”

    安怡毫不犹豫地含笑回绝了:“承蒙县主抬爱,后日民女要为一位病人配药。”徐徐图之才是长久之道,她不想以现在的状态突兀地插入到那个圈子里去,她要等着当家作主的夫人们正式慎重的邀请和接待,然后再顺理成章地走进去。

    宝县主很是遗憾:“不能推迟一下吗?我好几个朋友都想认识你呢。”

    张欣立即含着笑小声劝宝县主:“县主,约莫是给莫五公子配的药,不好推的。即便不是,治病如救火,小安大夫的药配得迟了,岂不是害了人家?”

    这样一说,宝县主就不好再劝安怡,安怡也不好反悔,不然就是不懂事、视人命如草芥的县主,以及没有职业操守、一心只顾着攀炎附势、玩乐享福的大夫。

    宝县主只好遗憾地道:“那就下次吧。”

    安怡含笑行礼:“县主慢行。”

    张欣看似温柔,实则隐含得意地笑看着安怡,很是满意自己刚才机智得体。也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安怡就觉得本能的危险,不想要安怡靠近宝县主,不想要安怡靠近她的生活。凭直觉她就不喜欢安怡。

    为了避免被了然和尚的仰慕者们仇视,导致无意中中枪,安怡很干脆地在城门处与一脸郁色、再也慈悲不起来的了然和尚道了别。

    马车平稳地前行,安怡以手撑颌,默默想着心事,忽听兰嫂道:“那不是陈公子么?”

    安怡赶紧探头往外瞧去,只见陈知善由陈喜陪着,慢悠悠地转进了前方的箱子街口。安怡赶紧叮嘱车夫跟上去瞧,只见陈知善主仆二人进了小小一间杂货铺子,杂货铺子门前人可罗雀,生意冷清得可以。

    兰嫂轻声道:“还以为陈公子是来做大生意的,没想到竟然经营着这么小的一间铺子,看着他是比从前瘦得多了。”

    安怡默然不语。自陈知善负气入京后,二人便断了联系。她临行前也不好去问陈家要陈知善的联系地址,又总想着要断就断个干净,故而入京后也没使人去打听他的下落。现在看来,陈知善却似是过得不太好。

    眼见伙计似有想出来招揽生意的意思,安怡生怕横生枝节,果断吩咐车夫归家,叮嘱兰嫂:“你记得让人来打听一下,再问问他们是否遇着难处。”但愿陈知善过得不差,不然该管的还是得管。

    回到家中,安老太急急忙忙地迎出来:“你总算是回来了!遇着小柳大人了么?”

    安怡愕然:“没啊,怎么,他来了?”

    安老太压低声音道:“说是谢大人有急事要见你,我说你和了然大师一道去狮子山给人瞧病去了,小柳大人笑得忒古怪。让你小心点儿呢。这是什么意思呀?”

第138章 窒息的车厢

    安怡心里有些鬼火怒,什么意思,不就是谢某人想要召见她而没能见着她,所以又犯毛病想发作了呗。什么人啊,把她当成什么了?想见就要立即见到,不想见就一点影子都没有?安怡将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板着脸道:“没什么意思,大概是谢大人旧疾复发,等着我去救命。”

    安老太见她心情严重不好,撇撇嘴自往厨房里去看厨娘安排晚饭,躲得远远儿的。

    安怡生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会生的闷气后,翻出从昌黎带来的特制药箱,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样传承自吴菁的草药,低头替莫天安配起药来。其间安老太几次来催她吃饭都没喊动,只好叮嘱兰嫂等她这里忙完再给她下碗鸡汤面。

    安怡忙到将近二更时分才停下来叫人收拾,兰嫂捧了面进来,小声道:“姑娘,谢大人在门外等您。”

    安怡埋头吃面,头也不抬地道:“他来干什么?”

    兰嫂道:“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安怡冷笑道:“他的事都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就我没急事。我正忙着呢,这药要是停下来就废了,以后想找药材找都找不到,你们谁也不许来打扰我。人命关天的事呢。”

    兰嫂为难了又为难,终于痛下决心,豁出去道:“谢大人说,您要是不去就是过河拆桥。过河拆桥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安怡忿恨地将最后一口面咽下,要过茶水漱了口,背起那个又重又大的药箱气哼哼地往外走。安宅后门外的阴影里停着一辆几乎融入夜色的黑色马车,柳七坐在车夫的位子上朝她挤眉弄眼地坏笑:“小安大夫,我家有急诊病人,万望您施以援手,救他一救,在下感激不尽。”

    安怡没好气地白了柳七一眼,朝低垂的车帘呶呶嘴,以目相询,那位在里头?

    柳七心照不宣地朝她挤挤眼,替她掀起车帘子,道:“请吧。”眼看兰嫂立在门外不安地似是想跟上来,便朝安怡摇摇头,安怡只好吩咐兰嫂:“看好家,照顾好老太太。”言罢一咬牙,独自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昏沉沉一片,唯有车外挂着的气死风灯透入些许光亮,谢满棠闭目端坐于车中,不大的车厢里满是属于他的气息,洁净温暖,在微寒的春夜里让人格外踏实。要是他的气势别那么压迫人就更好了,安怡犹豫地看向谢满棠身边的空座,难道她得跟他坐在一起?这不太好吧?

    不等她拿定主意,马车已经飞速驶动起来,别说站立,就是保持平衡也难。安怡只好稳住身形,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贴着车壁板坐下去,尽量让自己不要碰着谢满棠,尽量保持距离。

    正努力保持平衡时,突听谢满棠淡淡道:“我让你坐了么?胆子越来越肥了。”

    安怡恨得磨牙,索性将原本只坐了一半的屁股全部挪到座位上去,坐踏实了才体贴地道:“车太小,我怕站不稳冲撞了大人,所以斗胆寻个地儿坐下了。”

    谢满棠冷笑道:“进来一不行礼,二不问安,先就记得自己找地方坐了,这还是你体贴我?”

    安怡无比诚恳地道:“非是我无礼,而是见着大人正闭目养神,以为您太过劳累,实在不忍心打扰您……”

    谢满棠回头,目光炯炯地对上她的眼睛,轻声讥讽道:“还真的是体贴。我还以为你这个圣上认可的淑慧之人,太后跟前的红人,搭上了莫贵妃船的小安大夫,再有一群捧臭脚的人哄着骗着,被个装模作样的妖僧和个风骚花心的病秧子哄着,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安怡不由大怒,这么说,他无时无刻不在使人监视着她了?她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值得么?当下皮笑肉不笑,佯作羞涩地讽刺道:“我还以为大人贵人事多,早就忘了我呢,原来大人一直都将我记在心上,这样的小事也记得如此清楚。不知我何德何能,能得大人如此看重?”

    谢满棠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不敢相信地盯着安怡看,安怡半垂着头,只管装她的羞涩,要恶心人,谁不会?

    谢满棠是何许人?他惯常是以皮厚心黑而闻名的,别说是安怡这样的小女子,即便是比她狠辣几十倍的碰上了他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难不成他一个男人,被一个女子调戏了还要羞涩不自在吧?怎能输在安怡手里?当下笑了一声,探手过去轻轻捏住安怡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低声道:“原来我对你的心,你都懂。似你这样特别的女子,我如何能轻易忘了?”

    他的声音里暗含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低沉沙哑,安怡却听出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对面的谢满棠。暗黑模糊、空间狭小的车厢,气势逼人、容貌绝美的青年男子,扑鼻而来的男子气息,以及对面那双幽暗中仍然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下巴上灼热的手指,低沉沙哑的嗓音,一切都令人窒息。

    安怡有一瞬不能呼吸,她几乎是凭着直觉机械地挥落了谢满棠的手,脸上同时漾起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声音清冷而干脆:“不知大人待我的心是怎样的心?红的?黑的?还是白的?”

    谢满棠就势收回手,往车后壁上一靠,讥笑道:“你就是学医的,能不知道人心究竟是怎样的?我是专程看过的,无论罪大恶极之人还是良善之人,心可都是一样的红。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你要是真不知道,今夜我趁便请你参观。”

    安怡反讽道:“我竟忘了,大人对这方面可是专家。什么梳洗啊,什么活剐剖心啊,都是最爱的。”这个话题好啊,终于可以让谈话回复到正常的轨迹上了。

    谢满棠不自觉地将藏于袖中的手指捋了又捋,淡然道:“你说对了,今夜我便要你发挥你的所长。”

    安怡顿时忘了刚才的事,有些紧张地道:“要我做什么?”

第139章 庸俗!

    谢满棠察觉到安怡的紧张,不由发自内心地一笑:“不做什么,就是让你救个人。”

    “谁?”安怡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她要用他手里的权势替她做事,他则要用她手里的金针和配药特技为他行事,本是一个交易,她只该默不作声地应其所求,救人就救人,不该知道得太多。

    果然谢满棠目视前方,不客气地道:“你话多了。”

    安怡坦然一笑,低声道:“是,我错了。救人我再不问,杀人时可否容我一问?我不滥杀无辜。”

    “看不出你还是个有良心的大善人,可惜遇着了我这种大恶人,倒是不能让你善名远扬了。”谢满棠敲敲车壁,问车外的柳七:“还有多久?”

    柳七回答:“一炷香。”

    安怡这才注意到这张行走于黑夜里的马车在已经宵禁的京城里畅行无阻。若不是谢某人的权势太大,就是得到了龙椅上那位的允许。正思忖间,又听谢满棠道:“离莫天安远些,他不是好人。”

    当然咯,你眼里就没一个好人。安怡不想允诺,顾左右而言他:“我前些天出宫时,太后说,有人向圣上进言,欲让我入太医院当值。”

    谢满棠继续直视前方:“恭喜你如愿以偿。”

    安怡摇头:“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是想知道,这是有心还是无意,是不是针对我的。”

    “我以为你这样拼命,就是想做这大丰的第一女名医,想做大丰的第一个正五品女太医院使。你却说你不想。”谢满棠回头审视地看着安怡,轻声道:“那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安怡直视着谢满棠的眼睛,同样轻声道:“我想做大丰的第一女名医,却不想做太医院使。”

    谢满棠微微一愣,随即语气戏谑地凉薄一笑:“世人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当初钻头觅缝的只想入京,却不想做太医院使,只要声名最盛,难不成,你是想做皇宫里的第一女名医?”

