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老板保佑
竟然,有空气。
仪表盘显示的含氧量在安全值之上。
想了想,忍者打开面罩,她要尽可能保存氧气瓶内的氧气,为返程准备。
可,真的有返程的机会么?
忍者的目光快速扫过前面的人影。
那是老唐。
同时,那也不是老唐。
他的背影过于陌生,孤傲又决绝,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俯首。
若非有老板给的两把刀,忍者早已匍匐在地。
这无关意志或尊严。
这是血脉上的压制,是高位格对低位格的无与伦比的统治。
毕竟,那可是王。
是这座青铜城的主人。
也因了老板,忍者多少能感觉到空气中存在的灵。
尤其是进入青铜城后,那些灵无处不在,填满这里的空间。
但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老唐。
在这人的身周,是一片绝对干净的所在,没有一只灵敢于靠近。
假如忍者的的血统再提高些,并且点燃黄金瞳,她就能看到那神奇的一幕。
如同千年万年前煽动篝火旁的祭祀。
无数的灵围绕着老唐,在他十米外的所在缓缓盘旋,翩翩起舞,好似膜拜神明的巫。
事实上,这正是它们的舞蹈。
是它们用以表达臣服和膜拜的方式。
向青铜的王。
“小心。”
温和的声音响起。
世界于此刻暂停。
忍者睁大眼,瞬间反应过来,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老板在她身旁说。
“别去看他,很危险。”
忍者回头,见到英俊的中年人对她微微的笑。
“老板。”
她说。
“哎呀哎呀。”
中年人摇摇头。
“坚强点,你现在啊,让我想起了被同桌抢了橡皮擦就哭着跑回家找爸爸的小女孩。”
“哼。”
忍者板起脸,她这老板啊,什么都好,有钱强大且帅气,可惜了,美中不足的一点,他不是哑巴。
“你似乎在想一些很糟糕的事。”
“哪有!”
中年人笑了笑,。
“没时间了,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这是此次行动的真正内容。”
忍者面容肃穆。
“是。”
“跟着他。”
“他会带你找到祭坛,那边存放着黄铜卵和七宗罪。”
“不要问我长什么样,见了你就知道,相信自己的血统。”
说到这,中年人眨眨眼。
“再不济,也要相信我。”
他将手放在忍者的头顶。
忍者福至心灵,她温顺低头。
这一幕便如同教堂中神父为信徒赐福。
但并不是。
赐福的不是神父。
是神。
中年人说。
“我保佑你。”
忍者的黄金瞳点燃了。
越来越亮。
足以震惊整个混血种世界的奇迹正在发生。
一个混血种,在没有任何后遗症,不透支生命也不堕落死侍的情况下,血统于无声无息间跨过了临界血线。
轻而易举的如同儿戏。
但再如何儿戏,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若是让外界的炼金大师们得知了这一消息,不知会怎样疯狂。
是某种未曾发现的言灵吗?
或者是某种隐秘的炼金矩阵!
若说言灵。
不知中年人那一句“我保佑你”算不算。
而说道矩阵。
怎么看都只有一个将手放在忍者头顶的动作,仅此而已。
这也算么?
且说,无论炼金师怎样疯狂。
中年人已放下了手。
忍者眨眨眼,逐渐敛去浩瀚的金芒。
“很好,现在的你,应该能带着黄铜卵和七宗罪逃命了。”
沉浸于滔天伟力甚至感觉自己能打两头龙的忍者如迎头浇下一盆冰水。
“逃命?”
她惊疑不定。
“嗯?”
中年人疑惑的说。
“你该不会,以为这种程度就能和他战斗了吧?”
忍者压抑住去看老唐背影的冲动。
到现在,她再傻,也知道老唐究竟是什么。
更何况,身为忍者,搜集情报并加以分析已成了本能。
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傻。
沉在三峡水底的正是龙族四大君王中,青铜与火的寝宫。
而这位能令青铜城乳燕归巢的老唐,身份昭然若揭。
青铜与火之王。
尊贵的初代种。
曾统治了四分之一世界的伟大存在。
四位毁灭时代的龙王之一。
完全体的他,是真正的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如今,哪怕他还未完全觉醒,仍然只是人类的形态。
但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忍者能抗衡的。
就算有老板的保佑也不行。
“我不懂。”
忍者直接说。
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除了那个对老板言听计从的三无外,她和薯片都是有话直说,老板也从来不会生气。
好似,在他眼中并无值得动怒的事般。
“老板你已经掌握了青铜城的地点。”
“既然要拿到黄铜卵和七宗罪,我走一趟就好,何必带上……他。”
忍者顿了顿,心有余悸。
无论如何,一想到曾有一个时代的人葬送在青铜与火的手中,她就难以平静。
“我知道。”
中年人温和的说。
“但是啊,剧本变了。”
他叹了口气,那常年温和的嗓音竟也带上些许苦恼。
“我们的小白兔要变身成赛亚人了。”
“这还怎么演嘛。”
“所以了,我们需要一个站在台前的家伙,为小白兔,哦不,是我们的赛亚人争取时间。”
“你知道的,就像动漫里那样。”
“赛亚人要打倒弗利萨,得先训练对不对。”
“我呢,就是来给赛亚人争取时间,让他训练,甚至,让他变身。”
“明白了。”
忍者说。
尽管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小白兔是谁?
嗯这个好像不是问题,忍者不用想都猜得到,肯定是他们的路大少爷。
但其他的问题呢?
比如说,老板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唤醒一尊龙王来争取时间,以让路大少爷变身。
为了什么?
是有什么危机么?
连老板都无法处理的危机。
世界要末日了么?
忍者忽然想到。
“老板,少爷好像和老唐关系不错。”
两人都明白,这里说的老唐是指什么。
青铜与火的人类人格。
“一滴水珠,在大海面前,能有什么下场?”
中年人说。
“对青铜与火来说,只有区区二十余年记忆的老唐,估计只能算是杂念。。”
“一个念头而已么?”
忍者感慨。
“当他醒来,老唐也将死去。”
“没有别的办法么?”
“没有。”
中年人说。
“好了,你怎么变得悲春伤秋了。”
“就是,我在想啊,如果老唐他死了,少爷肯定很难过吧。”
中年人收敛起笑。
良久。
“记住,”
他说。
“这是战争。”
隆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忍者面色惊变。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在老板的领域里响起了他掌控外的声音。
这代表了什么?
忍者无法想象。
她也不敢去想。
“去!”
中年人冷下脸。
“把东西带回来!”
吩咐完,他便解除了领域。
在凝固的时间恢复流动的刹那。
忍者好似听到了那个男人的怒吼。
是他的老板。
那个从未动怒的男人。
他说。
“撤销!”
104 老唐
“好大的雨啊。”
路明非望向窗外的天空。
“真是夸张。”
手机响了。
他放下手柄,来电显示很奇怪,居然是四个零。
“这是什么,系统故障么?”
路明非试探性的叫了声诺玛。
没有反应。
“人工智能也会开小差啊。”
他嘟囔着,接通了电话。
“少爷,你好。”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路明非有些耳熟,对了,那天在酒德麻衣的耳机里大喊大叫的人,好像是叫……
“你好,小翠。”
路明非笑呵呵的说。
总统套房那昂贵的床单上,裹着浴巾的女人噗嗤一声喷出可乐。
“小……小翠!”
路明非迅速拿远了手机,啧啧,这女的学美声的吧,帕瓦罗蒂后继有人了呀。
“不生气,不生气。”
薯片妞呼哧呼哧的抚着胸。
“少爷!”
她又甜甜的叫了声。
“您可以叫我薯片。”
“哦哦。”
路明非开朗的说。
“找我有事么?”
“是这样的,老板托我告诉你一声,照顾好自己,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现在,很麻烦。”
路明非望着笼罩了这座城的暴雨。
“麻烦啊。”
“我知道了。”
“嗯,那就祝少爷生活愉快,万事如意,没别的吩咐我就先挂了。”
“挂吧挂吧。”
路明非说。
“小翠。”
“嘟嘟嘟。”
他看了看手机,笑了声。
“年轻人啊,可真没耐心。”
把手机扔到一边,路明非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他摩挲着青铜面具粗糙的纹理。
在无边的暴雨中。
路明非隐约听到了雷鸣般的马蹄。
还有某种巨物的咆哮。
“真是夸张呢。”
他乐呵呵的说。
手一顿。
青铜面具开始颤抖。
当然,这不是害怕。
又怎么可能是害怕。
是兴奋啊我的朋友。
“别急,别急。”
路明非安抚着面具。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我保证。”
“很快。”
老唐觉得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
他走在一条漫无边际的路上。
伸断了脖子也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黄泉了吧。
他想。
路两旁是灰蒙蒙的雾。
渐渐地,雾中出现了画面。
那画面是黑白的,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如同上个世纪老旧的默片电影。
一看就让人难过,是那种淡淡的又深刻的难过,像一根扎在你心脏上的鱼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默片更适合讲述孤独和寂寞的了,就连世界公认的喜剧大师卓别林的电影,也让人笑着笑着就想哭。
他看到一个站在人群之外的小男孩。
小男孩浑身湿透,像是刚刚落了水,好不容易爬出。
他迷茫的看着这个世界,没有五官的人潮涨了又落,他们说的话像是苍蝇嗡嗡的叫,小男孩一个人站在汹涌的人海之外,像是一只荒芜的岛,无人问津。
老唐停住脚步,静静的看。
一对夫妇在小男孩面前蹲下,他们似乎说了什么,小男孩只是呆呆的看着,女人怜惜的抚摸小男孩的脸庞,牵起他的手说。
“跟我回家吧,孩子。”
这是第一句清晰的话。
小男孩那充满了喜感的脸似乎多了点什么。
是小时候的我啊。
老唐想。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从记事起,他就跟着养父母生活。
老唐继续往前走。
他看到小男孩在老公寓里的生活。
养父母并不富裕,男人在一家保险公司里做销售,女人是百货公司的柜台导购,本来两人的生活还算勉强,但多了个孩子,日子顿时紧巴巴了起来。
无论最初的是爱心,怜悯,亦或者一时兴起。
终究会被琐碎的日常侵蚀殆尽。
男人和女人开始无休止的争吵。
杯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咖啡留下难看的痕迹。
恶毒的咒骂,厮打,摔门。
小男孩安静的站在角落。
“都怪你捡了个坏种!”
这是第二句清晰的话。
老唐看了一眼,没有驻足,继续向前走。
小男孩来到学校。
小男孩一本本的捡起。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周围黑白的没有五官的孩子们发出尖锐的笑。
那个女孩出现了。
老唐投去眷恋的目光。
她有着黑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一张白皙的脸,嘴巴很小,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第一个有五官的人。
她帮着小男孩一起收拾课本。
她安慰小男孩。
她介绍自己,说来自中国,这里的人都讨厌她的肤色,排斥她。
“但是我不在乎!”
女孩倔强的说。
“我要过的比所有人都好,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谁都不差。”
小男孩静静的看她。
“你也是中国人吧。”
她对小男孩说。
“我们要互相帮助,要变得强大,强大你知道么,就像美国队长那样,但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那家伙,我要中国队长。”
他们成了朋友。
小女孩给他讲很多很多的故事。
中国的历史,还有古老的传说,
这些都是她从爷爷那听来的。
又讲给了小男孩。
“看着吧。”
每一次女孩都会说。
“我长大了一定回家,建设祖国。”
‘’就像钱教授他们那样。
其实,小男孩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只是女孩的笑很好看。
她手心的糖果又那么甜。
但莫名的,小男孩又觉得厌烦。
和女孩相处总让他不自在。
像是自己本不该如此。
他就应该站在人群之外,冷静又骄傲的看。
但那也太孤独了。
小男孩被巨大的矛盾所笼罩。
他站在人群的边缘。
往前一步是厌烦,拒绝平庸。
往后一步又恐惧,害怕孤独。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
有人管这种情绪叫。
血之哀。
那一天,女孩带他去见了自己的伙伴。
据她说是拥有强大魔力的仓鼠先生。
会在所有人沉睡的夜晚跑出去拯救世界。
还说了一些仓鼠先生强大又帅气的冒险。
总之就是些听起来很厉害像是超级英雄那样的故事。
他们在小公园里。
这是女孩的秘密基地。
她神秘的取出笼子。
“看!仓鼠先生!”
