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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洪承畴的一线生机(新书求收藏)

    黄台吉站起来,转了几圈停下来,向图赖问:“图赖,你与那郑芝龙交过手,觉得这股明军如何?”

    “回主子话,奴才觉得郑芝龙部明军似又是浑河边浙兵的感觉,而且犹有过之,此言绝非是夸大。”图赖知道自己过了一关,而且作为黄台吉的夹袋人物,自己纵然被削成了白丁,想要复起也并不难。

    所以,言辞之中没有半点闪烁,有话说话,半点不顾及自己是新败之将。

    “郑芝龙部实是一支强兵,尤其在牛庄这等地方。现在发兵去攻打,无疑去打锦州这般的坚城要塞,实不是良策。为了一个暂且无有用处的牛庄,搭上诸多人马性命太是不值得了。

    以奴才之见,这股明军虽是可恶,我军却完全可以等上三五个月。待到寒冬来临,江海冰封,郑军后退还好说,若是不退,方才是报仇的好时机。

    眼下之际,迅速在辽水上游布置拦截,遏制郑军水师在水路上的游荡蔓延,才是最要紧的事。”那郑芝龙的水师都已经到了长宁堡了,那是烂蒲河与太子河的交汇处,向南的水域还称太子河,位置还要在鞍山之北,都跟辽阳平齐了。再逆流向前,就是长安堡,那地方还在辽阳北面,位置在浑河与太子河之间。

    “皇上,奴才请斩图赖以正军心。”图赖话音方落,殿下众人中就有一个跳起,却正是谭泰。在正史里,这位主也是一个人物,可在眼下时期,谭泰才是一个二等甲喇章京,也就是跟伊勒慎是一个级别的。算是个二等参将,图赖可是梅勒章京,是副将!

    “我大清自老汗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兵锋为天下至利。区区一郑芝龙算甚?皇上如果坐视其人自败,虽可省去我八旗子弟死伤,却也忒败我锐气。”

    谭泰的话叫黄台吉面无表情。

    “皇上,奴才以为谭泰所言甚是。我建州自老汗起兵始,便锐不可当,每战必胜。女真满万不可敌,声名震慑天下。八旗子弟也个个引以为豪为傲,视明军如土鸡瓦狗。明军亦为我军声威所慑,人数虽众,却人人胆怯如鸡子。此敌我之大势也。

    如今明廷九边精锐尽失,锐气大丧,正是我大清从容收割之时。忽的冒出一郑芝龙,骚扰海疆,几次败我天兵。若不能速败其人,叫其得享大名是小,奴才就怕明人纷纷传唱郑芝龙之声名,使其人士气不免复壮?”

    范文程说话时看了一眼图赖,这人的确不是庸才,他所说的法子就是现下满清对牛庄明军最正确的解决办法。最等冬天的到来。

    可如此办法却也太丧满清的威风,扬明军的士气了。

    而且不符合黄台吉的利益。

    加之郑军盘踞牛庄,这还耽搁了黄台吉的下一步计划。一场为期两年有余的松锦大战,打空了崇祯帝的家底,也打空了黄台吉的家底。他正想着趁明军精锐尽失的档口,使大军破边入关,好生的抢掠一番,好回一回血。

    郑芝龙要盘桓牛庄不去,这可就大不美了。

    加之牛庄城也是黄台吉给两白旗出的一个难题。八旗子弟虽然很珍贵,但如果损失的是势大难治的两白旗,那对黄台吉言却未尝不是好事情。

    要知道,眼下的满洲八旗,三百出头的牛录中,黄台吉亲率的两黄旗,加上豪格手中握着的镶蓝旗,这总共也才117个牛录。多尔衮三兄弟手中握着的两白旗,就有多达98个的牛录。代善的两红旗和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则有96牛录,是八旗的第三方势力。

    可加上蒙八旗和眼下的汉军旗,如今后者还不是八旗,而是四旗。蒙汉军多倾向于黄台吉。后者的实力与战功、威望合一,无疑就是满清的九五至尊。

    可这位九五至尊,真的做梦都想消弱两白旗啊。

    “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黄台吉把手一摆,并没有说出‘斩了’两字,但图赖适才所提之策略,却无疑已经打水漂了。

    接下来一切就进入了黄台吉与心腹人等商议好的‘轨道’。

    调镶白旗主多铎率军携大炮转回牛庄,图谋克敌。然这当中可需要不短的时间。

    牛庄当面的清军退去了海州城,让郑芝龙更加从容的布置工事。也让斗志高昂的郑家水师,驾驭着一艘艘战船,往来辽海东西。

    那辽东半岛上,除去一个盖州,其南方还有复州、金州两座大城,再有熊岳、永宁监等多座城池。

    八旗在半岛之上已经‘安居乐业’了二十年,自从江东军被清军荡平了后,彼处更是再无半点威胁。一座座农庄在半岛沿海平原拔地而起,现在他们就全成为了郑军攻略的目标。

    一时间倒也叫半岛清军顾此失彼。

    加之时至五月,夏粮已熟,郑军便是望城兴叹,所过之处,却也无不将粮食一扫而光。哪怕运不走一把火烧了呢。

    郑芝龙更是出战船,沿辽水、浑河、太子河逆流而上,放火燃烧,风助火势,一时间不知道让满清损失了多少粮田。

    但这些喜讯全压不过郑森折返牛庄后为郑芝龙带来的‘噩耗’。

    “好一个范志完,心肠何其歹毒!”

    郑森看着怒不可遏的老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范志完的计划于郑军而言实在是不可行的。

    简单来说,郑军若死守牛庄,那漫长的冬季里,何人可在此坐镇督战?

    甘辉行吗?

    甘辉显然不行。

    漫长的冬季,前后足足半年时间,死守牛庄,面对着冬季里可以跨越水面,随意来攻的清军,面对着拥有不俗火力的清军,甘辉的份量显然不够的。

    因为不管是铁人军还是义勇营,他都不是缔造者。北来的几场胜仗,主导者也非是他。甘辉在威望上是不足以担负此重任的。

    倒是郑森可以。他是郑芝龙的长子,又一手拉起了义勇营,他若坐镇此地,威望上是没问题的。但是能力上呢?而且风险呢?

    最适合的人自然还是郑芝龙,但郑芝龙显然不会轻易犯险,他犯不着。

    长达半年的冬季,内外消息隔绝,他能不怕自己在牛庄支撑到了来年,但闽地的老家却已经丢了么?

    “父亲。如今最可虑者,是范督师向朝廷请奏。如果是陛下钦命而来,父亲尊是不是,不尊也不是,……岂不要凭生困难。”

    郑芝龙看着身前已然不负当初穿越时那般白嫩的郑森,开怀大笑:“福松大也,已知天下事也。”

    郑森这真的是成长了啊,知道人心歹毒了。

    “不过皇帝的旨意就要遵照着办吗?那范志完就算会向京师奏禀,皇帝想要下旨就下旨吧。大不了为父在这牛庄成内再守上三两月。到寒冬来时,就说建虏攻打甚急,死伤惨重,不支而退。北京城又能奈我郑家何如?”

    “为父现在最担忧的是松山。”

    “如此长时间不见海上动静,恐怕内中官兵已经失望了吧。”

    “锦州城已是一处死地,松山却还有生机。洪承畴是天下大才,真要是葬送了,实在可惜。”

    身为一个穿越者,郑芝龙对洪承畴的感官自然不好。可洪承畴有大才大能力,却也是不能否认的啊。

    “父亲以为洪总制还有得救?”郑森吃惊的道。他可是知道郑芝龙,压根就没想去松山死磕清军的。

    “我军盘踞牛庄,隔断东西水陆之交通,这已经是刺进建虏体内的一根刺。黄台吉现在的应对之法,总的说来就是两个。其一是坐等冬季,届时我军水师不再,辽河、浑河等封冻结冰,建虏自然便易动手;其二就是调集兵马火炮来战。

    前者不太可能,那太灭建虏自家的威风了。

    后者却又要承受一定的损失。

    黄台吉如果是要强动手硬拔掉我们这根刺,建虏疼上一阵乃是必须的。辽河以东的建虏多是黄台吉亲领的两黄旗,他是不会用自己人来猛攻牛庄的。应该会调松锦前线的两白旗回援……”

    “而多铎和多尔衮之间,松山城外的多铎的可能性更大。一是因为他手里的实力更强,二是因为他比多尔衮能打。”老奴死后,多铎手里的牛录就多达三十个之多,比多尔衮和阿济格都要多了一倍,而且这还只是算牛录数,多铎手中有十五个牛录是原老奴的亲军牛录,无论是人数还是甲兵的数量都高于其他牛录。十多年过去了,多铎的实力依旧是多尔衮三兄弟中最强的。

    “如何是这般,那洪亨九便有了一线生机!”

第四十三章 皆大欢喜(求收藏)

    身材干瘦的范坤跟在周家长随的身后,急急忙忙的跑着,那长随还在前面连声催促。无奈何,他家的主人太震惊了。谁让范志完爆出的捷报太惊天动地了呢。

    郑芝龙北上月余,先后克复耀州、海州、盖州、牛庄四城,斩建虏上千。真把周延儒喜得不能自己。

    这对他而言可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肩膀上的压力能减轻许多,虽然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他现如今的劣势。但就像疲惫时打了一针鸡血一样,总是可以振奋一时之精神。

    现在时间都崇祯十五年了。

    关外的松锦之战还未彻底了解,关内中原之地进行的朱仙镇大战却已经如火如荼。

    二月,李自成、罗汝才联军袭破襄城,杀明三边总督汪乔年,三月连破中原东部城邑10余座,四月围攻开封。明廷闻讯,命戴罪之身的侯恂加兵部侍郎衔督促老部下左良玉与总督孙传庭率军渡黄河,救援开封。眼睛一转,似乎把左良玉坑死汪乔年的事儿就忘记了。

    侯恂为左良玉的恩主,当年一手将逃兵身份的左良玉提到了副总兵位置上,明廷这是期望着左良玉能看在侯恂的份上买些力气。而孙传庭手下则有着关内最为敢战的明军——秦兵。

    然而左良玉骄横难治,侯恂的面子也不全买。当初汪乔年之亡就有其所部下湖广兵见死不救的缘故。孙传庭收拾汪乔年旧部,整合秦兵,方有点起色就被调去中原,结果粮食都不够吃,战阵能胜才有怪。

    二者被农民军击败后,崇祯帝就再令命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偕总兵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等率兵18万(号称40万)往援开封。

    那关外的明清决战,明军已经是大败。如果关内的这一场大战,明军还是失利,大明朝就真的完了。至少北方各省是完蛋了。

    周延儒对于这事儿倒没有太迫切的认知,他觉得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崇祯帝眼中的形象。

    将侯恂从大牢中提出来,并任命为兵部侍郎,督军救援开封,这是他提出的建议啊。现在侯恂落得大败而归,周延儒在崇祯帝眼中自然是要丢分的。

    可偏偏周延儒又不能放弃侯恂,虽然侯恂是老牌的东林党呢?

    周延儒虽然不是东林党人,却是借助其力复相的。侯恂父子两代俱为东林党,儿子侯方域也是现今复社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周延儒还真不能不给其撑腰。

    这是无奈之举,但也是公平交易。

    周延儒在崇祯朝早年被温体仁算计,无奈归乡,却因为温体仁而与东林党和复社的关系更加亲密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被其贯彻甚深。这也就是东林党和复社之所以极力促成周延儒复起的原因,因为周延儒虽非东林,却胜似东林,在崇祯帝眼中还甚有迷惑性。上台之后很是重用了一波东林党人。

    现在正觉得压力巨大的周延儒,陡然接到另一个得意门生范志完使人送来的捷报,可说是惊喜交加。

    就范志完所言的‘运筹之功’,他是志在必得。

    但如何让一个远在京城的首辅大人,忽然的对关外战场具有了运筹之功,这就不是范志完在书信中三言两语所能交代清楚的了。

    范坤名义上是范志完派来京城来送信的,实则,他才是那一封信。

    “小人见过阁老……”范坤恭敬的见礼。

    周延儒不耐的挥挥手,见范坤直起腰来,便急不可耐的对他问道:“叔恺(范志完表字)信中所说郑芝龙之事可是真的?”

    “战场远在牛庄,我家老爷未及亲去查看,是以此事还有待核实。但阁老可以放心,郑芝龙所报虚假不了。”后者到了辽海后,几次派人报捷,那可都不是假的。有鞑子的人头做证。

    “这么说叔恺并未亲眼所见那头颅了?”周延儒才不会把事情的‘真假’寄托在郑芝龙的诚信上呢。

    “郑芝龙只送了一部分。小人来京时候,我家老爷已经派亲信跨海北上了。”

    周延儒脸色这才有几分好看,迟疑了一下又道:“即是如此,我与那牛庄之捷又有何联系?”

    “好叫阁老知道,此事却是那郑芝龙先做示意,我家老爷方才起了心思。”范坤话儿说道这里,也不由得压低了嗓音:“阁老容禀,此事若无郑芝龙的点头,那是万难成事的。可要是郑芝龙答应了来,只要他在报捷奏疏上多添上几笔字,那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捋了捋胡须,周延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做点头,范坤这话说的是这么个道理。

    那么,“郑芝龙,匹夫也,其又想做何得?莫不是关外之民还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是啊,郑芝龙想要得到什么呢?他都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了,而之前似也得了不少。周延儒面上疾言厉色,说的好像郑芝龙是多么的贪婪无度,竟然得了那么多的关外之民还不满足。可实际上这都是屁话。

    那些给鞑子做包衣阿哈的汉民,不能说他们心里就一百个一千个愿意,也不说这些人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其中一些老人已然是给鞑子做了十几年的顺民了,只说郑芝龙把他们交给明廷了,后者就能妥善安置吗?