    皇宫里的第一女名医?为皇帝的后宫中再添一名哀怨的宫妃?她以为他能懂,结果他也不懂。安怡失笑,轻轻摇头,甚至懒得回答谢满棠,只将头转开看向车厢角落。

    看出她的轻蔑不屑,谢满棠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愉悦轻松,正了正神色,继续逼问:“也是,皇宫里哪有在外头轻松自在?那就是想要借机嫁入高门,寻个好夫君了。圣上不是赏了你许多金银么?正可以做嫁妆。”

    安怡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更怕继续纠缠下去会逼得自己露出马脚,索性笑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谢满棠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庸俗!”

    庸俗么?什么时候女子想嫁个好夫郎就是庸俗了?难道她说她想嫁个矮穷挫或是以孤独终老为目标就高雅脱俗了?果然是找茬啊。安怡笑而不语。

    谢满棠自觉失言,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借医名以求好姻缘,这倒也算是另辟蹊径。你这条道,现在算是走成功一大半了。”见安怡没有接话替他缓解尴尬的意思,索性继续道:“你前些日子托我送的礼,都送出去了。”

    安怡果然颔首道:“多谢大人。更要谢您这些日子对家祖母和我的照拂。”

    谢满棠将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长腿轻轻放平,颇为傲慢地道:“这算什么?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你们父女说到做到,我不会亏待你们。”

    马车在一座外表寻常的宅院前停了下来,谢满棠随手将一件黑色的兜帽披风扔给安怡:“穿上。”言罢自行下车。

    安怡穿好披风,谨慎地将兜帽拉起遮住面容才又背起药箱下车。柳七要来替她接过药箱,安怡忙摇手道:“不用,我背得动。”药箱里都是要紧之物,她须得自己看好才是。

    “这么小个人背这样大的药箱看着别扭。”柳七还要坚持,谢满棠淡淡地道:“她都不别扭,你别扭什么?这么想做事情,明日背着我门前的石狮子临街跑一圈如何?”

    不过是看不顺眼他在安怡面前献殷勤而已,真小气。柳七立刻不说话了,上前轻轻叩响宅院的后门。

    三长两短,安怡默默将叩门的频率记在心里,估摸着这大概是某种暗号,想必换种方式敲门就没人理睬了吧。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半老头子挑了盏灯笼迎上前来,无声地对着谢满棠行了一礼,转身引着众人往前行去。安怡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黑沉沉的院落,冷清清的感觉,四处灯光幽暗,人声稀少,古木参天,这所宅院有些年头了。

    一行人快步往里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在一排黑沉沉的房屋前停了下来,引路之人低咳一声后才轻轻推开房门,谢满棠与柳七大步入内,安怡犹豫片刻才跟着进去。

    与外面的黑暗无光不同,屋里灯火辉煌,一张只容得一人躺下的睡榻被安放在屋子正中,榻上静静躺着个不知生死的中年男子,四周或坐或立着几个青衫带刀男子,都是安怡打过几次交道的熟人,虽未出声与她招呼,却都朝她微笑颔首。安怡取下兜帽,也含着笑亲切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大概是为了防止透光并被偷窥,这间屋子所有的窗户都被黑色的厚纸从里面严丝合缝地封上了。

    谢满棠坐在睡榻旁的圈椅上,沉默地看着安怡小心谨慎、遮遮掩掩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见她停止观察,总算是把目光落到病人身上,才开口问道:“你瞧他还有救么?”

    榻上的男子约有四十岁上下,面色乌青,双目紧闭,唇角浸血,呼吸脉搏都已经十分清浅,安怡仔细探查过后,有些没把握地道:“是中的剧毒,人虽还活着,但也差不多了。我试试。”

    谢满棠道:“若有需要,只管开口。”又加重语气:“但凡有一分希望,就要设法留他一命。再不然,就一定让他清醒过来!”

第140章 我有分寸

    (今天三更,这是第二更,第三更在下午5点,大家要是看着还喜欢,请戳一戳收藏及5分评分、留留言吧,多谢)

    这金针续命之法安怡还是第一次使用,虽然有些生疏没底气,但她自来有个好处——只需拿起金针,就会自动忘了周遭一切,从始至终都可以做到心无旁骛。

    谢满棠将手肘撑在圈椅扶手上,背身藏在灯影里,垂眸看着一旁专心施针的安怡。灯光下,她长如蝶翼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小巧好看的鼻头俏皮地稍许上翘,双唇饱满润泽如新摘的菱角,最为吸引人是她专注认真的神情以及那双形状优美如兰,举止优雅的手。闪闪发光的金针也不过是因为这双美丽灵巧稳定的手才会有了生命,才会更多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安家出美人。谢满棠不期然地想起这句话,京城里年代比较久远的几大家族中,安家是出名的盛产美人,不拘男女,随便拉一个出去总是要比其他家的人长得顺眼几分。就算是当年英雄一世,却落魄而死的前任首辅安归德也是个鼎鼎有名的美男子,更别说他好几十年前那位以美貌而闻名的安贵妃。

    家世、容貌、才情都有了,为什么后来安家女人就再没有选拔入宫的呢?难不成那个关于太祖皇帝因为太过宠爱盛年早逝的安贵妃,所以答应其不让安家的女儿入宫受罪的传言是真的?谢满棠放任自己的思绪乱飘,又想起根据柳七打探来的消息,根本无人能证明安怡和安九小姐曾经有过任何来往瓜葛,甚至于有很多暗示着安怡很可能在说谎的证明。

    ——由于当年安保良一家子的析产纷争中,安归德不闻不问,放任安侯老夫人文氏收受族人贿赂,导致安保良母子遭受严重不公的待遇,这两家人差不多是结成了死仇的,即便是安保良出仕之后这种关系也没有丝毫好转。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安怡根本没可能进入安侯府,更没有和深居简出的安九小姐安安接触交好的机会,即使是有,她一个几岁的懵懂孩子,又如何能与安九小姐结成莫逆之交?因此,之前她所说的话很可能都是假的。

    想要出人头地,却不想做大丰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太医;想要嫁进高门择良婿,却拒绝了黄昭;想与本家根基最深厚的安侯府交好,却打着要替安九小姐安安查明真相并报仇的旗号。借口还挺好的,那死人不但托梦还指点她得了一种世间罕有的奇药。安怡,安怡……谢满棠轻轻摇头,她爱做什么想做什么,是疯子还是傻子,说谎话还是说真话,又关他什么事呢?他想要用的不过是她这手精湛的医术和绝佳的配药天赋而已,还有就是安保良那份不甘于被人踩踏一辈子的野心。互惠互利的关系,哪里用得着管这么多闲事?

    “成了,但最多只能再活一日。把我刚才开的那个药熬好给他灌下去,他就会醒了。”安怡慎重地落下最后一根金针,有些沮丧地抬起头来看向谢满棠,只怕他会嫌弃她没用。却见谢满棠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里包含的内容太多太重,让她看不透的同时又有些畏惧。她本能地飞快避开他的目光,起身走到一旁问其他人要水洗手。

    “老七,你送她回去。药好了吗?赶紧拿来灌下去。”谢满棠立即清空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榻上之人身上。

    柳七上前替安怡背起药箱:“走吧。”

    安怡这次没拒绝柳七,沉默地看了眼谢满棠的背影,疲惫地耷拉着肩头跟着柳七快步走了出去。待坐上马车才轻声问道:“柳七哥,我请你打听的人和事如何了?”

    柳七早有准备,从座位底下摸出一个包袱扔给她:“拿去,都在里面。”

    包袱里有一本记录了这几年田府、安侯府大小事的册子,又有一叠银票。安怡不由皱眉:“柳七哥,莫不是弄错了?”

    “没错,这是谢大人给你的皮毛铺分红。”柳七朝安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称赞道:“你表现真不错。你值得这个价,所以别推辞了。”

    谁说她要推辞了?古墨固然很好,却只能博取名声,始终不及金银踏实好用。谢妖人一如既往的踏实。安怡理所当然地将银票收入怀中,飞快地将小册子从头翻到尾,道:“牛四呢?怎么没他的?”牛四是当年张欣诱骗她的主事人,有很多真相必须找到此人才能解开。要说她最恨的几个人里,除去张欣、田均、继母田氏、胡三赖等人之外,就属这个牛四了。

    柳七道:“这人五年前就不见了。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说他去了南方做生意,也有人说他发了大财,还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多半是被张欣杀人灭口了。安怡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难道线索就这样断了?只让狗男女和恶毒后母受惩罚是不够的,她还想要揭露真相,正大光明地把安九小姐安安的尸骨从青龙山深处寻找回来,入土为安。这不只是还自己清白那么简单,更是要证明安归德最宠爱的孙女不是人品卑劣之人,祖父没有宠错她。

    柳七见安怡不高兴,轻声道:“你也别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事儿大人已经着人去南方询查了,一旦得到消息就会和你说。”眼看着安怡心情稍好些了,便又貌似好心地道:“还有件事你一定得记着,莫天安乃是京城中人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公子,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别被他给迷惑了。”

    怎么这两人都在说莫天安的坏话?安怡故作不信:“我才不信呢,他看着挺和气知礼的。”

    柳七急道:“你瞧瞧,已经被迷惑了吧?你说他一个男人,没事儿长成那模样,见着个好看些的女子好话就似不要钱一样的只管往外倒。这还是生了怪病,要是你给他治好了,他可不得翻天了?”

    安怡顺着他道:“好像是有点啊,那我不如别给他治病了吧?”

    柳七十分满意:“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也别担心他会找你麻烦,有我们呢。”

    “他得罪过你们?”安怡见柳七哑口无言,知道自己猜中了,因见马车已经驶到自家门前,便提起药箱利索地跳下马车,朝柳七挥挥手:“多谢七哥提醒,我有分寸。”

第141章 莫天安的礼物

    听见门外有响动,兰嫂一跃而起,轻手轻脚地打开后门,接过药箱,扶着安怡往里走。行至内院,只见安老太披衣持烛站在窗前,板着脸低声骂道:“你是傻的啊,就算不懂得爱惜自己也该替我想想,都快七十的人了还要为你操心。明明是个小姑娘,偏要把自个儿当男人使。”

    安怡对安老太这种另类的表达早就习以为常,嘴里再怎么不耐烦,也始终不睡觉地等着自己平安归来,和她计较什么?当下替安老太关上窗子,轻笑道:“睡吧,您!管不了的事就别瞎操心!”