她兴奋的说。
小男孩眼中满是好奇。
活力满满的白色仓鼠忽然凝固了。
它慢慢的转头,似乎是要去看小男孩。
但这种行为明显是不被允许的。
于是它死了。
倒在了笼子里,失去了呼吸。
105 我就阎罗
女孩瞪大眼,被这疯狂的一幕惊呆了。
“仓鼠先生!”
她难过的哭起来。
手足无措的小男孩,试图安慰她。
“滚!”
泪流满面的女孩对他喊。
“你这个怪物!”
“恶魔!”
老唐收回目光。
女孩的五官逐渐淡了。
她终于也成了个没有脸的人。
站在人群边缘的小男孩踉踉跄跄往后倒,那只要将他拉入人群的手缩了回去。
并且重重的推了一把。
小男孩站得更远了。
就这样远远的看着汹涌人海。
他们都没有脸。
嗡嗡的声音让人心烦。
脚步匆匆成群结伴。
小男孩静静的眺望。
在庞大的无边的苍白。
终于他低下头,垂着脑袋。
一个人往前走。
老唐也在往前走。
两旁的画面还在继续。
小男孩慢慢长大。
他习惯了对所有人笑。
却怎么也无法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在餐厅里端盘子,吓哭了小孩,被辞退。
去公司应聘销售,见客户时因路痴耽误了时间,客户投诉,,被辞退。
成年的他狼狈的在一家家单位流转。
无头苍蝇那样乱晃。
脸部的肌肉笑的都要僵了。
但结果还是那样。
“很抱歉您不符合……”
“赶紧走吧笨手笨脚的!”
“小伙子我们这真不……”
辞退,辞退,还是辞退。
谁都会累的,不是么?
他陀螺一样转啊转,转啊转。
终于有一天,很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
就转不动了。
他蹲在街旁默默的流着泪。
也不哭,也不闹。
就是静静的流泪。
不是难过。
不是悲伤。
不是委屈。
甚至不是孤独。
他啊,只是,只是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人。
没有人需要自己。
没有人关心自己。
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人难过。
一只手搭在了肩上。
是第二个有五官的人。
流浪汉,蓬头垢面,一脸都是三年没刮的胡子,五米开外就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
但这就是第二个有五官的人。
“要活着啊。”
流浪汉说。
“生活就是妓女养的婊子。”
“但还是要活着啊。”
他难看的笑起来,咧着一嘴黄黑的牙。
那双隐藏在肮脏毛发里的眼,设出凶狠如饿狼般的光。
“你每活一天,就是在抽那婊子的脸。”
然后流浪汉难听的笑了。
后来老唐接触到了猎人网站。
他成了个猎人。
这工作真好。
对他来说轻松的像是旅游。
报酬勉强糊口。
也不用和太多人接触。
他的日子渐渐走上了正轨。
但仍旧苍白,且孤独。
他日复一日的呆在狭小闭塞的房间里打着游戏。
汉堡,可乐,热狗,披萨。
一局接一局的星际。
他的生活被垃圾食品填满。
偶尔接到任务,出门,几天后回来,继续重复固定的生活。
他在人群之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不需要朋友。
不需要关心。
一个人也可以很好的活。
只是偶尔游戏打累了,他会盯着白色的墙发呆。
一发呆就是一个下午。
回过神来,继续游戏。
真正的孤独啊。
是你连自己正孤独着都已忘了。
习惯。
习惯比一切都可怕。
他从未想过未来。
因为。
他明白。
自己根本就没有未来。
总有一天,他会去死。
他的人生,名为老唐的这个人类个体的人生。
都是在为了那一天的降临而等待。
一切都没有意义。
一切都只是虚无。
他是如此孤独。
老唐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机械的向前走。
两旁黑白默片的画面还在继续。
他已不再看了。
不重要。
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他等的那一天要来了。
就是现在。
此时此刻。
命中注定。
老唐清晰的明白。
这条路走到尽头。
他就要死。
忽然,无神灰暗的双眼,亮起一点绚烂的色彩。
这是一幅新的画面映在了他的眼中。
那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唯一的色彩。
金色的温暖阳光。
窗外有大朵大朵盛开的向日葵。
拥挤的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三个男孩。
满地狼藉的薯片袋可乐罐。
电视屏幕上是妩媚的不知火舞手持花扇。
“打倒非非大魔王!”
老唐高呼。
“打倒大魔王!”
韩野跟着举起手。
“哼哼,尔等小辈,不自量力,岂敢大放厥词!”
路明非一脸不屑。
老唐不走了。
他像是被铁锤砸进了地里,纹丝不动。
那张喜感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这般深沉的眷恋来。
人类这种生物,说到底就是各自过往无数回忆的集合。
一个人如果失忆了,那么从严格意义上而言,过去的他也就死了。
今后他重新学习,认识新朋友,习惯新工作。
这些都是另外一个人的事。
至于老唐。
在遇见路明非前,他的人生毫无意义。
遇见路明非后,默片有了色彩。
阳光照进了房间。
原来,这就是温暖。
他小心翼翼的想。
那个三人浪费了大把光阴去打游戏喝可乐吃薯片吹牛打闹的下午。
他将在往后余生反复的拿出,如牛反刍般细细咀嚼,以品味那无比珍贵的温暖甘甜。
哦,对了。
老唐都快忘了。
他已经,没有往后余生了啊。
轻轻的笑起来。
老唐贪婪的往下看。
三人去沙县吃饭。
然后是兰州拉面。
中国的肯德基和麦当劳啊。
“国内是不是有断头饭的习俗,吃饱了好上路什么的……”
那个夜晚,摸着肚子的他望着星空,如是说。
或许,在当时,自己就已预料到了此时此刻吧。
老唐想。
他更灿烂的笑了。
想起了蒸饺和拉面的味道。
“非非啊。”
他说。
“看到没,我真的是在笑着上路哦。”
“上路?”
路明非笑了笑。
“往哪啊。”
老唐的表情忽然僵硬了。
是记忆出错了么?
可是,当时……
他震惊于此刻所见。
分明应当是回忆所化的彩色画面。
其中的路明非,却做出了与回忆中不同的动作神情。
老唐记得,当时,那个夜晚,路明非是看着自己说出“往哪啊”这样的话的。
但此刻不是。
路明非没有看着画面中的自己。
而是,转头。
看向了画面外的自己。
明明是回忆中的人物。
这一刻,竟好似活了过来般。
“别看了。”
路明非说。
“可惜手机用不了,不然把你现在这惊讶的样子拍下来,一定很好玩。”
他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啊,这,非非,你怎么……”
老唐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里分明只是他临死前的走马灯。
一声经历所化的记忆走廊。
为何,非非他……
“还记得么?”
路明非却不答。
他只是笑吟吟的说。
“我说过阎罗吧,我们这地狱老大,没他允许,谁都不能死。”
然后他骄傲的一指自己。
“我就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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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打赏,加更卡+1。
编辑通知这周五上架了。
成绩似乎蛮糟糕的,不过,嘛,就这样吧,一边写一边学习,对于网文虽然看了很多,但怎么写真是一头雾水,希望下一本能进步吧。
我果然不是能随便写写就很厉害的家伙。
希望到时候大家能多多支持首订了。
106 诺顿
诺顿在荒土上醒来。
他睁眼,繁星般无可计数的火元素便开始了欢呼。
红色,黄色,白色,紫色,甚至虚无的黑色。
不同颜色的火焰一如温顺的猎犬,围绕他欣喜飞舞。
尽管,此刻的他仍处在精神的世界,尚未真正归来。
但青铜与火所掌握的权能,已然显露了其恐怖的只鳞片爪。
作为龙族至高的四大君主之一。
从某种意义而言,掌握了青铜与火权能的诺顿,说是此方世界一切青铜与火相关概念的具现化的存在也不为过。
自远古雷击朽木而出的火星。
到掌握了科技的人类点燃核能试探太阳的领域。
这一切,尽在诺顿的掌握之中。
混血种社会中的炼金大师和精英学者们,曾因四大君主的权能无数次激烈的争吵。
有人提出,以青铜与火的尊名,大胆猜测,或许在这位初代种的手中,只需一个响指,任何与火焰相关的事物都会顷刻报废。
也有人提出更为激进的假说。
众所周知,四大君主分别代表了组成世界的四种基石元素。
分别是:地,水,火,风。
但只是从字面去理解四大元素,卫冕太过浅薄。
在炼金学和神秘学中,四大元素有更为磅礴和恢弘的解释,千年来无数先辈的智慧火花前赴后继的钻研其中,他们的研究成果落实成书稿足以撑爆整个卢浮宫。
当然,用现代科学的话语,也能稍作勉强的解释一番。
尽管不准确,有出入,但如果你不想去啃那些枯燥乏味又冗长的论文的话,相信我,为什么不选择往下看呢?
以现代科学的术语解释,可以如此理解。
地水火风。
分别代指。
空间,物质,能量,时间。
而其中,火元素所对应的,正是能量。
以此推论,青铜与火之王所能做到的极限,或许是如太阳风暴般的能量狂潮。
但这样的理论太过夸张,也太过绝望。
只是掌握了青铜和火焰的权能,这样的龙王,他们还能考虑用冷兵器,甚至天机武器,只要排除火药的因素,以人类如今的尖端科技屠杀龙王,并非天方夜谭。
但假如是掌握了“能量”这一权柄的龙王。
混血种们所能做的,估计只剩下抓紧时间用以思考各自的墓志铭了。
所以,迄今为止,尽管龙王将在这些年陆续复苏的信息在混血种的社会中广为流传。
但所有组织制定的方案,全都排除了龙王能掌控“能量”这一假说。
太绝望了。
已然不必考虑。
但是啊,再如何逃避,无视,他们始终无法更改一个不争的事实。
卡塞尔也好,密党也罢,或者欧洲的混血组织,日本的蛇岐八家。
隐藏于世界暗面的混血种们。
所有的所有,他们看似如此强大,距离世界之王的宝座只欠了一个加冕的仪式。
但是,也只是看似。
很多混血种都明白。
他们并非这片土地的主人。
在他们之前,还有四个属于智慧种的灿烂时代。
甚至,单单拿出其中的亚特兰蒂斯文明,只是分析考古得到的零星残骸,已然可以确定当时亚特兰蒂斯的科技水平,远超如今的人类。
但那又如何?
他们还不是死了。
不是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或者一个民族,一个国家。
死的,是一个文明。
而有同样命运的文明,还有三个。
不同于亚特兰蒂斯,那三个人类文明的前辈,或许攀攀关系也能用人类文明的爷爷,太爷爷等的称呼。
亚特兰蒂斯还留下了零星的残骸,人类勉强能通过考古以想象彼时的光景。
爷爷和太爷爷们死的是如此彻底。
连块以供后人瞻仰的墓碑也未曾留下。
要么是龙王们下手太过干净。
要么就是过于漫长久远的时间淹没了一切。
但是重点就在了这里。
只是掌握了青铜与火这种权柄的龙王。
真的能做到葬送一个时代这样夸张的事么?
他要怎么做?
一座城市接一座城市的放言灵么?
就像是敬业拆家的,嗯,哈士奇那样。
别开玩笑了。
提出能量假说的学者们坚持龙王掌握了一种超乎人类和混血种想象的技术,或者能力。
他们以此葬送时代。
当然,这种能力也存在着巨大的代价。
四大君主陆续沉眠便是有力的证明。
他们猜测,当龙王使用了禁忌手段进行大范围的抹杀后,便将茧化,陷入长久的沉眠。
而今天,沉眠的青铜与火,归来了。
诺顿行在荒芜的大地上。
所过之处,制热的火焰融化岩石,凝固成莲台般的石英。
青铜也从地底升起,排开大地,将他脚步所及之地,化作青铜的国。
这只是青铜与火那恐怖权柄的冰山一角。
精神世界的诺顿灵魂已能展现如此手段。
难以想象,当这位初代种重新掌握了躯体,并且拿回了巅峰时的力量。
会是如何恐怖的光景。
或许也正因如此,昂热制定的所有屠龙计划中,尽皆是以刚苏醒的龙王为假想敌。
此时的他们最为脆弱,道理很简单,哪怕是神,婴儿状态与成年相比,傻子都知道该挑哪个打。
昂热是屠龙者,是校长,是老师,也是复仇者。
唯独不是傻子。
他比谁都明白一点。
放任龙王恢复力量。
等同于自杀。
某一刻,诺顿驻足。
他张开手,升起的青铜将一小捧泥土呈至面前。
诺顿抓起。
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流出。
那不是泥。
是猩红的血。
诺顿顾盼大地。
一望无垠的猩红,荒芜,是浸透了血的泥。
他抬目。
灰蒙蒙的天空。
不见日月。
不见群星。
照理说,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是诺顿走向苏醒这一过程的具象化。
只要这条路走到尽头,再次握住青铜与火的权柄,他便能归来。
但现在,不对。
这里不是他的精神世界。
这个世界给他的感觉。
是尼伯龙根么?
