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侍卫与面首
长公主府霞气冲天，红绸锦缎挂了一片，包住了檐角，一派祥和的气象真像是天神要降临了一样，彩灯萦绕灯笼似火，宫女太监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地跪着迎接这里的主人，玉翎长公主洛清羽。
玉翎长公主端庄地走进府里，拖着她长长的裙摆，回到房间，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要面子还是要吃的？要吃的！面子能吃嘛！
“公主，公主您还是先换衣服吧……”
丫鬟们一拥而上。
“你们先让本公主吃！东！西！”
沐菱两只手抓着糕点塞了一嘴，什么破仪式开了这么久还不让吃饭，委屈死人了。
丫鬟们不敢违抗她，只能在一旁候着。
吃饱喝足的沐菱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凳子上，立刻就有丫鬟给她摘发饰，哎被人伺候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公主，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晨光，专门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
一个长相纯美衣着清新简朴的小姑娘对沐菱行了个礼。
晨光？！还真彩呢……
沐菱扶额。
总算是卸掉了头上的千金铁，换成了沐菱喜欢的紫色仙女裙，擦掉了脸上的大浓妆，沐菱觉得清爽多了。刚想出去转转，刚迈出了个脚，门前就有一个人半跪在她面前：
“公主，卑职是公主的贴身侍卫时星天，负责公主的安全。”
哇，一身荣耀魅惑蓝，英姿飒爽的小哥哥半跪在她面前，眉目灿若星辰，身姿仙气十足，派一个男的当她的贴身侍卫，还是个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舜哥哥几个意思啊！
“免礼。”
沐菱刚这样想，院子里突然进来十几个同样容貌昳丽青春年华的男子齐齐向她跪下：
“公主，臣等是皇上御赐给公主的面首，负责陪伴公主。”
沐菱当场晕倒。
晨光虽在她旁边但是她太重了没能扶住她，沐菱后背磕在了台阶上疼得紧，四周所有人跪了一片：
“长公主保重身体。”
保泥煤的保重！
“都给本公主走开！跟皇兄说本公主不需要面首！”
沐菱觉得她的脑细胞有点疼。
众人纷纷散去，沐菱觉得好些了，只剩时星天还颤抖着跪在一边：
“公……公主，那您还要卑职吗？”
“要啊，为什么不要！”
侍卫还是得要的，不过沐菱才不会对他感兴趣，哼。
等等，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叫啥？”
“回公主，卑职叫时星天。”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时星天，时星茗。
“你跟皇嫂什么关系？”
“回公主，卑职是皇后娘娘的亲弟。”
沐菱再次晕倒。
她和时星天，皇上妹妹和皇后弟弟？怎么感觉怪怪的？
舜哥哥不会是要安排她吧？舜哥哥都知道她和苏景玄的事了，怎么这样做，太过分了吧？
沐菱越想越气，顺手抽出了腰间的鞭子啪地一下就打在了时星天的背上，渐渐有血渗出，时星天一声不吭。
“你怎么不躲？”
沐菱有些惊。
“卑职不敢违抗公主。”
“……”
沐菱手又开始抖，她这个怕软不怕硬的弱点太明显了，不能这样，她得克服。
“不敢违抗是吧？”沐菱长鞭一振，“来人，按住他。本公主今天不把你打得皮开肉绽本公主就不叫洛清羽！”
时星天：！
立刻跑来了一众人把时星天牢牢地按在地上，时星天终于说话了：
“公主饶命！毕竟……”
“毕竟什么？”沐菱翘起嘴角，“毕竟你是皇嫂的弟弟？你要拿皇嫂压本公主吗？”
时星天顿了顿：
“毕竟打人还是挺累的，累到公主就不好了……”
沐菱：“……”
她想让时星天有点骨气怎么就是做不到呢！算了，她放弃了，今天有点累，先回去睡一觉。
“晨光，你找个有点力气的人打他二十鞭，本公主先回去睡觉了。”
时星天：“……”
这样就不累了，对吧。
沐菱回头就走，她超级希望时星天能叫住她，希望他能有勇气跟她这个刁蛮公主叫板，为自己辩解几句也行啊。
可她都踏进房间关上了门，时星天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门外鞭声响起，沐菱靠着门呆坐在地上，眼眶瞬间湿了。
她想起了之前那个对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脾气超级好的苏炜，像一只温柔乖巧的猫咪，就算她凶得像只刺猬，他也愿意拥抱她。
还有那穿越以后的苏景玄，她的鞭子打在身上也能一动不动，笑如春风。
明明不久前他还跟着她叫洛桦舜“舜哥哥”，他说沐菱的舜哥哥就是他的舜哥哥，他怎么就去轩霖跟别人琴瑟和鸣了呢？就把她自己扔在了这里……
鞭声停了，沐菱抹了把眼泪挣扎起来打开门，一身伤痕的时星天面向着她跪在庭院中间低着头，不言不语。
沐菱刚止住的眼泪又刷地一下掉了下来。
不，这不一样，沐菱安慰自己，他是因为自己是长公主才这样对自己的。
“公主，你别哭……”
时星天看了她一眼有些慌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晨光，”沐菱努力地擦干眼泪，“好好照顾他。”
晨光得令，沐菱跑开了，跑得无影无踪。
天色渐晚，迢迢银汉星煌煌，银烛秋光冷，萤火扰荷塘。沐菱静静地趴在池塘边的玉石栏上，看着那淡淡银波，仿佛寄了无限情丝。
很多年前，洛清羽和苏景玄曾经在这池塘里扑腾过，水波里纠缠中苏景玄拿命救她的时候，看见了她身上妖艳的沁芳花。
这段缘分真是太过可笑，无论是清羽景玄，还是她和苏炜，都一样。
孤枕难卧，清泪难躲，沐菱躺在了宫里十一月冰凉的地上，看着淡漠的月光，她喜欢凉意从背后袭来的感觉，这种凉从外渗透到身体里，与心中的凉融为一体。
远处缓缓走过来两个身影，沐菱极不情愿地仰头看了看，原来是晨光和时星天。
“公主，地上凉。”
晨光说。
“没事，我就躺一会儿。你怎么也来了？”
沐菱看着时星天。
“为了保护公主安全，卑职必须时刻守护在公主身边。”
时星天说。
沐菱没好气地指着他：
“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本公主身边消失！”
她看见时星天更想哭了，绝对不能让他们看见。
“遵命。”
时星天立刻离开钻到了旁边的草丛里暗中盯着沐菱。
沐菱：“……”
优秀！
第九十章 鲛人与毽子
沐菱觉得自己像躺在雪堆里，十一月的天气她只穿了单薄的衣裳，转头瞥见那纷飞的萤火，又掉下了泪来。
浓浓的夜色中，千里之外的他应该在红帐中跟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吧。
“公主，小心着凉。”
沐菱终于坐起来，蹭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撩了下遮挡住了视线的长发，心灰意冷一样趴在桌上：
“晨光，去给我拿几壶酒来。”
晨光竟然没有劝她，行了个礼就走了。
忘了他的容颜，忘了他的温柔吧，醉一场就全都忘了吧，她已经很累了。
沐菱弱弱地垫着胳膊趴在桌上只露出两只耷拉着的眼睛，听见有脚步声渐来，以为是晨光就没怎么在意；待来人端坐在她旁边，她向上瞥了一眼，才突然一下从桌子上弹了起来：
“清滢？”
洛清滢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裙摆，拿起壶给沐菱倒了一杯：
“听闻姐姐想喝酒，可是想念心上人了？”
沐菱的脸瞬间变红，什么都没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嘴里的感觉却不一样：
“这是，沁芳花茶？！”
“是啊，”洛清滢微笑着说，“清滢给姐姐讲个故事吧。”
沐菱笑了，以茶代酒，她的这个妹妹着实有意思。
“传说南海有美貌鲛人，久居深海之中，偶遇一俊朗天神，与之相恋。
可是天上不允许他们相爱，天神就与鲛人约定了一个时间，每年春暖花开之时他就会下凡与鲛人相见。
鲛人就痴痴地等着天神，天神也很守约，每次都准时来与鲛人相见，直到有一天……
天神下凡的时候跟来了一个女天神，看上去和天神关系特别好，鲛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过了一个周期，天神并没有来找鲛人，鲛人以为天神爱上了天宫里鲜妍明媚的女神仙，早就把她忘了，就整日泣珠，自暴自弃。
过了很久以后，天神终于来找鲛人，那时的天神已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了，原来他上次没守约是代表天族去降服魔族了，还打了胜仗，从此天君允许天神光明正大地与鲛人相见。
清羽姐姐，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世说鲛人之语，深海而居，温柔绮丽……
沐菱心中回响起了那首苏炜给她唱过的《山有木兮》，她当然知道洛清滢故事里的意思，清滢是觉得她心里想得太多，苏景玄只是被琐事缠身，就像舜哥哥一样，登基以后才敢娶时星茗，时星茗都等了那么久，那她等等苏景玄又何妨呢？
沐菱抬起袖子抹干了泪水，笑着对洛清滢说：
“谢谢妹妹这么晚还跑过来安慰我，我觉得心情好多了！”
洛清滢开心地笑了：
“姐姐没事就好，那清滢就回去睡觉了，姐姐晚安！”
沐菱微笑地看着洛清滢的背影，觉得心中轻快，站起身搂住晨光的肩：
“我们也回去吧！”
晨光从来没跟公主勾肩搭背过，差点腿一软跪那儿。
沐菱貌似把草丛里的时某天忘了个一干二净。
回了府里，快到房间才突然想起来：
“啊，我是不是把时星天给忘了！”
一转身，时星天已在身后：
“不知公主唤卑职何事？”
妈妈咪呀，这个时星天还真是敬业，真的是一步不离地保护着她呀，而且这一路上她都没注意到。
“那个……”沐菱挠挠头，迷之尴尬，“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我那时候情绪上来了……要不，你打回来？”
看着嬉皮笑脸的沐菱时星天直接跪了下来：
“卑职不敢。”
沐菱扶额，他也太无趣了吧。
“从此以后，你们不用自称奴婢、卑职什么的，就自称我，不用叫我公主，直接叫我清羽，有人问就说是我让的，听见没？”
“是。”
两人低头行礼。
沐菱一口气卡住：
“不用行礼，你们这样怎么跟我做朋友啊？”
“卑职/奴婢万万不敢做公主朋友。”
沐菱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睡觉。”
看来想跟他们好好相处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啊。
第二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光霞万顷，沐菱起了个大早，不知道从哪搜罗了一堆鸡毛鸭毛，坐在门槛上拿绳子扎啊扎。
“公主，您这是……”
晨光疑惑刚要问，被沐菱瞪了一眼，赶紧改口：
“清羽，你在干什么？”
“做个毽子，嘻嘻嘻，”沐菱春光灿烂地做着手里的活，“胶水拿来。”
“什么水？”
晨光一脸茫然。
沐菱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这个时代好像没有胶水。
“那个，浆糊有吗？”
哼皇兄还要她学什么琴棋书画，太枯燥了她才不要学，她只想玩。
没有铁片，用布包了点沙子做底座再把差不多长度的羽毛粘上去，一个简易的毽子就做成了。
沐菱看着自己做的丑的一批的毽子，感觉比低配版还低配版。
算了，管它低配高配，能踢的就是好毽子。
湫飒的药好加上沐菱伤口愈合得快，才受过伤没多久就能蹦蹦跳跳的了，沐菱十分开心。
“时星天，昨天的伤怎么样了？”
听见沐菱叫他坐在门口台阶上嗑瓜子的时星天连忙起身跳到院子中间：
“回公主，呸，清羽，我没事了。”
沐菱晃了晃手里刚做好的毽子：
“那你陪我踢毽子呀！”
“毽子是啥？”
“……”
哎他们古人没有手机电脑玩也就算了连毽子都没有，太惨了点吧。
看到沐菱做的东西时星天挠挠头：
“这个不是叫燕子么？”
哦豁？只是名字不一样啊。
“小天儿，接着！”
沐菱抛起毽子就是一脚，时星天还没来得及因为这个“小天儿”愣一会儿就慌忙接住了她的毽子再给她踢回去，沐菱起身一个回旋踢差点把毽子踢到时星天脑门儿上，还好时星天闪得快，在空中一个翻转刚好把沐菱的毽子踢了回去，沐菱在心里赞叹了一下他的功夫又接住踢回，这回时星天没有接，而是恭敬地站在了一边。
什么情况？
