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未曾设想的道路 (五更结束,求一下首订)
“养神?”
“是啊。”
路明非就大大咧咧的解释。
“那面具你知道吧。”
“老厉害啦。”
“该怎么形容呢?”
“嗯,你就理解我斩了个人格出来,容纳在了面具里。”
“这就是阎罗了。”
“斩了个人格。”
路鸣泽想起那一日在无望天里的见闻。
端坐于天上的人影。
难怪觉得这人像是路明非,又哪里有些奇怪。
“原来如此。”
路鸣泽尝试着总结。
“可以这么说,阎罗是你,但你不只是阎罗。”
路明非一点头。
“对,就这意思。”
“小孩子挺聪明嘛!”
路鸣泽浅浅的笑了。
“但现在呢,比较麻烦。”
路明非继续诉说。
“阎罗太强了。”
“而我修为有限。”
“尽管前阵子已经在有意识的加强养神法的进度。”
“但相对于阎罗的无望天来说,真是杯水车薪。”
说道这,路明非想了想。
“这么形容吧。”
他说。
“阎罗呢,你就理解成一百米高的巨人用的斧头。”
“而现在的我呢,充其量只是个刚开始走路的小孩。”
“虽然这斧头有自己的思想,也能配合我这小孩。”
“但斧头终究只是斧头。”
路鸣泽若有所思。
“就是说,青铜面具无法自主行动。”
“差不多。”
路明非说。
“哪怕有斧头的配合。”
“小孩想要挥舞百米巨人的武器,就算勉强驱使开来,最终也还是会伤到了自己。”
“同时,那斧头也会付出庞大的代价。”
到此,路明非摇头。
“这便是,我现在的情况了。”
“强行展开阴司黄泉,镇压诺顿,也真是够呛。”
“就是说,哥哥你接下来,要着重加快那……养神法的进度了。”
“理应如此。”
路明非点点头,又是摇头。
“但也不可操之过急。”
“武道一途,讲究齐头并进,心境修为都不可落下,否则寻常时不显,到得外罡甚至将将武圣之时,当真个后患无穷。”
“这样啊。”
路鸣泽抿着酒。
“武道,武道。”
“真是夸张。”
“是吧。”
路明非又眉开眼笑了。
“我老厉害了跟你说。”
“对了。”
路鸣泽想起来。
“哥哥刚才说的阴司黄泉,是什么?”
“哦,我都忘了。”
路明非恍然。
“还没给你见过。”
他便一抖手,将杯中酒洒于石桌。
伸手于其上一抹。
“你看。”
路鸣泽就见那琥珀色酒液,泛起了波兰,旋涡扭转,待得再是散开,竟是显出了诸般景象。
路明非握着杯盏,笑着指给他乔。
“此乃鬼门关,我那日屠了千钧门,将这宗主拘来,作了这守门人。”
“啧,这千钧门那些腌臜事,我挑两件轻的给你开开眼。”
路明非便满是鄙夷的说起。
大多是武者欺压百姓,随意取走金银,却留下他人家破人亡,为了活下去不得已卖儿卖女,骨肉分离。
自此儿女性命自由都不由己,尤其是女孩子,进了那魔窟也似的窑子青楼,只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要奉迎接客,不肯的就打,饿她,还有那午时散,再刚烈的女孩,也有的是法子叫她们屈服。
你问接的是什么客?
呵,一日十人,二十人,说是魔窟,那便是魔窟,风尘二字多少心酸苦楚,高高在上的武者侠客又哪个肯知。
“他们潇洒是潇洒了,但多少百姓受了苦。”
路明非冷笑。
“这世界本就公平。”
“没有谁生来就该享福。”
“我看哪,一人享福,便有十人受苦。”
“啧。”
他又是一指。
“你看这,嫁衣女。”
“这是孟婆。”
“她们的事,也真个有趣的紧呢。”
路明非挑拣了两件,给路鸣泽讲了。
想他们都是武林名门大派的侠客。
受人景仰,好大的名声。
可哪个又肯俯下身去,听听那些个穷苦百姓喊些什么。
路明非说。
“百姓,可都在哭啊。”
最后,他说了句。
“你莫要看这万鬼千魅,好不凄惨。”
“要我说,这阴司黄泉啊,可无一个冤魂。”
路鸣泽赞同的点头。
“哥哥说的是。”
他又在这阴司黄泉内来回扫了两遍。
轻咦一声。
“诺顿呢?”
他指着黄泉内唯一的深渊。
“是在这里么?”
路明非竟也流露出奇怪的神色来。
“不是,不是。”
“这里是另外一人,他太强了,好不容易拘来魂魄,也是扭曲不得,且随时可能逃脱,我便用整个无望天去镇压了他,方才得了安稳。”
“说来那一战,也真是爽快。”
路明非想。
他龙蛇密录的修为叠加阎罗之威,两者都是半步武圣,算上路明非体质特殊,以及这武圣垂垂老矣,如此多天时地利人和全在他身,最终也差点拼了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但报仇嘛,不得不为。
“哦,不是诺顿。”
路鸣泽便问了。
“那他呢,哥哥你该不是杀了吧。”
“没有没有。”
路明非摆手。
“那家伙和老唐一体两面,杀了他,老唐也别想活。”
“我嘛又不是什么恶魔,主要是想保下老唐的性命,至于这诺顿死活,与我何干。”
“只是……”
说道这,路明非更显茫然。
“当真是奇也怪哉。”
“怎么了?”
路鸣泽生了好奇,便追问他。
“诺顿他,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嘛。”
路明非苦恼的想。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嗯。”
“算了,你自己看吧。”
他索性一挥手。
东方的浓雾散开。
路鸣泽好奇的望去。
在下一瞬睁大了眼。
“那……那是!”
“很奇怪对吧。”
路明非说。
他和小魔鬼一起。、
望着天边那棵通天的青铜树。
有火焰如盘龙缠绕其上。
古拙,苍莽。
仿佛自远古流传至今的神秘图腾。
只是见了此树。
眼前便见着了雷击木,人取火,火炼石,铸成青铜。
如是画面走马灯般流转不休。
又有青铜牛马崩腾如雷。
青铜的鸟儿展翅欲飞。
汹涌的火海倾覆了这人间。
古怪服饰的人们跪地痛哭,在烈火中死去,大地满是哀鸿。
天上云中的巨兽冰冷的服饰。
一幕幕,一帧帧。
尽是此方式借,一切青铜与火权柄相关的过往。
“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了。”
路明非一头雾水。
“明明我把诺顿给镇压在了无望天啊。”
“他怎么,进了我的识海。”
“有区别么?”
路鸣泽梦呓般的问。
“当然啊。”
“阎罗是我,但我不只是阎罗。”
路明非用小魔鬼之前的话回答。
“所以了,我的识海,和无望天,其实是两个概念。”
“但这家伙。”
路明非去看青铜树。
“居然自顾自跑到了我的识海里。”
“而且啊。”
他更苦恼了。
“似乎还要扎根下来,赖着不走了。”
“这谁受得了啊。”
“我都有个无望天了,那么大一个领域,扛都扛不动。”
“再来个青铜树,还不得累死。”
路明非抱怨着。
小魔鬼却忽的转身。
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你说什么!”、
“就……就谁扛得住……”
“不是这个!”
“前面!”
“前面!”
“更前面!”
他自顾自的喃喃,双眼越来越亮。
“扎根!”
“是了。”
“本该如此。”
“逆臣们本就是哥哥你的……”
他忽的闭嘴。
“不能说,说不得。”‘’
他又是笑了。
热切的眺望青铜树。
路鸣泽几乎是颤抖着说。
“哥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也不等路明非答,他已迫不及待的往下说去。
“这是钥匙啊!”
他对路明非说。
“你登基的钥匙啊。”
“登基?”
路明非更迷糊了。
“搞得跟我要做皇帝一样,那个,都二十一世纪了啊,咱不搞封建那一套。”
“哈哈哈。”
“是是是。”
路鸣泽头一回笑的如此开怀。
好似卸下了千钧的重担。
“不封建,不封建!”
他雀跃的说。
“就是啊,哥哥。”
“你不觉得,你这识海单调了些么?”
“有么?”
路明非说。
“还好吧。”
“不。”
路鸣泽斩钉截铁。
他霸道的说。
“单调!”
“单调!”
“太单调了!”
“哥哥。”
他猖狂的笑,张开手臂。
以神明宣告要有光的气势开口。
“还少了,几棵树啊。”
119 长毛 4k
小魔鬼收回手指。
他站在床边。
静静看了一会沉眠的路明非。
目光停留在青铜面具的裂痕上。
以哥哥的意思,他需要变强,而不能频繁借用阎罗的力量。
否则迟早有一天,面具会彻底碎裂。
变强么?
小魔鬼想着。
游戏要加快进度了。
他望向窗外,夜幕四合,星汉灿烂,万家灯火齐辉,人间处处烟火。
路鸣泽久久的凝望。
这就是。
哥哥你热爱的人类么?
自世界的尽头响起马蹄声。
路鸣泽转身。
步伐铿锵一如将军迈上战场。
“来吧!”
他说。
楼下,数旁。
几个吃过晚饭乘凉的老头,三三两两。
观他们偶尔飘向黑衣人的眼神,大概乘凉是假,出来看热闹才真。
毕竟这等架势,除了电视,寻常日子又哪里得见。
一个个黑衣人就跟杀手似的,吓是真吓人,但多稀罕啊。
趁现在赶紧多看两眼,回头跟人聊天也有谈资不是。
正聊的欢,一人左右找了找,忽的就问了大爷。
“嘿,我说,你家那百岁呢。”
大爷用蒲扇柄挠了挠光秃秃的头。
他也纳闷。
“别说,还真是,一天没见着,跑哪去了这崽子。”
老井巷外,黑洞洞的胡同,路灯的光也照不进,地上污水和垃圾恒流,臭气熏天。
长毛跌跌撞撞的撑着墙,耷拉着脑袋,看这模样八成是醉了,且醉的还不轻。
他用力的晃晃头。
迷迷糊糊的找到个垃圾桶,一步三晃的冲过去,也不嫌脏,一把扯开了盖子。
“噗通!”
长毛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圆睁着眼,与垃圾桶里那只僵硬狗头死灰的眼对视。
都说狗有灵性,通人性。
还真不假,至少在此刻长毛看来,那黄狗死灰的眼真像极了人。
勾起了他封尘许久的记忆。
是多少年前呢。
想不起来。
已经很模糊了。
好像……也是个漆黑的夜晚。
那家伙跪在自己面前哭。
可真是难看。
那一晚他就想啊。
还以为你多么霸道无法无天,原来也怕死。
呵。
也是那一晚长毛才发现。
这家伙的心啊,居然不是黑的。
可怎么就禽兽不如了呢。
搞不懂,搞不懂。
长毛撑着地站起来。
他走近了去看黄狗。
借着熹微的星光,总算看的清了。
长毛流露出怪异的神情。
他先是看了眼老井巷。
叹了口气。
长毛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垃圾袋,装好了黄狗,拖着脚步去了公园,扒了块墓,双手放进黄狗的尸体。
填好土,长毛放上几朵顺路采的野花,静静的蹲了会。
起身,将走。
猛的,他想到了。
长毛的双眼瞬间被海潮般的惶恐所淹没。
他几乎已是无法呼吸。
狠狠的跌在地上。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
第一时间看向了网吧。
凝固一般的停了一秒后。
又是不顾一切的望向了紫阳街。
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
却因极度的惊惧说不出像样的话来。
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几个音节。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
是那个人!
长毛连滚带爬得往前跑。
疯了一样。
网吧,柜台。
“他!他人呢!”
长毛死死的盯住网管女孩。
“他在哪里!”
网管女孩显然早已不耐烦。
女孩叼着烟,抱着苍白瘦弱的双臂,冷眼看他。
“我怎么知道!”
“老娘借钱的人多了去了!”
“老娘给泡面的也多了去了!”
“那臭小孩谁管他!”
长毛还是不死心。
“很重要,真的!”
“相信我!”
“很重要!”
他又加重了语气。
鸡爪似的双手死死扣住柜台。
他神经质似的探过上半身。
“告诉我
“那人,路……路什么,他在哪里!”
女孩嗤笑一声。
“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还想找人。”
她套着紫色腕带的手慵懒的挥了挥。
“不说这个了,我这里……”
“够了
长毛用力砸了两下柜台。
像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
女孩显然是吓到了。
她往后退了步,仅仅抿唇。
长毛转过身,又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网吧。
无论大厅还是卡座,都没有想找的人。
他松了口气。
“记住我说的话!”
匆匆要走时,长毛对柜台内的网管女孩说。
“远离他!”
说罢,长毛埋着投,心事重重的离开。
塑料门帘哗啦啦的掀起又落下。
女孩煞白一张脸。
双唇也咬到了发白。
她忽然捂住脑袋,紧皱眉头,大口大口喘起气来,用一条纤瘦的手臂撑住身体,粗暴的拉开抽屉,抓起药瓶,哆哆嗦嗦的好几次才倒出了药粒,服下。
“呼。”
女孩一下子瘫坐进椅子。
她捡起掉落的烟头。
在桌上摁灭,放进嘴里,目无焦距的盯着墙壁,一下一下,缓缓咀嚼。
“当心,对身体不好。”
刚从厕所出来的画家,一边用餐巾纸擦手,一边温和的劝着女孩。
女孩看也不看。
碰了一鼻子灰的画家苦笑着摇头。
良久,女孩呸的吐出残渣。
他拿眼去看画家。
目光在对方的手上停了停。
“你皮肤病好了?”
“一点小问题。”
画家说。
“我说过的吧,不用去医院,它自己能好。”
女孩默然的点点头。
“对了。”
画家看了眼门口。
“你之前说的助手……”
夜可真黑啊。
长毛像是行在荒野的兽。
眼中是饿狼那般疯狂的光。
偶尔又在一瞬间软下去。
那双眼又什么都不剩了,空空荡荡。
“干什么!”
“滚啊!”
“我叫人了!”
“嘿嘿,别这么大火嘛!”
“美女,一起耍耍啊。”
老套的剧情。
长毛跌跌撞撞的走来。
直往几个混混堆里钻。
“干,不长眼啊!”
一个染了黄毛的家伙要拿手去推这醉汉。
就与长毛那一双猩红的眼对视。
黄毛触电般的后退。
那是怎样恐怖的一双眼啊!
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疯狂,恐怖,,又歇斯底里。
俗话说得好。
这人啊,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醉汉,就是个不要命的。
“叫谁滚呢!”
长毛掏出把刀子。
“啊!”
“叫谁滚呢!”
几个混混赶紧退后。
他们看着长毛,色厉内荏的呸了声。
“老子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走了走了!”
“脑子有病!”
几人骂骂咧咧的远去。
穿白裙的女孩心有余悸。
她擦了擦眼泪,挪着步子上前,对着长毛一弯腰。
“谢谢!”
“太感谢您了!”
“如果不是……”
话没说完。
只因她看到了长毛的眼神。
白裙女孩吓的退后。
长毛看了看这人的裙子。
是追忆的神色。
“小雅。”
他轻轻的唤了声。
“什么……”
女孩茫然。
长毛忽的摆出凶恶的脸。
“给我滚!”
女孩吓的连连后退。
“给我滚!”
长毛疯了也似的挥舞刀子。
“下次再来巷子,我砍死你!”
“听到没”
“大晚上的就别给我出来!”
女孩落荒而逃。
良久。
长毛收起刀子。咧嘴笑了笑。
“我吓人吧。”
他低低的说。
“小雅,看到没。”
“我可厉害啦。”
他靠着墙,把全身的重量托付于上,缓缓坐下。
就这样一动不动。
长毛遥望远方的天空。
明月高悬,上柳梢头,复下西山后。
启明星亮了。
天色将明。
长毛还坐在黑暗里。
他一动不动。
若不是还在眨眼。
怕是真与一尸体无异。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
长毛身上凝了一层淡淡的露珠。
他终于还是起了身。
走啊走,走啊走。
在警察局前的巷子里停下。
再往前,三米,或许一米,就是警察局。
他却停了。
长毛久久的凝望那扇门。
那门在灼目的光里。
他在黑暗角落。
这一幕好似出自大师的精心构图。
光与暗。
正大堂皇与阴暗过往。
强烈的对比和冲突都在了此处。
长毛的眼神是如此复杂。
太多矛盾又炽烈的情绪熔杂一炉。
心绪碰撞激烈至此。
他的身躯却如此安静。
凝固有如雕像。
这次不是嵌在教堂上的魔鬼或天使的浮雕了。
是忏悔者。
或者圣徒。
一样的。
都一样的。
忏悔者,还是圣徒。
都一样的。
几个男人说说笑笑的进了门。
长毛像是摁下了开关的机械,一瞬间从静止到仓皇而逃,转身就进了小巷。
警察局门口,一个男人奇怪的转过头。
“怎么了?”
有人问。
“刚才,那巷子里是不是有个人?”
“哦,他啊。”
“我也见了,流浪汉吧,这属于救助站那边的工作,咱们手头上还有案子呢,你啊,就少操点心吧。”
这人还是望着巷子皱眉。
“不对。”
他摇头。
“那人不对,你知道的,我直觉一向很准。”
“哦。”
同伴也来了精神。
“怎么说?”
“你发现了什么?”
皱眉的男人思索片刻。
“我感觉,这人像是来自首……。”
犹豫片刻,又摇摇头。
“但不像,真奇怪,他好像,有别的事。”
“自首!”
同伴立刻被这两个字给吸引了注意力。
根本不在乎后面的什么还有别的事。
“走,追过去看看!”
长毛没命的跑了足足一小时。
频频回头望,终于,没人追来,方才停下。
他扶住墙,喘了会气。
忽的有食物温暖的香,直往他鼻子里钻。
长毛吞了吞口水。
肚子咕咕的叫着。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吃,还跑了这么远,早已饿坏了。
长毛循着香味走。
他看到一排排的小餐车。
有包子,炒饭,米粥,饭团,煎饼果子。
尤其是包子摊,围了一圈人,还有个红衣服的小女孩站在板凳上,软乎乎的笑着,热情的来回招呼。
“卖包子咯,又大又好吃的包子咯!”
“吃了有福气的好包子咯!”
长毛拖着脚步,在摊贩间徘徊。
凡是他所过之处,无论是等早餐的客人,还是卖早餐的摊贩,都露出嫌恶的神情。
这人太脏,也太臭。
尤其是摊贩,赶苍蝇似的摆摆手,还有几个暴脾气的直接开骂,叫这流浪汉别来坏他生意,不然打人了。
长毛狼狈的逃窜。
渐渐的,上班早高峰过了,顾客尽是散去。
长毛又来徘徊。
无一人拿正眼瞧他。
长毛舔舔嘴唇。
胃因过度的饥饿而开始了抽搐。
他用手死死的按住,陷进去。
稍微感觉好了些。
去公共厕所接点自来水吧。
他想。
这时,有个乐呵呵的声音在身后喊。
“卖包子咯,那边的脏哥哥,要不要买包子呀!”
长毛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指着自己。
“是呀是呀!”
女孩热情的招手。
“脏哥哥,脏哥哥,来买包子嘛!”
“又大又好吃的包子咯!”
长毛挪着脚过去。
他敏感的发现了老板娘略带嫌恶的眼神。
长毛便低下头,看了眼软乎乎笑着的女孩,肉嘟嘟的小脸,见了就叫人欢喜。
“这包子,怎么卖。”
他嘶哑着说。
女孩掰了掰手指,自信的比出一根。
“一个钱,一个包子!”
老板娘无奈的说了。
“肉包一块钱一个,菜包五毛钱一个。”
长毛低着头,哦哦两声。
他抠抠索索的从衣服内兜里抓出几枚硬币。
往外套上擦了又擦。
“给我,”
他想了又想。
“六个菜包吧。”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了三枚硬币。
老板娘打包去了。
站在板凳上的女孩好奇的看他。
长毛下意识的躲避这女孩的目光。
太干净,太明亮。
一个人在黑暗中呆久了。
遇到了光,是会死的。
“你好懒啊!”
女孩笑嘻嘻的说。
“都不洗澡,脏死了,臭死了!”
长毛低着头赔笑。
“豆豆!”
老板娘拉了把女孩。
“给,你的包子。”
长毛弯着腰双手接过。
“谢谢,谢谢。”
他鞠躬。
“不客气,不客气。”
豆豆抱着拳,摇啊摇。
“真是不客气呀!”
长毛定住了。
他使力的眨眼。
仓皇的转身,逃一样的走了。
没两步,还能听到那叫豆豆的女孩在身后喊。
“不要偷懒哦!”
“要好好洗澡呀!”
长毛一直跑了三条街。
终于找了个墙角缩着。
珍宝也似的取出包子,咬了口。
忽然,长毛的咀嚼停了。
就见他缓缓的慢慢的低下头。
他看到。
咬了口的包子里,是油乎乎的肉。
在一瞬的凝固后。
长毛忽然疯狂的撕咬剩余五个包子。
肉,肉,肉!
都是肉。
他又愣住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一个跟着妈妈去买菜的小孩指着长毛。
“那个叔叔怎么在哭啊?”
“别看,别指,不礼貌!”
“哦哦。
这小孩又好奇的看了会长毛。
“妈妈,我想吃包子。”
“吃得下么还包子,早上是哪个小朋友的碗里剩了一半的饭饭还给倒了啊!”
长毛一口一口,缩成一团,细细的咀嚼五毛钱一个的肉包。
眼泪流啊流,流个不停。
110 花花会保游你的 为舵主“书友151029193928889”加更
长毛去了紫阳街。
他像个孤魂一样游荡。
路过某个角落就停下。
反反复复的看。
一旁卖高仿表的小贩招呼他。
“你啊,来找小路买字么?”
“啊,嗯。”
长毛愣愣的回。
“他啊,生病了。”
“要买字,你得下次咯。”
“生病了……”
长毛呆呆的重复。
“那,那,那您知道……”
他结结巴巴的说。
“他住在哪吗?”
卖表的小贩摇摇头。
“这我哪知道啊。”
“嗯,嗯。”
长毛一下一下点着投。
“是的,是的,哪知道呢。”
小贩奇怪的看他。
虽然谁都能一眼看出眼前这人没几个钱。
但小路那孩子立了规矩,卖字也不收这些玩意,假如有个好故事什么的,在小路这可比钞票好使。
眼前这人臭了点,脏了点,但不得不承认,要说故事,八成是有的。
正是考虑到此,加上这人来回的在路明非摊位前徘徊,他才开的口,叫住了他。
也是存了日后小路他回来,还能多门生意的打算。
再怎么说,路明非那小伙子是真招人喜欢,手脚勤快人也灵光,旁边几个摆摊的大火谁有点事,搬个箱子收拾货物,叫一声路明非麻溜就来了,乐呵呵的帮忙却一口水都不要。
如此一来二去,路明非在这边的人缘便算是打开了。
只是搭了话才发现,跟前这小伙子不光没钱,似乎这脑袋也不很灵光啊。
“那,那个,麻烦您……”
长毛结结巴巴的说。
“前阵子跟在路……路小哥身边的那人,您记得么?”
“哦。”
小贩恍然。
“你是说韩丫头啊。”
“对对对。”
长毛反复的捏着衣角,手心的汗早已将之浸湿。
“您知道,她在哪么?”
“今天还来不来……”
“我咋知道韩丫头住哪啊。”
小贩摆摆手。
“他嘛,今天也没来,小路不是生病了么,这俩人一起的,你要找她,也得过几天咯。”
“这样啊。”
长毛喃喃。
“找不到,找不到。”
小贩看了眼他,摇摇头。
怎么看都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总算是走出自我世界的长毛晃晃头。
“谢谢!”
