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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年来谁著史全文阅读

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兖州城外

    “做了就做了。孔家、孟家也都不是甚好鸟,上到五胡,下到蒙元,如墙头芦苇随风摇摆。真亡在了鞑子手里,那是天道昭彰!”

    “但你一定要把首尾收拾干净!”

    泗水岸畔,封冻的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亮盈盈的明光。郑芝龙与郑芝莞漫步在大堤边,亲卫远远的拖在后头。

    “大兄放心。我一点首尾都没留下。”郑芝莞语气满是雀跃,很坚定的说。他这心中是大大的庆幸,郑芝龙知晓了事情经过后,竟没有怪罪他一句。

    “那就把这事揭过去,日后可再不能擅作主张。你这么一来,坏了我不少事。那几个经手的人,你接下来就调回闽省安顿,让他们歇歇吧。”

    郑芝龙很清楚这件事被曝光之后对自己的影响,天下人只会把郑芝莞看做是他意志的延伸,才不会将郑芝莞与他郑芝龙分割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必须保证绝对这件事的隐蔽性,至少在近两年里。

    而至于生不生气?他当然生气了。

    但这‘生气’不是气郑芝莞的‘胆大妄为’,而是气他这么横插一刀,那邹县、嘉祥和曲阜很可能都会成为鞑子扫荡攻掠的目标。凭白给他背上了几个沉甸甸的包袱。

    本只是围绕着兖州府城滋阳的战斗,局面一下子扩大了。他手中的兵力有些不够用了。

    但是在内心的更深处,郑芝龙对于此事却还真有点喜滋滋的。

    郑芝莞真有才,简单的几张大字报就把孔孟四家逼到了绝路。真是再美妙不过了。

    如果有可能,孔孟等家族被鞑子一股脑的屠了,对中国也没什么大碍。但前提是不要牵连到他。

    相反,这还会成为满清身上一洗不清的污点——夯实了他们不敬孔孟,不准儒家。到时,看他们在这个时空还如何跟中原的士绅阶层同污合流?

    这点儿郑芝龙就真的好奇,鞑子要真把孔孟屠了,等到两年后,满清若还能如期入关南下了,真还会有那么多不知廉耻的斯文败类去投效鞑子吗?

    他们的祖师爷可都被鞑子狠狠蹂躏了啊。

    那但凡还有一丁点廉耻,还要一丁点颜面的人,都不可能投降满清的吧?

    然对明末读书人的气节毫无信心的郑芝龙,却又冥冥之中感觉,就算鞑子火烧孔林,刀劈孟庙,那照样会有大批的无耻文人争相投效满清的。他们也一定会想出郑芝龙现在根本想不到的理由来给鞑子洗地。

    这就是一种感觉!

    因为啊,人都是利益生物。那两者的河流明显是符合各自的利益。至于廉耻节操?呵呵。

    看那历史上的孙之獬,剃发易服,其人之无耻遗臭万年。那衣冠发饰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祖宗呢?

    还有水太凉、头皮痒的钱谦益。东林巨子啊,不也是无耻的很?

    那不止是明末的士大夫,几千年历史长河悠悠,总有些人为了活命,为了高官厚禄,为了自身利益,那是什么都能舍去的。

    “这道檄文不能只在齐鲁中原散播,还要发到江南、湖广去。另外就是紧紧盯着孔孟曾颜四家……”

    郑芝龙相信这四大家都不是那坐以待毙之人,生死危机临头,他们很定会有动作的。只要后者在满清的威逼下露出马脚来,那就是一大大的把柄!既然郑芝莞已经对孔家他们下黑手了,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郑芝莞完美的领悟到了自己大哥话中的浅意思。但人还是一懵,对于郑芝龙继续要搞孔家的指示表示意想不到。但他立刻就明白来内中蕴含的巨大利益。只要能抓住孔孟通虏的证据,那好处不要太多。

    毕竟是传承了千年的世家望族,纵然只是被当成了牌位,纵然被明里暗里局限在小小的一曲阜、邹县和嘉祥县内,积累的财富也当是惊人的。更别说四大家本身还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那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把话说回来,在眼下的战事里,如郑芝龙很希望看到的那样——鞑子屠孔家的一幕,实际上却是万万不能的。

    只要他被牵入了眼下局面里,曲阜一旦有失,孔林一旦有事,责任就少不了他的。

    故而,郑芝龙在关键时刻一定是要保证曲阜的安全的。因为孔林的政治意义太大!他如果停兵不前,坐视清军攻入曲阜,呵呵,先前辛苦半年里刷来的再多好名声也不够这一下子毁的。

    再说了,把孔家与孔林分开,孔家人死不足惜,但孔林被鞑子蹂躏了,这也是一耻辱不是?就像同治啥乱时候的白某人叫嚣着要毁了黄帝陵,那是华夏子民炎黄子孙所必须不可接受的耻辱。

    所以,曲阜是丢不得的。然邹县会如何,那就只能看天命了,看袁时中来得及来不及。但郑芝龙算着那多半是来得及的。

    再说,孟闻玉还是有腿,他还是能跑的么。嘉祥的曾氏也是如此。

    这样一来,孔孟曾颜四家就“高枕无忧”了么。他们还将继续存在下去,那自然也就有很大的利益值得郑芝龙去盯紧他们了。

    郑芝龙率大军逼到了兖州城外,图尔格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相对于邹县已经爆开的战斗,郑芝龙的举措就‘和缓’多了。

    至少他没头铁的直冲兖州城下。

    凌冽的北风呼啸着刮过大地,泗水大堤岸畔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和马车,不时传来妇女和孩童的哭叫。他们多是从北方逃来的难民,本是要去南方的,可前头据传已经出现了鞑子,使得彼处人心惶惶,都转向望着东面的曲阜赶去。

    郑芝龙率军赶到之后,这伙杂乱无章的难民群已经转向往东去了。一个个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唯恐落在了人后,在严寒中奋力前行,带不动的物品扔了一路,路旁已有很多因病或体力耗尽而倒毙的尸体。

    他能怎么办?只能调拨一批无甲兵带着粮食赶去护送。

    而郑芝龙本人则在忐忑的等待着邹县的战报!

    小袁营的兵马自然是不能跟满清鞑子相比的,不然,袁时中也不会被困在三省交界处,无路可走了。

    但现下进行的邹县之战,小袁营是在以多打少。

    袁时中有上万人马,还有城池可受,图尔格为了一个小小邹县,却不会甩出去上万兵马。如果小袁营能在邹县来一个开门大红,这对整个战局都是有重大意义的。

    “大帅,周亮工求见。”

    郑芝龙率军停下了脚步,大军转而在兖州城二十余里外修起了营垒,李士元毫无反应,周亮工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大帅。”大步走进营帐,周亮工脸上露出焦急。

    “你想领军进兖州城?”

    郑芝龙没等周亮工说话,就挑明了他的心思。他可并没有因为眼前之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便目中无人。事实上,周亮工也好,李士元也罢,只凭二人在郑芝龙收揽兵权的时候没有出半点幺蛾子,还都全力配合,那就值得让郑芝龙高看一眼。

    这样的人,你说他们有大局观也好,说他们知情趣也罢,那都算是人才。

    在郑芝龙未来的布局里,这俩人都已经被他视为考察对象了,只要两人在接下的时间表现合格,那未尝不能成为他郑大帅夹带里的人物,成为他布置在齐鲁这块棋盘上的得力棋子。

    “大帅明见。”周亮工神色一喜。这郑大帅果然不是凡俗。

    “建虏兵临城下,此刻有援军入城,对兖州实是一大激励。”郑芝龙缓缓说着话,周亮工连连点头。“那你想带多少兵?”

    郑芝龙是不愿意入兖州城的,一旦兵马入城,清军四门一堵,兖州城是安稳了,其他地方呢?

    曲阜不去说,然而青州、登莱呢?就靠留下的那些民军吗?

    郑芝龙的反问是对周亮工的一次考试,这人若一口就要去四五千人,那绝对是不及格。

第七十三章 丢尽老祖宗的颜面

    郑芝龙的算盘打得很明了,他可以出兵进兖州城,但绝不会‘伤’了手中的主力。后者是他接下时间里的“机动防御”的主要战力。

    兖州府城的东面就是曲阜,隔着就是青州,青州以东就是登莱……

    如今兖州府的清军固然很难一边同小袁营在邹县厮杀,另一边还能隔着滋阳不打,来打曲阜。但阿巴泰若领兵南下与图尔格会师了呢?

    郑芝龙手中的主力,一是对滋阳城外清军的牵制,二就是防止清军分兵攻打曲阜,保卫孔孟,身上的任务那不是一般的重要。

    而且兖州的滋阳、邹县、曲阜三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拦截区,入塞清军便是还要东进,那也必然要留一部分兵马在这里维持一个后路通道。因为打兖州东部开始,那就是后世的沂蒙地区,山峦叠嶂,丘陵起伏,自古以来就是四塞之崮、舟车不通、外货不入、土货不出之地。不仅是清军东进时候层层阻击清军的上佳之所在,也是东去清军归来时候阻击其后路的绝佳之地。

    但凡有丁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会在兖州府的中西部建立一个稳固的进出通道。

    当然,清军也可能在兖州受堵之后,就放弃了东进青州、登莱的打算,这谁知道呢。

    他的“棋盘”本就只是齐鲁,招揽了小袁营,为的也只是兖州府一战不会有失,至于其他,那就不再考虑中了。到时候真发生了,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见招拆招。

    之前时候,郑芝龙留了一千人在芝罘岛,虽然那只是一千名作训时间较短暂的光头兵(光头劳工),但好歹人人披甲——棉甲。配合上登莱余下的民军,还有青州的民军,齐心合力下,未尝不能真把鞑子堵在沂蒙大山之中。

    这就是再好不过的‘答案’了。

    这样一来,郑芝龙等于就守住了兖州府城,守住了曲阜、邹县,庇护了齐鲁东部三府之地,这场大战中的功劳就足够大了,声望还能再升一截。

    而兖州境内的其他县城,虽然“放弃”两个字显得有些冷血,可郑芝龙也没办法啊。

    他手里就这么点人!

    便是郑芝莞中间不给他生出那遭子事来——邹县、曲阜本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那江哲是提及了孔孟曾颜四家,可知道历史的郑芝龙,心中却一直都认为四大家根本不会有事。就算曲阜、邹县、嘉祥真的被清军攻占了,四大家也保证各个平安——郑芝龙把小袁营填进兖州府城。兖州城坚,有了小袁营的补充,城内多了上万兵马,岂会容易被清军打破?而他就引兵在兖州东部、青州南部,阻击清军的东进。

    那有把握阻击的也只是图尔格部,等到阿巴泰引军南下了,郑芝龙心中一样没谱。

    所以,有没有这遭事儿,根本都没甚改变的。

    郑芝龙现在看到的就是阿巴泰军还没有南下,这当中虽生了点变故,兖州战局也还没有超出他的预计。眼下的局势还很不错。小袁营抢先一步进到了邹县。他也领军来到了兖州城外。

    现在周亮工就见自己,郑芝龙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要干什么。后者所担负的任务,第一可就是增援兖州。

    但一样是带兵进入兖州,带多少兵,多了少了还是正合适,周亮工要做何选择,可就代表着他在郑芝龙心中将会得到的不同层次的评价了。

    这评价短期内或许不会改变什么,但在两年之后,却极可能会意味着全然不同的天地!

    “讨满檄文已宣扬于世,孔孟曾颜四家之忠贞世人尽知。而鞑虏残暴恶极,既发兵于邹县,难保也会出兵于曲阜。圣人庙寝万不可有失,否则我等将无颜苟活于世也。”周亮工是真没想到孔孟曾颜四家如此的硬气。作为读书人,对于孔孟几家人在历史上的无耻作为,谁个不心知肚明?

    但因为他们是圣人苗裔,那就只能视而不见。顺带着把自己的前辈们也一样的乖乖跪在异族脚下的一幕也视而不见。

    所以,周亮工根本想不到四家家族会联名发出檄文,内容还那么狠毒辛辣。这在他心中真有种“变性”的感觉。但不能否认,这同时也叫他饱受鼓舞!

    那么,对孔孟曾颜四家认识如此深刻的周亮工,又怎么可能将曲阜忘之脑后?张口就说出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数字——三两千人,也就是两个营。

    说是这个兵力既能激励兖州城,又可以不伤郑芝龙的‘元气’。

    ……

    邹县,厮杀声响彻天空。

    清军与小袁营的激战从昨日持续到今日,如若神兵天降的小袁营赢得了邹县近乎所有人的感激,唯独不对袁时中感激的就是孟宏誉。

    因为在小袁营兵马抵到邹县之前,他就先把自己的儿子派出了城,去往北路找清军乞饶了。

    他让儿子请求清军不要进攻邹县,说那道檄文绝不是孟家之所为,这是有人在害他们四圣后裔。并且拿出了众人筹集的五万两白银和上万石粮食作为赎城费,声明这些要是不够还可以再谈。

    上万石粮食还在邹县,五万两银子孟闻玺却带在身上的。

    可是儿子前脚才带着银子去寻清兵,小袁营后脚就进了邹县,他儿子的下场不要太凄惨了啊。

    孟宏誉的预感很正确。领兵的董鄂·鄂硕,看到邹县城池上飘着的明军旗帜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刀砍了满嘴叫着“冤枉”的孟闻玺。

    “把这颗狗头给我扔到城下。”

    “将士们做好准备,攻城。”怒火中烧的鄂硕直接挥兵对邹县发起了攻势。

    拆除了城外早没了人影的房子,用梁柱、门板、床板等打造盾车和长梯,邹县的护城河又早就冻实,鄂硕挥兵就对着城池猛攻过来。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

    清军作为进攻一方,按道理自是处于劣势的。然而小袁营进入了邹县才发现,后者竟然半点守城的准备都没有做。

    滚木礌石,干柴、木簰、金汁、热油之类的,一样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城内的秩序都已经大乱。袁时中想要丁壮做后勤,都还需要自己分出人马去拉壮丁。

    孟宏誉死了儿子,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孟闻玉则名头大坏,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做带头人。其他人家又怎么敢压过孟家的威风呢?

    也亏得袁大洪带领着后续主力没多久便赶到了邹县,上万军兵的到来才彻底的让城内百姓感受到了安全,加上“拉壮丁”,小袁营这才有了一批可使唤调遣的丁壮。

    袁大洪气呼呼的跨进县衙的签押房,后者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上到知县老爷,下到不在编的白役,一个都见不到影儿。

    “叔父,这里不对啊。孟闻玉既然敢署名檄文,那就是对鞑子恨之入骨。怎地俺在这城内转了一周,愣是没见到邹县有丝毫的备战模样?大批百姓南逃不说,就连士绅富贾也都纷纷逃了去。剩下一些人物没有见逃,却也不曾见他们有半点抵抗模样。俺还听人说,那孟家的孟宏誉,派了自己儿子带着大批银子从北门出城去了……”

    袁时中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蠢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如何会再去相信孟氏?

    “这孟家啊,怕是被人坑了。孔家。曾家、颜家恐也多是如此。圣人苗裔竟如此不敢,真丢尽老祖宗的颜面。”

第七十四章 庸臣碌碌

    崇祯皇帝在危难时候想到了洪承畴,但洪承畴并没有给他带来喜讯。

    除了深州一战让清军撞了一头包,打断了清军西去的希望,之后就全是对峙,对峙,对峙……

    鞑子分兵杀入了兖州了,洪承畴还是对峙。

    性子急,耳朵软,做事急于求成,这是崇祯帝的一大短处。眼下就又再度旧态复发,腊月初,他把周延儒派出去视师去了。

    周延儒焉知军事?驻通州便不敢前往。但崇祯帝在后头盯着呢,他就只能再向南抵到了保定。然后接到的可不就是一连串的坏消息。

    清军从东平州南下,汶上、济宁等地相继而下。不日兵临兖州府城滋阳,思之城内的鲁王一系,周延儒也惧怕不止。如是滋阳有失,鲁王不保,他也罪责难逃啊。

    上一遭清军入塞,兵克济南,俘虏了德王一系,那消息传出叫崇祯帝龙颜大怒,数十名受牵连的文武齐齐掉了脑袋,周延儒思之就不寒而栗。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周延儒正担忧着滋阳城内的鲁王时候,一封檄文被送到他手中。这檄文写的并不算妙笔,然骂建虏入肉三分,可以说叫人看了无不大慰。

    然周延儒看了那檄文的署名之后却是更加的面如死灰,不是他身体真的很好,这一刻都要昏厥去了。

    孔孟曾颜四家,这莫非是要寻死么?

