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我不是天才
每个魔法师都需要魔力。
环流有限，所以魔力越抽取就越少。
考虑到这两点，对于每个魔法师来说，最合理的决策就是消灭其他魔法师，如此一来自己就能挥霍更多的环流。哪怕不打算挥霍，只是想尽可能维持现状，消灭其他魔法师也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当魔法师们明白了其中诀窍之后，所有人都危险了。
“总有人能够保持道德，保持信念……”维尔的声音如同梦呓，“不，绝大多数魔法师应该都不会化身魔鬼。”
苏伦轻声说道：“但总有人会变成魔鬼，否则，埃瓦里斯特阁下就不会死。已经有人动手了，而且就在最高评议会里。”
“没错。”
“当大家都明白这件事以后，猜疑链就会让川铎变成地狱。”
“猜疑链？”用不着解释，维尔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新造短语的含义，“没错，就算我知道我不会对其他魔法师下手，但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么做。所以最合理的决定，毫无疑问就是尽快对别人下手。”
苏伦却有个疑问：“可是，埃瓦里斯特阁下不是对自己的研究结果保密了吗？为什么会被别人发现？”
维尔摇了摇头：“不知道，至少我不知道。或许是谁在他的法师塔里安插了卧底吧……”
沉默半晌，苏伦忽然又道：“老师，那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并不是告诉我这些，而是直接干掉我啊。”
维尔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就算未来真的只剩下一片黑暗，至少我不会变。”
苏伦也勉强扯了扯嘴角，相当的勉强。
或许是因为魔法协会的强大，他从未想过要与魔法师们为敌。但现在看来，只要将圣光之神告诉自己的那个环流有限的秘密展示给魔法师们，这宏伟的大楼立刻就会变得千疮百孔。
资源有限、猜疑链、黑暗森林……这套组合拳，在恰当的条件内居然如此管用。
但他真的做好了准备，从内部攻陷这座堡垒吗？他真的愿意这样做吗？
沉默许久，苏伦忽然又问：“可是老师啊，就算时间会变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除了遥远恒星的光芒，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有变化，不是么？”
维尔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道……时间变慢会不会连带着让我们星球的转速变慢。”
霎时间，苏伦就明白这个问题有多要命了。
如果星球的转速变慢，它自然就难以保持自己的公转轨道，然后，就是坠入太阳之中的结局。
这样的话，安装行星发动机是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或者……
“既然我们之所以能发现时间变慢，是因为恒星的光芒，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离开脚下的星球，就可以摆脱了？”
“对，但那样我们也无法使用魔力了，”维尔苦笑道，“没有魔力的话，我们的文明还能继续吗？”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不能。如今的大陆文明支柱无疑是魔导机械，而魔导机械，首先要用魔力才能运作。
不过苏伦却并没有像维尔想象的那样变得颓丧，反倒冷静道：“我觉得，我们有可能摆脱对魔力的依赖。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试试看，可以么？”
维尔注视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果你能给我们带来一丝希望的话……那当然最好。写一份纸面报告吧，把你的思路和需要的支援都告诉我，我会带到最高评议会上去讨论。”
说完，这位大魔导师便朝着门口转身，似乎要离开了。
苏伦适时地道：“老师，请一定要注意安全。”
维尔回头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埃瓦里斯特是因为占卜损失魔力，才会被人趁虚而入，而我不可能给别人留下动手的机会。但是之所以会形成猜疑链，起因是你的光波模型。而且考虑到你的天赋，或许会有某个大魔导师对你产生了敌意……”
苏伦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他大魔导师的恶意？就算仅仅只是些许可能性，也足够让弱小的低阶魔法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不用太过担心，再过段时间，我们所有大魔导师都会一起离开川铎，互相之间隔得远一些，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而且我会让希帕蒂过来保护你的，这里是川铎，只要不是大魔导师直接出手都不会有太大危险。”
“多谢老师的关心。”
“另外，埃瓦里斯特的研究成果你一定要保密，哪怕是希帕蒂也不能告诉。我之所以要告诉你，是因为这场危机因你的研究成果而起，你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了。但是其他人，只要他们不知道猜疑链的存在，那么他们就是安全的，明白吗？”
苏伦沉默地点了点头。
安妮·维尔离开了，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站在原地默默思索了好一会，也没心情再回床上睡了，坐在书桌前拿出纸和笔，开始通宵……
————
“果然，我不是天才。”
当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时，苏伦丢下笔，仰面朝天长叹一口气。
要代替现有的魔导机械体系，他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案就是电磁。然而，因为环流的干扰，这个世界的电磁学领域一片蒙昧。要几乎从零开始推导出麦克斯韦方程组，这种事，对于一个生化专业的研究生来说，实在有点超纲了。
“连麦克斯韦方程组都搞不定，啧，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就更不用想了……”他喃喃着，颓然往桌上一趴。
趴在桌上发呆的时间不知有多久，而天色早已大亮了。
突然，苏伦的耳畔响起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你在烦恼什么呢？”
他坐起身，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希帕蒂。
此时，少女的双手背在身后，探着身子看着草稿纸上乱七八糟的推演式子，微微皱着眉头。
“你来干什么？”苏伦下意识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希帕蒂撇了撇嘴角，“但是老师说你最近可能有危险，让我保护你。”
危险？嗯，确实很危险……
苏伦忽然问道：“如果你的面前出现了一堵墙，它有着无限的高度和宽度，拦住了所有的去路。而在身后，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无法匹敌的恶龙，那你会怎么办？”
希帕蒂伸出因常年做实验而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
“很简单，把墙砸烂，再继续前进。”
苏伦忍不住又问：“那如果恶龙出现了呢？”
少女微笑道：“锤炼自己，制造更好的武器，这样就可以杀掉恶龙了。”
————
135前行的道路
众所周知，川铎的权力中心是那座耸立于市区中央的银白巨塔，它也是川铎的第一高度。巨塔的造型并不复杂，甚至称得上简洁。它的截面是完美的七边形，从塔基到到塔顶形成一个规整而高耸的柱形。
在这令所有人为之瞩目的塔顶上，最高评议会的专用会议室里。五位大魔导师再次齐聚一堂。
漂浮于桌上的光球，映照出了一个黑发青年的身影。
“这年轻人，就是你的学生？”布丰显然有些好奇，“还没入学就测出了光速，刚入学就提出了光波理论的那个？”
维尔颔首道：“没错。你们要是没意见的话，我就让他进来讲。”
几个大魔导师都没什么意见，于是维尔伸手一划，会议室的门便敞开了。
苏伦走进其中，忍不住张望了一番。毕竟，这间会议室的视觉风格实在是太炫酷了。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深黑的背景点缀着萤火虫般的光芒，仿佛真的置身于星空之中……
“我们已经看了你提交的报告，”维尔沉声道，“现在，给我们解释一下吧。”
“哦，好的。我今天主要想为各位阁下演示两个装置，第一个，是排除了魔力的蒸汽机。”
这么说着，苏伦将双手提着的箱子都放在了地上，打开了左手边的那个箱子。一个袖珍版的蒸汽机，正躺在里面。
苏伦拿出蒸汽机，摆在那宽敞的圆桌上，倒入油脂，用火柴点燃。
稍等片刻，蒸汽机运作起来。
油脂发出火焰驱使着蒸汽从锅炉里冒出来，推动着活塞往复运动。经过一系列的机械传导装置，蒸汽的力量最终化为了一个轮轴的转动。
“这种未经改良的微型蒸汽机，只能发出如此微弱的力量。但是相信各位阁下都可以看出，它有着很大的改进空间。虽然普通燃料不如法阵动力源，不过……”
苏伦笑了笑，没有往下说。
而在场的大魔导师也都明白他的意思。这种燃料不需要魔力，所以对环流没有丝毫影响。这是最重要的。
在机械领域堪称权威的亚历山大只是看了一眼，就摸透了这种非魔力机械的运作原理以及可提升的空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不错，另一种呢？”
苏伦打开了另一个箱子，拿出了一个铁笼。笼子里面除了原始发电瓶，还有一个插着磁铁棒的水银杯，以及一根吊着的铜棒。
原始发电瓶，是伽利雷大师在几十年前就发明过的小装置，并不稀奇。但那个装着磁铁棒的水银杯，就没有人见过了。
铁笼封得很严实，没有丝毫缺口，所以苏伦只能拿一根小木棍捣弄。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只是调整了一下铜棒的位置。
紧接着，那根铜棒便转动起来。
在座的大魔导师们对于魔力的感应早已超凡脱俗，所以他们相当确定，这根铜棒的转动过程中没有涉及到丝毫的魔力，没有魔法阵，也没有法术模型。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某种尚且未知的电磁现象导致了它的转动。
苏伦站起身，说道：“如各位阁下所见，不使用魔力，单纯用电磁的力量驱动的机器，也是可行的。虽然我做出来的还只是一个最简陋——”
话还没说完，亚历山大就打断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就连伽利雷老师都没法排除魔力对电磁的干扰！”
苏伦当然很清楚法拉第笼和静电屏蔽的原理，但很多东西东西他实在没法解释。在没有前置成果的空白领域，他只能将自己的发现归结为运气。
苏伦指着小铁笼：“只要将电磁现象限制在这样一个笼子里，就可以屏蔽外面的魔力干扰。”
布丰不由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苏伦：“大概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吧……”
亚历山大坐不住了。他走到苏伦身旁，凑近了仔细观察一番。水银杯的构造简单至极，但是让他费解的是，铜棒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电磁的力量，其来源究竟是什么？