“谢谢您了。”
他对着小贩鞠了两躬。
“耽误您做生意。”
“实在不好意思。”
小贩倒是乐了。
“行了行了。”
“你这啊,我也受不起,回头给折福咯。”
长毛就局促的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像样的交流了。
语言的能力并非人类与生俱来,用进废退,你许久不说话,是真的会丧失了这项技能。
“我晓得,我晓得。”
小贩乐呵呵的说。
“你呀是个有礼貌的,行了,走吧,回头小路他来了,我提一嘴你。”
“对了。”
小贩想起来。
“你咋称呼啊,回头我好跟小路他说。”
长毛张了张嘴。
“不用了。”
他低沉的说。
“来不及的。”
小贩又奇怪的看他。
这人咋回事,一会有礼貌一会又神神叨叨,可真搞不懂。
“总之,还是谢谢您了。”
长毛认认真真的鞠躬。
没来由的小贩忽然就想啊。
假如给这人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把长发给剪了。
大概,会很招女孩子喜欢吧。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气质。
这玩意与你穿五十块三件的路边摊还是银座里的阿玛尼没关系的。
所谓的气质啊,来自于你从小到大生长环境的熏陶,来自于你无关乎学习技能和增长见闻所看的书,不抱有功利目的,只是单纯的欣赏文字的美。
就像有人听着钢琴曲闭上眼就见了月光,有人读着文字也能嗅到玫瑰和郁金香的芬芳,看到夜晚沙漠上升起的城堡。
只是单纯的美。
如是种种,你看过的书,听过的歌,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
掺在一起,经岁月以酿成悠久的香,便是那所谓的气质。
很奇怪的。
长毛身上就有这样的气质。
哪怕他几天不洗澡。
在垃圾堆里睡觉。
头发又长又是肮脏。
但再他温和的说谢谢时。
在他偶尔的眺望远方时。
那脸上的神情。
像极了诗人。
他蹒跚着往回走。
在老井巷。
长毛冲了个冷水澡。
那冰凉的水打在身上。
男人瘦弱的上半身可以清晰的数出十二根肋骨。
他咬着牙。
眼中逐渐燃起灼灼的火。
就像多年前小雅背井离乡的那一晚。
她一个人孤独的走了。
而他拿着刀去把噩梦终结。
今天,无非再重复一次。
是的,无非如此。
他想。
只是那人轻松捏死黄狗的样子始终萦绕于脑海。
忽然有那么一刻他意识到了。
这条路。
或许没法回头。
长毛犹豫了下。
他继续洗澡。
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色将明。
长毛睡不着了。
就望着远方的天空回忆他这一生。
回忆美好的童年和青梅竹马。
直到乌云遮蔽了天空一切都没了意义。
想了许久,许久。
天亮了。
车子鸣笛,行人拥挤。
这座城逐渐醒来。
他也该上路了。
长毛走啊走,走啊走。
挑了家最便宜的理发店。
他进去,放好花。
洗完头,在椅子上坐好。
“就剪短么?”
理发师问。
“嗯。”
长毛看着镜中头发盖过鼻子的自己。
“刘海到眉毛上面,把耳朵露出来,头顶和后面打薄。”
“好嘞。”
一把把头发往下掉。
显出了男人俊俏的脸庞。
换剪刀的间隙,理发师还奇怪的回头看上两眼。
这男的,好帅啊。
怎么进门时一点都看不出?
很快理发师也想通了。
就这人进门时那拖把似的发型。
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能好看这才有鬼。
“好了。”
理发师用吹风机吹掉了碎发。
他最后还给帮忙剃了胡子和汗毛。
再看镜中的男人。
完全已换了模样。
苍白的脸,秀气的眉眼。
那眼中还有深邃如海的忧郁和过往。
这次不是像极了诗人。
他就是个诗人。
“八块钱,是么。”
长毛问柜台的服务生女孩。
“嗯。”
女孩轻轻的答应。
她还在拿眼害羞的偷看。
长毛骨节分明的手排开了八枚硬币。
他忽然就想起了孔乙己。
那会他抱着鲁迅全集。
小雅就在旁边看张爱玲。
两人偶尔读一段书中的文字给彼此听。
青春是温暖的阳光晒出淡墨的书香,白裙的女孩把玩着书签,听你讲美好的诗篇和远方。
小雅。
长毛想。
他抱起了花。
出门。
午饭是一顿水饺,十四块。
这次不会有人赶他走了。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再剪短了发。
他是真的招女孩子喜欢。
隔壁桌的女孩和同伴交头接耳。
偶尔偷看上一眼独自坐着等水饺的长毛。
她们小声的讨论这位忧郁男人的职业。
是老师么?
教什么的?
应当是语文了,她们想象男人白皙宽大的手掌持着书,一手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然后是低沉的嗓音将之朗诵,没有学生吵闹也没有学生走神,再调皮的孩子也会静静的听。
这时就该有阳光从窗外打在男人身上,使他眼中的忧郁再轻再柔,哪怕只是一点也是极好。
隔壁桌的另一个女孩有不同的见解。
她认为男人不该有老师这样固定的工作。
他应是自由的。
像诗人那样。
理由就是男人身旁的花。
能做出带着花来吃饭这般浪漫的事,他就是天生的诗人。
老板端上了水饺。
长毛轻轻的道了声谢。
听得隔壁桌的两个女生眼神都要化了。
长毛吃下最后一个水饺。
没有硬币呢,小雅。
他在心里想。
于是感到了淡淡的遗憾。
只是淡淡的,不浓烈,不刺鼻,令不得人酩酊大醉,也没法使肝肠寸寸的断裂。
可就是这般淡淡的,最是叫人难忘了去。
你会在多年后依旧想起,那年冬天没吃到唯一的包了硬币的饺子。
于是也想起了和你一起吃饺子的姑娘。
长毛一点点喝完了汤。
端正的摆好了碗筷。
他付了钱,再次道谢。
抱着花出门,身后有个女孩的声音。
“请等等。”
长毛回头。
“有事么?”
他嗓音嘶哑。
可明明是同样的嘶哑。
昨日的长毛就让人嫌恶。
今天的他却如此令人着迷。
“能……能认识一下么?”
女孩鼓起勇气,递上纸条。
上面写着她的手机号码。
长毛眼中是明显的诧异。
而后他流露出孩子般的手足无措。
寂静持续了片刻。
店中的时刻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女孩抿着嘴,有些要哭了。
终于,长毛接下了纸条。
“我公司就在附近。”
女孩一下子笑起来,雀跃的说。
“每天都会来这边吃午饭。”
长毛盯着纸条上的手机号码,沉默的听。
“你是刚来的么?”
“这边有很多公司呢?”
“是美术还是文案?”
“啊不好意思我真是太多话了。”
长毛摇摇头。
他浅淡的笑了。
“没关系。”
女孩呆住了。
这男人笑起来可真是好看。
还是同伴赶紧拉了一下,方才避免这人在大庭广众下出丑的惨剧。
“那个,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女孩红着脸。
长毛又浅淡的笑了。
“没关系。”
在离别前,女孩患得患失的问。
“以后,你还会来么?”
话一出口便发现了不对。
她连忙红着脸找补。
“我是说,这家店的水饺真不错。”
长毛停了脚步。
他侧过脸。
碎发下是海一样深邃的眉眼。
里面有七个日夜也讲不完的故事。
女孩就好想窝在他的怀里夜以继日的听。
看他秀气的眉眼分明的下颚,以及讲述时微微起伏的喉结。
“嗯。”
长毛说。
“饺子很好吃。”
女孩用力的点头。
长毛便礼貌的笑了。
他抱着花,继续前行。
身后,同伴拍了拍女孩肩膀。
“别看啦,我的望夫石!”;
她打趣着。
“怎么了,一见钟情啊。”
女孩红着脸,不说话。
同伴就拉高了语调。
“诶,还真是!”
她啧啧两声,又是看了眼男人消失的方向。
“不过,也不能怪你。”
她患上沧桑的语气,摆出抽烟的姿势。
尽管这人指间并无香烟。
“看得出,他啊,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长毛走啊走,走啊走。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这些天的记忆零零碎碎拼在一起。
目标是谁。
住在哪里。
他其实早已明了。
如今所需要做的,无非重复上一次的经历。
是的,无非如此。
他妥善的放好了纸条。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学不会拒绝。
为此小雅没少跟他生气。
于是他就彻夜的写诗,好在第二天早读之前,偷偷去塞进小雅的课桌。
他就等着,等早读时小雅好看的笑起。
小雅笑了,他也就笑了。
长毛走啊走,走啊走。
他抱着那盆花。
像是抱着方墓碑。
忽的,他停了。
一旁荒地里,有个熟悉的红色人影。
她背对着长毛的方向蹲着,嘿咻黑休得用根木棍挖啊挖,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长毛看了会。
又左右的寻找。
这个过程中,能一直听到那小小的身影“嘿咻嘿咻”的给自己配音。
大概是跟电视里的动画片学的吧。
长毛笑了。
“豆豆!”
他喊那女孩。
一瞬间。
就像是蟠桃园里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的七仙女。
小小的红色人儿吓的一动不动。
长毛莞尔一笑。
这是他这些年来。
最生动的神情了。
“豆豆,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小小的人儿就没精打采的转过身,看了眼来人。
她的眼睛亮了下。
就乐颠颠的笑起来。
“脏哥哥!”
她说。
“你洗澡啦!”
长毛稍感惊讶。
豆豆是第一个能认出他的人。
是因为孩子那双剔透的眼么?
“脏哥哥很好看嘛!”
豆豆背着手,老气横秋的点评。
“嘛嘛嘛,还是没有大哥哥好看!”
长毛就来了兴趣。
他蹲下来。
“大哥哥是谁呀?”
他问。
豆豆就抓着肉嘟嘟的脸想啊想,一边想一边转圈。
“大哥哥!”
她说。
“就是大哥哥!”
长毛开怀的笑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玩。”
“妈妈呢?”
“嘘!”
豆豆贼头贼脑的竖起手指。
“妈妈她,在睡觉觉!”
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豆豆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抓蚯蚓呢!”
长毛这才发现。
女孩原本蹲着的地方,有个小瓶子,装糖果的那种。
此刻玻璃瓶里已有了许多扭来扭曲的蚯蚓。
豆豆得意洋洋。
“我捉蚯蚓老厉害啦!”
“哈哈哈!”
“我可是厉害的小豆豆哇!”
长毛忍俊不禁的笑了。
“是啊是啊。”
他说。
“你可是厉害的小豆豆呢。”
之后他又温柔的与豆豆说了。
不要一个人在外面玩。
很危险的。
如果碰到了坏人,可是会把厉害的小豆豆给捉走的哦。
“啊,捉走干什么呀!”
小豆豆吃惊的问。
“当然是吃掉啦。”
长毛无耻的开始吓唬小孩。
“豆豆才不要被吃掉!”
果然,蠢小孩真是好骗。
“那就快快回家,现在就回家。”
长毛说。
“好不好啊。”
“嗯嗯!”
豆豆屁颠颠的小跑着去拿了玻璃瓶。
长毛不放心,送了一路。
“就是这里。”
豆豆指着自己的家说。
“那就再见咯。”
长毛道别。
“脏哥哥!”
“嗯,怎么了?”
豆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很难得,这丫头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她扭捏的举起玻璃瓶。
“我跟你换好不好!”
“换?”
“嗯,用这个,换你的花花。”
长毛稍感意外。
又和煦的笑了。
眉眼也显得温柔。
“好啊。”
他说。
两人交换了花和蚯蚓。
豆豆喜滋滋的抱着花花。
“要好好拿哦。”
长毛笑着说。
“别摔了。”
“我知道啦!”
豆豆用力点头。
她又灿烂的笑着,仰起小脸来看长毛。
“哥哥是好人!”
长毛错愕的脱口而出。
“什么?”
开心的小豆豆便是重复。
“哥哥是好人!”
像是防止长毛再问一遍。
豆豆又用力的说。
“好人!”
泪水就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豆豆傻了。
她慌的一双小手也不知该往哪放了。
“不哭,不哭。。”
豆豆连连说。
“哥哥不哭。”
突然急中生智般,豆豆高高的举起花花。
“哥哥不哭,花花会保游你的哦!”
“嗯。”
长毛一边用袖子擦脸。
于是就满脸都是了眼泪。
他一边哑哑的答。
“不哭,不哭,哥哥不哭。”
眼泪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是啊。”
长毛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如豆豆般的笑脸。
他说。
“花花,会保游我的!”
目送豆豆蹑手蹑脚回了家。
然后是女人大声的训斥。
还有豆豆的鬼哭狼嚎。
长毛擦了擦眼泪,开怀的笑着。
他抱着蚯蚓的玻璃瓶。
转身,走了。
好人么?
他想。
原来,我也是好人么。
121 史努比师兄
紫阳街,熙来攘往。
“来了啊小路。”
“身体咋样?”
“中午来叔家吃碗面啊。”
路明非笑着与两旁的小摊贩们打着招呼。
“你人缘可真好。”
韩野惊叹。
“一般般啦。”
路明非笑着。
“说来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韩野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有点事。”
他慵懒的说。
“没睡好,也睡不着,这不是路兄弟你康复了么,跟着赚赚钱,回头吃点好的。”
路明非本想问韩野这几天都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望去。
韩野见了他的异样。
好奇的循着路明非的目光。
“那是,茶楼。”
紫阳街保存了相当数量的古建筑,自然也有两三层的茶楼,上了些岁数的老人都喜欢往里跑,点一壶茶与三两老友,慢悠悠就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也是悠闲舒服的紧。
“怎么了?”
韩野问。
“有熟人么?”
“没事。”
路明非轻皱的眉头舒展开,最后看了眼茶楼二层边上的窗户,还是收回了目光。
强行展开阴司黄泉,镇压青铜与火,虽是重创了路明非的精神,但所谓福祸相依,凡是皆有其两面性。
正如那真金也需火炼般的道理,路明非的精神连番重创,伤势恐怖,却也不失为上好的锻神手段。
只要挺过去,待他苏醒,养神法的进度便是长了好大一截。
而他也正是于今日醒来。
养神法有了长足的进展,便有相应的神异显现。
比如类似武者心血来潮的神异,有机必应。
所谓有机必应,简单而言,便是衍化到极致的本能。
类似膝跳反应,无需大脑控制,只要敲击膝盖下软骨,小腿变高高弹起。
而武者的有机必应更为神奇,看也无需看,哪怕你闭上眼,只要有人将目光投向你,存了些与你相关的心思,便能心生感应。
至于其他,诸如他人于身后偷袭,在有机必应下你无需回头反手便能挡下,旁人不知武者玄妙只以为是你脑后长眼或是生了仙侠志异中的神识之流,实则不过有机必应罢了。
也正因了此,先前路明非与韩野聊天时,忽的心生感应,触了有机必应,便回头望向茶楼窗户。
之前在那里,正有人在打量自己。
看了看,路明非也就作罢。
他与寻常武者不同,路明非的有机必应,还能判断出他人对自己所存心思是善是恶。
依着这点,他心中明悟,茶楼二层那人,对他并无恶意。
甚至,还有些隐晦的关心。
是谁呢?
路明非想。
若要论起关心他的人,想一想,真是不多。
或许叔叔能算一个。
但他根本激不起路明非的武者神异,有机必应。
不是说随便一个人看你一言,就能出发此种神异。
那武者不是得被烦死。
起码此人得有一定的修为在身。
比如现今路明非尚是炼体,那起码也得是炼体左右的武者存了心念看他,方才能激起此种神异。
不对。
路明非想起。
他已不在九州了,这里是龙族的世界,炼体的武者只他一个,旁的尽是龙类与混血种。
如此说来,在二层的那人,想必不是龙类,就是混血种了。
路明非琢磨着先前有机必应给与他的反馈。
以如今数日站桩的他为衡量标准,是相当强了。
若是混血种,想必血统应是不低。
路明非判断。
茶楼,二层,靠窗。男孩低垂眼眸。
他端坐于此,面前是一杯清水。
“我想,你是对的。”
耳机中,尚能从苏茜的声音里听出明显的不可置信。
“他,是真正的S级。”
苏茜无法忘记之前的那一幕。
楚子航只不过朝楼下的路明非两人投去一眼。
一秒都是不到。
那少年就精准的回望。
通过摄像头完整旁观了全过程的苏茜再清楚不过。
路明非所看,正是楚子航。
分毫不差。
何等恐怖的直觉。
假如他们不是身在紫阳街,而是战场,路明非就凭这一手,便足矣称霸,加冕以成那狙击手的王。
在他面前,没有一个狙击手敢露头。
露头就死。
说到底,射术这玩意完全可以用子弹硬生生的喂出来。
真正稀罕的正是路明非所表现而出的惊人直觉。
更何况,苏茜不认为堂堂一位S级,且是有着如此惊人表现的S级,有心之下,还没法将狙击的技艺磨砺到巅峰。
开玩笑,她甚至相信,不要说喂多少子弹了,直接塞给路明非一台巴雷特,他们的S级都能行云流水的上膛瞄准然后开枪,用百发百中的统治力接管整个战场,如神临世。
“我说过。”
“学弟他,很厉害。”
男孩微微勾起嘴角。
因为是笑给自己看,所以再轻再浅都是无妨。
“等等。”
苏茜已是个经验丰富的秘书了,对于文件有相当敏锐的嗅觉。
“既然S级是真正的S级,那么他之前的履历?”
苏茜猜测。
“故意伪装,还是履历出了问题?”
楚子航想起暴雨天那个巴巴的望着天空的少年。
以及少年义无反顾冲劲暴雨的背影。
“学弟一直很厉害的。”
楚子航说这话的模样平静坚定一如数学家阐述他们推导难题的过程,如诉真理。
“我知道了。”
这次,苏茜的回答并不无奈,也无敷衍。
混血种是体内流淌有龙血的人类。
因此也保留了一定的龙类特征。
比如狩猎直觉。
一个拥有路明非般恐怖直觉的混血种。
无论怎么看,其血统也必不可能低。
“调查有进展了。”
苏茜汇报。
“嗯。”
楚子航示意他在听。
“我们重新调取了案发当天现场的录像和多方口供。”
“这一点得感谢当地警察,他们的工作态度令人钦佩。”
苏茜说。
“也正是在警察的走访下,我们发现,在案发当天,有一个人,曾出现在现场附近。”
“谁?”
“具体身份还在调查。”
“但大致可以确定,目击者是一个流浪者。”
一阵翻阅纸张的哗哗声。
“我们怀疑,这个流浪者见过千面。”
“所以,只要找到他,也就能顺藤摸瓜的揪出千面,完成任务。”
“嗯。”
楚子航沉思。
“找人,为什么不申请诺玛支援?”
“没办法。”
苏茜也是苦恼。
“我提交的申请被打回了,据说诺玛在跟进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算力紧张,没法提供更多的支援。”
“而且,这个国家不像是欧洲或者美国,诺玛想要自由行动,并不轻松。”
“嗯。”
楚子航说。
“发一份流浪者的资料给我。”
“收到。”
楚子航喝了口水。
“对了,你等多久了?”
苏茜问。
“我记得你跟他约的是八点半吧。”
“这都九点了。”
“他好歹曾经也是执行部的精英专员,退到二线才几年,就如此懈怠了。”
苏茜埋怨了两句。
主要楚子航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印象中狮心会会长从未有过爽约的记录。
约好几点,便是几点。
哪怕一分一秒也不会晚。
精准的如同瑞士机械工匠日夜保养的钟表。
也正是因了楚子航的以身作则,整个狮心会从上到下,皆是养成了守时守约的习惯。
并且相当的厌恶爽约超时的行为。
“师兄也许有事。”
楚子航破天荒的居然为一个爽约的人说话。
苏茜几乎要怀疑她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厌恶爽约的习惯还是自楚子航这传出的。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有人约了楚子航,却因这样那样的理由晚点未到的例子。
往往一旦发生类似的事,在约定的时间到来那一刻,楚子航便会喝玩冰水,起身离开,或者去道场练剑或者去图书馆看书,哪怕再路上碰到了匆匆赶来的那人也无动于衷。
爽约就是爽约,会长大人不会听你解释,也不管你有何理由,他就像是战场上的将军,假如士兵因个人原因耽误了战机,影响的将是整个战局。
而今天,苏茜听到了什么?
楚子航居然在为一个爽约的人开脱?
这一幕就好像坑杀五十万将士的白起即刻就要对敌军用兵了,此时他的副官却因个人问题久久未至,白起大人没有下令斩了此獠,更没命人将之拖走剁碎了喂狗以儆效尤,甚至没有动怒。
就见白起微笑着让十万大军稍等片刻,然后对身旁参谋说,副官他,可能有他的苦衷吧。
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要么是白起疯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终于,那个男人来了。
他站在楚子航身边一个劲赔笑。
“你看我,都约好要和你一起行动,昨天也跟老板请假了,就是他一大早打电话说有个报表让我审一遍,没办法,不过去就得扣奖金,有五百呢。”
男人絮絮叨叨的说着。
楚子航静静的听。
他表现出令人惊讶的耐心。
以全神贯注的细心。
好像这男人说的不是老板工作和生活的琐碎。
而是有关炼金术和混血种血统最新最尖端的论文。
每一个字都价值千金。
但耳机另一边的苏茜都快打哈欠了。
好多话啊。
她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男人又尴尬的笑了。
“我这毛病,一开始说话就收不住,那个,你肯定烦了吧。”
“没有。”
楚子航说。
“师兄。”
男人挠挠头,惊喜的笑了。
“哈哈哈,师兄,师兄。”
“不不,我是说,你叫我师兄。”
“是啊,原来你也知道,我也是施耐德老师的学生嘛。”
男人努力摆出严肃的神情。
但多年工作和家庭琐碎早已在他脸上刻下了小市民的精明和市侩
再怎么严肃也是掩盖不住。
“走吧,师弟!”
他豪爽的一挥手。
“今天师兄带你,跟你说啊,这一片,就没师兄不知道的地方!”
“还有哦。”
他冲着楚子航挑挑眉,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语气说。
“游戏厅,网吧,怎么样,切磋一下。”
楚子航看着得意洋洋的史努比师兄。
想起了第一次见这人时他抱在怀里的那袋杨梅。
他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这车不错吧!”
“迈巴赫!”
“跟你说啊儿子,这条街没一辆能跟我老板这车比的!”
“哈哈哈。”
“启动!”
“看,高科技,声纹操控。”
“这辆车总共就记录了三个声纹,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我,猜一猜啊儿子,第三个人是谁!”
“哈哈哈很难猜吧,我就知道你猜不到!”
男人挥舞着刀冲出了车。
他轻笑着说。
“儿子,快走!”
男孩怕了。
于是他逃了。
“启动!”
男孩对迈巴赫喊。
第三个声纹。
就是你的儿子啊。
后来他无数次的回想。
那一晚,自己为什么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留下。
哪怕和那个男人,一起战死。
“师弟,师弟?”
楚子航回神。
“嗯。”
“昨晚没睡好么?”
史努比师兄关心的说。
“年轻人不要仗着身体好就随便熬夜嘛。”
“到我这年纪就有苦头吃咯。”
“对了。”
史努比师兄左右看看,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我这,上好的枸杞。”
他挑挑眉。
“我家那口子都说好。”
“怎么样,师弟,拿一点。”
“别跟师兄客气嘛。”
“你这样的小伙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追你的女孩子肯定多的数不清。”
男人用一种长辈见到优秀后辈的欣慰语气,搭着楚子航的肩膀。
他不无沧桑的感慨。
“年轻就是好啊。”
“我家那小崽子,以后能有师弟你一半帅就好咯。”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来。
“对了,那个师弟啊。”
“打个商量。”
“这次任务结束了,别着急走呗。”
他骄傲的笑着。
“我家那口子听说有个很优秀的学弟过来玩,这两天都念叨着一定要带回家坐坐。”
“尽一尽地主之谊嘛。”
“不是师兄我跟你吹啊。”
“你嫂子那手艺,嘿,真绝了!”
男人神气活现的竖起大拇指。
“当年啊,你师兄我也是响当当的执行部精英,前途无量,满脑子都是为屠龙伟业抛头颅洒热血,那叫一个壮烈。,”
“还不是被你嫂子那一手麻婆豆腐给”俘虏啦!
“真的,不骗你!”
“那叫一个绝了。”
楚子航静静的听着。
也静静的应了。
“嗯。”
他说。
“好啊。”
史努比师兄便眉开眼笑的拍打楚子航的肩膀。
“好样的师弟!”
“给面子嗷!”
“回头来我家,别的不许带,带上一张嘴就好!”
“走走走,我们走,赶紧咔嚓了那什么千面。”
史努比师兄意气风发。
“干完这一票啊,师兄请你吃大餐!”
