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和谈
教会暴露出的一切令人深思。
使混血种堕落的清水,神父最后点燃的蓝火。
这是后续的审讯结果,前面路明非和凯撒在黑暗圣堂抓到的那个带领教众做弥撒的神父,不是教会在拉斯维加斯的负责人,其真正身份也不是神父,后来乘车赶往机场的那个点燃蓝火的,才是真神父。
假神父和真神父的区别很明显,前者和普通教众一样,服用诱使堕落的清水,另外他们也管这个叫圣水,真神父的地位更加高贵,知道更多的秘密,也能使用连路明非也得小心对待的蓝火。
给真神父下玄武镇封后,路明非感知到他的灵魂已入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依此判断,是不是说蓝火的燃料就是灵魂?
路明非从未在龙族的混血种里见过类似的力量,灵魂这一领域一直是混血种的禁区,神父又是怎么做到的?
最令人在意的还是神父的态度,听他临死前话的意思,似乎很了解青铜与火之王,而且和密党掌握的信息有出入,如果教会是一群满脑子都是恢复伟大祖先荣光的疯子,他们应该极其崇拜龙类才对,但路明非根据他和教会打交道的经历分析,教会的人尽管都是疯子没错,但很难从他们身上看出对龙类的敬畏,具体的理由也说不清,就是直觉,武者的直觉。
假神父掌握的信息有限,真神父在玄武法镇封下一时半会不能苏醒,他的伤太重,且是伤及灵魂,当下的密党并没有确实可行的治疗手段,责任还是落在路明非的肩上,武道虽是杀人术,但到高深处也有诸般玄妙,就神父的伤,路明非自忖等他成就外罡,大约就有治疗手段,想要从他口中拿到有关教会的消息,也得等日后再说了。
妥善安置神父,目前放在命运赌场,这里是纸牌的一个据点,卡塞尔正在与纸牌紧急协商,要么借用纸牌的渠道把他运出来,要么等拍卖会结束和路明非他们一起返程。
现在的问题是教会还没有死心,尽管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直接力量已经全军覆没,但影响力还在,当初建立这座城市一共有三个混血种组织参与其中,一个是纸牌,一个是飞鸽,一个是安格烈家族,他们也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直扮演着拉斯维加斯幕后主宰的角色。
目前的形式是,纸牌站在密党一方,飞鸽态度暧昧,保持中立,重点是安格烈,这个混血种家族似乎与教会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之前为神父赶往机场扫清障碍的也是他们,在卡塞尔一行人把教会一网打尽后,安格烈家族频繁调动力量,黑衣服的男人带上他们的武器集中向家族据点,一派肃杀景象。
纸牌和安格烈,两个混血种组织即将以这座城市作为战场,开始战争。
路明非睡了一觉,恢复过精神就好。
凯撒受伤了,当时还拒绝医生的治疗,强撑着带路明非和神父回到赌场,外表看起来没事,诺诺臭着脸在他渗血的后背上一拍,凯撒的嘴角不禁抽了两下。
“走。”
诺诺拿起医疗箱,找了个房间,门一关,给凯撒处理起伤口来了。
K先生很忙,只在路明非醒后见了一面,又匆匆回去他的办公室,安排起人手。
叶胜和亚纪回去执行部据点,作为卡塞尔驻守拉斯维加斯的专员,他们需要配合纸牌的行动,必要时刻也得参与到战斗里去。
卡塞尔的增援已在赶来的路上,尽管路明非之前说了不用,但施耐德判断拉斯维加斯的局势需要更多人手,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很正确。
路明非很强,但安格烈作为这座城市的老牌家族,所能动用的能量不是教会能比的,他们可以在任意地方街道酒吧旅馆开辟战场,只要他们愿意,路明非可以一个一个拔掉教会的据点,但相同的手段不能用来对付安格烈,他们没有据点,或者说,拉斯维加斯就是他们的据点,除非毁掉这座城,否则想叫安格烈收手,光靠路明非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组织和组织之间,两个势力的战争,个人的勇武反倒是其次,或者路明非可以采取斩首战术,精准狙击安格烈家族的首领和继承人们。
但想做到这点还得有情报,用膝盖想都知道,安格烈家主的信息肯定是对方的最高机密,如果纸牌能轻易得到这种级别的信息,这场战争也不用打了。
至于K先生,要不是路明非就在这里,他早已启用某个纸牌的安全屋了。
零醒了,医生细致的检查过后,结果喜人,少女没有任何后遗症,她的身体很好,非常健康。
只是她的精神还没恢复,醒了没多久,又沉沉睡去。
路明非给她掖了掖被子,悄无声息的起身,轻轻把门带上。
他走向K先生的办公室。
走廊很空旷,纸牌的人都派了出去,K先生周围的防卫力量基本为零,这不是他傲慢,而是因为有路明非在,从尹凡处得知凯撒和路明非的行动细节,加上对卡塞尔S级这一名头的信任,K先生甚至有些期待安格烈的人对他实施斩首,真想看看他们和S级碰面会是什么脸色。
“笃笃笃!”