“它的动力原理是什么？”亚历山大指着铁笼，扭头看向苏伦。
苏伦耸了耸肩：“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给我一些时间，我或许能研究出一些成果。”
亚历山大眉头一皱：“你也不清楚原理，那么这东西你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我运气比较好，发现通电的线圈会形成磁场。把这样的线圈放在磁场里，就可以让它动起来。”
五个大魔导师都愣了一下，互相交换着眼神，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小子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
看着五位大魔导师诧异的脸色，苏伦也很无奈。
他当然希望从零开始，一点点揭示电磁的奥秘，循序渐进地制作出发电机和电动机。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尽快拿出点足够有震撼力的成果，他担心自己恐怕活不了太久。
而只要展现出无可替代的非凡价值，那么这些大魔导师就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吧？
————
苏伦离开了会议室。
五位大魔导师沉默许久，终于，维尔打破了沉默。
“就算限制了魔力的使用，我们的未来也依旧值得期待，不是么？”
另外四人缓缓点了点头。
亚历山大忽然说道：“你的这个学生，给了我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布丰笑道：“和老师真有点像，不是么？”
同样的天才横溢，同样总是能够找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新道路，以及同样没来由的自信——这种感觉，让五人都联想了很多。
阿贝尔开口了：“必须保护苏伦的安全，并且保证他的成长和研究环境。”
亚历山大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是当然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其他的魔法师呢？各地的魔法学校和高等学院呢？”
一时间，会议室里又沉寂了。
个别天才的成长，对环流的影响微乎其微，还能做出非凡的成果。可是其他没那么多出彩的魔法师，他们数量庞大，会在成长的过程中从环流抽取许许多多的魔力。对于这些魔法师，该怎么办呢？
伽利雷大师在创立魔法协会之初就定好了规矩，那就是魔法的普及，要尽可能扩大魔法师群体的数量。可是现在，还要遵循这个方针吗？
五位大魔导师互相盯着，谁都不愿意先说话。
终于，维尔清了清嗓子，冷然道：“大家都不愿意担骂名，是么？”
————
136玫瑰社的邀请
大魔导师埃瓦里斯特死后的一个月，魔法协会迎来了一场巨变。
最高评议会宣布，所有的初等魔法学校建设与开发计划全部暂停，所有高等魔法学院的招生计划全面收缩。那些为了成为魔法师而努力的年轻学生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原本招收一百多个学生的学院，今年开始只允许招收三十人。跟往年的前辈相比，所有新生都有种强烈的感觉……我们绝对是被坑了吧？
除此以外，魔法协会对盖特联邦、艾玛帝国、伯劳王国、佩森王国的技术援助计划，也几乎全部搁浅。这一系列猛药，无疑会在大陆上造成极其强烈的政局地震，更让人们不由得猜测起了缘由。
当然，除了最高评议会的五位阁下和一个常规外的低阶魔法师，没人知道真实原因。但人们总是喜欢脑补。
联系埃瓦里斯特的死亡，以及更早先的伽利雷大师的神秘逝世，无数阴谋论在各地的街巷和酒馆中诞生了，甚至就连川铎里的学生们都不例外。
“绝对是圣光教会的死忠信徒，潜伏进了协会的高层！”课堂上，教授在黑板上画法术模型构造图的时候，一个学生信誓旦旦跟身旁的同学说着。
“你怎么会知道……”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我也觉得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要打乱协会的发展？肯定是担心有人使坏捣乱……”
几个学生压低了声音议论着，而坐在他们后面的苏伦面无表情，目光在黑板和教科书上来回，俨然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作为能够接触协会顶层巨头的圣光卧底，苏伦可以发誓，自己压根没有故意捣乱。而他现在也实在没心思理会什么协会政策，毕竟从零开始构建电磁学就够费力了，他还要分心考虑强化自己的战斗力。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只能不管不顾。
下课铃响了。
讲台上，是法阵魔法专业的负责人，本杰明教授：“法阵系的概论，我已经给大家讲完了。以后我不会再继续给大家上课，会有其他教授给你们讲授各门课程……”
苏伦收回了目光。他不是法阵系的学生，自然没必要在意法阵专业的课程安排。
一分钟后，当本杰明教授说完了想说的话，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苏伦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本杰明教授不由问道：“苏伦同学，你找我有事？”
“是的，教授。实际上，关于特定用途的魔法阵，我有一些想法。比如说，如果在魔导枪械的魔法阵里添加一些爆发转折的魔纹，会不会大幅增强子弹的威力？”
魔法阵都是由魔纹组成的，而大多数魔纹为了起到引导魔力流动的作用，通常都是比较平滑的曲线，甚至直线。但如果需要瞬间爆发的魔力，就可以画一点突然转折的魔纹。
苏伦研究过希帕蒂送给自己的那两把大号手枪，里面的魔法阵就是这样，在平滑的曲线中掺杂了些许僵硬转折。而法阵系的教科书里也有相同的说明，只是更加详细……
本杰明想了想，答道：“没错，但是爆发转折的魔纹很有讲究。它不平衡会导致魔法阵的不稳定，但过于对称又会让爆发出来的魔力互相抵消，总之并不简单。”
“那么请教授看看我刚才研究的这种转折结构，它是否符合枪械魔纹的要求呢？”
说着，苏伦翻开笔记本，将其中的一页展示给本杰明教授看。
如果是一个来自地球并且懂中文的老乡，立刻就可以认出，这个所谓的转折结构就是大大的【正】字。
苏伦刚才也是灵机一动，意识到这个字貌似正好符合魔法阵的要求。
本杰明教授当然不懂中文，所以只是在研究这个构造放在魔法阵里的效果。片刻之后，他说道：“应该可以，不过需要做更多实验。怎么，苏伦同学终于将目光投向法阵系了吗？已经有新思路了？”
“没有，真没什么特别的思路……”
苏伦可以发誓，至少此时此刻自己是很诚实的。他的唯一目的，无非就是尽快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所以有必要改造一下自己的魔导手枪，用一用法阵系的新知识而已。
但本杰明显然不信。前两次让苏伦感兴趣的课题，一个是光速测量，一个是光波模型，结果都诞生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成果。如今，所谓‘苏伦的新思路’在协会里可是个热门话题。
于是这位教授盯着眼前的年轻学生，忍不住暗暗猜测——这家伙，该不会抢本专业的饭碗吧？
————
详细解释了自己没打算在法阵系里深入发展，只是想改造一下自己的手枪之后，苏伦告别了本杰明教授，朝着下一节课的教室走去。
法阵系概论之后，是元素系的物态课程。苏伦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到了。而他一进门，原本有些吵嚷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连续两篇论文登上《元素》期刊，连续两次占据封面位置，还得到主编的大力推荐，在中高阶魔法师的圈子里引发热烈讨论——看到达成了如此成就的同学，任谁都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要知道，如今就连各专业的教授面对苏伦时都颇为谨慎，这些学生就更别提了。
苏伦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一路收获无数敬畏的目光。不过，却也没人敢于靠近，更别提主动搭话。
如此特殊的待遇，普通人或许会感到寂寞，但苏伦……哪怕再怎么谦虚，他也知道自己跟‘普通’这个词完全不沾边。对如今的他来说，孤单倒是更有助于排除人际关系的纷扰，认真研究和学习。
不过，既然还身处于教室里，他自然不可能完全从人际关系中脱离。就算绝大多数人都只敢敬畏地望着他，例外却也总是存在的。
比如，萨格森公国的公主殿下，伊丽莎白。
这个高挑而精致的金发少女来到他面前，摆出了自认为相当完美的微笑，柔声问道：“苏伦同学，你后天有时间吗？”
苏伦抬头望着她，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后天，我们玫瑰社有一场很重要的沙龙。如果苏伦同学有时间的话，可以稍稍指点一下我们的魔法学习吗？”伊丽莎白眨了眨眼睛，“到时候，沙龙里基本都是学院里的优秀少女哦……”
————
137法阵系的应用
“后天，我们玫瑰社有一场很重要的沙龙。如果苏伦同学有时间的话，可以稍稍指点一下我们的魔法学习吗？到时候，沙龙里基本都是学院里的优秀少女哦……”
这么说着的同时，伊丽莎白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虽然并没有太多与女生相处的经验，不过苏伦觉得，伊丽莎白的这个表情……应该就是所谓的抛媚眼吧？
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吗？还是如此漂亮而又身份高贵的女孩子？
苏伦忍不住飘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
回想一下自己的任务，他立刻冷静了下来，脱离了言情剧主角的情绪状态。相比于构建电磁学理论体系、增强自身实力这两件事，谈恋爱的优先级实在太靠后了。而且扪心自问，对于千金大小姐伊丽莎白，他似乎也并没有怎么心动过……
这跟正在偷瞧自己的伊蒙娜当然没有关系，嗯，肯定的。
于是苏伦微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后天有事。”
饶是教养再好，伊丽莎白也不由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少女追问道：“苏伦同学有什么事呢？”
“如果今天和明天能够完成一项工作的话，后天就要找我的那位同学。”
“哪位同学？”
“希帕蒂。”
苏伦说出的名字，让伊丽莎白顿时闭上了嘴巴。
如今，大魔导师安妮·维尔将苏伦收为弟子的事情，已然在布鲁弗莱的学生中间流传开来。而那位天才少女希帕蒂，自然就是同门的同学了。
不过这也正常，这个看似温和的黑发青年早就不能用一般院校学生的眼光去看待了。而在收到了家族的指示以后，她也早已做好了碰壁的准备。
伊丽莎白并没有就这样走开，而是干脆坐在了他左侧的空位上。他的右侧，则是伊蒙娜和玛蒂尔达。
上课铃突然响起，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准时走上讲台的教授。
不过在伊丽莎白、苏伦、伊蒙娜那一排人的后面，又高又壮的阿什利却有些丧气地趴在桌上，悄声喃喃着：
“老师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女孩子……这就是超级学生的待遇吗？”
————