可诺顿确定,他并未真正的归来。
目前只有灵魂苏醒。
青铜与火的灵与肉尚未统一。
他只存在于精神世界。
换成人类也能理解的话说。
就像你从噩梦中惊醒。
普通人只需要一瞬的时间。
但青铜与火不同。
他的灵魂是如此沉重且庞大。
承载了千年万年的过往。
正如夏虫不可语冰。
于诺顿而言,寿命短暂的人类,正如那夏虫。
普通人醒来,只需要一瞬。
他则要在浩瀚的精神世界长途跋涉。
但如今,世界出了问题。
是谁?
107 那滴血
诺顿想到了耶梦加得。
掌握了大地与山这一权柄的她,是四大君主中最擅长摆弄尼伯龙根的存在。
甚至,传说中的海拉,也即耶梦加得吞噬芬里厄后进化的个体,号称能打开所有的尼伯龙根,包括了真正的死者之国。
诺顿否定了这一猜测。
再如何擅长,耶梦加得也并不能再精神的维度建立尼伯龙根。
此事悖于常理。
除非。
是海拉。
耶梦加得吞噬了芬里厄。
亦或者,她终于在漫长的煎熬中发了疯,自愿成为了弟弟的资粮,以成就芬里厄。
无论哪个都有可能。
毕竟在四大君主中,耶梦加得是最奇怪的一个。
有时候,这尊龙王,太不像龙了。
当然,除了耶梦加得,还有另一位。
甚至其可能性比耶梦加得更大,大得多。
诺顿想起了那个尊号。
已无人会提起他的名。
悠久的历史冲刷一切,只余下尊号流传。
白王。
那位掌握了“精神”这一权柄的存在。
诺顿曾目睹祂与黑王的战争。
世界树差点因此而断。
如果是这位的话,于精神的维度建立尼伯龙根,或者说,类似尼伯龙根的造物,也能理解。
但为什么会对他动手?
白王的目标,不应该是黑王么?
正如诺顿的目标,是康斯坦丁。
他们的宿命早已写明。
诺顿不再思考。
耶梦加得,白王。
尽是无妨。
他是青铜与火的王。
他要归来。
无人可挡。
从千米万米的地底长出青铜的森林。
他们如蟒蛇般扭曲,缠绕。
何等壮观的一幕。
如同珠穆朗玛醒来,扭动腰肢,踮起脚尖,旋转起舞。
青铜的巨物们以毁天灭地的气势碰撞,融合。
又在下一瞬如莲花般绽放。
从中升起青铜的座来。
诺顿斜靠其上,一手慵懒支头,一手至于扶手。
他点燃黄金瞳。
于是灰蒙蒙的世界,升起了两轮太阳。
火焰的狂潮出现了。
要将此方世界焚烧殆尽。
以火焰迎来绝对的虚无。
这便是。
青铜与火。
“不得了,不得了!”
路明非啧啧称奇。
“这人水平不错啊,账号还是日文,国际友人么?”
青铜面具嗡嗡的抖动。
路明非放下手柄。
电视屏幕上是拳皇的画面。
刚才的战斗可真是惊险,居然有人能在拳皇上与他不相上下,路明非差点就得派上第二个角色了,可真是捏了把汗。
说起来,他又怀念起了老唐。
在游戏这一方面,果然还是只有老唐能让他尽兴。
路明非可懂了,就像武道那样,游戏啊,想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不轻松。
所以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对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他死掉。
“来了,来了。”
路明非对青铜面具说。
“这就来了。”
他去卫生间洗了手,顺便漱口。
要注意个人卫生嘛,好习惯可不能丢。
回来后喝了半杯温水,方便入眠,当然最好是温牛奶啦,他这不是没条件么,温水也凑合。
终于,路明非平躺在了床上。
“晚安,诺玛。”
他说。
“晚安,阎罗。”
诺玛回。
“嘿,阎罗。”
路明非拿起青铜面具。
“听到没,叫你呢。”
他戴上了面具。
“嗯。”
陨石碰撞般的声音如是说。
“哥哥,哥哥,哥哥!”
青铜的甬道,蛇脸儒服的雕塑拜于两旁。
诺顿行于其上。
在路的尽头,一点虹光若隐若现。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精神世界。
只要走到尽头,握住象征了权柄的火,他便能归来。
届时,他要向这个世界竖起战旗,而后永无止境的进军。
稚嫩的少年呼唤,从火光处传来。
是你啊。
诺顿想。
“哥哥,哥哥,哥哥!”
久违了。
他突兀的想起不久前那建立在精神维度上的尼伯龙根。
或者,是类似尼伯龙根的造物。
利用权柄湮灭那造物时,诺顿隐约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人端坐于天上,黑铁的甲,沉默又威严。
诺顿不认识他。
却怎的在此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并且,他所用的力量,这个困住他的类似尼伯龙根的造物,是什么?
在他沉睡的这个千年,此方式借似乎生了些有趣的变化。
诺顿想。
无妨。
我来了。
他继续向前。
距离火光越来越近。
那少年的呼唤也显出了欢喜。
“哥哥,哥哥,哥哥!”
诺顿微微皱眉。
他心头有些烦躁。
好似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事。
极重要,极重要的事。
没来由的,那端坐于天上的背影,又跳出在了眼前。
是谁?
这种力量……
“哥哥,哥哥,哥哥!”
少年迫不及待的呼唤将他惊醒。
诺顿想起木屋中那一枝红梅。
趴在案前望着窗外等他归来的白衣少年。
远方想起脚步声。
是他故意放重以作出的响动。
白衣少年顿时笑开了眉眼。
他跳下椅子,向归家的自己跑来。
云彩般的长袖在空气中流淌。
“哥哥。”
哪怕是这种时候,期待落实,如此的欢喜,少年唤他,听来也是切切的,软软糯糯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他要永远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
诺顿骤然停步。
“哥哥,哥哥,哥哥!”
自火光处传来的少年呼唤,是这般的欣喜,这般的开心,这般的雀跃。
雀跃的,一点也不像是你啊。
“康斯坦丁。”
诺顿说。
“你杀了他么?”
“哥哥,哥哥,哥哥!”
少年呼唤着。
“快来啊,我在这里,你的弟弟。”
诺顿不为所动。
“你杀了。”
“康斯坦丁么?”
“哦,是说康斯坦丁啊。”
少年欢喜的说。
“那个背叛了我们的家伙么,哥哥,我已经抓到他了哦。”
“快点过来吧。”
“等你重临,这该死的叛徒,逆臣,康斯坦丁,就随便哥哥你处置好了!”
少年撒娇似的叫他。
“哥哥。”
诺顿的眼中盛满了暴怒。
他不说话。
张手。
零散的火星飘飘荡荡,又归于虚无。
他骤然低头,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手。
言听计从的火元素。
不可撼动有如真理。
他至高无上的权能。
居然,失效了!
少年的呼唤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
而后,自角落,缝隙,甚至虚无中。
响起了嘈杂的窃窃私语。
“酸书生,早与你说了,这活我来我来,偏抢了去,这下可好,若是坏了陛下的大事,油锅拔舌你迟早走一遭。”
“呵,吾辈读书人,羞与尔等莽夫为伍!”
“哇呀呀,洒家他日定去陛下面前告你一告!”
“好你个屠夫,来来来,吃我一套春秋剑法!”
叫骂的,比武的,读书的,有哈哈大笑豪爽如侠客,有之乎者也飒然似书生。
诺顿转身,目之所及仍是青铜甬道。
空空如也,却嘈杂如闹市。
若是换了寻常人,怕是早已冷汗涔涔,双股战战,心中寻思这该不是大白天见了鬼。
但他是诺顿。
“滚出来!”
他说。
窃窃私语骤然一停。
瓮声瓮气的侠客道一句。
“不该不该,是我等失礼了,怠慢了贵客。”
起先说话的书生便彬彬有礼的接了话。
“那便,请君入瓮。”
甬道尽头那火光倏忽大亮。
诺顿瞳孔骤缩。
他此时方是看清。
这哪里是什么火。
分明是滴溜溜玛瑙也似的血!
尖细刺耳的公鸭嗓乍响。
无端端让人心头发毛。
就听着人吊着嗓子喊。
“阴兵过道,活人退避!”
锣响。
铛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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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阴司黄泉
天上落下纷纷扬扬的纸钱。
是谁在低低的笑。
十人,百人,千人。
数也数不轻。
远方有女子坐在河边哭。
那条和蜿蜒漫长,从世界的这一头,无声的流到了另一头。
忘川。
玛瑙也似的血骤然炸开。
红色的光幕瞬息间扩散。
青铜甬道,蛇脸儒士。
在扭曲间化作虚无。
浓雾散了。
露出阴沉沉的天来。
诺顿豁然转身。
他听到了。
就在身后。
在他来时的方向。
那是……康斯坦丁!
“哥哥,哥哥,哥哥!”
少年茫然的说。
“我怎么……找不到你了。”
原来诺顿撕开了之前的尼伯龙根,却并未脱身,而是落入到了另外的一个更为庞大更为恐怖的造物。
此刻诺顿已然确定。
这根本不是尼伯龙根。
就在他的身后。
在红色光幕立起的刹那。
一座乌沉沉的巨大牌坊,如远古巨人般,冷冷俯视。
牌坊上书三字。
“鬼门关”
诺顿恍然明悟。
在之前,有人屏蔽了康斯坦丁的呼唤,并进行伪装,一直将他引到了此处。
先前呼唤他的那少年,并非康斯坦丁,而是他人假扮。
原因有二。
一个,以康斯坦丁的性格,不该有那般明显的情绪流露。
再一个,当他说出康斯坦丁的名后,那个伪装者竟将康斯坦丁给认作了叛臣。
有此两点,诺顿便能认定,那人并非他的弟弟,而是旁人伪装。
可惜,反应过来时,已是迟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
有人阴恻恻的笑。
“谁敢留你到五更!”
笑声骤然拔高尖锐到了失真。
诺顿脚下延伸出一条无边的路来。
两旁声出红色的寂静的花。
有什么东西在花丛中影影绰绰。
此乃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
声场于黄泉路旁,以魂体为食粮。
看啊,那重叠的红色花瓣,多美。
这就是死。
“良辰美景奈何天!”
红色嫁衣的姑娘一甩长袖,一句戏中唱词,多少哀婉凄凉。
她朝着诺顿所在盈盈一拜。
“公子,诶!”
远方河流上架起青石板铺就的桥。
一座奈何,承载忘川。
桥上麻衣的老妇人,慢悠悠的搅着铁锅。
一碗孟婆汤,可以忘却今生,换取来世。
老妇人鸡爪似的手捧着碗,朝着诺顿慈祥的笑。
“公子,老身已候了多时。”
层层叠叠的宫殿鳞次栉比。
拿镣铐的牛头马面抖擞精神。
使棍棒的黑白无常薄唇陡峭。
殿宇中走出一清面黑眼的书生。
他一手捧书,一手执笔。
铁青的脸上显出凶煞的威严来。
一灶服小吏佝偻着腰小跑上前。
他铛地一敲锣。
铆足了气力用那尖嗓子喊。
“阴兵过道,活人退避!”