“请进。”
桌后的K先生抬头,看到是路明非,便笑了笑。
“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接下来,我能做什么。”
路明非在他对面坐下。
“关于你的安排,我这里有些想法,请看。”
K先生把他的黑皮笔记本推过来,路明非低头去看,正当时,办公室的门砰的一下撞开。
他们的反应很快,K先生抽出手枪,退去墙角,再看路明非,他回头,浑身肌肉绷紧,在即将出手之时,又放松下来。
K先生愠怒呵斥。
“尹凡,你在做什么!”
还以为是安格烈的人,他们都准备动手了,没想到冒冒失失撞开门的居然是尹凡,这个纸牌首领的学生,正急促的喘气,额头见汗,本是有话脱口而出,但在那之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他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路明非。
“好了,S级不是外人,有什么直说就是。”
尹凡点头,他言简意赅的开口。
“安格烈邀请我们和谈。”
“和谈?”
K先生稍感意外。
出人意料,之前还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怎么忽然就要和谈了。
尹凡看了眼路明非,沉吟片刻。
“他们希望密党的代表也能参加。”
K先生的目光也跟着看向路明非。
老一代的混血种,以及所有传承悠久的组织,他们都习惯称呼密党,而不是卡塞尔。
他们不会在意如今密党和卡塞尔的关系,在这些人眼中,卡塞尔就是这个时代的密党,混血种社会最锋利的刀,最坚定的屠龙者组织,也是杀胚也是疯子。
密党的代表,自然就是他们的S级,路明非。
路明非没有犹豫。
“我参加。”
K先生沉吟。
“我和昂热先生有着深厚的友谊,他是一位令人钦佩的战士,也是一位令人心生敬意的前辈。”
路明非想起那个在舞会搂着年轻少女翩翩起舞的风骚老头,令人钦佩?心生敬意?你在说谁?
仔细看看K先生的脸,这认真劲,也不像讽刺啊,路明非心里诧异,莫非这位纸牌的首领还真的认为昂热值得依靠?
大概是距离产生美,路明非和昂热靠的太近,自然看不出,这位传奇的屠龙者之所以被敬为传奇,肯定有他的原因,别看他挥霍资费纵情享受开私人飞机搂小姑娘跳舞,这些丝毫不能影响他是一个英雄的事实。
相对于昂热一个多世纪的生命长度来说,K先生确实只是一个晚辈。
他在提起这位传奇屠龙者,自然而然带上了憧憬的语气。
“上一个时代以他命名,密党在混血种世界的影响力空前强大。”
“现在,我想有必要再次确认一下。”
他认真的与路明非对视。
“你做好站到台前的准备了么?”
“以密党代行者的身份。”
之前路明非和纸牌的接触,充其量只是两个组织的正常交流,还上不到混血种社会的层次。
这回不同。
安格烈的邀请函同时发给了纸牌飞鸽和密党。
若是路明非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那么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密党。
也许路明非和安格烈的家主多说两句话,笑一笑,甚至他和三个组织的交流顺序,都能被有心人解读出不下十个意向。
一个搞不好,明天天没亮,密党意图入主拉斯维加斯的消息就能在猎人网站沸沸扬扬。
所以在出席之前,路明非和昂热通了次电话。
这边的叶胜亚纪甚至K先生。
那边的施耐德曼斯坦因甚至,哦古德里安教授为什么还穿着睡衣?
所有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投向他,关系到密党形象的严肃场合,咱们中间到底混进了什么奇怪的家伙!
路明非简明扼要的把情况一说,就问昂热。
“这件事校长你怎么看?”
昂热沉思着,给自己点上雪茄,还吐了个烟圈。
路明非:……
他以眼角余光去瞄旁边的K先生,看看看看,这就是你敬佩的前辈。
“施耐德,曼斯坦因。”
昂热本来想继续往下叫古德里安,只是扫到这人睡帽上那可爱的绒球,就住了口。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昂热反应过来。
哦对了今天是他们三个轮值对策大厅,刚好就拉上了。
看来我得出台新条例了,学生有校服,教职工也得正式着装,工作时间穿什么睡衣,再有穿睡衣的都给我暂时吊销终身教授资格。
想到这里,昂热忽的心中一动。
等等,古德里安他……好像还不是卡塞尔的终身教授吧。
昂热暗暗摇头,不再多想。
“说说吧,你们的想法。”
几个人陆续开口,大家基本都同意路明非代表密党,只是希望能来一个紧急培训,给路明非规范一下礼仪什么的,还有说话时的技巧。
最后绕了一圈,回到路明非和昂热两人身上。
“明非,你的意思呢?”
“无所谓。”
路明非说。
“他们要和谈,我就和谈,他们要战争,我就给他们战争。”
“不过,听说我这是代表了密党什么的。”
“就想着问问校长你咯。”
昂热和蔼的笑开了。
他点着头。
“要战争,就给他们战争,好,很好。”
“不愧是我们的S级。”
“明非,刚才你说他们邀请的时间定在下午四点是么。”
昂热抬腕看了眼表。
“培训什么的算了,我们的明非不需要。”
“凯撒在么,凯撒?”