    “早上多睡会儿!事情一时半会儿做不完的!”安老太不甘心地再将窗子打开,看着安怡疲惫地拖沓着步子离去,将手轻轻一拍额头,老脸上浮现出几分与她平时为人绝不相称的贼笑。这京城里能干的大夫多的是,姓谢的小子干嘛总盯着她们家安怡呢?要说那小子没那份心,她坚决不信。想到孙女的能干自强懂事招人爱,安老太油然生出几分发自内心的骄傲来。

    安怡回到房里,将记录了安、田两家琐事的那本册子往枕头下一压,倒头便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叫上安老太一同往京中各大首饰、制衣、脂粉铺子去逛了一圈,取回之前定制的若干穿戴之物,又豪爽地为祖孙俩和兰嫂、黄鹂等几个近仆各添了好些东西。等到逛得心满意足后,安怡却又不肯回家吃饭,而是拖着安老太进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杏花村酒楼狠狠吃喝了一顿,以偿多年的嘴馋之苦。

    安老太一边唠叨安怡太浪费,一边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安怡由着这老太太嘴不对心地各种折腾,让马车慢悠悠地踏着暮色回家。待到家门前时,却见门前堵着一辆马车,车上出了车夫外还坐着个衣着光鲜的管事,附近几家邻居三五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探头探脑地往这里张望。

    安怡不由皱眉:“兰嫂,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不等兰嫂下车,对方却已经发现她了,那管事“跐溜”一下从车上溜下来,小跑着到车前利索地行了个礼,大声道:“安大夫,小的是定远侯府上的,奉了我们五公子之命给您送制药所需的药材等物过来。”

    看门的老孙头也愁眉苦脸地过来,禀告道:“姑娘,他们午间就来了,小的之前没得您吩咐,不敢收东西,也不敢放人进去。”

    “你做得很好。”安怡赞了老孙头一句,接过那管事递上来的清单,只见上头列了差不多有半车名贵药材,更有各式精致难得的制药器具,以及各色名贵丝绸和好茶。不由问道:“药材和制药器具也就罢了,这丝绸和茶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不慌不忙地一一说来:“都是给安大夫制药用的,用不完的药材留着下次用,丝绸锦缎是给安大夫制药时磨损的衣物赔偿,茶叶是给您制药时喝的,只求安大夫能赶紧制出好药来。”言罢眼巴巴地看着安怡,满脸的哀求渴望。

    给一个半老男人用这种小狗般的眼神盯着,实在让人恶寒,安怡抚抚胳膊,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那管事可怜兮兮地道:“安大夫有所不知,我们公子有个怪癖,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您今日要是不肯收下这些东西,那小人的饭碗就要丢了,公子一定会责怪小人办事不力的。安大夫,小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吃奶的孩子……”

    如这般的侯府管事也真少见,真不知道莫天安从哪里寻来的这种活宝,安怡没忍住,笑了出来。那管事见她笑了,装模作样地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根本没有的汗水,开心地道:“您笑了,就是答应了。”

    “……”安怡沉默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管事怔了怔,欢欣鼓舞地大声道:“回安大夫的话,小人叫甄贵!”

    “好名字!”安怡笑了一回,道:“甄总管,我留下药材与制药器具,其他的你拿回去,就说无功不受禄。”

    甄贵立时皱成了一张苦瓜脸:“安大夫,安大夫,您可怜可怜小人吧。”

    “那我留下茶叶。丝绸你带回去。”安怡看着甄贵,狡猾地道:“不然你就全部带回去。”

    甄贵呆了片刻,一拍脑袋,笑得阳光灿烂:“得勒,安大夫真是个好人啊,多谢您体贴。”言罢一礼,利索地安排车夫搬东西。

    安怡冲一旁探头张望的、隔壁都察院都事家的买菜婆子笑了笑,自如地进了自家院门。是时候寻个得力圆滑的外管事了,不然她和安老太两个女人,始终不好出面处理有些事情,她在家时还好些,只剩安老太一人在家时怕是招架不住。

    不多时,外头搬完了东西,甄贵来辞行,安怡吩咐兰嫂按着京中行情赏了他,欢欢喜喜地把人送出了门。甄贵出了门就急冲冲地赶回定远侯府,同今早才从狮子山别院回来的莫天安回禀道:“收了茶叶,退了丝绸锦缎,又赞公子大方,说是最迟后日她入宫前一定会将药配制出来。”

    莫天安有一搭无一搭地抚摸着身边美貌侍女柔若无骨的滑嫩小手,轻扬眉眼:“你亲自出马,居然没能让她把东西全部收下?”

    甄贵一改之前的可怜相,慎重道:“小安大夫是个明白人。不好糊弄。”

    莫天安拍拍侍女的小手,起身走到轩窗前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随风起伏作响的竹林笑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谢满棠那样的人怎会对她百般照顾,他不是除了他老母外什么女人都看不上眼的么?”在昌黎时替她打官司出头,带来京中后直接送入太后宫中,又恐她被诸太医排挤陷害,不惜请动皇后指使周老太医出面搅浑水,明里暗里都在替她铺路,盯得又紧,怎可能只是寻常的合作关系?

    甄贵沉默不语,自家公子与那位棠棣公子谢满棠互不顺眼、互相作对已是多年,做下人的最好别牵扯进去。

    莫天安微笑着,安怡实在是很特别,凡夫俗子只能看到她的美貌和抛头露面行医的不足,他却看得到她的少见和难得。无聊这许久,总算是找着可以做的事了。

第142章 弱点

    当夜,安怡替莫天安配药熬到三更才睡下,次日睡到午后才起身。梳洗过后边吃午饭边翻看田七拿来的小册子,看到中间不由冷笑出声。

    她的死对于安侯府、田家来说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在如愿瓜分了她的嫁妆之后,保全了所谓的“两府名声”之后,田氏照常与娘家来往密切,田均照旧以田氏内侄的身份隔三差五地自由出入于安侯府中,她的生父安保凤照旧待他如亲侄,交际游玩都会带着他,更是把两个续弦所出的儿子安怀和安悯托付给这个有出息、稳重大度的前姐夫兼表兄。甚至于张欣,也因为和安侯府的大奶奶尹氏关系好而时常出入于安侯府中。

    真是一家亲啊,她死得其所,死得活该,死得有价值。安怡悲愤莫名,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悲惨的。做女儿的不明不白的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婆家和娘家瓜分了原本属于女儿的财产之后,欢欣鼓舞地照旧做好亲戚,后妻光明正大地出入于前妻的娘家,和前妻的家人做好友,风花雪月,玩耍欢乐。没有人关注这个女儿的去向生死,也不在意她的坟茔里躺着的是谁,而这个女儿之前还以为自己是很幸运的人。

    生母虽然早逝,却给她留下了足够丰厚的嫁妆,生父虽然不爱,位高权重的祖父却把百般宠爱尽数给予了她。继母虽然不疼,祖母虽然看不顺眼,却没人敢动并能动祖父给她添的那份嫁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去了婆家后多年无出,公婆百般怨言,英俊挺拔、文采出众的夫婿却百般体贴爱重,夫妻琴瑟和鸣,从未红过脸。尽管和家中姐妹相处得不好,却结交了张欣这样出身高门、以孝道节烈贞静而闻名,知情识趣,体贴大度,文采风流的好朋友。

    当初有多完美,如今就有多讽刺。安怡一阵反胃,猛地冲到痰盂旁干呕起来,呕得眼泪长流。

    “姑娘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饭菜不对胃口?”谭嫂不明所以,紧张地拿筷子翻看着桌上的饭菜:“还是这些饭菜有问题?”

    安怡摆摆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茶漱过口,擦拭干净眼泪,仰头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件恶心人的事。”

    什么事能让人想起来就恶心得把午饭都吐光了?兰嫂疑虑地看了看那本小册子,慎重地把饭菜收下去,让厨房另做清淡好消化的送上来。

    安怡将那册子拿起接着往下看,翻到田氏所出的大儿子安怀去年中进士并成为庶吉士时,黄鹂自外而入,行礼笑道:“姑娘,今日有好几家递了帖子来,老太太命婢子给您送过来。”

    言罢递过一叠散发着清香的精致帖子,有洒金的,有压花的,描画的,每张都很精致。安怡边瞧边笑,没想到了然和尚与莫天安的名头这么大,她不过是往狮子山下走了一趟,这些原本一直观望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前些日子找上门来的多是下层小官的家眷,五品以上的几乎没有,今日这些帖子却差不多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宦之家,甚至还有一家伯爵府。安怡的目光停留在一张浅粉色的帖子上,精致的压花纸纹,漂亮的簪花小楷,散发着浓烈的苏合香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田氏素纨,三月十九,赏牡丹。”安怡将那张帖子拿起来,含着笑,讥讽道:“这么大把年纪了,儿子都快要成家,却还是这么个调调。”这位因为父亲早死,家道中落,不得不屈尊嫁给安保凤做续弦,给她做继母的田家嫡幼女,尽管已经中年,却仍然还把自己当成是当初那个年方二八,热爱风雅的小媳妇,这么粉嫩的颜色也多亏她用得出来。

    兰嫂重新端了饭菜进来,见状跟着安怡笑:“这帖子可真好看,姑娘认得这下帖子的人?”

    安怡笑道:“小时候见过几面。安侯府这是终于想通了?”之前她还在宫中时,安侯府曾派了个倨傲的管事来请安老太去做客,被安老太不客气的拒绝之后就再无音讯;待她出宫之后,安侯府也并未借着同族的名义以及她在宫中和安侯老夫人的所谓“交情”再使人上门相邀,而是一直等到现在才由田氏这个小儿媳妇出面下帖子请她。

    这说明,安侯府之前应该是一直在等她主动上门去求见拜访,等她主动去依附的。现在则是一直等不到她的人,又听说了某些事情,比如她明日及以后都将继续入宫为太后诊脉,并未就此被太后遗忘抛弃,比如了然和尚亲自来接她去给莫天安治病,莫天安对她给予了极大的希望,大张旗鼓地送来这么多的药物礼品,表现得十分敬重她。

    这些都说明,她还是那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她会继续上升,而非是陨落。她有继续投资的价值。

    所以安侯府端不住了,之所以安排田氏出面请她赏花,却又是这个没落的老侯府在尽力保持体面,她若去,最好,她若不去,丢脸也只不过是田氏,而非是侯府。

    兰嫂见安怡神思不属,少不得追问:“那姑娘去吗?”