下课之后，苏伦和伊蒙娜、玛蒂尔达、伊丽莎白这三个女孩一起吃了顿晚餐，送她们回了女生宿舍，便去了自己的实验室。
虽说是光学实验室，不过要修改枪上的魔纹当然也没问题。还有在法阵系浸淫多年的施耐德在旁边协助，他很快就顺利地完成了武器的强化。
看着铭刻在枪管上那五个整整齐齐的【正】字，苏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貌似，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他并没有一次性将两把手枪都刻上这种爆发转折魔纹，毕竟万一改造失误弄废了，至少还能留下一把。而且现在这样，正好可以做个对比试验。
“这里，有可以试枪的地方吗？”苏伦抬头看着施耐德，如此问道。
然而施耐德并没有回答，而是愣愣地盯着实验室门口的方向。
苏伦也扭过头，然后就看到了身穿绿白制服裙的天才少女。
“我刚才听别人说你到实验室来了，”希帕蒂解释道，“又有什么新思路吗？”
希帕蒂此时的心情，并不像外表那样随意。毕竟苏伦前两次的实验成果实在太过辉煌，如果能有参与他下一次实验的机会，没有哪个魔法师能毫不动心。就算不能在最终论文里挂名，至少旁观一下也好嘛。
苏伦倒是没多想，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枪：“并没有什么新思路，只是……你看这个就知道了。”
希帕蒂挽起披散的长发，用一个试管夹当做发卡，弄了个最简单的发型。同时，她走到了苏伦面前，打量了一下那把改造完毕的手枪，挑了挑眉，略微有些惊奇。
“这个爆发魔纹，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吗？”
苏伦点了点头，将手枪递给了她：“对，有问题呢？”
希帕蒂接过枪，手指拂过枪管上那密密麻麻的魔纹，尤其是新刻上去的五个【正】字。
她笑着夸了一句：“还不错，你的学习进度真快，法阵系的基础很牢固啊！”
“我的学习进度一向很快，”苏伦又拿出另一把手枪，“我想比对一下改造的效果，所以……”
希帕蒂果然很有默契，答道：“我带你去破坏性试验场。”
————
经过了许多次重复实验之后，便有了具体的数据——相比于未经改造的同类，改造后的手枪威力增强了两倍都不止，但另一方面，枪管的寿命损耗就要厉害得多了。
确切来说，原本能使用五年的枪管，如今最多只能使用一年左右，而且还不能频繁开枪。要是每天来几发，坚持不过五百枚子弹。
不过对于如今的苏伦来说，多买几把枪是毫无问题的，而自己的战斗力显然更加重要。所以这种改装，自然也就相当划算了。
走出破坏性试验场的时候，决定多买几把枪屯着的苏伦忽然问道：“这种枪，在哪里可以买到？”
“买枪很简单，协会的枪械禁令只对普通人有效。你要是感兴趣，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武器市场转转。不过，经别人的手制作出来的武器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底牌，你如果想要真正提升自己的实力……”
“你知道提升实力的捷径？”
“其实并没有什么捷径，魔力的增长纯粹是积累和天赋。但还是那句话，战斗是需要经验和头脑的，真实的磨砺会提升你运用魔法的技巧。另外，如果能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与现有的法术相融合，那也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底牌。”
“将研究成果与现有法术融合……”苏伦摩挲着下巴，不禁放慢脚步，陷入了沉思。
成为魔法师这么长时间，他早已确定，单纯完成了新理论的构建并不会让自己的实力增长，这个位面并不存在“真实世界反馈”之类的东西。那么换个思路，用新理论去解构现有的法术，又会有怎样的收获呢？
————
138撞入湖面的巨石
买了十把手枪，连同之前就有的那两把，苏伦将这些枪全都刻上了爆发性的魔纹。之后，哪怕是在校园里做实验，他的身上都常备两把这样超大威力的手枪。
再加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魔力种子在一天天地逐渐壮大，预估自己晋升中阶的时间应该比平均水准短得多，苏伦也就不再为自身实力而焦虑了。
然后在一堂普普通通的元素系专业课结束后，伊蒙娜向他发出了邀请：
“哥哥，我最近加入了玫瑰社。明天的沙龙，可以陪我去吗？”
苏伦没怎么犹豫：“好啊。明天什么时候？”
“应该是下午茶的时间。”
“那明天的午餐之后，你带我过去好了。”
伊蒙娜有些好奇地问道：“昨天你不是还说，要跟希帕蒂见面吗？”
“哦，昨晚已经见过，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说完，苏伦便转身离开。在这节课之后，他还有一趟魔导机械设计的课程要去学，没法陪这个便宜妹妹太久。
等苏伦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伊丽莎白忽然抬起了脸庞——刚才她一直低着头，貌似认真地看着书。
“你哥哥跟你的关系还真好啊……”
“嗯，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伊蒙娜矜持地微笑着，可是目光中闪烁的意味却很是复杂难明。
拒绝了伊丽莎白的邀请，却答应了她，这当然让伊蒙娜很开心。但问题是昨天晚上，他还和希帕蒂见面了吗？为什么要在晚上见面？他俩做了什么？
而伊丽莎白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太好啦，名声传遍川铎的天才魔法师，这样的人物，社团里的同学们也都很感兴趣呢！”
————
玫瑰社的沙龙如期举行，地点是校园里一处安静的草坪上。
炎炎夏日，若是在室外晒太阳，这滋味当然不会好受。但伊丽莎白挑选的地点不缺浓密的树荫，还有优雅而舒适的带坐垫扶手椅，以及摆满了茶几的红茶和小甜点。对于到场的苏伦和十几名少女而言，这场沙龙无疑是不错的享受。
只不过让伊丽莎白稍稍有些不习惯的是，她家里的仆人没法带进来，所以这些布置都是她领着一群少女完成的。当然，用到了法师之手，搬运重物也就算不上困难了。
众人围成一圈落座之后，伊丽莎白指着身旁的黑发青年，微笑着道出了开场白：
“大家都知道，苏伦同学可是相当忙碌的。这次能来参与我们的沙龙，也多亏了伊蒙娜小姐。想必大家都很好奇天才的日常生活，有什么想问的吗？”
少女们都沉默着，只是颇有兴趣地注视着苏伦。
虽然所谓的沙龙就是为了避开旧式贵族们繁琐的礼仪规范，不过说到底还是有些潜规则的。比如，第一个话题应当由沙龙的主人挑起。
环视一圈，伊丽莎白微笑着问道：“苏伦同学，你平时生活中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苏伦：“看书啊。”
伊丽莎白：“那么除了看书以外呢？”
苏伦：“去图书馆看文献。”
这两个答案很诚实，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伊丽莎白换了个问法：“那么，您的那些奇思妙想，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穿越带来的，看书只是为了弥补魔法知识的缺口——当然，这话没法说。
苏伦只是给了个司空见惯的回答：“只要掌握的知识足够多，那么到了需要的时候它们自然会派上用场。创新并不是捷径，正相反，那是最为艰苦的道路。不过正常人当然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看书学习，眼睛受不了，精神也承受不住。足够的娱乐与休息，能够让人保持最好的状态。”
伊丽莎白精神一振，继续问：“那么，你平时的娱乐项目是什么呢？”
“主要有两条，”苏伦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去实验室做实验，以及练习施法。”
伊丽莎白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下去了：“那不还是学习吗！”
“嗯，不是书本学习。关键是我能够从这两件事中获取快乐，这是关键。大家肯定也有类似的，能让心情变得愉悦的爱好。我很好奇，各位美丽的小姐有什么样的兴趣呢？”
平时在教室里，他偶尔称呼女同学的时候都会用‘同学’，但既然是玫瑰社的沙龙，那么用‘小姐’称呼显然更合适。
光是看看她们的招新手册，苏伦就不难猜测这个新成立的社团是干嘛的。
伊丽莎白抖擞精神，恢复了高贵典雅的完美姿态：“从骑马、剑术、射击到茶艺、音乐、花卉，都在我的兴趣范围以内呢。伊蒙娜小姐，你呢？”
娇小的少女挽着苏伦的胳膊，娇笑道：“我跟哥哥差不多。”
“……还真是不错。海瑟芬呢，有什么兴趣爱好？”
被伊丽莎白点名的少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可是紧接着她回过神来——这里不是课堂，用不着站起来再发言。于是她又慌忙坐回到椅子上。
可是，这个略显慌张无措的少女还没来得及说出哪怕一个词，就看到了这场沙龙的不速之客。
那是个丝毫不比伊丽莎白逊色，仪表却显然要随意得多的少女。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居然是被试管夹挽成了马尾辫，而且就这么简单的发型居然还扎歪了……
但无论是谁，看到这位不速之客都不敢怠慢。毕竟那绿白裙装制服上的两层镶边，表明这个跟她们同龄的少女其实是个中阶魔法师。
苏伦冲着她站起身：“希帕蒂，你怎么来了？”
诸位女同学们这才敢确定，此人就是协会里交口称赞的天才少女！
伊丽莎白微微眯着眼，脸色依旧平静，内心却不由得略感忐忑。这个天才少女跟苏伦是什么关系？突然出现在玫瑰社的沙龙现场，又是什么用意？
然而，希帕蒂并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就连伊蒙娜她也只是目光一扫而过，然后便紧紧盯着苏伦了。
“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老师要我告诉你。”
“什么事？”
希帕蒂招了招手。
苏伦走到她跟前。
然后希帕蒂低声道：“战争爆发了，艾玛帝国突然进攻盖特联邦，已经侵占了巴塞列。”
————
139被提前的假期
战争爆发了？
艾玛帝国主动入侵盖特联邦？
盖特联邦在大陆中央的领地巴塞列，已经被打下来了？
苏伦盯着希帕蒂，眨了眨眼，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解释。
而希帕蒂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低声说道：“巴塞列是山区，位于在联邦和帝国的边境。因为地形支离破碎，连道路都很崎岖，它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那艾玛帝国是怎么攻克的？”
“轰炸，大规模的浮空艇轰炸。先将巴塞列的所有守军炸得失去抵抗能力，然后地面部队从容推进。”
苏伦忍不住问：“盖特联邦的浮空艇呢？”
希帕蒂耸了耸肩：“数量远远赶不上艾玛帝国的浮空艇部队，所以是彻彻底底的劣势。以往联邦和帝国都是对抗圣光教会的盟军，而现在这样的战争是第一次，盖特联邦显然没有做好准备。”
过往的战争，是魔法协会率领着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进攻圣光教会，是初步工业化的军队在碾压数量庞大但技术落后的教会军队。
如今，战争的双方都是工业化军队，都有火枪、战车和浮空艇。技术水平相差仿佛的战场上，就要看哪一方的谋略和指挥水平更加高明了。现在看来，艾玛帝国的军事战略显然更加高明，对新时代的战争有着更深的理解。
之前碾压圣光教会的时候，以蒸汽火枪兵为主力就足够了，浮空艇只是辅助和侦查。然而谁都没想到，艾玛帝国居然不声不响地攒了一大批浮空艇。