    周延儒已经顾不得去考量檄文的真假,而只担忧起了孔孟庙寝受扰。如果孔林孟庙被毁,他身为内阁首辅大臣,还有甚个脸面屹立朝堂呢?

    称病乞骸骨都是好的,来一次哀伤而逝都不稀罕。

    就像当年张献忠毁了中都凤阳的皇陵之后,崇祯帝身穿孝服在太庙之中痛哭三日,大喊和贼军势不两立一样,这都需要人背锅的。

    当初崇祯帝可是让宠臣兵部尚书张凤翼带罪视事,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王应熊免职,总督漕运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理海防户部尚书兼右副御史杨一鹏被处死,巡抚凤阳御史吴振缨充军于长城以北。锦衣卫指挥使王世盛以审讯杨一鹏迟缓被除名。

    那么现在孔孟庙寝遇劫,他周延儒又岂能得好?中都皇帝很重要,但谁又敢说孔孟不如之呢?

    “虏兵深入齐鲁,如入无人之境,长此以往,怎生是好啊!”他在书房中走来走去,不时顿脚叹息。

    “唉,洪承畴,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太负我之厚望了!”周延儒在洪承畴的复起过程中还真加了一把力。现在自身危险了,自就把一肚子怨气都推到洪承畴的身上。

    不然呢?是能怪他自己,还是怪已经战死的杨文岳、虎大威呢?

    李自成从开封处没占到便宜,率军西去南阳,攻略汝宁,彼处的杨文岳、虎大威孤立无援,汝宁城破而亡。闯军转而向南杀去。

    左良玉已经逃到了长江一线。

    树倒猢狲散,那坏消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周延儒自己没本事摆平天下事,但他却有本事埋怨人。都还想到了被剐了许久的袁崇焕,都是文将,袁崇焕还能战退清军,解了京城之围,但凡这洪承畴能有袁崇焕一半的本事,何至于敌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地一般?

    提起了一道斥责的折子,切责洪承畴畏敌避战,劳师无功。他很想找一个人代替洪承畴总督各路援兵,但苦于想不出一个适当的人。

    郑芝龙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双方合作的很愉快,郑家已经在江南等多地设立收留所,很是守规矩。可郑芝龙人在齐鲁。

    国难思良将,板荡识诚臣。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卢象升的难得。

    今天早晨,就像往常一样,天不明周延儒就起床了,在侍女丫鬟的服侍下梳洗好,穿戴好衣冠,然后来到书房静坐。他都已经愁的睡不下了。

    书案前放满了各地送来的文书奏报。一封封的像小山一样,却几乎没有一处内容会使他高兴。

    这些文书,有的是报告清军进度的,有的报告地方军兵缺钱缺粮,还有的是报告“土寇刁民”做乱,周延儒把北直隶、中原、齐鲁三省新近发起的农民军统称为土寇刁民。还有报告建虏过处的兵灾惨象的,那是满眼噩耗,不闻喜声。

    还有某些地方官望风逃遁,某些地方官城破殉难……

    诸如此类的文书他每天都是必须看,而又实在不愿看,不敢看。有时,他恨不得一脚把书案给踢翻,是真的怕了接触那些关系着战乱、失败的公文战报。

    现在,他的心思特别的沉重,没有批阅文书,只低头望着书案上的古铜香炉出神。

    一个妙龄丫鬟用双手捧着一个朱红描金托盘,上边放着一个玉碗和一把银匙,里头盛着炖好的燕窝,轻轻地走进书房。另一个丫鬟从托盘上取下来玉碗和银匙,放在周延儒的面前。周延儒瞟都没有瞟这些侍女丫头一眼,拿起银匙,看着碗中的燕窝,心中咐道:也不知道今后自己还能喝得几日这等珍品。

    这些都是郑芝龙使人送上的珍品,市面上有钱都难买得到。可周延儒现在最怕的就是被皇帝给下大狱里了,一旦兖州和曲阜有失,他就彻底完了。

    慢慢地把燕窝汤喝完。

    直到天色大亮,周延儒方才叫人摆膳,大碗小碗,大盘小盘,一顿饭汤汤水水十多道菜肴,周延儒却一点都没胃口,只把手边的几样菜夹了两筷子,大部分的菜肴几乎是怎么端进来的怎么端出去。

    靠着椅子上,周延儒从镇纸下拿起齐鲁巡抚王国宾呈上来的加职加官的名单。

    这是近些日子里齐鲁各州县组建民军的领头人。之前他们招降小袁营,还真不失为一个解燃眉之急的好法子。现在又报上这些个人的姓名,各自附带着功劳和资历。那真都是大明的忠臣啊。

    可这些也都是小事。都到这个地步了,就是一人授他们一个实职官儿做又能如何呢?

    他拿起名单来看了几遍,脑子一片空白。因为这个名单就是对他最直白的一个提醒,孔孟曾颜四家的讨满檄文……

    哎呀,周延儒头疼啊,浑身都没气力,没心劲了。

    眼睛落在纸上,心则没有。

    把笔放下,只来想,那鞑子又不是瞎子,岂能放过孔孟等家?

    正在这时,周延儒的长随拿着一个折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案上。周延儒害怕又有了不好的军情或灾荒,狐疑地问:

    “哪的文书?”

    “老爷,这是齐鲁王中丞,凤阳马中丞送来了捷报。时间倒赶在一块了。”长随回道。但在心里却觉得好笑。王国宾和马士英还能送来什么捷报?莫不是打着捷报幌子的噩耗?

    自从进到十一月,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通州,亦或是在保定,哪里报告过好消息?

    周延儒精神猛地一震,“捷报?”一把夺了过来,裁开封口,先看王国宾的,这是当务之急。那凤阳的马士英是在对战张献忠。

    周延儒就看上头写的正是邹县之战。袁时中果敢用命,小袁营不辱使命,使清军屡攻邹县不克,无奈退走。

第七十五章 阿巴泰的不忿

    “轰轰轰……”滋阳城头炮声隆隆。仅有的几门火炮正全力释放着自己的怒焰。可对于下头的一辆辆盾车和蚂蚁一样众多的清军言,它们的力量却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还有守军的鸟铳,一个个火枪手眼睛都不敢去瞄准鞑子,唯恐被后门哧溅的火药灼伤了眼。威力就也可想而知了。

    “投弹,投弹……”真正能让悍勇的八旗兵无功而返的还是城头上下起的手雷雨。

    一朵朵橘红的烈焰随着手雷雨点样落下,密密麻麻的在城下升起。

    “该死的!”图尔格看着前方八旗兵的败退,愤恨的怒骂着。

    随着邹县战事的消停,兖州府的战局进入到了一个僵持的局面中。清军既攻不下邹县,也拿不下府城滋阳。后者多了两个营的援军,内中还有不少是无甲兵,守军战力并无怎么大的变化。然而由周亮工带入城去的诸多郑军法门,却从‘软件’上大大优化了滋阳军民的机能!

    比如定装弹药,从鸟铳到大炮,全都用得上。这大大增强了守军的火力密度。

    比如手雷,后者就是缩小版的万人敌——一种明军本有的守城用的大型爆炸燃烧式武器,邓藩锡等更容易理解。噼里啪啦如雨点一样落下的手雷,这对清军的攻城部队那是一大威胁……

    谁叫入塞清军没有携带重火力呢?便是缴获了一些火炮,也难寻到足够的炮手。

    而滋阳府城却是一座绝对的坚城。

    洪武十八年,明廷将兖州升州为府,领四州二十三县,是年建成鲁王宫。因古城狭隘,朱元璋令武定侯郭英扩建兖州城,将城墙南移二里三十丈,将原南护城河改为穿城河、府河。并将城门楼、城墙加高加宽,夯土城墙外包重约四十斤的标准型明城砖重修。

    焕然一新的兖州府城周长十四里零二百步,高三丈,垛口高七尺。四城皆设瓮城,城墙高三丈二尺,垛口高九尺,总计有垛口五千八百九十三个。城墙基宽二丈四尺,马道宽一丈五尺,皆以砖石铺路,可并行两辆马车,亦可骑马巡城,所以也称其为“跑马墙”。

    二百五十五年过去了。滋阳府城的城墙依旧坚固,历经了上遭清军入关,齐鲁各处的城垣哪还有不修复加固的道理?

    图尔格手中没有开瓶器——足够的火炮,那就只能慢慢的磨。就像当初的济南府,还有之前的河间。不是因为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太大,鞑子何以能轻松攻破城头?

    配着盾车,鞑子的重箭一支支的落到城头。但是战棚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弓箭的威胁。

    现在滋阳和邹县都拥有了足够强的防御力量——邹县有小袁营,而滋阳是兖州府城,内中储备了大量的物质,包括大量的药粉,更有不少的丁壮人口。

    事实上明军的很多城池里都储备了大量的药粉,滋阳城内就有多达几万斤的粗制药粉,威力纵然不能于郑军的颗粒药粉比美,那也不能小觑,然而大明朝的官儿却根本不会利用它们。

    粗制药粉哪怕再粗制,它也是药粉。只是装在罐子里丢下去听一个响,那也是对敌军的一个威胁啊。

    尤其是对于清军这种兵力有限的队伍。

    对郑芝龙军,对小袁营,图尔格都要分出兵马防备,一而再再而三的分兵,让清军已经没有资本在滋阳城下打消耗战了。

    几万斤粗制药粉,便是扣出一半做鸟铳和火炮的用药,余下的也能造出上万个装药粉以斤做单位的手雷出来。那对进攻方的清军而言,绝对是一大威胁。

    谁叫入塞的清军没有携带足够多的火炮呢?

    攻坚能力一直就是限制满清发展的最大短板,松锦之战中,满清已经将这一短板暴漏的淋漓尽致。如河间、兖州这样的大府,只要军民同心,坚决抵抗,如何不能拒敌于城外?

    江阴的例子不去说了,就说潍县,也就在崇祯十五年的这次清军入塞里,历史上的清军在攻破兖州后大步杀入了青州,然后兵锋直寇登莱,却先就在潍县撞了一头包。连打带围耗时三个月,无功而返。而后者的知县不是别个,正是领兵进入滋阳的周亮工。

    郑芝龙是不清楚这一点的,但他却对此时清军的攻坚克险之能表示怀疑。毕竟没有汉军旗在,或者说没有一门门红夷大炮在,清军死磕坚城,城内若能万众一心,恐怕守城丁壮还没伤筋动骨,清军自己就先收兵了。人口是满清最大的短板,攻坚克险的损失,会让领军的清兵将领心疼的下不了手的。

    然而话是这么说,就明末大背景下的中原官民,又有几个地方能万众一心呢?

    所以,鞑子兵锋能纵横中原,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袁大洪可已经抵到曲阜了?”郑芝龙向周毅问道。后者所属的夜不收已经增至一百四五十人,除了原先人马外,就是新增了些郑芝龙拿鞑子人头换来的老骑兵,还有就是一些齐鲁本地人。

    现在周毅他们的重要性更大,密切监视清军的动向。

    “前遭传回命令,小袁将军所部已经过了白马河了。”周毅回道。

    郑芝龙见邹县战事结束,立刻使人告知袁时中,让他分出一支兵马去守卫曲阜。小袁营上万军兵全窝在邹县,实属浪费。

    “告诉袁时中,邹县捷报本帅已上呈巡抚王中丞,功劳是少不了他的。只要守住了曲阜、邹县,他便是朝廷的大功臣。陛下是不会亏待于他的。”

    郑芝龙现在能松一口气了。邹县没问题,曲阜的问题也不大。而滋阳,必要时候他完全可以自己补上去,这问题真就不大了。

    如此,兖州府的这支清军便就问题不大了。而至于阿巴泰会是甚个反应,那就要看洪承畴的能耐了。他那儿的明军才是主力啊。

    ……

    图尔格一脸的阴沉,看着跪在身前请罪的鄂硕、瑚里布。邹县之战,他先是使鄂硕带兵去打,没能拿下来,然后就又派去了瑚里布做援兵,可结果还是没能得手。

    然后为了调动泗水河畔的郑军——后者盘踞在泗水边的戴家集,这些天利用冰冷的天气,泼水结冰,疯狂的修筑营垒,把自家驻地化作了一根硬骨头。图尔格可没兴趣去生吃。就派鄂硕和瑚里布两人率军威逼曲阜,企图调动郑军救援曲阜,结果却再度让小袁营抢先了一步,再一次无功而返。

    “起来吧。鞭子且先给你们记下,等大战告捷了,再与你们清算。”

    图尔格不管邹县、曲阜的失利是不是因为小袁营的插入,横竖,罪责就在鄂硕和瑚里布的身上。

    他们大军杀入中原,当然不是所遇城池皆克,要不然,从北直隶到齐鲁的东部,已然有上百座城池,他们可没有全部拿下。

    一些州城、府城就不说了,就是个别的县城都没有攻克。如这般的失利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可邹县和曲阜之败的重点在于——尤其是邹县一战,那是清军投入重兵正儿八经的去攻城厮杀而没能得手的唯一战例。

    照八旗的规矩,鄂硕也好,瑚里布也罢,都要受到处罚。挨鞭子是小事,还有“罚款”呢。从官职到财货、包衣、宅邸等等,都在罚没范围之内。

    不过图尔格现在却无心赏二人鞭子,还是叫他们戴罪立功吧。然后一封信直抵北面的阿巴泰手中。

    清军现如今的事态不妙啊,南路打不动了,北路阿巴泰带领兵马还在东昌与洪承畴对垒,两边谁也奈何不得谁。

    明军是越聚越多,虽然多是不堪战的,可一旦‘兵多将广’起来,又有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的人物在,那士气可就大有增幅。可洪承畴偏偏还是避而不战,始终以牵制、防御为上,这可是个大难题。

    最重要的是,阿巴泰不能击败对面的明军,那就不能利索的赶到兖州城下来与图尔格军会合了。

    现在只靠着图尔格这一部清军的力量,真的很难拿下兖州的。

    拿不下滋阳城,越过坚城东去真攻打曲阜,又谈何容易能拿下?

    向东的路就也无从谈起。而向南又破不了小袁营,夺不了邹县,这进入中原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八旗大兵们,眼看着就被拦阻在兖州了。

    这是图尔格不能接受的,更是大军主帅阿巴泰所无法接受的。

    这位老奴的第七子,好不容易做了次大军统帅,那是一心要与多尔衮比高低。

    前遭多尔衮领兵入塞,俘虏人畜四十六万有奇,夺金银数百万两,破州府县城六十余,斩蓟辽总督吴阿衡,斩老帝师孙承宗,斩总督卢象升,生擒德王朱由枢、郡王朱慈颖、奉国将军朱慈赏、监军太监冯允许等,战果不要太辉煌了。阿巴泰岂能比多尔衮这个十四弟还不如?

    他都年过半百了,为满清出生入死,战功卓著,可至今却还只是一个贝勒,阿巴泰心里不忿啊。

    “图尔格这狗奴才,竟如此没用!”阿巴泰见信大怒。

第七十六章 清军南下

    阿巴泰根本没想到图尔格竟会拿不下兖州,没有兖州,没有这的财富和朱明王爷,这叫他如何压得过多尔衮?

    朱明在齐鲁的几位藩王,济南的德王能排第一位,不管是政治意义,还是经济实力,都当之无愧的是齐鲁诸王之首。

    而位于兖州府城滋阳,传承至朱洪武第十子的鲁王那就排在第二。

    兖州为鲁东的南北交通要道,大运河穿境而过,可比齐鲁内陆的青州的衡王要牛多了。

    阿巴泰一门心思的要俘获德王一脉,不叫多尔衮专美于前,哪怕上次率军打破济南,活捉德王一脉的人就是他本人,率军第一个杀入济南的就是他儿子。但这功劳总归有人多尔衮的一份不是?

    现在他也是大军主帅了,他也不亲自出马,却万没想到图尔格竟然在兖州打成了这个烂局。

    “那为何不突袭曲阜?攻敌必救的道理,图尔格都不懂吗?”阿巴泰瞪大一双眼睛,怒视着身前报信的奴才。

    黄台吉是不让真的攻打曲阜,可威逼一下就很难吗?只要摆出样子来,有邹县之战打底,谁会以为清军是在晃点人?他们胆子有那么大吗?

    “贝勒爷容禀,不是昂邦章京不懂得攻敌必救的道理,实乃那郑芝龙太是狡猾。”

    却是那图尔格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孔家和孟家的态度都如此善变。当清军进攻邹县的消息传到曲阜之后,孔胤植当下拍板做出决断,使人悄悄前往清军大营,向图尔格告饶。那打的算盘就跟孟宏誉一样——财去人安乐,花钱买平安。

    先就带来了两千两黄金,诚意满满的。

    可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图尔格可不知道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孔胤植,郑芝莞先放过了孔胤植的信使,而当孔胤植二次让自己族侄,带着一批金银粮秣悄悄送往清军营垒中时,被郑芝龙使郑芝莞拿了个正着。从中搜到了孔胤植亲笔落款的书信一封。

    如此,人证物证皆在,孔胤植还能抵赖么?