一瞬的寂静后。
嫁衣女鬼。
孟婆老妪。
牛头马面。
黑白无常。
清面判官。
还有些个也不知从何处探出脑袋的影影绰绰。
大肚子的饿死鬼。
长舌头的吊死鬼。
看那二八年华模样俊俏,却正是白骨披了人皮,道是画皮。
再看忘川上无底的船摇摇晃晃,斗笠蓑衣的摆渡人要你用三生的记忆,充那船资。
所有的所有。
有形的无形的。
美丽的丑陋的。
有一个算一个。
在同一时同一刻。
齐齐将脸转向了诺顿。
千万人。
不。
千万的鬼都是笑起。
或冷笑,或阴笑,或干笑,或笑也不笑。
他们齐声道了句。
“公子,诶。”
老唐并不知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若是换做九州的人在此,必是颤抖着脱口而出。
“阎罗。”
民间传说山中老虎自有神异,它们在吃人之后会拘下人类的灵魂,令之成为听命于自己的伥鬼,为老虎骗来其他人类以供吞食。
这便是为虎作伥的由来。
而阎罗之所以为阎罗,其真正的缘由,正应在了此。
九州的武者惊恐的发现。
阎罗的领域,无望天,有一骇人功效。
也不知阎罗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凡是死于他无望天中的武者,永远都无法安眠。
他们正如那传说中的伥鬼般。
扭曲了心智,套上了枷锁。
成了阎罗无望天中的魑魅。
日子一长。
死人一多。
便是成了如今这般的光景。
你看那嫁衣女鬼。
还有那孟婆老妪。
哪一个不是九州响当当的武者。
只一朝死于阎罗之手。
便落的如今这般下场。
他们成了无望天的魑魅与魍魉。
那一日,武者云集,泰山北斗广发英雄帖,誓要围杀了那维祸武林的魔女。
他们也成了。
路明非孤身于江湖飘荡三载,做过乞儿,摸过包子,住过桥洞,打过野狗。
毕竟当时的他充其量只是个一干二净的白纸,小学初中高中的知识全加一块,也没哪个老师教了穿越回古代如何谋生,江湖险恶又怎样提防。
好在他有武道傍身,不至于稀里糊涂的死了去。
后来每每回想,那时的他,可真是狼狈。
但路明非从未后悔。
小师妹啊。
师傅走了,小师妹又在某一日留下书信,说是要与师傅报仇后不辞而别。
路明非早该看出来的。
从前笑的那般好看的她。
自师傅走后,就再也没笑过。
路明非真的该早就发现的。
当小师妹一遍遍的教他梅子酒时。
她当时说。
“少了梅子酒,师兄你可怎么办呢。”
路明非就笑嘻嘻的答。
“这不是还有你么,你酿的已经很好啦。”
小师妹就淡淡的笑了。
可那笑却如此苍白。
当时的路明非却被小师妹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往后的日子,在他偶尔清醒的空当,路明非便一次次的想起小师妹那苍白的笑。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孤身于江湖漂泊,苦寻小师妹三个年头。
当路明非终于找到小师妹。
是在武林众门派围攻之中。
他们人是那么多。
路明非一路冲来,血染红了衣衫。
还是迟了。
小师妹在他怀里。
她说。
“路师兄,我没法,给师傅报仇了。”
路明非手忙脚乱的试图用手去堵住小师妹身上的血。
可伤口是那么多。
他哪怕是三头六臂,也于事无补。
路明非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无妨。”
他说。
“我来。”
小师妹缓缓的摇头。
“师兄。”
她说。
“你要活下去。”
109 小师妹
她调皮的眨眨眼。
就有血从眼中流出。
这是劲力伤到了脏腑。
小师妹伤重至此,若不是有非人巅峰的修为撑着,换做旁人,早已死了。
她说。
“我很任性的。”
“师兄。”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就偷偷跑去要给师傅报仇。”
“他们都是坏人。”
“他们随随便便就杀了农夫家的百姓。”
“师傅看不过,就和他们打。”
“越打杀的人越多”
“后来师傅就受了重伤,勉强突破外罡,但也死了。”
“他们都是坏人。”
“我知道的。”
路明非痛苦的让小师妹不要说了。
“没有人能随便杀人。”
“师傅是对的。”
“你也是对的。”
“是这个世界病了。”
小师妹便释然的笑了。
她又俏皮的说。
“他们可都叫我魔女呢。”
“师兄你还说我是对的。”
“等会他们也该叫你魔头了。”
然后她就轻轻浅浅的笑,那么好看。
血从嘴角流下。
“怕什么。”
路明非砰砰的拍打胸膛。
“随便他们,魔头就魔头,我是小魔女的师兄嘛!”
小师妹笑停了。
她伸出手,路明非低下头,好让小师妹冰凉的手指触到他额头。
“我现在肯定很难看吧。”
她说。
“是个丑丫头了。”
“不是的。”
路明非还在笑。
和师傅走的那天一样。
只是眼泪流啊流个不停。
和小师妹的血融到了一块。
“师妹可好看了。”
他说。
“最好看了。”
小师妹便灿烂的笑起。
“师兄,人死了,真的会去尸魂界么?”
她想起了那些星月明亮的夜晚,路师兄给小小的她讲的故事。
夏娜,露琪亚,死神,九尾,塞巴斯蒂安,龟派气功……
师兄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小小的她这样想。
有好多厉害的故事。
“是啊。”
路明非笑着说。
“师傅肯定已经是番队长了吧。”
“像什么更木剑八,肯定不够师傅他老人家打的。”
“小师妹你的话,就当三席好啦”
“等我过去,做副队长罩你呀。”
眼泪还在流。
小师妹却摇了头。
“不。”
她说。
“我要做副队长。”
她的笑像山茶花那般的灿烂。
“这一次,就换我保护师兄啦。”
“那就。”
路明非说。
“承蒙关照了。”
手无力的落下。
像断翅的鸟。
路明非呆呆的没了言语。
他慢慢的,缓缓的,深深的垂下头。
在某一刻,发出了幼兽似的哀嚎。
孤独,又凶狠。
很突然的。
没有预兆。
毫无准备。。
他就意识到。
这个世界啊。
只剩自己一人了。
路明非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小师妹。
他嚎啕的哭起来。
放开了声音。
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他哭的好难看。
就像是个孩子。
“滚出来,站桩了!”
师傅啊。
“来,师兄,我给你擦药。”
小师妹啊!
从来没有人!
从来没有人!
从来!没有!人!
没有人敢让路明非,真正的孤独。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维系他与世界的联系。
叔叔和婶婶。
陈雯雯。
星际。
他与世界的联系很少的。
就头发丝那么点大。
谁都不敢想。
假如这联系断了。
究竟会放出怎样恐怖的怪物。
那是要将整个世界一起拖入深渊的梦魇。
哭着哭着,嗓子哑了。
哭着哭着,眼泪干了。
路明非抱着小师妹。
脸上是死一般的平静。
“真孤独啊。”
他说。
“你知道,什么是无望么。”
“无望啊。”
“那是比绝望更绝望的情绪。”
“是。”
他低低的叹息。
“一无所有啊。”
而后,一个陌生的声音,自少年口中传出。
冰冷嘶哑。
像千万的鬼从深渊最底往上爬。
指甲与崖壁摩擦。
他说。
“无望天。”
于此,路明非走火入魔。
顷刻破非人,入外罡。
无望天成。
这一日,震动武林的两件大事,同时传遍大江南北。
一则,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终是伏诛,大快人心,武者终于能安心做个好梦,不用担心去百姓家借宿后转日就被人抹了脖子。
二则,围杀魔女的武者侠客,三百余的好手,全死了。
且死在一人手中。
武者们刚放下的心,又是提起。
据传,此獠原是魔女师兄。
他修为实在了得,已入外罡,一位看过现场的强者如是判断。
此后,这人频繁现身于各大门派。
尽是当日围攻了魔女的山门。
登门,杀人,离去。
当旁人发现时,进入其中查看,竟已无一活口。
武林人人自危,终日惶惶。
几个当日有弟子围杀了魔女的门派联合会盟,设下埋伏,誓要诛杀此獠。
那一日,路明非来了。
也进了埋伏。
但最后活着离开的。
却依旧是他。
也只他一人。
自此,他便多了个阎罗的诨号。
成了九州古往今来,最大的魔头。
“小师妹,放心。”
入魔后难得的清醒时分,路明非总是回忆。
他与小师妹说。
“那些坏人,都死了,都死了。”
“无一超生。”
“一个也没有。”
都成了他无望天中的魑魅与魍魉。
永世不得解脱。
长黄泉,流忘川,过奈何,饮孟婆。
三生石前见三生。
生死簿里分生死。
此间种种,万鬼千魅。
方是无望天真正的模样。
是为。
无望天:阴司黄泉。
诺顿扫视这片天地。
这些冷笑的魑魅,给他的感觉像是活灵。
龙类炼金术中的技术,将灵魂完整的取出,在保留了一定的智能后,将之存放入纯净的物质中。
这便是活灵。
但感觉只是感觉。
他们像活灵。
可并非就是活灵。
因炼金术的缘故,加上人类的灵魂天生脆弱,制成的活灵往往很是呆板,只通晓些简单的问答和操作,换成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大概就类似于低等人工智能。
但此刻诺顿所见的魑魅不同。
除却那些非人的特征外。
他们的种种表现,尽与寻常人类一般无二。
喜怒哀乐悲恐惊。
人类应是如何。
魑魅便是如何。
惊人的技术。
诺顿想。
他是青铜与火之王,是龙类中的炼金术大师,其技艺或许只在黑王之下。
哪怕是他,也震撼于这片天地的精巧。
诺顿看得出。
这些类似活灵的魑魅之所以存在。
其根本便在于这片天地。
这天地已远超了尼伯龙根。
几乎,已是一个完整自洽的世界。
谁得到了世界树么?
诺顿想。
110 镇狱府君 (推荐票加更)
一个完整且自洽的世界,隔绝了他的权柄,言听计从的青铜与火也无法自由操纵。
无妨。
诺顿一摆手。
除却权柄。
龙类最引以为傲的,可是他们的身躯。
哪怕此处是精神的维度,比拼更多的是灵魂和意志。
他一尊龙王,又有何惧之。
诺顿一踏地,便冲天而起。
再于半空一踩,便折向如流星般冲至鬼门关前。
若在外界也便罢了,他醒来还需重新茧化以培养完美的躯体,方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
但再精神的维度。
他就是龙王。
自门上跳下个昂藏的汉子,赤着上身,肌肉如山岩起伏。
他使一玄铁棍,清面獠牙。
“呔!给俺去!!”
棍棒与诺顿狠狠一击。
汉子往后非去,轰隆撞在了门上。
无形的魑魅们嗡嗡的议论开了。
“啧,好俊的功夫!”
“守门人可是千钧门的外罡吧,”竟是落了下风。
“难怪,难怪,”我还道为何先前读不出此人丁点念头,竟是外罡,原来如此。
“错了,外罡可不止,依我看,此人法门奇的紧,你说外罡嘛很像,但又有些武圣的影子,真真个奇也怪哉!”
这边魑魅和魍魉聊的好不热闹。
却无人为守门大汉担心。
再瞧那汉子,揉着胸口爬起,吐了口血沫子,咧嘴笑了。
“够劲!”
一片片花瓣于身旁落下。
曼珠沙华的女子带着孟婆从中走出。
“小子,喝汤吧。”
“嘿。”
守门人一把夺过陶碗,仰头一气喝了干净。
肉眼可见的,和诺顿硬拼一记的伤口都是痊愈。
再看那诺顿,与守门人对了一下也不好受,落地时退了两步,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周已换了模样。
吆喝叫卖,人影绰绰。
看台下,白面的青面的赤面的黑面的,形形色色,无一活人。
看台上,大幕拉开,古典急铜锣响,红衣的戏子上了场,一晃眼就在了诺顿身旁。
“官人,好狠的心呐!”
云袖挥舞轻柔抚过诺顿脸庞。
他眼中有一瞬的迷茫。
却在下一秒复归了清明。
诺顿一扯云袖,拉过了戏子,扭断其脖子。
转眼戏台画为青烟。
忘川河畔,嫁衣的戏子又袅袅婷婷的唱起了曲。
“离恨宗的仙子也困不住么?”
“这位好强的心性。”
“那可是长于幻境的外罡,竟也失了手。”
“”莫非此人真是武圣不成!
魑魅嗡嗡的议论声沸反盈天。
诺顿晃了晃头。
刚才那嫁衣女,多少给他造成了些影响。
脑袋昏沉,天旋地转。
这已经是,两个接近初代种的战力了。
诺顿怀疑,假如在此的不是他,而是耶梦加得,怕是守门人那一棍便已是败了。
不可久留。
他换了个方向,横冲直撞。
冲散了曼珠沙华。
扯断了吊死的长舌。
踩破了一地眼珠。
那落在地上的一张嘴还在破口大骂。
眼看已到了边境。
往前就可得脱。
却说两旁杀出双阴惨惨暗沉沉的人来。
使着哭丧棒,,勾魂索。
黑白无常邪笑着攻来。
诺顿一把扯过锁链。
手上竟爬上了寒冰。
一个晃神,哭丧棒已打在了身上。
顿时麻掉了半个身子。
“莫反抗,莫反抗!”