先拿下制空权，然后轰炸洗地，步兵部队只负责清扫零星残余和地面占领——此套流程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未出现过，可是对于苏伦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苏伦还在消化着这个新闻的意义，而希帕蒂又加了一句：“艾玛帝国和盖特联邦已经互相宣战了，但是目前为止，真正卷入战争的只有萨格森公国。因为巴塞利公国，是萨格森的附属国。”
苏伦忍不住回头看向伊丽莎白。
少女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由得有些疑惑与好奇。
希帕蒂瞥了一眼，问道：“那人是谁？”
“萨格森家的小公主。这个消息，她好像还不知道。”
苏伦觉得，如果伊丽莎白知道了这场战争，恐怕根本没心思弄什么玫瑰社沙龙吧？
“很正常，战役只持续了两天，巴塞利就已经失守了，消息还没完全扩散开，”希帕蒂撇了撇嘴角，“况且，她那样的千金小姐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家里的人大概也会瞒着她吧。”
苏伦又问道：“那老师为什么要你来告诉我呢？”
“因为五位大魔导师都要离开川铎，去调停这场战争。我们的老师和哈珀阁下，要去艾玛帝国。”
“调停？艾玛帝国的进攻如此坚决，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吧？”
“那当然，但魔法协会担负着调和各国矛盾的义务，所以就算明知道是白费功夫也不得不跑一趟。而老师要我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着去艾玛帝国，开开眼界？”
苏伦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也跟着一起去？”
“嗯，我们老师的弟子并不多，而正式的出行需要随从。这种时候，就轮到我们这样的弟子派上用场了。除了你自己以外，还可以邀请伊蒙娜跟你一起去。使节团的名额限制并不严格，明天我会去你的寝室，到时候你给我一份名单就好。我猜，你妹妹也希望能跟你一起吧？”
略带戏谑地说完，希帕蒂转身离开了。
苏伦回到座位上，面对着左右两位少女的好奇目光，不禁有些犹豫。
然后他说：“艾玛帝国跟盖特联邦宣战了，最新的消息是，巴塞列已经被艾玛帝国攻占，盖特联邦败了。”
十几名少女都听清了他所说的话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向最优雅平静的贵族千金伊丽莎白，此刻却是最受震撼的——毕竟这个消息对其他人的触动并没有多深，可她家却是当事方。
“怎么可能……”伊丽莎白双目失神，喃喃着，“他们都没告诉我！”
苏伦颇有些同情地道：“嗯，你要不要回去问问家人？”
“我……抱歉，各位，我先失陪了。这次的沙龙到此为止吧，麻烦各位把这些东西都放回到我们的社团活动室里。”
说完，伊丽莎白提起裙子匆匆离开了。
刚刚开始的玫瑰社沙龙，就这样不欢而散。
————
有苏伦的帮忙，将那些椅子、茶几和茶具搬回去的任务变得格外轻松。同样是施展法师之手，他的效率和熟练度远胜于那十几位少女。
微笑着接受了女同学的称赞与感谢之后，苏伦带着伊蒙娜，朝实验室走去——他在穿越之前就有这样的习惯，只要有空闲就往实验室跑。只不过具体的娱乐项目，从‘在实验室玩手机’变成‘在实验室玩魔法’。
路上，苏伦忽然低声道：“因为这场战争，大魔导师们要去调停。所以我要陪老师去艾玛帝国的首都……”
伊蒙娜低头盯着鞋尖：“这样啊……”
苏伦继续道：“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
“我可以一起吗？”伊蒙娜猛然抬起头，眼神很有些发亮。
“对，可以。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的话，期末考试怎么办？”
“可以不考吗？”
“不可以。”
少女嘟着嘴想了想，又道：“那我找教授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提前考试……对了，你应该也要期末考试吧？”
苏伦点了点头：“嗯，所以我正打算明天去找那几位教授，申请提前考试。”
伊蒙娜一时没反应过来：“几位教授？”
“对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是联合培养的模式。所以考试的时候，要同时考元素、死灵、机械、法阵这四个专业，而且考试难度不会降低。说真的，光是想想都觉得很艰难啊……”
这么说着，苏伦不由得仰天长叹。
更惆怅的是他还没法怪谁，毕竟这种地狱难度的模式是他自己选的。
伊蒙娜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是在炫耀吧？哼，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这绝对是在炫耀！”
————
140新时期的新思路
魔法协会的办事效率，总是快得让苏伦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和伊蒙娜早上去各位教授的办公室申请提前考试，人家当场同意，就给出了考卷。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伊蒙娜就已经自由了，而苏伦也考过了元素系和法阵系。
至于机械和死灵系，他今天已经找教授通过了申请，但打算明天再考。这两门他还不怎么熟悉，复习一晚上再考试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两人来到食堂，端上各自的晚餐，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此刻已然将近八点，大多数学生都吃过了晚餐。坐在食堂里一眼望去，大多数位置都是空的。
不过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却吸引了苏伦的视线——那是伊丽莎白。
这大半个学期，萨格森家的公主殿下几乎从未出现在食堂里。就算学院禁止家仆随身服侍，但并不禁止人家每天数次跑腿送餐。而食堂厨师的水平，当然比不上家族专门请来的高级厨师。
但今天，伊丽莎白谢绝了那些总是追随着她的女同学们，独自来到了食堂。注意到苏伦和伊蒙娜之后，她径直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伊丽莎白先是微微鞠了一躬，然后道：“苏伦同学，我听说你要跟随维尔阁下的使节团，出访艾玛帝国……请问，使节团有把握说服艾玛皇帝，停止邪恶的侵略行为吗？”
这个问题，让苏伦颇有些为难。
如果实话实说，那么当然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正相反，苏伦倒是很确定艾玛帝国绝不可能就此罢休。别说从巴塞列撤军，这场战争只是刚刚开始。
但既然身为使节团的成员，肩负着寻求和平的任务，他也不可能直说此行只是装装样子……这就有点尴尬了。
苏伦放下餐叉，沉思片刻，答道：“我们都不希望看到战争，维尔阁下也一定会尽力的。”
伊丽莎白又一脸忐忑地问：“魔法协会应该会向艾玛帝国施压的吧？仅仅是一些贸易和外交上的理由就开启战端，这种行为，魔法协会不可能放任不管吧？”
看面前这少女的模样，苏伦就明白了——萨格森家族绝对没有正经培养过伊丽莎白的政治才能，否则，她不可能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而相比之下，伊蒙娜的经历可就复杂得多了。她站起身，直视着这个更加年长而且还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女同学，说道：“施压是必然的，但不足以阻止艾玛帝国。这个帝国横跨大陆北方，占据着整个大陆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又是中央集权的君主制度。他们既然开始了侵略，如果不遇到难以击垮的阻碍，那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停下来的。”
伊丽莎白瞪大了双眼：“可是，魔法协会……”
苏伦咳嗽两声，道：“魔法协会并没有真正的统治力。在此之前，盖特联邦和艾玛帝国都认真遵守协会颁布的每一条政策，那是因为大家都相信这些政策有用。事实上，它们确实很有用。从推行教育、组建新式军队到推广蒸汽工业，这些政策也确实让联邦和帝国都变得空前强大。但最强有力的统治并不是互惠互利，而是让别人感到惧怕。”
“让别人感到惧怕？”
“对，因为魔法协会本身的松散，我们不可能直接夺取国家权力；因为协会没有自己的常规军队，所以我们对帝国和联邦实际上并没有威慑力。而且更糟糕的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收缩政策，我们也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让各国变得更强了。换句话说，协会不仅无法让艾玛帝国感到惧怕，还丧失了互惠互利的价值。所以你告诉我，使节团要如何说服艾玛的皇帝呢？”
苏伦一口气说完，就看到伊丽莎白愣愣地盯着自己，而伊蒙娜投过来的目光中也隐隐有一丝敬佩。
在这个没有政治教科书的时代，具有政治眼光的人极其罕见。
“最强有力的统治，是让别人感到惧怕吗……”伊丽莎白喃喃着，若有所思。
苏伦忽然感觉有些不妙。像这种出身高贵但没怎么接受过政治教育的少女，自己一上来就给人家灌输《君主论》里那些略显黑暗的观点，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紧接着，他突然有了灵感。
现在看来，穿越者前辈伽利雷只是创立了魔法协会，推广了魔导蒸汽工业，然后就挂了。地球上的政治和经济思想，在这个世界貌似还只是萌芽阶段吧？
在学术上搞个大新闻，苏伦已经做到了。那么，政治和经济领域呢？
大洗牌的战争时期，可是最容易出富豪和强人的……
苏伦忽然换了一副表情，诚恳地微笑道：“伊丽莎白小姐，关于这场战争，我忽然有了一个新思路。”
“新思路？”
“嗯，容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手里有多少可以动用的资金？”
————
141使节团
“你手里有多少可以动用的资金？”
苏伦的这个问题，让伊丽莎白的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之前不是还在讨论战争，讨论政治吗？怎么突然拐到零花钱上去了？
少女茫然道：“大概有一千多金币，我也不太清楚……有什么问题吗？”
布鲁弗莱学院最高等级的奖学金也就三十金币，这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政府雇员的年薪，但在伊丽莎白小姐跟前完全没法看。一千多金币，貌似足以给一个城市的税务部门发工资了。应该说，不愧是公爵家的千金吗？
不过这种数字，也在苏伦的预料之中。
他并没有惊讶，而是很有自信地给出了提议：“如果你跟我合作的话，成立一家公司，我可以保证在战争结束以前让你的资产翻倍。这当然不可能与你们家族的损失相提并论，但对你来说，肯定不是坏事。”
“如果你真的有把握，那当然不是坏事啊……”伊丽莎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要怎么做呢？”
“在战争期间，有很多种办法扩张资产，这并不困难。不过我刚才的意思，你恐怕并没有完全理解。我是说，如果你们家族受损，但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不是坏事。”
苏伦盯着少女的双眸，意味深长地说道。