    北京城内的国库空荡的可以跑马。朝廷拿什么来安置他们?

    郑芝龙把人一船船的送去南方,去经营自家的大员岛,还算给中枢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就像他们在登莱做的事情一样。

    范坤脸上露出少许的忐忑,“回阁老话,那郑芝龙还真没被关外的百姓给填饱肚子。他还想在苏北、湖广、岭南设立募民点,招募百姓去大员为他开荒种地。”

    要说这点要求并不过分,毕竟只是一些泥腿子么。可以说郑芝龙是在有意卖好他们。

    可范坤也好,他背后的范志完也好,他眼前的周延儒也好,政治敏感度到底非同一般人,都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来。郑芝龙也太重视大员了吧?

    “郑芝龙莫不是要在大员封疆建国?”周延儒没做隐藏。不然这所需人口就也太多了。

    “我家老爷也是这般认为。但想那大员非是我大明疆土,郑芝龙便是在其上立一土国,也不过是弹丸之地,求自家一族的富贵而已,不足为虑。”至于大员距离闽粤有多么的近,要是开展海贸有多么的便利,那就不需要多说了。

    “这倒也是。若只此心思,允了他又何妨?海外之地,多的是这等土邦小国。也不差他郑家一个。”周延儒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也没去问。

    范坤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周延儒允了就好,作为东林党在朝中的代理人,周延儒允了这事儿,也就意味着东林党允了。

    或者说,这本身就是郑芝龙的一次投石问路。想要探一探某些人的‘心思’,想要对东林党卖好……

    但现在,这件事所涉略到的各方都能各得其乐,是可谓皆大欢喜也。

第四十四章 老子英雄儿好汉(求收藏)

    有郑芝龙署名的奏折送到,真凭实据在,周延儒糊弄下崇祯皇帝还不很简单吗?

    要知道,历史上周延儒之所以事败,乃是因为清兵入关,他这人自请视师,却假传捷报蒙骗崇祯帝,崇祯帝不知内情,对周延儒褒奖有加,还特进太师,荫子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

    在自身势力根本无法遮蔽朝堂的情况下,周延儒胆敢如此的糊弄崇祯帝,这当然是他利令智昏所致,却也不得不说他胆大妄为和善于糊弄崇祯帝。后来为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上疏揭发真相,其他的官员也相继弹劾,因而获罪流放戍边。但很快崇祯帝就又念起了他的好来,言周延儒“卿报国尽忱,终始勿替,”许驰驿归,赐路费百金,以彰保全优礼之意。再后,崇祯帝复谕延儒功多罪寡,令免议。周延儒于是回到京城。

    而现在有着郑芝龙的奏疏做证据,实打实的证据,周延儒若再不能把崇祯帝给糊弄过去,他就不是周延儒了。

    一时间周延儒这颗大树上的猢狲们喜笑颜开,头顶拨云见日,因侯恂之事所生的负面效果烟消云散。

    但有一得就要有一失。崇祯帝大喜之下得陇望蜀,表示出了希望郑芝龙等再接再厉,解开松锦之围。呵呵,这就太那啥了。

    周延儒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身缺乏雄才大略,又不善指挥军事。如果有可能根本不愿意对军事多有发言。只是皇帝的真切希望,却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来的。

    横竖内里还有时间,还有可供操作周旋的广阔余地。

    接下来一场朝会里,郑芝龙的奏报就被完全公开了。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耳目通灵之辈,已经早拿到了消息。

    可对于绝大多数的朝臣而言,郑芝龙牛庄大捷,端的鼓舞人心士气。

    郑芝龙大名也再一次于朝堂内外叫响,而且这一波吹捧较之前者更甚出许多。

    相较于之前的耀州捷报,如今这场牛庄大战,是真的了得啊。

    围绕着一个牛庄,反反复复,交兵多次,克海州、盖州,退满清大军,斩首近千级。解救百姓近万,这是二十年来自老奴起事后,就难得一见的大胜。

    郑芝龙为了彰显自己的战功,将海州和盖州之战也归入进了牛庄大战,那战功可是杠杠的。一经爆出来,让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当然,郑森少年英名,同样是风传开来。

    郑芝龙可没有夸大其词,盖州之战不就是人郑森打下来的么?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当然,这当中还有郑芝龙使人在推波助澜,现在郑芝莞就专门在做着这等事。他卖好周延儒,也就是卖好周延儒背后的东林党人,那实则都是为了一件事——扬名。

    郑芝莞已经不再提领造船厂事宜了。着手做起了‘锦衣卫’的勾当,但郑家根基浅薄,刚刚铺展开,事情还有待时间发酵,可东林党却不是一般的势大难治啊。郑芝龙、郑森的名头还是传播的很快的。

    故而,这笔交易在周延儒点头的那一刻起,对于郑芝龙言那就赚了大便宜了。反倒是朝廷随后对郑芝龙和郑森父子的嘉奖,并不怎地引人注目了。

    睡梦里,郑芝龙忽的梦到了之前曾见过的一幕,一道无尽的长河,散发着古朴的气息,钟表、日冕、沙漏、水钟等等一切历史上曾出现过的计时器,都有那如泡沫样的虚影在滚滚的长河上空浮现。

    透过如是虚幻的大河还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一座丰碑,但它并不光辉,而只有古老和破败。仿佛无声无息的沉浸在长河中已经成千上万年……

    郑芝龙满满的不知所措,他这次可没伸手去触摸那条长河,只是震惊的看着,然后就见那座丰碑陡然里像复活了一样,虽然依旧古老,依旧破败,都在古老与破败中萌生了一抹生机。

    仿佛是老树发芽!

    然后丰碑浑身一抖,直若晴天响起一霹雳,郑芝龙浑身也跟着一抖,然后一下就醒了。他很怕自己又回到魔都的小出租屋了。但他的运气显然没有这么糟糕,他还在明末,还在牛庄。

    天亮了,昨夜里的一幕丁点也没影响到郑芝龙。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牛庄城上,郑芝龙看着江面上一艘艘战船离去,眼睛里闪烁着精光。清军两白旗的兵马已经出现在了牛庄前,那么,也到了救洪承畴一救的时候了。

    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很难料,清军吃一见长一智。早就把松山城东侧给堵死了。城内的明军奋而杀出,便是有他想出的盘外招,那究竟能不能成事,还有待商榷呢。

    不过这却已经是最佳机会了。

    指望着南面的五总兵也好,指望着他郑芝龙也罢,杀败清军解开松锦之围,那都是奢望。

    洪承畴和松山城内的上万明军还是要自救!

    自助者天助,自救者天救,自弃者天弃。这话很有道理。

    “李武啊,现在你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当众立下了军令状,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你自己保重,能活着回来,我就向朝廷表你个游击将军。不管那洪亨九是死是活。就是回不来了,你家中的妻儿父母,我亦养之。待儿女成年,只要彼时我郑芝龙还在,定薄待不了。”

    郑芝龙看着眼前一身满清包衣打扮的李武,就是那被割去的猪尾巴辫,都重见天日。用鱼胶将炮制了的带皮辫子粘在脑后,李武就又是李五了。

    要救洪承畴,不能只海上发力,更要洪承畴自己在岸上发力,两相并力,这才可能打破清军的拦截,逃脱生天。而想要两边并力,就必须有人沟通海岸两边,李武自己请命。郑芝龙也没有拦他的道理不是?

    唯一给出的承诺就是‘厚赏’!无论是成是败。

    “大帅厚恩高义,小人感激肺腑,此身无可报答,只愿效死。”李武正色的说。

    郑芝龙摆了摆手,李武知机的退了几步,转身大步走向城下。

    他根本不信李武说的话,前后不过月余时间,哪来的那么多深情厚谊?李武所有的忠诚不过是来源于一个很基础的事实——他的一家老小皆在郑芝龙掌控之中。

    再一个就是李武本人已经升起的‘野心’。

    先前只是做一个包衣奴才的李五,当然不会有什么野心野望。但现在他是一个统带光头兵的总管,从实际角度出发,他至少算是郑氏集团的中层领导干部。但事实却是,李武的地位与他现如今掌握的实力,严重的不相符,不匹配。

    他的天花板太低了,渴望能冲破天花板,得到自己赢得的尊重和地位。

    而这次与松山堡沟通消息,那明显就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差事。郑芝龙定下了厚赏,本是要从几个辽地的老兵中选出一个愿意去的人来,可李武却先一步主动请缨。

    这个自无不可。

    他想豁出命的向上攀爬,郑芝龙给他这个机会。

    ……

    海州城内,化作一片白地的城池废墟中,一座座棚帐立了起来。

    刚刚抵到的镶白旗旗主多铎,正一脸郁闷的看着眼前的地图。这牛庄,这地势,这仗也太难打了。

    自从接到了黄台吉的命令,多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一路走来,绞尽脑汁,他还是没得法子。

    “报……”拉长的声音在帐外想起来。

    多铎不耐烦的抬起头道:“说话。”

    “回主子,明军水师南下了……”

    没人知道明军的船队是朝哪儿去了,多铎听了,更是心烦。

第四十五章 人肉炸弹(求收藏)

    船队从辽河口驶入大海,然后笔直向南,迅速消失在了清军哨骑的视线内。

    后者再快马回报海州城,年近三十的多铎随手一挥,一脸不耐的把人打发了出去。看着眼前的地图,想着北面还有黄台吉正虎视眈眈,多铎就觉得无比头疼。“来人!”

    “奴才在。”

    “快马报于复州、金州知晓。”

    然后看着地图继续闷闷不乐。

    开走的船只并不少,但郑芝龙水面战船众多,走了那么多,留在牛庄城的依旧不少。这牛庄于多铎的眼中,依旧是难以用兵,得不偿失之地。

    但多铎也知道,这一仗自己早晚要打,而且随着盛京抵到的催促越发紧,那打牛庄的时间就也越发的临近了。

    这个时候,多铎心中简直有一种当初与洪承畴一般的积郁!

    不过他并不担忧这支水军的目的地会是松锦,在多铎的眼中,兵烂如大明朝的环境下,郑芝龙便是因为枪炮之利,搞出一支精兵来,数量也绝不会是很多。更只有坚城地势在手时候才能最大的发挥出枪炮的威力来。面对大清铁骑,八旗勇士,登陆野战,岂不是自讨苦吃?

    何况面对大兵压倒的自己,郑芝龙如何敢分兵去松锦?

    那郑芝龙当初兵马都在的时候,都还不敢靠近松锦战场,如今还要分兵在牛庄,此时却再去,那不是石乐志么?

    而如今那航行在海上的船队,当辽河口彻底消失在他们眼中之后,便方向一转,直指向西!

    郑森此时也在观看着一沙盘,边上还有这场战争的总指挥洪旭。

    郑芝龙一般老兄弟里,就个人操守言,就性格严谨言,洪旭是排第一的。这点上甘辉也不如他。

    年龄比郑芝龙小一岁的洪旭,看着沙盘中大体上复原出的松锦战区敌我之态势,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大哥的这想法实在叫人始料不及。听说古代有个火牛阵,今天,这算什么?火人阵?”

    明明是冒着很大风险去救洪承畴,洪旭的脸上却很是轻松。

    郑森深吸一口气,道:“火人阵说不上。只可惜父亲并不认为如今的松山城内还能留有太多的战马,不然就会更妙。人力有时尽,让人来背负药粉包,也只能做个‘人肉炸弹’。”

    但话是这么说,郑森心里如何就不好奇纳闷?

    以忠臣志气士负药粉包突入敌群,郑森就奇怪了,这样的招数他爹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就像在牛庄时候,郑军以烟花来做夜间的照明弹,那都是发人所不能想啊。

    他又如何知道自己老爸的内核早已经给更换了。郑芝龙前世可在网上在小说里,看到不少歪招

    “甭管是火人阵,还是人肉炸弹。松山当日为十几万大军物资囤积之地,粮食许已经要见底,但药粉断然不会缺少。只要李武能将消息送到松山,这一战就至少有七成把握!”

    洪旭很有信心的说道。

    就像一开始他听到这一招时的震撼一样,洪旭相信,野蛮凶残如建虏者,面对这一招时,也一样会陷入震撼,继而不知所措来。

    或者说,当这一招使出来后,建虏都不会招架的。他们怎么招架啊?能在战阵中,仓促之间就选出诸多不怕死的悍勇之士吗?

    而就是有这些悍勇之士,明军就不会变变花样啊?非死板的把忠臣志气先抛出来让鞑子好拦截啊?

    而松山城内那么多跟随洪承畴死守城池半年有余的将士里,想必宁死不屈者还有很多,郑芝龙可是发过话的,愿意效死之人当留下英名,日后按图索骥,每人白银一百两抚恤家室,绝不负信!

    这般情况下,只要李武能与明军沟通消息,那这一战真要打起来,七成的成功率还是很大的吗?