122 权柄和新时代的曙光
路明非眯着眼,懒洋洋晒着太阳。
他想着那青铜树的事。
今日醒来,也是那青铜树在他的识海扎下了根,却并未完全的融合,始终是隔了层。
路明非几番内视,也找出了缘由。
问题还是出在了这青铜树上。
他在其中发现了另外一股意识。
不用说,正是诺顿。
在他醒来后,收到消息的小魔鬼又来了一趟。
两人于路明非的识海眺望青铜树。
对于龙族的权柄,无疑小魔鬼比他了解的多。
据他所说,青铜树便是此方世界的青铜与火的权柄具现所化。
同时,小魔鬼还透露了些能够诉诸于口的秘辛,不必担心引来强敌。
“哥哥你还记得么,我从前说过,此方世界有四大君主。”
“但是,四大君主,并不意味着龙王只有四尊哦。”
路明非一脸了然。
“我懂我懂,四大天王有五个嘛,常识了。”
“现在不是玩港台明星梗的时候啦。”
小魔鬼无奈。
只是他低声嘟囔了句。
“嘛,四大君主有五个,这么说也没错就是了。”
“什么?”
“没事没事,我们继续。”
小魔鬼掏出教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实际上,四大君主,指的是八尊龙王。”
“八个!”
“嗯。”
“之所以用四大君主称呼,主要原因在于他们掌握了此方世界的四种根本权柄。”
“是权柄哦!”
小魔鬼加重语气。
“哥哥你要记住,权柄就是龙王之所以为龙王的原因。”
“哦哦,知道了。”
“说回龙王,每一个权柄,或者用神秘学的语言描述,就是每一尊王座上。,”
“都是双生子。”
小魔鬼放轻了声音。
“比如,兄弟。”
他又语速极快的补充。
“就像哥哥你镇压的青铜与火。”
“诺顿呢,他其实是青铜与火这一王座上,掌握了权柄的那个。”
“他是哥哥。”
“而王座上还有另外一人,也即诺顿的弟弟,掌握了力的龙王。”
“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啊,我记得,当时在诺顿的识海,有个小男孩的声音一直叫他,阴司黄泉的魑魅还伪装成这小男孩以取得了诺顿的信任,这才把他骗进了无望天里。”
“否则还真没办法拿这家伙怎么办,他的灵魂太强了,一点信息也读不到。”
“那会,我记得诺顿就管那小男孩叫康斯坦丁来着。”
“是这样啊。”
路鸣泽一叹。
“终于,诺顿的终焉还是康斯坦丁,逃不脱,无能为力。”
“听你这语气,怎么,认识。”
路明非好奇的问。
“很久之前的事了。”
小魔鬼轻轻带过。
他说。
“既然哥哥你见过了康斯坦丁和诺顿,那就更好理解了。”
“他们是双生子,同样掌握了青铜与火,只是分开来,一人掌握了权,一人得到了力。”
“只有吞噬彼此,才能成就真正的青铜与火。”
“但现在,真正的青铜与火,已不可能出现了。”
小魔鬼庄严的指向青铜树。
“因为,哥哥你攥住了他们的权。”
“权与力,两者相辅相成,缺了哪个都不得圆满。”
“若在此两者中分个高低。”
“权要强于力。”
“这两者的区别,哥哥你可以如此理解。”
“康斯坦丁掌握的力,你就想象成龙珠里的赛亚人,不停爆气不停变身,提升战力,轰碎星球。”
“哇,那不是很厉害。”
“但是,权责是钥匙。”
“我们平常所说的权柄,其本质,也即诺顿所掌握的权。”
“用形象点的话来说。”
小魔鬼想了想。
“有了。”
“哥哥你知道圣经吧。”
“听说过,但没看过。”
“不要紧,圣经开头你肯定知道。”
“哦,就上帝说要有光,就有光这个么?”
“嗯。”
小魔鬼点点头。
他说。
“这就是权。”
路明非愣住了。
“换做诺顿的话。”
“以他掌握的权,哪怕康斯坦丁发疯,在大地上升起了太阳。”
“诺顿只需一句,无火。”
“一切关于燃烧的事物,便要暂停。”
小魔鬼望着青铜树。
用一种悠然神往的语气诉说。
“这便是,所谓的权柄。”
路明非在一瞬的惊讶后,心头便满是不解。
“不对吧。”
“我也不是没有跟诺顿交过手。”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用无望天自成一界,以隔绝了诺顿和此方世界的联系。”
“但如果,他真有你说的这般强。”
“以我如今修为驱使的无望天,根本也困不住他才对。”
小魔鬼点点头。
“是的,哥哥你的感觉没有错。”
“诺顿很弱。”
“相对于青铜与火的权柄而言,真的很弱。”
“至于原因。”
小魔鬼忽的用一种路明非极其陌生的眼神,看向了他。
路明非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正如一个人被雪崩淹没。
或者眼睁睁看着泥石流奔腾而来。
那一瞬间,人类的大脑往往会当机般空白一片。
什么都不想。
路明非就当机了。
小魔鬼的眼神太过沧桑。
里面像是流淌有一条时光的河。
又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小魔鬼又是那个小魔鬼了。
他对路明非温柔的笑。
“要说诺顿这么弱的原因是什么。”
他轻轻的说。
“因为,他还没吃掉,自己的弟弟啊。”
路明非的心脏狠狠一跳。
有某种汹涌又遥远的情感在他心底深处流淌。
识海骤然风起云涌,黑色的海从世界的尽头涌来,把一切都给淹没于无声,两兄弟所立的山峰成了孤岛,青铜树则是通天的柱。
若有人从天上往下看。
必定骇然。
只因那黑色的海底,可见某种庞大且不可名状的黑影若隐若现。
无法描述其庞大。
哪怕诺顿的青龙姿态在此物面前,也不过婴儿。
正因了无法描述其庞大。
也便无法描述其形状。
那黑影静静的沉在海底。
腐烂,枯朽。
且伟大。
好似整片海洋。
甚至。
整个识海世界。
都只是建立在黑影之上的岛屿。
如此而已。
路明非感到了磅礴的悲伤。
但这悲伤又如此缥缈遥远,没有实感。
像是与他隔了层纱。
有个声音在他心底深处哭着喊。
“不要想起。”
“不要想起。”
“不要想起。”
路明非耸然一惊。
在哭的……是我啊。
两兄弟面对面的站立。
不知何时,他们都点亮了黄金瞳。
那是比世间任何混血种与龙,都更为尊贵的黄金瞳。
路鸣泽脸上是圣徒般的神圣庄严。
路明非则更为庄严更为的神圣。
他们站在一起。
像是两尊对望的神像。
“哥哥。”
路鸣泽说。
“你知道么?”
‘’诺顿他好弱。
“忍无可忍的弱。”
“弱到令人发指。”
“这一切啊。”
“就是因为他,没有吃了康斯坦丁。”
小魔鬼那样哀伤的叹息。
“没有吃了,他的弟弟啊。”
路明非仍是庄严肃穆有如神明。
他伸出手。
触向路鸣泽的额头。
路鸣泽便开心的笑了。
这个笑如此干净纯粹。
仿佛一位即将殉难的圣徒。
不,他就是。
路鸣泽虔诚的低下头。
他最后眷恋的看了一眼路明非。
“哥哥。”
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他端坐于天上。
万鬼千魅齐拜。
“陛下。”
这一生呼唤传至识海时,已是极轻极微。
但听在路明非的耳中,不亚于晨钟暮鼓,恢弘堂皇。
他眨了眨眼。
神明般的庄严肃穆都是不见。
路明非挠挠头。
他傻笑。
“天怎么嘿了。”
话音刚落。
海退潮,云出日。
识海又恢复成了先前的光景。
“怎么在识海里。”
路明非嘟囔。
“也会做梦啊。”
路鸣泽深深的看了眼他。
又是温柔的笑了。
“哥哥,我们刚才说到了权柄。”
“它啊。”
路鸣泽指着青铜树。
“就是权柄。”
之后,路明非就听小魔鬼讲了很多与权柄相关的知识。
按他的理解。这就跟全线一样。
互联网里的全线。
把整个世界看成操作系统,青铜与火的权柄就是一个管理员账号。
这么一想,路明非就明白多了。
但光有全线还不行。
全线只不过限定了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至于你能做到何种程度。
还得看力。
依旧拿管理员账号举例。
假如你只有账号,却没有鼠标键盘。
也即,有了资格,却没有力量。
同样什么也做不到。
正如诺顿般。
依小魔鬼所说,真正掌握了青铜与火完整权柄的诺顿,其表现出的威能,几乎已是言出法随的程度。
当然,是在青铜与火这一领域内的言出法随。
他能随意的令火焰生灭,使这世界场满青铜的森林。
但他无法驱使海洋,将之分开以立起通天的墙。
这就是青铜与火。
以及此王座上双生子的概念。
而如今,真正的青铜与火也无法出现了。
毕竟,此王座的权柄已扎根在路明非的识海,成了棵青铜的树。
但这并不是说路明非就掌握了青铜与火的权柄。
一来,他与诺顿一样,空有权柄,缺少了驱动权柄的伟力。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截至目前,该权柄仍属于诺顿。
沉眠于青铜树里的诺顿意识一天不消散,路明非就一天无法真正掌握青铜与火的权柄。
但问题在此走入了死胡同。
诺顿与青铜与火的权柄关系太过紧密,除非其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让,否则只有彻底泯灭其意识一种解法。
可诺顿与老唐又是一体两面,诺顿意识消泯的同时,老唐也必定死亡。
这显然是路明非不愿看到的。
好在,目前也无需走到那一步。
青铜树扎根于他的识海,路明非也取得了一部分权限。
尤其是在诺顿意识沉眠的当下。
可以说,路明非就是此方世界青铜与火途径的顶点。
还是用互联网举例。
他就是拿到了临时管理员权限。
虽然只是临时的。
但只要那正式管理员一直沉眠,他这前面的临时二字,也着实是可有可无。
晒着阳光,路明非研究着青铜树。
某一刻。
他忽的有了个奇妙的想法。
既然权柄是因少了伟力而没法发挥其真正的威能。
那么,是不是补充上伟力就好了?
什么是伟力呢?
青铜与火,青铜与火。
火部外罡绝学,大日见我。
算不算?
或者换一个。
金部外罡绝学,剑狂潮呢?
一念及此路明非就来了精神。
在脑子里把天地阁里的功法绝学过了遍。
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真想尝试一番,以九州武道驱动龙族权柄,会是何等的光景。
没来由的,他心中有另一个声音笑着说。
“这样子,就不用吃掉他了吧。”
路明非便回。
“是啊。”
下一秒,他挠挠头。
刚才,是不是有谁在说话?
路明非狐疑地左右张望。
应该是错觉。
他不再多想。
只因路明非又发现了其他。
那是比之以九州武道驱动龙族权柄,,更令他兴奋的一点。
也即。
路明非终于明白,小魔鬼所说的钥匙,其真正的含义。
钥匙,钥匙。
都说了是钥匙,那自然是有相应的门可以去开。
至于什么门呢?
路明非猜测。
此方世界很古怪,路明非已然确定,除了与龙相关的人或物外,其余所有都只是凡物,毫无超凡脱俗的可能。
比如他在少年宫所传授的九州武道。
他人不提,就说那圆圆。
以剑心空明那般的天赋才情,别说一周,三日站桩就该摸到劲力的边才是。
可如今呢?
截止路明非沉眠前,圆圆桩照站,剑也照样感应,却丝毫动静也无。
今日醒来,他也给少年宫那边去了电话,说了声下午过去的同时,也问了这几日学员的进展。
不出意外,无一人修出劲力。
他人修不出劲力还能用资质平平来搪塞。
但圆圆不行。
一周都不见劲力。
这算哪门子的剑心空明。
更何况养了近十日的剑。
居然连丁点感应也无。
不是圆圆出了问题。
就是此方式借出了问题。
在研究了青铜与火的权柄后,路明非若有所悟。
他似乎,找到解决问题的法子了。
毕竟,钥匙已在手中。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
无非开门而已。
路明非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真想时间赶快过去,转眼就是下午。
他要去少年宫。
开门。
“那个,路兄弟啊。”
韩野惊疑不定的叫他。
“你看看,这是什么……”
“嗯,怎么了?”
路明非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也没多想。
他转头看去。
就在下一秒,瞪大了眼。
“你……”
123 武道和梦想 为舵主:书友151029193928889 加更
少年宫,剑道班。
路明非身前,学员列了一排。
他来回扫视两圈。
几日前还是满满当当。
此刻却空落落的显出几分凄凉。
他奇怪的问。
“怎么就你们几个,别的人呢?”
无人回答。
路明非见了他们脸上的神情便是恍然。
“哦,走了啊。”
路明非叫出王老师。
“那些走了的学员,名单你有吧。”
“嗯。”
王老师还在想着路明非这是要干嘛,一个个上门去揍人么,以这位前阵子挨个踢馆的架势,别说还真有可能。
不曾想,路明非开口却是。
“有名单就好,回头你把报名费给人家退了。”
“退钱?”
“怎么,很奇怪么?”
路明非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既然不学,我也不昧下他这钱。”
“明白了。”
“我下午就去办。”
路明非点点头。
“别耽误练功,为几个人影响了站桩可不值得。”
站桩?
王老师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一句,您教的这什么桩法,真有用么?
该不是,耍人玩的吧。
但路明非的战绩有目共睹。
再如何怀疑,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不得不信。
“怎么,有问题么?”
路明非好奇的问。
“没事。”
王老师吐了口气。
他的目光重新坚定下来。
“我先站桩,下课了再给他们退钱。”
“嗯,交给你了。”
“哦,还有。”
路明非叮嘱了句。
“这些名单你抄一份,给我留着。”
“记住啊,以后,凡是名单上的人,想要再入我门,一律不准。”
路明非又轻笑着,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三心二意,还修什么武,也好,就当筛选了。”
王老师一头雾水。
无数的疑惑涌上他的心头。
什么叫日后“再入我门”?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肯定会回来一样。
可凭什么啊。
而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设门槛。
没见学员都快跑光了么?
剩下的人若非真对武道抱有热情和梦想。
且在那一日见过您老的风采。
怕是早也跟着跑了。
没准今天您老过来,班上一个人都是见不着。
还说什么走了就别想回来,真是莫名其妙。
当然,这么说是有些偏颇。
至少有一人肯定不会走。
那就是圆圆。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
路明非吩咐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站桩也就算了。
还成日里抱着一把竹剑说是要感应剑的呼吸。
你们这,一个是真敢教,一个也真敢学啊。
回头精神出毛病了咋整。
王老师无奈的看了眼道场角落抱着把竹剑静坐的圆圆。
算了,随她去吧。
事实上王老师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他是没见过这么古怪的桩法。
不休肌肉,不练筋膜。
说什么气血劲力,玄之又玄。
搞得跟武侠小说一样。
若非路明非手上真有本事。
他们早就不赔这中二疯子过家家了。
路明非查了查剩余学员这些日子的进度。
越看眉头越是皱起。
越看脸色越是铁青。
除了圆圆陈平安和王老师三人外。
剩下没一个不偷懒的。
别说每日固定的五小时站桩了,怕是连一小时也没站成。
路明非沉着脸。
他忽然就能理解师傅当年的心情了。
也亏得手头没柳条。
否则就眼前这些个懒虫,有一个算一个,谁要是能给他站着回家,路明非就算愧对了龙蛇密录的历代祖师。
他站在众人面前。
背负双手,面沉如水。
本来还有些吊儿郎当的几个学员。
渐渐的,只觉心头压了座大山,竟是大气也不敢喘。
“很好,很好。”
路明非缓缓说。
“很好。”
“你们一个个的。”
“给我开了眼啊。”
他忽的暴喝。
“还习什么武!”
“趁早回家种地得了!”
众人身子都是一抖。
他们仿佛回到了中学时期的课堂。
暑假作业没写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于是一排人在教室后面罚站了一个上午。
吃了午饭,回来接着站。
班主任还来挨个的骂。
真是度秒如年。
训斥了两句,路明非摇摇头。
“说来,也不怪你们。”
他说。
“但是,给我听好了。”
“自今日后,都给我好好练功,好好站桩。”
“要是哪个再敢偷懒。”
“就永远别进我路某这扇门!”
说罢,便算揭过了这段。
路明非给几人讲了站桩的要点。
又纠正了一些错漏。
便放他们自个去打长拳热身,好活动开筋骨,方便站桩。
路明非叫上韩野,去找了圆圆。
陈平安一板一眼打着长拳。
“喂,平安。”
“平安啊。”
他身旁的阿梁叫了两声。
陈平安投去了目光,也未言语。
阿梁也知道他的脾气,不以为意,见引来了陈平安的注意,便自顾自往下说去。
“你说,老师那什么混元桩,还有劲力啊气血啊这些。”
“都真的假的啊。”
阿梁一边比划拳脚,一边嘟嘟囔囔。
“我怎么,总觉得不靠谱呢。”
“你看啊,老师说圆圆大师姐很厉害对吧。”
“好像还说剑……剑什么的。”
阿梁笑了下。
“就跟小说里吹的那样。”
“天赋异禀啊之类的。”
“我们几个嘛不聪明,学的慢,也就认了。”
“大师姐那可是老师亲口说的天赋异禀。”
阿梁说道这,声音也小了下去。
“怎么这些天下来,她也跟我们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别说修出什么劲力了。”
“就连这劲力的影子都没见着。”
阿梁沉默了许久。
他茫然的问陈平安。
也像是在问自己。
“这站桩,真的有意义么?”
“有。”
阿梁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回头,就见陈平安已打完了长拳。
正用毛巾擦着汗。
陈平安一开始了习武,就全神贯注。
也只有在他停下后,才开口回答。
他认真的看着阿梁。
那眼神是如此清澈,如此坚定。
暖阳下冰消雪化般,阿梁眼中的迟疑与动摇,遇着了陈平安的坚定,也渐渐的消散开来。
就听陈平安沉稳的声音说。
“我想习武。”
是的。
他想习武。
哪怕为此,丢了工作。
也要习武。
这是梦想啊。
一个人总得在现实和梦想两者间。
为了梦想拼一次吧。
哪怕。
只拼一次也好。
要不然等你老了。
回首往事。
该多遗憾呐。
事实上,陈平安压根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个臭习武的。
脑子不够聪明,也不够灵光。
小时候师傅叫他们站三小时马步。
他就站三小时马步。
贾师兄带着几个师兄弟满山的疯玩。
打兔子,桌螃蟹,掏鸟窝,上树下河,好不热闹。
陈平安还在站桩。
贾师兄就笑他榆木脑袋。
可后来就陈平安这榆木脑袋,得了师傅全部的真传。
至于贾师兄,早早被师傅打发了出去,自谋生路。
但人和人还是不同的。
陈平安出了社会,别无所长,也就一身苦练的武艺,便做了个武馆教练,一个月四千多,他也知足,留一半自己花销,一半给家中的老母寄去。
贾师兄却是不同。
他脑子灵光,办法也多,没几年就自己开了家武馆,生意也蒸蒸日上,好几次还想拉陈平安过去,只是陈平安念着馆主对他的好,一直没松口。
可今天,馆主找到陈平安。
他们喝了一晚上的酒。
馆主一个三十来岁近四十的男人。
哭的像个孩子。
他反复的说。
“我对不起你啊平安。”
陈平安就回答。
“没事的,馆主
“生活嘛。”
“都能理解。”
陈平安知道馆主也不好受。
他们都是武人,见过彼此功夫,也晓得彼此脾气。
馆主这人吧,虽说功夫一般,花头也多,还老是说新时代团建之类奇怪的词。
有些不像是个武者了。
但陈平安能看得出。
他还是爱着武道的。
眼神骗不了人。
就算眼神能骗人。
那拳脚的功夫,也骗不了人。
这是他们武人的规矩。
所以了,今晚馆主是真难受。
他要辞退了陈平安。
也是没法的事。
家里那么大一个武馆。
招来的教练不在武馆里带学生。
成天跑去少年宫学武。
发出去的工资算谁的?
慈善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说实在,馆主最开始也跟着路明非学了两天。
但家里还有个武馆。
且他也看不到站桩能站出什么个名堂。
孩子学费,新衣裳,买辅导书,鞋子还有文具,学习的材料。
回到家,老婆问你今天武馆生意怎么样,有新学员么,孩子的学校那边要交钱了,还有爸妈得体检,先拿个两千吧。
再大的豪情壮志,再大的武道梦想。
就被现实的针轻轻的这么一刺啊。
砰的一声,炸了。
梦想。
武道。
呵。
武道值几个钱。
能给孩子交学费么?
还是能给双亲买营养品?
“什么都做不到!”
馆主已是醉了。
他对陈平安说。
“我就是个废物!”
“我什么都做不到!”
陈平安默默的喝酒。
“馆主。”
他说。
“再等等,再等等。”
“没准,你多坚持坚持。”
“武道就成了呢。”
“劲力……”
陈平安张了张嘴。
他看到馆主那痛苦的眼神。
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见鬼的生活。”
陈平安和馆主碰了杯,一饮而尽。
“好!”
馆主来了精神。
他振作着,摇摇晃晃给自己到了酒。将之举起。
“平安!”
他说。
“哥哥我对不住你!”
“但哥哥我知道。”
“你!”
“你陈平安是好样的!”
他比出个大拇指。
“你陈平安是这个!”
“别的不说了!”
“好好习武。”
他一口气喝尽了杯中酒。
又将之倒悬,给陈平安看空空的杯底。
馆主熏红着脸,直勾勾盯着陈平安。
他大声说。
“我祝你……”
“祝你陈平安!”
“他日一朝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两人饮酒。
又一饮而尽。
但酒总有喝完的时候。
正如天总会亮的。
生活再怎么该死。
他还是得继续。
陈平安开始找新的工作。
他没什么学历。
像样的单位都不要他。
进工厂又耽误站桩。
一天五个小时。
白天还得去少年宫。
这样那样的条条框框凑在一起,把他就业选择的范畴压缩的越来越是狭窄。
陈平安一家家超市小卖铺的问。
“你们这招人么?”
他也去饭店餐馆里打听。
“你们这招人么?”
偶尔能有缺人的。
工资也不合适。
尽管陈平安言明他愿意上晚班。
通宵也可以。
但工资最高也不过两千五。
往家寄两千,剩下五百根本不够他花销用度。
从武馆辞职这事,陈平安瞒着家里,没给说。
成年人都这样的。
辞职了,被客户骂了,被领导训了。
那么多的不顺心,那么多的难。
一拿起给家里的电话,听到老母老父的声音。
就患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跟电话那边说。
“我一切都好,别担心,吃的饱,穿的暖。”
放下电话,继续喝泡面的汤。
更何况,这还是陈平安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自作自受。
陈平安很清楚的。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馆主也是问了好几遍。
是陈平安自己说,一定要习武,哪怕丢了教练的工作,也要跟着老师习武。
“馆主你那天也看见了。”
陈平安说。
“老师他那么厉害。”
“我也想,像他一样。”
他眼中有光。
他说。
“我想习武。”
之后,陈平安去了工地。
就网上很多人调侃的那种。
搬红砖头,拎水泥桶。
累是真的累。
一天下来下了工,就只想躺在那一动不动。
但赚钱也多。
半天功夫能有两三百。
加上陈平安上的都是晚班。
还有通宵的补贴。
他很满足了。
这几天老师似乎生病了,请假没来。
陈平安就换成了白班。
多点时间,站桩,也休息。
“小陈,外面有个开轿车的老板叫你!”
“哦。”
陈平安摘了手套,喝了两口水,往外跑。
就见一辆叫不出牌子的车停在路旁。
见了陈平安,那车上下来个胖子,堆起章大大的笑脸就迎上来。
“贾师兄。”
陈平安叫他。
“诶!”
胖子,贾师兄大大的答应声。
“陈师弟,好久不见,你怎么跑这来了呀!”
他嫌弃的看了眼尘土飞扬的工地。
以及陈平安身上的灰。
“走走走,吃饭去,前几天师兄听说你丢了工作还不信,没想到在这见到了。”
他招呼着。
“我还有……”
“有什么啊。”
贾师兄大大咧咧的。
“你们这工头我熟,等着,吃顿饭嘛,我打声招呼就行。”
果然,就见贾师兄打了个电话,不一会那个平日威风八面的工头小跑着出来,热情的和贾师兄握手,又大声说了两句这个总那个经理什么的,孤零零站在一边的陈平安也没听懂。
就记得最后工头诧异的说。
“什么,小陈是贾总的师弟啊!”