伊丽莎白并不蠢，很快便恍然大悟。可是明白了苏伦的意思之后，她却并没有就此安心，反倒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她以前就知道政治是很复杂很危险的事情，但因为有家族的庇护，从来都不需要多想。可是如今……
“苏伦同学，你绝对不是平民出身。”少女笃定道。
而黑发青年的脸庞依旧温和，语气也依旧淡然：“谁没有点秘密？那么，伊丽莎白小姐，要不要合作呢？”
少女默然半晌，终究还是摇头道：“对于在家族里的处境，我现在很满意。”
“真遗憾。不过以后你如果改主意的话，可以再找我。”
“好的……”
说完，伊丽莎白就低着头走远了。
然后伊蒙娜拉了拉苏伦的衣袖，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她谈那么多啊？”
苏伦耸了耸肩：“很简单。第一，我觉得确实有必要弄点本金，做做小生意。第二，用这种办法可以堵住伊丽莎白同学的嘴。”
“堵住她的嘴？”
“没错，你看看她还会再跟我扯什么制裁艾玛帝国之类的蠢话吗？况且，给她普及一下政治常识，也算是同学的义务吧。”
伊蒙娜瞪圆了眼睛：“你刚才说的那些也能叫做常识吗？哪本教科书上会写这些用心险恶的东西！”
————
大魔导师安妮·维尔率领的使节团，从川铎出发了。
使节团的成员一共有34人。或许是因为领导者就是个女魔导师，所以性别比例有些异常，将近三分之一都是女性。其中，也包括了希帕蒂与伊蒙娜这两个少女魔法师。
他们乘坐浮空艇出发，以最快速度前进，预计在十天之内就可以抵达艾玛帝国的首都。
然而对于苏伦来说，这十天一点都不悠闲……
在浮空艇上的第一个夜里，大魔导师维尔就闯进了苏伦的房间。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当然，维尔绝不是闲着没事夜闯弟子房间的那种人，她每一次都是有正事的。
给了苏伦半分钟的时间穿衣起床，维尔说道：“我看了你最近的考试成绩，基本上都还可以。等到出使的任务完成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因为老师是站着的，苏伦觉得自己坐着似乎有些不好。于是他站在维尔的面前，稍稍思索了一下。
然后他说：“按照原计划，应该是去格林博德。”
“你想去那里吗？”
“说实在的，我现在很想学一些预言系的东西。我知道学院的课程并不包括具体法术，只有一些法术的原理——”
苏伦还没说完，维尔就摇着头打断道：“其他学院会教你法术原理，但格林博德，他们想教也做不到。预言系和幻术系的原理，至今没人能弄明白。所以如果你去了格林博德，能学到的仅仅只是一堆似是而非的猜测而已，那些理论连证据都找不到。”
“那您的意思是……”他摸了下鼻尖，“我不去格林博德啦？”
“看在面子上还是要去一趟，但预言系么，就用不着到了那里才学。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现在？您教我？”
这就由不得苏伦不惊喜了。在成为了大魔导师的弟子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聆听老师的教导。大魔导师的眼界和经验可是无价之宝，就算维尔并不怎么擅长预言系，也足以给大多数预言系的魔法师上课了。魔法协会内部每一位有点实力的预言系法师，她都认识。以天阶的眼光去观察各位预言法师，自然能得到不一般的结果。
“对，就现在开始。首先你要知道，预言系法术得到的一切结果，都不是确定无疑的。”
苏伦接道：“它们只是可能性，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维尔点了点头：“没错，剩下的就是累积经验和比拼天赋，没有太多逻辑可言。实际上，在一件事发生之前有所预见，这本来就是违背逻辑的。埃瓦里斯特以前就写过论文，推测预言系法术的原理与环流有关，如今他帮我们确定了时间由环流定义，那么这个推测就显得更加合理……对了，今天不是跟你讨论预言系的原理，是要教你施法。”
接下来，这位大魔导师不再多说，当场掏出魔杖，画出了一个法术模型。而且因为是在她的领域里，维尔还特意让每一条魔纹都泛起了淡淡的荧光。
这样一来，苏伦就看得格外清楚了。
一个魔法的种类，取决于法术模型和施法方式。只要学会了这两样，再经过一定程度的练习，就足以掌握这个魔法了。
所以苏伦学得相当认真。
“现在你看到的，是预言系低阶魔法中最实用的法术之一，危机预警。它可以帮你侦测一段时间之内可能降临的危险，具体的时效要看你投入多少魔力。以后，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法术稍稍侦测一下未来。”
这么说着，维尔已然画完了法术模型。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吊坠，挂在了魔杖上。
下一刻，只见那吊坠凭空颤动起来……
————
142蒸汽之城达姆
维尔施展了危机预警，挂在魔杖上的吊坠颤抖起来。
苏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过了将近一分钟，吊坠始终在颤抖，幅度和频率都没怎么变。
终于，苏伦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这是什么含义？”
维尔解释道：“只有颤动而没有其他现象，这说明我们此行没什么特别的危险。或者说，危险的预兆至今还没有出现。”
“那如果出现了危险，这个吊坠就会转动吗？”
“有可能开始转动，也有可能魔杖上掉下来，不同的现象对应着不同的危险。吊坠的运动越是无法违背常理，那就说明你面临的危险越是严重。而它运动得越快，则说明危险越是急迫……”
预言系法术的作用原理确实是个未解之谜，但在无数魔法师的多年积累之下，大多数预言系法术的用法早已被摸得清清楚楚。像是危机预警这样的初级预言法术更是如此。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维尔将这个法术的使用范围和注意事项仔细讲解了一遍，然后就让苏伦自己施展，重复练习了。
又用了两个多小时，苏伦终于掌握了这个法术的施展过程，成功地用了出来。
借了老师的吊坠，用他自己的魔杖，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吊坠像个秋千一样，前后摇摆起来。
维尔略感吃惊：“危险？你哪来的危险？”
苏伦倒是很镇静：“如果只是在脑子里想到一个念头，但并没有付诸实践，也意味着危险吗？”
“当然，只要是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在预言的范畴之内。”
“明白了。”苏伦没有多说，只是打量着自家老师妙龄女郎般的外貌，默默地抛弃了某个大胆的念头。
当然，这不是心理龌龊，只是一种验证法术效果的办法而已。
但维尔还是有些疑惑：“你并没有用多少魔力，预言的时效也最多几个小时。在这浮空艇上，能遇到什么危险？”
“我刚才只是尝试了一下，”苏伦不得不给出一个解释，“某种类似于自杀的念头。”
“自杀？你想从浮空艇上跳下去吗？”
“呃，差不多吧……”
————
在浮空艇上的这几天，苏伦跟着维尔学习了一些极其实用的预言系法术。除了‘危机预警’之外，还有‘超凡力量鉴定’、‘侦测恶意’、‘物品定位’、‘寻人术’之类的魔法。而这些预言系法术，也让苏伦不由得暗暗惊叹魔法的神奇……
八天之后，浮空艇比预计更早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艾玛帝国的首都，大陆闻名的蒸汽之城，达姆。
浮空艇落地的地方，是城郊的空港。然后使节团坐上了一队为他们准备的马车，朝着市区内行去。
苏伦、希帕蒂与伊蒙娜三人在一辆马车里。
透过那巴掌大小的玻璃窗望着外面，伊蒙娜不由得略感失望：“不是说这里是蒸汽之城吗？连一个蒸汽机都看不到，拉车的也是普通的马……”
“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川铎和世界上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我们在川铎待久了，去哪里都会觉得……”
希帕蒂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而苏伦接了一句：“出了川铎，去哪里都会觉得技术含量很低。”
“没错，技术含量！”希帕蒂打了个响指，“为各国服务的魔法师，无论是数量还是水平都远不如留在川铎的同行，所以达姆能建设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马车跑的路面还是很平整的。”
苏伦也点了点头：“确实，铺路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希帕蒂：“而且再过一会，你们就知道达姆为什么被称作蒸汽之城了。它的工业精华，在市中心的区域。”
————
半个多小时之后，马车驶入了繁华的市区。
道路的两旁出现了许多高大的建筑，其中一小部分是商场，而大部分是工厂。每座工厂都耸立了好几根烟囱，喷吐出浓浓的黑烟。
从远处望去，那些烟囱就像是高大挺拔的松树，而在无风的天气里缓缓升腾、扩散的黑烟，则像是树冠一般，遮天蔽日。
望着这样的景象，苏伦和伊蒙娜都陷入了沉默。
希帕蒂忽然说道：“艾玛帝国的炼钢产量，在前几年就超过了一百万吨。”
苏伦不由多问了一句：“一百万吨每年？”
希帕蒂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每年。而且据我所知，他们的钢产量还在不断增加。”
苏伦努力回想了一下……如果是按照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水准来估算，这个数字确实相当恐怖了。
“整个艾玛帝国的人口，大概是多少？”苏伦忽然问道。
“一亿多，”希帕蒂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亿多的人口，一百多万吨的钢铁产量。按照这个比例估算，大概就是每人每年平均10公斤的钢铁，这个工业能力确实很不错了。那么盖特联邦大概是多少？”
希帕蒂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这些数据都是各国的机密，联邦因为主权分散，还要更复杂一些。人口大约一亿四千万，每年的钢产量跟帝国差不多，应该也有一百万吨以上……”
苏伦又问：“那么，魔法师的数量和水平呢？”
哪怕是在机械主导的战场上，魔法师的超凡力量也有着决定胜负导向的作用。如果十几天前的盖特联邦在巴塞利地区派驻足够多的中高阶魔法师，那么艾玛帝国的突袭根本不可能成功。只是中高阶魔法师实在太过宝贵，用途太广，肯定不可能大批派往边境。
不过这个问题，对希帕蒂来说就简单得多了：“就算是为了国家效力，魔法师们也必须听从魔法协会的规定，要定期注册，报告自己的行踪。所以我们很确定，艾玛帝国和盖特联邦的魔法师数量都是六百多人。不过，中高阶法师的数量，盖特联邦是艾玛帝国的两倍。”
苏伦默然沉思。
忽然，马车停下了。
希帕蒂望了一眼外面，出声提醒道：“到目的地了，艾玛的皇太子就在那边迎接我们。”
苏伦耸了耸肩：“人家迎接的是老师，我们只是随从。”
————
143皇室的潮流
使节团乘坐的车队，来到了达姆中央大道的枫叶宫。
这座行宫，是艾玛皇室的产业，位于市中心最优越的地段，景色优美宜人。那红如枫叶的宫殿，更是吸引眼球。
艾玛帝国的皇子殿下，彼得·克努特，就站在枫叶宫的门口，等待着使节团的到来。
当车队在行宫的大门口停下时，这位殿下便迎了过去，见到了魔法协会的大魔导师，安妮·维尔。
互相行礼致意，两人并肩朝着行宫内部走去。
苏伦和希帕蒂跟在老师的身后几步远处。除了随行人员的脚步声，他们就只能听到大魔导师阁下与皇子殿下那亲切友好的交谈。
“以克努特皇室和艾玛帝国的名义，我欢迎阁下的到来。今天，可真是一个令我感到荣幸的日子。”