白无常尖声叫道。
“反抗也无用!”
黑无常一脸阴沉。
诺顿双臂一晃,磅礴大力涌起,竟硬生生挣脱了哭丧棒,勾魂索。
一人给了一脚,黑白无常便远远抛飞了去。
他却是不好受。
寒冰已至小臂,半边身子仍是酥麻。
诺顿定了定神,继续向前。
车轮大小的巨斧从天而降。
背后冷剑已至心口。
正是那凶悍牛头,阴冷马面。
冷剑及身,却是碰着了鳞,擦出了灼灼火星,怎的也是刺他不穿。
“好硬的皮!”
马面惊呼。
“我来!”
牛头瓮声瓮气的吼。
诺顿匆忙间架起双臂,去挡那披下的一斧。
转瞬却披飞了去。
牛头呼哧呼哧揉着手腕。
“可真奶奶的硬!”
诺顿这一飞,就飞了半个无望天。
停下时,正在一深渊上空。
因此处是精神维度,他勉强还能飞行。
守门人,嫁衣鬼,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竟全部都有堪比初代种的力量。
都是……哪里冒出来的家伙!
诺顿喘着气,抓紧时间休息。
忽的,他定住。
好安静。
怎的这般安静。
本是乱糟糟喧吵如闹市似沸粥的世界。
竟在这一瞬,落针可闻。
诺顿放眼望去。
无论是守门人嫁衣鬼牛头马面。
还是寻常的画皮长舌饿死清面。
尽皆诡异的盯着自己。
成千上万。
不。
无以计数的目光如有实质。错觉么?
他竟从中读出了……怜悯。
怜悯我么?
诺顿感到了巨大的荒谬。
恰在此时。
他终于发现了。
诺顿不可置信的低头。
就见那深渊最底,无边的黑暗中。
不。
那是什么黑暗。
那分明是密密麻麻铺陈有如海洋般的铁索。
而这骇人铁索的中心,竟是绑缚一人。
这偌大的深渊。
全部的铁索。
都是为了绑缚此人。
诺顿看不轻此人模样。
只有一双猩红的眼显露在外。
里面是无边的疯狂。
只是看上一眼。
就叫人要崩溃了心智。
“牛头大人故意的吧。”
魑魅们压低了声音。
“那位大人,啧啧,镇狱府君。”
“谁叫他得罪了陛下呢,武圣啊,多少年难出一尊,竟落到这般田地。”
“瞎说什么呢。那叫福缘,府君尊位岂是儿戏,若非大人乃是武圣,且与陛下有缘,哪能有成就府君的一日。”
“是极是极!”
“哈哈哈,天大的福缘呐!”
魑魅们低低的笑起来,活人只需听上一耳,管叫是丧了心胆,落了魂魄。
所谓的魑魅,便如那伥鬼般,任凭阎罗摆布,扭曲了心智,满心只想着为陛下肝脑涂地,拉人也入这阴司黄泉,好享那无边的福缘。
正是那所谓的。
永世,不得解脱。
诺顿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给攥紧了。
深渊最底的那人。
究竟……是什么。
他居然,恍惚间好似见了……黑王。
何等恐怖的威视。
诺顿在反应过来的刹那,转身便逃。
但已是晚了。
武圣亡魂,被阎罗永镇地狱的府君大人。
他吸了口气。
狂风顿起。
诺顿的身子骤然一沉。
而后便如被旋涡吞噬的溺水者般。
坠落。
PS:诺顿的剧情还有一章。
后天就上架了,请大家多多支持了。
111 青龙
“开盘了开盘了,猜一猜,此人该得何尊位!”
““百鬼还少个统领,我观此人甚是合适。”
“不美不美,诸位可别忘了,轮回盘那尚缺个镇守的将军,以此人修为,镇守轮回是再合适不过。”
“吵什么吵,瞧瞧你们,外罡大人的事也岂是尔等能妄论的,这位该如何处置,还不是陛下一言而决。”
“也是也是!”
“多谢老兄提醒!”
“瞧我这嘴,这就撕烂了去!”
魑魅们嘈嘈杂杂。
守门人孟婆嫁衣,并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又是聚到一块,遥望深渊。
他们生前皆是九州有数的外罡,自然与寻常魑魅不同。
阴司黄泉中依着魑魅生前修为,可分出以下这般。
模糊身形大多是炼体。
画皮吊死大多为非人。
至于外罡,则各自领了差事,镇守一地。
“这人的路子好生奇怪。”
嫁衣女道。
“诸位,可记得九州有哪位横练的强者如此人般。”
“那青鳞可真奶奶的硬!”
马面拉长了脸。
“说道这鳞,不眼熟么?”
孟婆乐呵呵地道了句。“别忘了,尔等是怎的入的黄泉。”
此话一出,在场的外罡都是无言。
他们只是以眼神互相交流。
谁都忘不了。
阎罗那一身龙蛇密录的功夫。
运转时,可也有鳞。
真真好生相似。
“是陛下这一脉的人啊!”
守门人揉着他岩石般的胸膛,扛着选铁棍,闷雷也似的道。
“如此说来,这位的尊位定是不低了。”
“也是,也是。”
黑白无常同步点头。
“该早早结识了才是。”
“说来。”
牛头用斧头修着角,溅落一地火星。
“判官那小子怎的没出手?“
几人面面相觑。
“判官此人,出身半山书院,修那劳什子的春秋剑法一路到了外罡,一颗心早已是七窍玲珑,眼睫毛都是空的。,”
“既然他不出手。”
“想必自有其不出手的道理。”
几人回过味来。
“该死!”
牛头气的哇呀呀乱叫一气。
“这贼判官,酸书生,又是将我等摆了一道!”
“莫慌。”
孟婆慢悠悠道。
“、若老身猜测无错,想来镇狱府君,也困不住这位。”
恰巧,老妪话音刚落,便自那深渊里炸起一声长吟。
似牛吼,又更为浑厚,只闻其声,已不知多少魑魅抱头鼠窜,悲呼嚎啕。
“这是!”
嫁衣女等人面色一肃。
“来了!”
便在下一瞬。
一条,
不,一座,不……
没有!!
在人类的词库中,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量词用以形容。
用以形容这般伟大的生物。
祂腾云驾雾,五爪踩踏虚空,优雅的身躯充满了力量,于天上盘旋环绕,层层叠叠。
没有人能看清其全貌。
超乎人类想象的恢弘。
就在那云中,探出个山峰,半岛,总之无比巨大的脑袋来。
一个成年男子伸长了手臂,也够不上其一枚鳞片的直径。
“老身从未听闻。”
孟婆沙哑道。
“龙蛇密录,还真个能修出龙来。”
“除非。”
嫁衣女接话。
“祂本就为龙。”
几人互相对视。
竟都从彼此眼中,见到了相似的情绪。
凝重,震撼,谨慎。
以及。
跃跃欲试。
昂藏汉子的守门人咧嘴,露出一排锋利那匕首也似的牙来。
“俺还真没尝过,这龙肉是何等滋味!”
诺顿喷吐炙热的鼻息。
零散的火星自其鼻孔飞溅。
直到此刻,他仍是心有余悸。
多久了。
多久没有这般的狼狈了。
诺顿不愿去想深渊下的场景。
那人……不,那家伙真的是人么?
什么时候,人类也能强大到这种程度了!
若非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付出巨大代价显露了完全的本相。
怕是已入了深渊最底那人的口里。
差点……差点就被吃掉了!
绵延的躯体如流云般缓慢飘荡。
若是给混血种的学者和炼金师们见了诺顿此刻的姿态。
想必困扰他们千年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不是奇怪青铜与火之王是如何灭世的么?
不是怀疑仅掌握了青铜和火焰这般权柄的龙王还有比之烛龙更为强大的手段么?
且看此刻的诺顿。
盘绕折叠的躯体,几乎塞满了天空,怕是将安第斯山脉和珠穆朗玛所在群峰连在一起,再放大个十倍,也是远远的不及。
有这般的身躯。
言灵烛龙,当真可有可无。
诺顿的躯体。
便是最强的言灵。
也亏得此处是精神维度。
无需繁冗复杂的茧化,重新培育。
诺顿的灵魂能直接化出本相。
只是如此一来,代价实在不小。
诺顿思忖着出去后,该去何处沉眠,以弥补强行显露本相所付出的代价。
他想到康斯坦丁即将孵化,或许可以等一等他,但自己沉眠,让康斯坦丁独自在外,诺顿又怎的也放不下新来。
或许,该先唤醒眷属。
诺顿想。
有多位次代种的辅助,就算是康斯坦丁,想必也能安然的等我苏醒。
诺顿有些烦躁。
他想到了那个预言。
时间不多了啊。
尽管还未复苏,但诺顿能感觉到。
末日的钟声,即将敲响。
青龙晃晃头。
先出去吧。
诺顿想。
他恢复了气力,洞庭湖也似的双眼四下顾盼,只是轻轻一扫,便将整个无望天尽收了眼底。
无规律游动的躯体猛地一滞。
诺顿愕然发现。
自孟婆嫁衣女守门人等强者以降。
到无形无知的魑魅与魍魉。
全部都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们在,流口水。
此起彼伏的喉咙吞咽之声。
有的已是红了眼,咔嚓咔嚓啃起了自个的指头。
“龙……龙肉!”
“是好吃不好吃!”
“尝一尝,让俺尝一尝!”
“我要那龙筋,来绑头发。”
嗡嗡嗡的声响几乎要掀翻了这天去。
一股恶寒自诺顿心头升起。
“长虫!”
昂藏的汉子耐不住性子,一跃而起。
这一跃,便至了天上。
他双手高举选铁棍。
狂笑着往着青龙脊背狠狠插下。
岩石般的肌肉起伏如巨鲸跃出又落下。
选铁棍入肉半截。
龙血喷涌而出,制热好似地心的榕江,浇了那汉子满头满脸。
好比那硫酸遇了皮肤。
瞬时大量的白烟蒸腾而起。
112 赐尔府君
只消了一秒都是不到。
汉子已是面目全非。
他却狂笑。
大口大口饮起了龙血。
还在那呼喊。
“爽快!”
“爽快!”
“真真个爽快!”
这点伤实在太小,龙血也有限,汉子不够尽兴,便双手紧握选铁棍,在那青龙背上,大步迈开,发足狂奔了起来。
“哈哈哈!”
诺顿昂首怒吼。
他一摆身。
浩大声势宛若天倾。
就见守门人远远的抛飞,落地后弹起又落下,烟尘漫天,在地上犁出条东非大裂谷般恐怖的峡谷出来。
待得烟尘散尽。
已不成了人形的汉子,竟依然扛着选铁棍,跳将出来。
诺顿心生寒意。
这……这都没死!
好似有他心通的本领。
孟婆老妪乐呵呵的笑了。
“这位阁下。”
“咱们啊。”
“早早已是死了。”
“还能如何呢?”
“你呀。”
“逃不了咯。”
黑压压潮水也似的魑魅与魍魉。
围着青龙,阴恻恻的笑了。
诺顿脊背上的鳞一排排的竖起。
他悚然意识到。
假如有千万的不知疲倦也不会死亡的怪物缠上你。
哪怕每只魑魅不过造成指甲大小的伤口。
怕是不出一时三刻,他便只剩累累的白骨。
正是如同那海潮似的食人蚁,一股脑扑向了大象,饶是二者体型悬殊,大象也只有死亡一个下场。
而魑魅比之食人蚁,要更恐怖的多。
毕竟食人蚁能死。
而魑魅不能。
诺顿终于明白。
此方天地,最为恐怖的不是近十尊初代种的战力。
最恐怖的。
是这铺满大地望也望不到头的魑魅魍魉。
这些怎么也死不了的,魑魅魍魉。
便正如孟婆所言。
他们已是死了。
还待如何呢?
诺顿摆动长尾,青龙往鬼门关冲去。
“往哪走!”
守门人这昂藏的汉子又事奔来,狂笑着挥舞选铁棍,如那蚍蜉撼树般,挡在了诺顿身前。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喝。
“鬼门助我!”
他身后那乌沉沉的大门射下蒙蒙的光来。
汉子赤着的上身竟浮现了鬼门的浮雕。
长发狂乱的舞起。
“给我!”
“去!”
他道。
“千钧!”
这一棍,当真好风采!