    郑芝龙也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揭露这一切,那除了能让本就动荡不安的人心更加零碎外,只能叫郑氏与读书人暗中生出龌龊。虽然后者是郑芝龙立志要修理的阶层,可现在他还要虚与委蛇不是?

    孔胤植是个软骨头,他在信里头先是恭维“我大清”,然后又极力否认讨满檄文是出自自己的,做下了如此丑事,一旦曝光可就遗臭万年了。对孔家的“千年清名”更是一记重创。

    还是先前说的,如今的时局是满清大军只是入塞而不是入关,鞑子还没有坐了紫禁城的金銮殿,孔家是不可能调转方向对之纳头便拜的。

    于是,身为大明忠臣的衍圣公孔公爷就只能全力以赴的积极备战。发动自身的佃户、家丁,出钱,出粮,号召整个曲阜动员起来,保卫名教。

    郑芝龙也只是让郑芝莞引曲阜城外的那五百无甲兵入驻曲阜。(之前被郑芝龙派来护送难民的那一拨)

    他们的任务也不是守城,要守卫曲阜,还是要靠孔家的。

    郑芝莞的任务就是在孔家人的配合下,积极发动曲阜的人力物力,为接下的战争做准备。准确的说就是传授战争经验。真正来填补曲阜的还另有他人。

    就比如阿巴泰所言的,为什么不突袭曲阜的问题,攻敌必救,郑芝龙收到信息,那是必然要出兵救援曲阜的。他们缩在营盘里的时候,清军难以吃掉,可要是在路上,吃掉郑军还很难吗?

    而事实是,当邹县战事告结之后,郑芝龙就联系袁时中,后者让袁大洪引兵三千急忙赶赴曲阜。

    这厢一来,曲阜就可不就稳了?

    有了郑芝莞先前的工作,有了孔胤植无奈下的积极配合,加上袁时中派去的三千人,曲阜的守卫力量大幅度上扬。纵然遭遇到清军的突击,也不可能有立刻沦陷的危险。

    图尔格派人作势攻打曲阜,那根本就没效果,因为鄂硕根本就没真的大打出手,不仅没有威胁,反而叫孔胤植更加用心的来备战。

    那封檄文把老奴父子,把满清骂的太狠了,孔胤植虽渴望着财去人安乐,然而这一希望已经破灭了,骨子里怕死的他,如何敢把生命交给鞑子去做主?就只有一门心思的备战了。

    兖州府里的滋阳、邹县、曲阜三座城池,现在就如一块巨大的势头拦在了图尔格军前头,鄂硕倒是出过主要,真的对曲阜大打出手,不信城内的孔家人不像滋阳、郑芝龙求援,到时候路上正好打援。然图尔格如何敢违背黄台吉的命令?

    鄂硕就再进言,所集兵猛攻邹县,得手后趁着兵威围困曲阜,作势猛攻,不信尼堪不来就。

    可图尔格不愿意在攻城战中付出太大的伤亡,已向阿巴泰请求指导了。

    阿巴泰现在除了破口大骂还能如何?

    打不下兖州府城,那就意味着他抓不到鲁王一脉了。这点上与多尔衮较劲,最多只是他个人的得失。可兖州城内的钱粮人口却不是假的。拿不到这块,东进、南进全都受阻,那是与大军入塞的根本需要相违背的。

    但眼下的情况,阿巴泰再是愤怒,却也无法叫图尔格率军撇开这三城,回到大运河一线,顺着封冻的大运河继续向南杀去。再往南就是明国水网密布之地了,不适合满清铁骑驰骋。

    气候也会比北方温暖,纵然一样会有冰冻,但与北方则大有不同。那长江水面也是冰冻的,谁个敢骑马踏冰渡江?找死么。

    明朝的漕运总督史可法也正在淮安集结人丁呢。

    还有就是时间的问题。现在都十二月中旬将过,眼看就是下旬了。

    此时大军南下,最多一个月,兵锋就要北回。否则被明军堵在水网之地,可就更麻烦了。

    “无能,无能!”阿巴泰火冒三丈,但怒火中又带着焦急。现在这局势,可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洪承畴的出现虽没有让北直隶的明军主力从一群孬兵瞬间脱胎换骨,但多少也改变了这些人往日的作风作为。

    之前的明军,在河间之败后,那就化身为看客。就如张献忠所做的歌谣:前有邵巡抚,常来团传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清军遂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从洪承畴开始,各部明军虽依旧不堪战,但却如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就扯不下。

    于是,为了叫大军更轻松的攻城掠地,阿巴泰亲自率军与洪承畴他们对峙在东昌府。那自是期望着图尔格能带领分师拿下兖州,横扫齐鲁淮上。

    却不想得到的是如此一个叫人气恼的答案。

    可是气恼归气恼,阿巴泰身为大军主帅,却也需要以‘解决问题’为重!

    东昌府治聊城西北二十余里的堂邑县,这里是洪承畴的驻地。

    “报——”一声急报惊起了洪承畴。“禀督师,鞑子起兵南下了。”

    南下了?阿巴泰南下?洪承畴立刻想到了兖州的战局,清军攻邹县不克,攻曲阜再不克,攻滋阳还是不克……

    “来人啦,击鼓升帐。”他要聚众议事。

第七十七章 崇祯

    洪承畴可不知道自己背后已经被周延儒插了一刀。就在他因阿巴泰引兵南下而聚众议事的时候,燕京城内的紫禁城里。

    “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左良玉,该杀,该杀,通通该杀……”

    大殿里,满地的破碎瓷片,崇祯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带着点疯狂的不停怒吼。杨文岳、虎大威汝宁之败的消息已经转入了宫中。

    看到左良玉再次不战而逃,扔下杨文岳与虎大威两个独自支撑战局,以至于战败身亡,在崇祯帝的眼中,就直把左良玉与李自成等归为一档了。

    王承恩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万岁保重身体,若因李张流寇、左良玉那丘八而伤了身子,老奴的罪过就大了。”

    崇祯颓然坐下,呆了片刻,又拿起兵部转送的塘报,汝宁一破,豫西南再无明军,李自成便大军南向襄阳,左良玉使兵拘拿船只于襄樊,准备顺汉水避闯军入武昌……

    或许他见到这塘报的时候,左良玉已经回到武昌了。

    “我大明广有天下,怎的就落得今日局面?骄兵悍将,内焦外困,对贼对奴,皆无还手之力?”崇祯看着地上的王承恩,似乎又是在问自己。

    早先的明军还能一次次击败流寇,但近两年反倒是屡战屡败。至于对建虏,就更不须多说了。从他爷爷那时候起,明军就跟黄鼠狼下崽子一样儿,一窝不如一窝。

    一场接一场的败仗叫他都不愿再去回忆,亏得他每年还把无数的钱粮投入辽地。

    现在连李自成都在坐大,汝宁一败,整个豫南都再无官兵,流贼再席卷鄂北,流寇都不能如此的称呼李自成了。人家都已经握着了一省之地了。

    一种无比颓丧的感觉涌上崇祯帝心头。当初继承皇位时候的宏图大志,已经被这些年的辛苦、失望、痛苦给磨灭了近乎绝望。

    他的御案上放着另外一堆奏疏,其中有洪承畴、马成名(永平巡抚)、潘永图(顺天巡抚)等人请罪的折子。更多的,则是弹劾洪承畴他们的。

    建虏入塞两月余,仍不能治,这只能是洪承畴他们的罪过。

    崇祯心情烦闷,可不愿看那些折子,面色愈发阴沉。但好歹情绪平静了他。王承恩看崇祯帝情绪渐渐平和,挥手叫过两名小宦官,让他们来打扫清理。

    王承恩待小宦官打扫完毕,对崇祯低声道:“万岁,要不要进些点心……”

    崇祯帝只把手一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动,他只想要静一静,可眼睛一闭,那就是烽烟遍地的大明,又如何静的下来?别看表面上他是平静了,可心里实窝着一肚子火……

    王承恩是个难得的厚道太监,或者说他是本分的,皇帝既然不愿意说话,他就束手立在边上,一个字也不吭。但没过多久,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一名宦官急急来到,说兵部尚书张国维求见,有急报。

    崇祯心头又是一抖,兵部最近的急报都是坏消息,让他几乎不愿看他们的奏疏。不过他是皇帝,大明的皇帝,他没有推脱的余地。

    “传张国维觐见。”

    张国维急跑进来,行礼后直道:“陛下,好消息,好消息。齐鲁巡抚王国宾登莱巡抚曾樱联名奏报,郑芝龙招降小袁营后,大军固守滋阳、曲阜、邹县,今已将建虏南下之军拦了下……”

    奏折中的言语很多,但大体意思就是如此。

    崇祯掩不住心中的惊喜,:“快把奏疏拿来给朕。”万马齐喑漫天污黑中一朵亮光,那不要太耀眼。再看那奏折中夹着的郑氏练兵之法,王、曾二人略过饷银赏银不提,略过军纪军规不说,只说枪炮之利,把定装药粉道明,火铳、虎蹲小炮加上手雷,万众一心,即可抵挡建虏兵锋。

    崇祯帝那脸上是好不欢喜。“郑芝龙真良材也。如此守法如能建功,古之良将亦不如也。”

    王国宾、曾樱二人在奏折里说了,只要洪承畴能牵制住北路的清军,则南路清军已经无忧,这次建虏入塞之事就已经告一段落了。甚至当建虏兵锋受挫,无奈北归时候,南北兵马只要调度得当来,还能让建虏吃上不小的亏。这让崇祯帝如吃了一剂安心药样,心情陡然一畅。

    心情大好的崇祯帝立刻就不再怪洪承畴‘观敌不动’了,反而是认可了洪承畴的作用。如是立刻颁下一道旨意给了洪承畴,让他务必看牢了阿巴泰。

    后者收到京师快马传来的旨意,那心里如吃了翔一样无奈。

    不说这旨意的早晚,就说那阿巴泰要引兵南下去,就他手中的这些兵马,还怎么去阻挡?

    怕也就是王廷臣能听他的命令跟清军硬磕一阵吧。余下的……,真要还有战斗力,他何至于选白广恩去配曹变蛟,作为大军前锋,“追击”清军?

    后者在蓟县之战遭受了重创,也就是与白广恩撘班子的白腾蛟阵亡了,其部残兵被白广恩一口吞吃,如此其部纸面力量才显的很不错。

    洪承畴并不指望他们俩能牛气哄哄来,而打胜仗难,打败仗还不容易啊?

    敌来我走,敌去我追,充分发挥牛皮糖战术。

    曹白两人的使命不是真的与清军厮杀,而只是让阿巴泰的进军走的不要太轻松。始终保持着战斗姿态的清军,那必然比大步行军状态的清军走的要慢多了。

    现在阿巴泰引清军主力推到了东平,曹白二人也领兵追到了安山镇。但也就是安山镇了。在清军继续南下之前,他们是不会再进一步的。

    同时的,齐鲁巡抚王国宾和登莱巡抚曾樱也都收到了崇祯帝的旨意,却是催促二人增兵兖州。

    对此两个人做出了两个全然不同的反应,王国宾对崇祯帝的旨意根本置之不理,曾樱却使登州总兵黄荫恩领登莱民军数千进入青州。

    张广张统哥俩互相搀扶着来到营地的边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他登莱民军也都和他们哥俩一样,累得跟狗似的,连躺带坐的摊在那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半点也不觉得这寒风吹刮着冷。

    “大哥,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这帮南蛮子是要折腾死我们啊……”一边捶着大腿,张统一边哀叹着。

    张广则视若未闻,这话张统都说几十遍了,可也没见他离开。眼下世道能寻到一处能吃饱饭的地儿,容易吗?

    “开饭了……”

    张统也不用自己哥哥回应自己,嘴巴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嗦啰起自己的教员有着说不完的话。

    直到“咣当”一声锣响,接着不知道是哪个人一声大喊,刚才还说着自己被折磨死的张统立刻满血复活,“腾”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极速的跑向食堂。

    张广依旧是见怪不怪。

    他们登莱民军虽训练时折磨人,但只要能吃饱饭,看有几个人离开的?

    一个个民兵冲向了食堂。按照建制规规矩矩的排起了长队,目光贪婪的看着那一排热气腾腾的大锅,还有旁边的几个木桶里更是堆着冒尖的玉米面饼子。

    张广喉咙不觉得吞咽了一口吐沫,那黄腾腾的面饼子真香啊。也不知道是啥粮食。自己种了十多年的地,愣是不认的。

    ……

    东平州内。

    “奴才准塔见过贝勒爷。”

    “准塔,你来见爷是为了何事啊?”阿巴泰看准塔不怎么顺眼,因为准塔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是多尔衮手下的干将。而且刚入关打蓟县之战时,调度无章,险些误了大事。

    “奴才请领数百兵,伏于暗处,待到尼堪大军经过,劫杀其后续粮队。尼堪没了粮食,岂敢再追我八旗健勇?”准塔低眉顺眼的。

    阿巴泰立刻明了的准塔的意思,这是要立功赎罪啊。“好,这法子不错,本贝勒允你了。但你也给爷想清楚了,此事若败,你下场是怎样的。睿亲王届时也保不住你。”

    阿巴泰都不遮掩自己要看戏的架势,“主意是你定的,内中的难处你也心知肚明,你下去准备吧。”

    此事成与不成,于阿巴泰都有好处。

    事情成了,那就叫后头的明军停住了脚步,给他更多的时间来收拾郑芝龙;不成,倒霉的也是准塔,是多尔衮。

第七十 八章 斩了郑芝龙

    太阳西斜,暖人的阳光渐渐逝去,天气更见寒冷,小北风像刀子似的往人衣服里钻。一支千把人的明军部队带着千多丁壮,押运着三五百辆粮车,拖拉着长长的队伍,一点点前行着。

    参将赵彬抖索了下身子,抬头看着天,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快点走,快点走……”

    天黑之前要赶到安山镇,虽早就人去屋空,但好歹是个遮风避寒的地方。不然他们全都要喝西北风。而且误了明天交粮的时辰,赵彬本人更少不了要被总兵白广恩抽鞭子。

    哪怕他是白广恩的老部下,哪怕他现在也是个不小的参将,但白广恩凶厉的很。早年从混天猴为盗,被洪承畴击破后降明,授予都司之衔,初随曹文诏镇压流寇,屡立战功。现在都已经是一方总兵了,但依旧不改那粗鄙的性子。

    当然,赵彬也早习惯了。

    阿巴泰从聊城动身南下,清军携带了大批北直隶、东昌等地搜刮的钱粮物资,还有不少被抓的丁壮,行动甚缓慢。洪承畴聚众议事,不愿意放过这个扰袭鞑子的大好机会,裁定以曹变蛟为主将,白广恩为副将,领兵追击。

    实则就是叫二人领兵黏住阿巴泰,不要让清军南去的太轻松了。

    这个命令不难为人,又不是叫他们去送死,曹变蛟、白广恩全都受命,接着便就大军开拔南下,而赵彬就是为大军押送粮草的人。

    在这种冻死人的鬼天气里“追击”清军,危险有多大且不说了,光是路上的行军就能把人冻坏了去。还是押送粮草轻松些,虽然往来赶路也挺辛苦的。

    赵彬摘下马鞍便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登时一道火线下肚,身子为之一热。抬头再看太阳的位置,心中衡量着安山镇的距离,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那真是谢天谢地啊。

    这鬼天气里,能有个小镇集为依托,宿营一宿,那是最大的美事。

    脑子里全是到了安山镇后如何休息的赵彬,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行,已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阿拉密手中握着一支千里镜,镜头略过不远处的明军,继续向北方眺望。

    他身边的一名手下见他动作,便知道是什么意思,微撇了下嘴,不屑地道:“牛录章京,那明狗肯定想不到咱们会在安山湖里藏身,他们的大军还在东平州呢。”这人可不觉得明军能未卜先知,拿眼下的这支运粮队做诱饵。

    他们跟着阿巴泰杀入中原以来,除了在蓟县打了一场硬仗,余下的厮杀,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虽然都知道图尔格部在兖州遇到了麻烦,可一个个心底里还是一百个看不上明军。

    阿拉密不管手下人这么说,人始终停在原地,直到天色见黑了,也没有发现明军跟进的痕迹,这才与人打马向清军的藏身之处奔去。

    他可半点也不会疏忽大意,这关系到他们兄弟的命运前程。

    他兄长准塔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也蒜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可近来流年不利,先是松锦大战中因遣兵回家,离城远驻,获罪受罚;后同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围堵锦州祖大寿时,因巴牙喇兵避战,他坐徇情附和,而再度受罚。直到此番从军入塞,与正红旗固山额真叶克舒等攻孟家台,调度失宜,又被记上了大过……

    准塔这一路霉运走来,搞不好就大发了,回到盛京后,爵位世职都会被抹光的。

    也所以,这次他们的行动是万不能出错。再出错,他也罢了,准塔是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准塔作为多尔衮手下的将领,黄台吉对之是很‘另眼相看’的。

    也所以,准塔这次才请命出击,冒险伏兵安山湖,几天时间里不生烟火,啃着能把牙都磕掉的干粮,爬冰卧雪,就是为了好击明军于不备。

    作为一支小部队,他们满打满算也才五百人。

    阿巴泰派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切断明军的粮道,叫明军被迫停留在东平州。

    当天夜里,一支一二百人的清军队伍袭击了安山镇。

    赵彬作为白广恩手下的参将,那也不是白给的。骤然间受到清军攻杀,他先就生出逃意来,蓟县一战,白广恩与白腾蛟联手,结果被清军生生碾压去,白腾蛟当场死在阵中。鞑子兵的锋锐,赵彬他到今日也没有忘记呢。

    但身为打惯了仗的老人,赵彬很快就辨明了清军的数量,听那马蹄声,人数并不多。

    赵彬部都是白广恩军中的老兵,不能称为真的精兵,但也不是闻风丧胆的乌合之众。见到自家主将忽的雄起,跃马高呼,喊打喊杀。不少人到真的鼓起了精神来,加之这镇集里民房密布,本就不是马军纵横驰骋的地方。明军这一雄起,到真让率军杀入的阿拉密感受到了压力。

    “撤——”后者毫不犹豫,当下引兵退了回来。可也不远去,就停在镇子外徘徊。

    赵彬看了不仅不犯愁,反而两眼直放金光。抓住自己的亲兵头领,“速去禀报大帅。”这可是一个拿鞑子人头的大好机会。

    外头的鞑子怎么看也就一二百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就躲过大军的搜查的,但他们一击不得手后,竟然还恋栈不去,这就是早死了。只要白广恩能派军中精骑赶来,要吃掉这支鞑子还很困难吗?