“你看看我,这事情办的!”
说着,工头热情的去握陈平安的手。
脸上是令陈平安陌生的笑。
他还记得同样这张脸。
一小时前骂着自己就是个懒虫活该穷一辈子。
变的叫人怎么也认不出了。
124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小李他,哦,就你那工头。”
贾师兄挥舞着车钥匙。
“以前给师兄我那武馆做过装修,我呢也给他介绍过几个活,算是老朋友了。”
“小李吧,人不坏,就是精了点。”
“以前是不知道你是我师弟,现在没事啦,有师兄我的面子在,给他几个胆也不敢为难你。”
“陈师弟你就放宽了心。”
陈平安就点点头。
“谢谢师兄。”
胖子哈哈哈的笑起来。
他们已经上了酒店二楼的包厢。
引路的服务生躬身开门。
贾师兄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左右观瞧,啧啧的点评两句还行,又是摇头,说多少差了点,下次肯定带师弟你去更好的地方。
陈平安落后一步,在贾师兄对包厢装修评头论足时,他给开门的服务生点了头,说了句谢谢。
服务生眼神怪异。
陈平安也没察觉,他只是依着贾师兄招呼,坐在了他右手旁。
“您好,菜单。”
“嗯。”
贾师兄眯着眼,翻开来。
他眼也没抬,招呼着陈平安。
“师弟,有啥忌口?”
“没问题师兄就做主了啊。”
陈平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点点头。
“嗯,都可以。”
“行。”
贾师兄答应一声,把菜单给服务生一递。
“小伙子,就折起来那两页,,都上一遍。”
“好的,都上一遍是吧,别的还要点什么,您两位喝酒么?”
贾师兄嗤笑一声。
“你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酒。”
“先来箱啤的吧,就最贵的。”
“好嘞!”
服务生轻轻带上门,出了包厢。
贾师兄把车钥匙手表和钱包往桌上一拍。
用力之大,整张桌都是晃了三晃。
他随意的挽起袖子,露出大片的汗毛。
“来一根?”
贾师兄抖出烟。
“不了。”
陈平安拘谨的说。
“谢谢师兄。”
“啧。”
贾师兄笑了下。
“还守着老头子的规矩呢。”
“不许抽烟,不许为非作歹,不许这不许那。”
“师弟啊,不是师兄我说你,咱都出来了,老头子也埋了,嗯,三年了吧。”
“是四年六个月,师傅他走那天下了雪。”
“哦哦,瞧我这记性。”
贾师兄拍了拍脑门。
“不行咯,不行咯。”
他摇摇头。
“这人啊,一忙起来,就什么都给忘咯。”
陈平安笔直的坐着,盯着塑料膜封装的干净餐具,没吱声。
“老头子嘛,人挺好,就古板了点,不知变通,守着那么好的伸手也不肯下山,什么规矩规矩。”
胖子唾沫横飞。
“师兄。”
陈平安说。
“师傅他走了四年六个月了。”
胖子放下手。
肥肉堆积的脸闪过一瞬的不愉。
也只是一瞬,贾师兄压下不愉,堆起灿烂的笑脸。
“是,是是。”
他连声说。
“你看我,最近这忙起来啊,就什么都给忘了。”
“说话老是跑火车,嘴巴也没个把门。”
“该罚,该罚!”
“等着,待会上九了,师兄我先自罚三杯!”
他哈哈的笑。
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
之前因师傅的话题,两人间微妙的气氛,便算是揭过。
上了韭菜,满满一桌。
贾师兄抄起筷子,热情的招呼。
“有段日子没吃顿好的了吧,来来来,别客气,放开肚子,随便吃!”
“谢谢师兄。”
“哈哈哈,跟师兄我客气什么!”
他主动给陈平安夹了一大块的鸡腿。
“来,吃这个,在师傅那里你小子就好这一口,怎么样,师兄没忘吧!”
陈平安笑了笑。
“那个,我说师弟。”
喝了三杯酒,双颊微红。
许是觉得气氛也差不多了。
贾师兄搭着陈平安的肩膀。
大咧咧的喷着酒气。
“我记得,你身上有三块金牌吧。”
“是五块。”
陈平安说。
“还有三块银牌。”
“哦哦。”
贾师兄也不在乎陈平安的态度,满脑子都是五块金牌,一张大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五块,五块好啊,五块!”
他狠狠喝了口酒。
“我跟你说。”
他靠近了陈平安。
“师兄呢,有个发财的路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师兄也知道,你人好的,性子也直。”
“就是呢,性子直的人没那么好赚钱。”
“咱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贾师兄眨眨眼。
“你呢,稍微变通一下。”
“来师兄我武馆,当个总教练。”
“一个月,师兄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肥手,分开五指,翻了番。
说出的话仿佛都带着纸钞那油墨的芬芳。
“五万!”
陈平安呼吸一滞。
贾师兄得意的嘿嘿直笑。
“怎么样,够意思吧!”
“师兄我呢,也不要你多辛苦。”
“咱们武馆啊,走会员制,高端!”
“过来的都是一个月好几万的白领啊中管啊。”
“不是我说,就他们,师弟你也知道,细皮嫩肉的,苦也吃不了,能学什么武。”
贾师兄撇撇嘴。
“随便露两手也就得了!”
“而且师弟你,一身本事,就泡在那什么工地里,不浪费么。”
“你就甘心?”
说着,胖子一下一下拍着自己胸脯,长长一叹。
“你甘心,师兄也替你不甘心呐!”
陈平安抿着嘴,眼神闪烁。
胖子哈哈一笑。
他掏出部摩托罗拉。
打开,播放视频。
很快的,加载了也就一分多钟。
视频里是陈平安眼熟的木人桩。
一个帅气的练功服青年沉呵一声,一拳击出。
就听砰的闷响。
木桩四分五裂。
陈平安微微皱眉。
“这是?”
贾师兄嘿嘿笑了两声。
“来,还有呢,继续看。”
又是几个视频。
同样的帅气青年,拳打脚踢,练习的道具碎的碎炸的炸,效果惊人,乍一看仿佛是小说中的武者来到了现实。
但陈平安哪里看不出。
这人好似有模有样,实则肌肉松松垮垮,发力也是不对,别说习武之人,也就比普通人强些,顶破了天就是个健身爱好者的水平。
就这种货色,也能打碎木人桩?
陈平安满心疑惑。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个视频。
一人拿着个黑色遥控器按了一下。
下一秒,结实的木人桩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陈平安皱起眉。
贾师兄见状,还以为陈平安是担心危险,便哈哈一笑,宽慰起他这师弟。
“”放心,放心。
“别看这炸起来好像很唬人。”
“咱小时候玩的弹弓记得吧。”
“其实也就这回事。”
“疼一下,没了。”
“没啥危险。”
说着他又拍起了自己的胸脯。
“师弟你也不想想。”
“要真有危险,师兄还能找你么!”
“那肯定不行啊。”
陈平安盯着四分五裂的木人桩好一会。
“那这是?”
“道具,道具。”
贾师兄乐呵呵的。
“那些个白领嘛,师弟你也知道,吃不了苦,还想有好伸手,一个个做梦似的。”
“不过,也别说,就这做梦的钱啊,最好赚!”
“他们想要好身手。”
贾师兄得意洋洋的一指手机。
“咱就给他好身手。”
陈平安安静了会。
贾师兄也不急,商人嘛,得有耐心。
他喝了口酒,皱眉,呸的给吐在了地上,骂骂咧咧。
“什么垃圾玩意。”
陈平安看了眼地上那一滩难看的酒液。
“那个,师弟啊。”
胖子又患上热情的笑脸。
“怎么样,跟师兄一起干。”
“一个月五万。”
“你也不累,带上金牌过来就行,到时候咱们开个速成班,有你的成绩做背书,师兄再找几个媒体的兄弟宣传宣传,那学生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他绘声绘色的给陈平安勾勒未来的美好蓝图。
如此美妙且迷人。
尤其那每月五万的工资。
陈平安都算不轻,这得叫他搬多少年头的砖。
但是啊。
他又看了眼手机屏幕。
眼神便坚定下来。
“谢谢师兄还想着我。”
还不等贾师兄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
就听得陈平安继续往下说。
“但我还得练功。”
“得站桩。”
“在工地呆着也挺好。”
“就不劳烦师兄操心了。”
胖子笑呵呵的脸,一点点往下沉。
他眯起眼。
冷冷看了看陈平安。
胖子吃了两口菜。
又慢条斯理的擦擦嘴。
“好,好。”
“师弟大了。”
“有主见咯。”
贾师兄咧嘴,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脸。
“让我猜猜啊。”
“你陈平安要练的功。”
“站的桩。”
他嗤笑了声。
“该不是,那少年宫的什么阎罗教的混元桩吧。”
他哈哈笑了几声。
陈平安低着头,坐姿如旧。
“师弟啊。”
胖子把手放在陈平安的肩上。
他患上了语重心长。
“不是你贾师兄泼凉水。”
“实在是,哎。”
他又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一咬牙,往下说。
“你就没想过,那什么阎罗,就是个片子么!”
贾师兄一脸的痛心疾首。
完全是为师弟着想的模样。
陈平安眉一皱。
“那天老师他……”
“我知道!”
贾师兄一摆手,打断陈平安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是!”
“那什么阎罗很能打。”
“没错。”
“只是啊。”
贾师兄说。
“那天呢,我去隔壁市参加个活动,没在,也没见着。”
“回来就听说那阎罗了,吹的跟什么似的。”
“师兄也好奇啊,第二天不是就跟着去看了看。”
“学费是一点没少给。”
“可他呢。”
“呵。”
贾师兄又是嗤笑。
“你说说,师弟,你说说。”
“什么劲力。”
“什么混元桩。”
“我光听师傅说马步了,最多就三体式,还头一回听这劳什子的混元桩。。”
“还能修出什么劲力来!”
“哈哈哈!”
“我呸!”
一口浓痰。
“我看那小子啊,就一小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估计就在地摊上看了几本武侠。”
“然后脑子一热,就跑来把你们给忽悠了。”
“师兄跟你讲,掏心窝子的,师弟,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啊,我见的多了!”
“也就你们老实,被他骗着了。”
“要换作我,那什么阎罗,老子让他自己跑去见阎罗。”
“啪!”
这是一巴掌抽在手上的脆响。
“哐啷!”
这是霍然起身带倒了椅子的重响。
陈平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胖子。
“贾师兄。”
他抱拳。
“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兄。”
“老师他是有大本事的。”
“你不懂,就别乱说。”
“而且。”
陈平安一指手机。
“你也没资格妄论老师。”
他停了停,平静依旧。
“你这个片子。”
贾师兄一张脸已憋成了绛紫。
“你……你!”
“好你个陈平安!”
“长兄如父,长兄如父!”
“有你这样和师兄说话的么!”
“你对得起师傅他老人家么!”
陈平安笑了笑。
他没理会胖子的话。
只是自顾自的说。
“每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我都会回去,在山上,陪师傅七天。”
“小猴子,阿七,大胖。”
“有的来过一两年。”
“有的年年都来。”
他又是去看贾胖子。
“我可一次都没见到你。”
他轻轻的问。
“师兄,赚钱,就这么忙么?”
胖子张张嘴,说了些什么,但陈平安已不想听了。
“我记得,师傅以前说过。”
“这天下的钱,赚到死也赚不完的。”
“贾大力。”
他叫出胖子的名字。
“你睡得着觉么?”
“这一次,是看在你我师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动手。”
“说来,早在六年前,师傅就已将你逐出山门。”
“叫一声师兄,是情分。”
他语气转冷。
“若我不认你贾大力,也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
“所以了。”
“若下次你还敢编排老师的不是。”
他一拱手。
“我陈平安不才,就得向你贾大力讨教讨教,这拳脚上的功夫了。”
话音落下。
字字铿锵。
贾胖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他已经,很多年没真正动过手了。
不然这一身的肥肉,又是哪来。
陈平安转身,开门。
临走时,停了停。
“对了。”
他说。
“在山上那会,鸡腿,都是你吃的。”
“我从没吃过。”
“你记错了。”
门关上了。
半晌,胖子才呼哧呼哧喘着气。
额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油汗。
“好你个陈平安,等着!”
他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机。
眼神一冷。
“给我等着!”
打去电话,很快接通。
“贾总啊,有啥吩咐的?”
就听胖子冷飕飕的说了声。
“小李,给哥哥我,办件事。”
陈平安被工地辞退了。
这几天的工资也没给。
工地就这样,压着钱,人走了才给。
或者干脆就不给。
“李队长,是我啊,陈平安。”
“哦。”
“工资……”
“呵。”
那边轻笑了下。
“我听说,你小子很能打啊。”
“有本事就把老子揍一顿。”
“挑明了吧,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这钱啊,别想要了。”
电话嘟嘟嘟的挂了。
陈平安放下话筒。
给小卖铺的老板付了五毛钱。
“一块五!”
搓着麻将的老板不耐烦。
“少一块呢。”
“嗯嗯。”
陈平安摸了摸兜。
又脱下外套,拆开缝在下摆的线,取出枚硬币。
“放这了,老板。”
“哦。”
陈平安转身。
他听到背后老板兴奋的欢呼。
“胡了,一百一百,给钱!都给钱!”“老张手气不错啊,零头这三十给抹了呗!”
“哈哈哈,手气是好,这点小钱算了算了,抹了就抹了,今天高兴!”
陈平安摸了摸衣摆。
这是出门时老母再三的叮嘱,在衣服下摆这缝点钱,以后没饭吃了,还能有个念想。
他去找其他的工地。
但见了他这张脸,本来好端端的招工,一下人就满了。
到处碰壁。
他想起多年前师傅的训斥。
“习武之人,最忌恃强凌弱。”
“若有了杀人技,还不懂得约束自己,那我等武人,与那禽兽何异。”
陈平安坐在人行道的护栏上,静静的看深夜的车水马龙。
许久,许久。
陈平安跳下护栏。
双脚在地上站定。
他缓缓打了套长拳。
一招一式,全神贯注。
橘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
照出一双清澈纯净的眼。
吐出口气。
站桩。
陈平安问自己。
“你想习武么?”
无需犹豫。
也无需怀疑。
他听到自己坚定的答。
“我想习武。”
这就够了。
“这就是,武。”
韩野眼中还有难掩的震撼。
没有人能迅速的接受一个新鲜事物。
他也一样。
“对啦。”
路明非拍了拍他肩膀。
“这就是武。”
他给了个笑脸。
“恭喜你,入门了。”
韩野还是愣愣的。
“哦哦,谢谢。”
“谢谢路兄弟。”
就在上午,韩野与路明非说,他好像,修出了劲力。
路明非再三确认,果是劲力不错。
得了劲力,便意味着韩野算是真正入了九州武道的门。
同时,也给路明非的猜测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明。
正如他所想,在龙族世界,只有与龙类相关的人或物,才有超凡脱俗的可能。
比如混血种。
假如你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天赋才情强如剑心空明,一旦没有龙血,不是混血种,就绝无改变命运的可能。
但是啊。
按着血统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没有龙血再如何努力如何刻苦也无能为力,终生止步凡人。
这般的世界。
这般的世界。
这般的世界!
可真是,让人火大啊。
路明非这样不爽的想。
与此方世界相比较,九州的一些个宗门虽然荒唐,虽然高高在上。
但他们终究还是自寻常百姓中走出。
武道,武道。
这是与龙血截然不同的力量。
是再卑贱的乞儿。
再无力的生命。
也能紧握,用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只要有功法,谁都能踏上武道的路。
至于今后能到何种高度,便全是在了己身。
这也是,路明非已是点燃了黄金瞳,却仍执着于习武的缘由所在。
比起虚无缥缈的龙血,莫名其妙的言灵。
他更信任自己一点一滴,修出来的武道。
命运这种东西嘛。
就是用来握住的。
路明非如是想。
而为此。
我要习武。
同时,想要握住命运的人们。
也应习武。
谁都该有一条,通天的路。
走与不走,在你。
但路不可无。
假若无那通天的路。
我开便是。
他轻笑着问圆圆。
“准备好了么?”
圆圆点头。
“嗯。”
韩野站在一旁。
他忽的感到了巨大的沉重。
如历史洪流滚滚碾来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韩野所不知的是。
此时此刻的一幕。
将被后世无数的人反复赞颂。
路明非想起圆圆兼修的灵宝宗有其传统。
也是有趣。
他便是笑了。
将手放于圆圆头顶。
只听得少年悠然来诵。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开门。
125 始解:第一剑
陈平安眼皮轻颤。
好吵。
奇怪,今天是怎么了?
他想。
正站桩呢,老师也在,怎么还吵,不怕挨揍么?
喧闹声越来越大。
偶尔还有一阵阵的欢呼。
这是……阿梁那小子。
陈平安轻皱眉头。
这小子不好好站桩,怎么也跟着胡闹?
正如此想,陈平安眉头籀得更紧。
只因他听见了王老师的声音。
怎么连他也……
而且王老师在众人心中的印象都是沉稳可靠,寡言少语。
此时此刻,竟也跟人一起瞎闹。
陈平安不再多想。
摒除杂念,试图再次入定。
尽管天赋资质无法与大师姐圆圆相提并论。
但陈平安的心性实在难得。
尤其是一颗坚定不移的向武之心。
也曾因此受了阎罗的夸奖。
陈平安是所有人里,除圆圆外,最快于站桩中达成入定的一个。
之所以要排除圆圆,按老师的话说,那就是剑心空明,无时无刻不在入定,这是天生的,羡慕不来。
而后老师又说了,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天赋归天赋,武道又不是比谁天赋强谁就厉害,后天的努力同样重要。
陈平安深以为然。
可惜,先前好不容易入的定,被外界这些喧闹嘈杂一激,心思便是乱了。
想要再次入定,何其难也。
还好,陈平安最不怕的就是难。
他一点一点排除杂念,寻得灵台清明一盏,整个人逐渐安静下来。
就在他即将成功,再次入定之时。
陈平安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别靠的太近,危险。”
这是,老师。
陈平安心中又有疑惑。
奇怪,老师怎么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像是跟着他们一起胡来?
而所有的疑惑和茫然。
在听到老师的下一句话后。
烟消云散。
好似是有人在问。
问的人太多,乱纷纷,以至于陈平安眉能听清具体的问题。
他只听了老师温润的声音如是答。
“嗯,这就是武。”
他说。
“你们大师姐,已修出了劲力。”
陈平安双眼圆睁。
在他身上破天荒头一次。
时辰未到,桩法的架子先是散了。
但也无所谓。
此时此刻,于他而言,有一件事,比继续站桩更重要,重要的多。
那就是,武。
这些日子,说是没有动摇,陈平安自己都不信。
只是他每次都重新坚定了下来。
因为老师在。
阎罗那么强。
他的存在便证明了。
武道一途,走的通,前有路,并非虚妄。
至于他们为何迟迟不曾修出劲力。
应是我资质愚钝,天赋不佳。
陈平安如是想。
但正如阿梁所说。
他们资质愚钝也就认了。
可大师姐圆圆呢?
作为老师亲口定下的天才,为何圆圆也始终不曾修出个名堂?
这点便像是一根刺,扎在陈平安的心里。
而今天。
刺不见了。
他忽然也就能理解阿梁和王老师为何欢呼。
只因老师那一句。
“大师姐她……修出劲力了!”
陈平安喃喃。
下一秒,他迫不及待的往人群聚集处望去。
围着圆圆,学员站成一圈。
就见少女手持竹剑,面对木人,一剑挥下。
无声无息,挡无可挡。
竹剑所过之处,木人桩断成两截。
且看那切面,光滑如镜,木头纹理清晰可见。
人群边缘的陈平安满脸震撼。
若是上好的刀剑,也便罢了。
可是,见鬼。
陈平安又不信邪的再三确认。
周围与他相同举动的不在少数。
但结果始终如一。
“你看清了么?”
“大师姐那一剑!”
“开玩笑吧,真的只是竹剑么?”
最初的震撼过后,学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无论怎么看,怎么确认,大师姐圆圆手中的,都只是竹剑而已。
而凭借一把竹剑,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武道。”
不知是哪个轻轻念了句。
“武道!”
又有人跟着重复。
而后重复的人越来越多。
同时他们的眼也越来越亮。
陈平安也是其中一个。
忽的,也不知是谁,古怪的嘀咕了声。
“搞不好,那木人桩有手脚吧。”
欢呼议论热情憧憬。
一片欢腾的景象,因这一句,陡然一降。
陈平安下意识想到了贾大力给他看的视频。
那里面的木人桩,可不就动了手脚。
有那些个玩意,别说武人了,随便叫个能走会跳的孩童,都能给你冒充个武林高手。
再是软绵绵的拳头,也架不住人家木桩自个会炸啊。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陈平安摇摇头。
还是那句话。
他相信路明非。
这是武者对武者的惺惺相惜。
他见识过老师的拳。
有那样拳头的人,不可能做出这般下三滥的事来。
人群最前方,一身白色练功服的路明非招手叫来王老师,凑过脑袋,说了两句。
王老师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往后看了眼,站到了一边。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只因,圆圆动了。
女孩圆圆的眼认真的盯着竹剑。
“我听见了。”
她说。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让人一头雾水的话。
却是听的路明非双眼一亮。
他一摆手,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圆圆身上。
少女恍若味觉。
她的清亮双眼只映出手中竹剑。
她的全世界也只剩下了这把竹剑。
某个瞬间。
道场,老师,同学。
这世界的一切。
都是离她远去。
圆圆置身于绝对的虚无混沌之中。
她看看四周。
想了想。
福至心灵般。
圆圆抬头。
四盏剑光悬挂天穹。
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
“小女娃,你我便是此方世界的第一剑了。”
“极好,极好。”
这声音笑了两声,说不出的畅快洒脱。
圆圆好奇的问。
“你是,斩月大叔么?”
“斩月?”
清朗的声音疑惑重复。
而后又是恍然。
“呵,吾之名讳,又岂是区区斩魄刀可比。”
“小女娃,你且听来,吾之尊名……”
许久许久。
圆圆眨了眨眼。
“听不清。”
她说。
那清朗的声音先是一滞。
而后朗声笑起。
“有趣,有趣!”
“有趣的紧呐!”
四盏剑光转了转。
“此方式借,原来如此。”
他末了叮嘱。
“小女娃,与你那老师好好习武。”
“吾灵宝一脉累世传承,已是尽系你一人之身。”
“去休,去休!”
四盏剑光倏忽坠落。
圆圆恍惚便见世界倾覆,混沌茫茫。
有道人一剑披下,欲重炼那地水火风。
他又朗声大笑,道一句,“敢入阵否!”
终于一切归于混沌。
不分上下,不见往来,无天武帝,无始无终。
此乃,混沌。
就听那清朗男子轻声笑言。
“小女娃,吾待你诵出,吾之尊名的那日。”
圆圆眨眨眼。
茫然的环顾四周。
最后与路明非对视。
“老师。”
女孩说了句。
她张张嘴,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是轻轻的一句。
“我好像见到,斩月大叔了。”
路明非挠挠头。
“斩月?”