只说那遮天蔽日的青龙,受了汉子这一棍,竟哀鸣一声,绵延的身躯盘成一团,直往后非去。
天上落下龙血与龙鳞的雨来。
魑魅们争先恐后,为抢这难得吃食竟先个打了起来,你戳我眼球,我拉你长舌,那个踢飞了脑袋,脑袋刚刚落地就狠狠咬住一截白骨,好一幅百鬼争食,地狱浮屠。
“那莽夫是爽快了。”
“啧啧,也该我俩兄弟了。”
“同去同去!”
“可别忘了妾身才是。”
“哈哈哈!俺老牛来也!”
诺顿只觉头昏眼花,无法想象,于他而言牙签都算不上的一截铁棍,竟有这般分海开山的伟力。
而最恐怖的是。
如此强者,至少还有六人。
并且,在尝了他的血肉后,一只只魑魅都红了眼,流着涎,朝着他包围而来。
青龙晃晃巨首。
到底是谁!
这一切到底是谁!
海拉!
白王!
在即将复苏的档口遭遇袭击。
以龙王之尊屡屡受挫。
被一些个小小人类欺辱到了头上。
他感到了屈辱。
也因这屈辱而暴怒。
青龙摇头摆尾,五爪滑动,发出威吓的咆哮。
“这长虫倒也可爱。”
嫁衣女轻笑。
“我等且分食了他。”
“也许久不曾享受血食了。”
“分了分了。”
在万鬼环伺中。
青龙再如何咆哮,也只不过无力,临死前的哀嚎。
却在此时。
殿宇前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青面判官,兀的开口。
威严的声音传遍八方。
“且慢!”
万千魑魅齐齐一停。
“吃不得,不可吃。”
“此龙,当得府君尊位。”
“府君!”
“怎的是府君!”
“是我耳坏了不成!”
守门人扛着棍,皱眉看来。
“贼判官,少放你娘的屁,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府君尊位岂能儿戏,也是你可说的!”
其余几人却是不言。
牛头倒是欲要开口,一旁马面跳江上来,双手齐用,死死捂住牛头的嘴,而后频频摇头。
他们多少已是看得出。
这七窍玲珑的判官,大约早早得了信,却不与他们几个分说。
呵,读书人,果真都是黑了心的。
听了诸般议论与责问。
判官面色变也未变。
只是道了句。
“请法旨!”
灶服小吏弯着腰小跑上前,双手捧着红漆木的盘子,上城一张白纸,左观右瞧,也无甚出奇。
判官却一正衣衫,先是大礼拜了三拜,而后以血净手,方才郑而重之的捧起白纸。
他一翻手,将白纸展示给魑魅观瞧。
只见其上书写二字。
“府君”
落款处却是。
“阎罗”
议论责问谩骂交头接耳嘈嘈杂杂。
尽皆戛然而止。
万千的魑魅,并孟婆嫁衣等人,齐齐一拜。
道一句。
“见过陛下!”
青龙不安的甩尾。府君?
他忽的想起深渊最底那锁链绑缚的人影。
魑魅们似乎称呼那人,镇域府君……
青龙睁大眼。
而如今,以判官这意思,是要他也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所谓府君!
诺顿暴怒的咆哮。
“孽畜聒噪!”
判官以笔代剑,使出一招刚正不阿,剑气恒压三万里,披下纷纷扬扬的龙血与龙鳞来。
“啧。”
守门人一撇嘴。
“酸书生,若非借了陛下法旨的威能,以他那微末手段,怕是百里剑气也斩不出罢。”
判官往此处瞥来一眼,却也不言。
他只是拿笔指点青龙,淡淡道。
“好你个孽畜,能得府君尊位乃陛下开恩,竟敢造次,真个不知好歹。”
他一摆袖袍,万千魑魅也正了面容。
他们朝着天上,齐齐拜下。
“禀陛下,请府君归位!”
诺顿龙眼一眯,骤然看向天空无穷高远之处。
隐隐约约,一尊黑甲人影端坐其上。
“是你!”
诺顿咆哮。
“海拉!”
“还是白王!”
“滚出来!”
那天上的人影逐渐清晰。
本欲冲天而起的青龙只觉万座巨山压顶。
骤然一沉,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海拉?”
天上一个温润的少年嗓音好奇道。
“这是何人?”
113 永镇诺顿 (最后的推荐票加更,明天上架)
“还装!”
青龙狂乱的舞动。
“不是海拉,不是白王,你却为何阻我!”
“为何啊。”
那少年轻轻笑了声。
“我问你,可记得老唐么?”
青龙一愣。
“老唐?”
转瞬他又是暴怒。
“莫要转移话题,快说,海拉或是白王,你们意欲何为,别忘了预言,时间……”
“聒噪。”
天上的人影一摆手。
青龙仿佛被泰山砸中,横飞出去,好不凄惨。
少年却是悠悠一叹。
“这样啊。”
“原来你连老唐都不记得。”
“呵,真傲慢呐。”
而后是长久的寂静。
万千魑魅心有灵犀般,齐齐再拜。
“禀陛下,请府君归位!”
复是又拜。
“禀陛下,请府君归位!”
三拜,礼毕。
端坐于天上的那人便道。
“准。”
那手往下一压。
诺顿所在的地面便裂开无底的口来。
青龙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的坠落。
“不!”
他咆哮。
令一处深渊,铁索哗啦啦响,得了镇狱府君这天大福缘的武圣亡魂,猖狂的笑。
天上的人渐渐淡去。
万鬼齐拜。
“恭送陛下!”
老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可真是神清气爽。
没有噩梦。
也不头痛。
近些日子的心慌忐忑也全去了。
甚至,几日前在路明非家中睡了一晚后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像是塞进了一整个世界那般的沉重感,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从小到大,老唐也没这么轻松过。
他甚至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
孤独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从明天起就去找个正经工作。
肯德基的服务员怎么样?
或者咖啡厅的侍者。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走出去,和人接触,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的人和风景,总是呆在家里也太可惜了。
而且啊,老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哪天肯定给心里憋出点毛病来。
话说,嘿嘿,还没谈过恋爱呢。
老唐想。
他忽然惊讶于曾经的自己。
搞不懂以前他都在想什么。
明明还有那么多的美好。
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想着孤独啊死亡啊宿命啊什么的。
就算有很多困难和挫折好了。
谁不是呢?
上到亿万富翁,下到流浪乞丐。
哪个又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了。
日子就这样的。
好也是过一天。
不好也是过一天。
老唐觉得吧,以前他就是太敏感了,发生什么都放在心上,钻牛角尖。
嗯,也真是矫情。
整理完心绪,老唐这才想起,他好像还在执行任务。
“这里是?”
他挠着头环顾四周。
忽然眼一瞪。
连连往后退去。
而他对面,手持两把长太刀的女忍者一脸凝重,见老唐有了动作,竟也紧跟着一个后空翻,帅气的退后。
两个在同一时间默契的拉开距离的家伙沉默的望着彼此。
忽然有些尴尬。
“你……你刀哪来的!”
老唐结结巴巴。
“怎么还带冒火的!”
忍者也问了。
“你……是老唐么?”
他们又是沉默。
忍者在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老唐,还是龙王?
说是老唐吧,刚才他们一路到了祭坛,见了黄铜卵这人就眼一番,亮起两双璀璨的黄金瞳,全身长出铠甲也似的鳞片,恐怖的威压差点令得忍者跪下。
就这变身的气势,肯定龙王没跑了。
但后来也真是奇怪,龙王大人变身变到一半,冷不丁就躺在了地上,一双眼一会冒金光一会又翻白,后来就干脆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
忍者尽管好奇,但执行任务可是天职,她快速的打包了黄铜卵和七宗罪,就准备跑路。
然后龙王大人就醒了。
你咋不多睡会呢!
要换路明非在此,八成得来一句。
“赶紧的,唱摇篮曲啊!”
可惜在场的是忍者。
她第一时间召唤了老板给的权柄。
两把刀。
可不能把后背暴露给敌人。
那也太蠢了。
有老板的赐福,刚睡醒的龙王,不说战胜,带着任务物品逃走她还是有信心的。
但接下来的发展,大大出乎了忍者的意料。
看着那一脸迷茫,纯真有如白兔的老唐。
你跟我说这是龙王?
至强至暴的青铜与火?
闹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演戏以麻痹自己好施展手段。
开什么玩笑!忍者自问何德何能值得龙王大人用上演技,她就算再强也只是于混血种的范畴,人可是龙王!
正当忍者怀疑人生时,世界凝固,熟悉的时间暂停。
老板来了。
刚松了口气的忍者,忽的又将心提起。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老板他,居然在皱眉。
“这是?”
中年人凝重的盯着老唐。
“诺顿……去哪了?”
忍者好奇的说。
:“他不就是么?”
中年人摇头。
“不见了。”
“诺顿,不见了。”
之前他本在阻拦强敌,为忍者盗取黄铜卵,以及诺顿复苏争取时间。
可就在某个瞬间。
他惊愕的发现。
本是逐渐攀升的独属于诺顿的气息。
以及这个世界中一切青铜与火的权柄锁发出的欢歌和赞颂。
竟在这一刹。
戛然而止。
就这么突兀的。
,没了。
当时不只他。
就连那八足天马上的人也是愣了愣。
同时,首都,北大预科班。
教室中,靠窗位置,正转着笔的女孩手一顿。
哼着歌的洋溢青春的脸庞骤然凝固。
她凝重的望向窗外。
正是三峡所在。
“诺顿……”
更北的北方,冰天雪地上。
部落中包裹着毛皮的女孩,蹲下来,在一朵白花旁。
剔透的眼好奇又欣喜的看它。
某一刹那,女孩转头。
稚嫩的脸竟流露出神圣凛然的威严。
而她所望的,正是三峡。
“这是!”
中年人发现了什么。
他又仔仔细细盯着老唐来回的瞧。
他捕捉到了。
这般让人熟悉的感觉。
没有错!
不会有错!
他想起了那片浸透了鲜血的大地。
以及端坐于天上的人影。
“无望天。”
安静了一会,中年人却轻轻的笑了。
“这就是。”
“哥哥你的武道么?”
“真是夸张啊。”
从虚无中响彻隆隆的马蹄。
中年人一挥手。
无声下令。
马蹄声便是远了。
仿佛被拉扯到了千里万里之外。
“带上他,一起走。”
中年人给忍者示意老唐。
“抓紧时间,速度要快。”
:忍者一愣。
又斩钉截铁应下。
“收到!”
中年人轻松的笑。
“别紧张,他可不会变身了,放心就好。”
“嗯。”
马蹄声又近了。
“阴魂不散。”
中年人说了句。
“我还得带人兜风,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明白。”
忍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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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结束了这段剧情,没卡着点上架,大家多多支持啊,待会发个感言,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了。
114 楚子航和路明非 (一更,求首订)
“不是说台风要来了么?”
“怎么又放晴了?”
“这天气真奇怪。”
“谁说不是呢。”
韩野迷迷糊糊的背着吉他到了紫阳街。
也不知这人昨晚钻哪犄角旮旯里睡的,匆匆扎的高马尾上还掺着草屑。
“路兄弟,路兄弟。。”
他嘀咕着,来回走了两圈。
渐渐停了。
没见着人。
不应该啊。
往常这个点,路明非早该摆摊了。
韩野挠挠头。
“明非他,也睡懒觉了么?”