毽子砰地一下砸到了来传话的太监头上，把他的帽子砸歪了45度角。
沐菱：“……”
太监整理了一下帽子，朝沐菱行礼：
“长公主殿下，皇上召您入宫。”
皇兄是有什么事找她吗？
去看看再说。
第九十一章 溜了溜了
青石板路旁点点翠叶上白露未晞，金碧辉煌的宫殿隐约飘着瑶琮花和沁芳花的味道，一身龙袍庄严高贵的洛桦舜端坐在中间挥毫泼墨，洛清滢则在旁边乖乖地站着，看似一派和平。
沐菱端庄大方地走进去看见她舜哥哥笑嘻嘻地行了个礼：
“臣妹拜见皇兄。”
一阵凉风袭来，听到她的声音洛桦舜抬了个头，冷冷地看着她，像冬天的负雪苍山。
沐菱看她皇兄表情不对，收起笑容赶紧双膝跪在地上。
今天风向不太对，还是小心吧。
洛桦舜不紧不慢地把毛笔放好，扶了扶自己的龙袍一角，面无表情地问：
“为什么给皇后下毒。”
啊咧？下毒？！
沐菱一脸茫然，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天上那么能掉东西，倒是掉个馅饼给她啊。
“臣妹没有下毒，请皇兄明查！”
“真的没有吗？”
洛桦舜怀疑地问她。
沐菱由疑惑渐渐开始生气：
“皇兄，你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我可是用命救过皇嫂的人，你这也太恩将仇报了吧？”
“大胆！”洛桦舜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沐菱幽怨地看着他，洛桦舜接着说，“这件事情朕会查清楚的。”
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过去了，洛桦舜仍然拿着笔写着字，沐菱仍然跪在那，皇宫里一种迷之尴尬与寂静，洛清滢满心担忧地看着她。
“那个……皇兄……臣妹能回去了吗？”
沐菱试探地问，毕竟跪久了膝盖好疼的说，这地面也太硬了。
“不行！”
洛桦舜皱眉。
我的天呐，皇兄好凶，哇舜哥哥竟然凶她，这笔账她先记下了。洛桦舜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她只好跪着，寒意入骨，她的膝盖真的支撑不住她的体重了，她咬着牙忍着。
突然有个太监从门外进来给洛桦舜呈上了一盒东西，洛桦舜把它放在桌上，
“这在你府里搜出来的致幻粉你怎么解释？”
沐菱懵了。
致幻粉？她啥时候有过这东西？
洛桦舜突然走下龙座，走到沐菱身边，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她外衣袖外翻露出了中衣，中衣袖口赫然出现了致幻粉的痕迹。
“这你又怎么解释？”
洛桦舜甩开了沐菱，那力度之大直接把沐菱掀翻在了地上。
沐菱知道了，这是有人在陷害她。
“可臣妹没有给皇嫂下毒的动机啊！”
沐菱挣扎着说。
“你看时星天不顺眼别以为朕不知道，可你也不能迁怒于皇后啊！”
时，时星天？！这也算理由？那她今天早上还拉着时星天踢毽子又怎么说？
她趴在地上冷静了下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所有证据都指着她，她怎么辩解都没有用的。
“臣妹没什么解释的了，皇兄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臣妹只是觉得，那个红林里臣妹救小嫂子流的血都白流了。”
“你！”洛桦舜似有点生气，“来人，把她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沐菱笑了，舜哥哥当了皇帝就不是她的舜哥哥了，皇位有毒，登上皇位的人都会换一个里子，再也不念什么亲情友情。
打吧，她不想说什么，说多无用，到时候舜哥哥知道真相自然会愧疚的。
“皇兄息怒！此事未成定局，臣妹也是绝对不相信清羽姐姐会做这样的事的！”
洛清滢终于看不下去了跪在洛桦舜面前。
洛桦舜瞥了洛清滢一眼，对沐菱说：
“今天清滢给你求情就不打你了，你回去好好反思，没有朕的命令一个月不许出府。”
沐菱忧伤地看了看高高坐在上面的洛桦舜：
“遵旨。”
她膝盖疼得起不来，还是清滢扶了她，她离开了大殿觉得心灰意冷，洛清滢搀扶着她，小声说：
“清羽姐姐不必伤心，不就是不能出府嘛，清滢可以去府里找姐姐玩啊！”
“还是别了吧，我估计这会儿谁碰我谁倒霉！”
“……”
晨光扶着沐菱回了府，时星天默默跟着，一路沐菱都没有理他。
“清羽，皇上为什么找你啊，你没事吧？”
时星天有点担心她。
“我！好！得！很！”
沐菱一字一句，啪地一下关上房门，把时星天结结实实地关在了外面，把晨光也留在了外面。
沐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她不想跟宫里的人玩什么心机，这次禁个足，下次他们就能想办法弄死她。
皇兄事务那么多也没时间调查这些，肯定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行，她得走。洛桦舜不让她出府，她就偏要出府。
沐菱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她包了一个简易的包裹，等到晚上趁着夜色正浓，溜出了自己的房间。
“清羽，你去哪？”
最先发现的一定是晨光和时星天。
沐菱塞给晨光一张纸：
“晨光，以后公主府的事务就由你管了，我得走了。”
舜哥哥，你已经登基，怕是以后也不需要清羽了，清羽走了，给嫂子下毒的事清羽真的不知道，你能查就查清楚吧，差不清楚的话就派人把清羽抓回来赐死好了。
宫里水深，清羽上岸了，再见。
这都是清羽的决定，请不要为难公主府的人，都算在清羽一个人头上好了。
“清羽……”
时星天抓住了她。
“时星天，收拾收拾跟我走。”
时星天：！“我？”
“对，就是你，还有别人叫时星天吗？”沐菱嘿嘿一笑，“皇兄诬陷我给皇后下毒，我就掳走皇后的弟弟，哈哈哈哈……”
时星天：“……”
月转碧梧移鹊影，露低红草湿萤光。沐菱抱着她的小包袱，一身紫衣隐于夜色之中，出了房间出了庭院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时星天一身黑也没有人发现他，他乖乖地跟在沐菱后面，沐菱怎么走他就怎么走。
“清羽……”
时星天终于说了句话。
“嘘，别出声。”
沐菱躲过了重重把守，绕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看样子应该很快就可以出府了，开心。
“清羽……”
时星天又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
沐菱头都没回地应了一声。
“你走错路了，这边是死胡同。”
沐菱：“……”
第九十二章 逃出生天
话说沐菱路痴在自己家还走到了死胡同，为了自己并不存在的面子，不能慌：
“死胡同怕什么，我们翻过去。”
功夫还不错的沐菱两三下就翻过了墙，功夫同样不错的时星天也两三下就翻过了墙，翻过了墙的两人愣在了原地，原来前面还有一堵墙。
有毒吧……
一阵带着莫名气味的风刮来，沐菱闻到了粮草和粪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一个地方有，心里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一阵开心，两三下又翻过了这堵墙。
紫裙一转一瞬间仿若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沐菱稳稳地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自恋就对上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沐菱一惊，这啥玩意，马也一惊，抬起腿就踹中了沐菱的肚子，她没来得及躲开，被马蹄一下踹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后面的墙，把她疼了个半死。
还真能尥蹶子啊……
事实证明，没事不要突然出现在马面前，它近视眼，见谁踹谁。
还没来得及挣扎起来，刚翻过墙的时星天刚好踩到了她的身上。
沐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清羽你没事吧？”
时星天有点慌，连忙过去扶起她。
沐菱白了他一眼：
“我这身衣服你洗。”
时星天惊愣着点了点头。
沐菱牵了匹马，时星天也牵了匹马，夜色正浓，沐菱摸了摸她的马儿，轻轻在它耳边说：
“马儿马儿你要乖啊，别出声，出去了带你吃好吃的。”
马儿开心地应了一声：
“嘶！”
沐菱捂头，她觉得这一声下去公主府都震了三震。
他们一动不敢动，听着呼啸的风声，半晌，似乎没什么声音，并没有人发现他们。
呼，警报解除。
他们绕到了一条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路，时星天有点不敢相信沐菱的方向感：
“清羽，你确定可以走这条路吗？”
沐菱瞥了他一眼，打开自己的包袱翻了两翻就翻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地图。
一个路痴的自我拯救——地图。
看完了地图，沐菱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相信我，你得相信地图吧！”
时星天只好跟着她走了。沐菱总觉得时星天内心连她和她的地图都是不信的……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渐暗，弯月似乎隐藏在了云中，树影稀疏横柯遍布，沐菱左右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似乎没什么动静。看到了一个小口，估计是一个小偏门，这么偏的地方估计不会有人把守吧，OK，就从这走。
“谁！”
刚探了个头，两把亮闪闪的刀就对准了她。
嗯，皇兄想的还真是周到啊，这么初极狭才通人的小口他也要派两个人来守着。还好她蒙了面纱，就一眼他们两个也看不出来她是谁。
沐菱嘿嘿地假笑，举起双手，听见衣袍翻动的声音，时星天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背后，手一抬正中脖子两声而已守卫应声而倒。
干得漂亮！这个时星天打晕人很六嘛。
沐菱开开心心地牵了马出去，时星天也牵了马跟着她出去，一路无话沐菱突然回头：
“时星天，你真的这样跟我走了？要是被皇兄抓住，我们两个可能都会死。”
时星天：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公主，寸步不离，要死就一起死吧。”
沐菱眼眶湿了湿，好一个忠肝义胆的时星天，以后有她一口饭，就有时星天一碗汤。
拍了拍时星天：
“好兄弟，跟姐走，有肉吃！”
时星天：“……”
他估计在想自己是跟了怎样一个沙雕公主吧……
又是一阵小心谨慎，沐菱左绕右绕，靠着怀里夙鸢城的地图，好像用不了几里就能出城了。
真不错，她要出去浪，她才不要天天和皇宫里那帮人斗啊斗。
又走了几步出去，时星天却并没有跟上她，沐菱觉得奇怪，回头看了看他：
“小天儿，你怎么不走了？”
时星天并未答话，沐菱清楚地看见了时星天的大眼睛里映出的前面的刀光。
“公主在那！别让她跑了！”
沐菱捂脸，皇兄的人还真不是吃白饭的，这么快就能发现她，那时星天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跟她走啊。
她淡定地拴好马，随手抽出腰间的长鞭：
“得罪了！”
冷冷的月光下玄鞭与刀剑纠缠，沐菱一鞭卷飞刺来的剑，一脚把靠近她的人踹了出去，又有一个人从侧面袭击而来，她侧身躲开，从那个人头顶上翻过，紫色盛莲开过之处倒地一片。
渐渐的沐菱四周无人敢上前，她看着自己满地的杰作得意洋洋，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好吧她承认这些人知道她是公主不敢伤她，略有放水。
被派来抓她，他们也是够倒霉的。
正思考着突然有一个人从背后窜出来用胳膊锁住了她的脖子：
“抓住了！”
沐菱挣扎不开，听见他的声音一帮人一拥而上！
糟了！
沐菱还在想办法，时星天早已甩掉了他身边的人，飞过来对着抓着沐菱的人的脸就是一拳，那个人即刻松开了她，晃晃悠悠倒地。
哇！好帅！
沐菱瞬间花痴了，时星天拽着她就跑，跑到马旁边一个飞旋就送她上了马，自己转身上了另一匹马，说跑就跑。
说来奇怪，除了刚才拦住他们的那批，就再没有人来追他们了，沐菱和时星天一路坦途地逃到了城外。
他们跑了一夜，只听得见风声簌簌，山河寂静，水月沉沉。