    当然,这一切还都需要看李武的。如果他不能顺利的进入松山城,那一切就都无从谈起了。只凭船队所载的这点兵力,就算能出其不意的打穿最外层的清兵营垒,那里头的一层呢?

    自从被沈廷扬率船队向松山运入了大批粮食之后,黄台吉就下令清军四面锁城。临海方向,更是特意设下了内外两道防线。

    内里掘有沟壕,外围则分立下了三处营寨。每处有马步军兵上千人,便是明军超常发挥,闯过了前头的那一层,三寨兵马也能及时拦截。以待大部队的赶来增援。

    漆黑的海面上,一艘小船悄悄的抵到了海岸,李武跳下小舟,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黑暗中。

    “大公子。”施琅轻声唤着,郑森双目看着漆黑的岸上,真恨不得能看着李武‘突出重围’,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走吧,勿要被鞑虏察觉了。”

    叹一口气,挥一挥手,小舟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的大海中。

    松山城内。

    副将夏承德正神情不安的在书房内来回走动。仿佛是大难来临,又仿佛是要喜获新生。

    半年多的坚守,松山城内粮食将近,战马都已经尽数被宰了吃,可援军却还遥遥无踪。亏得当初海上响起的炮声还叫他兴奋了好一阵,结果呢?白浪费了一片情。

    现在,粮食已经将近,夏承德再不愿意坐以待毙,他还没有活够,可不想死。

    于是,暗中勾结清军,以子夏舒做人质约降。这就是松山副将夏承德的选择!

    现在刚刚把儿子悄悄送出去的夏承德,心情自然万分紧张。而此刻已经摸进了清军内侧防线的李武也吃惊的发现,这前线的清军怎么一个个在摩拳擦掌呢?

    而次日清早,人已经到了内线清军营伍中的李武,手中端着粗陶碗,看着且飘着油花的菜汤,还有筷子串起来的两个粗粮饼子,心中那是一个震惊。

    这是临战前包衣阿哈才能吃得好饭菜吧?

    饼子再是粗粮,那也是粮食。而飘着油花的菜汤,更可以证明战事即将到来。不然八旗大爷们才不会那么好心呢。

    但是,有着几场战争经验的李武,看着八旗营地内的憧憧人头,又有奇怪了。这边并没有增添太多的兵力啊,最主要的是没有整资云梯、撞车、盾车等器械。那这些八旗兵怎么打仗?

    就靠着自己的两条腿就能飞上松山城头么?

    把脑袋紧紧扣进粗陶碗口的李武,一边思索着,一边观察着。

    思索着没有得出结论也就那么会事儿,他知道自己的水准,这些事儿搞不明白却只需要记在心里就是——进了松山城可以告知洪总制么。

    而观察着却一定要用心用心再用心了。不是观察营内的军兵数量等等,而是观察营盘防线的布置。

    他可不会在营地里待多久,今夜里就要越营前往松山。

    李武好生感谢清军的傲慢自大吧,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人以这种法子来潜藏,无论是八旗兵还是包衣阿哈,只凭着他那蹭亮的头皮,那根本没人来怀疑他的身份。

    以至于当天日暮,李武悄悄的潜伏在沟壕内,以壕沟底部泥土覆盖己身,竟然真的就摸过了三条沟。

    “你说自己是郑一官手下的营官?”洪承畴看着灯光下李武那蹭亮的脑瓜真的想发笑。

    须知道,非是经常剃头,那油皮如何会如此发亮?合当发青。可是汉儿的话,又怎可能经常剃头呢?须发乃父母之精血也。且此人还一口辽音。不知道郑芝龙是闽人么?

    “大胆狂徒,竟敢欺骗于我……”

    “小人万不敢欺骗大人,小人鞋底中有一封信,乃大人胞弟彦灏公手书。此可证小人身份!”

第四十六章 忠肝义胆(求收藏)

    洪承畴兄弟三个,二弟洪承畹早逝,三弟洪承畯字彦灏,自号紫山农人,那是享誉闽地的书法大家。

    割开李武的鞋底,内里的确有一个油纸包裹的小包,打开看,一张白帛,其上两行黑字。洪承畴面色立刻激动起来,为兄的岂有认不出胞弟的字迹的道理?

    “家驹千里,国石万钧”!

    白帛上只此八字,却叫洪承畴立刻起身,亲手将李武搀扶起,口称不是。

    李武被洪承畴这般的大人物一赔礼,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而洪承畴看着白帛也是泪花盈眶。

    当初,洪承畴家贫,进学三年便无奈辍学。是老师洪启胤慧眼识英才,免费收家贫的洪承畴为弟子,洪承畴在洪启胤的悉心教导下,学业进步很快。曾做一文,表自己的治国平天下之抱负,洪启胤阅完欣喜地写下批语:“家驹千里,国石万钧”。

    这八个字,洪承畴毕生不忘。

    而且这等私事儿,量满清也难打听得到,更不要说他兄弟的手书了。这也多亏了郑芝龙想的走到,人还在闽地时候,就想到了这点。李武的身份有了确切证明,在场众人,无论职位高低,无不喜形于色。

    松山城内粮食将尽,若再无援兵抵来的消息,城内的局势简直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变化来。

    便是无有乱起,昔日祖大寿守大凌河城的那一幕——见存者,人相食,恐也不会是独例了。

    但很快李武就给他们泼了一瓢冷水,听到吴三桂等人,无视皇帝旨命,逡巡于宁远,不敢北上一步,如今来到的只有郑芝龙一部,那所有人无不是面色惨然。

    郑芝龙,水军也。陆战有何能耐?何况还只是其兵马一部分,这不是叫松山兵将去死么?

    在众人眼中,如此‘援兵’,根本就是个笑话。

    就连对崇祯帝忠心耿耿的兵备道张斗,也是仰天一叹,束手冷笑不止。

    洪承畴长叹一声,“吴三桂之流不遵上命,我辈纵恨之入骨,如何奈何?亏得尚有郑帅忠勇,为我等留下这一线生机。今日局面,军中已有断粮之危。突围虽是九死一生,却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这番话赢得了在场诸多人的赞同。然后几双眼睛就盯向了李武。

    李武脸上也露出笑意,忙开口道:“好叫总制知晓,俺家大帅早有定计,不需小人再返回禀报,只要小人动身三天之内松山城闹出一些动静来,那海上的洪将军和长公子便就知晓小人抵到城中了。再以当日为准,两日后的晚上,两军内外夹击,齐齐动手。”

    “不想郑一官将自己的长公子都抛了來。”洪承畴捋着胡须,以子代父,他无话可说。“那洪将军?莫不是洪旭?”洪承畴对郑芝龙还是有了解的。

    “正是。”李武答道。但想到洪承畴前头的半句话,还是大着胆子说道:“总制休要小瞧了俺家大公子。自从俺家大帅率军北上辽海以来,耀州、海州、牛庄,大公子率部义勇营屡有斩获,少年英雄,可不弱那孝传九边的吴三桂。不久前更独自带兵攻下了盖州……”

    “你且住。”洪承畴惊讶的把胡须都拽下了三根,“耀州、海州、牛庄,还有那盖州,皆是甚个事?你于本官一一道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怎么听这李武的意思,郑芝龙这月余光景里,可是做下了好大事。

    眼前一个个文武大员全都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李武心中如是三伏天里喝了冰水一样舒坦。那是将郑芝龙北上以来的战事一一道了出来。当然,他自己的身份来历就也被众人知晓了。

    不过在场人等却没一个在乎这个,而是全被郑芝龙给惊呆了。克复四城,斩首千级……

    “素闻郑一官为东南海上之长城,不想,郑氏于陆战亦这般了得。”洪承畴又一次抓下了几根胡须,疼得他眼角直抽。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挡都挡不住的。“也怪不得壮士头顶这般蹭亮,还一口的辽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去想这支水师的到来对于关外战局所能产生的巨大作用,只说有这么一支靠得住的军队在外接应,那感觉真的叫洪承畴浑身轻快啊。

    李武脸上闪过一抹难为情,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正色说道:“此次大帅分兵松山,实是一片赤心,想要救城内官兵脱困。只是虑洪将军与大公子麾下水陆军数少,不能担负重任。故而还另想出一策略来,望洪总制能思之用之。”

    “郑帅这是来为本官献计献策来了啊。你尽管说来,本官洗耳尊听。”洪承畴还是很会做人的。别管心底里如何想,至少面上很和善。

    或许这也跟他现如今的危局有关系吧。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总兵来教一任总制策略,在文尊武卑的当下社会大环境里,那都是羞辱。

    “小人敢问总制,松山城内可缺药粉?”

    “药粉乃重器也,松山城内安会缺少这个?”这些日子里他们能固守松山城,火器就是最大的依靠。

    “既如此,大事可成也。俺家大帅有一妙招,乃药粉包。其一可用来炸城门,二可用来冲锋陷阵。”李武心中兴奋着,恨不能手舞足蹈。

    “松山城内可惜已经无马,不然以战马负药粉包,点燃后直冲建虏群中,定可叫之大乱。此策叫做火马阵。然幸亏城内有上万忠良,总能选出悍不畏死者,总制可叫其人背负药粉包,直冲鞑虏群中,引爆药粉,刹那间方圆数十步们化为粉齑也。届时,诸位再挥大军做攻杀,必挡者披靡。”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上至洪承畴,下至近卫,无不目瞪口呆,神色骇然。

    半响无语,直到王廷臣欢喜大笑说:“郑帅果然了得,竟能想出如此妙策,着实发廷臣所不能事。”接着就转身向洪承畴禀道:“经略尽管下令,只末将麾下,愿为国家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者,由上到下即数不胜数。”

    “只要能破开重温,给弟兄们杀出一天生出,便是粉身碎骨又如何?经略大人,此事末将敢当第一,愿做先驱。”副将朱文德,忠肝义胆,天日可表。

    “何……何须……将军如此。俺家大帅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愿每人馈赠一百两纹银,添做抚恤。只要留下姓名,定送去家中。他对天起誓,绝不失信英烈!”

第四十七章 你为何不早来,你为何不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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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没错,可将为兵胆。松山兵马已经困守孤城半年有余,士气、战意、斗志,都远不如清军建虏。这个时候若只用重赏来取人,那谁也不敢保证这么做就真的能鼓起军中锐气。

    要是连混乱的建虏都冲不跨,他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毕竟这次他们是行破釜沉舟之举。

    可要是有一个军中的头面人物,也一样的置身其中呢,那感觉就全然不同也。对将士们的激励有多么的巨大,这点只看李武的反应便能洞察一二。

    朱文德哈哈一笑,“郑帅轻我辽人乎?男儿丈夫,卫国杀敌,世间大义,其志焉是金银可堕?我辈能与建虏同归于尽,此人生之乐事。”

    祖籍义州(也就是黄台吉发起松锦战役前使清兵种田屯粮的义州)的朱文德,与建虏有倾尽四海之水也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而身处众人之中的夏成德,此刻脸色是那么的不自然。可惜,这时候没人关注于他。

    洪承畴脸色怔了一怔,看着朱文德半天说不出话来。可心中却是知道,如果真有朱文德这般的军将为大军先驱,则一战他有十足的把握。

    大军决死之气已经升腾,还有人肉炸弹,再能杀建虏一个措手不及,如何冲不破重围?

    “既如此,那就先择出一部兵马,冲出城去,杀上一阵。”也就是要把时间点就定在今夜里,然后,隔上两日,内外两军一同发作。

    王廷臣昂然领命,把拳一抱,就要大步而去。

    李武连忙拦了下,“王大帅若要攻杀建虏,万不可去城东。”

    “这是何道理?”王廷臣不解的道。眼前的李武不就是从城东潜入进来的么?这恰恰说明城东防御松懈啊。

    面对松懈的建虏,突然出击的明军再打一场败仗来,那绝不会叫建虏个个提高警醒,反而只会叫他们更加小觑明军。

    “大帅不知啊,小人昨夜上岸,夜里穿过建虏外城防线,混入了城外建虏营地。就见营内伙食甚丰,贱如包衣阿哈,也每日三餐,顿顿有两块巴掌大的粗粮饼子,还可见到油腥。小人早年被建虏所获,贬为奴才包衣,也曾经被驱赶着上阵,如何不知道这等伙食乃是战前才能受用的。可是叫小人好奇的是,那营中又没有见到盾车、云梯等物,实在奇怪!”

    “大帅还是别去城东的好。”

    李武话音刚落下,整个人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冷意,眼前的王廷臣王大帅,脸上的表情陡然的从艳阳高照变成了腊月寒冬,寒意森森。

    他立马缩着头缩在了一边去了。

    李武才一个见了几回小阵仗的俗人,他对军事又有鸟的精通?他看不明白的事情,放在王廷臣,放在洪承畴等人眼里,可就是如明火执仗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洪亨九亲自坐镇松山,竟然也不能压服了军中丘八,这粮食还没断绝呢,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要将满城忠勇尽数卖了去。”洪承畴眼光如箭,从在场的一干军将脸上一一扫过。

    “但更没想到的是,天不灭我洪亨九,天不灭我满城忠勇。老天有眼啊。于此事如在弦之箭的时候,偏偏来了一位李义士。不仅为我松山上万官兵带来了一线生机,更无意间道破了此间奥妙……”

    李武身上的寒意慢慢散去了,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建虏备战而不造盾车云梯等物,是因为松山城内有人暗通建虏,要把松山城给卖了去。东面的鞑子根本不需要攻城,他们只需要用心拦截明军败兵的逃窜即可。

    洪承畴取下身后的尚方剑,“噌”的拔出剑来,而随着他的拔剑,那外头的亲卫早就持兵涌入进来。

    王廷臣坦然的站在洪承畴身前,背对着洪承畴,手压刀柄,大叫道:“我部兵丁皆听洪经略令行事,胆敢不从者,格杀勿论。”

    祖大乐第二个说话,副总兵江翥、姚勋、朱文德,依次这般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夏承德的身上。

    后者嘴皮子在哆嗦,整个人也在哆嗦,他才把儿子送去清军寨中,虽然已经告知了左右心腹,也与清军有了几番沟通,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没有准备齐全就是没有准备齐全。

    洪承畴只要命人查寻各军,他儿子夏舒那么大一活人不见了,那么显眼的一个人不见了。那什么事儿还不是一目了然?