    他们在蓟县一战虽然损失不小,可托白腾蛟战死的福,后者的残部被白广恩一口吞吃了下,那可是一剂难得的十全大补汤。让白广恩纸面上的实力尽恢复不说,实际也好处多多。就只说军中的骑兵,那就能凑出上千人马!

    东平州内,白广恩一身戎装的坐镇城门处。就在安山镇暴起夜战的时候,他这边已经觉察出不对了。

    原因很简单,为了保证彼此间的联络畅通,每隔两个时辰,赵彬就会向白广恩派来快骑保平安。而现在时间已经到点了,人,白广恩却没见到。

    要说他这般还能安稳的去歇息,那白广恩就不是白广恩,而直接是白痴了。

    白广恩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结果,但是当赵彬派出的快骑来到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中了大奖。

    “鞑子只有一二百骑?还徘徊不去?”他都不敢相信。

    “这点岂敢蒙骗大帅,这些鞑子虽不知道潜伏于何处躲过了大军的眼睛,但实就那么点人。若是人手再多一些,先前一战,粮草定被鞑子夺去。”这才是最重要的证据。

    白广恩哈哈大笑。

    一二百鞑子,这可真是送上门的肥肉。当下也不使人向曹变蛟招呼一声,便毫不犹豫的派之子白良柱率精骑出城,接着白良柱就一头扎在了钢板上了。

    满头都是血啊。

    “撤,快撤……”乱军中,头盔都不知道甚时掉下的白良柱大声疾呼着,引领着残兵败将打马而去。

    背后的清军马军紧追不舍,准塔高呼喊杀,那些逃得慢的明军凡是被八旗兵赶上,马刀挥过,不是人头飞起,就是背后生出一道长长地口子,鲜血飞溅,扑倒在地。

    有些胆怯的明军眼见逃不走了,便纷纷跪下投降。八旗兵也没半点手下留情,一路追赶中凡是被遇到的全速斩杀。

    事实上安山镇外的清军马兵数量并不很多,总数也不过三四百骑,还有一支清军在看着他们的副马。

    但如此兵力已经不是白广恩那千八百骑兵可以击败的。当准塔带领着数十个巴牙喇兵,带引着一百多清军马兵从背后冲杀出的时候,明军就已经败了。

    一种落入清军圈套的感觉叫白良柱以下所有人都亡魂大冒。

    赵彬躲在安山镇内也瑟瑟发抖,浑身直若浸泡到了冰窟里。“自己该怎么办?”他自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险些把白广恩的宝贝侄子白良柱坑死,但他清楚外头的骑兵都是白广恩的心肝,现在损失那么大,那日后他再回归到白广恩麾下,还能得好吗?他不想死啊。

    而不想死那就只能谋求生路,眼前的生路,似乎也只有一条……

    白广恩看到自己侄子带着一二百残兵败将狼狈的逃回东平州,整个人直若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坐了回升降机。手下的马军损失惨重,可万幸自己侄子的脑袋还在。

    “白广恩停下了?曹变蛟呢?”

    阿巴泰惊喜道,大军一路南下,前后拖拉了好长距离,后头的明军又像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掉,让清军南下甚感不便。如是,以小股兵马切断明军粮道的招数来迫使明军停下脚步来,这就是他的打算。而现在看,他是如愿以偿了。

    “白广恩停在了东平,曹变蛟又如何敢孤军来追?”正红旗固山额真叶克舒大笑。

    “好。准塔、阿拉密有功。”如此小的代价就迫的明军停下了脚步,叫阿巴泰如何不高兴?

    他在帐中转了转,脸色一正,“叶克舒。”

    “奴才在。”

    “即可速率军赶去滋阳,吩咐图尔格,集结全力,给我斩了郑芝龙。”

    在兖州战局里,郑芝龙的存在感仿佛并没多强,至少比之袁时中的小袁营来那是要弱上一头的。可在阿巴泰眼中,郑芝龙才是满清最大的敌人。

    “小袁营算甚,郑芝龙方是我大清之劲敌。”叶克舒领命而去,阿巴泰对三子博洛说道。

    “阿玛,孩儿当然知道郑芝龙乃我大清劲敌,然郑军枪炮犀利,强吃其军,我军可要损失不小的。”博洛进言道。那言下之意就是要阿巴泰衡量一番内里的得失。

    就跟图尔格对邹县、滋阳考量的一样,南征大军也不是阿巴泰的,一旦损失大了去,不但黄台吉又要生事,更会恶了诸旗的贵人们。

    虽然这对父子都很看重郑芝龙的,那博洛心中甚至比他爹还更加看重。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郑芝龙在关外的表现——他不仅为人大胆,敢对满清主动出击,手下的兵马也真的是有不俗的战斗力的。

    牛庄一战不提,松山一战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主动攻击满清,这是郑芝龙与袁时中最大的不同,也是郑芝龙与当下的诸多明军将领的不同。

    满清都多少年没有遇到过这么具有主动性的明军将领了。

    阿巴泰花白的胡子动了动,“这是个大好机会。真的能杀了郑芝龙的。”

    如此一个胆大而兵强的明将,那是清军前途上的一块大绊脚石。不趁着他孤军在外的机会早早斩除,那还留着郑芝龙过年吗?

    虽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然后兖州府不是牛庄,它没有背靠大海,郑芝龙人就在滋阳城外,一旦战败他不可能像在牛庄那样拍拍屁股就乘船入海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阿巴泰是真想杀郑芝龙,后者对满清的威胁太大。只一个钱粮不缺,郑芝龙就能轻易的爆出多少枪炮犀利的步军啊。

    牛庄之战时候,郑芝龙还陆军实力有限。但看看现在,郑军的陆军主力明明留在了觉华岛,可郑芝龙回到齐鲁不过一两月的光景,就已然又拉起了一支近万人的陆军。如此神速,满清可真要招架不住的。

    “此人是我大清的劲敌,不试一试,你阿玛我不甘心。再说,杀郑芝龙也是为了南征。”

    “你阿玛已经把荣辱置之度外。”阿巴泰说自己心中已经把鲁王一系撇在脑后了,“我之所以还真对滋阳念念不忘。这真不是为了压过多尔衮一头,而是从我大清的利益出发。”

    “大军南下入塞,那是要拿到钱粮人畜的。可那北直隶为我大清多次搜刮,已无太多钱粮。东昌府及济南府也是如此,倒是兖州府为四方交通要道,运河打此经过,素有“九省通衢,齐鲁咽喉”之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商贾云集之埠。滋阳又是兖州之精华所在,打下这座兖州的府城,就意味着大笔的物资财货。”

    “你阿玛可以不去与睿亲王较劲,却不能不看重钱粮。”这是清军入塞的根本。

    “不过,滋阳城高池深,人丁众多,能否拿下还真的难说。不得不防万一。倒时候你阿玛我就只能将兵冒险南下。这一路之上郑芝龙的威胁其部更胜洪承畴?何况,滋阳、邹县图尔格又打不下来,也都没打郑芝龙便易。”后者再是趁着天寒地冻时节来加固营地,戴家集也只是一个镇集,还能比的了正儿八经的城池吗?阿巴泰如此的想。

    阿巴泰就不信那戴家集还能比的了之前的牛庄。

    “我这也是在杀鸡儆猴,阿玛之前把白广恩当鸡杀了一遭,吓住了北面的明狗,好歹为大军南下赚取了些时间,那正好也趁机把郑芝龙杀一杀,好好震慑一下南路的明军。”

    博洛不得不承认自己阿玛说的很对。让图尔格先解决了郑芝龙,不管是真的把人杀了,还是把他给打残了,解决了这个变数,那剩下的明军,不管是滋阳的守军,还是邹县、曲阜的小袁营,他们还都能对着清军主动出击吗?

    这不可能。关内的明将不是随便挑一个就都是郑芝龙第二的,更别说那袁时中本还是个流贼。

    让他坚守城池是一回事,叫他主动出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博洛也是小三十的人了,这么多年的从军经验,几次跟随大军征战厮杀,可不是小白。就说这一次他随着阿巴泰入塞,那就见多了这样的队伍。

    可郑芝龙却是不同。他有那么一丝儿像卢象升,似乎根本就不怕八旗大兵。这种明军里的刺头,如果可以,真就要早早拔除。

    清军三番五次入塞,大军纵横驰骋,并不是说把路过经过的一座座城池全都给拿下了,只要能确保他们没胆子主动出击就可以。

    就好比先前,蓟县一战后,明军虽然大军云集,但可不就只敢尾随,不敢一战么?那时候大军进兵多么畅快?

    结果半道里,北边杀出一洪承畴,指挥小股的明军频频出动,你来我就往,你往我就去,如牛皮糖一样黏糊的叫清军再不得安宁。阿巴泰无奈兵分两路。

    南面就是郑芝龙,招降小袁营,力保邹县、曲阜不失也就罢了,博洛知道他父亲最怕的就是郑芝龙会率军不停的给大军增加麻烦,尤其是在大军北归的时候。谁敢保证郑芝龙就不敢对八旗兵主动出击了呢?别看他到了滋阳地界后,就一直龟缩不动。

    满清大军入塞是谋求物资钱财人畜的,日后北归时,定然要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来。如当初的多尔衮入塞,大军前后绵延就一二百里之长。此遭阿巴泰军又该多长?那时候郑芝龙若是还在,定是大军顺利北归的一大障碍。

    加之郑芝龙是中原近来声名大噪的抗虏名将,如果真能杀了郑芝龙,定能重创兖州明军的士气。

    接下大军若是再行分兵之策,他老子在北头堵住洪承畴,南路可不就能轻松自如了?

    满清连带着后金时期,与中原交战二十余年,敢主动向清军发起攻势的明将是越来越少了。出一个郑芝龙不算稀罕,但郑芝龙死了残了之后,这中原还能眨眼间就出上好几个郑芝龙?

    别说阿巴泰不信,博洛也不信。

    当初崇德元年(即崇祯九年)那遭儿,阿济格携入寇掠获的18万人畜及其大批物资从容出冷口,满载而归,“上下俱艳饰乘骑,奏乐凯归”,还砍下木头,写上“各官免送”字样扔于路旁,戏虐明朝将吏。

    那个时候满清的高层就都知道,明人的兵将都懦弱的很。

    ……

    早在叶克舒领五千骑抵到滋阳城外之前,图尔格就先接到了阿巴泰的指令。已经做起了准备!

    什么准备呢?不止是坚实的盾车,更从四下乡野中掳掠了不少百姓,男女老弱皆有。

    郑芝龙则还没有警醒,他也没有收到阿巴泰引兵南下的消息,因为清军完全屏蔽了东昌与兖州之间,不过清军近些日子的举措他却都看在眼里。

    清军在整兵备战啊!

    “大帅,我军既进不了滋阳,何不退入曲阜?”江哲进言。

    “退去曲阜作甚?鞑子不过两万兵,能奈我何?”郑芝龙对戴家集很有自信。

第七十九章 猪队友(求收藏)

    滋阳城外,郑军一队夜不收与鞑子的哨兵狭路相逢。

    清军的动静郑芝龙自然重视,当即撒出手中的夜不收,去监视清军的一举一动。

    戴家集是一座坚固的‘堡垒’,郑芝龙营造了这处坚实的乌龟壳后,却是为了能主动出击,好牵制滋阳城下的清军一二。不然他停兵在戴家集又有何用?

    周毅看着前方的八旗兵,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惧怕的神光。他们这阵子与八旗的哨骑也不是没交过手,大家都是脖子上顶着一颗脑袋,谁也不比谁能多出一条命……

    “大哥,咱们冲他们一回。”身旁一中年汉子怂恿着叫着。对面有十几个鞑子,他们也有十骑,内中更有半数人配置了手铳。不怕他们!

    这不怕鞑子的中年汉子面皮粗黑,年约在三十上下,内中穿着锁子甲,外面披了一副粗毡样式罩衣,胯下一匹长鬃骏马,在无聊地吃着干草。

    中年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手掌摩挲着夹袋里的手铳。这玩意儿他已经拿到手五六日了,早摆弄熟练,但却还没有发过利市。这让他心里直痒痒,现在看到鞑子就很是有股迫不及待感。

    郑芝龙使人打造了不少手铳,这是郑军排级以上军官的凭证。但对于周毅带领的夜不收们而言,手铳却是他们荣耀的证明,是他们光彩的勋章。

    一名夜不收,能够拿到手铳,那唯一的凭证就是他手中拿到了鞑子的首级。没有首级你就是多大的官儿,也不给你手铳。郑芝龙这是为了防止夜不收斗志下落,染上了手铳依赖症。

    因为对比大规模的战阵厮杀,哨骑游兵之间的格斗,手铳的意义和作用会得到一个完美的释放。

    “冲一次?”周毅斜瞟了他一眼,“就凭咱们身上的锁子甲?”

    他们是夜不收。虽然队伍里有几个人拿到了手铳,但看看对面,十几骑可不是鞑子的寻常哨兵,那人人都身披重甲着呢。用他们夜不收去冲击这些个人,可不是以自己之短击敌人之长吗?