时星天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只是默默守护着她，不过沐菱觉得他在自己身边就很心安。
这个傻小子，被拐了还给她数钱呢，真是有趣。
可这一走，要去哪呢？
别的国家容不下她，自己的国家也容不下她，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个她能安身的地方，也是悲哀得可笑。
沐菱靠着树坐着，天渐渐露出了点朦胧蓝，清晨的湿气渗入皮肤，沐菱拿了壶接了点草叶上的露水，润了润自己的唇，这原生态无添加的露水果真甘甜。
时星天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眼前刚出头的鲜草。
“时星天，你后悔吗？”
一个丞相之子没事闲的来当她的护卫还跟着她溜到城外郊区啃露水，这孩子骨子里其实是中二病晚期吧。
“跟着你，我不后悔。”
时星天说。
若能护你无恙，身处无间地狱何妨。厄命难挡谁殊死执妄，风烟满夕阳……
第九十三章 心之所向
时星天淡淡的一句话，激出了沐菱的眼泪，她这一走不知来处不问归途，竟有人就这么无怨无悔地跟着她。
冷冷晓风拂面，沐菱的声音飘在空中：
“话说，你为什么选择来当我的护卫啊。”
时星天看了她一眼，低头拨弄脚边的嫩草：
“君命，父母命。”
沐菱也低头抚弄小小惹人怜的蓝色幼花：
“不能拒绝的吗。”
“不愿拒绝。”
时星天补充道。
“长公主脾气不好，见到你第一天就把你打了一顿，你也不后悔？”
沐菱问。
“事出有因。”
时家的人都那么有涵养，沐菱觉得自己脸红了一片，相比之下自己真的算是个刁蛮公主。
“你真的心甘情愿地跟着我吗？”
她似有点不信。
“甘愿。”
时星天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
“为什么？”
时星天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心之所向。”
woc！他是在表白？！
沐菱慌了，等等，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表白，佯装镇定，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小天，我们拜把子吧！”
时星天：
“兄弟还是姐妹？”
沐菱仔细思考了一下：
“emmm……姐妹？”
时星天：“……”
对啊，性别都不同，怎么拜把子。
“要不以后你叫我羽哥吧！”
沐菱嘿嘿一笑。
“不要。”
时星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沐菱愣了，不过有点开心，时星天终于拒绝了她一次，没有什么都听她的。
“为什么？”
时星天看着她，眼眸暗流涌动十分好看：
“清羽就是清羽，你特别好。”
沐菱又愣了，她跟时星天才认识几天，第一天还揍了他一顿，他是怎么得出她特别好这个结论的。难道是他身边的人说的？皇兄？还是皇嫂？
啊！他们还说她给她皇嫂下毒了呢。
“你相信我给你姐姐下毒了吗？”
沐菱问。
“不信。”
时星天好像真的特别相信她。
晨光熹微，太阳露出了个头，晓雾还未曾完全散去，寂静的森林时不时地跑出几只觅食的兔子，红着眼睛张望着它们旁边的这个世界。
沐菱不再说话，她觉得有点看不透时星天了，要是换作别人当她的护卫第一天就被打了一顿肯定跑了吧，而且时星天还是皇后之弟丞相之子，皇亲国戚富家子弟，怎么这么想不开跑过来被她折腾。
“等天再亮一些我们就出发吧，去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做个小买卖，你觉得怎么样？”
沐菱幻想着自己的美好生活，如果陪着她的是苏景玄就更好了，哎，苏景玄，算了不去想他了，恋爱有什么好谈的，情情爱爱什么的，多影响她行走江湖。
好吧就是她爱而不得，郁结于心。
“好。”
时星天看着她的时候，总是那么认真，很平静，偶尔皱一皱眉，眼中带点小忧郁小伤感。
沐菱笑了，时星天陪着她想必她不会寂寞了，时星天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跟时星茗一样可爱，没事调戏一下也是挺有意思的。哎，这对姐弟性格还真像。
日光如约而至，带着几分俏皮洒在他们身上，树木青翠，沐菱悠哉悠哉地骑着马，洛桦舜的人马好像没有追过来。
那肯定是极好的，再往前就是锦城了，地处金阑国与九水国边界，隶属金阑国。
沐菱不想去锦城，锦城周围有几个县，据说也挺繁华的，她有点感兴趣。
时星天跟在她后面，当真是沐菱去哪他就去哪，通向哪里他一概不管。
周围的绿色渐渐褪去，飞沙迷眼蹄印重重，皮肤也越来越干了，或许是因为十一月的原因，冷还是特别冷，虽逼近沙漠却没有灼热的感觉。
凉风裹挟黄沙袭来，沐菱本能地遮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不知哪里冲出来了一伙人，个个拿着尖利的武器，拦住了他们的路，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两个。
“喂喂喂，停下，这条路是我们哥几个开的，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就放你们过去！”
呦呵，原来是打劫的啊。
沐菱拽住缰绳停下，扶额：
“路是你们开的啊，你们修路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嘛，我跟你们讲，你们得先把土固定住，准备点水泥浇点水和成浆一层一层刷在路上等待它凝固，这样一条路才能成型，懂吗？”
劫匪：“……”
时星天：“清羽，水泥是什么？”
沐菱：“水泥你都不知道啊，很好吃的，改天请你尝尝！”
时星天：“……”
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你管老子会不会修路，下来，把东西都交出来！”
带头的虎背熊腰，身上穿着虎皮鹿皮，全身像个猎户似的，手脖子上还拴着不知哪弄来的金链子，手上拿着一柄长长的戟，毫不客气地对沐菱说。
沐菱觉得好笑，她不慌不忙地下马，朝他们走了几步，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营养过剩啊，你这体脂肪率得相当高了吧，这要是得个什么高血脂糖尿病什么的多麻烦啊，我建议你少吃点，一顿就吃两根青菜，安全健康无污染没有添加剂，坚持几年保证你能瘦成一道闪电。”
“……”
旁边有个机灵的看见他大哥一脸茫然提醒了句：
“大哥，她说你胖！”
那个人终于反应过来：
“嘿，还没有人敢说老子胖，看老子不宰了你！”
尖利的戟直奔沐菱而来，她不慌不忙一个翻身踩上了那个人的背，手中长鞭一动卷住了他的脚就那么一绊，那个胖子直接扑在了地上，吃了一嘴黄沙。
“你！”
胖子挣扎着起身，沐菱急忙躲开，他一拳挥过来沐菱抬手挡住，又一脚移过来绊住沐菱，那个人转了个拳握住了沐菱的手臂，以全身力量往下压，占着绝对优势。
“清羽！”
时星天担心她，翻身下马就要上前，那个人把沐菱又往下压了几分，凶狠地对时星天说：
“别过来！否则我就折断她的手！”
时星天果然僵在原地，沐菱尚能撑住，那个人往下压她就顺着，越来越低她相当于下了个腰。
没想到这个人还不是虚胖，还有点力气嘛，手臂肌肉凸起形成弧线，压得她当真是动弹不得。
第九十四章 寒酸寨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黄沙在空中盘旋，迷了众人的双眼，恍神一瞬间那个壮汉已经被沐菱踩在了脚下，沐菱的鞭子结结实实地卷住了他的脖子。
众人惊呆石化。
沐菱不屑一顾地看着脚底下这个手下败将：
“就凭你？也想折断我的手？”
刚才就那么一瞬，壮汉压着她的时候她只一个抬腿，膝盖顶上了他两腿中间的东西，用力那么一撞，啪，那个人立刻松开了她，她手支地倒立的时候脚刚好踹到他的头把他踹翻在地上，她再起身踩住他，长鞭一卷。
形势立刻就翻转了过来。
“饶命饶命，女侠饶命……”
那个壮汉捂着裆脸蹭着地上的黄沙不住地求饶。
时星天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拜见老大！拜见老大！”
抬头看，刚才凶神恶煞的一群人齐刷刷地跪了一片，看得沐菱一脸茫然。
“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们的规矩是，谁打赢了我们老大，谁就是我们的新老大！”
沐菱看了看自己脚底下的家伙，怪不得这个人看起来比他们谁都强壮能打，差点把她放倒，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时星天微笑着走过去：
“清羽，要不然你就当了这个老大吧！”
沐菱翘起一边嘴角：
“小天，你怂恿我当他们老大，莫非自己想当压寨夫人？”
时星天：“……”
时星天低下头，沐菱偷笑，真是一调戏一个准。想来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与其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不如先找个地方安身，说不定能有什么奇遇呢。
“你，带个路，小的们，我们撤，回寨子！”
沐菱指了指面前一个个子稍微矮一点的小土匪，大摇大摆地走了。时星天有些不放心，他回头看了眼仍然趴在地上的壮土匪，摇摇头走了。
地上的壮汉拳头逐渐握紧。
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看见了几间房子，飞沙包裹着它几十里之外就丝毫看不见了，就这么隐于沙漠之中。
房子里跟沐菱想象的不太一样，她觉得怎么也得风光一点吧，他们住的地方风一吹门吱吱呀呀地响，门上挂了几只袋子里面应该是稻米粟米之类的，房间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就一张残破的小床，也没什么吃的东西，桌子上零星几只干了好几天的萝卜。窗户破了几个洞，窗边地上摆放着一些武器，刀枪剑戟都是残破不全的，有些还生了锈。
“你们土匪平时干尽了打劫的勾当，怎么这么寒酸啊？”
沐菱摇头，当土匪当成他们这个模样也是够丢脸的了。
“哎，我们其实不是职业劫匪，我们过来打劫也没几年，没存下什么东西。上次接了个活以为可以挣大钱了，没想到……”
小个子打开了话匣子，沐菱却觉得有些不对。
地上有血迹，虽然已被沙土掩埋仍能零星看出一点，墙边也有打斗的痕迹，显然这场打斗与现在相隔时间不长，也就几天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接的什么活？”
沐菱严肃地问。
小个子突然闭嘴了。
沐菱抓住他的衣领，突然凶狠：
“说！”
小个子瑟瑟发抖：
“这个只有我们大哥才清楚。”
说的是刚才那个差一点就钳制住她的壮汉。
沐菱走出去看了看，清点了一下土匪们的人数，并没发现那个壮汉。
“时星天，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个跟我打架的人？”
沐菱问时星天。
“大概还在原地趴着吧。”
时星天说。
“嗯？他这么弱吗？这么久都没缓过来？”
沐菱皱眉。
时星天：
“你怕是不知道一个男人那个碎了会有多疼。”
沐菱：“……”
好吧好吧，她也只是用膝盖顶了一下而已，她也就用了两成功力而已，她也就用了二十年功力而已。不知道那个人还能站起来吗？
“老……老大，吃东西。”
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土匪把他们最珍贵的吃的捧了上来，沐菱低头一看，几块萝卜干。
什么鬼吃的，她想吃桂花糕了，她想喝皇嫂泡的沁芳花茶，她想回去了……
不，她不想。
沐菱捂住自己的嘴，既然选择了逃离皇宫，只能先适应这些了，等明天先把这个土匪寨子里发生过的事情问明白再说，当了老大，一定要改变这里的寒酸样。
沐菱抓了一块萝卜干，嫌弃地闭上眼睛放进了嘴里。
“呕……”
瞬间吐了出来，沐菱咳了半天，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貌似酸涩苦味混在了一起，还有点臭。
这个寨子熬到现在还没解散，那个壮汉也是着实牛掰。
沐菱又到旁边几个房间看了看，都是一副鬼样子，简直让人无处下脚，沐菱觉得这劫匪老巢甚至像是被别人打劫过。
真的是史上最惨土匪寨啊。
沐菱挑了间勉强能看的下去的屋子，翻身坐到了桌子上面：
“天色渐晚，本女侠准备休息了，这间屋子本女侠要了，你们也收拾收拾休息吧。”
鸦雀无声。