    “噌”的拔出刀来,夏承德并没有杀向旁边的洪承畴,而是挥刀砍向了李武。被江翥飞起一脚踢翻在地后,兀挣扎着抬起头,满脸狰狞的向李武怒吼着:“你为何不早来,你为何不早来?”

    李武脸上满是鄙视,“俺怎么不早来,你怎么不问问俺当初怎么就成了鞑子的奴才的?辽东就坏在了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狗官手里。”气恼之下有些口不择言,话出口了才察觉其中的不合适。但万幸在场人等都没有怪他。

    洪承畴直接揭过此事,对王廷臣说道:“去准备吧。”言下之意,不问可知。

    接着再深吸了一口气,对在场人等笑道:“本还想让大军出城,与建虏杀上一阵。而现在看,无须出城也足以完事了。诸位且先在老夫这里静坐,待到王总戎回禀来了事。”

    说着他自己也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拄剑,闭目养神。

    在场的一干人都清楚洪承畴的潜台词是甚,但也不觉得这般做不对。眼下这个时候,是万不能有疏忽大意的。

    张斗目光扫视了众人,先对洪承畴抱拳一拜,然后两步走到李武身前,伏身又是一拜。

    吓的李武忙闪躲开来。

    而下一刻,自祖大乐以下,所有人皆对着李武拜下。

    这可真的是救命之恩啊。

    不止因为李武带来的消息,更因为他无意中揭露了城内出了叛徒的事实。虽然是无意的,但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

    夏承德驻守松山城的南门,一旦打开了城门,松山还能得好?

    外头很快就传来了嘈杂声,那不止是明军都听到了,就是城外的清军也看到了。

    豪格都已经入睡了,忽的听人急报说松山城内明军火并,那是立马意识到夏承德暴漏了,战甲都来不及披挂就跑出帐来。

    就看到自己当面的松山南城,已经燃起了大火。

    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这却是王廷臣的故意之举,为的就是叫海上的郑军看到。

第四十八章 突围(求收藏)

    喧哗了半夜的松山城,第二日一早便在南城门外挂出了一连串的首级。

    擂鼓奏乐,将对面的清军搅得不得安宁,豪格等亲自领兵抵到了城外。王廷臣这才叫人把夏承德押上城头,当着豪格等人的面亲手砍下了脑袋来。

    “给你这颗狗头!”再拎起脑袋狠狠向外投去数十步远……

    豪格气的面色铁青,就如图赖在牛庄城下时候一样,自觉的是被明军侮辱挑衅了。明军还在城头上一个个放声大笑不止。

    脾气暴躁的豪格怒气大作,直恨不得鼓兵杀进城去,乱刀剁了王廷臣。

    “肃亲王息怒,肃亲王息怒……”满达海、阿达礼好歹劝住。

    这松山并非不可攻陷的坚城,但内里有明军上万,火器兼备,更有良将能臣坐镇,强攻猛打,清军便是能够拿下也要被磕掉一颗大牙。而若因为战事让己身兵力损失过大,那对满清而言也虽胜无益。

    他们人太少了。

    三百出头牛录,满打满算,满军总兵力也不到十万人。况且大部分的牛录根本没有三百旗丁!加上蒙汉军,笼统的算来十三四万人也是到头了。

    那真的容不得一丁点的浪费。

    先前与洪承畴一番大战,那就已经损失不小了。岂能再硬吃松山?

    王廷臣看着外头的清军退下,脸上毫无意外色。清军的算盘就是困死明军,而不是攻克松山。别看建虏有了孔有德等奸贼投效,组织起了不俗的枪炮兵,但清军的攻城能力依旧感人。

    松山不提,就看那锦州,就可见一番。

    局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两军继续对垒。清军不迎战,明军的兴奋也持续不了多时。眼下的情况是,松山城内粮食将尽也。

    明军见清军不接招,自己不久就安静下来,这才是正解。

    只是清军绝对不知道的是,外表看来一片死寂的松山城,内里却正迸溅着炙热的血花。

    以副将朱文德为首,一个个的名字添列在了名表上,仅是一个上午,愿意效死为大军前驱的忠勇将士就已有百人之多。李武真的感动了,身处如此的环境下,若心神无有半点波动,那就真的是铁石心肠。

    药粉包也在紧张的制作之中,甚至还有火折子。药粉包的威力固然极强大,但你要是点不着火,再大的威力也是白搭。

    再则还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问题,以及药粉包的装药量,甚至是背负的位置,要保证不会因为意外而熄火深的,再有药粉包的大小轻重等。

    这些就不是李武要考虑的了。洪承畴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出最便易的方案来。李武也毫不犹豫的相信洪承畴他们会拿出一个最适合的法子来的。因为眼前的这些文武们都不是庸人!

    久处重围中的他们,粮食将尽的他们,当一条突出重围的生路忽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人怎会不努力?怎会不竭力的去创造一切条件,争取自己的生机?

    郑芝龙就只给出一个‘人肉炸弹’的法子,根本就没去细细够构思其他,原因也就是一个没必要。

    两天的时间眨眼就过,深夜来临了。

    松山城外表看来依旧寂静,黑夜中,上万军兵文武趁着星月的光泽在做着拼杀前的最后准备。

    朱文德为首的三百敢死队,躲在光线明亮的房屋内,认真的检查着一切。背后背负的大药包,手中提拎的小药包,甚至是腰间挂着的手雷。

    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五百精兵,人人身披战甲,胸前背后罩着一层满是口袋的布缀,上头一个又一个小口袋里就装着一个又一个的手雷。

    以丝绸裹药,外趁黄竹筒,内里还能装些碎铁碎石。每个小则三两斤,多则四五斤。投弹兵么,这可不是李武告诉洪承畴的,而是他们由药粉包而推演出的。

    毕竟,人是智慧生物,有思想,有灵感。可不是算盘上的珠子,你拨动一下,它才动一下。

    大海上,一艘艘战船已经到位。当夜幕降临之后,洪旭、郑森就已经引着它们赶到了近海。

    黑茫茫的海上,星月的微光让人根本看不到三五里外的海面。

    郑森手提一把利剑,盘腿坐在船艉艉楼上,眺望着岸上。对于今夜的一战,他可是与其他人等有着很不一样的感触的。

    他和施琅都是亲眼目睹过去岁明军的惨状的。

    大海之上漂浮着一具又一具明军的尸体,那触目惊心的一幕,至今还能清晰的浮现在二人面前。所以对今日的行动,那郑森与施琅心里头是另有一番滋味的。

    现在郑森还在大乌尾船上,施琅则已经带领着义勇营和光头军中的部分人马,悄悄登上了海岸。

    洪旭也在紧张安排着走舸。

    鸟船也好,乌尾船也好,那根本是进不到海岸线的。便是算准了时间,等到松山明军突进到海岸时,能正赶上夜汐,鸟船、乌尾船也照样难过分逼近。倒不如算准时间,利用玩潮上涨时候,让战船能够更近的逼近海岸边的清军营垒呢。

    郑军水师又缺乏平地沙船,郑芝龙可不知道多铎什么时候能派兵赶来,事实上他也是见到了清军援军是两白旗兵马,这确定自己真的是已经策动了松锦战局。

    怎么可能再去通知沈廷扬率船北来呢。

    这一次运送军兵,无论是把郑森手下的义勇营运上岸,还是把大批的明军败兵运上船来,那能依靠的就只有一艘艘的走舸。这可是个大难题啊。

    但该来的还是回来的。当一声声爆炸从岸上传来,当松山城中忽的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西方的半边天空,洪旭在座船船艏拔刀而起,“杀啊……”

    “杀啊——”郑森立在一艘走舸上挥剑叫喊。当时间来临的时候,二人的位置立刻换了个个。

    而施琅这时候则已经带领着人马直冲前头的清军营垒了。他这队人马并不多,但胜在突然。

    距离海岸线不过数里远的三座清军营寨,现在已经陷入一片慌乱中。

    撇开松山明军忽然闹出的动静不提,前者要威胁到他们至少要等到明军冲破了第一道防线。但他们背后忽然响起的喊杀声,还有大海上猛地亮起的一个个灯笼火把,照的海上一片通明不说,更露出了一艘艘体型高大的战船。

    明军的水师竟然已经杀到了。三座清军营垒的军官全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不清楚里外的明军是如何联系上的,但是很显然,松山明军要突围。

    这海上的战船就是来接应他们的!

第四十九章 忠勇烈士,大义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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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镇松山东侧的清军主将乃是罗讬。此人也是爱新觉罗氏,是老奴的同胞弟舒尔哈齐的孙子。跟老奴和黄台吉父子可说是有杀祖杀伯的深仇大恨。

    舒尔哈齐被老奴幽闭至死,罗讬的大伯、三伯被杀,但老奴继续重用他二伯阿敏。

    要不怎么说满清是一家大的股份制公司呢。股东代理人可更换,但股份所属不变。

    舒尔哈齐死后,罗讬的二伯阿敏后位列四大贝勒,而等到黄台吉上位,用同样手段‘幽’死了阿敏,却一样重用他六叔济尔哈朗和八叔费扬武,就连他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先前多铎在松山的时候,罗讬人在锦州。这不是多铎被黄台吉调去牛庄了么,他就被调来了松山了。

    作为一个历经了不少战事的宗室大将,罗讬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一听到背后有枪炮喊杀声,他就知道是明军的水师到了。根本不用等身后满清军将禀报。虽然罗讬一样弄不明白这松山城与海上是如何沟通联系的。否则断不可能配合如此默契!

    但这却不是罗讬现下的要用心去考虑的,他现在正被明军突然爆发的进攻给搅的焦头烂额。

    “弟兄们,别忘了替俺多杀几个鞑子……”一个敢死队员高声叫着,他叫刘七,一个很普通的军兵。在辽军中,如他这样与鞑子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太多了。

    多的都叫人绝望。

    仗打了二十多年,鞑子越打越强。可大明朝却越打越弱,多人在清明祭祖时候都嗷嗷痛哭,只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报仇雪恨的那一日。

    而现在能得一个与很多鞑子同归于尽的机会,那不知道多少人欣然往之。

    刘七后背冒着火花,肋下也冒着火花,左手还抓着一副短牌顶在头上,一声叫吼后就义无返顾的向着前方的鞑子群中扎了去。

    竭尽全力的把手中挟着的小药粉包生出去,一支重刀就已经砍在短牌上,刘七的胳膊都震麻了。还不等他发力将短牌推回去,腿上一痛,人就已经跪了下。他反射性的抡起盾牌,却叫自己中门大开,被瞅准机会的清兵一枪扎穿胸膛。

    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吐出来,但刘七是高兴地,眼神中绽放着喜意,叫当面的清军都不寒而栗。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刘七的想法,眼前这些杀了自己的人,下一刻就都要给他陪葬了。

    “轰……”

    “轰……”

    两朵橘红色的爆炎猛地在黑夜里闪现,就如青紫雷电照亮大地,又像刘七临时那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不,还不止是两朵。而是数十朵,以及更多。

    “杀鞑,杀鞑,杀鞑……”朱文德怒吼,奋不顾身的冲了去。

    一个又一个“刘七”、“朱文德”顶着短牌冲进清军阵列中,他们有的甚至连将小药粉包远远的投出去都做不到,就死在了清军的长枪大刀之下。

    但,那又如何呢?

    橘红色的爆炎此起彼伏的升腾,这就是敢死队给出的答案。这就是一颗颗忠勇将士的“赤胆忠心”。

    橘红色的光亮闪烁中,洪承畴落泪了,张斗哭了……,李武也哭了。

    虽然这泪水中有真有假。但这一切以“刘七”们的在天之灵起誓,这真的泪水是比假的泪水要多的。

    因为在战事发起后的片刻,在那一声连着一声的爆响传入耳中的时候,军中不知道多少人在默默流了眼泪。

    当官的泪有假,军兵们的泪呢?