“学长受伤了,他在休息,校长。”
“那明非你帮忙转达一下吧。”
“就说校长的任务,请他带你买两套衣服。”
“别的也没必要,明非,你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这很好,礼仪什么的都是其次。”
昂热满不在乎的挥挥手。
“最重要的是你的力量。”
“你是S级,你不必用精心凋琢的语气礼仪这些技巧,想让他们好好听你的话,完全可以用你的拳头。”
昂热骄傲的给他的S级传授心得。
“没什么能比拳头更有效的谈判技巧了,相信我,没有,要是对方还有异议,不用想,肯定是在怀疑你的拳头够不够硬。”
“那就让他们看看,明非,你为什么是S级。”
路明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大概明白你在说什么了,校长。”
周围的人面色都有些古怪,知道的明白这是密党的两位S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流氓给小流氓传授街头斗殴的心得呢。
动不动就打架,动不动就打架,什么都能靠你的拳头解决么!别天真了!
当然,你如果要这样问昂热,他的回答八成是不。
“靠拳头?不不不,我有折刀啊。”
通话的最后,让人怀疑是梦游的古德里安教授冷不丁上线,他开始热情的和路明非聊天,这家伙每次碰到路明非都格外兴奋,说着说着就会泪眼汪汪,多年后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古德里安教授终会想起,那是多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距离成为S级的导师如此之近,也是距离他终身教授的职位如此之近。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叹气,终身教授啊,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件事,芬格尔顺利毕业,自己大概已经得偿所愿了吧。
“对了,明非。”
古德里安说。
“芬格尔呢?他怎么样?”
“芬格尔啊……”
路明非想起诺玛的调查资料,那些芬格尔搜了又搜的奇妙店铺。
323 麦当劳先生
“哈哈哈,芬格尔他嘛。”
路明非挠着头。
好歹是室友,私底下怎么闹都行,面对老师肯定要一致对外。
这就是学生的基本守则。
无数的念头在脑中碰撞闪烁。
路明非面色一正,摆出诚实可靠的样子。
“他在执行秘密任务。”
重复,配合语气上的加强。
“很重要的任务。”
…………
“阿嚏!”
男人揉了揉鼻子。
写着大大“M”字样的纸袋被他揉的哗哗响。
“哪个小妞在想我?”
他都囔着,把套住脑袋的纸袋扶正,顺便抠了抠出气孔。
他对面的男人眼角直抽。
安格烈七世,也即当代安格烈家主,这是一个有着浓密金发的男人,微微卷曲,一直披到肩上,他的脸部轮廓有着意大利凋塑的那种棱角,双颊的法令纹极深,看得出,这是一位常年发号施令的高位者。
最高议会的大本营在欧洲,这是一个由众多古老家族组成的混血种组织,与国家类比的话,大概是邦联而不是联邦,每个家族高度自治,最高议会则是他们分配利益调和矛盾的场所。
古往今来,最高议会的席位自有增减,有家族摔落,也有家族兴起,混血种世界的古老组织们都称呼加图索家为暴发户,他们兴盛的时间太短,尽管如今隐隐已有第一混血种家族的势头,但在重视传统的混血种世界里,几百年的家族历史根本看都不够看,加图索未能得到最高议会的认可,他们以高傲的姿态拒绝了加图索,但这有什么关系,一个组织的强大从来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有强大的个体加入,加图索转而投向密党,如今的卡塞尔校董会,有一把专属于加图索的椅子。
但在西方的混血种社会,最高议会的权威始终依旧,有人曾用月亮形容他们,意思是无论怎样,最高议会就在那里,像月亮一样,挂在天上,在这属于混血种的夜里,幽幽的注视大地。
在很久以前的最高议会,也有一把椅子写着安格烈的名字,只可惜历史的规律就连混血种家族也无法避免,兴摔交替,起落不定,以至于百年前,安格烈出走意大利,他们的目光掠过全世界的角落,最后停在了北美的荒漠,创始者也有高低之分,在纸牌飞鸽和安格烈三者中,无疑安格烈是最为重要的那个。
如今,在从意大利出走一个世纪后,安格烈的血裔终于再次见到最高议会的使者。
而且这位使者的身份极不寻常,安格烈七世确认过,他真的是最高议会当代议会长指定的传承者,安格烈心中暗暗盘算,也不知眼前这位有着光明未来的年轻人,到底是哪家子弟,一个个混血种古老家族的姓氏闪过脑海,都在撞上使者头上那麦当劳纸袋后烟消云散。
幸亏安格烈七世在常年的家主位置上养出了镇定自若的品质,要不然见到最高议会的来使,当代议会长传人,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安格烈七世的世界观大概都会动摇吧,想起童年时慈祥的爷爷给他讲起他们家族还在意大利的光景,最高议会的荣光与伟大,几代安格烈埋藏在心中的梦想,一定要带领家族回归最高议会,取回他们应有的席位。
所以他们家族奋斗的目标,就是成为这样的家伙?
安格烈七世和麦当劳纸袋对视,位于纸袋上方的两个抠出来的洞里,是最高议会使者那充满了智慧的双眼。
“议会的意思,安格烈收到了。”
七世沉声说。
“所以,议会已经决定了吗,在审判日到来前,联合密党。”
麦当劳使者雄壮的双腿架在红木桌上,仰着身,一手放在小腹,姿态闲适,另一只,则轻摇食指。
“不不不。”
“我们确实要联合,但对象可不是密党。”
“哦?”
安格烈七世摆出愿听其详的样子。
麦当劳使者双腿有力屈伸,以两条凳腿作为支点,一前一后的摇晃开来。
“密党是一个旋涡。”
“太多人的目光投向这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有不同的诉求。”
“我问你。”
他竖起一根手指。
“所有的屠龙者屠龙,都是因为仇恨龙族么?”