“是我们双方的荣幸……”
就是这样的对话，让希帕蒂悄悄打起了呵欠。可是少女身旁的苏伦，反倒是相当精神。他悄悄瞄着走在前面的那位皇子的双腿，满脑子的槽点无处发泄。
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彼得殿下，相貌并没有多么出众，不过身形挺拔，言行举止也是颇有气度。但在苏伦眼中，这种皇室气势实在有些滑稽……
因为彼得皇子穿的是高筒袜，搭高跟鞋。
白色的高筒袜，清晰地勾勒出了从脚踝到膝盖的形状。在袜口的上端，还有几条吊袜带，以及蝴蝶结——然而这是男人的腿。
这就是贵族的时尚潮流？
这就是皇子殿下的穿衣品味？
这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苏伦的脸部肌肉隐隐抽搐着……
————
彼得皇子将使节团送入了枫叶宫，又约好了晚宴，便告辞离去。
安妮·维尔从来不在意贵族之间的礼节，或者说，自从多年前晋升天阶以后，她就用不着拘泥于礼仪了。所以她也没让人给自己准备别的衣服，只打算继续穿平时的法师袍去赴宴。
“但我们就不能那么随便了，”站在那对‘兄妹’的面前，希帕蒂如此说道，“通常来说，在这样的宴会上魔法师也需要换一身衣装，换上贵族的服饰。”
苏伦连忙道：“等一下，所谓的贵族服饰，是什么样的款式？”
“各国的风俗都有些不同。在艾玛帝国，女性通常是束腰长裙，男性则是比较宽松的衣袍和短裤，以及高筒袜。”
“高筒袜加高跟鞋？”
“没错，”希帕蒂注意到了苏伦窒息一般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这问题相当严重。在他看来，高筒袜加高跟鞋一穿，基本上就等同于女装了。可是偏偏在如今的艾玛帝国，这种搭配是男性贵族的专利……
这时，一旁的伊蒙娜好奇地问道：“我以前见过很多男贵族穿高筒袜，但是高跟鞋这个东西，是哪来的呀？”
“高跟鞋不是我们协会的发明，自然也就无法考证究竟是谁第一个穿上它。不过，近年来引领了高跟鞋风潮的，大家都知道是艾玛帝国。这个国家的所有男性贵族都希望自己能显得更加高大，看起来更加挺拔。而且在骑马的时候高跟鞋也有用处，踩在马镫上不容易滑，下马的时候也更容易踩进草坪里站稳。”
希帕蒂解释得颇为详细。
但苏伦实在无法接受：“说真的，我没穿过高跟鞋和高筒袜……而且我也不想尝试。”
“你没穿过？”希帕蒂颇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以前应该也是贵族啊，就算没穿过高跟鞋，高筒袜总该尝试过的吧？”
伊蒙娜也在说：“真的不想尝试？我曾经听父亲说过，高筒袜穿在腿上很舒服的。”
“我……”苏伦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可以穿魔法师制服么？”
见他似乎是真的不想尝试，希帕蒂思索了几秒，有了主意。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也可以不穿贵族服饰……”
伊蒙娜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不是才说，参加宴会的魔法师也必须换上贵族的衣服吗？”
希帕蒂拍了一下苏伦的肩膀，笑道：“对，但是大家对天才向来都很宽容。之前我第一次参加贵族宴会的时候，穿的就是协会制服，也没见有谁跳出来指责我。而你，两篇开创性论文的作者，测定光速又提出了光波模型，早已经是协会内部公认的天才，比当年的我厉害得多。”
能够避免高筒袜与高跟鞋带来的羞耻，让苏伦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他又不禁有些忐忑：“但今晚的宴会，连艾玛皇帝都要出席。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彰显个性，会不会显得太狂妄？”
“所以你不能穿协会制服，还是要换上贵族的衣服。只是短裤和长袜，你可以换成你更习惯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吗？”希帕蒂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了那双白色棉质高筒袜，在苏伦的眼前晃了晃。
“不想，真的不想，”苏伦盯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微笑起来，“但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
“我？可这是给男性准备的长袜啊。”
“谁说男性的衣服女性就一定不能穿了？试试嘛，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它的。”
希帕蒂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白色长袜，耸了耸肩：“等宴会结束以后再说吧。现在么，我还要去试穿他们给我准备的裙子呢。”
————
144正义之战
除了餐厅更大更奢华、餐具和菜点更加精致以外，这顿晚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艾玛帝国的主宰者，那位正值壮年的皇帝陛下确实出现了，但只在座位上待了几分钟，与大魔导师谈了几句，便告辞离去——苏伦注意观察了一下，这位陛下也是高筒袜高跟鞋套装。
至于苏伦，当然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并没有穿上高筒袜和高跟鞋，而是用贵族式的长裤和长靴蒙混过关。他身旁的两个女孩子则是经典的贵族长裙，有束腰和裙撑的那种。
皇帝陛下离开之后，餐桌上除了使节团的三十多人，就只剩下了皇子彼得。
在一片祥和友好的气氛中，晚宴接近了尾声。但就在这时，彼得招了招手，让侍者端上来了一个盘子，放在了餐桌的中央。
这位皇子殿下站起身，先向着维尔微笑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我想请各位看一样东西，是巴塞列地区的特产，最近十年内一直在我国大量销售。这个东西，叫做埃卡。”
侍者解开盖子，露出了银盘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些形状尺寸跟核桃差不多大的果子，有着深青的色泽，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在我国与盖特联邦的商品交易清单上，一向都没有埃卡的目录，也就是说这种东西都是走私入境的。但让我们感到忧虑和愤怒的，并不是缺了那点税收，而是……”
维尔忽然说道：“我明白，殿下，我听说过这种恶魔般的果实。”
“恶魔般的果实？”彼得皇子笑了一下，眼神中颇有些哀伤，“不，它比恶魔更加可怕。诸位可能不太清楚，但任何一个艾玛帝国的子民都知道埃卡的危害。任何一个理智的、有良知的艾玛人，都希望远离它。为此，我国也特意向盖特联邦提出了交涉以及警告，可是对方只知道搪塞，毫无解决问题的诚意。于是为了保障我国子民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诉诸于战争……”
苏伦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稍稍转头，他看到伊蒙娜正盯着那盘子里的奇怪果实。
“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埃卡？”女孩小声问道。
苏伦低声答道：“我在图书馆看到过，里面罕有一种可怕的成瘾性物质。”
“成瘾性？”
“没错，听就知道了。殿下既然把这个话题搬出来，肯定是打算对我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接下来，彼得又让侍者端来了另一个盘子。
这次展现给大家的就不是果实了，而是灰色的粉末。
指着第二个盘子，彼得皇子解释道：“从埃卡中提炼出来的粉末，就是这个样子。只要将这些粉末混着烟草塞入烟斗，抽一口，任何人都会迷上那种难以言说的滋味。长期抽吸这种粉末，更是会让人沦陷于其中，丧失一切良知与理智……”
“这么可怕的吗？”伊蒙娜悄声嘀咕。
苏伦点了点头：“在我看到的文献中，用埃卡提炼出来的粉末有一个专属名词——天堂粉。”
“天堂粉？”伊蒙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名字？”
“因为抽它一口，会让人觉得如同身处于天堂之中，尘世的一切乐趣都丧失了吸引力。”
如此低声说着，苏伦不禁微微眯眼，打量起摆在餐桌中央的那两个盘子。
关于埃卡和天堂粉的描述，那些成瘾和致幻的特殊精神效果，让他很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他还真不知道，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争原来包含着这样的开战原因。
而彼得皇子介绍完了埃卡的危害，便控诉起了盖特联邦的罪恶：“我们都知道，埃卡的主要种植地就在巴塞列地区。那些湿润多雨的山地，最适合埃卡的栽种。而且，因为以前的巴塞列公国紧挨着我国的边境线，所以也更方便向我国境内走私。为了杜绝这种恶魔果实，近几年来我们付出了无数心血，还专门组建了查缉埃卡的执法部门。可是，您猜怎么着？”
维尔面无表情地道：“就算是魔法师都难以查禁走私行为。你们的执法部门，想必更是艰难。”
“没错，我们越是禁止，埃卡的价格越来越高，越是吸引了那些亡命之徒进入这罪恶的产业链条。而且，那些埃卡贩子也越来越狡猾，想出了无数种办法引诱或欺骗人们尝到了埃卡的滋味，然后就一步步沦陷，最终变成了那些埃卡贩子的钱袋和傀儡。诸位是魔法师，有着远超常人想象的手段，所以若是对我刚才所说的抱有怀疑，完全可以在附近走一遭，看看那些阴暗的角落里究竟有多少由埃卡引发的罪恶！”
说到最后，彼得皇子情不自禁地猛一拍桌面，那“砰”的一声，仿佛饱含了无数血泪的怒火。
不过大魔导师维尔倒是并没有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依旧冷静：“我们一定会将贵国的控诉转达给盖特联邦的，这几天也可以听从您的建议，在附近走访一下。不过，关于这场战争……”
“只要你们调查得出诚实的结果，看清盖特联邦放任的埃卡贸易对我国国民造成多大的损害，就一定会明白，”彼得皇子坚决地昂起脸庞，“我们发起的这场战争，是当之无愧的正义之战。”
维尔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么，巴塞列公国呢？”
“抱歉，如今已经没有巴塞列公国了，那里是我国的巴塞列地区。既然盖特联邦无法管辖这片山地，那么就应当由我们来妥善管理。”
说到这里，彼得皇子的语气终于硬气起来。而恰好在此时，餐厅的窗外传来了一片人声鼎沸的喧嚣。
在那喧嚣声中，隐隐可以分辨出几句整齐而响亮的口号：
“打倒邪恶联邦！”
“帝国万岁！”
“毁掉所有的埃卡！”
在这样的背景声中，彼得皇子张开双臂：“维尔阁下，请您听一听，这是我国人民的悲愤呐喊。如果对这样的呐喊充耳不闻，即使是我们克努特家族，也无法在皇宫中坐稳的。”
————
145街头贩子
苏伦、伊蒙娜与希帕蒂换上了普通市民阶层年轻人的衣服，从无人注意的侧门走出了枫叶宫。
从侧面的小巷子拐入中央大道，他们就看到了如同大江浪潮一般的人流，那是游行中的达姆市民。
游行的主力是青壮年，目测年龄阶段横跨十五岁到五十岁，大多数是男性，但其中有些格外嘹亮的声音明显是女性嗓音。那些口号，不同的语句却有着相似的含义，在游行示威队伍中此起彼伏。
在那密密麻麻的人头中间，升起了不少旗帜，也都是类似的……
【艾玛人的荣耀，拒绝妥协！】
【邪恶的盖特资本家只属于地狱！】
【让和谈见鬼去吧！】
“这些人，是在给我们示威啊……”希帕蒂望着游行的人群，不禁自言自语道。