    巨大的冲击波撕碎了多少鞑虏的血肉之躯,又让多少鞑虏哭爹喊娘的被掀翻在地。这里头甚至都有一些冲在最前的明军锐士。但更多的却还是鞑虏,还是猝不及防的清军。

    不管是东线还是南线,清军防线上那一朵朵闪耀起的巨大火花,都给清军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这些也是打老了仗的八旗精锐们,在敢死队的决死冲锋下,在一颗颗坚定的决死之心下,他们一样慌了,他们一样乱了。

    血肉之躯再是强壮精壮也是无法与药粉抗衡的,八旗兵也一样怕死,一样心慌意乱。

    当他们被一朵朵灿烂的爆炎所笼罩后,他们也会变得惊慌失措,也会变得抱头鼠窜。

    不管是罗讬所在的东线了,还是松山城南的清军主力,那都一个模样。在橘红色爆炎的驱赶下抱头鼠窜,惊慌失措。就如昔日溃败的明军一样……

    李武也是事到临头了才知道松山明军要一分为二的。一部由王廷臣亲率向南,准备杀穿清军防线后,杀去十几里外的杏山。另一部则由洪承畴带领,杀穿东面的防线,乘船离去。

    这般也是为了叫清军南面的主力不要去增援东线。

    甚至于在必要时候,王廷臣这部人马还能变身死士,为东去的洪承畴部赢取时间。

    他们的危险性明显更高,但如此一来,洪承畴部顺利突围的可能性无疑更大。

    李武很不理解这事儿,觉得王廷臣没必要去送死。但这是洪承畴他们的决断,显然不是他一个小人物可以改变的。

    被一群精锐甲兵围在中间的李武,别看身处拼杀激烈的战场,却心中半点不慌。周遭的甲士们给他带来了极大地安全感。更不要说明军的势头到现在为止,还一片大好。

    对于这种自杀式进攻,清军显然还没做好准备。

    猝不及防下,他们只能被明军打的节节败退。那南线的战事他真的不清楚,现在只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一声声爆炸响音。但是东线的战况他却明了的很,这清军的第一道防线已然被打破了。

    什么三条深沟,什么八旗精锐,在“决死之心”下通通化为粉齑。

    每一个被背负着的火药包内的装药就没下过二十斤的,一旦爆炸,周遭数十步内皆为粉齑。人在十丈开外都能被气浪冲掀的到栽跟头。

    就仿佛是一巨大的橡皮擦,擦一下就损失一批人,少则十几个,多则三二十也不止。

    这谁受得了?

    可更叫人无奈的是,战阵搏杀,你再强的军兵,如不排出整齐的队列来,完全陷入单打独斗中,也一样会被远不如自己能打的敌兵给轻易地湮没。

    现在清军就陷入了如此一个困境——你列阵整齐,明军搞‘决死之心’。不需要多,三五个人冲进来殉爆,那清军的整个队列就都完蛋了。而你队列零散,人家只管叫潮水一样的兵马席卷过来,零散的八旗兵再能打能战,也变得如海滩边的沙堡一样不堪一击。

    这种新式的‘作战方式’让清军无从招架,根本抵挡不住明军的攻势。

    而且不论是东线的明军还是南线的明军,被敢死队一事这么激励,个个都觉得热血沸腾,杀意澎湃,满心的杀气急着要发泄在鞑虏身上,岂会没有殊死奋战之意?谁个又会怕鞑子了?

    一旦战事进展顺利,更会是一往无前,人人锐不可当!

    不只是罗讬这儿在很短时间内被洪承畴挥军杀了个通透,就是南线的豪格,在几经努力后也控制不住清军,叫王廷臣成功溃围。

    当然了,这战法新颖是很关键,但漆黑的夜色同样很关键。

    如果是白昼里,清军完全可以调集军队来层层围堵。那东线的洪承畴还不好说,罗讬手中没太多兵。可南线王廷臣这儿,遭殃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因为豪格手中有松山清军的主力啊。在多铎被调去了牛庄后,豪格就是松山清军的主将。

    然而漆黑的夜色阻挠了豪格的调兵遣将。

第五十章 是非成败功与过

    别说是封建时代的军队,就是近代军队,夜战也是一个大难题。

    视线的遮蔽困扰的不仅是战争指挥官,军队的基层组织,普通的士兵,也会生出慌乱,甚至是差错。猝不及防下,白日里能打出一百分的水准,黑夜里能保持在及格线上就是难得一见的了。

    而一旦产生惊慌,想要重新控制住军队,其难度较之白日里那也是地狱级的。

    豪格到底是历经了十多年征战的将军了,作战经验丰富。纵然脾气再暴躁,也没有仗着性子胡来。

    只是派人快马通报杏山城外的阿济格,再使满达海引兵缀着王廷臣部,自己与阿达礼在后全力收拾起队伍。另外就是要搞明白,那种巨爆究竟是怎个回事。

    就败兵反馈回的消息,明军可没携带一门大炮。

    对了,说起这个,豪格立刻使人前往松山城,后者可是有不少火炮的。明军就算是走之前把火门给钉死了,或是直接融了铜铁倒灌,那一门门大炮铁质还在。且那还都是好铁!

    而撇过南线不提,就说东线这里。

    在洪承畴领兵杀到海岸前,义勇营部正在遭受着三面夹击。

    中间那营清军,一开始就被悄悄上岸,埋伏在近处的施琅打了个措手不及。

    雨点样的竹筒手雷落下去,更有几个小药粉包,那威力别提多劲爆了。把才发现海上郑军踪影,还在一片慌乱里的清军炸得是魂飞魄散。

    但施琅所部人马甚少,突击得手之后,立刻就退了下来,而没有再接再厉,大举杀进。因为他的任务就是给义勇营主力登陆创造有利条件,而不是击溃当面的清军。

    要清楚这中营里可是有上千八旗兵,施琅手下才多少人?算上光头兵,也百人还不足。

    这点人就冲进清军大营里,纵然一开始占了先手,占了大便宜,也难保可以得好。甘兴霸百骑劫曹营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真实的原形是,甘宁选手下健儿百馀,径诣曹军营下,使拔鹿角,逾垒入营,斩得数十级而还。那就是赚小便宜就跑,根本没有深入,只是让曹军惊骇鼓噪,举火如星罢了。

    中营为首的甲喇章京迅速整顿好队伍,立刻杀出营去。同时招呼左右营清军,三面围攻过来。

    而已经登陆的义勇营就全然盘坐一个圆阵,外头长枪兵加长牌,里头是一层层的火枪兵。点着一支支火把,让洪承畴离得老远便就瞧见。

    亏得三营清军还想着先吃了这支登岸的明军陆师呢,事实却是根本奈何不得人义勇营。这就像面对一缩成球的刺猬,根本无处下嘴。不把火炮搬来,他们就只能看着义勇营堂而皇之的在他们跟前摆下阵来。但临海三座清军营垒里又如何会有火炮?

    而且任凭临海三座清军营垒的官儿想破脑壳,他们都没想到洪承畴能这么快就突破第一层防线。好像他们三支队伍刚杀到义勇营前头,内里的清军防线就被突破了。

    聚做一团大举涌来的明军可不是他们事前所想的游兵散勇,那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只看星星点点的火把就能知道他们的数量绝对不少。

    临海清军发现不对后,立刻就有人要调遣部队去堵截。

    毕竟从内层防线到他们这儿,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呢。只要他们堵截住明军,背后的兵马再趁势杀过来,很轻松的就是一场大胜不是?

    但清军想要一分为二,那就要看郑森答应不答应了。

    盘做一圆形的义勇营,进攻能力显然颇为不足。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一点进攻能力都没有。

    于是乎,这场接应战最后的结果也就尘埃落定。

    在西面的清军杀到之前,洪承畴军就已经与义勇营先一步击败了临海清军,就像罗讬、豪格面对‘决死之心’毫无办法一样,后者对于这种不要命的战术也一样无法抵挡。

    可郑森的任务并没有已经完成,相反,这个时候才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刻。

    五六千明军冲破阻拦来到了海边,看着海上的一艘艘战船,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哭了出来。这种得救的喜悦感是能把人的精神给冲的疯的。

    又哭又笑,哭哭笑笑……

    洪承畴都控制不住手下的兵马。而事实上他也没准备去控制。

    手提尚方剑的洪承畴,看着大海上一艘艘战船,再回首看着燃烧着大火的松山城,甚至还眺望远处锦州城,心情那是一个复杂。

    “哈哈哈,哈哈哈……”是非成败转头空,功过又有谁人说?两道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泪水从洪承畴的眼角流淌下来,笑声好不苍凉。

    “本官身负圣恩,提八路总兵,九边精锐,十三万步骑大军来解锦州之围。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洪承畴看着身边的兵备道张斗,“你说我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又有何颜面苟活在这个世上?”

    说话的时候,洪承畴就一直在看着手中的尚方剑,言语落下,就是放声一笑,念叨:“某有负圣恩,有负圣恩啊。”

    说着就抹脖子。看那架势,真好不干脆利索。

    自被身边的张斗忙给拉住,旁边的亲兵看了也纷纷上前,好歹是把尚方剑从他手下夺了来。但脖颈已经划破,鲜血把官袍前的补子都给染红了。

    郑森看了吓了一跳,洪旭也吓了一跳。都上前劝说着,好歹把人送上了船。

    洪旭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对边上的郑森小声道:“大公子,你看这洪承畴是真想以死赎罪,还是故作出这么一场戏的?”

    郑森面颊抽了抽,“怕是后者居多吧。”虽然洪承畴下手挺狠的。但他前头的戏也太多了。

    郑森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白了,此刻摇着头,一脸的不可说的表情。

    二人就此分开,一前一后,郑森再次来到军中。

    清军援军也已经抵到。豪格看到的就是正当前一个大大的半月阵,前方是刀枪,后头是鸟铳,居中还有一门门小炮。而在这个半月阵的后头,大批的明军正乱哄哄的上船。

    这些人鼓着血勇从松山城内一口气杀透两层重围,来到了海边,那提起的气儿就也消散了大半。再让他们豁出命来去与清军厮杀,那真没多少人愿意。就算祖大乐、江翥、姚勋三个还各带着家丁,勉强维持了一支人马,于义勇营背后列阵以待,那士气和斗志比起先前来也不可同日而语。

    说真的,如果没有义勇营,这支杀败清军冲到海边的明军,还真有可能被背后赶来的清军再杀得抱头逃窜,片甲不留。

    因为他们的心已经乱了。已经没有人再把杀鞑当做第一要务,一个个的眼睛全盯着走舸大船了。

    洪承畴自尽未遂,但伤势不轻,人被送去了船上。张斗则没有去,还有姚恭、王之祯,三人都在尽力组织明军乘坐走舸,前往海中的大船。

    秩序倒也没彻底的混乱,因为郑森和他的义勇营还在,但随着清军援军抵到,明军无疑更慌张了一些。

    “为什么不冲?”

    豪格看着前头的海岸线大怒。就那单薄的一道弯月,冲过去了,就是几年名猪羊一样的明军可供宰杀,这多少能吸取他今夜里所遭受的侮辱。

    已经将自己放在了黄台吉继承人位置上的豪格,是很重视战功,很重视自己的威望的。

    罗讬一言不发,临海三部清军中为首的甲喇章京咽了口吐沫道:“肃亲王,郑军鸟铳犀利,奴才等多番与之交手,都被鸟铳打了回来……”

第五十一章 枪林弹雨

    德克济克脸上狠挨了豪格一鞭,左眼都差点被抽爆,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用布条勒住眼睛。然后,心中许会狠狠地咒骂着豪格,人却不得不举着长牌,硬着头皮领兵向前。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豪格大他好几级呢。

    二三百出击的八旗军马步两分,这个时候就是马甲兵也要下马牵着马走,他们的前方则是数目不下三百人的包衣阿哈,然后两翼,百十个蒙军旗兵排出更加零散的队列,打马向义勇营扑来。

    蒙军旗的作用并不是捣毁义勇营的阵列,而是用骑射扰乱明军的射击和队列。并不知道牛庄一战详细经过的豪格,此时的想法与当初的图赖、鳌拜很有些相似。

    只是眼下他手中一没有汉军旗兵做替死鬼,二没有一辆辆盾车,只能用包衣阿哈和长牌,并且给冲锋的八旗兵再披上一重棉甲。

    但德克济克却不觉得手中的长牌,还有身上的双重棉甲就能给自己带来安全。

    明军手里有一种威力极大地鸟铳,一枪打来,百步外透着长牌都可以打穿人的身体。他亲眼见过那一具尸身,胸前甲衣只破开了一拇指大的一个小眼,背后却是碗口大的一个血窟窿。

    那可不是不披甲的包衣阿哈,而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大爷。结实的棉甲在那种火铳跟前,就如薄纸一样不顶用。

    德克济克很直接的把几个人调到了自己身前。

    王德眼眶里含着眼泪,举着手里的长牌腰刀往前走,他不敢哭出来,那是在祸乱军心。鞑子已经砍了好几个人头了。但王德心里怕啊。

    手里的长牌屁用都没,对面一枪打过来了,不死也是重伤。而对于他们包衣奴才来说,重伤跟死没什么两样。

    王德只庆幸自己没有被选去举火把,那才更是靶子呢。

    “啪啪啪……”

    随着蒙古人的出击,对面的枪声响亮了来。战马的哀鸣和蒙兵的惨叫不绝于耳。王德听在耳朵里,就更是胆寒。眼泪鼻涕把一张脸都快糊住了。

    但他不敢放慢脚步,因为一旦放缓,背后很可能就直接一箭射来,叫他毙命当场。

    八旗兵对他们这些汉人包衣,那是根本不当人看的。

    而就在王德这个人群中默默无闻的普通包衣,大步走向死亡的时候,死亡也真的来临了。

    当包衣们冲到弯月前七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候,阵列中的鸟枪兵们就一排排打响了火铳。

    排枪击毙,现时代的特征。

    单独的鸟铳根本谈不上精准度和杀伤力,可在火铳的杀伤距离内,一排排打出去的弹子却绝对给力。

    阵前的惨叫声响从一片,王德两腿一软,人直栽了个五体投地,他反射性的就要爬起来,但两臂刚撑起半身,脑袋上就似乎一热,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了过去。接着头上就流出了什么,然后疼痛感才传入他的大脑。

    王德要大叫,但一瞬间里福灵心至,他没有叫,而是整个人再趴回了地上。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还有火把照亮,谁也没向他多看一眼,那满头的鲜血叫人看了一眼就不会撇去看第二次。都觉得是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

    枪声似炒豆子一样轻快,清军这种进攻方式,义勇营完全没有压力。最前头的包衣也好,两翼的蒙军旗也好,乃至是那些身披重甲的八旗步甲,全被一排排枪子打的人仰马翻。

    直到德克济克翻身上马,“冲啊,杀尼堪……”

    上百个八旗马甲兵催马杀上。虽然没有盾车,但前方的肉盾一样叫他们挨到了可以冲锋的距离。

    那个肉盾指得不仅是三百多包衣,还有百十名八旗步甲兵。

    看到上百骑兵奔杀出来,郑森无有半点惧怕。这一幕与牛庄前的一幕何其相似?虽然义勇营前方没有沟壕拒马,背后也没有一门门火炮。

    “虎尊炮、威远炮准备,投弹兵准备!肉搏兵准备!”