    “这一战还没开始呢。等咱们换上铁甲了,有的是你冲锋陷阵的机会。”

    但就在周毅准备带着身后的人要调转马头回营的时候,那中年汉子忽的一叫,确实对面的清军哨骑分出了五骑来向他们杀来。

    周毅脸上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喜色,敌人有十几骑,那他惹不起。但现在敌人只剩下五个,那要再逃,就是怕死避战了。

    “弟兄们,跟我上——”一声令下,身后的骑兵纷纷窜了出。

    “杀鞑子——”

    “杀鞑——”

    十个打五个,周毅他们信心十足。对面的清兵也一样信心十足。

    双方都没用都用弓箭,想要在奔驰起伏的马背上箭无虚发,那可不是一般士兵所能做到的。八旗兵的战斗力不弱,也一样不行。

    鞑子的骑射,从来不是对付单个人的,那是对准了大片敌人,把箭矢朝着大致方向射过去就ok了。

    不管是女真还是蒙古,都是如此。

    想要跟青面兽校场比武那样,小兵哨骑就能马背上箭来箭往,那只能是想象。

    两拨人马相对而出,周毅右手持刀,着手也暗中取出了手铳。他目光紧盯着对面最前的一人,那人伏在马背上,目光冷冷的,即便隔着数十步,周毅也能感受到那种狠毒。

    吸了一口气,略略估算一下,周毅猛地举起燧发手铳,一声枪响,枪子嗖一声疾飞而去,眼看就命中了对面目标……的马,铅弹似将马头射个对穿,吭都没吭,战马倒地,那人也瞬间被摔了下。

    并不是只有一声枪响,而是好几声枪响,那多是打中了战马。手铳的弹子便是没正中地方,当场要了战马的命,也能给之重创。当场翻到在地上。

    马背上的清兵猝不及防下,五个人里只有两个人及时脱离马背,翻身滚落地上。

    可还不待他们站稳,周毅等就已经杀到。

    一抹刀光划过人的脖颈,鲜血哧溅中轻松带走一条小命,不怕鞑子的黝黑中年汉子笑的不要太开心。

    一个八旗兵直接被摔的背过了气,还有一个已死的不能再死。剩下一个运气最好,人都已经清醒了,但刚等他看清情况,一把短刀插进了他脖颈。

    郑芝龙不去滋阳城下,清军也不来攻打他停兵驻扎的戴家集,可游骑间的厮杀却一刻也没停下。双方都有死伤。周毅手下本来一百四五十人的夜不收,现如今已经只剩下百十人了。

    “轰轰轰……”滚滚的马蹄声忽的传入周毅等人的耳朵。这响动可不是对面打马冲来的几个鞑子能发出来的。

    是鞑子的大部队,怪不得眼前的鞑子人人重甲。那么,清军之前的备战,目标就是戴家集了?周毅心中一急,吆喝道:“快走——”

    ……

    戴家集,一个不大的小镇集,位于滋阳城北偏东二十里处,地处泗水河畔。

    这里本有家口近三百户,是一座男女老幼一两千人的繁荣小镇,然随着清军到来,早已是人去屋空。郑芝龙领军抵到这里的时候,那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趁着双方都相安无事的档口,郑芝龙每日都催促着将士、丁壮修补加固小镇集的防御。

    先是砍树、伐木和拆房子,把营墙一直修到泗水大堤,再以镇集原有的镇墙为界线,把沿着泗水河堤呈长条分布的戴家集隔成前后两截,南边是一个小营地,北边则是主营地。

    不是所有的戴家集人都住在镇墙包裹的镇集内,这很好理解,就像许多城池的四关。城门外绝不是一片空荡荡的白地,而是有许多百姓商家的聚集。

    当一个皇朝进入到稳定阶段时,人口的繁衍和市井商贸的发达,都会促使这一现象的诞生。一些重要的繁华大邑,甚至还会设立特有的关城。

    戴家集只是一个小镇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关城,可镇墙之外还有不少百姓房屋沿着河堤延伸。郑芝龙只把这一块作为主营地的防护。就像他挑选戴家集做落脚地一样,看的就是戴家集东侧所依靠的泗水大堤,在如今这个时候,后者虽不能化为绝对的防御,却也不失为一道可以依赖的障碍线。

    战马不能驰骋,就是步卒,跋涉在滑溜的泗水冰面上,行动力也大受阻碍。

    郑芝龙更叫人在戴家集的右手,也就是西侧,偏北的方向另立了一座新寨——一座面积不大,周围只有里许,却是四棱突出形式的炮垒。

    哪怕冬日里的大地坚如白铁,只要肯下功夫——烧火热地,也一样能破土动工。

    这座面积不大的新寨没有奇厚无比的土墙,也没有围绕土墙掘有壕沟。季节不允许,时间也不允许。所以它根本不是棱堡。

    除了四棱突出的形式,那跟传统的明军营垒完全一样。

    清军如果有红夷大炮,很轻松的就能把新寨的寨墙轰破。因为这里的寨墙与南营的寨墙,还有中心主营地的寨墙修补事,那都用的是同一个法子。就以两排圆木夹着中间的夯土造出的寨墙,高度可达丈五,厚度能接近三尺,对于弓弩鸟铳来说自坚固的一笔,只要不被红夷大炮直接命中。

    这座新寨可以从西部和北部两个方面护卫主营地,还能支援南营,因为郑芝龙手中仅有的四门红夷大炮全布置在了这里。

    主要的防御工事结束后,郑芝龙就开始装点外围的工事了,那是古典中透着新颖,很超凡脱俗的。

    古典的是设立一层层的拒马,在寨子外设立羊马墙,还有撒铁蒺藜等。

    新颖的是,他叫人破开泗水坚实的冰层,取水在地面上浇水结冰。这在城墙上浇水结冰,古时就有,可在地面上浇水结冰却就很新鲜了。但效果显而易见,你路都走不稳,还何谈对守军的威胁?

    当大批的清军出现在戴家集外的时候,内里的守军、民壮全都信心十足的表示我很镇定。因为戴家集的一切布置让他们觉得自己十分安全!

    倒是郑芝龙有些心慌,他不明白这鞑子怎么突然将刀对准他了。

    鞑子在滋阳城下不是没吃过苦头,怎么会来寻自己的麻烦?是觉的自家枪炮不利?而且这鞑子的数量,怎么看着那么多啊?

    郑芝龙心里有些慌张。

    压根就不知道,这兖州的战局,从阿巴泰决定南下的那一刻起,双方的实力就完全失衡,郑芝龙的所有如意盘算也注定被打破。

    早前郑芝莞将孔孟等拉下水,打乱了郑芝龙的计划,让曲阜、邹县成为了两个大包袱。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仍旧有极大胜算,那就是因为他在打算盘的时候已经把阿巴泰军给踢出了局。以为洪承畴能一直牵制住阿巴泰。

    残酷的现实现在就要教他一个乖——战场上,千万别太相信友军了。

    尤其是明军这些猪队友。

    郑芝龙表现的很镇定!

    碰到出乎自己预料的意外情况,就会惊慌失措,这是战场新手的表现。这很郑芝龙。

    但是为了安定军心,在表面上他却要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来。

第八十章 对垒(求收藏)

    郑芝龙心中真的没有谱。“事出反常必有妖。”面上再镇定如常,心里也发慌。

    看鞑子摆出的这架势像是要与郑军死磕一波的。这个他不怕。郑芝龙对戴家集和郑军的枪炮手雷还是有信心的。

    可鞑子的人数那么多,这就使得他有些慌张了。

    如果滋阳明军和邹县的小袁营对鞑子的动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岂不是要压力剧增了?

    幸好他还有戴家集。这些日子的准备不是白费的,大量物资的运达也不会白做的,这些都让他有信心来与鞑子一战。

    虽然不知道清军怎么忽的对自己亮刀,但他有信心磕掉鞑子的大牙。

    当然,他还是不希望滋阳、邹县的守军只会闭城死守,而对清军毫无牵制,那太叫人心寒了。

    江哲倒是想到了阿巴泰,“或许是敌酋分出了一支兵马,轻装南下?”他只以为是鞑子有援兵到了。

    阿巴泰部把握着清军在北直隶,在东昌搜刮的大批钱粮物资,对面又有洪承畴带领的诸路总兵,上十万大军,想要全军南下岂是简单的事?

    他与郑芝龙对洪承畴的才能都是很认可的。都认为洪承畴手下兵多将广,曹变蛟、王廷臣更是两位忠勇之士。以他的能耐,黏住阿巴泰不成问题的。

    所以两人都没想到阿巴泰能领军南下。他们真是都高看明军了。

    图尔格不会为五个八旗兵丢了人头而气恼。他现在正对着郑军的营盘细细琢磨着,看从那里下手,才最省时省力。

    之前图尔格一直都听说郑芝龙如是老鼠一样,不停地在经营着戴家集,但他根本不在乎。你郑芝龙再属乌龟的,等到滋阳告急,等到邹县、曲阜告急的时候,不还是要乖乖的钻出那层乌龟壳么?

    相比较气急败坏的阿巴泰,图尔格更没想到自己会把兖州之战打成如此的破烂样。

    邹县之败后他还不慌,因为还有曲阜这个致命的,那是郑芝龙绝对不敢不去救的。但他没想到郑芝龙的反应会那么快,立刻就让袁时中采取了分兵。而且孔家人还动员了起来,不止曲阜城头布满了人,连孔林都有人守卫。

    那真的是击中了图尔格的要害。

    后者是黄台吉严令不得乱‘动’的地方,现在又有了小袁营的兵马,他就是作势要猛攻曲阜,郑芝龙也好,滋阳城也好,都不会惊慌失措。

    然后图格尔就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对兖州府无可奈何了。他是能绕过这些地方去攻击其他的地方,比如绕过邹县去进攻滕县,但是他不可能从滕县继续向南。

    漕运总督史可法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民军在淮安府,邳州是重中之重,更别说徐州境内也汇聚了不少的明军。刘泽清迫于归德府(商丘)眼下的状况——被水淹了,已经向徐州转移了。黄得功协同刘良佐部在潜山大败张献忠后,此刻也已经回师凤阳,那与徐州可是临近啊。

    这种情况下图尔格束手无策,也不是稀罕事。说到底鞑子还是兵力不济!

    满打满算才十三四万,松锦之战打下了也兵疲马惫,内中还有大批的蒙军旗和汉军旗。分出来四五万人入寇中原,也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要知道,黄台吉还要布置些人马压在宁远。

    鞑子再皮糙肉厚,再耐操,那也不能连续几年的全力动员。没人,也没哪个势力能承受得起这般的对待的。

    所以,别看后世史书上记载着阿巴泰此番南下有十万大军,但实际上阿巴泰手中能有四五万战兵就已经是鞑子不吹牛皮了。

    图尔格手里有两万人,这个数字分布在兖州多个战略点上,那并不具备什么优势。可所有的力量若被集中在一处,那也真的能对之产生致命的威胁。

    不管是戴家集,还是滋阳或是邹县。区别只在于鞑子生吃硬啃划算不划算。

    郑芝龙登上南营中心位置的眺望塔,远远地望着清军,黑压压的人头,一片一片,仿佛是团团浓墨,将大地都给沾染了。

    眺望塔是木质结构的,足足有五丈高,顶层还有一个遮风避寒的小棚子。

    郑芝龙站在上头,能清晰的俯瞰戴家集为中心的周遭数十里方圆,不管是自家的营地,还是清军的兵营,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鞑子怎么那么多人?”

    “这怕是南路鞑子全部的兵力吧。”

    “滋阳、邹县呢?便是全都弃了,也丁点不做防备?”

    塔上一干人纷纷说道。没人提及滋阳、邹县的明军会坐观敌动而己不动,但心里也都有些慌乱。

    “鞑子既然来围,怎地还带了那般多的百姓妇孺?”郑芝龙的背后,沈楠光很是不解的说。就是缺少民壮也不至于带来那么多人吧,而且内里还有不少妇孺。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这一句话已经叫郑芝龙等在场不少人脸上浮起了阴沉之色。鞑子带上了大批的老弱妇孺,那想要干什么事儿,郑芝龙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广明兄……”江哲拽了下他的衣袖。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在江哲低语为沈楠光一阵解释后,后者登时如受雷烝,整个人回过神来就只有咬牙切齿的痛恨了。

    郑芝龙则早已经把视线转移到了自家身上。他现在虽然有些忐忑,甚至有些后悔,怎么就没听江哲的谏言,可到底还不是惧怕。戴家集作为他一手缔造的屏障,还是叫他感觉着安全的。

    这很自然。

    压根就不是甚身经百战的‘猛士’的他,面对意外的状况,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怂了。但怂了就怂了,他认了。小命第一,以后一定不打这种没把握的仗。

    敌众我寡,清军更在野战上有着绝对的优势,那对明军各部还不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明军又有几个敢追的?也就是说鞑子手中把握着这场战争的主动权,这很是被动。

    把兖州战场看的很透彻的郑芝龙,很善解人意的给邓藩锡、袁时中他们都想到了借口了。可他从来没想过将阿巴泰也纳入视线中来,那就活该他被打。

    “建虏如此手段不足为奇,两军战场上,如此招数早就司空见惯。然而如此手段不仅能动摇我军的意志,更能压低我军的士气斗志。郑大帅,不可不防啊。”兖州同知谭丝说道。

    “谭同知言之有理。吩咐下去,速将此事在军中宣扬开来。”郑芝龙的语气很平静的说道。鞑子之前拿包衣,拿汉军旗和蒙军旗开道,从实质上说与眼下没啥两样。

    虽然他能‘平心静气’的对待眼下这一幕,本身就是华夏一族最大的悲哀。

    郑芝龙本人虽看的“很开”,但却也知道,如果能在鞑子用出这一毒招之前先把它公开了,那等到鞑子再用出这一招的时候,则就极可能会反过来大大刺激到郑军将士的血性。

    “记着眼下这一幕,等日后大军倒卷关外时候,对鞑子可别心慈手软。”来到了眼下的时代,就千万别把后世的满族同胞与眼下的建虏混为一谈。(后世的满族同胞在抗战之中还为中国做出了巨大贡献呢,还在大熔炉里淬炼过呢,而眼下的建虏有什么贡献?)

    郑芝龙哈哈一笑,面上做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儿,还特意对沈楠光如此说着。

    而此刻的戴家集,郑军营垒外的胸墙和地面正在做最后的“加固”,将士们已经不再去泗水打水了,而是在胸墙内架起大锅开始烧水,每融化开一锅冰雪,就有士兵飞快抬起,泼到地面上。

    那等到下一锅冰雪融水被送来时,之前泼洒的冷水早已经变成了剔透的结晶。

    寨子外的胸墙并不连贯,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缺口,这是用来给肉搏兵出阵通过用的,宽度不是很大。但足以让肉搏兵杀出去割人头了。

    后者的任务是割人头,而不是与清军肉搏。

    能用枪弹说话,就千万别拿刀枪瞎逼逼。郑芝龙现在的一贯理念就是——零距离杀伤。

    虽然他知道这很困难。

    ……

    南营宿地。

    战兵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主将李士元打主营回来后挨个走访了一座座军房。

    这方面,南营的兵马享受的是高过新寨守军一个档次的待遇。他们的营盘内有着不少房屋,纵然拆除了些,余下的也够青州营用的了。

    回到自己的住所,李士元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驱寒,眼睛看着屋外一个磨刀的壮实背影,李士玄在他身边道:“大哥,这史猛傻了不是,今天就磨他那口大刀了。”

    “看架势就是要拼命的,可别打起来阵型都不顾了,自己舞着大刀直冲鞑子去了。”

    李士玄倒也理解史猛,一家人好不容易从辽东跑来了齐鲁,结果上次鞑子犯入齐鲁,全家死的就剩他和一个妹子。这两年他把妹子也嫁掉了,再赶上鞑子入塞,那可不就只剩下拼命了。“要是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得啊。”

    李士元撇了一眼这个胞弟,一言不发。有闲工夫跟他扯捞,他还不如回房眯一会儿呢。但是躺在床上李士元也睡不着啊。

    不是怕。

    鞑子是厉害不假,这些年里,明军一场败仗接着一场,几万十几万的大败,消息听得多了,任谁心里都会高看鞑子一眼。

    但是,对比怕死,如李士元者,那更怕的是有志不能伸展。

    大明朝廷没亏待他,他李士元出身普通,但因为中了武进士,如今才三十来岁就做上了青州的守备,大明朝真没委屈他。

    但也正是因为被安置到了青州,李士元就跟一头猛虎进入了栅栏,被装笼子送去了公园。那谁有吃的有喝的,舒舒服服,可到底不如他的意。

    李士元是一头向往蓝天的苍鹰,可不愿意做个金丝鸟。

    万幸叫他遇到了郑芝龙,兵权收取了后,竟然还对他许以重用,现在更又被推上了南营主将的位置,这要是能一展手段,能被多少人看在眼里啊,那才是前途不可限量。

    李士元眯着眼睛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是既有点担心,又有点亢奋,实在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大人!”房间外,史猛憨厚的声音响起。

    “走。跟我巡营去。”

第八十一章 硬骨头

    天气还酷冷的很,晚上下起了一场小雪,一夜北风,纷纷将残雪冻成了坚冰,大地一片雪白。太阳虽然慢慢爬了出来,却仍旧没有半分的暖意。

    瞭望塔上,郑芝龙举着千里镜对鞑子营地眺望着,清军就要发起进攻了。一辆辆的盾车都已经被推出了营垒,还有大批的百姓被鞑子驱赶到两军之间。

    一队队满蒙骑兵在营外的空地处或是列队,或是往来奔驰,口中还故作喝呼。

    等到人潮如涌的清军步甲兵也涌出营地后,一杆粗大的纛旗上,斗大的“清”字迎风飘扬。

    大旗下面,图尔格骑一匹漆黑战马,此刻也在用望远镜打量着对面。

    他并没有把战斗的重心放在南营上,新寨才是他的进攻重点。虽然眼前的郑军营垒显得很是怪异。

    一个四方形营盘,这本很是寻常,但四角多出了四个突出的大箭头来,上头还各按了一门红夷大炮,这就让它显得十分怪异了。

    图尔格潜意识里觉得新寨不简单,然只从纸面上看,南营是更难对付。“鄂硕,你去引兵,驱赶尼堪填壕。”先看一看郑军的成色。

    “末将得令。”鄂硕知道这是图尔格给他的优待,好叫他将功赎罪。

    他并不一定要把对面的郑军营垒给夺下,而是先来试一试新寨的成色,如此才好知己知彼。

    郑军枪炮犀利,大名早就传遍整个清军。然究竟是怎么个犀利法,却还是要看一看的。

    鄂硕回到队伍里头,那驱赶老弱丁壮前线的事码根本用不到他亲自去,只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对面。

    如果有可能,他一定把对面的郑军整个撕碎了。

    “这些该死的鞑子,自己不敢冲杀,尽驱些百姓来送死,真是一群没卵子的畜生。”新寨的城头上,看着大批的百姓妇孺被鞑子驱赶着如潮水涌来,那之前就已经被宣讲了满满一耳朵的郑军将士,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们可不是海寇出身的郑氏老兵,驻守新寨的这营兵中,不少都是芝罘岛的义勇营预备兵。他们都是齐鲁难民,虽然在逃亡中见多了生死,却也没人见过眼下的这一幕。

    “轰!”