他也的确该疑惑。
没听说哪个灵宝宗,万剑山庄,亦或者蜀山派的弟子,还有见到斩月大叔这样的经历。
但转念一想,也便释然。
圆圆可不算正经的三脉传人。
她所习的乃是路明非熔炼三家所长,再依着圆圆的个人喜好,加进去了些动漫死神中斩魄刀的理念,从而创出的全新功法。
打熬身体的桩功,配合温养本命剑的法门,双管齐下。
这些时日虽说没见着劲力的影子,但这实非圆圆的过错,要说过错也是因了这只钟情于龙类的世界。
待得路明非一招开门,为圆圆解除限制,开了通往超凡的权限,多日来修行所得厚积薄发,能做到何种程度路明非都是丝毫不会惊奇。
“这是……”
圆圆好似感应到了什么。
只见她闭上眼,将竹剑至于腰侧,缓缓下蹲,摆出居合斩的起手式。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势自她身上漾开。
在场众人无一不屏息凝神。
每个人都有一个奇妙的直觉。
似乎……有某种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就听得圆圆稚嫩的嗓音,认真念来。
“始解:第一剑”
陈平安震惊的瞪大了眼。
他周围的人也是同样神情。
他们只见到,大师姐圆圆在说了那句话后,她的竹剑,竟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生了变化。
拉长,窄细,刀身漆黑,锋刃雪亮,如秋水一泓,如月下雪重。
路明非本是欣慰的面容,微皱了眉头。
他发现,越是到后来,那把剑的变化就越是了艰难。
观其样式,剑身弧度,大约得长米七有余。
这已是比圆圆这娇小女孩的身子还要长了。
但本命剑嘛,加上路明非还融了点斩魄刀的理念,可以说是圆圆的灵魂特质所化,想到这丫头之前所修都是日本剑道,始解的本命剑是这般样式也便能理解。
路明非并不介意,圆圆的根本还是九州武道,他所创的剑道功法,始解如何便随她去,重点还是他日的卍解。
以斩魄刀的理念,卍解之时,圆圆将得到本命剑的真名,换成武者的通用标准,也即明心见性,直入外罡。
届时其所展现的威能,啧啧,九州剑客本就杀伐无双,更何况圆圆熔了三家所长,其中更有地位超然的灵宝一脉,还是修了灵宝正册的外罡。
须知,修了灵宝正册的外罡,可与寻常的外罡截然不同。
只是稍微想想圆圆可见的未来,路明非便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终于,能有个像样的对手了。
始解结束。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圆圆睁开眼。
低头。
她的目光从剑柄至剑身。
眼里尽是林中小鹿般的好奇。
她开心的抬头,去看路明非。
“老师。”
圆圆雀跃的说。
“真的有斩魄刀。”
路明非轻笑点头。
“嗯!”
陈平安久久的,久久的凝望大师姐手中的刀。
始解……
他是不看动漫的。
但这些日子以来,有圆圆这个大师姐带头,死神的设定早已在学员中传开。
他们只以为斩魄刀只是老师激励大师姐习武的由头。
就像吊在兔子脑袋前的胡萝卜。
兔子直勾勾盯着胡萝卜。
一蹦,一跳。
一蹦,一跳。
就是吃不着。
是的,他们本来是如此以为。
但今天啊,那兔子嗷呜一声咬到了胡萝卜,咔嚓咔嚓嚼了起来,一边嚼还一边竖起大拇指,说这可真好吃。
等等,那玩意不是3D投影的么!
原来……是真的啊。
陈平安看到阿梁转头,望向了自己。
这个三小时前还一脸迷茫,犹豫不定的年轻人。
此刻则通红了脸,眼中闪着激动的光。
“平安!平安!”
他一遍遍的叫着自己的好友。
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站桩……是真的!”
“武道……是真的!”
阿梁用尽了力气点头。
“我也想习武!”
陈平安便灿烂的笑了。
这个笑是苦尽甘来。
是多少无光的夜晚后守的云开。
也是他这些时日来,最是那开怀。
陈平安重重点头。
“我也是。”
世界凝固,万物暂停。
小魔鬼如将军般铿锵走来。
“哥哥。”
他精致的小脸显出些许无奈。
“你又做了什么,动静这么大!”
“有么?”
路明非奇怪反问。
“不就是,开了开权限么。”
小魔鬼身形一顿。
“你怎么……开的权限!”
“就这么开的啊。”
路明非尽量描述。
“沟通青铜树,然后选中目标,嗯,就她。”
路明非示意圆圆。
“打开权限,方便圆圆习武嘛。”
说道这里,路明非就眉开眼笑起来。
他得意洋洋的炫耀。
给小魔鬼展示圆圆。
“铛铛铛!”
“我可是专门为她创了功法!”
“哈哈哈,剑心空明,厉害吧!”
“始解哦,帅不帅!”
“嘛,虽然也有厚积薄发的原因。”
“但一开权限便生劲力。”
“且与本命剑修出感应,开了始解。”
路明非啧啧称奇。
“果然,剑心空明就是剑心空明啊。”
小魔鬼凝视圆圆。
“这个人……”
他说。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也发现了么?”
路明非挠挠头。
“我猜啊。”
“要么是我创的功法问题。”
“要么是别的什么,嗯,别的……”
“比如,”
小魔鬼补充。
“她是第一个被哥哥你改变血,开了权限的人。”
你小子,本来是想说什么?
“嘿嘿。”
小魔鬼羞赧一笑。
路明非是一点都不信这家伙能口误。
不用想,要么是想套自己话,要么是拐着弯说点事。
这种满脑子都是算计的人,路明非又不是没见过,跟他们相处,你就不能被带着走,有什么呢就直接问,绕来绕去只能满足这些家伙的恶趣味,你自己呢累个半死,路明非太有经验了。
126 如今每天,都是历史 (为舵主大神德加更)
“我本来,是想说改变血统的。”
小魔鬼乖乖巧巧。
“只是,哥哥你好像用青铜与火的权柄,做了别的事。”
“哦,原来可以改变血统啊。”
路明非恍然。
“嗯,哥哥你可以的哦。”
“无所谓。”
路明非说。
“我对血统什么的不感兴趣。”
他看向圆圆,灿烂的笑了。
“还是习武好,你看看她,剑心空明,不消数年,定能直入外罡。”
小魔鬼审视圆圆。
那模样犹如阿基米德眯眼去看他的数学公式。
有如米开朗基罗在石胚中寻觅大卫像的身影。
某一刻,他悠悠的说。
“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是吧。”
路明非得意洋洋。
“习武,超棒的。”
小魔鬼温柔的笑了。
“但,还是不对哦。”
“嗯?”
“我是说,这人虽然得了些权与力,但想要变强,没那么简单。”
他看向路明非。
“哥哥你说的外罡,就是龙王吧。”
路明非回忆着诺顿的表现。
“有些出入,不过,大致上也差不多。”
“但她,”
小魔鬼话锋一转,指向了圆圆。
“凡物想要抵达龙王的座。”
“仅靠青铜与火的权柄,可远远不够。”
“这么说吧,以哥哥你如今掌握的权限,这女孩最多也就成长到四代种的程度。”
“四代种?”
路明非嘀咕着。
“不知道跟非人比起来哪个强点。”
“好好听我说啦。”
“哦哦。”
路明非堆起笑脸。
小魔鬼无奈摇头。
他吐了口气,又轻轻一笑。
“还记得我那天的话么?”
他幽幽的说。
“哥哥你的识海,还少了,几棵树啊。”
“你是指?”
路明非想。
“其他的龙王。”
小魔鬼便投来欣慰的眼神,点点头。
“正是。”
“得了吧得了吧。”
路明非摆摆手。
“一个诺顿我都累个半死,只是想一想,这样的家伙还有三个,真是头都大了。”
小魔鬼笑了笑。
“那青铜树,哥哥你就没想过真正的拿到手么?”
“以你这临时的权限,能点化的凡物,可没几个。”
提起这个,路明非就更是头痛。
小魔鬼说的他又何尝不明了。
但问题还在死胡同里。
除非诺顿主动将权柄拱手相让。
否则只有杀了他一个解法。
可杀了他老唐又得死。
路明非苦恼的敲敲脑袋。
“好烦。”
他自暴自弃的说。
“以后再想啦,这种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肯定有办法的。”
“这可真。”
小魔鬼无奈又宠溺的笑。
“像哥哥你的作风啊。”
远方响起马蹄。
路明非面色一肃。
他投去目光。
“那是……”
“嗯,追来了。”
小魔鬼说。
“嗅到了哥哥你闹出的动静么,鼻子可真灵。”
他往前行去。
“这家伙交给我,既然哥哥你有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
路鸣泽侧过脸,歪了歪头,眯眼笑着。
“我啊,要去跟撒旦打架了哦。”
路明非一愣。
他就露出个阳光的笑容。
竖起大拇指。
“加油!”
路明非拍着胸膛。
“等着,过两年,我帮你一起揍他!”
“嗯。”
小魔鬼轻轻点头。
“我会好好的期待着哦。”
“那么,在与哥哥并肩之前。”
他庄严的迎向强敌。
“让我来,会一会你。”
世界的时间恢复流动。
路明非听到小魔鬼最后的话语。
“对了,哥哥你的武道。”
“多少有些麻烦,毕竟二十一世纪了嘛,在拥有绝对的力之前,还是不宜大肆公开。”
“我会让人配合你,处理首尾。”
“放心啦放心啦。”
“有我在,哥哥你好好习武就行啦。”
男孩温柔的笑着。
“我可是,你的弟弟呢。”
路明非笑了笑。
“这家伙。”
他低声的说。
“噗通!”
是圆圆倒地的动静。
路明非连忙将之扶起。
他发现这女孩一双眼半睁着,面色苍白。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骤得劲力,又是斩木又是沟通本命剑以开那始解。哪怕是剑心空明,若无这些时日的修行打底,圆圆怕是根本支撑不到与本命剑的沟通完成,就得先行晕厥。
如今尚算好的,有了刚才圆圆口中所谓的“见了斩月大叔”的一遭,她的本命剑便算是入了门,不知省下多少苦工。
“放心,并无大碍。”
路明非说。
围上来的学员们都是松了口气。
“睡一觉吧。”
路明非轻声安慰圆圆。
“睡一觉就好了。”
陈平安再次见到馆主,已是七日后。
他们在上次那家烧烤摊吃夜宵。
但两人的状态,与上次截然不同。
陈平安眼中少了迷茫,多了坚定。
至于馆主。
只是几日不见,他好似老了十岁般,坐下后只是一个劲的喝酒,菜也不吃一口,。
他的目光是如此复杂,浸满了懊悔不甘和痛苦。
馆主提起啤酒习惯性的往嘴里灌。
一点也没喝着。
再看酒瓶,早已空空如也。
他摇了摇头。
放下酒瓶,就要去拿个新的。
“好了。”
陈平安按住他的手。
“吃点菜吧。”
馆主吃吃的笑了。
他咬牙,用上了蛮力。
而后是双手。
复压上全身的力量。
但终于,陈平安的手掌还是纹丝未动。
馆主一下子泄了全身力气。
他在椅子上瘫成一团。
手脚和脑袋都是无力的垂下。
馆主只是定定的去看陈平安的手掌。
“这就是,老师的武么。”
“嗯。”
陈平安答应一声。
他有些处理不来眼前这番光景。
说来,陈平安也能理解馆主为何如此。
假如前阵子他也动摇了,离开少年宫。
此刻的自己,恐怕比之馆主,更是不如。
“那个。”
馆主复向陈平安投来复杂的目光。
“我听说啊。”
“平安。”
“老师给三个人开了路。”
“一个是大……”
他抿了抿嘴。
还是痛苦的改口。
“圆圆。”
无论怎么说,他啊,都已经没有管那人叫大师姐的资格了。
但还是想称呼那个少年一声,老师。
就当,他不要脸好了。
说到底,他,还是想啊。
馆主继续说。
“另外两个。”
“一个是剑道班原来的老师,王超。”
“另一个。”
他定定的看对面这沉默青年的脸。
“就是你,陈平安。”
他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啊。”
“你……”
“你……”
几乎是颤抖的声音。
他终于说。
“你修出,劲力了么?”
陈平安在馆主的眼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情绪。
憧憬,希望,害怕,甚至,侥幸。
有这么一刻,他忽然明白。
或许,馆主想听到的答案,是没有。
但转念一想,也或许,是有。
说来可笑,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具备了两种情绪呢?
但事实正是如此。
没道理的。
人类本就是如此复杂且矛盾的动物啊。
作为长辈,朋友,曾经的老板。
馆主希望陈平安有个锦绣前程,修出劲力,扶摇直上九万里。
但身为一个曾经站在武道大门之前,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半途而废,最终与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擦肩而过的失败者。
馆主又希望着,陈平安资质愚钝,哪怕有老师开路,也修不得劲力。
很阴暗的心思,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嗯。
陈平安终于还是点了头。
“我修出了劲力。”
他说。
“这样啊。”
馆主喃喃。
“这样啊。”
他笑了笑,嘴巴里念着。
“修出了就好,就好。”
“哥哥我啊,一早就看得出,你陈平安不是个普通人。”
馆主眼中的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黯了下去。
他又是扯着嘴角笑起。
像是马戏团中的小丑。
没有人知道那夸张的彩妆下。
是笑是哭。
“来!”
他开了瓶酒。
站起来。
“哥哥我!”
“再敬你一杯!”
“陈平安!”
“你……你是好样的!”
话未说完。
也说不完了。
馆主已端着酒瓶,一股脑的往嘴里灌去。
好熟悉啊。
陈平安想。
他站起来,跟着馆主,也给自己灌酒。
是了。
他终于想起。
几日前被辞退时。
馆主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相同的人,相同的话。
彼此心境,早已不同。
刚放下酒瓶,馆主通红着脸,就一个劲的干呕。
因为没吃什么像样的菜,他呕的都是些胃水酒液,好不狼狈。
陈平安给馆主拍了拍背。
他递去纸巾。
沉默的看着馆主难堪的样子。
眼前这个人,往日里可最重外貌。
每天来武馆都得梳十多分钟的头发。
还老是跟陈平安他们这些教练炫耀,说他家那口子啊,还不是因为咱这张脸,非我不嫁,烦得要死,撵都撵不走。
可就是这样的他。
此刻却狼狈至此。
“馆主。”
陈平安说。
“要不,我还是帮你问问吧。”
“老师他,或许只是气话。”
馆主眼中猛然亮起灼目的光。
他死死的抓住陈平安的手。
如同溺水者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可以么!”
“我听说,老师他不准我们这些……这些瞎了眼的再进少年宫。”
“老张他,哦,对了,老张,你记得么,就广元武馆的馆主。”
“他前天跑去少年宫,想给老师磕头。”
“我听说,我听说……”
馆主长长一叹。
“他是连门,也没得进啊。”
这件事,陈平安又怎么会不知道。
当时他还在准备站桩。
外面就一阵骚动。
老师没有出面,是王超,也就是王老师,带了几个人出去摆平。
他还记得老师与王超说的话。
“三心二意,还习什么武。”
“一出我门,再入不准。”
馆主看出了陈平安的神色。
毕竟这人啊,只知道习武了,哪里还能管理好表情。
馆主长叹一声。
他摇摇头。
在下一秒,收起脸上神色。
他笑了笑。
这次,他的笑可平静多了。
不再悔恨,不再痛苦。
只是,这馆主啊,就真的看开了么?
不见得。
毕竟武啊。
真正的武啊。
又有哪个习武之人,不心向往之。
但再向往,又有什么用呢?
人生就是这样的。
有些事情,有些机会,有些人。
错过,就是错过。
错就是错。
用橡皮擦涂改液透明胶。
也改不了的错。
馆主反是劝起了陈平安。
“别去,跟你说啊,平安,绝对不能去。”
“老师这人,我看的出,有主见,一言九鼎,下的决定八成是改不了。”
“更何况啊。”
他悠悠的说。
“当初要走,是我自己要走。”
“没人拉着我。”
“也没人给我钱。”
“我是他马的猪油蒙了心!”
他摇摇头。
“就这么走了。”
馆主自嘲一笑。
“真话啊,也不怕你陈平安笑话。”
“前阵子,就你工作不要也想习武那天。”
“我还在心里笑你呢。”
“我就想啊。”
“你陈平安!”
他喷的唾沫横飞。
“你陈平安有毛病!”
“脑子坏掉啦!”
“习武,习武。”
“饭都吃不上了还习武!”
越说越起劲。最后馆主指着陈平安的鼻子喊。
“你就是个傻子!”
猛的一顿。
馆主细细的看了好一会陈平安。
又捧着肚子笑起来。
笑的眼泪口水直流。
“后来啊!”
“后来我才发现!”
“什么傻子!”
“我才是傻子啊!”
“我就是个白痴!”
“怂货!”
“没卵蛋的!”
“活该一辈子没出息!”
他狠狠的骂着。
就好像正在骂的这人,不是他自己。
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旁边几桌的人不时投来稀奇的目光。
陈平安见了,便歉意的点点头,说了两句不好意思,打扰了。
终于,馆主停了。
他把手放在陈平安的肩头。
“平安啊。”
“你知道,你在经历什么吗?”
陈平安就点头。
“习武。”
“哈哈哈!”
馆主又一阵大笑。
笑停了。
他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去看陈平安。
“不。”
他说。
“你现在的每一天。”
停了停。
“都是历史啊。”
陈平安没有听懂。
馆主才不管。
他只是继续。
大概这些话,也是他说给自己听。
“千百年。”
“不。”
“千百年都不用。”
“你看好了。”
“五十年后。”
“你,圆圆,王超。”
“还有老师。”
“全都得进教科书,你信不信!”
陈平安无法理解。
“教科书?”
“是啊,教科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馆主望向天鹅绒一般的星空。
悠悠长叹。
“青史……留名啊。”
他笑着。
“这要换古代,你们一个个,还不是都得混上个这个祖那个圣的,来吃他千年的香火。”
“以后啊,子孙们要习武。”
“拜完咱老师。”
“接着就得挨个把你们仨拜一遍。”
“这叫,。”
馆主一字一顿。
“礼敬先贤。”
一番话下来。
馆主说的口干舌燥,豪气激荡。
陈平安却是想了许久,许久。
“怎么样,开心吧!”
馆主打趣。
陈平安却摇了摇头。
“我,”
他一如先前。
“只想习武。”
馆主一愣。
一张脸僵住了。
也许十分钟。
也许更久。
他自嘲的笑起。
“我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老师偏偏就看中了你陈平安。”
“比不上,比不上。”
“我啊,真的是比不上。”
陈平安更是听不懂了。
他只是默默的喝酒。
之后馆主也就不提什么未来什么教科书这些奇怪的话。
他们说起了一些少年宫的趣事。
比如少年宫最新的规定,也不知背后的老板怎么想的,教人习武飞弹不收钱吧,还给补贴。
凡是习武有成的,修出劲力的,一月一万。
不是所有人都跟陈平安三个一样。
就算路明非给开了路,也不见得立时就生了劲力。
他们仨属于厚积薄发。
给些补贴也是情理之中。
真要说来,一个月一万就能定下剑心空明的师徒名份。
九州灵宝宗的老不死能嫉妒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揍人。
尽管他们不一定能打过阎罗就是了。
至于旁的趣事,似乎是武道班里有些沙子,别的武馆的人安插进来捣乱的。
这些天也陆续清理了出去。
同时,这座城有个叫贾大力的馆主,涉嫌逃税漏税,违法经营,不实宣传,还使用危险物品进行教学,被学员告上了法庭。
“听说啊,这人,姓贾的。”
馆主给陈平安讲。
“这回可算是栽了!”
“进去啊。”
“起码十年。”
他摇摇头,啧啧两声。
“这捞的钱越多,回头进去,也就越久。”
陈平安往地上撒了杯酒。
馆主奇怪的看他一眼。
“你这是?”
“手抖了。”
“”陈平安说。
馆主撇撇嘴。一个修出了劲力的武者。
还能手抖?
反正他是不信。
但,无所谓。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
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是小孩。
成年人嘛,难得糊涂。
“来来来,喝酒喝酒!”
馆主招呼他。
“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他大笑着。
“这要再过三十年,我可就没那个机会,能和你陈平安喝酒啦。”
“趁现在,你还没进教科书。”
“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127 优秀校友路明非
“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搞清楚,谁跟你说好了,少给老娘自作多情。”
路明非腆着脸笑。
“早上我去拿准考证嘛,几天后就要高考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搓一顿不是很合理嘛。”
网管女孩烦躁得挥挥手。
“到时候再说,要拿准考证就赶紧去,少来烦我。”
“怎么,心情不好啊。”
路明非问。
“要你管。”
“哦哦。”
“那,我等你消息啊。”
路明非摇了摇手机。
“你有我号码的,发QQ也可以,来不来都说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
网管女孩应付着。
“啰嗦死了。”
“嘿嘿。”
路明非不好意思的笑。
正转身,忽的想起,便神秘兮兮的回头问她。
“我看你家的那些向日葵,有段日子没浇水了吧。”
网管女孩一愣。
路明非便心满意足的笑了,离开网吧。
他身后,柜台里,女孩奇怪的自言自语。
“那些?”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
点了支烟,深深吸了口。
她望向网吧大厅,细细搜寻一圈。
眉头便紧紧的皱起。
“人死哪去了!”
路明非的心情极好。
不用回答,只需看网管女孩的表情就能知晓。
向日葵就是她的。
他就说嘛,成天拉着窗帘,天黑出门将亮才回,没钱住在阁楼还种了向日葵,怎么看都是女孩没错了。
“看到没,诺玛。”
路明非对着手机开始炫耀。
“我就说不用你查吧。”
“那阁楼住户的身份,还不是一早给我猜出来啦。”
“嘿嘿。”
路明非得意洋洋。
可惜手机丝毫反应也无,甚是遗憾。
“忙什么呢这是。”
路明非嘟囔。
自前阵子起,诺玛跟他说了声卡塞尔那边有需要,就没了动静,按她的话说就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她跟进,能抽多少算力就抽多少压上去,竭尽全力。
路明非尽管对电脑和互联网的认识止步于星际与QQ,但就连他也知道,能令一个人工智能全力以赴的项目,该多恐怖。
他很好奇,却也没问,总觉得会很麻烦,更何况路明非并不认为自己问了诺玛就会说,他是S级不假,但一个连卡塞尔都没去的S级,能有多少效力。
包子摊。
“老样子,三屉么?”
豆豆妈热情的说。
“嗯,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呀。”
豆豆笑的那小脸上的肉肉都堆到了一起。
她抱着小拳头,摇啊摇,摇啊摇。
路明非也跟着抱拳。
他蹲下来,平视这小女孩。
“怎么样,期不期待呀?”
路明非说的是豆豆去少年宫的事。
这还得从他沉眠前说起了。
因为每天都来豆豆加买包子,一个是量大,一个呢也是因为路明非的原因包子摊生意红火了许多,一来二去他们也就成了熟人,豆豆妈便零零碎碎说了她和豆豆的事。
她们是农村里来的,起初是三个人都在,后来豆豆爸死在了某次的工地事故里,就只剩下了她们娘俩。
施工队赔了二十万。
可少了个男人,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到了这女人的肩上,二十万无法让娘俩一辈子不愁吃喝,何况豆豆现在是小,但以后还得上学,小学中学大学,哪里都要钱。
于是豆豆妈开始起早贪黑的赚钱,除了包子摊外,她还帮人洗衣服,接些做扣子竹夹子这类的零活。
辛苦倒不算什么,这女人只是担心自家的豆豆,她经常在外干活就留豆豆一个人在家,担心豆豆偷跑出去就把门给锁上,好几次大半夜回来就看到豆豆坐在小板凳上睡着,电视还在放着猫和老鼠的动画。
女人就泪流满面。
当然给路明非讲时没这么多的细节,她不可能跟个男孩说自己心疼豆豆就泪流不止,舍不下这张脸来。
路明非想着豆豆,经常一个人在家,不利于小孩子的心理成长,这是他有亲身经历的,路明非就几乎是一个人长大,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心疼这女孩。
所以了,路明非就提出可以带豆豆去少年宫玩,那边除了武道班,还有教画画的,教书法的,教芭蕾的,等等等等。
豆豆妈起先很是犹豫,但过了几天,听着豆豆几次三番好奇的问什么是少年宫,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她又想到路明非描述中少年宫的光景。
如果豆豆能有很多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肯定比一个人锁在家里看动画片强吧。
正是想到了这点,她终于点头同意。
本来豆豆前阵子就该去少年宫的,还是路明非这边出了些事给耽误了,他镇压诺顿沉眠,醒来后又忙着武道班的事,不是说给圆圆三人开门之后就万事大吉,他这个老师就能撒手不管了。
武道修行诸多关隘,行差踏错就可能出了大的纰漏,要走多少弯路也是不知。
当然,你若有足够的天赋资质才情,一个人拿着本路边捡的烂大街功法,一路修至外罡的例子也不是没在九州出现过。
这也正是路明非认为九州武道强于龙族血统的缘由所在。
话说回来,武道班那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路明非便想着也该带豆豆去少年宫了,让这女孩走出去,别老闷在家里,待会给孩子闷出点毛病来,可是影响一辈子的事。
“嗯嗯!”