    她当然要去,却不是轻易就给安侯府这个面子,说她狂傲轻浮也好,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她就是要先晾一晾他们。不然那群自以为是的侯府老爷太太们真以为但凡是个人,都该跑到他们跟前去跪舔才正常,不然就是不应该。安怡懒洋洋地将那张浅粉色帖子递交给兰嫂:“先搁着。若有人来问只管推,别说要去也别说不去,就是别给准话。”又另外挑出两户与安侯府关系从来不太好的人家,“使人去回这两家的话,我会如期赴约。”

    吃完早饭,安怡继续翻看册子。张欣进田家门四年,同样一无所出,却不似她当年一样不懂事。她当年不但不肯主动给田均纳妾,还把婆母给的通房丫头也尽数赶走,而张欣在进门的第三年就主动给田均添了两个房里人,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两个女子也同样一无所出。

    难道,其实是田均的问题?安怡撑着下巴微微笑了,这就是奸夫**最大的弱点。

第143章 自来熟

    连太后从睡梦中醒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道:“不知何故,每次安怡给我推拿穴位之后我就睡得特别踏实香甜,要抵平日好几天的睡眠。”

    一旁静候的安怡含笑道:“那民女就天天来给您推拿。”

    连太后摆手:“得了吧,我晓得我这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为了这个便将你拘在宫里,实在要不得的。你还是再给我开服安神汤吧。”

    “总服安神汤不好。不如我教江姑姑两招?”安怡没再坚持,而是另外换了两全的方式。连太后这个人,刚接触的时候她以为很傲慢很挑剔,处的时日长了才知道,其实老太太并不算太难相处,说话行事还算磊落,可比安侯老夫人好相处多了。

    江姑姑掩口笑道:“只要小安大夫不怕泄了师门秘技,不然自是最好。”

    安怡也轻松地开着玩笑:“姑姑给钱吧。”

    二人一个教一个学,连太后无聊了,免不得问安怡:“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些什么?”

    安怡并不隐瞒:“陪家中祖母逛街走亲戚串门子,又给定远侯府的五公子看病配药。”

    连太后很感兴趣:“定远侯府的五公子,就是推荐了然大师来给我瞧病的那个吧?听说他得的怪病无人能治,了然大师治了几年也不见好,你能治?”

    不该客气的时候安怡从来不客气:“算是有七八分把握。”

    连太后很满意:“你一定要好好治,让人家知道我宫里出去的人就是比别人强。更要让人知道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就是些草包。”又问安怡:“你都去哪些人家串门子?”

    安怡把自己去过的几户人家一一说来,含笑道:“……都是看在太后的金面上。”

    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小官儿,连太后看不上这些人家,道:“你十日入宫一次吧。有事也可递牌子请见。”又叫江姑姑:“把前几日送来的贡缎找几匹颜色鲜亮粉嫩的给小安带回去,再把御膳房新做的那几色糕点赏些给小安的祖母尝尝。”

    安怡谢恩退出,谢过刘太监为她安排宫车送她归家的好意,只请了两个小内监帮她把赏赐之物送到宫门前就安静地坐着自己的车回了家。

    连太后听说她没要宫车相送,淡淡道:“还算沉稳。”吴菁又写了封信来恳请她照料安怡,但若是安怡喜欢打着她的旗号四处耀武扬威,那她就要好好想想怎么对待安怡了,既然安怡懂事,那就可以给得再多一些。

    江姑姑笑道:“毕竟是吴姐姐亲自教养出来的人。”

    连太后沉吟片刻,道:“永昌侯夫人不是快过生日了么?给她递个信,让她好好办办她的生日,多请些客人。”

    刘太监和江姑姑对视了一眼,太后这是要借永昌侯夫人的手将安怡正式推入到那个圈子里去,看来太后当年与吴菁的感情真是非同一般,不然不会对安怡的事情这样上心。

    几日后,安怡果然收到永昌侯府送来的烫金请柬,送帖子来的是永昌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大嬷嬷,言谈举止很是客气殷勤:“我们夫人没有女儿,对姑娘一见如故,回去后就一直和侯爷念叨,若能有姑娘这样能干美丽懂事的女儿就好了。所以这次姑娘一定得去赴宴,以慰我们夫人的思念之情。”

    各大宗亲勋贵府邸里出来的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甜,安怡的嘴更甜,话说得更周到,却不会真的相信这话,永昌侯夫人若是真的这么喜欢她,怎会直到现在才使人上门来请她?多半又是连太后的意思。

    那嬷嬷得了安怡一定会去赴宴的保证后又十分有礼地去拜见安老太,安老太听说是太后娘家来的人,颇有些受宠若惊,但见安怡安然自若的模样,就又想着自己可是见过宗亲国公宫使的人,对方再有头脸也不过是个下人。便坦然坐在主位上受了那嬷嬷的礼,不过话说得客气,赏赐也给得丰厚而已。等人去了,少不得追问安怡:“我没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吧?”

    安怡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就是这样,很有老封君的气势!”

    安老太笑得腼腆而得意。

    黄鹂进来道:“上次送东西来的那个莫侯府的管事又来了,说是请姑娘给他家公子看病。”

    安怡只当是又要出门,便吩咐黄鹂:“让他稍等片刻,我这就收拾了跟他去。”还没收拾妥当,黄鹂就又急匆匆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道:“姑,姑娘,不用您出门,是,是人来了,上门来了。”

    莫天安亲自找上门来了?安怡匆忙往外赶去,果然瞧见门前的拴马石旁拴着两匹马,马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甄贵,另一个则是穿着米色纱袍,清瘦高挺的莫天安。

    “莫公子这是骑马来的?”安怡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再看看莫天安,这就能晒太阳啦?不免暗自嘀咕,她都没料到那药见效这样快,真的没有搞错吧?

    莫天安将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分外得意地斜睨着安怡笑:“小安大夫您看呢?”

    笑得这样的风骚,不怪谢妖人看你不顺眼,一山不能容二虎,京城不能容两个美男。安怡干笑一声,道:“看来我配的药还不错。”

    莫天安似是知她所想,微笑道:“也不是就完全好了,但早晚日光不强烈之时已能不做任何防护地走动了。我这是来请小安大夫瞧瞧是否需要调整方子的。没提前打招呼就贸然而来,还望您不要怪我唐突。”

    “公子请。”安怡忙请这主仆二人入内,亲自引着他们往前院正堂里去,莫天安边行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自来熟地道:“这宅子建得不错,但作为小安大夫的居所还差了些。日后找上门来求小安大夫看病的人会越来越多,不能带到后院也不能全都引到正堂,所以你得添个诊室药房。”

    安怡觉得很对,少不得赞同:“莫公子说得极是。”

    莫天安停下来,看着她道:“小安大夫事事亲力亲为,可见还差个得力的外管事,不知可有人选了?”

    安怡又被他说中,只好硬着头皮承认:“正在找。”

    莫天安就笑指着甄贵道:“听说你对他印象挺好的,不如让他来帮你做事?”

第144章 只为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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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怡满头大汗,这人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把自己得用的大管事给她做外管事,真亏他想得出来。不等她找借口推脱,莫天安已经看着她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但小安大夫若是需要,我可以替你引荐。”

    是哦,肯定是开玩笑的,可是为什么刚才她竟然会当真了呢?可见这人真的有柳七所描述的那种令人警惕的特性——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倒,不小心就被迷惑得当真了。安怡再次干笑一声,道:“那我就多谢公子了。”

    莫天安朝她挤挤眼,语气轻快而真挚地道:“没事儿,能替小安姑娘这样的美貌才女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实在是我的荣幸。”

    “……”安怡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上次配的药,莫公子吃着还好?不算太难吃吧?有没有什么觉得不太舒服的地方?这些日子没有再晕厥吧?”

    莫天安了然地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安怡有些恼羞成怒才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很好,食之口齿留香,遍体通泰。自从认识了小安大夫,我才知道从前活过的二十年光阴都是白活了……”

    安怡沉了脸,想训斥他两句,让他正经些,却又觉得他的话里并没留下把柄,自己贸然出声反倒落了下乘,但要叫她坦然受之,她又觉得实在不甘心。凭什么呢?凭什么谢满棠那个面瘫总是欺负她找她的茬,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也敢来调戏她。要知道这些人真算起来都没她年纪大啊。

    莫天安偷偷打量着安怡的神情,见她一脸的憋气,心知她这是生气了,遂见好就收,继续一本正经地道:“这京里就没几个好人,小安大夫脸皮这样的薄,可怎么办呢?”

    安怡微讽道:“是,我也这样觉得。有好些人看着似是个好人,实际上却也不是个好人。”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小安大夫人虽聪明,人情世故方面还要继续修炼啊。有的人看着对你似是极好,实际上却别有用心,若有一日没得用了便弃之如敝履;有的人看着不似是个好人,实则却不会害你。”莫天安也不生气,呵呵笑着,将扇子轻轻摇着,见黄鹂站在廊下傻痴痴地看着他发呆,便俏皮地朝黄鹂飞了个眼风,羞得黄鹂无地自容,血红了脸如受惊的兔子般“跐溜”溜走了,他自己却一本正经,若无其事地跟着安怡进了屋。

    安怡没注意到这一幕,只顾去回味莫天安刚才的话,“有的人看着对你似是极好,实际上却别有用心,若有一日没得用了便弃之如敝履;有的人看着不似是个好人,实则却不会害你。”莫天安本意肯定是想替他自己辩解,他看着不似是个好人,但并不会害她;但她却想起了谢满棠,谢满棠虽然穷凶极恶的,对着她从来没有好言语,可是待她真不错,他真的是把她当成猪在养吗?有朝一日她没用了,他大概就会像对待吉利、尤知章,甚至于他的刑房里那些不知名姓的人一样残酷无情吧。

    那也没关系的,她会变得更强大。将来总有一天,她会逆转形势,让他来做那个担心自己一旦没用,她就会对他弃之如敝履,冷酷无情地抛弃他;而不是她依靠着他,永远都需要借他的势才能活得更好。她能做得到。安怡,你能做得到,把谢妖人打回原形,让他对你百般讨好,只求你别终止合作,只求你罩着他。安怡暗暗握紧拳头,充满了斗志。

    莫天安见她一时眉头深锁,一时踌躇满志,不由奇怪道:“小安姑娘在想什么好事?”

    安怡抿唇一笑,犹如云破月来:“既然是在想好事,哪能轻易就告诉莫公子呢?”

    莫天安被她顶了一下,却笑得更开心了:“小安大夫这个年纪就该这样活泼才好。”

    安怡决定不再和他闲扯,端正了姿态替他号脉。莫天安不作掩饰地盯着她看,看得安怡直发毛,全身不自在,却知道如果此刻她去找莫天安的茬子,这人一定会非常高兴,或许他就是想等她忍不住了找他的茬,遂决定以静制动,当他是枯木朽肉,他自看他的,她自看她的。

    片刻后,安怡收回手,严肃而大方地看着莫天安道:“你病得不轻,药效不够,必须得再加上一味药才行。”

    莫天安将手撑着下颌看着她魅惑笑道:“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安怡微微一笑,挥笔写下方子一张,吹干墨迹递给莫天安:“每日三次,五碗水煎成一碗水,必服,少一次都不行。”

    莫天安接过去一瞧,不由失控地苦了脸:“黄连!小安大夫,你确定你没有搞错?这药和我的病有关系吗?非得吃吗?”