    明知道郑森一行会有陆上厮杀,郑芝龙怎么可能不给他准备些小型火炮呢?

    事实上,郑芝龙从迅雷炮到小型的弗朗机炮,再到碗口铳,乃至是威远炮,船上有的小型火炮是都试过来了一遍。前者或是威力小,或是重量大,全都不适合。

    那适合步兵作战的,最秀的就是虎蹲炮。你别看人家相貌不出奇,可虎蹲炮重量小,单兵即可灵活移动。打散弹,覆盖面广,杀伤力强。

    要知道,义勇营所配的步兵炮,不需要过远的射程,郑森不需要“狙击枪”,而只需要虎尊炮这种灵小巧的‘散弹枪’。

    但偏偏郑家水师里大小火炮数十种,数百上千门,可就是没虎尊炮。

    鸟船、乌尾船就不说了,根本就没小炮。蜈蚣船上也是没有,就连老闸船里也是没有。仅有的三门虎尊炮那都是从清军的库房里缴获的。

    看那模样,显然这种小炮落在清军手里也是‘宝物蒙尘’啊。

    三门虎蹲炮根本不足以护卫整个义勇营。无奈之下,就只能用二号威远炮填补。

    后者炮身长两尺八寸,底至火门高五寸,火门至腹部高三寸两分,炮口径两寸两分,全重百二十斤。

    火门上有活益,以防阴雨。一二百步处可瞄准发射。每次装药八两,重三斤六两的大铅子一枚;装小铅子时,可装百枚,每枚重五六钱。弹子散布面约四十余步,远可及一二十丈!

    这种炮从威力本身来说,比之三五十斤的虎蹲炮也不见有多出色,唯一的优势就是射程更远一些。

    但是‘散弹枪’追求射程这岂不是笑话了么?如果不是无奈,郑芝龙绝对不会用威远炮的。

    明军在辽东屡战屡败,最终采取了防御战略,构筑宁锦防线,主要依靠从西洋引进的、笨重的锐利火器——红夷大炮来守城,而灵活机动的虎蹲炮则不免要相形见绌。

    可郑家的陆师,却是要趁虚而入,瞅准机会,抽冷子般的给建虏一击。那是攻势,虎蹲炮未来在郑军中大行其道,也指日可待。

    施琅嘶声喊道:“号手准备。”

    战马的速度很快,五六十步的距离对于它们来说,根本是眨眼就过。后世的赤军那么穷,打鬼子骑兵的时候也都不惜‘火力’的放二百米就开火,比之步兵足足远了一倍。那就可知道战马的冲击力之强了。

    所以,“开炮——”只靠一排排枪子并不见得就一定能拦下清军的马蹄。必须开炮,必须靠前头握着大刀长枪的肉搏兵。

    “吹号!”施琅的吼声紧随其后,唢呐手吹奏起唢呐,尖锐刺耳的声音透过喧嚣声、马蹄声,瞬间传遍整条阵线。

    义勇营正面,枪林之前,十几门虎蹲炮、威远炮同时出雷鸣,八两重的火药化为艳丽的红色火焰和浓重的白烟,千多枚五六钱重的小弹丸如暴雨一样泼洒向打马冲来的清军铁骑。层层叠叠的弹丸争前恐后的洒向对面,轻松的撕开战马的血肉之躯,撕开八旗兵身上的棉甲,化作大闹天宫的孙猴子,将战马和八旗兵的体内搅得一塌糊涂。

    战场上忽的静了下。

第五十二章 万胜(求收藏)

    战场寂静了下。

    不管是义勇营,还是对面的清军,看到如被大风吹过的麦田一样齐刷刷倒下的大几十号马甲兵,所有人都哑口无声了。

    无数血箭从马甲兵从战马的身体中喷出,多少人连一声惨叫都不及发出,便沉入了永久的黑暗。

    ……

    “啊……”

    世界在停止了一秒后,重新鲜活了起来。

    凄厉的惨叫声奏响起,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其他的马甲兵乱成一团,整个队伍都被打得支离破碎。

    “砰砰砰……”

    明军却还雪上加霜,二三十步中几百杆鸟铳齐齐开火,转瞬就把剩下的马甲兵彻底清场。

    德克济克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百十个马甲兵也都扑街,倒是一些见慢的步甲还活下性命,还有三五十个运气好的包衣奴才。再也没人胆敢朝前冲锋了,哪怕是披着两层棉甲的步甲,也一个个都掉头就跑。

    王德大张着嘴,耳中尖锐的鸣响让他听不清周围慌乱的嚎叫,他只惶恐的看着一步之遥处倒在血泊中挣扎的甲兵,这人忽的在他前方倒地,噗通一声摔地还挺响,然后挣扎惨叫着,叫他才敢抬起头来。

    “是达春?”却是王德认识的人,一个分得拨什库(骁骑校,牛录章京之下)。

    平日里多蛮横的一个人啊,王德就不止一次亲眼见过这人用鞭子活活打死门下奴才。然而往日里趾高气昂的达春,现在却口鼻流血的倒在血泊中,是如此的虚弱。

    王德心中好不高兴,但很快就脸色一正,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该怎么往回跑?是就这么空手跑回去呢?还是……

    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而喻,王德看着达春,心里道:算你走运。

    清军阵列里,豪格张大了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对面的明军枪炮也太是犀利!感觉与先前明军时候全然不同。

    竟然有待骑兵近到了二三十步还能保持竖立、整齐,不滥射、乱发的火枪兵,是他眼睛出问题了吗?

    要知道,往日野战,百步距离时,明军就能有人开枪,七八十步时,是必然会开枪。所以,等到清军冲到四五十步远的时候,反而很安全。都可以停下马来拿出弓箭,只要几波箭雨发过去,明军火枪兵就已经大乱了。

    届时,八旗兵再打马冲去,那就无往而不利。

    可现在,对面明军的火枪兵竟然可以做到严整如此,火炮+火枪……,豪格犹豫了。

    这要挥兵攻杀,没盾车,没火炮,甚至连蒙汉军和包衣奴才都没几个,那要填进去多少人才到头啊?

    豪格环看周遭,这除了一些两红旗的人马,主力就是他正蓝旗的人马了。他可舍不得挥霍!

    哪怕让松山明军逃跑了,他也舍不得拿手下的兵马去死磕枪炮。

    义勇营背后,先前还如临大敌的祖大乐、江翥、姚勋三人,此刻已经满脸的喜色溢于言表。

    “无怪郑大帅北上辽海不过三两月间,就做下了这般大事情。有精兵如此,何惧鞑虏,何惧鞑虏?”江翥跳着叫道。

    都是带兵的人,豪格能看出的不同处,他们又岂会看不出来?

    就是被张斗等人紧张的组织秩序的那些散兵们,这时候也兴奋的大叫起来。“万胜,万胜……”一个个心中对于郑军本就高炙的感激转眼便更上一层楼。

    郑森却半点没有松懈,义勇营上下也没有欢呼雀跃,而是迅速装填弹药,对着对面的清军,继续枕戈以待。

    什么时候明军全都上船了,那才是他放松神经的时候。

    清军阵列里,大军的侧面。一身披重甲的牛录章京,拍着王德显得有些消瘦的肩膀,沉重地笑着:“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达春若能捡回一条命来,都是你的功劳。”

    王德一脸的受宠若惊,人忙跪在地上,也不顾脑袋上的伤口,磕起头来道:“奴才不敢当,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牛录章京对他倒是更满意了,“起来。你是个好奴才,忠心的奴才。爷记下你了,王德。”抓起跪在地上还不敢动的王德,一把把人提了起来。“去把阿哈们都聚起来。等活着回去了,爷再提携你。”

    他们这波‘败兵’倒是不需要再担心上战阵了,死里逃生的包衣们却是有可能再被提上前做替死鬼,那前提自然是豪格会接着打下去。

    可事情进行到现在,豪格还能打下去吗?

    先前的百十马甲兵被对面的枪炮一击扫荡干净,那是他们队列拉的散,可如果是三五百骑冲锋,那十几门炮一起开火,还有那几百杆鸟铳一同开火,是不是也能把三五百骑给一同撂地了?

    那不管豪格有多么的不甘心,现在的局面就是清军都生出了担忧。

    “肃亲王……”罗讬打马与豪格平齐。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眼神一对,便已经心里明白了来。他们都想再打!

    一个是松山清军主将,一个是东线清军主将,松山明军溃围而出,二人身上都有洗不清的罪责。这时候怎么能不努力?

    “用马,几百匹马一起冲过去,由不得他们不放炮开枪。后面跟着我八旗勇士……”罗讬拿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豪格拍手大赞。

    很快,数百匹健马被清军集中在一起。

    郑森攥紧手中的宝剑,对已经‘归队’的李武说道:“你速去后队,问他们敢死队还有人没人。”

    都不是傻子,清军把那么多马聚集在队伍前,想要干啥,溢于言表。

    “昂昂昂……”一匹匹健马高鸣,然后在几名马甲兵的驱赶下化作了一片海潮,向着义勇营猛扑来。

    “放!”百步之外,义勇营的枪声就响亮了来。

    战马一匹匹倒地,或是在受伤之下疯狂的乱窜,这很是扰乱了马群的队形和速度。当然,也有不少马匹在受伤之下,更加疯狂的向前方冲来。

    “轰轰轰……”十几门大炮齐齐开火。一颗颗铅弹铁丸迸发出去,就犹如渔翁撒出去的大网,将奔到近前的滚滚‘洪流’完全笼罩。

    一时间战阵前到处都是战马的哀叫哀鸣声音。整个马群已经无法约束,一匹匹良马四处乱奔。

    而就是在这个空档期,数百八旗马军夹杂着剩余的战马,继续猛烈扑来。

    “投弹……”

    半月阵中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唢呐响,一颗颗手雷被投掷了出去。距离由远有近,毕竟他们不是专业的投弹兵,或是只有三五丈远,或是有五七丈远。

    但是与枪炮相比,这一批手雷弹雨,显然‘击发’速度更快。

    后者根本不需要瞄准目标和节省弹药,所有人的第一任务,就是把身前的手雷点燃引线,然后向前投掷出去。

    一朵朵爆开的烈焰中江翥咽了一口吐沫,对着身前立着的数十名敢死队员,摆了摆手。他们,似乎不用去决死了。

    “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手雷此物,大有可为!”

    海上,已经包裹好伤口走上了船艉楼的洪承畴,看着半月阵前似鞭炮炸响的手雷弹雨,高声叫道。

第五十三章 反转大戏(求收藏)

    哗啦啦的雨水不停歇的下了数日,牛庄气温下降明显,才是七月,就已经叫郑芝龙感到了一股冷意。

    这小冰河气候,也是叫人佩服!

    牛庄城一片静悄悄,城外清军大营也是一片寂静,两军对垒都两三个月了,清军的士气明显有下挫。

    很无奈又很正常的事情,当大军屯于坚城之下,久攻不克时候,谁都无法让进攻一方的士气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高昂。

    多铎抵到牛庄之后,趁着郑芝龙派船队南下的机会,倒也发起过几波猛攻。

    用一门门红夷大炮把城前的胸墙打的千疮百孔,把牛庄西城墙也扫荡的不轻。

    那是一种相互伤害,是一种勇士才能发起的搏斗。

    城头和城下的对轰,都是一门门红夷大炮。差距还没有弓弩来的大,因为这个时代的火炮的精准度是很成问题的。

    但城头总是处于优势的。城下的清军,处于挑战者地位的清军,重要吃些亏的。

    两边比的就是谁更持久。

    或者说,就是比的谁家的大炮更多,谁家的炮手更多更厉害。

    结果,郑芝龙的血显然更厚。

    不说满清的火炮并没全部集中到牛庄,那郑芝龙显然也没有,但就牛庄这场战斗言,多铎明显是耗不过郑芝龙。

    虽然数日的炮战也给郑芝龙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比如城外的防御工事被摧毁,还有城头上的女墙、城垛受损严重。

    打的虽有点惨,但比起清军的损失来,这点损失就完全是值得的。

    多铎停歇了几日,一计不成就又生一计。数十日的两军对垒中,可不是只有现在才下雨,关外也没这么干旱。

    多铎的想法就是趁着下雨天夜袭!