那是何等犀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的胸膛给剖开,记录其心脏收缩与舒张的节律。
只是那只麦当劳纸袋的存在,再凝重的氛围感也被破坏的荡然无存。
安格烈七世想思考,但麦当劳纸袋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从沉思中拽出来,该死,混血种的嗅觉如此灵敏,他甚至闻到油炸的气味,这家伙点的是全家桶,吃的真干净。
“当然,不是。”
麦当劳使者端起高脚杯,昂贵的器皿里,褐色的液体微微摇晃,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无数细密气泡争先恐后的炸开,他抬起麦当劳纸袋,轻抿一口。
安格烈七世忍住转头不看的冲动。
见鬼,他居然在用我爷爷的收藏喝可乐!
“想要屠龙的,还有野心家。
麦当劳使者说。
“只要龙族真正的消失,那么混血种,就是唯一的龙。”
他摊手。
“永远不要用人格化的目光去看待一个组织,只要他的成员大于三个,那么他就是矛盾的集合体。”
安格烈七世稍感意外,又深有同感的点头。
没想到眼前这个酷似憨豆先生电影在逃角色的家伙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确实让人意外。
“所以了,”
麦当劳使者坐直了身子。
“我们联合的不是密党,是他们的S级。”
“S级?”
安格烈七世沉思,他的法令纹更重了。
“能不能告诉我,这位S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形容呢?”
麦当劳使者拉长语调。
“有了。”
寂静岭中路明非的行为和他的经历浮上脑海。
“好人。”
他给出评价。
“S级是好人。”
安格烈七世内心错愕。
好人?这算哪门子评价?
你当这里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我们可是混血种,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怎么会有成年人还分好坏的,冰冷的理性的利益才是我们的追求,善良或者邪恶那是小孩子才在意的事。
而他居然在最高议会使者对密党S级的评价中,听到了好人这个词。
“好了,就当我没来过,再见。”
麦当劳使者站起来,往外走。
安格烈七世看着他魁梧的背影。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将和他见面。”
“你有什么能给我的忠告么?”
“忠告?”
麦当劳使者站定,微微仰头,想了想。
“嗯。”
他说。
“如果你想和S级有共同语言的话。”
共同语言?
安格烈七世来了精神,聚精会神,侧耳聆听。
这可是有关那位传奇的S级的机密,多少混血种梦寐以求都拿不到手,他必须好好的记载心里才行……
就听得麦当劳使者沉声开口。
“抓紧时间看两部日漫吧。”
“对了,里面一定要有萝莉小女孩。”
“比如灼眼的夏娜就不错,很经典,用这个当突破口,相信你一定能和S级有一次相当愉快且深刻的回忆。”
说完,他点点头。
“不用谢我,这是看在安格烈和议会的情分上,最后说一句,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拉近和S级的距离,给你一个关键词。”
他以负数核武器发射密码般的深沉语气,说出那三个字。
“少年宫。”
“找到这里,或许,你还能拿到前往新时代的船票。”
麦当劳使者走了。
尽管他撞到了门框,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其伟岸的身姿。
“该死,看不见了。”
他都囔着重新抠了两个洞,眼睛眨了眨,昂首阔步的离开。
一直到麦当劳使者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安格烈七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雪茄盒。
安格烈七世愣了下。
什么时候?
不愧是议会长认定的传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所有雪茄,就这个身手也叫人不得不叹服。
只是啊……
安格烈七世满脸都是一言难尽。
堂堂最高议会的侍者,往头上套麦当劳纸袋也就算了,现代人连自己的性别都能自由决定,套纸袋怎么了,这点自由他还是能理解的。
但脑袋上套什么还能说是个人喜好,你这顺手牵羊就不对了吧,最高议会那身为混血种古老组织的骄傲呢!
安格烈七世摇摇头,又想起对方临走前的忠告。
日漫?萝莉?
要么是这个人在和他开玩笑。
要么就是那位S级……呵呵童心未泯啊。
思虑再三,参考麦当劳先生的行为举止,安格烈七世总觉得,这位的问题八成比S级大多了。
所以,大概是玩笑吧。
他想着,摇摇头。
处理几个文件,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好场地,否决掉安保团队的计划,麦当劳使者虽然不着条,但他对S级的态度给安格烈七世留下深刻印象,毫无疑问,S级,这位彻底终结了青铜与火皇帝生命的屠龙者,攥着令人侧目的伟力。
在混血种社会,谁拥有力量,谁就拥有一切。
这次碰面,尽管是在纸牌飞鸽和他们安格烈的场地,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掌握主导权的,是十人也不到的卡塞尔,或者说,是一个人的S级。
昨晚的战斗报告同时出现在这三家首领的桉头。
当代密党年轻人的强大令人意外。
那个叫凯撒的加图索家小子,已经表现出统治级别的战斗力。
S级呢?
这就是安格烈七世否决安保团队的原因。
假如S级有想法,再多的安保力量都是摆设。
好人么?
他复盘自己和麦当劳的对话过程。
虽然无法置信,但可以的话,他还是打从心底里希望“好人”这一评价不是玩笑,如果S级是好人,无论谁都会松口气吧。
毕竟昂热那种疯子,有一个就够了。
安格烈七世从桌后走出来,他要前往秘密的情报室,必须要拿到S级的情报,现在太被动了,他下定决心,为了达成目标,启用暗子也在所不惜。
这时候,麦当劳先生的忠告再次闪过脑海。
日漫?萝莉?