豆豆用力点头。
小嘴抿成“M”型,,两边脸颊肉嘟嘟的叫人真想掐上一把。
“豆豆。”
正装着包子的豆豆妈笑着说。
“你不是有礼物要给大哥哥么,怎么忘了?”
“哦,礼物?”
路明非来了兴趣。
“这人啊,前几天说要给你准备礼物,大中午趁我睡觉就跑出去,胆子大的不得了,也不怕被人拐跑了。”
豆豆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小屁股。
那一天,坏妈妈打的可真疼啊。
路明非见这女孩皱着小肉脸愁眉苦脸的模样,就忍俊不禁的笑了。
“让我猜猜啊。”
他说。
“肯定,是蚯蚓对不对!”
路明非笑吟吟。
“我们厉害的小豆豆可是桌蚯蚓的高手嘛!”
“哼哼!”豆豆的小脸一下子就多云转晴了。
她骄傲的一叉腰,昂着小脸。
“是呀是呀!”
“我可是厉害的小豆豆呀!”
喜庆的小人儿开心的都快冒泡啦。
就见她神秘兮兮的说。
“大哥哥不对了哦!”
“这次可不是小蚯蚓啦!”
她张开双臂,夸张的比划出一个很大很大的形状。
“是花花!”
“好厉害好厉害的花花!”
路明非就配合的点头,发出惊叹。
“哇,那是什么样子呢,给我看看好不好!”
“不行!”
豆豆哼了声。
“我要带到少年宫去,我要把花花放到那里!”
“哦哦。”
路明非笑着说。、
“那哥哥就好好的等着咯。”
拿着包子,和豆豆告别,路明非在站牌等到了一辆538,和面色煞白的司机师傅打了声招呼,说真巧啊,司机就干笑着回,可不是嘛,真巧啊哈哈哈。
车子摇摇晃晃的启动。
封闭空间吃早餐也不好,味道大,影响别人。
路明非就盯着窗外发呆。
他望着天上浓密的乌云,想着前几天的暴雨。
终于,这雨也要停了。
不知道小魔鬼在做什么。
看这天气,他也差不多了吧。
真好奇那撒旦究竟是什么东西。
感觉起来,好像很强的样子。
那天路明非只是竖起大拇指,没有跟电视里演的那样矫情的说我陪你一起。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有几斤几两。
别看路明非镇压了诺顿,那是他动用了无望天好不容易才做到的事,虽说醒来后得了有机必应的武道神异,但精神上的重创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好转的,也不知需休养上多久。
说来,比起路明非精神重创,青铜面具上的裂痕更为棘手。
作为他入魔修为,也就是阎罗的载体,青铜面具乃小皇帝熔了九州十大神兵所成,材质非凡,路明非当真不知在龙族世界,还能否找到修补青铜面具的材料。
想一想就令人头大。
总之,短时间内是不好再行动用无望天了。
路明非想。
养神法,养神法。
终究还是慢了些。
到了站,下车。
路明非吃着包子,往仕兰中学走。
也是许久没来了,得有半个多月,路明非见着什么都好奇,尤其是路两旁一身仕兰制服的学生们,看看女孩子黑色长袜和短裙吧,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哇!
路明非痛心疾首的批判着这个年代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的是。
哇,好直。
哇,好长。
什么,你问这么肆无忌惮的看是不是影响不好?
开玩笑!
人路明非是什么人,阎罗好吧,天下第一呢!
就这些既非混血种也无修为在身的女孩子们。
谁要能发现了阎罗大人就自废了修为去挨个给无望天里的魑魅道歉。
不可能的事嘛。
就这么一路批判,晃晃荡荡,路明非到了仕兰中学那气派的门口。
他愣住了。
倒不是有人发现了阎罗大人的小小爱好。
只是,他盯着校门口上空迎风招展的横幅。
“热烈欢迎优秀校友路明非同学回母校莅临指导!
是不是有哪里出错了?
路明非很困惑啊。
前几天,他接的电话里,的确是让自己回来拿准考证没错啊。
他能指导什么?
做选择题时硬币的一百种抛法么?
不至于,不至于。
他尽管在抛硬币这件事上颇有心得。
但这种秘技一般绝不外传,否则恐有血光之灾。
不得不说,路明非还挺有良心的。
路明非不知道的是,在他挨个上门踢馆之后。
隔天卡塞尔就给仕兰中学的校长打了视频电话。
画面里一身西装人模狗样的卡塞尔校长与仕兰中学八十八公斤的校长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卡塞尔对仕兰中学能培养出路明非这等优秀的人才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与赞扬。
并且在愉快热烈的气氛下批了张一百万的支票用于支持仕兰中学后续的教学计划。
哦这还是美金。
值得一提的是,据不可靠消息来源透漏,当天校长室中传出奇怪且诡异的小声,有如农村酒席杀猪的惨叫,持续时间竟长达三小时之久。
后来,在中午紧急举办的教学会议上,老师们惊讶的发现校长先生嗓子嘶哑几乎已说不出话,他们面面相觑,很快也就明了,想必校长先生是为了仕兰中学的教育工作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以至于上火发炎使得嗓子嘶哑至此。
真是令人肃然起敬的教育家啊。
他们如是想着。
校长先生一边介绍着设立“路明非奖学金”的相关事宜,一边在心里纳闷。
今天这些个老师眼神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他怎么感觉……这些家伙好像是在看遗像啊。
想多了,想多了。
校长继续他的演讲。
哪怕嗓子哑了,也要亲自上。
开玩笑,一百万美金啊。
哈哈哈!
所以了,路明非今天能看到这条横幅。
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聚集在横幅下翘首以盼的校领导们。
以及一大群手捧鲜花的女孩子们。
就多少有些奇怪了。
“您来了啊!”
校长以不符合他体型的敏捷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握住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当时就惊了。
你这,哪位外罡当面啊!
或者龙王!
“可算是见到您啦!”
校长动情摇晃着路明非的手。
“路同学!”
“啊,哈哈。”
路明非干巴巴的笑两声。
别看他呆呆的,其实这人大脑已在超高速运转,你掀开头盖骨就能闻到蛋白质燃烧的芬芳。
路明非是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啊。
“路同学,路同学!”
校长先生几乎要哭了。
说起来一百万还是其次。
前几天卡塞尔的校长,哦不那位上帝先生。
又追了五百万。
听说是路明非在某个领域取得了划时代的进展。
反正校长是没听懂,就记得五百万了。
五百万美金多少钱来着?
啊,这么大的数额,计算机都要爆炸了呀!
“路同学,我们等您,可等的好苦啊!”
校长高呼。
“没……没事。”
路明非僵硬的笑。
“为人民服务嘛。”
校长一愣。
他心想路明非这是搞哪出,给他做思想教育么?
转瞬校长先生又堆起更加热情的笑脸。
“是是是,是是是。”
“为人民服务嘛!”
“不愧是路同学,思想觉悟就是高!”
这时,女孩子们也围了上来。
一片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路明非被淹没了。
有个严肃一张小脸的女孩站出来。
“学长你好。”
她大大方方的伸出手。
“哦哦,你好你好。”
路明非还有些拘谨,毕竟是女孩子嘛。
“嗯。”
黑框眼镜的女孩点点头。
“我是世界第一路明非学长殿下后援团的团长。”
“世……世什么?”
路明非觉得他可能聋了。
嗯,应该是精神重创的后遗症吧。
黑框眼镜的女生一丝不苟,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最尴尬的话语。
“世界第一路明非学长殿下后援团。”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了!
路明非捂住脸。
现在去死,还来得及么?
128 楚子航和史努比师兄
世界第一……
路明非打断自己大脑试图回想这一组织名的行为。
到底什么玩意啊。
某种奇怪的宗教组织么?
他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黑框眼镜少女。
突然就对这女孩的心理状态产生了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童年,才能培养出这般的性格。
紫阳街,茶楼,服务员也很好奇。
她盯着这位客人。
眼神介于“你是神经病吧”以及“你肯定是神经病没错吧”两者之间。
“别这样看我嘛。”
男人不好意思的挠头。
“这年头出门喝个茶怎么了,我可是有好好请假的,又没有翘班。”
谁关心你工作了啊喂!
服务员的目光落在男人背在身后的,也不知究竟该说是门板还是大剑的玩意上。
欲言又止。
“哦,你说这个啊。”
男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他笑嘻嘻的拔出门板,哦不应该是巨剑,反正就是类似的玩意,一只手轻松的挥舞两下,虎虎生风,好不轻松。
服务员眼都直了。
第一个跳入脑海的念头就是。
哇霸王在世!
但不对啊。
她又疑惑了。
正常人怎么可能单手拿着一把剑挥来挥去呢?
怎么想都太夸张了吧。
“是道具哦。”
男人好似看出了她的困惑。
就见他笑嘻嘻的解释着,还扇了扇手。
“cosplay你知道吧,很流行的,别看我这样,也是一个紧跟潮流的年轻人呢。”
他得意洋洋。
话说有什么好得意洋洋的啊!
服务员女孩抿唇不语。
“所以了,这个嘛,就是我们社团准备演出的道具了,你看过动漫的吧,里面那种挥舞着大剑的可爱小萝莉的角色形象超级多的对不对!”
男人自信的比出大拇指。
为什么你要拿萝莉举例啊变态!
喂,是警察叔叔么,这边有个萝莉控麻烦抓一下,五年,不,看这病情,安乐死吧。
总算是应付完服务员,男人松了口气,小跑着上楼,东张西望,很快就双眼一亮。
“嘿,师弟师弟!”
他颠颠的跑过来,去和楚子航握手。
“对不住对不住。”
男人赔笑。
“我一大早送小斌去上学,半路上忘了作业,又掉头回去拿,一来一去这时间就给耽误了,让师弟你久等,真不好意思啊。”
楚子航与他握手。
目光先是在男人背后的大剑上停留三秒。
又落到了男人今天这身衣服上。
男人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他又得意洋洋了起来。
“”师弟你看!
他晃了晃,背后的大剑也跟着左摇右摆。
“帅不帅!”
他得意的挑眉。
“你就说,帅不帅吧!”
楚子航很给面子的嗯了声。
目光还是落在这人的衣服上。
终于,男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挠挠头,局促的问。
“怎么,哪里有问题么?”
“师兄
楚子航想了想,尽量委婉的提醒。
“史努比蛮可爱的。”
“史……”
男人看着一旁窗户中那个一身史努比睡衣还背负大剑的搞笑造型。
他张了张嘴,声音越来越低。
“史……努比。”
“哈哈哈。”
男人笑了笑。
再大的苦难挫折或尴尬,也要笑着面对啊。
多么令人感动。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楚子航听到耳机另一边苏茜的长叹。
有种观世音菩萨带着唐三藏救出了孙悟空,然后发现下面压了五百年那货叫至尊宝的无奈。
“真的,不用我一起么?”
苏茜第不知道多少次问。
“嗯。”
楚子航回答依旧。
苏茜她就想不通了。
与楚子航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她多少算是了解这个男孩,至少,在这次行动前,苏茜是如此认为的。
当代狮心会会长嘛,一个人和死侍放对眉头也不皱一下的杀胚,曾有语危险混血种战斗跳下四楼的壮举,跳楼后第一件事不是检查伤势而是给混血种补刀,从这一点便能稍许管中窥豹会长大人的性格。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正因如此,或许是考虑到同伴只能拖累他的行动,也或许是一心砍混血种和死侍的会长大人无心保护同伴,楚子航向来独来独往,从不和人组队。
就连苏茜也不行。
但这一次,破天荒的,当前阵子史努比师兄试探的跟楚子航提一句“咱一起吧”时,当耳机另一边的苏茜心想着又能看到会长大人拒绝别人时,就听到楚子航淡淡的应了声。
“嗯。”
答应了!答应了!
他居然答应了!
苏茜的感觉像什么呢?
这么说吧。
就好像有一天你看到了奥特曼和小怪兽见面了,他没有第一时间来个奥特飞踢,也没发个光线,而是大踏步上前,跟小怪兽把手紧紧相握。
“让我们一起保护这颗美丽的星球吧!”
奥特点头。
不光地球人嘞震惊。
小怪兽也震惊了啊。
史努比师兄半天没反应过来。
说实话他也就试试。
真没想到这位会长大人还能答应。
师弟怎么跟论坛上说的不一样啊。
他如是想。
但不一样就不一样吧。
他感觉现在这师弟,也挺招人喜欢的。
“算了,还得行动,史努比就史努比吧。”
师兄就着窗户玻璃的反光,来来回回打量自己这身行头。
越看越是眉开眼笑。
他最后竖起大拇指。
“别说,史努比配大剑,还挺帅的不是么?”
隔壁几桌的客人都用一种“一点也不帅啊”以及“大侠你肯定瞎了吧”的古怪目光看他。
“嗯,挺帅的。”
楚子航说。
客人们都惊了。
又瞎了一个。
可等他们看到楚子航的脸。
哇好帅!
“师兄,走了。”
楚子航提醒了一句还在照镜子的男人。
“哦哦。”
男人连连点头。
“来了来了。”
两人前后下了楼,路过柜台,史努比师兄抢着要付钱,嚷嚷着这些都是我这个师兄应该做的。
服务员笑容甜美。
“不好意思,您两位的单已经买过了。”
“买……过了?”
男人迟疑的去看他的师弟。
楚子航点点头。
他按住门,侧身,给男人让出通过的路来。
“谢谢谢谢!”
出去了,男人还在埋怨他。
他说。
“师弟你也真是,买单这种事就该放着让师兄我来嘛,说好啊,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师兄我可是会生气的!”
楚子航听着男人的絮絮叨叨。
好像啊。
他想。
有说不完的话。
没什么意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抓不住重点,琐碎又冗余。
只是这些就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很久。
还老喜欢拿着长辈的架子给人说教。
可,好奇怪。、
换成五年前,他只会不耐烦的打断,让那个男人闭嘴不要再说了。
到如今,自己却能安安静静的听人一直讲一直讲,讲个不停。
真奇怪。
楚子航想。
“对了,师弟啊,你说今天去见一个人是吧!”
“嗯。”
“危不危险?”
“有什么需要出手的地方尽管交给我好了!”
“看到没!”
男人晃了晃他的大剑。
“师兄我啊,超厉害的!”
“用动漫里的话说。”
“咱可是战斗姿态!”
楚子航扫了眼男人的史努比睡衣。
浅淡的笑了下。
“那就。”
“拜托师兄了。”
“哈哈哈。”
“好说好说!”
男人就开心的笑。
想必这也是他自退二线以来,相当难得的风光时刻了。
“我跟你说啊,师弟!”
“早上出门前,我还让你嫂子去买菜了呢!”
“今天是咱俩第一次配合行动嘛!”
“前几次都是走访调查,不算数。”
“哈哈,既然是第一次行动,等晚上回去,来我家吃个饭咋样!”
“师兄不是说,等完成任务了再吃么?”
“嘛,总觉得干完这一票就请你吃大餐这样的话,会很危险,动漫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么,雇佣兵啊什么的说着这次任务结束就回老家和青梅竹马的姑娘结婚。,”
“然后往往就是说出这样话的雇佣兵,第一个死。”
男人秽气的摆摆手,像是要把厄运全都赶走。
“所以了,我后来想了想,完成任务了再请你吃饭什么的,太不吉利。”
“干脆今天晚上就把这饭给吃了吧。”、
“说起来啊。”
他去看楚子航。
“师弟你有特别喜欢的菜么?”
“或者忌口什么的。”
“都可以。”
“都可以啊。”
男人苦恼的挠挠头。
“这可是最棘手的要求了。”
“嘛,无所谓,谁叫我是师兄呢,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他熟络的搭上楚子航的肩膀。
一个是黑色风衣冷面帅气有如电影中走出的杀手。
另一个是史努比睡衣背负大剑,说是动漫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或许也只有精神病院才能勉强符合此人的气质。
就这样两个怎么看怎么不搭的家伙,走在了一起,男人嘻嘻哈哈的说这话,男孩就偶尔嗯上两声。
路人不时投来惊异的目光。
倒是耳机另一边的苏茜,微微翘起了嘴角。
不知怎的,她好似感觉到了。
此刻的楚子航,很开心。
像是牵着爸爸的手去游乐园的小男孩。
一颗心都是满满的雀跃。
会长,是想起了自己的……
苏茜一愣。
楚子航……有爸爸么?
这个问题乍看起来很是可笑。
就算是混血种好了,楚子航又不像某只猴子那样天生地养从石头里蹦出来,肯定是有父母双亲。
但,他的父亲呢?
苏茜回想着所有关于楚子航的资料。
以及和会长大人相处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偶尔楚子航会流露出一些关于某个男人的只言片语。
没有错。
但除此之外,关于那个男人,就没有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用孤儿来解释也说不通。
很明显,楚子航是曾经与他的父亲相处过的。
但,任何资料都没有那个男人的痕迹。
这一点根本就不可能。
一个人存在这个世上,必定会留下线索,或多或少,但线索肯定是在的。
更何况以卡塞尔的情报能力,不可能连一个A级混血种的双亲情报都会疏漏。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茜心脏砰砰直跳。
莫名的她有一种窒息感。
就如同人类靠近森蟒的那种窒息感。
有什么恐怖的无法想象的事物,在前方等着自己。
她想。
“哦,是叫韩野啊。”
史努比师兄说。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目标么?”
“嗯。”
楚子航应着。
他按了按耳机。
“苏茜,发生了什么?”
他听到耳机另一边有女孩大口喘气的动静。
剧烈又急促。
像是哮喘发作的病人。
听起来恐怖到,你甚至会以为这人在下一刻就会因为喘不上气而骤然的死去。
“我还好。”
苏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注意休息。”
是这段时间工作强度太大了么?
楚子航想。
“好。”
苏茜勉强答应一声。
她看了看满手心的冷汗。
忽然一愣。
刚才……我在想什么?
就像是有什么小偷溜进了她的脑子,悄悄拿走了先前数分钟内的记忆。
她忘记了。
什么都想不起。
对于仕兰中学而言,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其特殊性不在于一周后的高考。
而是名为“路明非奖学金”的确立。
我校杰出校友路明非同学在多位校领导的陪同下,视察了仕兰中学近期以来展开的教学工作,并给与了高度肯定。
路同学指出,仕兰中学是一所先进的优秀的且具备完善教学理念和人文关怀的学校,是国外未来人才的培养基地,新时代栋梁的摇篮,为全世界各国输送了大量优秀学子,功不可没。
校长先生充分领会了路同学的讲话,并决定把奖学金的设立条件改为“凡是留学生当归国后才得以享受补贴计划”。
早十点三十分许,路同学在校领导的陪同下,出席了“路明非奖学金”的启动仪式。
校领导讲话,学生代表讲话,路明非上台,学生代表献花。
嗯你问为什么路明非没有讲话?
废话有上次的经历哪个领导脑子坏了敢给人路大爷话筒。
回头他再说两句,学生也不用读书了,都跟他习武去得了。
总之一个上午就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过去了。
路明非看着上来给自己献花的黑框眼镜女孩。
台下还有一群女孩拉着横幅。
上面写的是:世界第……
不能看下去了,眼睛要瞎掉了。
下了台,女孩们就呼啦啦的朝路明非围了过来。
“学长学长,给我签个名吧!”
“签这里,签这里!”
“我也要!”
“学长去了美国还回来么?”
也是直到前阵子路明非国旗下讲话了,仕兰中学的女孩子们才愕然发现。
原来路明非这么帅啊!
只看五官,甚至和仕兰校草楚子航不相上下。
但两者的气质截然不同,各有千秋。
一个是冷面公子。
一个是邻家的阳光大男孩。
虽说冷面公子的类型很帅没错啦,但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场太可怕了,就没一个女生能接近楚子航的。
路明非就不同了。
这个少年笑起来,摸着后脑勺,温润的声音说着“一个一个来,小心,不要摔了”。
真是……甚至能用可爱来形容。
是那种想要抱在怀里,揉搓脑袋,嗅他身上阳光般暖箱的可爱。
路明非并不知道。
他去了趟九州,气质上的改变究竟多么巨大。
那是,足以与楚子航分庭抗礼的存在啊!
129 假如这就是命运
说实话路明非不是很能处理的来眼下这种情况。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忽然就理解了楚子航。
原来,成为女孩子们目光的焦点,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
路明非想。
他一边给人签名。
一边回忆楚子航那张高居“”此獠当诛榜榜首的冷酷帅脸。
印象中这位学长总是孤独的站在三楼走廊,居高临下的看祖国八九点钟的太阳们在操场上跟随着音乐比划手脚,路明非那时就好奇啊,楚大校草面无表情的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记得楚子航后来也去了卡塞尔,当时这消息还在仕兰中学闹的沸沸扬扬,如今想来,他大概也是混血种吧。
路明非忽然就升起了冲动,等过上几个月他去了卡塞尔,就拉上楚子航一起习武。
手头冰部功法数百,都是一等一的外罡绝学,以楚子航这冷面的低温程度,想必修起冰部功法来也是一日千里,极好极好。
若是冰部功法不合胃口,也是无妨,路明非这还有死部和瘟部的绝学,随便校草大人凭着性子挑拣,包他满意。
至于别的,哈哈,总不至于那家伙还要修火部功法吧,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嘛,根本和楚校草的形象南辕北辙好不好啦。
仕兰中学的女生们忽的就见路学长笑起来。
到没有奇怪或者被冒犯的不快。
她们只是在心里想。
哇路学长好好看啊。
这不是随便用“帅”这个字就能形容的。
“好看”一词更为准确。
正如数学公式与真理那般。
越是简洁,越是准确。
什么是好看?
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感到了美好,心生了向往。
这就是好看。
为此她们甘愿废寝忘食的去学相声小品脱口秀,日以继夜的用最温柔的声线念给路明非听,只为了得见这男孩冬日暖阳般的笑。
是冬日,不是春日,你想那冰天雪地里的一抹日光,方才是人间最最的珍贵与美好。
而且。
拿到签名的女生捧着本子,或者校服,一脸惊叹。
哪怕再不懂书法的人,见了路明非的字,也得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妙极妙极。
真正的美,无需任何鉴赏的标准,也没有这样那样的门槛将人拒之于外。
真正的美,是小孩生来头一回见了玫瑰便笑开了颜。
路明非的字,便是如此。
正所谓字如其人,能有这样一手好自的路学长,想必也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吧。
女生们想。
“嘿,明非!”
柳淼淼俏生生的挥手,笑靥如花。
练钢琴的女孩气质都很好,她也一样。
“你好你好。”
路明非接过柳淼淼手里的本子。
“好久不见啦。”
柳淼淼背着小手,倾斜上半身,靠近路明非,黑亮的长发垂下,歪头去看少年的侧脸。
无法想象,眼前这好似宫崎骏动画电影里走出的清秀少年,居然就是半个月前电影院里的那个衰到家的小写字母“i”。
一个人的变化能有这么大么?
她忽的想起许久前,好像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路明非问她钢琴是怎么弹的,自己就跟这个男孩说弹钢琴啊,手指得有力量,你看。
然后她就在窗户玻璃上示范,十根葱白的手指跃起又落下,震得玻璃嗡嗡的响。
当时的路明非就呆呆的说好厉害啊。
想到这里,柳淼淼就偷眼去看那少年,又立刻低下头。
她脸颊微红,背在身后的手指不安的搅在一起。
“好了。”
路明非笑着还来本子。
“那个。”
柳淼淼说。
“晚上班里有个聚会,同学们都来,你呢,要不要一起?”
路明非明显的愣了下。
他看着这个女孩,轻轻皱眉。
“你是?”
他礼貌的问。
“哪一位?”
韩野躺在桥洞下,双手枕在脑后,眯眼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和寻常意义上的好天气不同,阴天没有晴朗日子里大片蔚蓝散着零星的白那一般的干净剔透,大团大团的乌云黑沉沉让人不喜,韩野却津津有味的看上许久也不觉得腻。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个人。
一个很沉,不是胖子,就是有不轻的负重。
韩野依旧望着乌云。
脚步声在距离他一米处停下。
“你来了。”
韩野说。
“那天碰到你,我就猜到你会来。”
“嗯。”
楚子航的目光落在韩野的脸上。
“韩先生,校长有话拜托我帮忙转达。”
“诶。”
韩野直起上半身,睁大眼震惊猫猫那样的看来。
“你居然看出我是男的了!”