迷糊的想了半晌,总归是放心不下,韩野索性一转身,往老井巷去了。
等他从巷子里出来时,一张脸却更显茫然。
奇怪的回头张望一眼。
“那些家伙,都谁啊。”
韩野嘟囔着,走了。
恰是与一个背着网球拍袋的男生擦肩而过。
韩野打着哈欠,戴着棕色手套的手掩住口。
擦肩而过的男生冷着脸,沉默的像是武侠中的刺客。
在同一刹。
两人回头。
楚子航与韩野对视。
他看了看这人的手套。
韩野尴尬的笑。
楚子航点点头,收回目光。
待走远了。
“苏茜。”
他说。
“调查那人。”
耳机中他的搭档利落地答。
“收到。”
进入老井巷。
两旁是长满青苔斑驳的墙。
阳光打在冷面的男孩身上。
碎发下是一双平静的眼。
他与一双双警惕的目光对视,一触即分。
楚子航微微皱眉。
自进入老井巷以来,每隔三米便有两名黑衣人,他们占据了每个有利地形,楚子航于心中默默计算,他发现,哪怕是一支精锐的特种小队攻入,有这些黑衣人驻守,多半在突进十米,至多二十米后便只能扔下一地尸体后撤离。
楚子航坚信他的判断。
身为当代狮心会长,且有过六次完美执行任务的经验,别看他的学历上还只是个大二学生,但论起真正的水准,怕是特种兵中的佼佼者比起楚子航也是远远不及。
毕竟,拿一个普通人与A级混血种相比,实在太欺负人了。
更何况这位A级还是执行部中精英专员预备役,人称杀胚中的杀胚,一把村雨不知结果了多少危险混血种,更是卡塞尔无数女生的梦中情人。
两个黑衣人盯着楚子航,隐蔽的打了几个手势,一人继续监视,一人竖起衣领,汇报去了。
楚子航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有指挥者。
他判断。
暗中还有人隐藏。
这般安保等级。
哪怕是禁忌项目的科研基地,也不过如此了吧。
楚子航想。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科研基地的安保是怎样的。
那就得说说一个不经意间发现了混血种的中东小型武装组织的故事了。
过程大概可以如此概括。
楚子航冲了进去。
楚子航无人可挡。
楚子航大杀特杀。
楚子航走了,并且留下一枚炸弹,他不曾回头看爆炸。
另外,楚子航最后带走了三个充当实验体的孩子。
最小的是六岁。
而他们本来的同伴,有二十个。
楚子航的思绪飞远了一秒都不到。
又是被他拉回。
这次本来只是找一趟路明非,见一见他的S级学弟,并且设法从学弟这了解情报。
他们顺着千面最后的痕迹追查到,那幅《静待花开》正是从路明非处流传而出。
或许这位堪比校长的S级学生,能为他们的行动提供更多的情报。
然后楚子航就能提着村雨去把千面砍死,砍完收工,好回学校去啃德国秘传风味的猪腿。
当然,行动前苏茜几次欲言又止,以她对楚子航的了解,真担心这一趟狮心会会长大人把他们的S级学弟给吓坏了。
伴随着观察路明非的任务一起下来的,还有这位S级的过往生平。
该怎么说呢?
已经不能用S级与众不同来形容了。
那简直是平平无奇。
苏茜来来回回把材料翻了三遍。
见鬼,说出来谁敢信,我们的S级从幼儿园到高三,履历上最辉煌的一笔竟然是高中文学部的理事。
而这理事的具体职务就是收一收活动经费和每周的名著读后感,称呼理事都是配合仕兰中学这贵族学校的画风,放一般人那都管这种人叫,跑腿的。
苏茜盯着路明非高一时的证件照,那上面的少年正小心翼翼的笑。
她实在无法理解。
就这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伙。
居然是堪比校长的S级。
但当她与楚子航说起这些时,往常只想着任务和训练的楚子航,竟破天荒发了言。
他看着照片上的少年。
“我学弟他。”
“很强的。”
苏茜还欲再说。
却被楚子航打断。
“我知道。”
他说。
“但S级嘛。”
“未来是他的。”
苏茜只能无奈。
她还是第一次见楚子航这么维护一个人。
他和路明非以前就认识么?
可从资料上看,一个仕兰中学的校草,一个衰仔,怎么看也不会有交集啊。
苏茜并不知道。
事实上,估计也只有楚子航一人明了。
他之所以如此维护路明非。
是因为那个迈巴赫报废的雨天。
从那之后他一天天一夜夜不停的回想。
毕竟人类的记忆是如此脆弱的物什。
他不能接受自己遗忘。
遗忘有关那个男人的任何信息。
哪怕一帧画面。
一声话语。
毕竟,他,楚子航啊。
是那个男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了。
而正因了无数次的回想。
楚子航也深深的记住了路明非。
那天操场上停满了豪车,楚子航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等。
他看到路明非巴巴的跑去找人,想搭车。
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就看见路明非讪笑着又跑了回来。
大概是碰了一鼻子灰吧。
忽然楚子航就想叫住他。
叫住路明非,说等一等,跟我一起走吧。
但再他开口之前,少年已用校服蒙住头,一往无前的冲进了雨中。
凶狠又决绝。
当时他并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生出叫住路明非的冲动。
也是在后来无数次的回忆中,方才明悟。
大概,他是在路明非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
他们是一样的啊。
一样孤独又倔强的死小孩。
楚子航偶尔也会想。
假如那一天他叫住了路明非,跟着自己一起上了迈巴赫,结局会改变么?
大概率是不会的。
没准反是连累了路明非,让这个少年也迷失在那暴雨的高速路,走不脱,逃不出。
就算最后和自己一起下了迈巴赫。
又怎样呢?
楚子航想。
其实还是有些变化的。
至少,假如有路明非,他就不会如此孤独了。
但是,楚子航还想过另外的一种可能。
一种让他心向往之的可能。
假如,那个雨天,他跟着路明非一起,用校服蒙住头,也是一往无前的冲进暴雨。
如此一来,那个男人也就不用来接他了。
迈巴赫也不用冲上0号高速。
一切还是老样子。
他会埋怨着男人一次次爽约。
男人就赔笑。
也不用拔出御神刀冲向神明。
只留给他一个孤绝的背影。
和往后无数孤独的回忆。
115 永不熄灭的黄金瞳 (第二更)
楚子航发现,越是靠近路明非所住楼房,黑衣人的岗哨便越是密集。
种种迹象已然表明。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正是他的学弟。
楚子航将背着球袋,改为手持。
那双手是如此有力,稳定。
他也垂下眼帘。
执行部部长他的导师施耐德曾如此评价楚子航。
“上好的刀胚,锐气逼人,但不知收敛,太容易暴露。”
这正是楚子航的缺点。
他的杀气太强太盛。
像一把无鞘的刀。
吹毛断发。
伤人,也易伤己。
楚子航并不在乎伤己。
他只想着别吓到了学弟。
他也没有骗苏茜。
楚子航坚信着路明非的未来。
但如今的S级还只是个孩子。
而他,楚子航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永不熄灭的黄金瞳。
呵。
自从走上那条路后。
他便再也无法回头。
有去无回。
有死无生。
只得如此。
方才可释放,狮子之心。
上楼时,树下坐了桌老头,在那下着棋。
楚子航经过,本是热闹的棋局竟鸦雀无声。
待他上了楼,老人们方才你一句我一嘴的说开了。
“这都第几个啦!”
“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我看这小伙子咋这么瘆人呐!”
“你懂什么!”
一弥勒也似的大爷笑眯眯摇着蒲扇。
“要我说啊,”这小伙子,也是个好人。
旁的几个老头笑的前仰后合。
“好人,好人,就听你成天说什么好人了!”
“不是我说啊,都什么年头了,这租房子也得按身份证来,靠你着双眼有啥用!”
“别的咱先不管,就这,三楼的那位,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呐。”
一老头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
“那边的,看见没,黑衣服黑眼镜儿,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我看啊,就是冲那三楼的小伙子来的。”
“刚才我借着抄电表的功夫上去了一趟。”
“你们猜怎么着吧。”
几个老头都来了兴趣。
“怎么着啊
“嘿,就在那三楼,小伙子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俩黑衣服,那肌肉壮的哦,吓人。”
“去去去。”
大爷赶苍蝇似的一摆蒲扇。
“我的房子,爱租谁就租谁,要你多嘴。”
“你这倔脾气!”
抄电表那老头笑骂着。
“老话咋说来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呐!”
许是说的久了,这人拿起瓶矿泉水,美滋滋的喝了口。
这水还是他家女儿心疼老爹给买的,说是方便,老头嘟囔着保温杯挺好挺好,回头出门还是提了屏矿泉水,逢人就诉苦,说没办法真是没办法,女儿硬让他带出来,孩子大咯,有主见咯。
“先说好啊。”
大爷摆着蒲扇。
“待会你这空瓶,可得给我留着。”
“呵,又给你那……”
话到一半,三楼走廊的玻璃窗骤然炸开。
碎渣哗啦啦落了一地。
好在离他们远,大白天也无行人,没出什么意外。
几个老头呆呆的望着碎窗。
隐约还能见到人影闪过。
“这也是,好人?”
“没准……”
大爷不确定的说。
“是野猫呢。”
之前老头说的站三楼门口那俩黑衣服。
此刻,一个已躺在了地上。
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去,被楚子航反剪了双手,压在楼梯口动弹不得。
把时间往回拨两分钟。
楚子航手持球袋,一级一级,不急不缓。
两个黑衣人早已接到通知,处在备战状态,随时可以出手,解决任何的敌人。
然后楚子航就动手了。
干净利落的一脚直接放翻了一人。
落地时球袋抛飞,手持之物,已是那御神刀村雨。
剩下的黑衣人与他缠斗。
楚子航无意间击碎了走廊窗户的玻璃。
以他的拳。
黑衣人瞳孔一缩。
楚子航瞬息间抽回手,控制住了此人。
而他的拳头手腕和小臂,还插着一片片的碎玻璃。
隆起的肌肉如钢索般用力。
挤压着玻璃竟发出咔嚓咔嚓的哀鸣。
黑衣人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他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
肌肉里插着玻璃。
居然还能发力。
他就……一点都不疼吗!
黑衣人死命回过头。
就见了男孩冷峻的脸。
帅气的五官一如初见时那般的平静。
可见鬼!
这男孩的手臂正流着血!
串珠也似的往地上落。
让人揪心。
“你们在监视他。”
男孩说。
“什么?”
黑衣人下意识的答。
楚子航沉默的加重力道。
一点一点。
玻璃和黑衣人同时发出哀鸣。
男孩脸色依旧。
“你们在监视他。”
黑衣人只觉手腕好似要断了。
不。
是粉末。
要被捏成粉末了。
哪里还有精神去思考男孩的话。
楚子航继续用力。
双眼隐约亮起金光。
那是装备部引以为傲的特制隐形眼镜,也压不住的璀璨黄金瞳。
“等等。”
苏茜在耳机中说。
“有一通来自校长的电话。”
“接。”
老人熟悉的宽厚嗓音响起。
带着淡淡的笑意。
黑衣人感觉手腕上的力道轻了。
他听到男孩说。
“嗯。”
“是的。”
“我知道。”
“好。”
最后,男孩说了句。
“校长再见。”
黑衣人心中充斥巨大的荒谬。
他听到了什么?
校长!
别告诉他,这家伙,还是个学生。
哪个学校出来的?
杀手大学吗!
结束了通话。
楚子航松开黑衣人。
“很抱歉。”
他居然还道了歉。
死里逃生的黑衣人
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
道歉?
就这魔鬼一样的男孩?
开什么玩笑!
可再看,的确,是这人没有错。
男孩朝他微微点头,而后捡起球袋,取出医用绷带酒精海绵。
楚子航一片一片地拔出碎玻璃,他沉默又安静,冷静且稳定的动作根本不像是在处理伤口,反而像是在金色大厅垂目弹奏贝多芬的钢琴曲,优雅且满是魅力。
取完大块的碎片,剩下更多的残渣需要专业的设备才能处理,楚子航也不在意,他打开酒精,豪迈的浇下,冲洗伤口。
古人有往伤口撒盐的残酷刑罚。
而酒精所带来的痛苦完全不相上下。
楚子航却如北海道老练的章鱼烧师傅般。
来回翻着受伤的手臂,好让酒精充分冲洗。
最后细细的缠上纱布。
他穿回衣服。
又仔细的整理好酒精纱布。
对早已看傻了眼的黑衣人一点头。
本是开了门,即将进屋时停了步。
“要帮忙么?”
他示意黑衣人泛紫的手腕,冷冰冰的说。
黑衣人第一反应是。
终于要砍掉我双手了吗你这恶魔!
连忙摇摇头,挤出个难看的笑。
“好。”
楚子航抬步进了路明非的屋。
116 沉眠的路明非 (第三更)
黑衣人还在呆呆想着刚才的事。
那个男孩,他,不会痛么?