    安怡严肃地看着他道:“莫非公子认为我是不严谨的人?认为我会拿这种严肃的事情来开玩笑?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和品行!”见莫天安忍不住要解释,坚决地一挥手打断他:“没关系,我知道我太年轻,又是从乡旮旯里出来的,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我不要古墨了,莫公子可以继续服用我之前给你配的那些药,但别和其他人说是我配的。你上次送来的药和制药的器具还有剩的,茶我还没动过,稍后我会让人送到府上去。”

    “行,行,我错了,我说错了。”莫天安忙将方子收起来交给甄贵,苦笑着朝安怡作了个揖:“小安大夫不地道,这是在威胁着不给我治病吧?”

    安怡严肃地道:“莫公子又在质疑我的人品了。你不相信大夫,大夫怎么给你看病?放眼天下,没一个大夫会给不信自己的病人诊治,这不是赌气,而是病患若是不信任大夫,就会不遵医嘱,该吃的药不吃,该做的事不做,明明有所好转偏要带着情绪认为没好,这病还怎么治呢?所以为了不耽误病人,大夫都不给这样的病患治病。这是为了大家都好。”

    “我说不过您,我错了。我一定把药吃好,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莫天安看着伶牙俐齿的安怡,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念头来,原来他生这个病就是为了遇到她的。

第145章 三封信(一)

    (今天持续三更,继续拜求各种支持)

    送走莫天安,安怡立即着手给永昌侯夫人的寿礼。这是一个绝佳的送亮相机会,她不能轻易改变权贵们对身份低微者的轻视,却可以做到不给他们任何可以指摘笑话她的机会。所以她需要一份宾客名单,最好是能知道最重要的那几个宾客的穿戴和忌讳。

    她需要谢满棠。但谢满棠这些天里只让柳七来问她要过一回药,其余并没有要找她继续办事的意思,她也就无从见到他。但想必他不会拒绝她吧?她要做的这件事对他不但没有任何影响,做好了还对他有利。安怡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吩咐兰嫂送到棠国公府,然后静等回音。

    收到谢满棠的回信已经是二天之后,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用蝇头小字记载了永昌侯夫人宴请的宾客名单,每个名字旁边都有注释,除了没有写明最重要的几位宾客的穿戴外,其人的家世、性情、爱好、忌讳都写得一清二楚,让人一目了然。

    赵春板着那张永无变化的棺材脸平板地转述谢满棠的话:“穿戴一般要临时才会定下来,另一封信须得等到开宴前一日才能得到。如果安小姐需要好裁缝和好梳头婆子,我们府里可以帮着找。”

    信纸上的字写得规整清秀,却不是谢满棠的字迹。想来应该是幕僚所为。也是,他那么忙,这种小事能替她做周圆了就已经不错了,哪还能指望着他亲自给她写回信?安怡收起信,笑道:“还请赵护卫替我多谢谢大人,裁缝和梳头婆子我这里已经有准备了,就不烦劳大人了。”

    赵春木着脸告辞,安怡将参宴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仰卧在美人榻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大多数人其实都不是陌生人,虽然前生她和她们并没有多少交集,但彼此总算是混了个脸熟的,对方的性情爱好她也多少知道些许,却从来都没能知道得这样详细。

    从前的她只顾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二分地,若非有需要绝不主动交际,或者说交际的范围十分有限,如果不是张欣别有用心地主动接近她,她大概连张欣这样一个仅有的“知心好友手帕交”都不会有。这算不算是她那失败人生的另一个因由?莫名消失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其中的不妥,并过问她的去向和替她出头鸣冤。

    这大概也是田均最后选择与张欣一起将她除去的原因之一吧。他想要娶一个家世显赫、嫁资丰厚的女子来改变田家的没落贫困;改变他怀才不遇、无人举荐的尴尬处境,以便让他青云直上,名扬天下;他想要儿孙满堂,改变田家子嗣不丰,三代单传的境地。她却除了丰厚的嫁妆和一个前首辅孙女的身份外什么都不能给他,祖母不爱,生父不疼,生母早逝,不会交际,不能生孩子,只能陪着他风花雪月,卿卿我我。所以他其实只需要她的钱,此外她所拥有的他什么都不需要,到了他和张欣联手的时候,他对她已是忍无可忍。

    她有错,却不是全部都错。她错在误信了继母,错在误把白眼狼看成了痴情郎,错在误把张欣这头母狼当成了知心好友引进了房,错在没有照顾好自己,错在辜负了祖父的爱惜教导。真正错的是田氏、田均、张欣的贪婪算计狠毒,恶人如果不能受惩罚,还拿天道来做什么?

    安怡坐起身来,慎重地写了三封信,掏出那枚贴身戴着的平安扣蘸了特制的胭脂印在写信人具名处,吹干墨迹封好后叫来兰嫂:“这封信送到永福巷白老三家,一定要亲自交到白老三的手里;这封信送到白云胡同武婆子家,也要交到她本人手里;这一封,送到狗儿胡同崔如卿家里,同样要交给他本人。”

    兰嫂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便也跟着多了几分慎重:“婢子认不得人,被人诓骗了怎么办?”

    安怡沉吟片刻,将最后一封信收回来:“前面两封信倒不至于,白老三是鼎鼎有名的裁缝,武婆子梳头也是数得着的,你多打听几次就不会错了。如果白老三不要,你就问他是否要做言而无信之人,武婆子不要,你就问她是否要做忘恩负义之人。最后这封信……我亲自去送。”

    兰嫂立即叫了熟悉道路的车夫顾大一道,急匆匆地前去寻人送信。安怡假装自己要配药,叮嘱小丫头不许放人进来打扰她,关紧房门后找出自配的修容膏涂在脸上改了肤色,再将眉毛画得浓且粗,换了一身灰布男装,小心避开小丫头和安老太等人,悄悄开了后门,再将后门从外锁上,快步出了狮子胡同后才招手叫了张马车过来,朝着狗儿胡同而去。

    狗儿胡同位于京城西南角,住的多是外地来的客商,巷口有一家小小的汤面店,店主是夫妻俩,男人主厨女人打下手,现做的手工面劲道清香,精心熬制的大骨汤香醇地道,过往行人都爱往这里吃上一碗面。安怡漫步走入店中,寻了张桌子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面,叫来留着小胡髭、白面眯缝眼的男店主结账:“我忘了带钱,将此物暂时抵押,稍后送钱来换,如何?”

    翡翠平安扣被掬在雪白的掌心里犹如一抹绿汪汪的春水,罕有的美丽。安怡看着店主骤然改变的脸色不动声色地道:“店主识得这东西?”

    店主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诧之色,淡定笑道:“这东西前些天看见货郎挑着卖,二十个大钱一枚,我闺女嚷着要,我嫌假得太明显,就没买。”

    安怡微微一笑:“就算二十个大钱,也可买得三碗汤面。店主没有吃亏。”言罢轻轻将那枚平安扣并写好的信放在桌上,起身往外行去,才行至门前,便听身后传来急急一声:“公子请留步。”

    安怡顿住脚,转头看向探究地打量着她的店主,恬然笑道:“崔如卿,你可认你欠下的这笔债?”

    店主看看手里捧着的那枚平安扣,十分慎重地点了头。

    安怡笑道:“那么,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第146章 三封信(二)

    (第二更)

    永福巷,一个貌不惊人、身材清瘦矮小的半老头子步履蹒跚地走进一座有些年头的宅院里,才刚关上门,兰嫂就从一旁的角落里冲出来,飞快地敲开了那道门,问道:“请问白三爷在么?”

    才刚进门不久的半老头子意外地回头,发现站在门口的仆妇很陌生,自己并不认识,便给开门的学徒工使了个眼色,示意学徒把这个陌生的仆妇打发走。

    兰嫂见状不妙,将手臂飞快插入门缝中,整个人用力往里挤,大声道:“白三爷,我认得你。”

    被人称为白老三的半老头子眼见实在躲不开,不由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是谁?”

    兰嫂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我家主人让我给你送封信,说是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里。”

    白老三袖着手冷冷地看着兰嫂,并不愿意去接这封信,自从他成名之后,无数的人想请托他帮着做衣裳,但他只有一双手,哪里应付得过来?于是他只做熟客,不接陌生人的订单,可是这些人总是想方设法地要请动他,方法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他也只有尽力防备了。

    本以为很容易的事情,没想到这样的难,兰嫂带了几分焦躁拔高声音质问道:“白三爷,你不接信,可是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哪里来的疯婆子?”学徒工们见兰嫂无端攻击备受自己尊敬的师父,不由得大怒,正要把兰嫂赶出去,就听白老三淡淡道:“把信拿过来。”

    一个学徒工忍住怒气上前去接信,兰嫂避开开他,大步走到白老三面前,执拗地把信递过去。白老三瞥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信,撕开信封后,并不看前面的内容,而是先看写信人的落款。

    娇艳的桃红色胭脂在纸上印出一个米粒大小、十分漂亮的篆书:“安”。有微风拂过,幽淡静廖的蔷薇花香扑鼻而来。

    白老三那双裁剪布料、穿针引线自来都十分稳定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把信的内容从头看完,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兰嫂道:“你的主人想要取走存在我这里的衣裙?”