“对啊!”
史努比师兄也很震惊。
“这不是个女生么!”
不知怎的,听到这般熟悉的话,韩野居然已是生不起气来。
第一眼将他认成女孩什么的,才是常态,放在韩野身上,早已习惯。
这么想想,莫名还有些悲哀呢。
“资料上有写。”
楚子航说。
“哦哦,原来如此。”
韩野恍然大悟。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第一眼就认出自己是个男生,也太离谱了。
事实上楚子航没有说的是,在拿到韩野的资料前,或者,以更精准的说法,在老井巷外第一眼见到韩野时,他就已看出了这个比之寻常姑娘要更为好看的人,其实是个男生。
有喉结。
“校长么?”
韩野想起楚子航之前的话。
“这么说,你们是卡塞尔的人咯。”
“嗯。”
楚子航点头。
“这位可是令我骄傲的师弟哦。”
男人得意洋洋。
“刚才就一直想说来着……”
韩野痛苦的转过脸,用一种混杂了嫌弃鄙夷还有“为什么你还能生活在这颗星球上啊”的复杂眼神,看向男人。
“你这衣服……”
韩野看着睡衣上憨态可掬的史努比。
“还有你这把剑……”
他又将目光移到男人背后的门板上。
“为什么你还能好端端的走在路上没有被警察叔叔抓走啊!”
史努比师兄生气了。
“喂,你这丫头,也太没礼貌了吧!”
“怎么跟叔叔说话呢!”
“还有,这是道具,是道具啊!”
男人刷刷刷的挥舞大剑,竭尽全力的自证清白。
“看到没,cosplay用的道具啊。”
“哦哦。”
韩野似懂非懂的点头。
“原来是道具么,好厉害好厉害。”
等这两位的相声告一段落,楚子航继续。
“校长让我告诉你,卡塞尔的大门已为你等候多时。”
韩野吹了口气,不以为意。
却在听到下一句话后变了脸色。
“且,你的老师也希望你能去卡塞尔进修。”
史努比师兄看看楚子航,又看看韩野,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在楚子航转达完昂热校长的话后,局面便是如此,维持了得有十分钟。
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候不管说什么感觉都很奇怪。
史努比师兄抬头,百无聊赖的看了会乌云,想着家里那口子的晚餐准备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跟她说的少放辣少放辣听进去了没,待会师弟好不容易回去一趟给辣出个好歹来,施耐德老师大概会连夜坐飞机赶来然后用他的那辆氧气小车清理门户吧。
男人露出傻傻的笑容。
真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啊,他们转身就回了家,桌上是套着保鲜膜的菜肴,小斌那小子肯定又得偷吃,哈哈只要他给老爹我留一点,帮这小子瞒着他老妈也不是不行嘛。
“这样啊。”
韩野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天太黑,无光,且满是乌云。
“老师他,让我去卡塞尔么?”
“不知道。”
史努比师兄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楚子航,他这师弟也真是的,忽悠人是这么忽悠的么,虽然他没拿到此次任务的完整内容,但就目前这情况,大概是昂热校长看中了这位叫韩野的姑娘。
哦应该是男孩。
反正就是看中了韩野,好像还和韩野的老师是朋友,想把这混血种给拐回卡塞尔。
这种时候就应该随便瞎编嘛,总之先把人忽悠回去卡塞尔再说,假如换成他来执行这任务,肯定先来一句“没错,你老师就在卡塞尔,识相的赶紧跟我回去”。
很明显的,提到“老师”两个字韩野整个人都变了,只要抓住这一点,带韩野进入卡塞尔这种事还不是轻轻松松。
“校长说,有关你老师的消息,等你去了卡塞尔,他期待与你共进下午茶。”
韩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说答应或者不答应,反倒是向楚子航投来惊奇的目光。
“你们跟传闻中的不一样诶。”
“传闻怎么了?”
史努比师兄好奇的问。
“这个嘛。”
韩野摸着光洁的下吧,露出加菲猫想到坏点子那样的恶劣笑容。
“卡塞尔嘛,密党最锋利的剑什么的,里面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杀胚,能用枪和剑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会用嘴。”
他这么说着,目光落在了背在楚子航身后的网球袋上。
史努比师兄一边听一边点头。
“有道理,有道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看了看盯着自己的韩野和楚子航,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
“有……有什么问题么?”
该如何形容这家伙此刻的笑呢。
只能说和他这身衣服上的史努比异常的神似。
几乎叫人怀疑这身行头其实于他而言压根就是超人内裤外穿的战衣一类的玩意吧。
“确认一下。”
楚子航对韩野说。
“你的血统评级是A级,姓名韩野,俄罗斯人,今年九月份入学。”
“另外,校长给你安排了北大预科班的学习进行过度,这几天就会有人接你去首都。”
韩野小学生那样竖起手。
“我没钱!”
他理直气壮的说。
楚子航停了停。
“有专人与你对接,卡塞尔也有奖学金,A级的额度……”
听着种种福利条款,韩野由衷的感慨。
“真不错啊,那地方。”
他又好奇的问楚子航。
“话说啊,这么多条款你居然都能背下来,是有相关的言灵么?”
“言灵?”
楚子航说。
“我只是A级。”
韩野啧啧出声。
“卡塞尔就是卡塞尔啊,名不虚传,在你们那A几都能用只是来形容了么。”
楚子航没有接话。
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这一届的新生中有一个S级。
与他相比,自己的确也只是一个A级而已了。
“事情说完了吧。”
韩野打了个哈欠。
“说完了,我得眯一会。”
“昨晚没睡好,困死了。”
史努比师兄惊疑不定的盯着韩野身下的报纸。
“你就睡这!”
“怎么,不行?”
韩野哼了声,双臂抱胸。
“你咬我啊。”
“哦哦。”
史努比师兄有些尴尬。
可等等他尴尬什么这是男的啊。
“还有一个问题。”
楚子航面不改色继续开口。
“哦,什么。”
“你认识千面么?”
史努比师兄眼一眯,全神贯注的去看韩野的脸。
很可惜,这人脸上没有丝毫破绽。
是我这些年懈怠了么?
男人心想。
要么,就是这人的演技天衣无缝。
这起码,得是精英特工级别了吧。
他想起了刚才楚子航提到的韩野国籍。
汉人外貌,汉人姓名。
国籍却是俄罗斯。
这家伙……
“千……”
韩野迷糊的挠挠头。
“千什么?”
“知道了。”
楚子航点头。
“再见。”
转身,迈步。
“诶,这就要走了么!”
男人手忙脚乱的跟上来。
“师弟,慢点,等等我。”
身后,桥洞下,韩野翻了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
正在此时。
他听到,两个脚步声,停了。
然后是那个危险的男孩的声音。
“哦,找到了?”
韩野睁眼。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清明。
“嗯,就在刚刚。”
苏茜汇报。
“我们锁定了那位目击者的身份。”
“在追溯他近七天内的行动轨迹后。”
“最终我们发现,于三天前,目标去了一座烂尾楼,至今未出。”
“烂尾楼。”
楚子航低垂眼帘。
“地址发我。”
“收到。”
史努比师兄一脸好奇,跃跃欲试。
“师弟,怎么了,有线索了么?”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
很难得,话出口前,他停了停。
目光在男人的笑脸和他的大剑两者间来回打转。
“那什么千面藏了这么久!”
“这下总算被我们抓到尾巴了吧!”
男人兴奋的说。
“师弟你说过的啊,我们一起行动,一起战斗。”
“看着好了,师兄我给你露一手!”
男人风骚的挑眉。
“这些全都是精英专员的宝贵经验,师兄我可不轻易外传!”
“师弟你可得学好咯!”
楚子航垂着眼。
“好。”
他说。
“一起战斗。”
漆黑的房间。
窗帘紧紧拉着。
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门响了。
女孩缩在墙角,指间香烟的火光明灭,偶尔映亮她憔悴的脸。
门还在响。
也不知是三分钟。
还是十分钟。
女孩吓了床。
光脚踩在水泥地上。
“谁啊。”
开门前,她这样喊了句。
“是我。”
男人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女孩认出了来人。
他们又说了两句。
女孩很不耐烦。
但再男人说了些话后。
她还是开了门。
金属的门牌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模糊了面容。
扭曲了身体。
女孩的语气从最开始的不耐烦。
到惊讶。
然后将信将疑。
最后她说。
“好,去看看。”
于是,门关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金属的门牌上,他们的身影扭曲变形。
成了怪物。
那一抹扎眼的紫色。
也终于愈行愈远。
130 虚惊一场 (为舵主大神德加更)
食堂啊,好久梅来了。
路明非想。
他排着队,偶尔前面的女生想让出位子,路明非便笑着婉拒。
“好长啊。”
他踮起脚尖望了一眼。
本来仕兰中学的校长是想请他去教师食堂吃饭的,路明非给拒绝了。
掏出手机,黑色的屏幕映出少年的脸。
“真麻烦。”
路明非嘟囔。
智能机电量就是跑的快,他记得昨晚明明充满电了啊,这才刚中午怎么就没了。
还有诺玛也真是的,自己跑去忙项目,留下路明非没人提醒,出门连充电器也忘了带。
如今好了,怎么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先进设备,现在却跟块板砖没有两样。
路明非有心想找人借个充电器应应急,忽然想到智能机可拆不下电池,万能充也派不上用场,只能作罢。
“果然,手机太高端,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路明非想。
打了饭菜,路明非挑了个空桌。
刚吃两口,对面就坐下个女孩。
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大概是某种花,但他分辨不出来。
路明非抬头,见一个好看的姑娘,眉宇间有淡淡的傲气,目光锋锐,让人下意识不敢与之对视。
生长环境很优渥吧。
路明非想。
还不懂得收敛啊。
“路明非,你好。”
女孩勾起一个略有些嘲讽意味的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晓樯。”
“你大概已经忘了吧。”
苏晓樯去看路明非的脸。
没有看到少年的尴尬或者心虚。
反倒是结识了新朋友那样的神情。
这让小天女产生了少许的挫败感。
她听说了早上柳淼淼吃瘪的八卦。
兴致勃勃跑去找路明非,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的灰回来,听说有人见她从女厕所里出来眼圈都红了。
苏晓樯对此没有过多的想法。
柳淼淼哭或者不哭与她何关。
她只是对路明非产生了好奇。
近些日子有关这少年的传闻甚嚣尘上。
她也不是没听过。
只是苏晓樯怎么都没法将传说中的少年,与曾经那个暗恋陈雯雯的衰仔联系到一起。
传闻中的那家伙根本就阳光亲和版楚子航嘛!
毕竟路明非国旗下讲话那天她请了假,没见着。
至于请假的原因,失恋嘛,女孩子总得需要点时间走出来的。
可等苏晓樯回到学校,愕然发现,她这几天好像不是请了假,而是换了个世界线。
路明非?路学长?超帅的?
什么,就那衰仔!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有些女生暗地里笑话陈雯雯这件事,苏晓樯还是乐见其成。
可笑话陈雯雯的原因,依然是路明非。
苏晓樯就更好奇了。
真不知道这衰仔做了什么,给全校女生施展了催眠术么?
好奇持续了半个多月。
直到领准考证的这天,她见到了路明非本人。
苏晓樯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个好似笑容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少年,像是从希腊神话中走出的神明之子一样的少年,站在那里却有如山岳般令人下意识想去依靠的少年。
真的……是路明非么?
该不会被外星人洗脑了吧?
这是第一个跳入苏晓樯脑海的念头。
这阵子有关外星人的幻想小说风靡一时,为了走出失恋的痛苦她也看了不少,里面就有外星人捕捉人类进行洗脑的桥段,似乎还能给这些人灌输很厉害的能力,回归社会之后又能打又聪明,谈恋爱也很厉害的样子。
苏晓樯摇摇头,否决了这般可笑的想法。
小说只是小说,可不能跟现实搞混了。
她有个小天女的外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家里有钱,同学们私底下猜测都说苏晓樯父母名下有好几座矿正在开采,收益惊人。
每次听到这些流言蜚语苏晓樯都不屑一顾,就几座么,呵。
苏晓樯早早就接触了些家族相关的产业,为以后接手做好准备。
正因如此,别看她是个女孩子,但思维相当的理性,分得清幻想和现实。
“哦哦,你好,苏同学。”
路明非打了声招呼。
苏晓樯皱皱眉。
“你真不认识我?”
路明非就奇怪的看她。
“我们……”
他本来想说我们应该认识么?
但想到早上那个找自己签名然后转头就跑的女孩子。
路明非就改了口。
“你也是……同班同学?”
苏晓樯抿抿嘴,路明非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同班同学还需要问么?
她小天女至于这么没存在感么?
算了,她决定暂且把这些事放一边。
“嗯,同班的。”
她说。
“我来是跟你说一声,晚上聚会,放学了别走,校门口集合,有车子一起去。”
苏晓樯的语气像是通知,下命令,而非与人商量。
这就是她了,骄傲的小天女。
“哦哦。”
路明非下意识的应了两声。
苏晓樯微微翘起嘴角。
却听路明非接着说。
“我不一定去啊。”
她就陈下脸。
“凭什么!”
她咄咄逼人。
路明非喝了口食堂打的免费的咸菜汤,眉开眼笑。
他像是这才听到苏晓樯的质问。
“哦,你问凭什么啊?”
他去看苏晓樯。
小天女竟在下一秒移开了目光。
紧接着她心中又涌现起巨大的屈辱和不解。
我可是小天女啊,为什么要害怕和一个衰仔对视?
但她心里其实明白的。
桌对面的那个少年啊。
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耷拉着脑袋的衰仔了。
那目光中的力量,比她所见过的所有大人物,都更加强大。
“我有约了啊。”
路明非解释。
“虽然那人不一定来吧。”
“但再得到确定的消息前,我可不能随便就答应别人。”
“有约了?”
苏晓樯脱口而出。
“是女生么?”
“嗯。”
路明非点头。
她就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的吃饭。
但真要说来,或许,沉默也只是苏晓樯单方面的感受。
路明非并不在意对面坐的人是谁。
平时和女孩子接触或许还会有些害羞。
但吃饭就是吃饭。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吃饭这件事,就是打仗,争分夺秒,不可马虎。
你要是连吃饭这件事都三心二意,就别想活着从战场上下来了。
“好了。”
路明非放下筷子,用自带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苏晓樯低垂眼眸,抽回手,暗暗把纸巾放回了兜。
“我先走了,那个,苏同学。”
好险,差点没想起这姑娘的名字。
路明非心想。
他在九州倒是经常给人讲动漫和小说,至于仕兰中学的女孩子们,成天不是练功站桩,就是打打杀杀,谁还有那个心思回忆她们啊。
别说二十年了,有些人中学一毕业,暑假还没过去呢同班五十来人得有一半都叫不出名字,这些都很正常的。
毕竟,人类啊,就是这样一种擅长遗忘的动物。
“嗯。”
苏晓樯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只能点头。
她本来是抱着自己是路明非的同学,或者朋友这样的心态来的。
但真正接触了才发现。
路明非啊,真的不是曾经的路明非了。
他似乎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很远。
而自己还站在原地。
大概,路明非已经变成了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吧。
可她还是那个小天女。
忽然有些落寞。
苏晓樯想。
“啪嗒!”
一声脆响。
她抬头。
就见路明非呆呆的站在对面,他痛苦的捂住心脏,地上是衰落的餐盘。
“路明非!”
小天女下意识跳上了餐桌,冲去对面,扶住了少年的手臂。
周围的学生们也都聚拢过来,紧张的盯着路明非。
少年痛苦皱眉的模样,可真是让人心疼。
“没事。”
路明非说。
“还没事!”
小天女语气急促。
“是心脏不舒服么?”
“去校医室看看吧!”
“心脏可不是小事!”
“你……”
路明非挣开了手臂。
明明他动作并不大。
但苏晓樯偏就是无可阻挡。
“没事。”
他重复。
小天女退后一步。
她看到了此刻路明非的眼神。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苏晓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动物世界里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或者老虎。
但哪怕是百兽之王,放在此刻的路明非面前,也只能沦为乖巧的大猫吧。
弯腰,捡起餐盘,前行。
聚集的学生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来。
路明非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的眼神是如此平静。
平静到令人恐惧。
直至此刻,学生们猛然醒悟。
路明非,哪里是什么阳光亲和版的楚子航啊。
就算万年冷面的楚子航跟路明非比起来。
也能说得上一句和蔼可亲了。
这个少年啊。
根本就是个魔王吧。
“老师。”
教师食堂里,路明非对校长说。
“送我去个地方。”
“哦,是明非啊。”
校长的肥脸堆起亲切的笑。
“坐,坐坐,吃点么,你要去哪里,我们……”
“老师。”
路明非盯着他。
“送我去个地方。”
校长心头一寒。
此刻他居然有种教育局领导当面的紧张感。
“好,好好。”
校长用手一抹嘴。
“我开车,现在就走。”
学生们见到路明非坐着校长的车,出了学校。
他们面面相觑。
各种神奇的流言开始传播。
他们猜测着路明非的真实身份。
能令得仕兰中学的校长亲自开车,来头肯定不小。
路明非的传说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着。
苏晓樯站在走廊,望着校长的车消失于远方。
她想起少年那平静的眼神。
发生了什么呢?
她想。
路明非坐在副驾驶。
他的手放在了左胸膛。
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就在刚才,武者直觉,心血来潮。
但是。
路明非无法判断是谁出了危险。
与老唐的那次不同。
当时他刚从九州回来,论的上熟识的也没几个。
加上青铜面具完好,哪怕本身修为低微,有阎罗辅助,武者直觉自有神异。
但此刻不同。
一来他的朋友多了些,武道班的学生,豆豆,老唐,小魔鬼路鸣泽,以及网管女孩。
全都符合心血来潮的标准。
二来,镇压诺顿后精神重创仍未痊愈。
且,青铜面具也受了损伤。
两者相加便是令得他只能感应到心血来潮,却无法准确锁定究竟何人出了危险。
想一想,路明非,想一想。
他对自己说。
首先,老唐。
他有一定的可能,据小魔鬼所说,那个女忍者正保护着老唐向安全点转移。
既然说了是保护,那么一定就有相应的敌人。
更何况,忍者的手段路明非又不是不知道,如此而已,是比普通人强点,但和其他的混血种或者龙类比呢?
其次,跳入路明非脑海里的第二个人选,就是小魔鬼。
上一次见面还是他给圆圆开门那会,小魔鬼说要去和撒旦打架,不知道结果如何。
路明非望向车窗外乌云密布的天。
他轻轻唤了声。
“路鸣泽。”
“什么?”
校长紧张的说。
他额上满是豆大的油汗。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
“快点。”
“是是是!”
校长踩油门,继续踩,不停踩。
他舔着嘴唇。
该死,副驾驶那个真的还是个学生么?
不。
真的还是个人么?
车厢内的气氛,几乎令他窒息。
小魔鬼没来。
路明非想。
那个撒旦,到底是……
他想着。
车子以疯狗般的架势在路上狂奔。
当然,除了老唐和小魔鬼,能引起路明非心血来潮的,还有可能是其他人。
这一次,不知怎的。
一条紫色的腕带跳入路明非的脑海。
是你么?
他想。
可惜,此时他的精神无法支撑精确的锁定。
终于,车子在老井巷停下。
路明非下了车。
他跑进了楼。
下棋的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奇怪的说了句。
“刚才那是……谁?”
跑的好快,竟没一个能看得清。
路明非开门,回到房间。
给智能机插上电。
他静静的盯着屏幕。
大约三分钟后,开机。
路明非忽然愣住了。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找谁。
路鸣泽么,没办法联系,从来都是他找的自己。
老唐,找不到小魔鬼就找不到他。
想来想去,路明非决定先给少年宫打个电话。
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
他的心血来潮也只是一来即退,说明某人只是有危险,但还没有到致命的程度。
时间很宽裕。
就在给王老师打去电话的当口。
路明非看到了。
有条未读短信。
不是服务商和垃圾短信,一串陌生号码。
他点开来看。
“姐姐有事,晚上就不来了,你自己吃。”
路明非一皱眉。
他果断的给这串号码打回去。
嘟嘟嘟的等待接听。
种种念头在他脑中闪回。
路明非握紧了拳。
终于,接通了。
“谁啊。”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语气。
路明非大大的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
“有毛病。”
女孩不客气的回了句。
“你就是不想着老娘好是吧!”
“嘿嘿,怎么会呢。”
“你也是,电话也打不通,短信收到了吧,就这样,姐姐还有事要忙,不跟你说了。”
“诶,等等!”
路明非连忙叫停。
“忙什么啊?”
“你小子管这么宽!”
女孩哼了声,还是说。
“去帮人看个工作,前阵子给他介绍的,不知道做的什么样,要是没好好上班看老娘不收拾他。”
“这样啊。”
路明非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有毛病。”
女孩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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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要结束了。
也许就这几天。
131 千面的安全屋
“这幢楼,你们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好像是哪部电影里看过的来着。”
“功夫吧,就周星驰请火云邪神出山的那个精神病院。”
“你这么一说。”
韩野呆呆的望着笼罩在浓重乌云之下的烂尾楼。
“还真挺像的。”
浓厚的乌云层层叠叠,如同天神探下了他的漏斗,腐朽的烂尾楼矗立在一片荒地中,一条条突兀的钢筋像极了科学怪人那钻出太阳穴的螺丝钉。
史努比师兄合上嘴,拉了他一把。
“别看啦扑街仔,老大都走啦,当心死全家啊!”
“哦哦。”
两个人一路小跑,跟在了楚子航身后。
他们朝着烂尾楼行去。
“话说,你为什么会一起来啊。”
师兄斜眼去看韩野。
“提前了解你们卡塞尔的校园风格嘛,怎么,不同意,不同意你咬我啊!”
韩野叫嚣着。
师兄没搭理,他看向楚子航。
“师弟,你看他。”
楚子航没有回头。
“校长同意了。”
史努比师兄愣了下。
韩野兴高采烈的朝他比鬼脸,高马尾也欢快的左摇右摆。
“你这手套。”
师兄一脸嫌弃。
“多少天没洗了,脏不脏啊。”
“你懂什么!”
韩野趾高气扬。
“你给一千万,这手套我都不卖。”
“啧,一千万,吹吧你就。”
楚子航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带着俩小妖怪巡山的头目。
这要给韩野两个一人一锣鼓,走两步喊一句“大王叫我来巡山咯”,可真是应景。
没有人能猜到一个面瘫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正如没有人能猜到对面走来那五大三粗的猛男大哥耳机里放的是花泽香菜的恋爱循环一样。
烂尾楼外围了一圈铁丝网。
阴沉沉的天,冷风呼啸,三人站在哐啷哐啷乱响的铁丝门前,楚子航站姿挺立一如将上战场的百战老兵,他身后这俩就是摇旗呐喊的喽啰。
“真冷啊。”
韩喽啰打着寒颤。
“是啊是啊。”
史喽啰裹紧了睡衣。
楚子航沉默的回头,扫了两人一眼。
“放心,大胆往前走吧!”
史努比师兄竖起大拇指,露出的笑容阳光到黑人牙膏的市场总监见了就会跪下来抱住他大腿求代言的程度。
“有我给你断后呢!”