沐菱挑了个眉，这又是什么情况。
小个子战战兢兢蹭上前：
“老大，我们屋子不够，哥几个都是挤着睡的，您一个人占一间……”
沐菱：“……”
她要跟男的一间屋子睡吗？
果断把发了半天呆的时星天拽过来：
“时星天，你跟我一间屋子睡。”
时星天看了看她，低下了头，应了一声。
天暗得早，沐菱坐在地上靠着床边，摸着下巴似有心事。
“清羽，怎么不上床？地上凉。”
时星天走过来叫她。
“我不睡床，你睡吧。”
“我是男人，怎么能自己睡床让女人睡地上。”
沐菱瞪了他一眼：
“你瞧不起女人？”
时星天被她的眼神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不不不，我是说，女孩子身子骨没有我们硬朗，需要被照顾。”
沐菱抬眼看了看一脸真挚的时星天，摆了摆手纵身翻上床：
“行了行了，那我睡床好吧，你就在地上待着吧。”
时星天眨巴了一下眼睛，抱着剑靠着墙根在沐菱旁边合衣坐着，闭上了眼睛。
凛冽的朔风卷起地上的尘灰，暗月沉沉中一道刀尖的亮光闪过，隐到了沐菱房前。
房中，沐菱和时星天睡得正熟。
第九十五章 诬陷信
草上露珠摇曳，近冬夜里的寒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要划破人的皮肤，窗缝嘶嘶地漏着寒气，亮闪闪的刀逼近了他们的房门，悄悄地撬开了破旧的门闩。
指尖冰凉，一阵幽幽的声音，呼吸浅浅，拿着刀的人声音轻轻，生怕惊了他们。
他一步一步地踩在地上，冷月寒光中，他对着床榻猛地挥着他的大刀砍去。
暗黑中突然闪出一双眼，在他逼近沐菱的时候猛然一绊，沐菱打了个滚闪开，大刀顿时砍坏了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床榻。
那个人一下子扑在了地上，被绊倒了他的时星天牢牢按住，沐菱点亮了烛灯，冷冷地看着他。
是白天被她掀翻在地上的那个壮汉。
“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做，坐得好好的位置拱手让人你肯定不甘心。”
沐菱翘起了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玩弄着手里的鞭子：
“服不服？不服就抽你。”
时星天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服了服了真服了，女侠别抽我……”
壮汉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
沐菱逼近了他，一双带刺的眼睛紧盯着他：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
“小人名唤尤蔡，是黑鹰寨的头儿，以前这里还是个镖局，一开始那也是风头无两……”
沐菱惊了，油菜？他叫油菜？！一听就很绿啊。
“咳咳，说重点。”
时星天打断了他。
“后来镖局经营不善垮了，我就带领一帮弟兄出来打猎为生，可惜这个地方动物不多，我们就改成打劫了，隔几天劫点东西维持生计，日子也还过得去。直到有一天……”
日光暗淡，在昼犹昏。
枝条之下，青葱绝尘，一人一马经过，被一群土匪团团围住，尤蔡带头，横过他的长戟，抹了把嘴上的胡子：
“这条路是我们哥几个开的，想从这里过去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
那个人丝毫不慌，慢悠悠地下了马，甩了甩漆黑的衣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大块银子来，略带戏谑地说：
“你们看这个值钱吗？”
尤蔡他们看得两眼发直，好大一块银子，够他们吃好几个月大鱼大肉了！
“帮我办件事，我再给你们一百倍。”
看到银子他们的眼睛刷刷亮了起来，立刻凑上前去：
“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黑衣人把尤蔡单独拽了过去，轻声耳语：
“三天以后同样在这条路上，会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信使经过，你们把他手里的信劫下来，我自有好处给你们。”
尤蔡半信半疑，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背：
“放心，诚信交易，我们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临走还把手里的银子给了尤蔡。
尤蔡久久地看着手里的银子，半晌才向天而跪眼泪汪汪地喊：
“兄弟们！我们要发了！”
“哇！我们有好日子过了！”
土匪们欢呼声一片，人人沉浸在喜悦里，他们似乎是不知道，来钱越快往往风险也越大。
三天以后他们果然遇到了一个信使，二话不说上去就把那个信使劫了，信使乖乖地把信给了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
不久后他们果然收到了银子，是整整一箱的银子。
啧啧啧，他们是真的发了。
他们把银子分了，先买了一顿大鱼大肉回来，好好地吃了一顿。
尤蔡独自一人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一地的月光发呆。
“大哥，你怎么不进去跟我们一起吃啊？在这里坐着干嘛，捉蛐蛐呢？”
小个子手里拿了一壶酒，脸上微红，想是吃得心满意足。
“你们先吃吧，我还有点事情想不明白。”
“我们会给大哥留好吃的的！”
小个子拍了拍他，回去继续吃去了。
没错，他是有地方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这么顺利就得到了那么多钱？天上真的是掉馅饼了吗？是有人没事闲的想撒点钱玩弄他们一番？有意思吗？
看那个信使的表情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被劫，挣扎都没有就把信给了他们。
这信……
尤蔡想到这，从怀里掏出了劫来的信。
是时丞相给星霜城千将军的信，大致内容是已收到千将军的礼物，请千将军再放缓镇压星霜城农民起义的速度，朝廷拨下来的军饷他们一人一半。
还让千将军不要担心被弹劾，皇上看的奏章都是经过时丞相过滤的，不会出问题。
竟有这回事？
之前他在镖局干活的时候对于时丞相略有耳闻，据说时丞相出将入相、虚怀若谷从不摆架子，且有仁爱之心，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是丞相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还是……
这信本来就是伪造的，送去星霜城的信为什么会拐到这边来轻易被他们夺去，根本就是有人蓄意陷害丞相，欲置丞相于死地。
而他们明天就要把这信交出去，一旦这信到了需要它的人手中，那么他们黑鹰寨的命运就是——
全部被灭口！
然后顺便把没花掉的银子都抢回去，怪不得他们不吝给黑鹰寨那么多银子，断定他们这么短时间花不了那么多，还能再收回自己手里。
真是打得好算盘，自己没损失什么，还能把时丞相从他的位子上挤下去。
黑鹰寨这么多人连夜逃跑肯定是来不及，肯定会被发现，不如拼死一战，他们这么多人，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就算是死他们也是坦坦荡荡的劫匪，才不会与陷害别人的小人合作。
尤蔡回头看了看还在喝酒吃肉的自己的兄弟们，有点惆怅，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顿了。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着什么吧。
交接那天尤蔡起了个大早，把信放着做诱饵，给前来清剿他们的官兵设了个大陷阱。
他在信的周围浇了油，计划着官兵一来就把他们都烧死。官兵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而是早了一个时辰，这个尤蔡也想到了，但是有一点他没有想到——
官兵没有去拿信，那个信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所以他们避开了最大的陷阱，他们来只有一个目的，杀掉黑鹰寨所有人！
提前做好准备的黑鹰寨与官兵血战一场，虽然黑鹰寨死伤无数但是官兵也没捞着什么便宜，两败俱伤。
在权力与金钱面前，人性不值一提。
第九十六章 舜茗吵架
“你说什么？时丞相？！”
沐菱惊了，时丞相是时星茗和时星天的爹啊！
时星天呆呆愣愣不知道在看啥，沐菱拍了他一下：
“喂你别发呆了，我们得赶快回去救你爹啊！”
时星天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怎么救？你知道是谁陷害的吗？你有证据吗？你才刚从宫里逃出来，就要自投罗网？”
“……”
沐菱语塞，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热血，有什么用？
等等，她好像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你一个这么重要的证人能活到现在？”
尤蔡挠挠头：
“我们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又回到了之前的营地，他们没发现我们。而且我们所有人都乔装打扮了，你看到的我们并不是原来的我们。”
时星天拍了拍他：
“想给你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吗？”
尤蔡捶着自己的胸脯：
“想啊，做梦都想！”
“那就保护好自己。”
“那是一定的！”
沐菱看着时星天双眼放光：
“小天，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时星天：“没有。”
“……”
金阑国皇宫。
洛桦舜端坐着，身上的龙纹带着几分凛冽与威严，登基了以后他淡了些儒雅，也没以前那么爱微笑了，倒是纷繁的政事让他整日整日地皱着眉。
香炉缓缓地燃烧着，他抬起头，看那一圈圈的烟仿佛要燃出星茗的形状，懂事的星茗前几天还要为他选妃，被他拒绝了。
煌煌世间灯焰似水无痕，红尘路漫漫，没有一个人能轻松走过这一生。
眼下就有件不轻松的事，他收到密信，时丞相时倥放纵星霜城的农民起义，收受千垣喜将军的贿赂，与千垣喜同流合污贪污军饷，还先审奏折，架空皇权。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有人陷害时倥，洛桦舜早上已将他下了狱。
自己妹妹的事还没解决，岳父又摊上了事。洛桦舜拄着头，都说他是明君，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他倒觉得朦朦胧胧，有点看不真切了。
“皇上，皇后求见。”
洛桦舜放稳了笔，捻了一抹炉灰掐在手指尖，慵懒的一声：
“让她进来。”
时星茗华服拖地锦衣上的凤凰翩翩飞舞，妆容姣好但面色憔悴，朝着洛桦舜双膝而跪：
“皇上，父亲有冤，请皇上明查！”
洛桦舜散了指尖的炉灰，抬头瞥了她一眼，时星茗眼眸流转楚楚可怜，他的眸子又低了下去，看着那不知不觉间已看了好几遍的奏章。
“出去。”
声音比这十一月底的气温还冷，时星茗抬头，眼中已蕴满了泪水。
“皇上，你明知道父亲是无辜的，他跟了你那么久你应该清楚他的为人，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洛桦舜啪地一声把奏折合上：
“证据摆在眼前，是不是无辜的他自己心里清楚，你管好你后宫的事，没事不要来这里烦朕。”
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时星茗笑了，笑中带泪，她无力地拄着地垂着头，像是看破了什么一般，抚摸着衣袍上的凤纹，弱弱出声：
“星茗以为自己嫁了个好郎君，到头来却连自己的父亲都保不住，也是可笑！”
声音不大洛桦舜却听得真真切切，他起身走下了龙座，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时星茗抽泣着，没有抬头，把铺在地上的衣角往后移了移，紧紧攥住。
洛桦舜看了看她，缓缓蹲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
“朕说了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他要是真做过，朕也保不了他。”