“而且很显然，是受到了艾玛皇室的操纵，”苏伦补充道，“至少，之前晚宴刚开始的时候窗户还是关闭着的，而彼得殿下说完那番话以后窗户就开了，特意让我们听到游行示威的声音，呵呵，心思还真细呢。”
伊蒙娜忽而叹了口气：“刚刚听说这场战争的时候，我还以为，主动挑起战争的艾玛帝国肯定是非正义的那一方，可是……”
“可是现在看来，艾玛帝国发起战争是为了正义？”苏伦笑了起来，“别听信一面之词，战争这种事情，很复杂的。”
“你是说，彼得殿下在晚宴上讲的那些话，不是事实？”
苏伦说：“应该是事实，但肯定只是一部分事实。如果你真的好奇，可以跟我出去调查一番。虽然我们只是使节团，不是阻止战争的和平卫士，不过如果能将艾玛帝国的情况摸得更清楚一些，应该还是有好处的。”
希帕蒂忽然问道：“你刚才在老师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对啊，所以老师要我们出来打探一下。不过我觉得这种游行队伍……旁观一下就可以了，咱们应该看看达姆城里其他的细节，不太容易引起注意的那种细节。”
这么说着，苏伦拉起两个少女的手就走。当然，为了避免过于唐突，他用的是法师之手，捏的也是她们的手腕。
————
远离中央大道逛了许久之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苏伦终于遇到了传说中的埃卡贩子。
从路边突然冒出来的，是一个衣着普通气质却有些猥琐的年轻男人。这家伙拍了拍苏伦的肩膀，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声道：“两银币，十克。”
苏伦眉头一挑：“埃卡？”
“废话，要不然还能是什么？”男人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个少女，舔了舔嘴唇，“你肯定需要的，对吧？”
埃卡制成的天堂粉，有着让人丧失理性的作用。自然而然的，也就被很多心怀不轨之徒用作了瓦解女性防备的神器。
此刻，跟在苏伦身后的少女是伊蒙娜。而希帕蒂则在几十米外遥遥缀着，假装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伊蒙娜与苏伦之间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时不时回头说两句话，就装成了那种认识但并不密切的关系。
苏伦一边感慨着如此轻易就能上钩，一边小声问道：“你的货，质量怎么样？”
“当然是最好的货！”
这么说着，埃卡贩子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故意让人瞥到了那些浅灰色的粉末。
苏伦又问：“可是你开的价格也太高了吧？”
“咱们没办法，巴塞列被那些灰皮占领了，现在达姆城里的所有埃卡都是存货。现在这种时候能买到货，已经很不错啦！”
“难道不是担心缉查升级，所以你急着脱手吗？”
“你到底要不要？”贩子迅速系好了油纸包，收进口袋里。
“别急，我没说不要……”
“那就快点！别磨蹭，那个小妞要是起了疑心，你也别想给她用了。”
“好好好……”
苏伦摸出两枚银币，塞到对方手里。
埃卡贩子顿时笑了起来，把口袋里的油纸包又掏了出来：“友情提醒，最好不要加在食物或饮料里，直接扑到她脸上，拿着粉末捂住她的鼻子嘴巴，然后……嘿嘿嘿嘿，你小子可有得玩啦！”
————
等到那个贩子走远以后，希帕蒂一闪身来到了苏伦面前。
“买到埃卡了？”少女魔法师这么问道。
苏伦点了点头，又反问道：“你呢？”
“小虫子在他身上了，定位精确到十米以内。接下来，我们就等着这家伙回老巢吧。”
这时，伊蒙娜终于忍不住道：“这家伙好龌龊啊！给女孩子用天堂粉，还说得那么详细！”
苏伦耸了耸肩：“嗯，以超凡者的感知，明明听得清清楚楚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真是为难你的演技了。”
————
146天堂粉的效果
苏伦和伊蒙娜走进那间小酒馆的时候，天色已然黑透了。
示威游行的人群已然散场，但某些僻静的小巷子却变得不再僻静。比如只挂了个酒杯招牌的小酒馆，里面就很是热闹。
苏伦拉着伊蒙娜走进来，找了一圈，在一张靠墙的桌子旁坐下——酒馆里还有空位的，就只有这张桌子旁边了。
酒保跑过来，瞟了一眼伊蒙娜：“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哼了一声：“不就是喝酒吗？我在家里也喝过！”
苏伦冲着酒保隐蔽地使了个眼色：“行啦，你就给我们上两杯淡麦酒。”
少女又倔强地道：“不要淡麦酒，要蒸馏过的那种！”
“好好好，来两杯烈酒，适当地掺一点果汁。”
酒保不动声色地将两人打量了一番，问道：“掺什么样的果汁？”
“你懂的，香甜一些，比较好喝的那种……”这么说着，苏伦又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酒保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不到三分钟后，这位酒保端了两杯烈酒上桌，一杯加了一片柠檬，而另一杯只有透明的酒液。
指着有柠檬的那杯酒，酒保说道：“这个2银，另一个5铜，你先付账吧。”
如今，银币与铜币的兑换比率将近1：7。换言之，加了柠檬的那杯酒比没有加柠檬的贵了近两倍。
伊蒙娜很自然地抗议道：“一片柠檬而已，这么贵啊！”
酒保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柠檬，小姐你尝一口就知道了，味道非常棒哦……”
苏伦笑着摸出三枚银币，递给酒保，然后笑着对女孩说道：“有些酒的美妙之处，只有大人才能体会到。”
“哼，我已经长大了！”伊蒙娜端起了那杯酒。
这时，酒保拍了拍苏伦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二楼有房间，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
————
端着酒杯走进二楼的客房之后，伊蒙娜却并没有喝酒杯里的东西，一滴都没沾。而苏伦也是一样。
两人将酒杯放在桌上，锁好了门，便掏出魔杖，在地上画起了魔法阵。
魔法阵成形之后，苏伦将加了柠檬的那杯酒放在中央。片刻之后，酒杯下面的魔纹泛起了红色的光芒。
伊蒙娜：“里面果然有埃卡！”
虽然还是那稚嫩而精致的面容，但此时少女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刚才那种娇蛮任性的表情，变得很是冷静。
而苏伦更加冷静，分析道：“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我们不知道这个埃卡行业到底有多大的规模……”
伊蒙娜忍不住打断道：“我们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捣毁这个罪恶行业吗？”
“这属于艾玛帝国的内政，轮不到我们插手。况且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街头贩子，这背后肯定藏着大人物，涉足太深的话是很危险的。而且以我们的单薄力量，也根本做不到……”
苏伦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人正在朝着这间客房走过来。尽管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可如今他也学会了如何感应环流，自然可以有所察觉。
于是他连忙捡起酒杯，放回到桌上。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苏伦用法师之手抹散了魔法阵，然后开了门，就看到了一个女人倚着门框，捂着嘴娇笑道：“先生，可以加我一个吗？我的技术很棒的！”
这个女人的脸上化了相当浓艳的妆，可是依然能让人瞧出一丝沧桑的皱纹。她的眼珠有些浑浊，于是那抛出的媚眼就颇有些违和感了……
伊蒙娜从他身后探头出来，也看到了女人的模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用手捂着嘴巴，正好可以挡住苏伦的目光。可是伊蒙娜要矮一些，而且还是弯着腰探头看，视线更低，于是就看到了被那只手遮掩的……满口黄黑色的牙齿，如同被烤焦了一般。
于是伊蒙娜不由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大步，直到后背撞上桌角。
而那个女人还在捂着嘴笑：“先生，我看您点单的时候那么大方，连找补的铜币都不要，肯定不介意加我一个嘛！你放心，我特别听话的，只要天堂粉……”
这么说着，那女人往苏伦的身上扑。
苏伦下意识地往后躲，她就伸手去拉苏伦的胳膊。可是这么一伸手，就不可能在遮着嘴巴了，那一口烂牙也就露了出来。
“卧槽！”
之所以叫出了声，是因为苏伦看到了她的牙，更看到了那脱了不知有几层皮的紫黑色嘴唇。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连忙甩开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而那只手，因为过于枯瘦，看起来简直跟鸡爪差不多，显然也没多少力量，于是很轻易地就被甩开了。
见那女人还想往自己身上靠，苏伦忍不住用出了法师之手，直接把她狠狠地推了出去。
“咚”的一声，那骨瘦如柴的身子撞上墙壁，发出了如同敲闷鼓一般的声音。
苏伦略微有点后悔——他对于基础法术的操控早已相当熟练，在不造成伤害的前提下推开对方，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可是刚才因为情绪有些激动，他的法师之手使出的力量也相当大。这种力道哪怕是健壮男性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更别提沉迷于埃卡的女人了。
眼看着女人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自己该不会不小心把人家弄死了吧？
过了好一会，这个女人终于爬起来，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了。那迟缓而吃力的动作，让人不由得想起一种……
“死灵系法术操纵的骷髅。”苏伦低声道。
伊蒙娜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苏伦心有余悸地关上门，转过身望着少女，叹道：“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但现在那样子，简直就是死灵系法术操纵的骷髅……”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希帕蒂的声音：“你搞错了，刚才那个女人其实很年轻。”
苏伦和伊蒙娜循声望向窗外。
木制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希帕蒂就坐在窗台上。
苏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很年轻？”
“你要是和我一样精通召唤系，那就不难看出，她其实还不到24岁。只是沉溺于埃卡，对健康造成了无法逆转的损坏……”希帕蒂叹了口气，“另外，我们的调查也可以告一段落了，老师找你过去，有事要跟你说。”
————
148政治博弈和魔导器
使节团在帝国首都达姆停留了二十多天。在这些日子里，他们见识了好几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充分地体会到了艾玛帝国的求战欲望有多么强烈。
而皇子彼得又来了好几次，每次都表达了“我们也实在不想打但是民众的呼声不能无视”之类的“无奈”心情。