还什么少年宫?
当他真的对远东一无所知么,少年宫那是什么地方,不就是个名字好听点的培训班,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脚步骤然一顿。
卡察卡察的声音响起。
就好像无数条蛇在爬行,它们的鳞和墙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安格烈七世缓缓抬头。
“轰隆!”
烟尘膨胀。
一整堵墙壁化作尘埃。
从这个房间,一直到走廊的尽头。
这一整面墙壁,一瞬间化作尘埃。
管家和保安匆匆赶来。
“大人、!大人!”
他们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冲进烟尘。
万幸,他们的家主大人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除了身上脏了点,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家主大人一直看着某个点,动也不动一下。
他们悄悄交换目光,再确认家主大人看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啊。
该不会家主大人他……
他们立刻把糟糕的念头甩出脑海,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这堵墙来。
质量问题么?开什么玩笑,什么质量问题能精准到这种程度,只坏一堵墙,还坏的这么彻底?
所以,不会错。
他们从彼此的话语和眼神中得到肯定。
几个人的意见很快达成统一。
绝对是纸牌干的!
这是他们对安格烈的宣战!
得出结论后,他们很快义愤填膺起来。
正当几人准备向家主大人建议,拒绝和谈,彻底消灭纸牌时。
家主大人却是先开口了。
安格烈七世收回目光,在那里,是之前的麦当劳先生不小心撞到的门框。
呵,不小心?
当时他或许还会对最高议会的传人感到不满。
如今来看,那般武断就对一个强者下判断的自己,可真是草率。
安格烈七世想起爷爷的话。
一个传承数千年的组织,你永远不要怀疑,他们的强大。
重新复盘今晚的一切,自称最高议会特使的麦当劳先生登门,自证身份,以最高议会的名义令安格烈放弃战争,转而与纸牌飞鸽和谈。
以及后来对S级的态度……
不对,麦当劳先生后来完全没必要特别提S级,他透露最高议会对S级的态度,更像是给我的提醒。
安格烈七世想。
提醒我要重视S级。
一念及此,最后的忠告也……
安格烈七世以即将开启战争般的沉重语气对几人开口。
他们神色隐含兴奋,战争!战争!安格烈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给我找灼眼的夏娜。”
安格烈七世说。
“我要看全集。”
324 和谈进行时
当飞鸽的首领抵达会场时,其他人都已到了。
会议尚未开始,纸牌的king,安格烈七世,还有那个东方面孔的年轻人,信使扫过几人,想来最后那位应当就是卡塞尔的S级了。
能进入这个房间的都是领袖,在过去的百年里,这个房间同时出现的人数最多也不超过三个,拉斯维加斯的一切变迁,你都能在这个房间的谈话记录里找到因由,他们以混血种的方式统治这座城市,而今天,这是首次,房间里出现了第四个人。
代号为信使的白色西装男人,正是当代飞鸽首领,King和七世在和S级聊天,气氛很热烈,只是令信使感兴趣的是,本该站在密党一方的King却是陪衬,反倒是和教会有所牵连的安格烈竟是与S级相谈甚欢。
有意思。
信使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莫非这是密党新的表态,他想起组织搜集的安格烈资料,这个家族过往的荣光可不简单,难道他们和密党早有联系?
带着和煦的微笑,信使恰到好处的与king和安格烈七世打招呼,安格烈七世热情的拍打路明非肩膀。
“来,信使先生,让我为你介绍,这位正是当下混血种社会最炙手可热的传奇,青铜与火皇帝的送葬者,卡塞尔的S级。”
路明非尽量保持脸上的平静,这些介绍的头衔听起来的确很厉害,但如果主角是自己,路明非只觉得尴尬。
“很高兴认识你,S级先生!”
信使笑着和路明非握手。
同时他作好奇状,看看路明非和安格烈七世。
“很抱歉,我知道这显得很唐突,但还是不住想问。”
“你们之前是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么?”
信使注意到,一旁的king欲言又止,面色有些古怪。
不知怎的,他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哦,你说刚才啊。”
安格烈七世爽朗一笑。
“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
他审视的看了看信使。
“请问,你对于夏娜的封绝和人偶师的战斗怎么看?”
信使:……
他忽然就能理解之前King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在旁边听了会,渐渐回过味来,信使的心情很复杂,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堂堂安格烈的家主变成现在这样子,你曾经的威严呢?
还有那个滔滔不绝的S级,总觉得和想象里的形象有些出入啊。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把伟业和荣光放一边,S级也只是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从这个身份出发,聊这些就显得合理多了……
才有鬼啊!
最后一个参会者也到了,他们入座,路明非提醒自己,从现在开始你就代表着密党和卡塞尔,不能马虎。
板着脸,摆出严肃的样子。
议程迅速推进。
进行的比路明非最好的预想还要顺利。
安格烈和盘托出他们与教会的关系,教会一直在给安格烈家族提供经济和影响力方面的帮助,相对于经营拉斯维加斯的安格烈家族,教会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但他们的行动很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组织架构,教会把自己藏进了人海里,外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除非他们愿意。
他们给安格烈提供金钱,但这只是细枝末节,对于一个混血种组织来说,只要他们愿意赚钱并非难事,更多的是情报网,以及教会手中掌握的秘密。
密党是坚定的屠龙者,最高议会是最古老的组织,而教会,或许属于他们的标签应该是神秘。
所有人,所有的混血种和混血种的组织,几乎都认为教会尊奉的神明,就是龙族。
看上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混血种的教诲,除了尊龙族为神明,还能做什么?