洛桦舜起身，转身走回他的龙座：
“来人，把皇后请出去。”
时星茗不可置信地趴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薄凉的人的背影，不久前还曾在一张床上温存，转眼间就变得冷漠如斯。
时光擅长阅后即焚，温情早已流失，皇室中人，终是毫无感情。
“皇后，请吧。”
洛桦舜走回龙座，却没有坐下，他差点跌在台阶上，手扶着桌子，心中情绪翻涌。望了回雕梁画栋，靠着龙座坐在冰凉的地上，快十二月了，过不了多久就该落雪了吧。
“皇上！皇后一直在门前跪着，怎么劝都不肯走！”
“嗯……”
洛桦舜捂着头应了一句，“由着她去吧。”
他乏了，他不想理这些了。
似有寒叶打在轩窗上的声音，情丝在空中纠缠，恍惚之间已不知谁对谁错。殿中乐冷，铺上了五千岁月的风雪，洛桦舜缓缓睁开眼睛，他竟睡着了。
天暗暗兮茫茫，他挣扎起来坐在龙座上，风吹来的那一瞬他即刻清醒了：
“皇后呢？”
“回皇上，皇后还在门外跪着。”
洛桦舜叹了口气：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酉时一刻。”
还好，刚才也不过申时的样子。洛桦舜三步两步走出去，看见端正跪着的时星茗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
“皇上……”
时星茗拼命挣扎，洛桦舜在她耳边一句：
“乖一点，不然朕就真的救不了时倥了。”
也就是说其实能救？！
时星茗顿时被点燃了希望，洛桦舜把她放在地上，转身回去。
时星茗果然乖乖地回去了，一连几日乖乖地在宫里待着，好好管理着后宫，十分相信洛桦舜能救她父亲。
洛桦舜不住地叹息，会发生什么，他也说不准。
沐菱那边。
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坐到了天亮，也没想出什么办法。
“按尤蔡所说的这个事情进展的速度，我父亲现在应该已经在狱中了。”
时星天皱着眉。
“不会吧，皇兄那么圣明，他怎么会不知道丞相是被冤枉的。”
沐菱盘好了自己的鞭子在时星天旁边坐着，一脸担忧地一下一下啃着自己右手的大拇指。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父亲，皇上要是不处置他肯定会被文武百官说皇上偏袒他。而且……”
时星天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说话别说一半啊！”
沐菱放下了手指头焦急地问。
“皇上借别人的手想除掉我父亲，也不是不可能。”
时星天说。
沐菱沉默了。时家出了个丞相，出了个皇后，还有一个公主贴身侍卫，外戚当权，不得不防。皇兄，对于伴随你一路走过来的丞相，你会如何选择？
第九十七章 菱肉火烧
“皇兄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半晌，沐菱还是为洛桦舜辩驳了一句，虽然洛桦舜凶了她，她也始终觉得洛桦舜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是君主，也是君子。
“清羽，”时星天笑了，“别激动，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我也相信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父亲的，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被陷害致死的。他那么聪明，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时星天重复着这句话，沐菱却觉得他其实没有多大信心，他流转着的眼眸里显现出了惊恐和忧虑，他根本就不敢往坏的方面想。
“要不……我们先把尤蔡保护回夙鸢城吧！”
没有证据，不知道谁干的，他们现在只有一个证人，好像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嗯。”
时星天应了一声。
窗外风中飘着花瓣的暗香，不过这花瓣像是突然被灼烧了，全身火红，还带着几分焦味，飞散在这深夜里的空中。
“尤蔡，你手下半夜喜欢煮夜宵么？”
沐菱回头问惊在原地的尤蔡。
“这个……从来没有过啊！”
尤蔡一脸茫然地挠挠头。
“不好！”
时星天刷地一下起身，只见原本灰暗的窗外突然跳出火花来，从窗子窜进来向屋内蔓延，时星天又去推了推门，推不开，门似乎在外面被别人锁住了，火花从门缝里钻进来舔舐着整个门，一时间屋内毒烟弥漫，像是着了业障，像是恶魔要来侵袭人间。
大火燃得越来越快，迅速包围了整个房屋，房子里的东西被烧得噼里啪啦响，沐菱觉得头有些晕，她拼命地撑住自己的头大喊：
“时星天！带尤蔡先走！”
“清羽！”
时星天一剑劈开了门，回头看见沐菱缓缓倒地，心也在灼灼燃烧，烧得他钻心地痛。
沐菱扯起尤蔡一掌把他推到了时星天跟前，声嘶力竭地喊：
“你快，带着尤蔡先走，不要管我！”
时星天着急地直跺脚：
“就算不管你我们两个也出不去啊！”
沐菱：“……”
朦胧中她看见大火早已锁死了门，像铁了心要把他们三个烧死在这里，她摇摇头，不行，一定要出去，不能死在这里。
她脑袋飞速运转，对了，刚才她看见这房间里好像有水！
沐菱奋力挣扎到桌子旁边，大喊：
“这里有水！”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跟她叫着劲，要把她的声音吞掉，沐菱拼尽全力喊着，时星天还是听见了，他两步跑过来，看见了桌子上一个小坛子里一坛底的水。
“太少了！”
时星天喊着，他旁边的尤蔡也渐渐倒下，沐菱努力地推着他：
“打湿衣袖捂住鼻子，带尤蔡走！”
油菜烧糊了就不好吃了。
“那你呢！”
时星天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先走，我能出去的，你相信我，快走，别成为我的累赘……”
沐菱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里仅存的几丝氧气，对时星天如是说，时星天只好照办，他刚把尤蔡拖走几步一根着火的房梁刷地一下掉下来横在了他和沐菱之间，切断了他们的接触。
“清羽！”
时星天回头看了她一眼，火光映着他眼中的泪光，说好了要好好保护清羽的，说好了要陪着她走南闯北的，她说她想做个小买卖，她问他为什么不后悔出宫……
“走啊！”
他怎么还不走，沐菱气得想打人。
时星天终于带着尤蔡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他们好像顺利地逃了出去。
沐菱笑了，她的视线模糊了，好像又明亮了，她看见一片澄澈的天地，雪白的芙蓉瓣在她旁边跳着天地间难得一见的惊鸿舞，她坐在巨大的白莲中间，远远地看见苏景玄朝她缓缓走来，伸出了他的手，不染浮华，不惊红尘，谪仙般昳丽，四周响起灵动的乐声。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她难道要羽化了？！
啊！
沐菱猛地睁眼，她似要出现幻觉了，不能睡，她拼命地掐了下自己，听着周围被火烧着的噼啪声，看着前面被阻拦的路，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不行，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时丞相等着她救，舜哥哥等着她回去，苏景玄等着她嫁过去，她舜哥哥和景玄看她这个样子，该心疼得不行吧。
红光映着她坚毅的表情，她伸出手拿桌上仅剩的水，却因为手抖不慎拿洒了，水全扣在了她的裤子上。
沐菱笑了，也好，也好。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面向着窗户，看着那泠泠的月光，眯了眯眼，一个猛跳，直冲着那火光飞了出去。
潇洒大气，无惧无畏。
“清羽！”
沐菱觉得自己跌入了地狱，那炽烈的地狱之火烤着她的全身，疼，好疼，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抓到一团又一团的火，烧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受这种苦……
“清羽你醒醒！”
沐菱睁开眼，看见天上那轮下弦月还在秀着皎皎清辉，她挣扎起来，时星天连忙扶住她：
“你终于醒了。”
沐菱倒在他的怀里，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颊。
摸出了一手的水，沐菱笑了：
“别哭，我这不是没事么。”
沐菱觉得火辣辣地疼，她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疼得她差点没一头撞死。
“我的脸……”
她跳窗户的时候似有一道火光冲天，燃了她的右脸，想是伤了。
“清羽，别担心，你，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时星天颤抖着说，沐菱汗，他这个直男的意思是她的脸已经毁掉了。
沐菱坐起来伸了一下胳膊和腿，轻描淡写一句：
“还好只是伤了脸，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时星天：“……”
还好！还！好！她到底是不是个如花似玉的花季少女啊！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沐菱扑腾一下站起来：
“尤蔡，去安顿好你的手下们，我们现在就出发！”
再留在这里他们怕是要没命，已经被人盯上了，还是赶快溜吧，说不定能甩掉他们。
这次是点火烧他们，下次，下下次，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着什么。
无论什么，这条路她都走定了，时丞相她救定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嫂子和小天的父亲含冤而死。
就算是个丑八怪！她也是个风华绝代的丑八怪！
第九十八章 泥水凶林
“清羽……”
沐菱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喝了一些盐水，深深地蹲下来，把头藏进胳膊里。
疼。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被灼烧的感觉，也没有毁过容，这一次是当真很刺激。没关系，她还能打，以后要是有人敢说她丑，上去就是一顿鞭子。
时星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摸了摸她的头，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尤蔡回来了，沐菱站起身，还是一样霸气，傲视苍穹。
时星天抱住了她，他真的不想看她这样坚强，这种无奈的坚强，她内心是渴望关怀的吧。
沐菱僵在原地，她是怎么突然就被时星天抱住的？这都是什么情况？
“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这样。”
沐菱挣开他的怀抱，看见时星天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担忧，沐菱笑了，她早就习惯了，这点伤又不致命，有什么可担心的。
尤蔡走了过来，他四处张望着，略微颤抖，怕是想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暗林里随时可能一箭射过来他就当场倒地。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了。”
沐菱说着就要过去牵马。
“可是我们有三个人，只有两匹马。”
时星天拉住她。
“尤蔡，你们连匹马都没有吗？”
沐菱问在旁边发抖的尤蔡。
尤蔡摇了摇头：
“我们太穷了。”
呃……
沐菱挠挠头，有钱限制了她的想象？
“不过我知道一条近路，不用骑马还能甩掉跟着我们的人，就是有点危险……”
尤蔡双眼望天回忆着他脑子里的路线。
“危险没事，再危险能有盯着你的杀手危险啊。”
尤蔡：“……”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很奇怪的一条山路，陡峭又阴森，晦暗中有无数双绿绿的眼睛盯着他们，时不时发出骇人的声响，似有急湍甚箭的声音，又似有呜咽声和哭声。
恐怖。