韩野骄傲的拍打他那一马平川的胸膛。
“嗯。”
楚子航回过头。
耳机另一边,哪怕不用摄像头,只是听声音,苏茜都能想象出现场画面。
她痛苦的捂住额头。
苏茜觉得,她大概能理解楚子航为什么非得坚持独自行动的理由了。
假如需要将后背托付给这样的家伙,总觉得最后会变成连盒四斤重的快递包荣归故里呢。
她摇摇头,瞬间收拾了心情,摒除无关情绪,开始为楚子航三人介绍起了烂尾楼。
是的,三人,因为考虑到行动因素,就给韩野和师兄也配给了耳机。
烂尾楼所在是这座城最先开发的地段。
前些年,准确点说,大约是实到十五年前,也就是千禧年前后。
在那位总设计师的指导下,整个国家开始大跨步的向前迈进,除了沿海那个神奇的圈外,各个城市也上马了一系列的建设计划。
用日新月异来形容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当然,滚滚而来的大时代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伤疤,烂尾楼就是其中之一。
时间过于漫长,确切的资料已无法可考,自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分析,原本的开发商似乎要将这片建立成经济中心,有大型的商城以及一系列配套的设施。
一旦落成,其繁华程度不下于丽晶酒店,将是这座城又一张对外展示的名片。
可惜天不遂人愿,开发商在商城建设到一半时资金链断裂,而后跑路,施工队找不到人,未结的款项也不了了之。
听说这事当年还闹的挺大,有一两个农民工讨薪不成死在了这里,但也只是传说,真假不知。
也有一个说法,所谓的开发商资金链断裂都是唬人的借口,真实原因是……这地不干净。
苏茜介绍到此处时,韩野和史努比师兄正瞪大了眼跟在楚大侠身后亦步亦趋,周遭环境阴风阵阵荒草凄凄,这么形容吧,这片就属于什么都不用改直接在门口设个岗亭就能收鬼屋门票的风水宝地,僵尸幽灵吸血鬼来了都说好。
“不……不干净!”
韩野如猫咪般神经质的瞪大眼,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紧张的望去。
“哈哈哈,真……真是不错的笑话。”
史努比师兄笑的像是整容失败的偶像明星那样僵硬。
“不是玩笑。”
苏茜的语气理性到可以直接应聘外交部发言人。
“我们有确切资料,烂尾楼一带,的确死过人。”
而后,在韩野两人反应过来前,苏茜又给加了一剂猛药。
“粗略估算死亡人数,大约在三十人以上。”
“啊!”
韩野一声惊叫。
“啊!”
史努比师兄紧跟其后。
苏茜紧张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什么情况!”
楚子航扫了眼。
“有只猫。”
苏茜:……
耳机里是长久的寂静。
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
那就是尴尬。
韩野和师兄两人盯着蹲坐在草丛中的黑猫。
“什么嘛,原来是猫啊。”
韩野松了口气。
“是啊是啊,吓死人了。”
史努比师兄也是一脸的劫后余生。
楚子航停下脚步。
他与黑猫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对视。
然后又看了看烂尾楼。
楚子航点点头,继续走。
韩野用胳膊捅了捅男人。
“喂喂喂,我说啊。”
“我没看错的话,你这师弟,刚才是在和猫交流吧。”
史努比师兄也神秘兮兮的竖起手掌,挡在嘴前。
“这可是我们执行部的精英啊,好好学着点。”
“哦哦。”
韩野满脸都是钦佩。
“居然能和宠物说话,真是方便的能力,原来在卡塞尔还能学到这种东西么,真厉害啊。”
“那是那是,我师弟嘛,你以为呢。”
楚子航停步。
韩野两人立刻分开,一人望着乌云,一人盯着蚂蚁,各自沉思。
“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戴着耳机。”
楚子航说。
两个家伙石化了。
他们听到苏茜幸灾乐祸的笑声。
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韩野和史努比师兄垂头丧气得往前走。
在他们身后,黑猫庄重的蹲坐原地,姿势一如埃及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它那双琥珀色的双眸跟随三个人类走远,最终消失于烂尾楼中。
黑猫便一动不动。
仿佛化身为了一尊青铜的雕像。
直到某一刻,远处响起小女孩的呼唤。
黑猫摇了摇耳朵,轻盈的跃起,流线的肌肉舒展紧缩,尾巴掠过空气,只一个眨眼便消失于了草丛,待再出现时已在了铁丝网外。
齐刘海的小女孩交集的左顾右盼。
黑猫优雅行来,也不像寻常猫咪那样发出软萌的叫声,而是走到女孩身前,静静等待。
“小黑!”
女孩惊喜的叫它。
“又偷偷跑到这边玩,一点都不乖。”
女孩蹲下来,与黑猫的双眼平视。
她好不容易才装出的凶凶脸,见到黑猫之后,终于还是雨过天晴。
女孩灿烂的笑了。
“我们快点回家啦。”
她用着和人商量的语气。
“你偷偷跑到这边,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肯定又要骂人啦!”
黑猫晃了晃尾巴,转身。
女孩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眼烂尾楼。
想起了有关这里的传说,女孩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她闪电般转回脑袋,跟着小黑往家走。
半路上碰到出门的妈妈。
“站住!”
终年女人拉长了铁青的脸。
“这只猫,又去那里了!”
“没有,没有!”
女孩拨浪鼓似的摇头。
“小黑很乖的,就在这里玩,绝对不会去烂尾……”
“停!”
终年女人声色俱厉,瞪大了眼,张大了嘴,那张脸的表情活脱脱像是壁画上的厉鬼。
女孩吓住了。
“不能说!”
“那地方……”
“不能说!”
她一下一下,用手指点着女孩额头。
“会死人的!”
“你弟弟!”
终年女人的声音说不出是怨毒,还是恐惧。
却透露着彻骨的诡异。
“就是不听话,去了那里!”
女人压低了声音。
“再也没出来!”
女孩死死捂住嘴,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流。
黑猫蹲坐于矮墙上,居高临下的俯视母女俩。
某一刻,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望向了烂尾楼的方向。
“真的只是好奇嘛。”
韩野不好意思的给楚子航解释。
“话说,你真的能跟猫交流么?”
“类似动物伙伴一样的言灵什么的。”
楚子航想了想。
“周期表里没有记录。”
“什么?”
“动物伙伴的言灵。”
“哦哦。”
韩野摆摆手。
“举例子啦,我只是举个例子啦,动物伙伴什么的是游戏小说里的设定,言灵周期表里没有也很正常。”
楚子航点了点头。
“诶,说起来。”
韩野问他。
“那只黑猫是怎么回事?”
楚子航往烂尾楼里走去。
“它在害怕。”
“什么?”
韩野不解的挠头。
史努比师兄倒是若有所悟。
“你是说,黑猫在害怕这幢楼。”
“嗯。”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
男人就还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我以为你知道。”
楚子航对韩野说。
“这个世界一切的诡异和都市传说。”
“背后都是混血种与龙。”
“这应该是常识。”
韩野就摸着后脑勺傻傻的笑。
楚子航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言语。
“动物的直觉很灵敏,它们往往能发现人类忽略的细节。”
“古人也总结了利用动物的异常行为预测危险来临的知识。”
“刚才的黑猫,在害怕这幢楼。”
楚子航扫了一眼大厅,目光在斑驳的地砖上停了停,好似是发现了什么,选定了方向前行。
“哦哦,原来如此。”
韩野一脸“你真厉害啊”的点头。
史努比师兄摸着下吧扎手的胡茬。
“就是说,我们来对地方了。”
苏茜继续她先前未完的介绍。
“消失于烂尾楼的人里,有四个是当年施工队的工人,其余的主要是附近的住户和流浪者。”
“不对啊。”
韩野不解。
“这么多人出事,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混血种的社会遵循古老的亚伯拉罕血统契,自千年前就一直谨慎的隐藏自己,尽管世界各国对我们的存在抱有一定的猜测,但迄今为止,并未有人真正的证实混血种和龙类的存在。”
“听上去我们就像是那种喜欢穿着紧身衣在黑夜出没的怪人。”
韩野嘀咕。
没有人搭理他。
苏茜说着。
“当地政府有记录异常事件的档案,类似烂尾楼,就被他们归类为异常事件进行封存。”
“这么说来。”
史努比师兄吞了口唾沫。
“这里起码埋葬了三十来人咯。”
“那不就是鬼屋了么!”
韩野惊呼。
两人全神贯注的观察周围,不放过任何一点的动静,生怕从哪个角落就跳出个腐烂的玩意来吓人一跳。
“对了,那个,楚大侠啊。”
韩野说。
“你这是往哪走?”
“看地面。”
“嗯?”
韩野低头,左看右看,眼中满是不解。
“地面,怎么了么?”
史努比师兄奇怪的哼了声。
“这是?”
他沉吟片刻,又来回扫视,好似是在对比。
“没错。”
“怎……怎么了么?”
韩野瞪大了眼好奇的问。
“你看这。”
男人指着一块地砖。
“还有这。”
他指了另一块的地砖。
韩野就猫那样的圆睁了双眼。
“嗯……”
他挠挠头。
“有……有什么问题么?”
“笨啊!”
史努比师兄便解释。
“仔细看,灰尘,就没发现这两片地的灰尘不对劲么?”
不一会,韩野恍然大悟的惊呼。
“真的诶。”
比较史努比师兄指出的两个地方,只要仔细些,不难看出两者灰尘上的区别。
“看起来。”
师兄沉吟。
“最近这片有人来过。”
“就是你们前面说的那个流浪者么?”
“不止。”
师兄补充。
“你仔细看,这些痕迹,只是一个人的话不可能这么乱。”
“嗯。”
说话的是楚子航。
正分析着地面灰尘的两人抬起头。
就听到楚子航说。
“千面。”
两人神色一肃。
来之前,他们已看过了目标的资料。
手上有四条卡塞尔精英专员的性命。
要应付这个A级危险混血种,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你们看。”
师兄在地上捏了把尘土,嗅了嗅。
他看向楚子航和韩野。
“新的,不超过两小时。”
“能确定他还有没有在里面么?”
韩野小声的问。
史努比师兄遗憾的摇摇头。
“痕迹学方向我了解有限。”
“对了。”
他问楚子航。
“听说这几届有个学妹侧写很厉害,能不能请她帮个忙,远程协助一下。”
“苏茜。”
楚子航说。
“收到,稍等。”
很快,也就三分钟左右。
“抱歉,没能联系上。”
苏茜无奈。
“诺诺一个人跑去亚马逊雨淋里找食人族玩了,好像是为了写暑假活动报告,失联了得有七天,听说凯撒正准备拿着他那把沙鹰冲进去捞人。”
韩野听的一愣一愣的。
“我感觉你们的暑假活动是不是哪里不大对劲。”
史努比师兄也目瞪口呆。
“请把们字去掉谢谢。”
楚子航看了眼他们。
“做好准备。”
三人在电梯前站定。
“痕迹到此为止,前面就没了。”
史努比师兄说。
“是这个么?”
他和楚子航研究起了电梯。
韩野显然是累坏了,垮着一张脸往后踉踉跄跄,一个后仰靠在了墙上。
“没反应啊。”
史努比师兄一下一下按着按钮。
显示屏没亮,电梯也没动静。
“或者有什么暗门?”
“机关?”
他奇怪的自言自语。
“可说不通啊,千面只是个混血种,怎么可能刚到这里就建起了个带机关暗门的安全屋。”
摇摇头,没有多想。
“只能用笨办法了。”
他把耳朵贴在墙上,一寸一寸敲着墙面,倾听反馈的动静。
“如果有那个侧写的学妹在就好咯。”
他叹了口气。
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师兄奇怪的去看楚子航。
“诶,师弟,你怎么待着不动啊?。”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
同时还伴随着某人的大呼小叫。
“”啊啊啊!
韩野手舞足蹈的竭力保持平衡。
在他身后,原本老旧泛黄的墙面竟是缓缓的向两边分开。
楚子航抓住韩野胡乱扑腾的手,拉他站稳。
“好险好险!”
韩野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膛。
“差点摔下去。”
他发现史努比师兄凑过来,一脸惊奇的上下打量自己。
韩野就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怎……怎么了么?”
师兄啧啧两声。
“你小子,行啊。”
“这暗门一下子就给你找到了。”
“嘿嘿,嘿嘿。”
韩野笑了两声。
“运气,运气,都是运气。”
“我哪看得出什么暗门啊,就偷个懒,随便往墙上一靠,谁知道这墙他自己就开了。”
“这也行!”
师兄撇撇嘴。
“我说啊,回头出去了帮我买注彩票怎么样?”
“执行任务呢,出去再说。”
“嗨,瞧你这怕的,放宽心放宽心,有师兄我在呢,那什么千面还不是一剑解决的事!”
两人勾肩搭背,眉来眼去。
楚子航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韩野。
他又将目光投向暗门。
可见一条阶梯陡峭向下,不知通往何处。
“进入通道,做好准备。”
“是!”
韩野两人答。
“会长,需要支援么?”
苏茜问。
楚子航思索片刻。
“待命。”
“收到。”
132 死侍 为舵主:刻录悖论加更
“真是方便呢。”
韩野晃着钢笔形状的手电筒,如是感慨。
“这小玩意的功能可真丰富,你刚才说还能写字对吧?”
“当然!”
史努比师兄骄傲的介绍。
“别看她这么小,除了钢笔和手电筒,还有其他的功能呢。”
“哦哦。”
韩野好奇的点头。
“是什么,手枪么,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种钢笔形状的手枪超级厉害,是特工专用的装备。”
“嘛,你说手枪其实也差不多。”
师兄挠着头。
“看那里,对,就那里,笔帽下面,嗯,有个按钮对不对?”
“哦哦。”
韩野的手放在按钮上,跃跃欲试。
“是什么,按下去就会变形么,你们卡塞尔很不赖嘛,这样的装备都能做出来,厉害厉害。”
“变形?”
史努比师兄摆摆手。
“没那回事,就是会爆炸啦,爆炸。”
“哦哦,原来是爆……爆爆炸!”
受到惊吓的韩野好一阵手忙脚乱,差点没给真的按实了。
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手电筒,哦不炸弹,他就听史努比睡衣的男人介绍这玩意威力也就一般般,顶多炸死个人,连座山都开不了,实在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韩野目瞪口呆,心中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忽然觉得,这什么卡塞尔,好像和外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啊。
听说能进去的都是混血种里的精英,一个两个的都是未来屠龙战场上的栋梁之才。
韩野觉得他们可能对这所谓的精英有些误解,他甚至怀疑卡塞尔学生的毕业设计就是跑去中东和大胡子们火拼,看战绩决定毕业分数。
“安啦安啦。”
史努比师兄觉得自己这位准学弟胆子可真够小的,不就是装备部出厂的手电筒么,会爆炸还用大惊小怪,他就想不通了,常识有什么好奇怪的,学弟的路还有很长要走啊。
“说起来,我们走了多久了。”
“五分钟。”
说话的是楚子航。
“都这么久了啊!”
史努比师兄感慨着。
“这条路可真够长的。”
“那个,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
韩野抓了抓脸。
“又不是荒郊野外,这可是城市诶,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地道,怎么想都说不通吧。”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史努比师兄沉吟起来。
楚子航停下,韩野两人一左一右,差点没撞到会长大人的背上。
“好险好险!”
“摔下去可就完蛋了!”
“对啊,师弟,你……”
“等等,这个是。”
韩野和师兄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的目光落在楚子航手电筒照亮的地道侧壁上。
白色的光圈中,一行黯淡的红字依稀可见。
“劳动最光荣。”
韩野一字一顿的念。
他疑惑的眨眨眼。
“这个是……”
“看,前面还有。”
史努比师兄转过手电筒,锁定了前方侧壁上的一行红字。
“人民万岁”
他睁大眼,喃喃。
“我想,我知道这条地道是怎么回事了。”
三人继续顺着阶梯向下。
史努比师兄说了他的猜测。
上个世纪末期,这个世界就跟疯了一样。
没有经历过的人,单单凭借文字和视频的资料,根本无法想象那个时代的恐怖。
哪怕是那两个最强大国家的元首,每次醒来看到窗外是好端端的太阳,而不是科学家预言的和通天,他们都得满怀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感恩彼此的不杀之恩。
可以这么说。
当时的人类就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且一只脚已然悬空,随时可能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每个国家都在制造原子弹。
哪怕手头的库存足以毁灭全体人类一百次。
也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制造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行为。
也正是在那样疯狂的年月,世界上两个最为强大的国家,纷纷上马了一系列突破人类想象力极限的工程。
冲出大气层。
人类在太空行走。
又登陆月亮。
还有深海,以及地心。
那个红色巨人曾试图哇穿地心,何等疯狂的企划,却被他们以恐怖的执行力和钢铁般的意志,坚定的贯彻在那终年寒冷的土地之上。
那段时间也正是科幻文学蓬勃发展的日子,人们对地心有着种种猜测。
比如地壳下是一个巨大的空腔,里面生活着由恐龙组成的文明。
也有一种说法是地心世界是外星人的观察站,他们在此观察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
与此类似的是月亮,也有人曾猜测天上那颗卫星干脆就是外星人的飞行器之类的造物。
各种各样的学说百花齐放,人类的想象力从未如此璀璨夺目,有人对挖穿地心的行动充满期待,也有人忧心忡忡,但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并未等来地心世界的消息,而是行动的终止。
在挖了12262米后,红色巨人叫停了这个庞大的工程。
原因众说纷纭,甚至有人提出了超自然的假说。
但无可更改的事实就是。
12262米,这是人类距离地心最近的地方。
至于当时的东方古国,尽管没有老大哥那般疯狂的工程,但笼罩在和通天威胁下的人们,采取了和老大哥几乎相同的举措。
也即,往下挖。
师兄照着侧壁上一行红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奇怪的嘟囔一句。
“跑错片场了吧老兄。”
他摇摇头,给韩野和楚子航说。
“我看啊,这条地道,就是那个年代的遗产之一。”
敲了敲侧壁,反馈回来的厚实感令他挑眉。
“应该是相当高等级的防空洞了,质量就是好。”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往下看。
“前面,这条路的尽头,应该有个大厅,或者类似的房间。”
“假如和通天真的到来,这里,就是这座城最后的堡垒了。”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韩野似懂非懂的点头。
“对了,这种重要的地方,为什么会成为千面的安全屋?”
“那我就不知道咯。”
史努比师兄耸耸肩。
“不过啊,当年很多重要的防空洞都是绝对的机密项目,或许就连当地政府也不知道这个烂尾楼下面有这么一条路也不一定。”
“这么说来。”
师兄皱起眉。
“那什么千面,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楚子航在墙角放下一颗纽扣大小的金属块。
这是和耳机配套的信号放大器,毕竟是要进入地下,沿路安置放大器以便于保持与苏茜的联系是应有之义,防止三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若非如此,只靠着可怜兮兮的耳机,他们在地下走了这么远,早已没法和苏茜联系上了。
这是……
楚子航捡起了什么。
“一张……纸?”
史努比师兄好奇的看来。
“师弟你在地上捡的么,上面写的什么?”
“诶,这种地方居然也会有纸!”
韩野凑过来。
“看起来不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所以,这会是千面的东西么!”
韩野和师兄面面相觑。
两双目光齐刷刷落到了纸条上。
纸条呈扁扁的一团,夹杂着泥土,依稀还有些纹路。
“这好像是……”
史努比师兄不确定的说。
“鞋印。”
是谁的纸条呢?
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上面的鞋印又是谁的?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涌现而出。
楚子航展开纸条。
韩野和师兄都是一脸的迫不及待。
终于,他们看到了。
在那纸条上。
是一串数字。
韩野眨眨眼。
“我怎么觉得……”
“这个……好像手机号码啊。”
史努比师兄点点头。
“没错,这就是手机号码。”
“所以,千面扔了张写着手机号的纸条在这里?”
韩野不解的说。
“他有什么目的?”
“不一定。”
楚子航说。
“诶?”
韩野投来疑惑的目光。
却看到楚子航转身,往来时的方向打着手电筒,左右扫视,好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刚才的资料你忘了么?”
师兄提醒韩野。
“想一想,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韩野恍然。
“你是说,那个消失在烂尾楼的流浪者。”
“孺子可教也。”
玩笑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楚子航蹲下来,凑近了某个台阶。
“发现了什么吗?”
他们也凑过去看。
在手电筒的光芒下,能看到,土黄色的台阶上有一大滩暗褐色的痕迹。
这痕迹的颜色与泥土过于接近,乍看上去,很容易令人忽略。
史努比师兄沾了点泥土,放到鼻前轻嗅。
他面色一变。
“是血。”
韩野也沉下了脸。
他们凝重的打量这一大滩的痕迹。
抬起手电筒,往上。
“那边,还有。”
“那也是。”
直至此刻,他们方才今个的发现。
这条阶梯,竟洒满了人类的血。
他们想起了苏茜所说资料中那三十余个消失于烂尾楼里的人。
或许,他们现在知道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再次启程往下行去,这一回无人说话,就连韩野都绷紧了脸,像是随时准备应付黑暗中扑出的怪物。
“那张压扁的纸条不停浮现于韩野和师兄的脑海。
他们想象着几天前那个流浪者的经历。
纸条是在慌不择路的逃跑中遗落的吧。
还不经意的踩上了一脚。
上面的手机号是谁的呢?
能被这个流浪者带在身上,想来应该是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了。
至于那位流浪者的结局。
大概,和那消失于此的三十多人一样吧。
“你们有没有觉得。”
韩野忽然说。
“这条路,好像通往地狱啊。”
师兄啪的给了韩野后脑勺一下。
“说什么呢,还地狱,秽气,砍完千面我还得回家给小斌补习功课呢,赶紧给我呸呸呸。”
“哦哦。”
韩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心虚的连连点头,一叠声的呸呸呸了起来。
地狱么。
楚子航想。
那个男人挥着刀冲向奥丁的背影,再次浮现于眼前。
地狱就地狱吧。
继续走了没多久。
果然,正如师兄猜测的那般。
宽敞的类似大厅的空间,呈现于眼前。
他们踩在了地上。
韩野轻咦一声。
“这是……金属?”
“还有墙壁。”
史努比师兄感觉着手上冰冷的触感。
“墙壁也是某种金属材料。”
“可惜,太黑了。”
韩野放低了声音。
这空间很大,他们说话甚至都有回音。
但正如韩野所说,太黑了。
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只有三束手电筒的光无力的照亮些许空间,也只是杯水车薪。
“接下来怎么办?”
韩野问。
“找千面么?”
“要不你喊一句试试。”
史努比师兄开着玩笑。
倒不是他真神经大条。
只是他们此刻身处的环境过于压抑。
不说点什么,恐怕真的会发疯。
“苏茜。”
“我在。”
“嗯。”
耳机里传出的声音略显模糊,但到底是于沟通无碍,不得不说装备部的人才们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怪癖,比如喜欢装炸弹以及改造成炸弹,但出自他们之手的设备质量还真是没的说。
楚子航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首先是要寻找到千面。
但太过黑暗的空间总让人心生不安。
楚子航品味着心头的悸动。
他与黑暗对视。
好似那其中,有影影重重的某种生物,等待着自己。
某种令他熟悉的,肮脏的,恐怖的生物。
利爪,在摩擦。
楚子航思考着,捕捉那一丝直觉。
他听到师兄和韩野的对话。
“能开个灯就好了。”
“别乱来啊我跟你说。”
“没关系嘛,让我看看,墙壁上有没有开关什么的……”
“都说了别乱来了,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家么!”
楚子航骤然拔出村雨。
灯,亮了。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
师兄埋怨着韩野。
他用手挡在眼前,在适应了长时间的黑暗后,毫无准备的强光,令他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搞清楚,我们可是在行动啊,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那个……”
师兄感觉到韩野拉了拉自己的衣摆。
他就不耐烦的说了句。
“轻点,这可是老婆送我的生日礼物,扯坏了你赔得起么!”
韩野的喉结动了动。
“我觉得,你这生日礼物,大概是保不住了。”
“开玩笑!”
师兄不屑一顾。
“就这么跟你说吧,这可是老婆送的第一剑礼物,我就算这条命不要了,这衣服也……”
师兄无声的张张嘴。
已说不出了话。
他终于明白。
刚才,韩野真的没有开灯。
至于亮起的光都是些什么……、
当然是黄金瞳啦死扑街!
一双,两双,三双……
几乎数也数不清的黄金瞳,如繁星般亮起。
在他们的前面,左边,右边。
虎视眈眈。
少说……也有五十头以上了。
是的,头。
这个量词十分准确,一点没错。
“发生什么了!”
苏茜问。
“死侍。”
楚子航握住了村雨。
他望着那一个个扭曲丑陋且体表布满鳞片的生物。
人类向龙类堕落的产物。
被绝对的暴虐和破坏欲望锁支配的悲哀存在。
存在的意义就是侍奉龙类,并且杀戮,不停的杀戮。
这便是,死侍。
“我明白了。”
史努比师兄说。
“那个人,A级专员,他最后说的。”
“他不是人……”
师兄吞了口唾沫。
“因为,是死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