但如果,不是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
安格烈和教会合作了许多年,从来都是止步于浅尝辄止的程度,这也是哪怕有他们的支持,教会也只是在拉斯维加斯拥有几个暗中据点的原因,安格烈七世敏锐的觉察到异状,他发现教会对古迹和龙墓的巨大热情,有他们的目的在里面。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理题,再疯狂再偏执的宗教,最上面的几个人肯定还是清醒的,他们肯定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特别是混血种这群高智商的人,谋求利益分清得失几乎是混血种的本能,那么龙族复苏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算有几个狂信徒脑子坏了看不出来,但总不至于一整个教会的人都傻了吧。
所以,安格烈七世认为,教会肯定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复苏龙族,这个世界重新回到四大君主的统治后,教会的混血种们能得到某种好处。
那么,是什么好处呢?
财富?地位?名望?
所有的这些统统能用混血种与龙的一个特性来概括。
血统。
在龙与混血种的价值体系中,血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可以这样说,在血统金字塔的位置越是靠前,越是靠近塔尖,你所拥有的就越多。
强者愈强,赢家通吃,在龙血体系里,马太效应的特征极其明显。
如果,这里是说如果。
如果从新迎来四大君主的统治后,教会的混血种能得到巨大的好处,比如说,在血统金字塔上更进一位,从混血种,蜕变为纯血的龙,拥有四代种,三代种,甚至,次代种的血统。
那么,教会的一切行为都能说得通了。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热爱和仇恨,都是锱铢必较的利益得失。
认定这一点后,安格烈七世在和教会的交流中多了留意,他渐渐发现了异常,这异常不是可以落在纸面上的证据,而是感觉,一种说不清楚但确实存在的感觉。
他感觉,教会神父对龙类的态度,有问题。
不像是一个信徒对神明该有的态度。
但教会太神秘,从来没有让安格烈接触到他们的核心事物,只是拿出了一些秘密技术,比如尚未完善的血统催化剂,也就是路明非和凯撒在黑暗圣堂见到的圣水。
催化血统,这种事看起来有些惊世骇俗,但实际上在混血种社会又是再正常不过,凡是上了规模的组织,哪个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就算是最坚定的屠龙者密党,也不是还有一门释放狮子之心的禁忌技术,提升血统就是提升力量,谁都需要力量。
教会的圣水还不完善,所有饮下圣水的混血种都化作了死侍,因此并没有引起安格烈七世的注意,安格烈家族也有自己的研究部门,这也正是他们需要大量财富的原因,虽然混血种们都有收藏的爱好,但真正的吞金兽永远是对未知领域的探索。
安格烈七世说完他和教会的事,里面的细节使路明非深思,他想起神父的话,对方称自己为旧时代的残党,这个旧时代指的什么?
是指人类和混血种的时代,还是,更加久远的以前?
他在心里有个猜测,只是这一猜测太过颠覆,而且证据太少,还没到说出口的时候。
“还有么?”
路明非问。
“以上就是全部。”
安格烈七世说。
路明非点点头。
他想起神父的蓝火,安格烈没提,要么是他们也不知道,要么是安格烈选择隐瞒,在这两者之间,路明非更加倾向于前者。
之前校长就和他分析过,既然安格烈选择和谈,那就代表他们是在教会和密党间做出了选择,昂热直言,促使安格烈选择密党的原因,很大部分就是他,路明非。
青铜与火的送葬者,或者说,皇帝的敲钟人,路明非斩杀诺顿这一伟业在混血种世界的影响力,远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深远。
真相也差不多,麦当劳先生让安格烈七世冷静下来,重新思考他与教会和密党这两个组织的关系,假如他的猜测成真,教会有着某种秘密技术,可以在四大君主统治的世界拥有属于他们一席之地。
但……这又如何?
青铜与火的皇帝在S级手中走向终结,这是不争的事实,在皇权更迭的那一日,无数青铜与火一系的混血种,都在冥冥中见到了一个少年人,他站在门前,正是路明非的虚影。
当时青铜与火的混血种们只觉得心中一痛,然后就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也是过了很久他们才从各种渠道收到那一消息。
青铜与火的皇帝死在了卡塞尔的S级手里。、
所以了,有这样的一位屠龙者存在,就算四大君主陆续醒来,还有什么意义?
很多人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
既然S级能杀死青铜与火的皇帝,那么,其他三个皇帝呢?
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促使安格烈七世真正倒向路明非。
而且,教会给不了的利益,或许能从S级这里拿到手。
“少年宫?”