忽然,黑衣人想到男孩最后对他点头时那苍白的双唇。
还有略显憔悴的脸。
他大概是会痛的。
也正是明确了这一点。
黑衣人却更觉心寒。
真是,恐怖啊。
大爷们见那男孩出来了。
还没等聊上两句。
男孩又上了楼。
“跑来跑去。”
一人纳闷。
“干嘛呢这是。”
当小魔鬼过来时。
路明非的床头,正摆着一只果篮。
里面清一色都是红彤彤的苹果。
他饶有兴趣的挑了个,在手上抛了抛。
“苹果啊,平安平安,多吉利。”
他对沉眠的路明非说。
“看啊哥哥,你有个很有趣的师兄呢。”
轻轻放下苹果。
他久久的凝望路明非覆盖于脸上的青铜面具。
尤其是面具上触目惊心的裂痕。
一道自右眉贯到左嘴角,弯曲好似蜈蚣在爬。
一道从鼻梁正中而过,如利刃斩击,以无匹的气势,要将这面具一分两段。
其余细碎的裂纹更多更密,已不必多提。
路鸣泽细细的抚过青铜面具上的裂纹。
温柔的如同少女小心接取那清晨时分玫瑰上的露珠
但却不同。
肃穆黑西服的男孩眼中浸满了哀伤。
他叹息。
“哥哥。”
自感应不到诺顿的意识起,路明非沉眠至今。
且谁都不知,他还需这般睡上多久。
某一刻,男孩眼中显出了凛冽的杀意。
以及让人想要下跪的威严。
“诺顿。”
他说。
其咬字模样凶狠一如狮虎撕咬猎物。
难以想象,这般清秀且温柔的男孩。
竟也有如此暴戾的一幕。
而后,男孩又事叹息。
这次没了暴戾。
只余下满满的无奈。
“真拿你没办法啊。”
他说。
路鸣泽一指点在路明非的眉心。
这一幕庄严神圣有如教堂穹顶的壁画。
该有万千的信徒下跪祈祷。
就在这画前。
路鸣泽闭上眼。
“睡懒觉可不好哦。”
他浅浅的笑。
“哥哥。”
笼罩了一个世界的迷雾在眼前散开。
视角从万米的高空极速下拉。
山河湖泊,飞鸟与鱼。
远去,远去,比白驹还快的远去。
画面终是定格。
路鸣泽踩实了地。
他往四周打量。
大片大片的桃花林。
一条小路就在眼前。
男孩依此行去。
路至尽头,就见三间茅草屋比邻而建。
屋前有一石桌,四把石凳,一少年坐于其上,把着泥坛,正自斟自饮。
路鸣泽放重了脚步,引那少年看来。
见来人,少年一恍神,差点便松了手中杯盏。
路鸣泽笑吟吟一拱手。
广袖长服。
他落地时,便已换了身打扮。
就听男孩乖巧道了句。
“哥哥。”
那自斟自饮的少年郎,不是路明非,又是何人。
“你怎么来了!”
路明非惊呼。
“这不是我的识海么!”
“识海?”
路鸣泽咀嚼着这般有趣的词,当真是第一次听,这般说来也是不妥,道藏里有类似的词,路鸣泽稍一推敲,也知晓了其大意。
“是说你的精神世界么?”
路鸣泽以小孩炫耀糖果般的语气。
“可别忘了,我的权柄,权柄。”
“连接梦境,或者精神世界,也不是做不到。”
“这样啊。”
路明非砸吧嘴。
“有趣,有趣。”
“说来,没想到哥哥你的精神世界具现化,居然是茅草屋。”
“我还以为会是网吧,或者拳皇星际这些呢。”
小魔鬼好奇的打量四周。
“一般而言,每个人的精神世界具现化的场景,都是他们一生中最为深刻的记忆。”
“那哥哥你……”
“诶,别说这个了。”
路明非豪爽的招呼。
“喝酒喝酒,最正宗的梅子佳酿,你可算是有口福了。”
他热情的递来杯盏。
琥珀色的酒液盛了半盏,微微摇晃。
路鸣泽沉下脸。
他看也不看,只一挥长袖,运足了气力,加上路明非毫无防备,这一下,便将杯酒打飞了去。
陶土烧的酒杯摔的粉碎,洒出一地的梅子佳酿。
“做什么!”
路明非心疼的看向杯酒残骸。
“多好的酒!”
“多好的杯!”
“你不喝也便罢了,干嘛发这么大脾气,摔了作甚!”
说着说着,路明非声音愈发的小了。
却见路鸣泽铁青一张脸,冷冷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
路明非心虚的别过脸去。
“还怎么了!”
路鸣泽已是怒不可遏。
“你看看你!”
“你看看你!”
他颤抖着拿指去点路明非的脸。
“你看看你!”
他不忍的长叹。
“这都什么样了!”
“也……也还好啦。”
路明非讪笑着,抓了抓脸。
便抓下大片大片的皮来。
他愣了愣。
像是发现新大陆般。
“来来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他冲铁青一张脸的小魔鬼挤眉弄眼。
然后哈的一声给自己配音。
就把那块抓下的皮给贴了回去。
“厉害吧。”
路明非挑挑眉。
小魔鬼仍是面沉如水。
他走近了些。
再近些。
直到路明非的身前。
两人几乎要触到了彼此的鼻尖。
“干嘛……”
路明非下意识要避了去。
小魔鬼强硬的按住他的脸。
然后细细的抚过路明非脸上密密麻麻的裂痕。
少年那张本是邻家大男孩般阳光清秀的脸。
此刻竟有如那落地了瓷器般。
布满蛛网也似的裂痕。
从额头,到眉眼,往下至颚,而后脖颈。
路鸣泽粗暴的抓起少年的双臂,不顾路明非的大呼小叫,一把扯开其衣袖。
瞳孔一缩。
皮肤,血肉,骨骼。
如枯树朽木般大片大片剥落。
也亏的此处乃识海。
眼前的路明非也不过精神体显化而出。
否则这般的伤势若换做血肉之躯,怕早已一命呜呼,魂归地府。
但哪怕是精神体罢。
也实在触目惊心。
小魔鬼伸出手,似是想触碰路明非的手臂。
到了半途又触电般收回。
他攥紧了拳。
精致的脸是路明非从未见过的暴怒。
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路明非啊,他可以眼也不眨的与外罡甚至武圣厮杀。
也能拼着滔天的反噬风轻云淡的镇压龙王。
却是最难最难,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的路鸣泽。
看这小男孩,明明很生气的样子。
可路明非偏就知道。
他啊,小魔鬼。
其实是在难过。
很难过很难过。
因难过而暴怒。
怒火要将这世界都给点燃。
117 兄弟 (第四更)
路明非抽回手,放下衣袖。
他轻轻的笑了。
“来,给你看个魔术。”
他饮酒。
不一会,酒液竟自其指间裂纹处流出。
“看!”
路明非说。
“六脉神剑!”
他就哈哈哈的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停了。
尴尬的挠头。
见小魔鬼还是沉着脸,深沉的望着自己,却是画也不说。
路明非便小小声的解释。
“怎么,不好玩么。”
“白烂话啊。”
“超棒的白烂话。”
“不是么?”
他又灿烂的笑了。
“别老板着脸嘛。”
“小孩子就该多笑笑。”
“笑一笑,十年少!”
“什么烦恼都没有啦!”
路鸣泽伸出手,轻轻的,慢慢的,如少女亲吻露珠般,触在了路明非的脸上。
他哀伤的说。
“很痛吧。”
“哥哥。”
这一次路明非没有躲。
他咧着嘴,笑容一如既往。
“习惯了。”
他说。
没有回答不痛。
骗谁呢这是。
既然小魔鬼都能进入他的识海,显然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痛”,定是应付不过去的。
尽管路明非也猜的出,小魔鬼能进他识海,多少是与自己发自内心的信任这男孩息息相关。
可自几时起,他竟如此信任了对方呢?
那次烧烤么?
彼时男孩是这般说。
“就算哥哥要下地狱,我也会陪你一起,狠狠把撒旦揍一顿哦”
他的笑是如此干净。
让人毫无保留的就要去信。
果然,这就是个小魔鬼吧。
那时的路明非想。
我已经,被这家伙蛊惑了啊。
他又暗暗的对自己说。
这感觉也不赖,不是么?
“习惯了。”
路鸣泽细细的咀嚼这三个字。
轻飘飘的,似片鸿羽,在少年口中,是这般微不足道。
可听在他耳,却重若千钧。
看看路明非这触目惊心的伤吧。
他很清楚,精神体想落到这般田地,其痛楚不亚于凌迟酷刑。
所谓凌迟,便是要以刀子一片片剜去受刑者身上的肉,要足足片够三千六百刀,因此每片肉大小不过金钱,薄厚可透日光。
受刑者须得最后一刀落下,方得咽气。
真真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再观路明非伤痕裂纹,细细密密,又岂止三千六百。
“啊,习惯了。”
路明非笑嘻嘻的。
刚才的小魔鬼可真像一个故人。
小皇帝。
那会攻城拔寨,他带着陷阵营九死一生,好几次垂危都是用圣品的药材抢回了性命。
每每如此,小皇帝就整夜整夜的守在他床边。
待路明非醒来,见了小皇帝,就嬉皮笑脸的给他讲笑话,然后说看我都没事啦,赶紧走赶紧走,你一个大元帅那么多事情要忙呢,老是呆我这算什么事啊。
小皇帝就悠悠的叹息。
“路兄。”
他说。
“很痛吧。”
路明非就傻笑。
“习惯了。”
路鸣泽抿着唇。
低下头。
“对不起。”
他低低的说。
“诶。”
路明非有些茫然。
“你个小孩子,道什么歉啊。”
“那个老唐,诺顿,是我……”
‘’好了好了。
路明非打断他。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他像是哄小孩那样。
“你有你的打算。”
“关于老唐,于你而言,大概也就是在几套方案中选了代价最小的一个。”
“虽然这种冷冰冰的计算方式我有些看不惯吧。”
路明非挠挠头,又灿烂的笑了。
“但是啊,我以前也认识个你这样的家伙。”
“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
“会想很多,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很厉害啊。”
“我就不一样啦。”
路明非说。
“我只想身边的人,不要死。”
他叹息。
想起那一个个相信着自己,跟着他九死一生的士兵。
“不过,没关系。”
他说。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和你这样的家伙相处啦。”
他攥起拳头,炫耀似的在路鸣泽面前晃了晃。
“看到没看到没!”
“这是什么!”
“这是拳头啊!”
路明非得意洋洋。
“只要我足够强。”
“强到比所有人都厉害。”
“强到没有一个人能反抗。”
“那么,应该,就谁也不用牺牲了吧。”
路明非说。
“嗯!”
小魔鬼用力的点头。
他终是温柔的笑了。
“”哥哥超厉害的。
“天下第一呢。”
“龙王什么的也根本不是哥哥的对手哦。”
“哈哈哈。”
路明非谦虚的摆摆手。
“继续继续。”
小魔鬼无奈的笑了。
他走来,示意一把石凳。
“我可以坐么?”
“那个,这是别人的。”
路明非指了另一把。
“哦,好。”
路鸣泽坐下。
“这个位置以后就留给你啦。”
“谢谢哥哥。”
“好说好说。”
路明非给他倒了杯酒。
这次路鸣泽没给摔了,倒是乖乖巧巧的接过。
他抿了口,把玩着杯盏,又是静静的看路明非脸上的裂痕。
路鸣泽又叹。
“哥哥,下次可别这么任性了。”
“知道啦知道啦。”
路鸣泽摇摇头。
见路明非这样他就知道,八成是没听进去。
假如还有类似的事,此刻满口答应的哥哥,肯定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没办法。
这就是他啊。
许是路明非也知道自己这话有多敷衍。
便哈哈的解释两句。
“老唐是我朋友嘛。”
“你也知道,我朋友很少的。”
“而且这家伙拳皇打的那么好,星际也不赖,多难得啊。”
“所以咯。”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他去死嘛。”
路明非自顾自和路鸣泽碰了杯,一边饮酒一边说。
“你也是。”
“哪天你有事,我也照样来救你。”
路鸣泽定住了。
他埋下脑袋。
使人看不清这男孩的脸。
“谢谢哥哥。”
他说。
“小意思小意思。”
路明非又笑开了。
“跟你讲啊,做我兄弟可不赖。”
“大富大贵不敢说。”
“哪天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嘿,找我就对了。”
他一拍胸,豪气干云。
又哗啦啦的掉下血肉的渣来。
路明非就手忙脚乱的捡起往身上安,好不狼狈。
这一幕倒是把路鸣泽给气笑了。
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心疼,又无奈。
“哥哥啊。”
“怎么啦怎啦。”
“下次,别这么拼了。”
“嘿嘿。”
路明非傻笑着。
转而又愤愤不平。
“也怪我。”
“本来想着养了这些天的神,怎么着都够了。”
“不曾想还是太过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