衣角蹭过青石，时星天觉得旁边有点不对劲，树叶翕动，沙沙声不断。
“清羽，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怪怪的？”
没有人应答。
一阵打着旋儿的哀乐四起，加重了恐怖的氛围，回头看时沐菱早已不见，路上只有时星天和尤蔡两个人，有飘飘然的东西环绕在他们四周，蹭着他们的身体，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哪里传来轰隆隆的山鸣，呼啸的风卷起地上残叶刷刷地划过皮肤，地上泥潭遍布，虫子满地。天上透不出一点光，像是阎王张开了血盆大口，顷刻就要降灾于人间。
风声幽然，时星天刚想找一下沐菱在哪，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吊着的女人，半张脸是残的长长的头发披着遮住了另外半张脸，像鬼一样倒吊在树上，还支棱着两只手臂。
“啊！”
时星天本能地尖叫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在泥潭里，树上爆发一阵大笑。
“啊哈哈哈哈……”
沐菱笑得不行，刚才突发奇想用鞭子把自己倒吊在了树上吓他们，果然时星天被吓成那个鬼样子，真是太搞笑了。
时星天，尤蔡：“……”
自己脸都花了还笑得那么开心，她的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沐菱边笑边蹦下来，可惜角度没调整好，没准备好绑在树上的鞭子就松开了，她的笑声立刻转化成了尖叫，于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女鬼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时星天一惊急忙冲上前去，朝着沐菱掉下来的地方伸出双臂。
以为这样就能接住？以为时星天接了个空？都不是，是沐菱掉在时星天怀里把他砸倒了，两个人双双倒在泥地里。
时星天被沐菱压在身下，艰难地吐出一句：
“清羽，你……”
沐菱没动，等着他的下一句。
时星天挣扎着没有说，尤蔡在旁边补了个刀：
“好重。”
沐菱：“……”
就知道他们会这样说，算了习惯了，之前苏景玄一天都要吐槽她好几次。
就重怎么的！吃你家杂交水稻了啊！
还未曾起身，沐菱突然飞起一脚把尤蔡踹倒了，尤蔡嘴啃在泥地里，几个飞镖从他头上掠过，啪地几声射中他前面的树。
“有杀手！”
沐菱飞速起身拽起时星天，一群潜伏在树林里的杀手雨点一样冲出来遮蔽了亮光阑珊的天空，长长的刀剑直奔他们三个而来。
“闪开！”
沐菱一声喊把他们两个护在身后，鞭子深深地插进泥地里，待杀手们飞过来之时猛地拔出鞭子，泥水准确无误地糊在他们眼睛上。
杀手们本能地抬起袖子去挡，挡着一瞬间的功夫已被沐菱和时星天踹飞落在泥里，泥水溅得到处都是。时星天拔出剑，似乎怒意尽显，一个眨眼就割了一众人的喉咙，剑尖最后插进了一个人的心脏，猛地一拔，蓝衣瞬间被鲜血染红，血滴飞溅，洒向半空。
沐菱看呆了，第一次看见时星天杀人，干净利落丝毫不留情，狂风乍起他立于风中衣袍绽开，长剑划过在周围形成一个圆，接近之人，血洒当场。
时星天也有这样一面啊。
她不知道时星天的愤怒，不知道时星天看见她的脸的那一刻想把放火的人千刀万剐，不知道时星天儒雅沉静之下压抑的心火需要一个爆发的口，而且他剑下的这些人，不需要留命。
沐菱愣在原地还没有出手，站着的人已没几个。
尤蔡在原地看得石化。
有一个人悄咪咪地躲在远处，对准半空中杀得眼血红的时星天一个飞镖就扔了过去。
可这一切被沐菱看得真真切切，她一抬手鞭子一出瞬间把飞镖打飞，一个回转鞭子卷上那个人的脖子圈圈缠住，脸上的灼热使沐菱攥紧了鞭子用了个力，颈骨碎裂声破空进入了耳朵。
她也杀人了啊。
沐菱笑了，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是个淑女，她是个雨季的樱花树下身着碎花裙品沐春风的女孩子。
春意老，流花照眼又一秋，自他别后，江山无心复风流。
命运残酷，她已在金阑等了他许久，樱花谢尽，江山易主，那个分分钟撩动她心弦的，风华绝代的俏皮的威猛的他，什么时候来接她啊。
“清羽，你没事吧？”
时星天噬尽了鲜血，几步跑回来扣住沐菱的肩膀，眼底散了狠戾遍覆温柔。
“你关心尤蔡吧，现在他比我重要。”
沐菱笑着挣开了他，转过头去，淡淡地看了看前方无尽的泥路。
第九十九章 不问前路
时星天看着沐菱的背影愣了几秒钟，转身去找尤蔡：
“尤蔡，你没事吧！”
尤蔡：
“哎，瞬间就变了个语气……”
对你温柔那才不正常好不好！你个破菜叶子还挑理了！
安静了，天上稀稀拉拉开始掉雨点，临近零度的那种快变成雪的冷雨，沐菱兀自往前一步一步走着，像是朝着无尽风霜走去，没有感情的，呆呆愣愣的。
时星天和尤蔡跟在她身后，渐离那片血和土混在一起的可怕的红泥。
雨打在她脸上溃烂的地方，很疼，她哭都不敢哭，笑着把眼泪咽下去，哭泣叹息后又能怎样呢，还是要承认这该死的命运。
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两人，见她停时星天和尤蔡也停住了脚步，安静地看着她。
“我停你们也停，你们要跟我组等边三角形啊。”
“……”
时星天和尤蔡跟上前去，尤蔡在时星天右边，沐菱闪到时星天左边，口中念念有词：
“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着个二百五……”
时星天：“……”
他翘起嘴角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沐菱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虽然她现在的脸笑起来显得更丑了。
心里苦，就自寻乐子，她太让人心疼了。
金阑国皇宫。
洛桦舜慵懒地靠着自己龙椅的椅背，看着桌上放好的砚沐着墨香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炉烟在眼前形成一个又一个圆圈，他想抓住却愈加缥缈，窗外的冷雨滴进心里，打疼了那一抹柔软。
“启禀皇上，吏部尚书杨贤已到。”
洛桦舜半睁着眼睛，打着半分精神看着走进来的杨贤。
“下官叩见皇上。”
“爱卿平身。”
洛桦舜随手拿起桌上的沁芳花茶小嘬了一口，这茶沏得愈发好了，得赏。
“时倥证据确凿，罪名坐实，他手上的一部分事务今日起交由你管理。另，时倥犯下大罪，不斩不得以平民心解朕恨，十二月七日行刑，你来当监斩官。”
杨贤掩袖咳了一下：
“下官遵命。”
洛桦舜还是半睁着眼目送他离开，拿起自己的笔摩挲了几番，合上了眼。再醒时雨已停，宫中还是透着一股清冷，那种凉侵蚀着皮肤，让他觉得更加忧郁。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洛桦舜觉得好累，他真的想说，别见了，朕驾崩了。
“让她进来。”
时星茗着了一身大红色，像极了不久前她身上的那件嫁衣，她仍然仪态端庄，朝圣而跪，衣袂铺在地上，想到了走过的红毯。
“臣妾是来与皇上道别的。”
洛桦舜一惊拍桌而起：
“你要去哪？”
时星茗笑了，抿着红唇，字字寒心：
“去一个没有委屈，没有冤枉，没有杀戮，没有欲望，没有权力与金钱束缚的地方。”
“皇后又胡言乱语了，”洛桦舜走下座位，“看来还是事情太少膳食太好，你去抄几遍心经吧，隔日送来给朕看。”
时星茗摇摇头：
“皇上，此生得皇上宠幸是星茗福分，星茗谢过皇上了。”
洛桦舜扶起她：
“别说了，别说了，朕不许你离开朕。”
“都说君无戏言，皇上怎么开臣妾的玩笑？你说过要救我父亲的，洛桦舜，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时星茗站起来奋力挣开洛桦舜的怀抱，渐渐的声嘶力竭，眼泪扑棱扑棱掉下来：
“臣妾的父亲都要死了，臣妾要这皇后的位子何用，臣妾又如何面对皇上，皇上放臣妾走吧。”
洛桦舜颤抖着抓住她胳膊：
“皇后，皇后你看着朕，你看着朕的眼睛，你真的要走吗？”
时星茗抬头，洛桦舜的眼泪已掉下来，他红着眼睛，几乎是要乞求她了，可惜她竟信不过他。
洛桦舜把时星茗紧紧抱在怀里，他好怕失去她，时星茗的一字一句他都觉得全身发冷，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让她安心。
时星茗窝在洛桦舜怀里，眸色淡了下去，她伸出手，抱了他。
“抱歉。”
半晌，洛桦舜吐出两个字，水汽在她身边形成圈圈，洛桦舜转身走回龙座端坐中央，声音响起：
“来人，传令下去，严格把守皇后寝宫，宫里任何人不得出门半步。”
时星茗跌坐在地上，任凭泪水流着，有个太监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请吧。”
她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雨停了，日光终于露出了头，他们仍然踏在草泥混合的地上，呼吸着袭人的冷气，打着寒战。
什么鬼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又不敢躲在树下，不过也还好没有杀手再逼近。
沐菱自从伤了脸特别喜欢突然出现在时星天和尤蔡面前吓唬他们，一吓一个准儿，她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
这条路太难走，不找点乐趣她真的走不下去，疼，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时丞相，若是救不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皇嫂和时星天，不敢想象皇宫里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救下了，又不知道她向皇后下毒一事怎么解决，真相未明她倒抗旨出逃了，再加上她的脸现在这个鬼样子，皇兄怕是要被气个半死。
还有苏景玄，想见他，但她的脸好不了了，还是不要见他了吧。
“要不要吃个果子？”
时星天不知道从哪摘了一手的果子，递给沐菱。
“喂你摘下来就吃啊，有没有毒都不知道。”
沐菱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没有毒，我亲眼看见刚才一只小兔子啃了一个掉下来的果子。”
时星天边说边拿了一个果子放进嘴里，一咬果汁流了他一嘴。
“喂，你怎么能把自己当兔子，你们不一样好吗。”
沐菱环抱着胸瞥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一样？我不就是比它个头大了点么。”
沐菱摇摇头：
“不，你没有兔子的智商。”
时星天：“……”
他嚼果子的动作僵住了。
旁边尤蔡噗嗤一声笑出声。
沐菱看了看尤蔡：
“笑什么笑，你没有他的智商。”
尤蔡：“……”
沐菱淡淡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傻大个，趁时星天不注意从他手里抓了几个果子就往嘴里塞，呦呵，还挺甜，这个时星天能摘到这么甜的果子，大概是属猴子的吧。
不问前路，但行脚下。
第一百章 悬挂着的生命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树影斑驳，树叶擎不住雨水水滴落下来打在他们的头上，沐菱吃着果子全身发抖，她身上已经湿透了，没有能换洗的地方，湿漉漉的头发也全糊在脸上，衣衫破了好几个洞，像是刚从青楼里逃出来的小姑娘。
她已经不在乎形象什么的了，她只是觉得很难受，冷，清寒入骨指尖冰凉，脸上的灼痛犹在，她想哭，想叫，可她旁边还有两个男的，她便也拿自己当男的，苦痛全都忍在心里。
是自己非要跑出来的，是自己决定救时丞相的，所有一切她都自己担着。
“果子好吃吗？”
空气太安静，时星天突然问了她一句，沐菱擦擦嘴，澄澈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还行。咋的，你加添加剂了？”
“……”
沐菱知道尤蔡为什么说这条路能甩掉杀手了，路越来越不好走了，前方的山根本就变成了断崖，只有一条窄窄的贴着岩石的路，岩缝里野草几根、野花难长似蜀地之陡，沐菱想到了一句诗，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可惜他们不是鸟也不是猴……
大自然没有赋予人类爬陡峭岩石的本领，这条窄窄的岩路随时可能消失，介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尤蔡，走这种路你是认真的吗？”