    为什么是夜袭呢?

    因为夜袭对枪炮的副作用显然更大。

    他是不会白天打的,郑芝龙在城垛女墙修葺后就给它安装了顶棚,当然,在这个时候,这叫战棚。

    中国很早就有这种守具了。以长木抗于女墙之上,大体类敌楼,可以离合,设之顷刻可就,以备仓卒城楼摧坏或无楼处受攻,则急张战棚以临之。

    简而言之,就是个可拆卸或组装的棚子,用以城垛遭受破坏后修补城防,以便可以迅速架起来,居高临下地反击敌人。

    郑芝龙现在把它当扩大化,可以覆盖整个城墙面,一眼看去,如是给城墙加了个盖。

    这般一来,雨水对城头枪炮的影响就被消弱到了最小。多铎自然不会白日里去叫手下的兵马白白去挨枪子炮子。他只会让手里的包衣阿哈们拼命的去填护城河,摆出一副要强攻猛打的架势来,实则白日里是雷声大雨点小。

    到了夜色降临,这方才是重头戏。

    雨夜偷袭城池一样是一个技术活。风雨声虽然能掩盖住远处的行动声,但到了近处,那反而是麻烦。坑洼太多,一脚踩进一水坑里,那响动就足以惊动值夜的郑军。

    而也不清楚郑军是从哪想出的怪招,竟然在夜中放起烟花,那昙花一现的光明,足以照亮城前大片大片的空地。虽然并不能让人在一瞬间里扫描全场,可要是大规模的偷袭,那也不可能隐瞒得住。在来牛庄之前,多铎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怪招,谁让那是郑芝龙前世小说里看到的YY呢。

    也所以,多铎根本就不玩偷袭,人家是夜袭!

    只求能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大批的步甲兵以最快的速度杀到城下,靠着云梯,蚁附而上。再从后方运来了一些小弗朗机炮,对城头守军进行骚扰。

    多铎对自家兵马的冷兵器肉搏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郑军在他心中就只是枪炮犀利,肉搏上的能力可没有半点表现。那种心态就很像18世纪老毛子的名将苏沃洛夫——子弹是笨蛋,刺刀是好汉!

    事实上,郑军在肉搏能力上也确实不如建虏的百战精锐。但关键是有一堵城墙啊。

    只说冷兵器战争里,守城能占据多大的优势啊。再有反应过来的枪炮手补刀,多铎下定决心的进攻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就收兵回营了。

    无奈何,伤亡太大了。

    不管是枪炮的杀伤力,还是一颗颗手雷的杀伤力,都让清军承受不住。

    黑夜是让强炮手的视线受到了遮蔽,很大程度上消弱了枪炮的威力,可他们远处不打,往近里打总是可以的吧?

    铁人军又不是薄纸一般的废物,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有着优渥的待遇,更跟着郑芝龙打了几场胜仗,那身心全都受到了磨砺。站在城头,居高临下,岂是八旗步甲能轻易撕碎的?

    有了坚固的防御后,枪炮之力即便发挥出不到一半的威力,也让够清军吐血的了。

    多铎本以为自己很强大,能顶住压力,他早就有预料,这夜袭便能得手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可他没想到数字增涨会那般的神速。那压力估计能跟作者君看着后台的收藏数许久不见动静时候,内心一样的拔凉拔凉。

    多铎承受不了这般快的伤亡速度,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就被叫停,图自在战场上留下大片的尸体,给郑芝龙留下了数百颗脑袋。

    然后,牛庄战场就彻底静了下来。

    郑芝龙不知道对面清军是否还会换帅,也不见有大批的援兵抵到,事实上,那之后满清上下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盛京城了。

    黄台吉抓到了多铎的把柄岂会轻易撒手?

    但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就在黄台吉得意洋洋,自诩稳操胜券时候,松山城外的豪格忽的给自己老子放了一颗大卫星。

    那不止逃走了洪承畴和几千松山明军,甚至还叫王廷臣引着两千残军进入了杏山城。后者杀出松山南门时,手中军力近乎四千,一夜激战后,只有强强半数的人随他成功突入杏山,损失不可谓不大。但这已经可以说是一个胜利!

    因为杏山城外还有阿济格率的两白旗兵马啊。

    连同洪承畴带走的人马,万多松山明军,逃出了七八千人。损失虽然不少,但已经堪称一场成功的溃围战了。更不要说明军溃围战中还杀死杀伤了不少八旗兵。

    那惨败之痛,较之多铎,岂不胜出十倍?

    黄台吉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黄台吉很快就稳住了根脚,他削去豪格的爵位,罚没豪格牛录、银两、甲胄、雕鞍马、素鞍马等,可是这重要吗?

    不重要。

    因为他即便削了豪格的亲王爵位,只剩下一和硕贝勒爵的豪格依旧是他黄台吉的大儿子。

    他罚没豪格的牛录,那牛录又不会飞走了,或是落到别人手里了。那是落在了黄台吉自己的手里了。这有什么区别?

    至少在黄台吉眼中,这根本没有区别。

    所以他下狠手削了豪格一顿,那转过手来,自然也要向多铎下刀子。

    但多铎也不傻啊,多尔衮更是精明,早就给弟弟出了主意,让多铎一口咬住豪格。将两者完全挂钩!

    因为多铎的败绩比之豪格可差远了,黄台吉能怎么收拾豪格?再狠心还能夺了豪格的正蓝旗主位么?夺不了豪格的旗主位,那顶多也就三五个牛录,再多了,可就动摇豪格所率的正蓝旗的根基了。

    这可不是豪格能接受的,也不是黄台吉所愿意看到的。

    他几个儿子里头,就豪格像样,能成为他的帮手。早年黄台吉为了给豪格增强实力,可是寻个理由把两黄旗与正蓝旗混编,分给他一批牛录的。

    如此,就在郑芝龙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盛京城内已经上演了一处处反转剧,甚是欢乐!

第五十四章 觉华岛上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求支持,求包养……

    ****

    觉华岛上。

    一天的忙碌作罢,江哲明明已经回到屋内,眼睛一闭却似乎还能看到人头攒动的难民,耳朵里也满是闹哄哄的嘈杂声,只觉的自己脑门都是胀痛的。

    他怎么就落到如此个地步了?

    不就是跟着沈楠光凑了个热闹么,他可没有给郑家效力的打算啊。怎么现在就成了陈于阶手下的小管事了?

    沈家人真是卖的一手好朋友。

    “公子,热水提来了。”

    揉着眼角的手一停,江哲看着眼前的小厮,那光溜溜的脑袋直闪瞎他眼睛。“下去吧。我梳洗完毕了自会喊你。”

    虽然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家生变故的他,实则早就养成了自己动手的习惯。

    原籍湖广武昌的江哲,是在张献忠兵克凤阳时候举家迁往的江南。

    所谓“落叶知秋风渐凉”,大明朝的中都都被流寇打破了,那天下还能太平吗?彼时年方满双十的江哲,冥冥中就感觉武昌非是久安之地,劝说寡母迁去更加安全的江南居住。后者并非有大主意的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还真的让江家逃过了不久前张献忠取武昌的一劫。但可惜的是,在这之前,江哲的老母新妻,就已经前后病故了。

    伶仃一人的江哲并没有继娶新妻,反而就那么一个人在江南浪荡来。此番借着与沈楠光的交情,随船北上,目的当然也不是要给郑家效力,而只是为了见识一番明清之局势。当然在表面上他只推说是要见识一番关外风情。

    却不想陈于阶手下缺乏人手,求到了沈廷扬跟前,后者转手送出去了一批人,内里就有沈楠光,那自然的就也少不了江哲。

    梳洗过后,自觉的身子一轻。

    江哲唤过配给的那小厮倒水,自己坐到桌前,翻起了手中的本子。

    丁壮、健妇、老弱、妇孺,除了这些大框架外,还有的就是这些人的姓名、籍贯、生辰、人物关系,以及个人技能和具体的身体状况。

    总之,从种地的到打猎打渔的,从木匠、铁匠,到瓦匠、铜匠、皮匠,乃至账房、郎中、读书人等。全都分门别类的另立成册,并把里头的一些手艺人和账房先生、读书人单独编在一个支队里。

    这不是要重点改造,而是要‘另眼相看’。

    觉华岛上现如今施行的是“按劳分配制”,简单的说来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倒也不是真就一点也不得,却只一碗稠粥,勉强果腹。

    这一制度配合着工分制,以及各方面皆与工分划上等号的工作量,完美的解决了那些没皮没脸的老油子的问题。一切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你完不成工就得不到工分,没工分你也就享受不到好的待遇。

    这工分一定程度上就代替了银钱!

    这让江哲很是感到新奇。当然,给他印象最深的还是按劳分配制度中的分工。那不止是有出力气的,还有动脑子的。不管是记分员、技术员,还是工头,乃至是医护、仓管等等,那与掏苦力做工的基层工人都有着不小的差异。

    比如他江哲。身边不止配的有一个贴身小厮,更被安排进了现下的住所。平日里,吃的、喝的、用的都与基层工人有着很大的不同。

    可这“不同”的待遇并不取决于他的身份,而是取决于他的工作,和他自身工作的完成度。

    他所得到的一切不是因为他是沈家人推来的人才,而是因为他胜任了自己眼下的工作,并且带着手下人做的很好,所以才有了如此优渥的待遇。

    这看似相同的事情,细细思考,却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还有岛上的幼儿和身体并不强健的妇孺,那些个工匠被组织起来做技术工,健妇也下到场地里做工,可剩下的幼儿却被组织起来接受蒙学。虽然这蒙学与正统的蒙学似乎并不相同,更多是教了一些字,然后是算术。但郑家能有此心,难能可贵不是?

    身体不佳的妇孺们也被组织起来制作衣物,这个很多妇女都手到擒来,还有灶火上做工,以及衣物清洗和居住区的卫生打扫,都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能说可以把所有人都安排的各司其位,但郑家的份心也叫江哲很觉得慰藉。

    同样做过‘逃难者’的江哲,对于这些被郑军救回的百姓,真的没有鄙视而只有怜悯。

    降奴了又如何?这都是朝廷的罪孽,就像当初他不也选择了逃避么?

    也是这心中的怜悯,江哲口中每每抱怨着,实则却做得尽心尽力。

    “玉龙兄,玉龙兄……”屋外响起了沈楠光的叫喊声。这人是沈廷扬的族侄,而江哲也是通过他才来到了的觉华岛。

    后者也被沈廷扬‘送’给了陈于阶,因为头脑灵活,更因为背景深厚,而在陈于阶身边做秘书。

    秘书,这又是郑家的一新鲜事,笼统的说与过往的长随相似。但区别在于,长随依附于个人,秘书却属于组织。江哲也是读过书的人,虽没有进学,却也知道“秘书监”的由来,不知道这秘书监是不是就是秘书的由来。

    (进学不是上学,科举里,考入府、州、县学,做了生员,叫做“进学”,也叫做“中秀才”。)

    江哲放下手中的本子,起身相迎。

    然后在看到沈楠光的第一时间,就无奈又气败的闭上了眼。天天玩兵棋推演,纸上谈兵,有意思么?

    “当然有意思!”

    沈楠光毫不客气的说,便催促着小厮腾挪地方。于各类闲杂书籍看了一屋子的江哲不一样,沈楠光是一个标准的读书人。只是近来被时局刺激的忽然喜欢起军事来了。当然了,这当中未尝也没有被郑森刺激到的缘故。

    这个年龄方才十八岁的少年,破盖州,救松山,近来这名头不要太火。别说沈楠光了,就是江哲都有些好奇和不服气。

    是的,不是钦佩,而是好奇和不服气。

    因为在江哲的眼中,郑森无论是克盖州之战,还是不久前掀起轩然大波的松山一战,他都不是主角。

    前者的主角是调去了清军主力的郑芝龙,后者的主角,不管是领兵东进的洪承畴,还是向南溃围而出的王廷臣,甚至是粉身碎骨的朱文德,那光彩都不是郑森可以覆盖了的。可同样江哲也不能否认,郑森带着义勇营于松山海岸硬怼了清军两拨的功劳。

    不是有他做了接应,明军便是能杀出重围,见到了生机活路,见到了一艘艘走舸的瞬间,也肯定会一百八十度大变样。最后免不了被追击的清军尽数给屠戮了。

    只有少量幸运儿和军中文武高层,才能幸运的上得大船来。

    但江哲就是觉得郑森的这些成就并没甚困难,没甚了不起!

第五十五章 知己(求收藏推荐)

    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作为一个无甚来历背景的人,江哲凭什么对郑森的‘成就’不以为然呢?

    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觉得他上他也行!

    如果把郑森所得到的那些条件给江哲用,江哲觉得自己没理由输给郑森。那么,如此这般的郑森还有甚好佩服的?

    有了这种想法的江哲,再如何,又怎么会对郑森感到服气钦佩呢?