    一声巨响,一门红夷大炮首先开炮。新寨的四角各有一突出炮台,上头布置着郑芝龙现下手中仅有的四门火炮。

    一门开炮,随后另一门红夷大炮也喷出浓密的烟雾,随着前面那颗炮弹,再一颗大铁球恶狠狠向远处的鞑子阵中飞去。

    四门红夷大炮中也就只有这两门可以动用了。

    炮手调高炮口,装填弹药,力求大炮能打出最远的射程。不然炮弹打中了鞑子前头的妇孺百姓,那就太亏欠了。

    第一颗炮弹没有打中目标,但第二颗炮弹却斜着砸进了一处清军阵形中,这是一个监视着妇孺百姓的小队清兵。炮弹几乎把这个不大的阵列从阵前穿到阵后,一路上不知带走多少人的胳膊腿,砸烂了多少人的脑袋,人群中直趟出一条血肉胡同,留下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呼啸声中,人力所不能抵挡的残肢血雾,这就是红夷大炮最犀利的地方。

    当明军放弃了对满清之攻势的时候,笨重但却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就开始成为了明清战争史上一个绕不过去的点。

    “俺们是大明的百姓……”

    “救救俺,救救俺们……”

    “哥儿,快跑,快跑……”

    “娘,娘……”

    被驱赶出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就见他们被清军兵将用刀枪弓箭威逼着缓缓向前,离郑军前沿越来越近了。

    郑芝龙立在主营地的瞭望塔上,望远镜已经不自觉的垂了下。但是他眼前却仿佛依旧清晰的看到了一张张或麻木、或痛苦、或充满绝望表情的面孔。

    他们全都是汉人百姓。其中有垂垂老者,也有稚龄儿童,有男人,有女人……

    “将军有令,敌驱百姓至百步,开枪!”

    很无情很残酷的一命令是不是?但洪旭做出的却也是最正确的选择。慈不掌兵,洪旭、甘辉这些从海盗走来的人,哪一个没有一副铁石心肠?

    “火枪手准备!”军官此起彼落的喝令声响起。

    一杆杆火枪被架在了羊马墙的垛口上。同时还有大批的手雷,一切都蓄势待发。

    “放!”

    随着一声冷酷的没有丝毫情感的军令,密集如雨点般的枪子从新寨飞出,无论是寨前的羊马墙,还是稍后丈五高的寨墙上,一股股青烟升起。

    一百步内,所有的百姓,无轮男女老幼,都被毫无差别的射杀了!这些人可没有着甲,百步距离上被打中了,枪子也一样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倒伏的尸体,顿时布满了新寨冰地的前沿,一股股鲜血从垂死的躯体中流出,迅速染红了大片的土地。

    目睹了郑军的决绝,还没有靠近郑军军阵的百姓顿时就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

    往前走就是死亡,他们不愿意去死,还有些人在临死之前鼓起了勇气,和驱迫他们的鞑子搏斗一番,只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斗得过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禽兽?

    新寨前方那片白白的冰地前,顿时就变成了屠场!大群的百姓再次被恐惧占领了心头,被鞑子驱赶着再次向新寨涌来。然后又是被一阵阵乱箭射倒,发出了一声声垂死的呐喊!

    新寨上挂出了一道横幅,让百姓们绕开战场,顺着泗水往东跑。但想都不想都知道这有多么难,这只是尽人事罢了。

    郑军废了不少力气才‘铸就’的冰地,没多时就被百姓的尸首遮盖了大半。

    这对双边有好也有坏,一方面郑军布置的冰地被废掉了,另一方面大批百姓的尸首,也成为了清军盾车行进的巨大障碍。

    不过还好,鄂硕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一问题,然后立刻就使人丢掉了沉重的盾车。

    引着四五百人,直接跟着人群,内中更有少数的神射手,直接混入了人群中。

    枪声仿佛炒豆子一样密集,百步距离上,枪子也能轻易的穿透百姓们的身体。但汹涌如潮水般涌来的百姓还是轻易的突破了五十步这条安全线,甚至一些人都冲到了三十步距离。

    “绷绷绷绷……”

    弓弦弹射的声音零星的响起,鞑子的弓箭也不能小觑,清弓重箭,准头高,射速虽然不快,但杀伤力特强。三五十步距离上,就是铁甲也难防万全。

    很是有几个火枪兵被重箭正命中了门面,当场就不能活了。

    但火枪的威力更大。

    “瞄准,放——”

    城上城下响起了一声声怒吼。

    排枪齐射的响动与零星的火枪射击完全不同,一排接着一排,仿佛夏日里的滚滚雷动,不见断绝。

    鄂硕睁圆双眼,观察对面的郑军。

    齐射时候升起的白烟才被寒风给吹走,又一排带着刺刀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这么快又来了,鄂硕很吃惊。果然一声刺耳的唢呐响后,他耳边呼一声鸣响,接着就感到一阵劲风刮过脸庞,似乎是一枚弹丸擦着自己面颊飞了过去。他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来后腿一软就直接瘫在了地上了。

    扭头看着身侧的一戈什哈,脸上青筋暴起,正捂着脖颈下方发出嘶哑的荷荷声。心中是好一阵后怕。

    周遭的清军都满脸惶恐的看着他,眼睛里是生的祈求,但后头不传来命令,他如何敢退兵?

    “越胆小死的越快,想活命就跟着爷往前冲。”他嘶声竭力的吼道。

    “杀明狗,杀明狗……”

    ……

    图尔格看着前方一排排如同风吹倒地的麦子一样爬下的人群,仿佛看到了不久后八旗兵猛攻戴家集时候的场景。

    很有冲击力,肉眼可见的困难度,却也是他现在所必须要克服的。

    巨大的伤亡,这是建虏从心底里就不愿意打攻坚战的原因。但现在他却没有其他的选择。

    “果然是一块硬骨头。鸣金收兵!”

第八十二章 战斗

    鄂硕带着残存的八旗兵连滚带爬的退下,很快,新寨前头便干干净净,不见一个站着的人影。

    一具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弱,他们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只有极少数人能顺着战场向东面溜去,鞑子的刀枪弓箭可不是摆设。

    三两千人就这么没有了,还有不少鞑子。

    别说新寨的守军,就是守将洪旭都有些愣神。这用鸟枪杀人,端的快速。

    新寨中虽枪炮声造响的热闹,但整个过程内呢?三两刻时间,那么多人就全倒下了……

    如果用刀枪弓弩,如今的守军定已经被狠狠地消耗一波了。没有哪个弓手能短时间里连续射击十几次甚至更多后,后还能保持正常状态的。

    但是郑军士兵们现在用的是火枪,他们现在半点也不觉得累。

    甚至于洪旭还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种轻松,是的,轻松。新寨前头虽然死了那么多人,虽然那么多自己人都死在了他们手里,但不握着刀枪去杀人,心里头总是有点好的。

    “昂邦章京,接下是否……?”拜音图看向图尔格道。

    “当然继续。你不用怕,尼堪只有那两门大炮能用,当得什么事?”图尔格训斥道。

    拜音图把手一躬,打马下去了。图尔格虽然说的轻松,但也确实有道理。

    没过多久,清军阵上出现了密密层层的盾牌,密密麻麻的盾牌之前是又一批百姓,大量的八旗兵躲在后头,驱赶着百姓们向新寨冲来。

    郑军的枪炮果然犀利,可清军也不是懦夫。这一波清军手中的盾牌那是被特意加料过的,盾牌上又裹了一层棉甲。防御力更强。

    至少滋阳的鸟铳是打不穿它们。

    “准备作战。”

    军官们大声喝令,一片尖锐的唢呐声响,这声音总能叫人瞬间提起注意力。

    所有人都知道,战斗在这一刻才真正的开始了。

    那些盾牌兵的后面的八旗兵,密密匝匝都是手持着轻箭,为了能够早点够到守军,他们都放弃了自己的传统。

    清弓就要配重箭,那样射的准,杀伤大,综合效果最好。而用轻箭不仅会损伤弓身,可能还会把手掌震得秃噜皮,并且箭速缓慢。

    可在眼下时候,这些全都不被八旗兵们看在眼里了。

    对面郑军的枪炮如何犀利,清军上下心中都已经有了个谱,而在人命和弓箭之间做出抉择,那还不轻松的很么。

    枪声炮声滚滚而过,新寨上空已经腾起一股一股的硝烟,而凌厉的北风又将硝烟吹散。

    黑色药粉爆燃时生出的大量烟雾,这或许是郑军阵地战时的一大缺陷,非是有北风吹过,浓重的硝烟笼络在羊马墙,那里的军兵会只能看清三二十步距离的视线,对于更远的地方全然无知。

    但就算有北风襄助,滚滚的枪炮声也不能阻止清军靠近。铺天盖地的箭雨下一刻就从那些汉家百姓肉盾和清军盾牌兵的身后扑来。

    箭矢或是直飞,或是斜飞,或是从空中落下,一下子笼罩了整个羊马墙至营墙之间的范围。

    惨叫声跟着响起,但除了几个特别倒霉——如被大片落下的箭矢插中脖颈的家伙之外,发出惨叫声的郑军士兵都是被直飞来的箭矢径直命中了要害的。这就像是建奴在白山黑水的密林中狩猎,他们不会离得远远地用轻箭去撩拨猎物,而只会潜伏到近处,用强弓重箭,一击致命!

    “不要慌,开枪,齐射——”

    军官高声的大吼着,可他们自己却也不自觉的弯下了腰。那被一支支重箭命中门面,死的不能再死的郑军士兵,可不是假的。

    羊马墙上,或者说以羊马墙为中心的这块地盘里,密密扎满了有如刺猬般的箭矢。

    郑军将士低拉着头,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任凭箭矢雨点样打落下来。

    “开炮——”

    尖锐的唢呐声又一次在羊马墙内响起,“轰轰轰……”

    却不是红夷大炮,而是一门门灵巧的虎蹲炮,今日里第一次喷发出怒火来。郑军在关外已经体验到了虎蹲炮的方便和犀利,等郑芝龙腾出手来后,军中还会缺少虎蹲炮吗?

    一门虎蹲炮击发,那打出的就是一张大网,上百颗弹子,足以覆盖数十步距离。

    观阵的图尔格整个人都大叫了一声。郑军怎么还有小炮?

    郑芝龙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的看着新寨的战斗。一门门虎蹲炮配合着一杆杆火枪,大白天里,清军怎么可能攻的下来?别忘了,羊马墙后还有一波投弹兵呢。

    虎蹲炮的奏响,仿佛是在清场一样,最后的百姓扑倒在地上,就是许多躲在百姓身后的鞑子也被虎蹲炮喷出的弹子轻易地夺取了生命。

    不管是身上的重甲,还是他们手中的盾牌,在炮子面前统统不当用。

    “杀啊……”一个个八旗兵依旧发狂样向前猛冲着。

    “杀光明狗!”你都可以看清楚他们那扭曲狰狞的面孔。

    而且迎着明军的火器,冲上去,发箭、挥刀,这是他们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事情。他们也都深信靠着手中的刀弓,他们能轻易的赢得胜利。

    但今日的战斗与往日却有着不小的区别,眼前的明军在他们的冲击和箭雨中兀自能保持镇定,甚至还能用一排排的齐射来回击他们。

    清军的鼓声加快频率,拜音图脸上一副狰狞表情,他知道郑军的枪炮犀利远胜其他明军,所以,必须加快接近的速度,八旗勇士们必须冲的更快。

    “放!”

    震耳的火枪声大作,排枪齐射,这不仅能保持火枪的杀伤力,还能给敌人以震慑。呐喊冲锋的清兵应声倒下一大片。

    洪鹏瞄准的是八旗兵中一个督促他人的军官样式的人,戴着避雷帽,身上披着蓝色棉甲,舞动着一把腰刀狂喊着。

    洪鹏扣动板机,手中的燧发线膛枪中立刻喷出一道凌厉的火光,那鞑子军官模样的人胸前也当即激射出一股长长的血箭。

    后者虽然披着棉甲,或许内里还衬的有内甲,可线膛枪的杀伤力却超过燧发枪。

    事实上这种燧发线膛枪,便是郑芝龙手中也没有多少,他手中本有的几支线膛枪都是被欧洲人作为礼物送他把玩的。比如高卢鸡的米宁前装式来复枪。

    后者在现在的欧洲战场上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现在除了丹麦人愿意在军中装备它,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外,其他各国因为枪膛复线制作成本高,以及从枪口装填弹药不便,各国的军队都不愿装备使用这种有膛线的火枪。

    郑芝龙也是才让人去仿制。从摸索到仿制成功,然后到生产,可用了不断地时间。所以,他现在手中也不多。

    那鞑子军官踉跄向后摔倒出去,紧按着伤口滚倒在地,一时间倒是没死。

    洪鹏嘿嘿笑着,脑袋一缩,躲回了羊马墙后,费劲的装填着弹药。如他这种狙击手,那都是挑选的郑氏集团子弟兵,洪鹏就是洪旭的族亲。

    他的存在价值不是去射杀一个个普通的鞑子兵,而是去选择有价值的目标,就比如军官,或是那些野猪一样的巴牙喇兵。

    周围也才一里长的新寨,一侧的羊马墙强强只百步距离,还饱含了缺口。整个羊马墙有一个队个火枪兵防守,再加上一口口虎蹲炮,还有他们背后营墙上的抢手,形成源源不断的火力。

    气势汹汹的清军就如一个硕大的拳头来锤砸一颗铜豌豆,那效果岂能得好?不仅砸不烂,反而会被铜豌豆搁的手疼。

第八十三章 羡慕嫉妒恨(求收藏)

    人叫马嘶,图尔格耳朵里不时的能听到马匹被惊扰而发出的嘶鸣声,以及骑手的厉喝。小小的郑军营寨处响起的枪炮声,直越过数里间距,影响到了他手下的马军。

    图尔格举着单筒望远镜却根本没有一丝动摇,他的一双眼睛始终在紧盯着前线。

    看着前方的肉盾如何倒下,看着大批的清军盾牌兵被弹子击倒,那些被他特意加固过的盾牌似乎半点作用也没。看着大批的清军士兵,罗列着稀疏的阵型,疯狂的冲击着前方。然后又在郑军那整齐的排枪和一声声的炮响中倒下。

    心中默默计算着炮声的密度,可恨,传到他耳中的排枪声至今仍无一丝凌乱,图尔格禁闭的牙口中都要咬出血来了。

    “稳住!”看身旁士兵一阵阵的恐慌波动,瑚里布大吼。

    可恨的尼堪,仗着枪炮犀利,打死了大清国多少勇士?如果是用刀枪拼杀,他相信自己早已经被对面的尼堪都给撕碎了。

    一排排的勇士被尼堪用枪炮击倒,瑚里布并不是没有看到过这一幕。当初在松锦战场上,明军士气旺盛时候也曾经如此过。

    但他们打枪没有眼下的尼堪快,打的也没有眼下的尼堪稳。

    那些明军的火枪手,只要被箭矢落到头顶,不等清兵舍命冲上去,他们自己先就乱了。

    可眼前的尼堪枪手却能顶着他们的箭矢,一排又一排的打出齐射。他们有一门门的小炮,杀伤力却很强大,他们还有一颗颗的手雷,让八旗勇士根本冲不到近前。

    那些虎蹲炮尤其可恶,一旦击射,就是数百上千枚铅弹齐齐喷薄而出,立刻就能打的地上尸体爆起无数的血雾,清军阵列中同样会喷出阵阵血雾,不知道会有多少八旗勇士同时间里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倒向地面,叫他朵里装满了无法抑制的惨嚎……