    兰嫂根本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点头又摇头:“我不识字,我家主人信里写了什么就是什么。”

    白老三眼里露出几分挣扎,终究是将信仔细收入袖中,转身走入房里。

    兰嫂不知道这事究竟算是办成了还没办成,呆了片刻还是决定再留片刻,等一等回信。

    白老三慢条斯理地从一个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展开,再掏出袖中新得的那封信,仔细比对两封信的写信人具名——都是胭脂印就的米粒大小的篆字“安”,颜色美得就像是海棠花的汁子不经意间印在纸上,又轻又淡,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擦去,可是白老三知道,这种特制的胭脂并不是女子装扮用的,而是名门贵族的小姐们私底下流行的特制之物,它堪比最名贵的顶级好墨,历经风雨,愈久弥新。

    终究还是来了,白老三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南面墙边树立着的大柜子前,慢吞吞地打开柜门,露出里面依次挂着的绯红、樱草、青碧、象牙白色调四套衣裙,绝美纯粹的色调,如水般滑动的丝绸光泽。看着这四套耗费了他许多心血精力的精致衣裙,白老三的眼里露出十分痴迷的神色。

    这四套裙子从裁剪到完工,再到默默无闻地被珍藏于柜中,差不多五年有余。每一套裙子都是精品,都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和精力。与其他被他目测过甚至亲手测量过尺寸的客户不同,请托他做这四套裙子的客人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就只给了他一个尺寸,并不肯见他,更别说让他近身测量尺寸。原本他是不接这种订单的,因为这样并不能做出最完美合体的衣服,可是他一看到这尺寸就破天荒地开了特例,原因无他,只为这尺寸太完美,更别说对方给的价足够高。从此供需关系一直很稳定,直到对方订做这四套衣裙为止。

    衣料是对方提供的,非常贵重难得美丽,他一直渴望着有朝一日能亲眼瞧见他做的这几套裙子穿在那人的身上。但裙子完工后,一直都不见有人来取,他以为再不会有人来取,他既失望又窃喜,失望的是他将永远不能认识这个完美的天生衣架子,窃喜的是他将可以把这些华美无双的衣裙收藏起来作为自己全盛时期的代表作,等到有一天年老眼花再也做不动时拿来做念想。

    可惜,衣裙的主人终究是来了。

    白老三失神地坐在柜子前看着这四套衣裙,甚至于舍不得伸手去抚摸它们,只怕指尖太粗糙而破坏了它们的完美。

    “师父?”他最疼爱的弟子惊艳地看着这四套裙子,依依不舍地道:“好美……取裙子的人来了?”

    白老三轻叹一口气,犹如即将失去爱人般的沮丧伤心:“好生包起来送出去,让小十二悄悄跟着这个妇人,看她拿了衣裳往哪里去。”

    他们家做衣,就只管做衣,跟踪客人打探客人隐私的事情可从来没做过。弟子惊诧莫名,但看到白老三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没有表示疑问,而是轻轻应了声:“是。”

    兰嫂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两只香樟木箱子,忍不住有些心慌,她知道安怡之前没有付过钱买这家的东西,如果这家人要她付钱,她身上的钱可不够。没等她期期艾艾的表达出她的意思,学徒工们已经格外小心地将两只箱子搬上了她停在巷口的车。

    “走吧。衣服已经给你啦,还守在这里做什么?”之前不让兰嫂进门的学徒工有些不耐烦地赶她走。

    反正天大的事情都有安怡兜着,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找谢满棠。兰嫂坐上车吩咐车夫顾大朝着白云胡同而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坠了个尾巴。

    住在白云胡同的武婆子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刚坐下来端起饭碗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她:“武妈妈,武妈妈,你在家吗?有个大嫂找你。”

第147章 三封信(三)

    (第三更送到,接着三天三更哟,来点鼓励吧,O(∩_∩)O~)

    武婆子疑惑地打量着那个散发着幽淡蔷薇花香的篆体“安”字,确认这就是自己从前见过的那个字。问题是,以此为印鉴的那位田大奶奶已经亡故了,这是谁呢?

    武婆子把信纸递给自家儿子:“念来听听。”

    她儿子念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这人说,她得故人推荐,知道你梳头的手艺是整个京城最好的,晓得你忙不好请,问你是否可以看在这印鉴主人的份上给她梳次头?”

    自己好歹欠过田大奶奶的大人情,既然这人能得到她的印信,想必关系也是不同一般的,只是梳头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武婆子道:“什么时候?”

    她儿子道:“七日后。”

    武婆子屈指一算,不由面有难色,那一日是永昌侯夫人做寿宴客,好几户不能得罪的熟客与她有约,已是排满了的。转头瞧见兰嫂眼巴巴地看着她,遂将心一横,道:“好,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那日一准到。只是不好意思,人太多,得请她起早些儿,我最先给她梳。”

    兰嫂欢天喜地的告辞离去,武婆子的儿媳少不得怪责她:“又说累得受不住了,那就别应了呗,又不是什么重要人家推不脱的。不然让我去吧。”

    武婆子道:“那一年你们爹在外头赌钱给人打折了腿,我到处给人梳头养家,被冤枉偷了安侯府大夫人的一根玉簪,差点就给打死了,家里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你们姐弟几人差点就给拉去卖了换钱赔簪子。多亏他家的九小姐可怜我,相信我,贴钱托人情救了我。我曾说过要给她梳一辈子的头,她却也没要我给她梳一辈子的头,只出嫁后偶尔才让我去帮帮她而已。现下她让人来找我,这次我怎么也不能拒绝。日后又再当别论。”

    她的儿子儿媳顿时不吭声了。

    武婆子还在那里叹息:“这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改日得去给她烧点纸才是。”

    安怡回到家里,见房里放着两个樟木箱子,心里已经有数。待得开箱验过那流光溢彩、从里到外、披帛腰带佩饰一一齐全的四套衣裙,再听说武婆子见信就答应一定会来替她梳头后,心底深处缺失的一只角奇异地被补全了——她的过去并不是全然一无是处的,她并没有被人彻底忘记。

    眼看兰嫂对着四套衣裙已经看得呆了,便含笑叮嘱道:“明日我们家里会添个外管事,他叫崔如卿。你吩咐下去,一定要对他客气尊敬些,谁要是怠慢了他,我决不轻饶。”

    突然就多个外管事了?兰嫂呆了呆,将目光投向一旁衣架上挂着的灰布男装,算是知道安怡这信是怎么送的了。她心里有很多个为什么,譬如安怡什么时候买下这么好的衣裙,为什么又会认得武婆子,这个崔如卿可信不可信,是个什么人等等。但她不敢问,她记得安怡买下她的那一天,曾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就是自取其祸。”

    安怡把兰嫂的疑虑都看在眼里,却无意解释,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借太后这股风腾飞而起是个很花精力和金钱的大力气活儿。这样的机会不会经常有,这次她抓不住,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要让那些人知道,她是一颗真正璀璨的明珠,而不是依靠着太后与莫贵妃的抬举才勉强算得上的所谓“才女”。

    棠国公府里,谢满棠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是极品的云雾钻林茶,甘冽而芬芳。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杯茶和那只烤得又香又软的红薯,还有烹茶和烤制红薯的那个人。

    想必她此刻又在挖空心思地谋划着如何借太后的势一鸣惊人吧?也不知道那个小小的脑袋里,怎么就能装着这么多的算计?谢满棠瞥向一旁瘫在躺椅上无形无状的柳七,淡淡道:“上次我让你去找安怡拿药,你怎么还不去拿来?”

    柳七立即喊冤:“冤枉啊,我当时就去拿来了。已经用了,你还夸真不错。”平时不是都号称记性最好的么?怎地突然就失忆了?

    谢满棠往另一张躺椅上躺下去,直视着天花板继续淡淡地道:“有这么回事吗?”

    “当然有!”柳七坐起身来,正要将当时的情景一一说来,不经意间看到谢满棠的眼神,突然间明白过来这人又是在各种装和端了,不就是想谈谈安怡么?偏就要用这种找茬的方式带出来,便道:“不然你去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你以为我很闲?”谢满棠的语气猛然拔高,顺理成章地表达了他的不满:“她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就只知道从我这里要好处,其他时候影子都不见!”

    “她做的事情可多了。”柳七掰着手指:“给莫天安看病,请了个外管事,从白老三那里买了衣裙,又请着了武婆子梳头……”

    京城有三绝,白老三做的衣裳,武婆子梳的头,杏花村酒楼大厨做的状元席。却不想安怡一下子就请动了其中二绝,谢满棠猛地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道:“她如何能请动白老三和武婆子?她的外管事又是个什么人?”

    看你不露出马脚来!柳七暗自得意,不动声色地道:“我也正奇怪呢,兴许是莫天安帮的忙?”又别有用心地挑唆:“你也别怪小安不来你这里,到底男女有别,你又没生病,对着她也从没好脸色,可不比莫天安又闲又爱讨好人。”

    不怪得不要他给她找裁缝和梳头婆子,原来是早就有人献上殷勤了。他早警告过她不许她接近莫天安那个不要脸的妖孽,她这是把他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呢。谢满棠“哼”了一声,正义凛然地道:“莫侯府的四公子前不久弄死了个无辜的小丫头,再不管就要无法无天了,你觉得呢?”

    莫四公子与莫天安乃是一母同胞,人又怂蛋又蠢恶,犯了事从来都是莫天安出手抹平,这一找茬,莫天安得有些时日没空去寻安怡了。柳七非常钦佩地对谢满棠的公报私仇表示了赞同:“这种恶人果断不能轻饶啊!”

第148章 外管事

    安老太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新任外管事崔如卿。中等身材,留着小胡髭,白面眯缝眼,不说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带了几分笑意,言谈举止更是和她日常所见过的那些人家的仆从们不同,更像是谢满棠府里那位管事梁丰一样,不卑不亢,和和气气的。

    大概要在京城里过活就需要这样的一个管事吧,安老太对崔如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只是担心这位雇来的外管事工钱太高,其次是担心奴大欺主,自己祖孙两个女流之辈会被欺瞒,少不得审贼一样地把崔如卿审了又审。

    安怡静坐一旁,并不出言阻拦或是插嘴,只看崔如卿对自家的老太太是否耐烦。若他不能对她的亲祖母保持耐心和尊重,那她就要对他守信报恩之举的真诚度和可信度表示疑问了。

    崔如卿从始至终笑眯眯,不紧不慢地回答着安老太的疑问,从他哪一年娶的亲,哪一年生的娃,家住哪里,老婆姓啥,做过些什么,甚至于院子里有口井,房前有棵歪脖子枣树都详细描述了一遍。

    虽然他的态度极好,安老太还是有些忧虑,不置可否地回了房。

    安怡示意崔如卿坐下:“崔管事请喝茶,只有我俩在时不必如此拘礼。”

    “姑娘说笑,既然主仆名分已定,那就不容僭越。”崔如卿照旧站得本分,话却一点不客气:“初来乍到,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老太太安心,让其他人信服,不知姑娘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

    安怡想起之前自己曾让兰嫂打探陈知善的事情却一直没有进展,便道:“你去打听个人……”

    崔如卿认真记下,又道:“姑娘既有鸿鹄之志,那还该认真仔细地准备充分才是,该求的情,该用的人,都要用起来,别端着放不下脸,反倒为难了自己。求人,不丢人。”

    这是话中有话,安怡少不得多问一句:“还请你指点。”

    崔如卿正色道:“既然永昌侯夫人请了姑娘赴宴,目的就是要提携姑娘,那姑娘就须得把这机会牢牢抓住了才是。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形容才情这几样您都不缺,更有一手与众不同的医术十分了得,可是要叫人刮目相看,真正记在心里,轻易不敢、不愿得罪您,那就还差一个契机。”

    有一手真正能救命的绝技,又有太后罩着,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考虑到自己可能会有既不能以势压人,又要求人救命的情况发生,从而不会轻易得罪她,凡事礼让她三分。一来二往,就成了习惯。

    安怡当然明白这个所谓的契机是什么,她自己也想过,如果能在宴会上遇着个位高权重,声望极高的人突发急病,太医院众太医一一败退,然后她再飘然而出,亮出神针绝技,轻松针到病除,救人一命,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想归想,哪能那么容易呢?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操作。谢满棠倒是可能有这个本事,但他怎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听她的安排?