沐菱斜着眼睛狐疑地看着旁边的尤蔡。
“前面是有路的，但是比较窄，我和兄弟们有一次被逼无奈走过这条路，只活了一半……”
“……”
算了，如果在大路上一批一批的杀手等着干掉他们，他们的存活率可能还不到50%呢。那个人既然铁了心要置时丞相于死地，又怎么会放他们去救他。
他们摸着墙小心翼翼地走着，一步一步踩在长了青苔的岩石上，左侧云起雾绕，仙气氤氲，看不到底，似有四万八千丈。
玻璃栈道都大大方方走过去的沐菱也是有点慌，玻璃栈道起码是道，她当年爬山又小又陡的台阶她背着比她还大的登山包都走过去了，到此时竟有些慌。
刚下过雨潮湿的长苔的地面，刀枪剑雨都穿过的沐菱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这种恐惧和尖利的兵器带来的不一样。
“啊！”
尤蔡突然叫了一声，沐菱回头，他瞪着大眼睛看着脚下的岩石，无比惊恐，一秒，两秒，他松了一口气：
“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清羽，别怕，我在。”
似乎是看到了她胸膛的剧烈起伏，时星天拍了拍她，轻轻出声。
“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怕啊，你把我推下去了怎么办。”
时星天：“……”
他为什么要跟着这个二货公主？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快升到了头顶上，万丈光芒清晖耀眼，他们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也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哪。
“尤蔡，还有多远啊？”
沐菱擦了擦头上的汗，问跟在身后的尤蔡。
“快到了，我们快走完十分之一了。”
沐菱差点当场去世。
继续走着，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沐菱扶着墙，突然看见岩缝里绽着一朵幼嫩的幽怜花。
那沁人心脾的蓝，那倔强的蓝，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幽怜花是她最喜欢的花，苏炜也爱极了幽怜，他们家里开遍了幽怜花，苏炜说，幽怜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
他在哪……
沐菱漫不经心地继续向前走，突然踩到了一块光洁的岩石，不可抗地向悬崖一侧倒去——
“啊！”
要死了吗。
“清羽！”
眼疾手快的时星天一下子拽住了她的胳膊，可是却没能把重重的沐菱拽上来，却被她带了下去，沐菱坠了下去，时星天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坚实的岩石上。
“啊……”
时星天痛苦地叫了一声，差点吐出血来，他还是紧紧地拽着沐菱，可青石太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往悬崖下滑。
“时星天！你放手！”
沐菱看见时星天的身体在往下滑，声嘶力竭地喊，
“你放手吧！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的！”
“清羽！我死都不放！”
时星天面容扭曲着手臂青筋暴起，他不怕死，他怕失去她。
“时星天！你还要救你爹呢！快啊！”
难道就要死了吗，清羽，我们共赴这生死一场，可好？
尤蔡在后面呆住了，傻傻地看着生命垂危的二人，此刻他们两个的命全在他手里……
穹顶之上，耀眼圆日默默地看着尤蔡，等着他的选择。
尤蔡缓缓地迈出了一步，对不起，他是土匪，他与官军作对，他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他伸出手，与时星天一起拽住了沐菱的胳膊，扶着岩石一个用力——
沐菱被向上拽了一截，眼尖的她飞速踩上了脚边的石块，借了个力一下子飞了上去，脱离了危险。
尤蔡笑了，对不起，他给土匪丢脸了，给坏人丢脸了，他做不到不去救他们。
三个人躺在窄窄的石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相视而笑。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可以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时星天被撞得不轻，刚才那一下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出来了，他捂着胸口，瞥了眼沐菱：
“清羽，说真的，你减肥吧。”
沐菱打了他一下：
“时星天，你是不是跟本公主混熟了？”
时星天笑。
他们没说错，长公主其人，特别好。
看了看她，沐菱声音突然变温柔：
“很疼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胸？”
时星天：“……”
女流氓啊！
后面这段路上他们的恐惧似乎减了，多了几分轻快与俏皮，青石路也变宽了，后面的路好走了。
要杀他们的人无影无踪，他们还以为在路的尽头还埋伏着一帮呢，现在看来，平安无事。
再走大概是到了夙鸢城区，远远地飘过来瑶琮花和炊烟的气味，不知道是哪家的饭香，沐菱好像还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她有点饿。
“我们去换身衣服吃个饭吧。”
沐菱提议。
时星天和尤蔡看了看他们三个泥水混合的一身，看了看沐菱烧坏的脸，点了点头。
就这个样子，不把城里的人吓死才怪。
换衣服的房间里，沐菱沉默了。
自身难保还要去救别人，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啊。
第一零一章 劫法场
三人再相见的时候，都换了一身行头。
时星天衣袍依旧幽蓝，只是干净了很多，腰间还系了个环形玉佩，剑也仔仔细细地擦过了，乍一看很有世家公子的风姿。
尤蔡穿着黑衣，长期经受暴晒的黝黑的皮肤差点和衣服融为一体，肌肉纹明显，嗯，是根健壮的油菜。
沐菱则完全不一样了，褪下了蓝紫的衣服，换上了一身绝艳的红，像即将冲天的火凤凰，长鞭在手，所到之处一片胆寒。脸上蒙了层红纱，隐去了半张脸，遮住了那不忍直视的伤痕，回归了那风华无限，霸气无比。
时星天和尤蔡看呆了，他们眼中霸气的沐菱把自己霸气的鞭子缠在了腰上，打了个蝴蝶结。
呃……
沐菱放下自己的衣衫简单遮住了腰间的鞭子，打了两下他们两个的头：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啊，非礼勿视知不知道！亏你们还是古代人呢……”
“古代是什么代？”
“……”
三人在街上晃晃荡荡，终于找了个小饭馆坐下了，小饭馆规规矩矩，小二也够勤快，左边一粗糙大汉吃面吃得正香，右边四个人围在一起吃着一只烧花鸭和松花小肚儿，叽叽喳喳地说着夙鸢城近日的八卦。
沐菱他们点了几个菜，二话不说就开吃，沐菱伸手就抓了一个酱猪蹄，摘下面纱就开始啃，去你的形象还是吃要紧。
旁边小二看见沐菱的脸啪地一下吓得盘子都打了，被店老板训斥了一顿：
“干嘛呢干嘛呢，这菜很贵的！快处理掉告诉后厨再做一遍，怎么干活的……”
小二连忙道歉捡起盘子走了。
沐菱没有管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己的饭，可饿死她了。
“哎，夙鸢城近日不太平，丞相不知犯了什么错突然被关了起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隔壁桌的讨论声让他们三个立刻竖起了耳朵。
“都说时丞相是好官，出将入相十分了得，女儿还成了皇后，怎的突然就落入这番田地？”
“被关起来是早些时候的事了，今日午时都要在燕子门那被处斩了，你们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
“你这消息真的假的啊？”
“大街上都传开了，这事还能有假？还有一刻钟，咱们现在出发去看看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隔壁桌还没动身，沐菱已经丢了筷子和猪蹄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燕子门，一刻钟。
沐菱连飞带跑，燕子门离这儿有点距离，就一刻钟的时间，一定要赶上啊！
她恨自己没有长四只脚，恨自己不会瞬间转移，恨自己平时没有没事就出去练长跑，这一次她是必须要跑赢了时间的，没得商量，皇嫂和时星天的父亲，一代忠相，她必须要救。
跑的过程中她已经系上了面纱，还是免不得会惊了百姓，旁边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这女孩子疯了吧，跑那么急干嘛……”
“就是就是，一点女儿家的仪态都没有。”
去泥煤的仪态！此时老子是汉子！
沐菱才不理这些有的没的，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她觉得胃部翻滚，开始隐隐作痛，刚吃完了就猛跑，她这是作死……
去劫法场，不就是去寻死。
喉咙猛烈的燃烧着，又干又疼，她觉得她要喘不过气了，应该快到了吧，她可是带了地图的，绝对不会走错路的。
“时辰已到，行刑！”
远远听见这么一声，沐菱看见了被紧绑着的时倥，他头发花白眼神涣散，似乎是要认命了。
时丞相！
群众被侍卫拦住，沐菱才不管他们，她一个翻飞就越过了百姓和侍卫，长鞭一出直接把刽子手的大刀卷飞在了地上。
官军一拥而上，无数明晃晃的刀剑砍向沐菱，她飞身翻起躲开那刀剑之花，鞭子卷飞了十几把刀，回手躲开长剑落在地上，冷风袭来吹开她的灼灼红衣，像是万年一开的惑世红莲。
这红莲凌驾于银光之上，鞭袭处倒地声一片，军队均一身铠甲，她以薄衣玄鞭对抗他们，眼神无惧无畏。
她这一出，山河黯淡，日月无光，风托起她血红的衣袂，在剑雨中穿梭着，银衣官兵无数，打了一批还有新的一批，本事超凡，沐菱刚才本就跑了许久，怕是支撑不住了。
刚一个后翻躲开尖刃把对方卷翻到地上，就有一道剑锋划破了她的左臂，鲜血迸出当空洒，她的红衣瞬间深了几分，沐菱攥紧了拳头，可怜天道在此孤立无援，世态炎凉。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躲着八方来的刀剑，一道破空声她知道她背后有东西过来，可她没有力气回头去挡了。
她是要死了吗。
疼痛感没有传来，眼前的兵器也全停下了，士兵们垂下了手，一时间万籁俱寂。
沐菱觉得奇怪，缓缓回头，是洛桦舜飞过来抓住了即将射穿她的背的那支利箭，救了她一命。
龙袍一闪，全场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时倥都睁大了眼，沐菱更是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皇兄。
劫法场之人本就是死罪，本就是违抗皇帝的意志，而且还是在皇帝面前劫法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得到洛桦舜会这样做。
洛桦舜扔了箭，一把扯开了沐菱脸上的面纱……
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长公主么！”
“是长公主洛清羽！可是她的脸……”
洛桦舜心情无比复杂，才几天不见他最疼爱的小妹妹就变成了这么个鬼样子。
她脸上的伤还有点发黑，像个烤糊的半个烧饼贴在脸上，奇丑无比。
不知哪里挂着的风铃响起，一片叹息声中沐菱在洛桦舜面前缓缓地跪在了染了她的血的地上，鞭子放在一边，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默默地捻着她的衣角，怯懦，愧疚，恐惧。
地上开着染血的火芙蓉。
洛桦舜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看着满头大汗脸部溃烂的自己的亲妹妹，觉得嗓子难受，顿了顿，恢复了威严：
“洛清羽，你可知劫法场是死罪。”
沐菱依旧捻着自己的衣角，手心里都是汗，她笑了，她平静地出声：
“那就求皇兄给臣妹留个全尸吧。”
风又起，吹散了那世间铅尘，牵起她的红衣，在地上铺出红色的波浪。
这么多次跟死神擦肩，她早就不怕了。
第一零二章 挨打
洛桦舜没有说话，全场一片安静，他真的不知道她不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被烧成了这个样子。