    迫不得已下,瑚里布都扔下了手中那不挡用的盾牌,而提起了一具清军尸体来遮挡自己身形。不过即便如此,瑚里布也不敢退,因为图尔格还没有鸣金收兵。

    拜音图的大旗也不敢撤去,这古时军队作战,大旗是最重要的。大旗若倒,就代表着指挥体系崩溃,对军心士气的影响难以言说。

    而现在这杆挺立着的大旗却也成了守军红夷大炮最好的靶子,虽然郑军大炮的数量少,但也挡不住一颗接一颗炮弹的往这边轰击。

    又是一颗铁球呼啸砸来。噼啪骨折,拜尹图身前几个巴牙喇兵被砸得血雾飞扬,断臂残肢飞起。

    拜音图人都不敢再立在大旗下了。

    洪鹏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把前方拇指大的小人套入准星。这可是一条大鱼,只看周边簇拥着那么多人,众星捧月一样,那就能知道。

    “砰!”一声枪响。

    远处目标翻身落马,周遭一片混乱。拜音图被一枪打在肩膀上,摔在地上时候更触动了伤口,叫他疼的直冒冷汗。

    透着甲衣也看不清楚伤口,但似并不致命。

    “主子,这仗不能打了,快撤吧……”一奴才对拜音图说道。

    “不错,快撤吧。这仗没法打……”

    后者牙关紧咬,冷汗涔涔而下。但那个“撤”字却真的很难出口。

    伊尔登脸上满是惊容,他可也是鞑子里的猛将。松锦大战中,跃马突阵,纵横驰击,身被数创不退,三易战马。在钮祜禄·额亦都(老奴的五大臣之一)的十几个儿子中,那现在混的仅次图尔格者了。但如今看到眼前的战事,也让他内心泛起有心无力的感觉。

    光挨打不能还手,这仗,真没法打。“八哥!”伊尔登叫道,这仗再打下去,纯属白费八旗勇士的性命啊。

    周毅带着手下不足百骑人马从主营地里出了来,他们已经换上了铁甲,隔着前头的新寨,他也看不亲切战事,可只听着那整齐的排枪齐射,他心里就安稳的很。

    排枪还能打的出,那就证明新寨安然稳固。

    瞭望塔上,郑芝龙人已经下去了,只剩下沈楠光还在,举着望远镜看着新寨前头战场的情形,是哈哈大笑:“好,狠狠的打,狠狠的打,打死这群畜生。”

    “将士损失太大,太快。”攻城清军的情形图尔格也看在眼里,战报不断传来,不时的就有某某牛录章京受创,某某人毙命,听的图尔格也是心如刀割。

    郑军真的是枪炮犀利,这枪声和炮声,速度真快。

    “八哥。”伊尔登在旁焦急的道:“我军的试探己经有了结果,郑军枪炮犀利,与他们硬战,我军损失太大。不如等到晚上。趁着那营垒低矮的很,晚上一股冲杀上……”

    图尔格脸上的青色有了一丝缓和,虽然知道伊尔登的话只是在安慰自己,但晚上夜战的确比现在强:“收兵,让拜音图他们回来。”

    这一刻他的心中真正理解了当初图赖、多铎的痛苦,郑军枪炮之犀利,太超乎预料了。军兵作训也是厉害,箭矢都落到了头顶,还能保持着一排排的齐射。

    那些兵都是傻子训练的吗?

    这等枪炮兵,还守在坚城里,非调来无数的红夷大炮,如何能克制?

    看清兵潮水般散去,新寨上下一片欢呼,周毅的眼睛一亮,“弟兄们,该我们建功立业了,跟我杀啊……”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不多,说着狠狠一夹马腹,坐下战马就箭一样向前窜了去。背后的人马自纷纷跟上。

    鞑子根本就料不到郑芝龙还敢用手中的那点骑兵打反击。只顾着后退的八旗兵,听到背后的马蹄声,直还以为是自己人。

    让周毅他们很是占了个便宜。

    后者也不贪多,咬下一块肉来掉头就走,对清军自然造不成大的伤害,但得胜而还的骑兵马鞍上人人都吊着一连串的头颅,从新寨到南营,再转回主营,万众瞩目。一路上招摇过市,大叫欢呼,但效果不要太好。全军将士看到他们全都欢声如雷,个个斗志大盛!

    “奉大帅令,新寨守兵奋勇杀敌,功勋卓著。赏守将洪旭纹银千两,守寨官兵按得首级五百计,赏银两万五千两。除羊马墙守兵人分一级,余者均之,即刻发放!”

    “奉大帅令,新寨守兵奋勇杀敌,功勋卓著。赏守将洪旭纹银千两,守寨官兵按得首级五百计,赏银两万五千两。除羊马墙守兵人分一级,余者均之,即刻发放!”

    ……

    等到周毅他们招摇过市逛了一圈后,新的任务立刻就来了。这些人怀里每个人都揣着二十五两银子,郑芝龙算他们每人半个人头,纵马奔驰在南营、新寨和主营地之间,高声宣讲着新寨守兵的奖励。

    赏银两万五千两!

    那简直是如七颗炮弹在所有军兵将士的心底里炸响。每个人眼前似乎都看到了一箱箱的银元。

    等到满满五箱银元被两匹挽马拉着大车,从南营前面轰隆隆的过去的时候,李士玄发红的双眼彻底被羡慕嫉妒恨给笼罩了。

    “姓洪的真他娘的走了狗屎运。那样的阵仗,放到咱们南营……”

    他这辈子都长到三十岁了,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银子。想到洪旭所得的一千两纹银,想到那一箱箱的银元,他就恨不得先前打仗的是自己。

    “大哥。鞑子要来打南营,兄弟我下到羊马墙督战。绝不叫郑大帅小瞧了咱们青州子弟。”

    李士元绷着嘴,一个字也没说。因为他怕自己一张口就会有数不清的嫉妒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我上我也行!”的情绪已经完全支配了他。

    南营中也一样有瞭望塔,李士元站在塔顶亲眼目睹了新寨之战的整个过程,着他娘的有毛的难度!

    羡慕嫉妒恨如同二十五只老鼠揣在他的怀里,百爪挠心。

    因为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那两万五千两白银被发放在了青州营,他李士元在青州营内的威望……

第八十四章 计较(求收藏)

    清军大营内。

    中军大帐,除去图尔格、伊尔登兄弟外再无第三人,而哥俩凑在一块,就是在商议眼下的困局。

    是的,图尔格的困局。

    兖州打不开局面,戴家集又前景堪忧,就今天戴家集郑军的表现,强攻猛打还能得好?别看伊尔登适才说的轻松,那都是假的。所以,图尔格未来的前景就也一样糟糕了。

    阿巴泰不会傻到立刻拿下图尔格,后者可是黄台吉的亲信。但回到关外呢?

    黄台吉为了表明自己的公平,说什么也要惩罚图尔格的,且下手一定不会轻。削职为民都不稀罕。

    虽然这只是短暂的,就像当初他没能劝阻阿敏放弃永平(崇祯二年的清军入塞之役),被黄台吉削去总兵官衔,解固山额真。但没两年时间,就再度复起。

    不过当日的图尔格方三十余岁,正值壮年。现在的图尔格却是年近半百……,他已经没时间挥霍了。

    “郑芝龙是个硬茬子啊。那些个兵都跟傻子一样,箭落到头上也不怕,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图尔格对郑军的排枪声是记忆犹新。

    “八哥,看适才的一战,如郑芝龙这种人就是属刺猬的,如此枪炮犀利的军兵,那就该深挖沟壕,团团围困,困他们一年半载,让他们没粮没柴,主动钻出来送死。岂能强攻猛打?饶余贝勒(阿巴泰)让你来打戴家集,明看没毛病,却不想……这么倒霉。”

    就刚才一战里郑军表现出的战斗力,图尔格真要把戴家集给啃下来,损失可就太大了。郑芝龙能不能斩杀了且不去说,他图尔格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损伤那么多八旗勇士,谁也活不下去。

    在伊尔登的眼睛里,戴家集就是一个铁打的刺猬,浑身是刺,想要吞吃下去,纵然强如满清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前遭牛庄之战,图赖和十王(多铎)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可不曾想,一眨眼我也落进了这等进退维谷的地步。”图尔格苦笑。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郑芝龙有多么难啃,之前那一战已经清楚的很了。图尔格怎么去打?夜色里去偷袭就真的能成吗?笑话!

    “八哥现在倒是羡慕那拜音图了。”受了个不轻不重的伤,却正好退出了一线,不用再在戴家集这个泥坑里折腾了。

    图尔格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还笑拜音图运气不好,可冷静下来一想,人家这哪是运气不好?分明就是运气暴涨。

    “那八哥何不也受一次伤?”伊尔登忽的压低声音说道。

    这事儿太龌龊,纵然帐内再没有第三人,伊尔登也潜意思的压低了声音。

    “我是皇上钦点的大军副帅。兖州一战打成现在的模样,我便是受了伤,这鞭子就能躲过去么?”

    “那也要看饶余贝勒能不能在戴家集讨得好。斩杀郑芝龙的主意,可是他出的。”

    伊尔登半点也不在乎阿巴泰的身份,他们家族是黄台吉的嫡系,而阿巴泰却是黄台吉着力打压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至今还是一个贝勒。爱新觉罗家的三代子弟里有多少都郡王、亲王了?

    图尔格抿着嘴老半天不说话,帐内的气氛低沉低沉,就像此刻清军的士气。“不,还没到那一步。”他心中还有计较,他还没到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历经了之前对新寨的攻势后,清军上下是士气大落。

    郑军的枪炮是他们的血肉之躯很难抗衡的。可偏偏他们又没有火炮。很多鞑子的注意力都全在在里,然图尔格却发现,那不仅是自家缺少火炮,就是郑军,也一样没几门红夷大炮。

    “重盾不当用,寻常的盾车就也不挡用,可加重加厚后的盾车呢?”

    这就是机会啊!

    下午时候,清军压迫着大批的百姓去到新寨收拾了一具具的尸体。还带着脑袋的鞑子尸体都没几个,乃至身上的棉甲都有被剥光。

    当天夜里,清军就对南营发起了夜袭。

    虽然受挫的可能性还很大,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郑军夜战的招数呢?

    效果就如想的一样,撞了一头的血。守军有时不时的烟花做照明弹,清军的进攻全然没有了突然性。而没有突然性,面对这守军的严阵以待,清军能得好才是个怪。

    是的,夜色里羊马墙是没有了守军,寨墙成为了最后的防线。一丈五尺高的寨墙也的确是个小矮子,然而一个个手雷却给了突袭的清军部队一记血的教训。

    “撤,撤……”鞑子军官疯狂的大吼着。

    对比士兵手中的火枪,手雷操作简单又迅速,实是夜间快速解决麻烦的神兵利器。

    等到天亮之后,南营寨墙外全倒毙了一地的尸体。

    李士元亲手割下了一个鞑子的头颅,这是一个还喘着气的鞑子,胸口上挨了一枪,倒在了羊马墙内,可能是因为上头又盖了一层尸体,竟然好运的活到了现在。

    没被枪子、炮子打死,也没被夜间的严寒给冻死。然后李士元就亲自赏了他一刀!

    能割掉一个还喘着气的鞑子的头颅,李士元很高兴,但看到堆在他前面的这些鞑子脑袋,他却又很感到迷茫的。为甚郑军杀鞑子都那么容易,而其他兵马就那么困难的?

    他自从青州时候率军归入郑芝龙麾下,也没有感受到郑军的作训有多么神妙啊。但作战效果却似出人豫料的好。

    就郑军的这些奥妙,难道其他军队都学不了吗?

    不管李士元的迷茫,白花花的银子是假不了的。全军士气大增。

    外头的清军直接沉默了两日。

    两日过后,似乎是再度缓过了劲来,满清鞑子驱赶着大批的汉民,伐木拆屋,用大腿粗的原木、梁木搭建起了一辆辆大号盾车。

    郑芝龙在瞭望塔上都能清晰的看到,鞑子还在那种大盾车后面装填上一袋袋土砂,而后又用水浇。

    这样的盾车别说是用大斑鸠脚铳了,就是用火炮去轰,也只能轰塌,而不是彻底的摧毁。“若是鞑子造出足够多的大盾车,一辆辆的堆过来,你们以为这一战还会轻而易举吗?”

    连赢了鞑子三场,这让郑军内部升起了一些骄傲之心。因为胜利得来的太轻易了,就也没人珍惜了。很是有种自己还没发力呢,鞑子就倒了的感觉。

    郑芝龙现在对诸将询问道,只把后者问的脸色大变。

    李士元直若一盆冷水浇头。如果鞑子有足够多的盾车堆过来,都不用趁着夜色,他们南营可没有红夷大炮,而虎蹲炮之类的小炮炮子和大斑鸠脚铳的弹丸那是打不动鞑子的大盾车的。

    那鞑子岂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能逼到他们近前?

    到时候,鞑子三五十步内放箭,那准头可比城头上的火枪厉害多了。李士元立马就想到了后果……

    郑芝龙心中则升起了担忧。清军之前发起的那波攻势强度就不小,败了后也不见有放弃,现在弄出了这改版盾车,这是打定主意要吃掉自己了吗?

    他们能承受多大伤亡?敢有这样的打算?

    他现在心里还在忐忑,手下的人倒有想要翘尾巴,那怎么能行!

    郑芝龙可不想因为手下人的疏忽大意,而翻船。这里不是牛庄,还有一艘艘战船来确保退路。一旦翻船可就有可能被要掉小命的。

第八十五章 攻敌必救!

    十二月底,兖州府。戴家集外的清军大营中鸦雀无声。

    阿巴泰如同一头猛虎,高坐首位,两侧坐满八旗高层,各旗的固山额真和昂邦章京等等。

    这些人与上首的阿巴泰一样,多是虎背熊腰,整个身躯恨不得就是四方形的,一眼看去就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光溜溜的头顶后面挂着细细的辫子,金钱鼠尾,脸上也总留着上唇的一撇胡须,很多人脸上、手上、脖颈间都有伤疤显露。

    显然,这些人能身居高位,哪一个就都是用拼杀换来的。

    此刻,这人都在保持着安静,然而身上却有着一股股的凶残气息透露出来,整个大帐聚集的如是一群野兽,充满了一种令人毛骨的野蛮味道。

    阿巴泰脸色阴沉,如果可以,他只想用鞭子把眼前的图尔格抽成一团烂肉。他已经让叶克舒率军南下为图尔格看住滋阳明军和小袁营了。图尔格集中了手中全部的力量,那足足有两万多战兵,竟拿不下一个戴家集。不,不是拿不下。而是连郑芝龙的一根毫毛都没摸到,就落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

    “阿玛息怒。郑贼枪炮犀利,实非等闲之辈。图尔格大人虽略有小负,然近来时候能以大盾车制郑军枪炮,堪称神来之笔。”博洛劝说着怒火中烧的阿巴泰。

    在大帐的中间跪着一群人,领头的可不就是图尔格,稍后还有带伤的拜音图、阿山、伊尔登、鄂硕、瑚里布等中高层将领。

    阿巴泰现在不仅是怒,更是恼火。“要我息怒,我怎么息怒。这眼见着天就要进入正月了,大军收获还是寥寥,待回到了关外,我等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八旗交代?你们都想过没有?”是自己决定趁机斩杀郑芝龙的不假,这次战斗的结果令他也陷入了被动中,但主要罪责还是在图尔格。

    就是不知道大军回到关外了,他那位亲爱的八弟,会准么处罚图尔格这个心腹人!

    阿巴泰还敏锐的发现,南路兵马对于进攻戴家集的郑军,那是有排斥态度的。连带着对他这个主帅的态度也有不善。这让他不禁有些怒火中烧,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爆脾气。

    南路军中竟然有人敢说是他的决策失误,才导致了眼下南路军的困境,当初就不该下兖州,而是直接去济南府……,倒是略过了两万大军拿不下一个戴家集的丑态,也略过了南路军在兖州受挫的事实,而直指根本了。

    阿巴泰气的想杀人。

    不过他也已经充分了解了整个戴家集战斗的过程,在他眼中,就如当初的黄台吉看图赖一样,图尔格并没有出错。就是他来指挥,结果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甚至,图尔格的表现还能评上一个优秀,如博洛所言,只一个改版盾车所起到的作用就很体现了图尔格的能耐。

    郑芝龙军的火枪发射迅速,七八十步外就能破甲,便是打不死人也能把人废了,还有那么多虎蹲炮,发射迅速,转移迅速,一炮打出来就是百十个小弹子,密密麻麻的跟渔网一样,一旦人被罩住,就得不了好,长牌重甲也不能防护。还有一颗颗的手雷,这样的戴家集,真没法打。

    阿巴泰若要惩处图尔格,那除非他能在接下的日子里表现的比图尔格更强。但这……似并不太可能。

    甚至他都已经熄了生吃郑芝龙的打算。就像他跟博洛说的那样,他要试一试才甘心。而现在试探的结果并不美妙,他也只能放弃!