    崔如卿打量着安怡的神色,轻轻道:“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若不尝试,就永远都不能知道是否会成功。姑娘还没听明白我的话么?求人不丢人。不管是什么关系,什么人,都是有来有往,常走长亲的。”言罢毕恭毕敬地轻轻退出门去。

    安怡沉思许久,起身去寻安老太:“祖母,我记得之前您说过,我在宫里时谢大人经常使人来瞧您,您曾请他家管事带去你亲手做的青团,回话是甚好,很喜欢?”

    安老太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这还是早年我在一家南方来的大户家里打短工时跟他家厨娘学的。这可是南方名点!这京城里轻易吃不着我这么地道的手艺。”

    越老越爱吹牛,安怡也不戳穿她,笑道:“还能做吗?”

    安老太的眼睛顿时犹如宝石般亮起来:“当然能!你这是要?嗯?”

    安怡假装没看见安老太眼里的八卦探究,严肃认真地道:“咱们不能总是让人家白帮忙,得表示感谢。送钱物,他比咱们有钱得多,好东西更是见过的比咱们听过的都多。我思来想去,就是这样别致有趣儿的吃食最能表示心意了。”

    “你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安老太开始捋袖子:“你跟着我一起做,更能表示心意。来来来,和我说说那个崔什么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好好儿的生意不做,偏来伺候你我两个穷娘儿们?他是疯了吧?”

    “就是他和你说的那样儿呗。他是永定侯夫人举荐来的,大概是想借着永定侯府混个出身吧。”安怡胡诌一气,扶着安老太朝厨房行去。

    说起崔如卿来,其实算是偶然所得。

    那一年她十一岁,陪着祖父去狮子山赏花休闲,在山下遇着了蔡太师正着人往死命里杖击一个人,说是这个人偷了主家的东西,背主忘恩。她记得很清楚,那个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只剩一口气,脸上却满不在乎。她只觉得这人偷了主家的东西还不知悔改,真是活该。

    祖父却道:“这人叫做崔如卿,我记得他,他不是这样的人,这里头一定有其他缘故。去问问。”

    真相是,崔如卿入太师府十年有余,在太师府的一众幕僚中表现得出类拔萃,却多次拒绝以太师府门人的身份出任做官,不是为了别的,只为替妹报仇。他十六岁的胞妹被崔太师的得力爱将强抢奸污,一根绳子投了缳,非但投告无门,那人还青云直上,官越做越大。他寻思着自己怎么努力也赶不上那个人的脚步,索性投入太师府,相机报复。

    耐心等待十余年,总算是得偿所愿,成功让那人中计并家破人亡。蔡太师痛失一名大将,当然恨他入骨,事发当时便不顾正在宴客,只顾要将他打死出气。

    她当时虽然年幼,却觉得报仇雪恨血债血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快意恩仇的崔如卿不该背负污名死得这样窝囊,便出言替崔如卿求情。

第149章 青团

    那时祖父虽然还是首辅,其实在朝堂上已经进退维艰,更是与以蔡太师为首的这一派人势同水火,非得要救崔如卿也不是不可以,但会花费很大的力气和功夫,欠下很多的人情。祖父完全可以拒绝她的恳求,但祖父却答应了她,辗转救了崔如卿。

    养好伤的崔如卿前来给祖父磕头谢恩,祖父让他给一旁伺立的她行礼,言明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办的事。崔如卿很意外自己的性命居然是被这样一个小女孩所救,便问她:“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九小姐的恩情?”

    她年幼天真,觉得施恩不图报才是真正的高尚,正要依照自己的意思把话说出口之际,祖父轻轻握住她的手,沉声道:“现在她有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记得,你欠她一条命,一份情。若是将来有一天,她被人欺负了,需要你帮忙,那么,你就要站出来为她出气。”

    崔如卿思忖片刻,微微笑了:“九小姐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用得到我的那一日吧。”

    这是一个美好的祝福,她懂得,她朝崔如卿笑得灿烂:“多谢您的祝福。”

    祖父郑重其事地把她的平安扣在上好的宣纸上印下一个小小的“安”字,递给崔如卿看:“见扣如见人,见印如见人。”

    离开安侯府的崔如卿犹如一滴水融入到海水里,很快就没了消息,她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直到她重获新生,她才又在梦深处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想起在她出嫁前,他曾通、托人给她送过一份贺礼,告知她,他已成家,在狗儿胡同开了家面馆,生意挺不错的,希望九小姐有空的时候去吃碗面,他一定用最好的食材亲手调制。

    所以那一天,她出现在狗儿胡同的夫妻面馆里,凭着平安扣就轻易赚得崔如卿答应关了面馆来帮她的忙,她高兴而意外,心里充满了对祖父的感激和敬佩——兴许那时候祖父就看到了她波折苦难的未来,但懵懂的她却一次次地错过了祖父为她布下的救命棋子。如果祖父稍许去得晚一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这个问题她永远都无从得到解答,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生活却还在继续着。安怡微笑着把团好的青团放进蒸笼里,记得小时候乳娘曾和她说过,心情愉快时做出来的饭菜点心与心情糟糕时做出来的味道绝不相同,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讨好谢某人,那就应该认真对待才是。

    白甜瓷盘子里摆放着十二个桂圆大小、青绿如碧玉的青团,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安怡满意地将食盒盖子盖上,拿不定主意是自己亲自送去,还是使人送去。

    安老太赶她:“去收拾收拾吧,看看你这模样,弄点吃食就弄得这样的狼狈,将来嫁了人可怎么操持家务?”

    “谁敢挑剔我这个?能娶我的必然挑剔不起我。”安怡十分霸气地扔了这样一句话,决定不管去不去都先把自己收拾妥当。

    安老太揭开食盒盖子,歪着头盯着盘子看了会儿,吩咐黄鹂:“去把正堂里的那盆兰花摘两朵来。”

    “?”黄鹂弄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安老太将眼一瞪,拐杖一抡:“还不麻溜些?不许给姑娘知道。”

    黄鹂害怕拐杖,忙去摘了两朵兰花,眼睁睁地看着安老太小心翼翼地将这两朵名贵幽香的兰花放入了白瓷盘中,装点了青团。

    “让顾大备车,我马上要出去一趟。去厨房寻着老太太,把装了青团的食盒拿来,另外再把莫侯府送来的白茶拿上一盒。”安怡决定还是自己去一趟,正如崔如卿所言,有什么可端着的?有什么好为难的?她不就是个死了又侥幸活过来的人吗?她连行医都做了,为什么有人可求却不去求?她是安怡,不是安九小姐。

    马车驶离安宅大门,崔如卿袖着手站在门前目送马车走远,心里很满意。不管这个小安大夫是个什么由来,又怎会得到安九小姐的贴身信物,关于安九小姐死得不明白的说法是否真实,就凭着她的务实聪慧,他应该不至于太吃力。可是,她最好不要骗他,不然,他会让她知道小人物的可怕之处。

    棠国公府,绿波堂,垂柳绿水相依流淌。安怡坐在竹屋的茵席之上,郑重其事地将食盒递给小厮甘辛,厚着脸皮笑道:“我家祖母亲手做的,没什么可答谢大人的,听说这青团还算合大人的胃口,所以就又做了让我送来。”

    谢满棠面无表情的示意甘辛打开食盒盖子给他看。甜白瓷的盘子,十二枚大小一致、碧玉般润泽的青团摆放得格外整齐,又有两朵幽香扑鼻、形状幽雅的名品兰花盛放于其间。很别致,很用心,这不像是安老太那样的人会做的,倒像是对面女子的手笔。谢满棠皱起眉头,久久看着这盘赏心悦目的青团,努力不让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火气就此烟消云散。

    安怡不明白那青团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谢美人看得这样认真入迷。正想探长脖子窥探一二之际,谢美人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表情格外的严肃。安怡吃了一惊,莫非这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就算是怀疑她在食物里下了毒,他谢某人也没练就一双毒眼,只凭看就能看出这青团有问题吧?

    哪怕就是死也得知道其实死在哪里才是,安怡清清嗓子:“大人,这青团……”

    谢满棠意味深长地朝她一笑:“这青团怎么了?”

    安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笑笑得小心肝乱颤,没事别笑得这样恐怖好不好?会勾死人的。不过这笑容看上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是,她真诚无比地道:“这青团虽然只是寻常吃食,却代表了家祖母和我的一片诚心。”

    谢满棠收了笑容,盯着她淡淡道:“你的诚心在哪里?我看不见。”难道就是那两朵兰花?哼,他府里到处都是花!而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兰花了!既然有心讨好,为什么不挑他喜欢的花?

第150章 收买不了我

    安怡被看得有些尴尬,眼神飘忽地道:“我也曾给我家祖母打下手帮忙来着,菜是我亲手择洗的,团子也是我团的……”话未说完,只见谢满棠已经伸手拿了一个青团,慢条斯理地喂入口中吃了起来。

    看来是不需要她解释了,他应该是还满意,也是真的喜欢吃,并没有怀疑她下毒什么的,刚才一定是在拿乔端架子。安怡笑眯眯看着谢某人吃东西,有种挑食不听话的小朋友终于听了话的欣慰。

    味道不错,谢满棠吃了一只青团,从容不迫地接过甘辛递过来的手巾仔细擦净了手,又接过丝巾擦嘴,瞟着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好吃吧?好吃吧?夸我吧!夸我吧!”的安怡,面无表情地道:“难吃死了!这种东西都拿得出手,你确定不是想毒死我?”

    你去死!噎死你!吐不出来就拉死你!安怡差点掀桌,内心无数咆哮,真心觉得自己此生就没遇到过比谢妖人更招仇恨值的人,这就是个不讨喜的千年老妖!