女孩子家最在意的容貌，她还是长公主，就这么……
她也不怕追究她毒害皇后的事了，也不怕劫法场是要死的，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拦下了那要砍下去的刀。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是受了个伤，要不是洛桦舜抓住那致命一箭她都死了。
“洛清羽，”洛桦舜叹了口气，“好好的长公主你不做……”
不是她不做，其实是在宫里也有人害她啊。
“皇兄，能救时丞相，臣妹死也甘愿。”
沐菱微笑着，笑中带苦。
“你劫法场，可有证据证明时倥是被冤枉的？”
洛桦舜想起了重要的事，便问沐菱。
时星天和尤蔡还没有到，沐菱叹了口气，依然规规矩矩地跪着，摇了摇头：
“没有。”
“你……”
洛桦舜被噎住了。
真是想救她都救不了啊。
洛桦舜淡定地离开一步一步走回他的龙座，那甩动的龙袍扫了一下沐菱的眉，沐菱低垂着眼，跪得让人心酸。
“来人，把长公主和时倥通通押回牢房，择日再审。”
洛桦舜冰冷又无奈的声音响起，场下一片唏嘘，百姓议论纷纷，侍卫应声过来，扶起时倥，押着沐菱。
沐菱任凭自己被他们提起来，笑了，还好还好，总算是救了时丞相一命啊，还不算太糟。时星天和尤蔡这两个强壮的男人还没有她跑得快，也是醉了，看来要罚他们长跑。
她自己都要在狱中度过了，罚谁啊。
难得穿越一次，就当是天牢一日游了。
“等等！”
说曹操时星天就到了，带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尤蔡，刚转身准备走的洛桦舜回过头，押着沐菱和时倥的侍卫也停住了脚步，场内所有大臣侍卫百姓的目光纷纷转移到时星天身上，时星天朝圣而跪：
“长公主护卫时星天拜见皇上，家父与长公主均有冤，卑职已带证人来，请皇上明查！”
不卑不亢，时倥远远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果然当了长公主的护卫以后愈发出息了。
“证人？”
洛桦舜抚好龙袍坐下，皱着眉看着时星天。
“草民尤蔡叩见皇上。”
尤蔡向前跪了几步。
“你可有话说？”
“草民本是镖局人，后落草为寇，在锦城外围打劫为生。直到有一天接了一个单子，说是要我们打劫一个信使，我们就照办了，打劫的时候我们觉得信使不对劲，他把信给了我们就跑了，连反抗都没有，信上是时丞相交代千将军的事，我们就奇怪，千将军在星霜城一带，他为什么要去锦城送信。后来我们就被官军围剿了，想是有人想杀人灭口……好在草民逃了出来后来遇到了长公主……”
尤蔡抬头看了看沐菱，沐菱点了点头，这个尤蔡还有点靠谱嘛。
“你可知道在朕面前说谎是什么罪？”
洛桦舜慵懒的声音响起，冷冷地看着尤蔡。
“草民在皇上面前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寂静了，洛桦舜未出声，靠在椅子上撑着头，下面的文武大臣心情复杂，百姓在下面小声议论：
“我就感觉这件事有蹊跷。”
“不知道谁这么胆大敢陷害丞相。”
“这回长公主是立了功咯，也不算白伤了脸。”
“你别提她那脸了，青春年华的小姑娘啊……”
沐菱抬头，洛桦舜脸色凝重，未曾出声，可能是在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愿这次能救下时丞相吧。
“就凭你的一面之词，朕怎么相信时倥无罪？”
什么？！
沐菱愣了，时星天也愣了，难道他们这从头到尾，都是在白费劲？还要搭进去一个长公主？
怎么会这样？
“也罢，”洛桦舜换了个胳膊拄着头，“不必收押长公主了。”
还好还好，沐菱和时星天对视了一眼，沐菱还朝他眨了个眼。
“清羽，朕免了你的牢狱之灾，改二十大板，即刻执行。”
噗。
沐菱笑容消失眼睛倏然睁大。
啥玩意？二十大板？还不如把她关牢里呢……
“皇上！”
洛桦舜看了时星天一眼：
“你有意见？”
时星天一身正气：
“卑职恳求代替长公主被打！”
时星天……
沐菱眼眶湿了，算了吧，还是算了吧，可她一个人折磨吧……
洛桦舜：“不行。”
“……”
这拒绝得倒是干脆哈。
“命途多舛的长公主啊……”
同情沐菱的声音四起。
还没反应过来沐菱就被侍卫推到了地上，板子已经准备好了，沐菱有点慌，洛桦舜说的是即刻执行啊！即刻……
“皇兄等等！”
沐菱的红衣贴在地上，她趴着喊了一声，洛桦舜淡淡地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沐菱看了看雍容华贵的舜哥哥，她觉得全身凉透，罢了，舜哥哥也有自己的苦衷吧，他不能徇私，打在她身上他心里也会很疼吧……
“没有了……”
沐菱委屈地低声说，把眼泪忍在了心里，先是在大臣侍卫百姓这么多人面前被扯了面纱露出了狰狞的伤痕，又是当众挨打，这面子她不要了，她不要了还不行么。
“打。”
洛桦舜一个字命令，侍卫们接到指令举起板子就打在了沐菱身上。
“唔……”
好疼，她想喊，又怕把自己最后一点面子也丢没，她咬住了自己带血的衣袖，紧闭着双眼。
板子一下一下地落在沐菱身上，几百双眼睛刷刷地聚集在她身上，有心疼、同情、无奈、敬佩……
沐菱还是没忍住哭了，她受了这么多苦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除了在苏景玄身边她能当个娇气的小公主，其他人都拿她当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她渴望被关爱，被宠爱，没有人给她，就连苏景玄也跑了……
她真的不想装坚强了，她太累了。
第一滴泪一出就再也止不住了，沐菱抽泣着，眼泪落到衣服上和血混在一起，她遮住了自己丑陋的半张脸，小声地呜咽着，宣泄自己心中的委屈。
时星天默默地转过身去，半空中能看清楚他眼中滴了东西下来。
洛桦舜依旧平静地看着地上的沐菱，他始终是个人才，从之前的舜太子式微笑到现在的皇帝式平静，很难判断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清羽，原谅舜哥哥吧。
第一零三章 超级舜
沐菱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几百双眼睛看着她一下一下地被打，沐菱的情绪渐渐散去，她擦干了泪水，还是趴在地上蒙住脸，衣袖之下，眼神尖利如箭。
终有一天会苦尽甘来的。
可惜尴尬还没完，最尴尬的是，板子打完了，沐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沐菱僵了半天，她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努力地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时星天连忙冲过去扶起她。
“长公主……”
沐菱抬头看时，他的眼里满满的心疼。
“别担心，我没事，皮肉伤罢了。”
沐菱轻描淡写的一句。
“报！”
突然一个侍卫跑进来半跪在洛桦舜面前。
“启禀皇上，这是在吏部尚书府里找到的东西！”
洛桦舜挑了个眉，来了阵风吹起了他的青丝，在空中摇摆得很是潇洒，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了几下，淡定地问：
“杨尚书，怎么回事？”
侍卫呈上的是杨贤的账本，上面记了给尤蔡他们的那一笔开销和军饷收入，还夹了一张杨贤给千垣喜的信，原来杨贤才是那个与千垣喜一起放纵农民起义私吞军饷的人。
杨贤急忙跪在地上：
“微臣冤枉，皇上明查！”
“明查？”洛桦舜微笑着走下座位，“朕观察你好久了，你的野心早就暴露了，你是不是还跟别人讨论过怎么才能当上丞相？”
杨贤低下了头，洛桦舜缓缓走过去，路过沐菱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说：
“时丞相的事刚露了个头的时候朕就怀疑你了，你说丞相倒台了，获益最大的，是不是你？”
“朕故意让你接管时丞相的事务，让你监斩时丞相，还与皇后吵翻，这样你就放松了警惕，朕就能轻易拿到证据。”
杨贤开始抖了。
“你以为朕真的要斩时丞相？你以为朕真的想当众打长公主？朕只是在等证人和证据罢了。”
沐菱：？！
舜哥哥居然利用她！
不过他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沐菱就知道洛桦舜绝对不会就这么让时丞相去死的，他肯定有办法还时倥清白，也正是因为这种信任，她才更敢于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去劫法场，舜哥哥果然不曾有一刻让她失望。
“还有，”洛桦舜如沐春风笑意不减，“你曾派人到锦城去吧？长公主的脸，也是你烧的吧？你说，朕怎么饶你？”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这皇帝怎么什么都知道，保不齐自己家什么乱七八糟事都传出去了呢，以后还是小心吧……
别忘了洛桦舜可是十二岁就被立为太子，斗倒了诸皇子才坐到这皇帝之位，之前扳倒洛桦禹也是展示了一番聪明才智的。
一个人最蠢的地方就是以为洛桦舜这个新皇很蠢。
杨贤早已无话可说，在场的官员皆叹息，还是干好自己的事吧，千万别惹了皇上。
“来人，将杨贤押入大牢。”
洛桦舜回头，瞥见了沐菱，转过头心疼地看了看她。
沐菱却说：
“皇兄，你为何不处置千垣喜将军？”
洛桦舜又笑了，那笑让沐菱想起了他还是舜太子的时候，胸有成竹，风华万里。
“千垣喜是朕的人，只是跟朕联手演了出戏给杨贤看而已。”
沐菱：“……”
我去！她的舜哥哥真是超乎她想象啊！果然帝王心不要轻易揣摩啊，想也想不明白啊……
“清羽，你跟朕走。”
洛桦舜甩了下衣袍转身就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了，倒是他的小皇妹他还要照拂一番。
沐菱拿着洛桦舜还给她的面纱，一时愣在了原地。
舜哥哥对她，应该是愧疚的吧。
洛桦舜走出了好几步沐菱都没动，洛桦舜回头，略疑惑地问她：
“怎么不走？”
沐菱：“疼……”
洛桦舜：“……”
旁边的时星天拽起她就背在了背上。
沐菱：！
“喂，你就不能先说一声吗，扯疼我胳膊了。”
上臂还染着血。
时星天：“公主，我错了。”
沐菱系上了面纱，趴在时星天背上弱弱出声：
“小天，你不跟你父亲团聚去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时星天：“卑职得先把公主送回皇宫。”
沐菱：“其实找辆马车把我放里面就行，你怕是背不动我吧。”
时星天：“公主小瞧我了。”
说罢一个趔趄差点抢地上。
沐菱偷笑：“是你小瞧我体重了。”
时星天：“……”
沐菱觉得很圆满，当天就解决了真好，她的牢狱一日游都免了，虽然对金阑的大牢有点好奇，但能不去还是不去了吧，毕竟牢饭没有皇宫里的菜肴好吃。
吃货的想法。
皇宫还是老样子，规规矩矩的带着古典美，飘着炉烟和墨香。
废话，她离开也没几天，不是老样子还能咋的。
是沐菱觉得这里没有那么可怕了，终归她还是在舜哥哥的庇佑之下的，舜哥哥那么聪明，想必已经知道给皇后下毒之事是谁做的了。
虽已入冬几近腊月，可由于太阳比较大也不算很冷，清新的空气袭入鼻孔，惹人忘忧。茶香渐淡，光阴新瘦，谁解春秋。
洛桦舜回到殿内，回头看着沐菱，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又停在半空，眼神里的疼惜那么明显，终于说了一句：
“清羽，你放心，就算找遍全天下的大夫，朕也一定要治好你的脸！”
沐菱噘嘴：
“舜哥哥，你是不是嫌我丑了！”
洛桦舜：“……”
好好的苦情戏被她变成了喜剧……
时星天：
“公主，你一噘嘴更丑了。”
沐菱打了他一下。
正拌嘴时星茗从屏风后面款款走来，似带着沉淀千年的大气与优雅，朝洛桦舜微微行了个礼：
“见过皇上。”
沐菱清清楚楚地看见洛桦舜看时星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种说不出的柔情，似乎是看呆了几秒钟：
“皇后免礼。”
沐菱用胳膊肘怼了怼时星天：
“喂，你酸了没，我酸了。”
时星天奇怪地看了一眼沐菱：
“你醋了？”
沐菱瞪了他一眼：
“什么嘛，我说我变柠檬精了。”
“……”
“星茗，你和星天去看看时丞相吧，朕和清羽单独聊几句。”
洛桦舜出声。
“遵命。”
时星茗行了个礼，把一脸茫然的时星天拽走了，房内只剩洛桦舜与沐菱两人。
剑行一场江湖，但为君故生死皆抛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