    “毕竟三比零,我上我也行”的梗啊,那可是一度火遍全网络的。

    虽然在这个世界,郑森是打了鞑子一个三比零,而不是被鞑子打了个三比零。可江哲就是不服,平日中颇有点自视甚高的他,心下里认为就是一中庸之才,只要恪守本分,得郑森诸多利益,也能成事。

    在他的眼中:第一、郑森有大批的青壮供他来挑选军兵。第二、郑森有充裕的钱粮物质来让他养军。第三、郑森还有一些好老师——他爹郑芝龙,亲手教他练兵。

    自从郑芝龙扬名始起,他一手持棍棒,一手持兵书,数月苦练军兵的消息就已经广为传播了。

    不怕时间对不上。因为有蒋德璟的么。去年很早他就提议让郑芝龙领兵北上,这时间只要混淆一些,那俨然就是严丝合缝的。

    蹭了郑芝龙的热点,戚南塘很是火了一把,虽然这点小火,人军神若地下有知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但在江哲这种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却甚是认定,郑芝龙定然寻到了戚家军当年老兵,然后还一定是“照顾”了半点无军伍经验的郑森。

    如此好的条件,配上郑家不缺钱粮的优渥待遇,还有郑芝龙给儿子准备的兵甲枪炮,郑森凭靠着这般‘实力’硬怼了豪格两拨,很难吗?

    你说是年青气盛也好,你说是心高气傲也罢,甚至还能说江哲有些红眼病,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对郑森的成就不怎感兴趣的江哲,连带着对所谓的兵棋推演也不感兴趣,后者于他眼中就是一游戏。

    真实作战,为将者可不能把手下将士当做屁都不会放一个的木头人,一个个简单的数字。后者都是有心的,前军死伤过多的话,他们不止会士气大跌,更可能会发生骚乱甚至是抗命。

    当然,这也不是说这兵棋就半点意思也没有,至少那规定里有地形、路程、行军速度、辎重等方面的限制归化,有着一整套的规则来根据情况增加或消减军队的各属性,还有居中的裁判,用上帝视角来告诉你有没有用遇伏,以及行军、布阵、交战的限制条件和结果等。

    对于文人而言,这还是一个很不错的游戏的。

    而要是有第二个穿越者,也肯定能一眼看出来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兵棋,规则相当简陋,跟后世规则已经完善的兵棋相比,这还真就是一个游戏。

    偏偏那沈楠光还就爱玩这个游戏,还每每都玩相同的局。

    不是让江哲扮演清军鞑虏,用刀枪弓马来与装备着大量枪炮,并且有着不少骑兵的明军对抗;就是还原松山一战,让江哲来演豪格,自己做郑森。这在江哲眼中有个屁的趣味。

    但是,江哲真的拒绝不了啊。

    当日他迁到江南,人生地不熟,不是结交到了沈楠光,托了沈家照顾,可会有的苦头吃。更不要说,随后两年里。母亲、妻子相继离世,非是沈楠光,一片炙热心肠,暖慰人心,江哲还真不太可能那么快就从颓废中走出来。

    “广明兄既然对军兵一事如此热衷,何不早投到郑帅麾下?”江哲不怀好意的怂恿着沈楠光。因为他知道,就算沈楠光真的脑子一热投了军,也肯定成不了。沈廷扬拽都会把他拽回来的。

    毕竟他是一举人!

    在整个崇明沈家的后辈里,沈楠光非是嫡脉,却被上下老辈齐齐看重,那就是因为他是举人。那是有很大希望科场得意,金榜题名的。

    沈家缺钱吗?不缺。

    沈家缺势吗?也不缺。

    但沈家缺功名吗?沈家缺。

    就像当初郑芝龙上岸之后急着融入到统治阶层中一样,沈家也富贵了无数年,沙船帮声势可真不小。不然沈廷扬怎么能以‘国子生’的身份为武英殿中书舍人?

    虽然到了朱明朝,这中书舍人的份量早不能同当年相比,甚至一度没落到沈家这类的豪富人家步入官场的敲门砖,但也不能真的把它看做泥沙。能让子弟以‘国子生’晋中书舍人的家族,那无一不是地方上绝对的实力派。

    再说沈廷扬从中书舍人职位,一跃加了户部主事衔,然后又顺利的从户部主事晋升为户部郎中。执掌关外钱粮转运,沈家真的不缺势。

    就如早前的郑芝龙一样,沈家缺进士,缺正经出身,科场中第的进士。沈廷扬在入国子监前,可只是一诸生,也就是一个秀才。要不是实在没那天赋,沈廷扬何至于要去走邪门歪道?

    沈家唯一比当初的郑家强的地方在于他们的根基远比郑家深。

    沈家是崇明几百年的望族,与江南士绅乃是一体!而郑家则才是刚上岸洗白了的强盗,脸上的狰狞都没散去。

    故而,沈廷扬和沈家无论从名望还是清誉上言,都甩的郑家见不到尾。

    这种情况下,沈楠光要去从军,还是跟郑家混,如何可能?

    “玉龙兄果是小弟知己。”沈楠光激动的握住了江哲的手,“小弟亦有投军报国之念,这道德文章于此乱世当的甚用?是能羞死鞑虏,还是能感化鞑虏?那二十年来殉死的一个个高官,哪一个不是一肚子的锦绣文章,可在鞑虏的刀枪面前有何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世人诚不欺我。”

    “如此,小弟又何必把大好光阴尽数辜负了呢?与其在经卷中白了满头黑发,不如去军中效力。纵然四体不勤,无能战阵杀敌保国,却也能为军中教导。”

    说话中沈楠光的情绪激动来。“郑帅有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八字震耳欲聋也。小子敢不尽一己之力?”

    情绪激动中的沈楠光自觉的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那所谓的‘教导’,就是郑芝龙在军中安排的政治辅导员,诉说家国大义只是其一,日后还可政工,还可以教军丁识文断字。

    深受前世见闻影响的郑芝龙,一刻都没有忘记赤军染红全中国时候的‘南下干部’。

    只靠大员那儿的培训可不见得够,倒是军队,最为是一个大熔炉,只要工作做到位了,退伍军丁未尝不能一用!所以,他就专门设立了“教导”一职。

    沈楠光两眼炯炯的看着江哲,“楠光素知晓玉龙兄才智高深,志向深远,如今何不与小弟结伴?去到郑帅麾下,亦能尽展胸中的抱负。”

    在不少沈家人眼中,江哲那就是沈楠光自己拉拢来的心腹班底,是日后沈楠光做官时候的幕僚请客。但沈楠光却从没有这么想过。

    他自始至终都视江哲为挚友,对江哲的才智佩服有加。

    江哲半响不说话,“广明兄如此念想,不知道五梅公可否知道?”五梅公是对沈廷扬的敬称。他心中不知道怎的忽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次……,真的被逼到了不得不答应的地步了。

    “叔父倒是支持,只是叫小弟自己想好了。就是岛上还有几个长辈没能说通。但此事不当紧,有了叔父【沈廷扬】的支持,此事不难说定。”

    江哲心中一凉!

第五十六章 变化(求收藏)

    闽省泉州安平城。

    一支规模宏大的船队正在此地汇聚,郑芝豹身披战甲,近来领着水陆军将领是频频出现在港口。显而易见,郑家这是又要有新的动作了。

    张肯堂等闽省政坛上的一干大佬这段时日里也频繁出现在安平,更有不少的闽地士绅陆续前来拜访,那水路也好,陆路也好,一度是车水马龙,人头络绎不绝。

    郑芝龙率军北上后做下了如此大事儿,叫整个闽省都极有光彩。更不要说,人郑家至今还在守牛庄,入冬后还要守觉华岛。如今这支船队是郑家向辽海运送的最后一批补给,闽省各界岂能无有表示?

    当然了,对于很多士绅而言,郑家守牛庄、守觉华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郑芝龙把洪承畴给救了。

    这对于闽地士绅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

    因为啊,这洪承畴虽出身贫寒——当然洪氏家族并不贫寒,只是洪承畴家贫寒。但娶得老婆却不贫寒,那是当地名门李氏之女,与康麻子时期的李光地同族。给儿女结下的亲家更不贫寒。其独子洪士铭至今方才十二,还未成婚,却已经与晋江官宦名门林氏女定下了亲事。亲家公乃前礼部尚书林欲楫。

    长女嫁给了一样是官宦名门的晋江陈氏子弟陈胤文,其父是前山东布政使陈亮采。

    次女嫁给晋江蔡文学,还是一名门望族质地。亲家公蔡鹏霄巡按宣大,这是绝对的清流。

    最小的女儿,嫁给了曾为升,乃前登莱巡抚曾化龙之子。

    可以说是将泉州地界的名门望族一网打尽也。而有了这个基础,洪承畴那在整个闽省士绅中都是一块响亮的招牌。人家也真是有本事!

    郑芝龙人不在闽地,还感受不出,那郑鸿逵是郑家留守的头脑人物,近三四个月来,那是明显能感觉得到闽省官府与士大夫阶层对于郑家释放出的善意的。

    如果是放到两年前,郑鸿逵定能欣喜的手舞足蹈。可现在,他虽然还是高兴,却已经少了最重要的那点味道。

    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清丈田亩。

    只此两条就注定郑家是要站在一切的世家大族的对立面的,所以,表面上高兴高兴也就是了。

    真到了动刀子的时候,还能指望着那些士绅们能念着前头的好儿,对郑家口下留情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太幼稚。

    郑鸿逵在应酬着官面上的人物,陈鼎在接待着名门望族,士绅贤达,郑芝豹在提领着军事,三者还要分心于造船厂和枪炮兵甲的制造等,只有施大瑄一个在临阵磨枪,继续严格训练着眼前的队伍。

    一支三千人的预备军。

    郑芝龙离开闽地之后,郑氏集团对于新陆军的培育依旧没有断层,一批批北地移民来到大员,那不管是个头还是力量,真的要碾压这个时代的南方人。

    虽然这些人会经受到‘水土不服’的考验,但作为一个穿越者,郑芝龙对于‘水土不服’的问题又怎么可能全无了解?

    用后世的科学来解释,所谓的水土不服,就是因为饮食习惯和气温环境因素的差异而产生的病变。

    后世人都知道,吃下的食物是通过胃液消化后,来到肠道,又要通过肠道菌群的消化吸收。

    肠道菌群是一群寄生在人体肠道内的微生物,它们大约有几千种,有几万亿个,这些细菌对我们的健康有广泛而重要的作用,各种各样的疾病都或多或少地与它们有关。

    不同人的肠道菌群特点是不一样的,在你长期形成饮食习惯时,你的肠道菌群结构也已经趋于平衡。简单的讲,就是你的肠道菌群已经自动形成了与你的饮食结构和生活习惯相匹配的组织形式,这种组织形式是与你长期形成的较为稳定的饮食习惯相关联的,它们在帮你进行食物的初加工。所以,当由北方面食结构决定的肠道菌群,遇到一份南方的大米的时候,不适应的情况就一定会发生,只是程度的轻重罢了。

    郑芝龙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改变饮食,新陆军的餐饮,不止有南面的大米饭,还有北方的白面馒头和粗粮饼子。这就是有了对抗‘水土不服’的基础了。

    并且,人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强弱因人而异。温度、湿度等对人体影响很大,可以导致外感、咳嗽、皮炎、关节疼痛、失眠、血压升高等症状。

    可是说真的,这些难民流民能够活到被郑氏收拢接受,那身体适应能力弱的人,早就已经见阎王了。

    那一船船被运到大员的难民,身体强弱不去说,至少适应能力是真的不差。加上大员基地的一系列卫生要求,比如冷水不能喝,要多喝茶。饭前饭后洗手,大小便和污水都有专门的地方……

    这种情况下要还有人身体严重不适,甚至是死了去,那也只能算他倒霉了。

    施大瑄作为郑氏集团在大员的主脑,但早期时候他并没甚真正权利的,大员早已经是郑家的禁脔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城池,成百上千的村落,这都是郑家的佃户。施大瑄,乃至前任的洪旭,这都是一个安保队长而已。

    可随着大批北地难民的来到,随着新陆军的组建,施大瑄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他成了新军总管。

    虽然这“总管”很有些大管家的意思,而不是真正的统帅权。但权利也不小,至少能取决于谁先进入新兵营,成为一个正式的新陆军。

    难民的素质很不错,之前说过的,这些难民历尽千辛万苦的活到现在,忍饥挨饿的熬了这么久,妇幼老弱基本都没有熬过去,所以剩下的这些难民,生命力和身体素质都是比较强悍的。

    女的是健妇,男的就是壮丁。

    在南下之前,又经过了一些天的修养,气色也都很快的恢复了过来。那完全就是带兵之人的天堂,闭着眼睛挑人,都选不出几个走眼的。

    郑芝龙人还在的时候,施大瑄真就是一个纯粹的大总管,但现在郑芝龙去北面了,郑鸿逵、郑芝豹等人的精力又多在安平,对于大员不说是完全放松,但也绝没郑芝龙在的时候盯得那么紧。

    于是,施大瑄就有了更多的机会来深入新军。倒不是说他有了‘新想法’,而是施大瑄本来‘固定’的前景猛地变开阔了。

    谁都知道新陆军对郑氏集团的重要性,但想要更深层次的去接触、了解新陆军,却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机会。

    现在,施大瑄拥有了这一机会。

    以至于,半年时间后,郑芝龙传来命令要调一拨新军去觉华岛时,那郑氏集团的一干大佬看来看去,竟只能让施大瑄来统兵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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