“嗯,少年宫。”
路明非稍感诧异,没想到会从眼前这位安格烈家主的口中,听到这个词。
说来这场会议一直在以汉语进行,也是离开卡塞尔后路明非才知道,本以为中文校园计划已经很奇怪了,一个立志于培养屠龙者的大学不好好教格斗炼金,居然是要求所有学生都得有一口流利的汉语,拜托,你们是在北美,身为灯塔的骄傲呢?山巅之国的矜持呢?、一大帮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普通话都赶得上新闻主持,这也太夸张了。
但事实证明,这么早就用了“太”这样的字眼,实在有够草率。
不仅卡塞尔,世界各地的混血种,都在学汉语。
特别是随着2012的临近,越是背靠大型组织,越是历史悠久,主动学习汉语的混血种就是越多。
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或者说审判日,还是应许之时,随便叫什么都好。
2012
很多混血种都清楚的认识到,在那一年,将发生影响全世界的大事件。
而这大事件,似乎与远东的那个古老国度有着密切的关联。
神话就是古老年代的历史,而放眼全球,与龙这一形象联系最大的,就是远东。
路明非接手卡塞尔武院也有一段日子,以他的权限,当然看到了这方面的情报。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的影响这么大。
说起来都一月份了,这学期即将结束,放假了肯定是要回国,路明非就想着回少年宫看看,有机会的话也去一趟北大预科班吧,看看楚学长,还有那个夏弥。
安格烈七世提起少年宫,也不是他调查到了什么,小魔鬼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隐藏几十个人的秘密对他来说不在话下,至今也没人知道那个平平无奇的培训班里到底都是群怎样的怪物,尤其是在路明非拿到青铜与火权柄开启超凡的门后,这批人都踏上了武道的路,他们在世人看不到的角落茁壮成长,肯定有大放光芒的一天,并且路明非相信,这一天不会遥远。
“我知道了。”
路明非写下一串地址和号码,将之撕下。
“敢兴趣的话,打这个号码。”
路明非注意到饶有兴趣的k先生和信使,另写了两章纸条,分别交给两人。
这是?
信使拿着纸条,看了眼正皱眉的安格烈七世,少年宫是这位提出的消息,但看他的反应,似乎连安格烈自己也不甚明了。
确实,安格烈七世也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麦当劳先生给的建议,既然日漫萝莉真的是一个有效的共同话题,那么对方临走时说的“少年宫”呢?只是以安格烈家族的情报能力查不出这个词代表了什么,他是见着路明非心情不错,就想着试探试探,没想到这一试探,就得到如此之大的进展。
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顾名思义,少年宫应该是个组织,S级纸条的意思大概是入场券,准入名额之类的。
可这个名额就没有限制的么?
同时给三家,爽快过头了吧。
路明非有他的考虑,现阶段的武者势力,差不多已经到了一个即将蜕变的关口,他一个非人,楚子航凯撒和零也陆续完成劲力自生,到了着手温养根髓的田地。
少年宫那边,圆圆早已开始温养根髓,同样还有陈平安王超,以及陈久默。
有几个是后来者追上,比如凯撒和陈久默,至于圆圆,她本该是继路明非后第二个成就非人的武者,可惜超凡的上线锁死在了非人,除非路明非再拿到一个权柄,否则圆圆还得困在炼体巅峰,再温养也温养不出神异。
325 拍卖会开始
路明非本是做好准备,如果圆圆过来问,就好好的说明白如今的情况,四大君主的权柄锁死了超凡的渠道,打个比方,总体而言,假如用海洋来形容一个世界的超凡,四大君主的权柄就是专门挖了条沟渠,只有满足一定条件的个体才能把海洋的水引进来,而这一条件就是龙血。路明非做的事就是改变分配方式,让人人都有机会引来超凡的海水。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龙族世界并不存在真实或概念层面上的超凡海洋,但四大君主的权柄很重要,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已是一个世界的基础柱石。
只是左等右等,圆圆始终没来,路明非特别了解过,尽管困在炼体巅峰,长时间武道修为未有寸进,但圆圆还是一如既往,有事练剑,闲了就抱着剑发呆,路明非有些担心她的状态,毕竟一个在武道上一直高歌勐进的人,忽然戛然而止,这种失落感能把人逼疯,圆圆看上去没事,但这没事也让人最是担心。
聊下来,路明非发现,圆圆看似发呆,实则是在思考,她是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绕过桎梏,继续提升武道修为。
路明非很欣慰,有些人碰到困难与挫折会怨天尤人,有些人在怨天尤人后会选择将之克服或者改良,而这正是强者和普通人的区别所在。
圆圆的心性很是令他满意。
只是路明非并不看好她的尝试。
龙族权柄锁死的超凡,关键不是能否感觉到劲力,也不是温养不出神异,这些只是表象,真正的要点是可能性,在此方世界,杜绝了龙血之外所有超凡的可能性。
任凭圆圆如何思考,除非她把目光落到龙与混血种上,试图从龙血这里打开突破口,否则其他的一切尝试都必将无疾而终。
路明非没有叫停,让这丫头多想一想,也是好事,总比每天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强。
少年宫和卡塞尔武院,两遍的武道修行都是欣欣向荣,这也是路明非不介意多招人的底气,再说了,纸牌飞鸽和安格烈,这三家组织想进少年宫,起码还得经过小魔鬼那关,有这家伙看着,路明非很放心。
和谈后面的内容都是利益交换,安格烈和纸牌,安格烈和飞鸽,他付出了很多,庞大的金钱就在这张简单到捡漏的石桌上流动,似乎越是古老的组织越是在意形式,这个房间,这张石桌,石桌上的黄铜烛台,层层叠叠的昏黄烛光,墙上扭曲的黑影,时光彷佛凝固在此刻,百年前与百年后别无二致,他们曾在此决定一座城市的建立,他们的后裔也在此决定这座城市的兴衰,有人说权利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坐在这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是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
路明非想起不久前和安格烈七世的聊天,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很正经的人竟如此了解动漫,出人意料。
说来最近一直很忙,武院一大堆事,自己还得习武,也很久没好好看动漫了。
路明非的思绪漫无边际的飘荡,他坐在这里总有些格格不入,不是年龄也不是身份,仔细想一想的话,大概是不习惯吧,他不习惯这种几个人坐下来轻描澹写分配权利的场合,战场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
而在路明非的内心,其实还有一个担忧,也是触景生情,他因为想要改变混血种和普通人两者间巨大鸿沟而天下布武,但那之后呢?