    豁出去上万条八旗人命,甚是在更多,去斩杀一个郑芝龙,回到关外了,黄台吉会把他撕了的。

    所以,他纵然再恼火也只能对图尔格轻拿轻放。

    当然,他也不会真的便宜了图尔格。“图尔格,你给本贝勒说个时间来,究竟还要多久,本贝勒才能看到郑芝龙的人头?”

    图尔格都已经站起来了,这里又再跪了下,他认被降罪,也不愿再在戴家集耗下去了。

    改良后的盾车虽然能抵挡小炮和火枪,但八旗兵人还是挡不住手雷。几次用弓箭都把寨墙上的郑军压得抬不起头来了,但一丈五高的寨墙成为了最后的阻拦。那么高,人是不可能一蹦窜上去,表面又挂着厚厚的冰层,守军就躲在战棚下仍手雷,清军都耗不起。

    他们弓箭玩的再纯熟,也射不穿寨墙,看似已经占着了优势,拿不下戴家集也尽是白搭。或者说他有时间在戴家集耗上一年半载吗?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时候,他们就要北返的。

    不然,鞑子关外的几万兵马还压在宁远前呢,耗费的钱粮太大。尤其是冰雪一融,郑军的水师极可能再度复来,牛庄若是再被卡住了,锦州别说驻军数万,那就是一万人都艰难的很。

    “奴才鲁钝的很,对破戴家集事,心中实无把握。敢请贝勒爷降罪。”阿巴泰率军赶来正是个让他脱身的好机会。不管阿巴泰接下来要不要继续进攻郑军,这一军主将终究是阿巴泰。

    看到图尔格要撂挑子,阿巴泰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图尔格撂挑子。但面上却做出一副本来压下去的怒焰再度沸腾了来的模样。冷笑道:“哼,我一个区区的贝勒,可不敢降你这个皇帝心腹的罪。这罪你还是回到盛京去请吧。”

    说着就不再理会图尔格,目光扫视帐内左右坐着的人,说道:

    “我大清兵锋锐为天下冠,郑芝龙却多次挫我兵锋,更使得不少军将折在了他的手里,此乃我大清自父汗立国以来从未有之事,若不报此仇,那还如何威服蒙古和朝鲜?如何镇压尼堪的锐气?”

    伊尔登立刻站了出来,半个眼色也不给自己的兄长,而是全顺着阿巴泰的话说:“贝勒爷所言极是。那郑芝龙实为我大清之祸害,就该调集大军一鼓击灭之,可现今他数千兵将在手,又有这么多火炮火枪,反倒难办了。”

    “如今我数万战兵云集一处,到不是真打不下戴家集。可问题是,即便我们能打下来,死伤定惨重,日后回师关外,皇上可会恼怒?各旗是否会接受?到时,保不准非但无功,反而有罪……”

    伊尔登说的是实话,这是图尔格的担忧,也是阿巴泰的顾虑。这大清说到底还就是一合资的大型有限公司,大小股东的利益诉求你都要满足才行。哪怕他也知道这郑芝龙留不得,越早除掉越好。

    但是铲除郑芝龙必须严重损害到公司大小股东的利益,这可就不是他们这些公司员工或是几个小股东临时凑个局,就能做主的了。

    也所以啊,他还是向着他哥的。

    阿巴泰皱着眉头看了伊尔登一眼,这奴才跳了出来,倒是他始料未及的。眼下的兖州战局很是一个难题,但也不是半点法子都没。说到底他们八旗大军战力占优,非明军可比的,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伊尔登的出现是他料想不到的,但伊尔登并没给阿巴泰唱反调,甚至说他说的这些话都是阿巴泰想说而不能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阿巴泰找来的托呢。

    “既然你图尔格不愿意再打戴家集,本贝勒也不难为你。准塔。”

    “奴才在。”

    “戴家集战事由你来接手。”很顺理成章的就削了图尔格一部分兵权。

    郑芝龙很难砍,但这事儿是他亲自拍板定下的,就是跪着也要撑下去。至少现在是这样。阿巴泰摆出一副要砍郑到底的架势来。

    “启禀贝勒爷,奴才有一言要说。”然就在这场军议就要结束的时候,鄂硕忽的插口说道。

    “董鄂·鄂硕?”

    “正是奴才。”

    “你说。”

    “奴才以为要破郑芝龙,生吃戴家集实在得不偿失。还当以攻敌必救!”鄂硕扯着脖子,“那滋阳城为兖州府城,物质储备极丰,又兼城池高大坚固,强攻其处一时必难得手。可邹县、曲阜不过是两县城,有何资本力抗我大军攻城?”

    “孔孟曾颜四家抗拒我大清,胆敢写那狗屁檄文,非给他们一个教训,日后我大清还不被尼堪中的那些穷酸措大看轻了去?”

    “主子爷虽严令不得入曲阜,但邹县不在其列。贝勒爷何不将兵猛攻邹县?拿下了后,收拾了孟家,我军再作势要攻打曲阜,明国当官的都是姓孔的徒子徒孙,看那些文武哪个敢不救援?”

    “如此不就化被动为主动,让明国的文武主动来打了么。而两军野战,那些个尼堪又如何会是我八旗劲旅的对手?”

    “届时贝勒爷不但能大败郑芝龙大败洪承畴,还能顺势收拾了兖州战局,可不是一举多得?”

    如此策略他并不是没对图尔格进言过,然而图尔格却是胆小,半点责任也不愿意担当,看到邹县之战会死伤颇多,便不愿去打。而是一纸急报送到了阿巴泰处。然后就等来了阿巴泰让他吃掉郑芝龙的军令!

    阿巴泰一下子笑了,这董鄂·鄂硕的算盘给他打的差不多啊。

第八十六章 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的骚

    夜晚,繁星满天。这是后世的中国所绝对看不到的一幕。

    郑芝龙望着头顶上的星空,想起了前世的亲友,他都有段时间没想起前世了。但今晚他却必须想起,因为今晚是崇祯十五年的除夕夜!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诗真的没有错。

    没有了电话,没有了网络,在如今这个绝大部分的百姓一生都走不出所在县的古典时代,你才能理解“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和悲凉。

    但是与他此刻的凄然心情完全相反的是军中将士的欢乐。

    不管是黑番兵、日本矮子,还是登莱难民、流民为主其他军兵,什么背井离乡,什么了然一人,那都比不得一顿美餐的吸引力大。

    大把的银子都洒出来的郑芝龙,怎么可能忘了大年夜?

    除了没有美酒,猪羊牛,鸡鸭鹅,大鱼大虾,虽然都是宰割好的,都是死物,但今日里拿出来犒军,那也叫全军上下满意的很。

    别说是郑芝龙打芝罘岛拉出来的义勇和光头兵了,就是李士元手下的青州明军,都多少年没过过这般阔绰的大年夜了。

    郑芝龙本还很担忧清军会不会趁机进攻,可事实是,外头的清军老实的一笔。

    阿巴泰从鄂硕之策略,已经拍板要强打邹县——以二子博和讬引兵五千驻济宁州,北路军大批的钱粮物资都运抵济宁城,这都是清军在北直隶的收获。然后从戴家集抽调了上万人,合着自己手中的两万军,直逼邹县城外。

    这可都需要时间来准备。

    大队清军虽还包围戴家集,清军的主攻方向却已经转变。

    戴家集清军在夜里悄悄转移出了大批的军队,余下清军的主帅准塔,手中握着万人八旗兵丁,便是不虚张声势,也能不让郑芝龙察觉出不对啊。

    何况清军一直都在‘进攻’中的。

    图尔格利用黑夜做掩护,把改进后的盾车堆到了戴家集大门口,这一招很“笨重”,但却也很见效。

    这些盾车在浇泼了一桶桶冷水后,第二日保管就是一座座冰雕。坚固的连红夷大炮都“啃”不动。

    尤其是南营,那里连一门红夷大炮都没有,根本无力阻挡。只能看着清军推着改造后的盾车轻易来到了南营的大门口。然后南营的守军在火枪和弓弩的较量中,也吃亏不小。

    鞑子的弓箭又狠又毒,准头奇高,不是正中面门,就是被射中颈部,或者是胸膛,可以说只要被射中,火枪兵的死亡率就颇大。

    他们虽破不开营墙,可见到有利可图,自也不会放弃这个优势,每日里都使些神射手出动,甚至还学会了用手雷来反制郑军。

    如此的较量中,清军占据主动也占据优势,错不是见效太慢,还真不失为破戴家集的一妙策。

    所以,郑芝龙这边远没有到高枕无忧的地步。

    看着外头篝火点点的鞑子营地,清军每天的冷箭对冷枪,郑芝龙并不怕。甚至觉得这么耗下去还挺好的。现在才刚入正月,要想看春暖花开,少说也要到二月末三月初,时间还长着呢。

    那么多清军岂能一直包围戴家集?鞑子大军入塞是干嘛来了?专门对付他郑芝龙的不是?

    烧杀掳掠才是鞑子入塞的宗旨。

    郑芝龙自负自己还没那么大的份量,让鞑子如此劳师动众。

    鞑子若始终这般“游戏”一样来与郑军消磨时日,那就证明他们已经放弃了强吃自己的打算。

    这鞑子是付不起伤亡了。

    这最好不过。

    郑芝龙自诩自己不是天生将才,事情搞得太复杂,可是会晕圈的。

    结硬寨,打呆仗。有着枪炮之利,有着钱粮之优,暴兵流和曾剃头的战争思路才是郑芝龙目前最适合借鉴的。

    搞太多的运动战,玩太多的计谋,那与他是不相配的。

    就像眼下这场战争……,给他不少的教训。

    虽然战斗还没结束,郑芝龙则就已经起了反思。觉得自己不适合打这种仗,还是之前在关外的那种主动权完全在自己的战争更适合他。如眼下这种,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与鞑子博弈,进行的是真困难啊。

    “走,去伤病营。”

    从寨墙上下来,郑芝龙来到了伤病营。这里是镇集上最大一户财主的家,大大小小的房屋足有百十间,现在全成了伤兵的病房。他们的伙食也是全军最好的。

    卫生条件已经要求很高,但郑芝龙还是能隐隐嗅到一股血腥味道,还有阵阵的呻吟声传来。军医们已经没人忙活了。白日里的伤兵早就处理好了。只有一帮子学徒在忙碌着,他们要时刻准备热水,给伤兵们清洗伤口及换药,清洁器具、整理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医治的伤兵足有百十人,有轻有重,几个伤势较轻的伤兵正坐在院子里,看见郑芝龙前来,忙站起来建立,郑芝龙赶忙止住他们。得信的医护营营官也带着军医赶了来,施礼见过郑芝龙。

    “将士们伤情如何?”

    “余者还好说,就是重伤的那十余人,怕是救不活了,伤势太重,卑职无能为力。”这营官是芝罘岛的医官,本就是郑家船队里的大夫,大海上见多了生死。可现在说话也带着黯然。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元宵节临到时,戴家集外的清军忽的有了动作。

    瞭望塔上,郑芝龙举着单筒望远镜打量着对面,脸上满是笑容——清军在撤离。

    “立刻派兵捣毁寨墙外的盾车冰雕,叫周毅带领人马跟出去。本帅要知晓鞑子的确切行动。”

    郑芝龙连连发出指令,然后就高兴的和一众人打道回府了。

    鞑子能主动撤军,那甭管是甚原因,那都说明鞑子真放弃强吃戴家集的打算了。

    如此可不就意味着他自身性命的绝对安全了?

    对一个贪生怕死的穿越者言,这是最美妙的礼物。

    但是接下来的战局会变成甚个模样呢?

    “你们都来说说看,这鞑子解了戴家集之围,要意欲何为?”郑芝龙看着地图上的青州位置。

    墙壁上挂着一幅地图,滋阳城所在地被着重的标了出来,四面八方的城池也都有标注。

    东西南北四面,怎么看,鞑子的突破口都只能是向东去。

    “大帅,以末将之见,鞑子现在要么是诓我军出去,要么就是往东去了。”李士元先就说道。

    “我军自有探马哨骑,鞑子若是要诓我军出去,没那么容易。学生就怕鞑子发狠了去打滋阳、邹县,乃至是曲阜,届时彼处若是派人来求救,我军……”

    对比李士元,江哲考虑的无疑更深一些。而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郑芝龙外是都觉得难受。

    好容易才看到鞑子退走,松了一口气来,这若是“主动”去救援,真是又要跳火坑了。但是你不去救也不行,三个地方各有千秋,都不能忽略了。

    唯独郑芝龙面上很忧愁,可心里却坚定的认为鞑子不会对孔家真动手的。至于滋阳和邹县,守军的力量可是不弱。

    “大帅,我军前后与鞑子接战、对峙,经月未休,将士多有疲劳。可不能去救……”甘辉才不理会什么朱家王爷,孔孟圣人,张口说道。

    郑芝龙目光看了眼李士元,再看江哲、谭丝等人,每一个脸色都不好看,也不知道是因为谁都知道,大军离开了戴家集这座经营了一段时间的根据地后就会有危险,还是因为甘辉的那番话。

    “咳咳。甘将军一片爱兵之心下官是理解的,但……,但还请慎言。”谭丝有些尴尬的说。但他的尴尬却是郑芝龙心中的笑,这人可以么,不是迂腐顽固之辈。

    一群人真的想不出啥好的办法来。一旦发生那种事情,……,没办法,没办法。

    打,打不赢;不打,罪名郑芝龙似乎又‘担’不起。在坐众人,有文有武,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瞧不出一朵花来。

    就在这时,在一群人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的外面有亲卫快步来禀告道:“禀大帅,各位大人,夜不收周队官求见!”

    一群人愣了愣,周毅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快传进来。”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脸焦急、震惊之色的周毅。

    “外头局势如何?”郑芝龙定了定心神问。

    “回大帅,阿巴泰南下了。鞑子大军云集,数日前已经夺下了邹县,袁将军和孟家人,都生死不知。城内燃起了大火,受损严重,随后鞑子兵马又绕过滋阳直扑曲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骇然色变。

    邹县破了,毁了,孟家人……完蛋啦?谭丝的脸色立刻惨白如蜡。

    “什么?”郑芝龙脑袋都有些晕,“洪承畴是做什么吃的?阿巴泰最多三万兵,还有押运那么多的物资粮草丁口,他洪承畴手下的兵马都是泥捏的不成?”

    郑芝龙怒吼。心中甚至都生出了一股背叛感,洪承畴这王八蛋,肯定是没出力气,亏得当初自己还救了他一命。

    “小人在跟着鞑子走了数里路,就把手下都散了出去,其中一队人遇到了滋阳赶来的信使。”周毅顿了下,又道:“不过,以小人之见,大帅也不必太过忧虑袁将军与那孟家人。邹县内有七千小袁营兵马,纵然败了,鞑子也死伤不小,袁将军也未尝不能带着孟家人脱身逃去。且鞑子残暴极恶的紧,若是俘获了袁将军和孟家人,恐早就大肆宣扬来了。现在不曾听闻其言语,那多是没有抓到。再则就是,邹县虽受损严重,然城北的孟林则还安然无恙。”

    郑芝龙心中本充满了无言的懊恼。自己怎么就那么相信洪承畴呢?

    他么的,辛辛苦苦跑过来刷声望,刷功劳,虽然肯定是救了不少人命,但关键还是自己,可别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的骚啊。

    孟老夫子,明面上的牌面还是有的,虽然朱元璋对他的思想严重不满,严重的不屌他,把《孟子》一书删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才刻板颁行全国,但到嘉靖朝时朱明也认了的。

    到底是儒家的亚圣,再与大明朝有不可言之隐晦,孟家给灭掉了,影响也会有的。兼之邹县守将是郑芝龙‘推荐’的袁时中,郑芝龙的麻烦可不会小。

    郑芝龙长叹一声气。

    脑子里眨眼间就想了那么很多。可周毅接下的一番话,却又如“救命仙丹”,叫他“起死回生”了。

    孟闻玉只要不死,孟林只要不毁,那一切就都好办。

    “对,对。周队官言之有理,周队官言之有理……”谭丝激动的叫着,整个人直若是将要溺亡之人抓到了根救命稻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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