徒劳地尝试了许多次以后，终于到了使节团启程回川铎的日子。
登上浮空艇，等着它例行维护准备起飞的时候，苏伦又被自家老师叫了过去。
“我要先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维尔盯着苏伦的双眼，如此说道，“你以后是希望纯粹在学术领域发展呢，还是说，也要进入政治的范畴？”
对于这个问题，苏伦早就考虑清楚了。
于是此时，他的回答毫不犹豫，一点都不含糊：“现在不是以前，连埃瓦里斯特那样的大魔导师都能惨遭毒手，帝国和联邦之间也爆发了战争。如果对政治不闻不问，只一心泡在实验室里的话，我担心未来某一天我死在某项研究成果上，大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维尔坐在扶手椅上，闭眼沉思半晌。
忽然，她睁开眼望着自己的弟子，郑重道：“你的想法没错，是应该对可能的危险有所准备。参与政治，不仅仅是为了改变协会的现状，也是为了自保。那么有些事情，就可以跟你谈谈了。比如说，协会以后的策略。”
“策略？”
“对，比如这场战争。布丰和亚历山大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盖特联邦拒绝让步，坚持要夺回巴塞列地区。他们内部民情倒是没有艾玛帝国这么激愤，不过那些政客也在忙着煽动。短暂停火期之后，要不了几天，大陆中部就会全面陷入战火。”
苏伦想了想，问道：“您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协会的应对策略？比如说，限制战争的规模，但不主动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上？”
维尔微微眯眼：“没错，想不到啊……擅长学术研究的人往往会漠视人情世故，你却是个例外。像你这样又擅长学术又有政治头脑的人，比一般意义上的天才更罕见。”
苏伦笑了笑，没好意思再吹嘘自己。
经历过信心大爆炸时代的宅男，在思维上确实会更加敏锐一些。宅男的问题通常在于行动力，不过穿越以来，这方面的短板也被苏伦差不多补齐。所以，从懂事以来，如今恐怕就是他自信心最充足的时候了。
维尔又问道：“告诉我，限制战争规模但不站任何一方，这个你是怎么想到的？”
苏伦侃侃而谈：“魔法协会的职责，本来就决定了我们应当去限制战争规模。况且如果战争无限扩大，魔法师们也必然会卷入其中。那样的话，魔法师们肯定会使用各种法术，大量抽取环流。你们几位大魔导师都明白环流有限，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一幕。所以我猜测，你们一定会限制战争规模，甚至颁布条令禁止魔法师上战场。”
维尔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为什么又认为，我们会恪守中立呢？”
苏伦清了清嗓子，道：“这就是出于政治博弈的角度了。之所以会爆发战争，就是因为协会对两个大国的控制力度降低。而如果让它们在战争中不断互相消耗，实力大降，以后联邦和帝国自然就会听话得多。”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在我看来，政治的要诀在于平衡。在动态的平衡中让己方利益最大化，这是我们应当考虑的事情。”
苏伦话音刚落，维尔就眯着眼笑了起来。
止住笑，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看似平平无奇的羽毛笔：“你果然很有政治头脑……拿上这个东西，以后有什么疑问或者心得，就找一张纸写下来。”
苏伦接过笔，不由问道：“这是某种远程通讯的魔导器吗？”
维尔颔首道：“没错。”
就在这时，浮空艇内一阵摇晃。
苏伦看向窗外，就见地面缓缓往下落。换言之，浮空艇起飞了。
忽然，维尔又轻声说道：“回了川铎，凡事你自己小心。希帕蒂没法一天24小时跟在你身旁，所以在学习和做实验的同时，你也别太过麻痹大意。”
苏伦不由问道：“老师，您不会回川铎，是吗？”
“对，包括我在内的五个大魔导师，我们达成了约定……”维尔叹了口气，“除非有紧急必要事件，否则我们谁都不能回川铎，而且互相之间不能主动联系。保持距离，以便确保每个人的安全。”
————
149少女的噩梦
使节团的浮空艇距离川铎已然不远，但对于伊蒙娜而言，达姆之行带来的阴影却并没有轻易消散。
这一夜，她又做噩梦了。
突然惊醒的时候，早已是深夜。少女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刚才那惊恐的心情却还是没有缓解。
伊蒙娜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
将那套象征着元素系的蓝色制服裙穿好，她坐在床边，扭头望向窗外。
月光清幽，将夜色渲染得分外宁静……但伊蒙娜还是很不安，有种难以言喻的慌张无措之感。
犹豫片刻，她站起身来。
苏伦的房间，与这间只有一墙之隔。所以少女无需在黑暗的走廊里忐忑太久，只需要出门，左拐，再敲门，就可以了。
稍稍等待了一会，苏伦便打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他揉着眼睛问道。
伊蒙娜双手揪着裙角，纠结了几秒，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刚才做噩梦了，有点害怕……你可以陪我吗？”
苏伦顿时就不瞌睡了：“陪你睡觉？”
伊蒙娜很想反驳，可是纠结了几秒，却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可否认的。她只能低着头，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
不过苏伦看得很清楚，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还真的是陪睡服务？
“那……我去你房间，还是你进来？”
“跟我来吧。”
伊蒙娜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过这次，她就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人陪着的了。
相比于刚刚惊醒时的惶恐，此时少女的脑袋里充满了另一种情绪。同样让她有些不安，但至少感觉要好多了……
关上房门以后，苏伦和伊蒙娜就上了床。
不过两人都没有脱衣服，相互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所以虽然确实是上了同一张床，但是身体传来的感觉和自己一个人睡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心里感觉，那就相当复杂了。
沉默许久以后，苏伦忽然轻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伊蒙娜摇了摇头。但紧接着，她又想起苏伦此时应该看不到自己，于是连忙答道：“还没有。”
声音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居然如此干涩……这是怎么回事？
苏伦又说道：“你说你做噩梦了，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噩梦？”
伊蒙娜深吸一口气，说：“我又梦到在达姆城里看到的那些人了，那些因为埃卡上瘾的人。尤其是，那天在酒馆里的女人。”
“那个人啊……”
“我觉得她很可怕，也很可悲。可是从她的眼睛里，我没有看到丝毫的悲伤或者无奈，只有对天堂粉的渴望。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
苏伦的声音忽而变得有些低沉：“因为埃卡上瘾确实会那样。跟其他的东西不一样，埃卡会直接对神经系统产生作用。实际上，我们人类的意识并不是脱离于肉体独立存在的，希帕蒂的实验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埃卡上瘾以后，人就完全变了。”
安静了十几秒以后，伊蒙娜忽然问道：“如果是你，也会变吗？”
“如果我沾染了埃卡的话……或许有办法戒断，但我其实并没有太大信心。”
“那，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也会变得跟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同……”
苏伦忽然问道：“你的噩梦，是不是梦到自己也变成了那样？”
“我……”伊蒙娜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在梦里好像成了娼妓，主动去祈求那些男人，却被他们一脚踢开。爬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镜子，就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跟那个女人一样……而且我在想，如果逃离圣殿的时候没有遇见你，我可能会流落到艾玛帝国里的某个角落，然后染上天堂粉，就真的变成那个样子……”
说到这里，少女就说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她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苏伦扭头看了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了她害怕而无助的样子。
很显然，在达姆城里的所见所闻，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言，实在是过于刺激了。
苏伦默默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手上的触感光滑而柔嫩，有着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青春生机。
伊蒙娜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就在苏伦准备抽回手的时候，少女却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下一秒，那娇小的躯体就像只考拉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苏伦愣了几秒，忽而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放心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你和我都在一天天进步。我们不会变成那样的。”
伊蒙娜忽然抬起脸来盯着他，问道：“你不会抛下我吧？”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在梦里，就是因为你抛下了我才……”
“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的。”苏伦微笑着说道。
伊蒙娜紧紧盯着，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月光的清辉。
少女忽然松了口气，脑袋埋在苏伦的胸前，还像只小狗一样使劲拱了拱。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平缓的呼吸。伊蒙娜因为噩梦而生出的紧张情绪，似乎也消失无踪了。
片刻之后，苏伦忽然低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