    谢满棠看着安怡的脸从喜悦期待瞬间化成暴跳愤怒,再从愤怒暴跳变成憋屈隐忍,心情不由大好。有事时想得起他,没事就想不起他,把他的话全部当成耳旁风,他都还没去安宅里闲逛喝过茶呢,凭什么莫天安那个不要脸的就可以?这丫头欠收拾,别以为几个野菜团子和两朵花就能收买了他,他不稀罕。

    安怡忍了又忍,将谢妖人问候了无数遍,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大人既然不喜欢,这青团子吃下去就会不消化的。我这里有消食的药丸,大人要不要来两丸?”

    “不用了,没事吃什么药!你以为我是那种没事就把药当饭吃的病秧子吗?”谢满棠抬抬下巴,示意甘辛把食盒收下去,倨傲地看着安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想求我帮你做什么?”

    都被无情奚落了,再被他气走了不是挺吃亏的?我不气,我不气,安怡默念着不气歌,笑得格外谄媚:“是这样,我觉得永昌侯府这场宴会必须要慎重对待,为了不让太后娘娘失望,也为了不丢大人的脸,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契机……”

    谢满棠冷着脸听完她的计划,道:“那你觉得谁最合适呢?”

    安怡不确定地道:“不知道蔡太师会不会去?”其实她知道蔡太师一定会去,当年祖父之所以会落败,固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要收权,但蔡太师和太后娘家人的联手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之一。况且蔡太师为人最是奸滑,历经风雨而不倒,发展至今已隐然有蔡半朝之称,今上不喜朝臣弄权,自是迟早总要拿他开刀。他非常需要一个有力的人能在他出事时替他说两句好话,故而太后娘家弟媳奉懿旨做寿,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晃上一晃,以表重视与亲近。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设计朝中重臣,国之栋梁!真是想出名想疯了,你这是不想活了?若是活腻歪了,趁早去跳金池河死个干净,别拖累了别人!”谢满棠色厉内荏,心里却为安怡喝彩,果然野心勃勃,胆大妄为,挑的人也挑得极不错,他没看错人。

    “我错了,大人批评得极是。”安怡立即站起身来,垂着两只手老老实实地站好听训。谁让这老头儿当年和她的祖父做了对手呢?有名望又年老体衰,皇帝已经厌倦并提防着他,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对象,不算计他算计谁?

    认错认得这样的快……谢满棠没了脾气,心里莫名地既烦恼又舒坦,板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也就是我才忍得你,这话不许当着其他人乱讲,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这话透着股子咱们是自己人的亲近意味,安怡偷偷瞟了眼谢满棠,见他脸上果然没有真正生气愤怒的迹象,就又大着胆子轻声道:“您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您瞧瞧谁合适就是谁了。”要不,你挑个仇人来成全我吧?但这话她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的,不然谢妖人一定会瞪着她义正词严地说:我是那种人吗?

    还没死心呢!不怪得亲手做青团,又舍得在盘子里摆放兰花。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吗?要是他就是不松口呢?她会如何?就此翻脸?还是去求别人?谢满棠皱着眉严厉地看着安怡道:“不行。”

    这句“不行”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力度啊,安怡从前见过他安排指挥手下人做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说一不二。若他真不答应,那应当是不容拒绝的“不行!”而不是慢吞吞的“不行。”既然他今日要特意为难她,那她就顺从他,只要最后他肯答应她,就一切都是值得的。安怡小声应道:“哦。”

    “哦什么?属鹅的啊?”谢满棠难得找着安怡肯乖乖听训的时候,越说越顺口:“小安大夫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恐怕早就被病秧子吹捧得忘了吧?”特别是那种女人似的病秧子。

    安怡小声道:“没什么人吹捧我啊。”

    还敢顶嘴?打量他是瞎子、聋子呢?谢满棠恶狠狠地瞪过去,语气凉薄得很:“既不肯听又何必来?你这段时日不是治了不少病秧子么?随便拉个出来溜溜就够了。”

    安怡垂了眼,努力保持沉默。求人不必端着,端着就别去求人。病秧子,病秧子,左一句病秧子,右一句病秧子的,这是指的……嘿,不就是指莫天安吗?安怡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再看黑了脸的谢某人,就觉得有几分好笑了——你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这样的转弯抹角,说了许久也始终没说到正题上有意思吗?

    谢满棠一板一眼地说了许久,打量着安怡定要发飙的,谁知她从始至终就是低眉顺眼地左一个“是”,右一个“好的”,倒把他噎得不轻,于是那想要等着安怡发飙时趁机点出来的,“很可能”是莫天安介绍来的白老三及武婆子等“被人吹捧的事实”就没能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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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安九还在

    安怡一边听一边喝着谢某人的好茶,喝淡了一壶正要叫甘辛再上一壶时,突然发现谢某人没了声音。抬头一看,谢某人生气地瞪着她,一脸便秘的表情,便镇定自若地将茶杯放好,看着谢某人非常诚恳地道:“大人说的都是对的,我年轻不懂事,很需要您指点。实不相瞒,我在宫中之时不能得到大人的教诲,总是心虚忧虑不已。还有,上次大人让柳七哥给我的分红,真是雪中送炭,多谢您了,当初一句玩笑话,难为您就记在了心里,您真是正人君子。”

    被批判的人不但将你批评她的话全盘照收,一点怨言都没有,还满口都是对你夸赞和感谢,你还能做什么?继续挑她的毛眼,和她过不去?那不是和那唠叨没见识、心胸狭窄的妇人一样了么?谢满棠绝不肯承认想说却没能说出来的感觉很憋屈,板着脸顺着安怡的话头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这样没见识,更不许自作主张。”

    安怡继续装乖巧:“记住了。”

    谢满棠根本不信。一时的柔顺不过是为了要求他帮她做事而已,但他今日偏就不让她得偿所愿,便道:“回去吧,收拾妥当,别给人看了笑话去。”见安怡不死心地还要旧话重提,将眼一瞪:“可是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

    安怡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起身告辞,因见一旁还放着她带来送礼的那盒出自莫天安的白茶,很是干脆利落地抄起收入袖中带走——若是事后给这厮查着这茶来处,她岂不是又要受一回冤枉气?还不如带回去自喝也好,送人也好,总不至于好处没沾着,倒惹一身腥。

    谢满棠看得清楚明白,不由一阵郁闷,有这样的人吗?这茶分明是带来送给他的吧,怎么好意思又带回去了?不由一阵气闷,却又不好意思追着安怡要回来。只得恨声命下人把那剩下的十一个青团蒸热了来,想象着自己在吃安怡的肉,嚼她的骨头,喝她的血,于是很是解气愉快地把一整盘青团吃了个精光,末了,看着那两朵被下人一并蒸熟了的兰花,正好趁机发飙骂人散气:“是哪个蠢货干的?!把他的手也放进去蒸熟了!”

    小样儿,他不就是好心点拨了她几句吗?竟敢把送他的东西又带回去了,给他等着瞧。

    安怡回了家,崔如卿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恭候,服侍着她往里走,问道:“姑娘,事情可成了?”

    虽然没能得到准话,但凭着她对谢妖人的了解,这事儿已是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要得做不成,除非是谢妖人的力量不足以成事,要知道,蔡太师这老货红火的时间可长了,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当年谢妖人的爹出事时他就在先帝身边伺候,可也没见他帮着说过一句好话。固然谢妖人不至于将仇恨转移到他身上,但也绝不会喜欢他就是了。若能损害这样一个人的利益成就自己的利益,安怡相信谢妖人是绝对不会心软手软的。

    这是一种直觉,安怡本待要将自己的推测说与崔如卿听,但看到崔如卿那双始终含着笑意的小眼睛,果断多留了个心眼,装作十分困扰担忧遗憾地摇着头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我被狠狠骂了一顿。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谢满棠说得对,这事儿即便是要做也不能让她和他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不然就将是一个天大的把柄,一辈子的心病。

    崔如卿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遗憾或是不信的表情来,只是跟着叹息了一声,再诚恳地宽慰安怡:“看着姑娘就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用太担心,迟早总会功成名就。”

    “只能希望如此了。”安怡随手把袖中那盒白茶递给崔如卿:“这茶不错,崔管事拿去喝。”

    崔如卿也不拒绝,含笑谢过,告辞离去。

    安怡回了房,默坐许久,起身对了镜子将眉毛细细剔作了远山长眉,再随手换了个妇人发式,错落有致地插上几枝头钗,然后微微一笑,于是镜子里这张青春貌美的脸便与记忆深处那张熟悉的脸更多了几分相似。

    安氏一族的美人通常生得长眉大眼挺鼻雪肤,安怡是这样,从前的安安也是这样,她只需稍作改妆便可令得这二人形似几分。至于那最要紧的气韵举止,她本来就是她,只需将压制着的本性一一自然发挥出来就是活脱脱的安九重又站在了众人的面前,装都不用装。

    安怡微笑着拿起螺子黛,将眉毛细细地描了又描,再将些脂粉扑在脸上,精心描红了唇,托腮凝眸笑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安九,你还在。”

    她若是穿上柜子里的其中一套衣裙,再这般好生改装一番走出去,会不会让那些人心跳加快,夜里做噩梦?果断是要的。安怡将柜子里的几套衣裙一一取出来,挨着试了一遍,再叫来兰嫂:“去把崔管事才请来的针线上人带过来,把这里、这里都收一下。你亲自看着,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年的她更丰满一点,现在的她却更紧实纤瘦一些,白老三的手艺固然极好,衣服却必须得合身才是。她犹记得,当年矢志为未婚夫守一辈子寡、不得不装扮得清淡朴素的张欣,每每见着她穿了白老三精心制作的衣裙,梳着武婆子替她弄的最新颖的发型出席宴会时,那种又酸又痛还要拼命隐忍的别扭表情。

    别人心里不舒坦,自己却只当人家触景生情,十分不过意,便处处为张欣说好话,对张欣格外怜悯照顾,这一怜悯照顾,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丈夫全都照顾了张欣。自己还真是大傻瓜一个,一个真正想要清心寡欲地为未婚夫守寡的女子,又怎会如此热衷于出席各种聚会活动呢?哪怕她就是穿着打扮得再朴素,也掩盖不了她喜欢热闹,想要借此出名的实际愿望。

    张欣,你可别让我失望,你一定要去哟。安怡微笑着把要戴的首饰一一挑了出来。

    (所以我决定变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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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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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医手遮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手遮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手遮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