优秀的人总会存在,他们结成群体,再经过岁月演化,便会成为优秀的那么一小撮人,往往在这样的一小撮人手中,会聚集起难以想象的资源。
看到纸牌三家的和谈,路明非就在想啊,再过两百年,不,再过一百年,是不是类似的画面也会出现在武者的高层里,这不是杞人忧天,翻翻史书就知道,这种事太常见,这就是历史的必然。
人类会重复他们犯过的错误,一次一次又一次,欲望引领进步,进步埋下矛盾,矛盾爆发冲突,冲突唤醒革新,革新的尽头还是欲望。
如诅咒一样存在于历史中的循环,靠人类自身几乎无法摆脱,路明非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引入中立的“它”。
一个中立者,人类之外的中立者,在历史出现冲突后及时纠正。
路明非心中闪过一个灵感,只可惜他没能抓住,但没关系,他认为自己可以暂时扮演起中立者的角色,只要他足够强,所有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至于他走了之后,或许就有新的办法。
越是成长,越是见的多,就越是明白到平等两个字的艰难。
“S级?S级?”
路明非回过神来,发现k先生三人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歉意的笑了笑。
会议进行到最后,是和密党相关的内容,既然安格烈家族投向了他们,那么运走神父将不成问题,几个人商量起具体事宜,因为得提防着教会那边,路线安排和陪同人员都很重要。
三家表态,他们会尽其所能的配合密党行动,路明非看了看表。
“拍卖会要开始了。”
他准备等拍卖会结束后带着神父直接回卡塞尔,路明非对自己有信心,安排路线和人员,这些都比不上有他在旁边。
昏迷的神父,还有教会的圣水,等回到卡塞尔,肯定能研究出不少成果。
教会大概不会让路明非如此轻松,可想而知,归途必将充满波折。
也好,让他们来,路明非正好奇教会的秘密呢,来越多人,他就越有可能弄清楚教会到底在做什么。
“拍卖会?”
K先生几人都来了兴趣,是有什么让S级都在意的藏品吗?
会议结束,几人握手,K先生送路明非去拍卖会的会场,安格烈七世和飞鸽的信使目送他们的车子驶远。
“不跟过去么?”
信使问。
“你呢?”
安格烈七世以反问回答。
信使笑了笑。
他不接话,转而提起。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这两天拉斯维加斯混进了不少人。”
“都是跟着这位来的。”
信使收回目光。
“看起来,密党的这位S级,对拍卖会很感兴趣啊。”
“你说,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安格烈七世不置可否。
“你是在怀疑S级么?”
信使笑着举起双手。
“没有没有,怎么会,我怎么可能怀疑S级!”
…………
路明非向侍者出示邀请函,检查过后,他进入会场。
K先生没有进来,送完路明非后,他转向回了命运赌场。
邀请函上标明具体的座位,路明非刚坐下,邻座就伸过来一只手。
“交个朋友,帅哥。”
路明非一挑眉,眼前的男人穿了身酒红色西服,配白衬衫打底,斜靠着座,会场灯光微弱,
给他的脸打下一大片阴影,却也遮不住男人嘴角那抹慵懒的坏笑,像是个痞子,是很多单纯少女一见倾心的那种痞子。
“你好你好。”
路明非和他握手,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又化作饶有兴趣。
“第一次来拍卖会?”
酒红西装的男人问。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意思,这种事情,只要留心观察,很轻松就能做到。”
他翘着二郎腿,姿态闲适,有着难明的韵味,看到他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如果有吸血鬼肯定就会是这个样子吧。
他说话很有磁性,不是低音炮,是偏中性的一类,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特点,他每句话的最后都有一个上挑的尾音,像是有一只调皮的小猫在挠你的心,痒痒的,说不出话。
“我这个人,生来就有些天赋。”
“有时候啊,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怎么样。”
他侃侃而谈。
“比如,那个。”
“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对爱情还抱有幻想。”
“还有那个,啧啧,老手啊,自以为是猎人,有意思。”
路明非听着听着,慢慢回过味来,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都在看女人?”
路明非奇怪的问。
“我不看女人看什么?”
吸血鬼比他还奇怪。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看着彼此。
“拜托,帅哥。”
吸血鬼摊手。
他做这个动作也带着别样的魅力。
“我是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
他用重复的句式加强语气。
“看看女人,和她们说说话,喝喝酒,再讨论讨论人生。”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他这样理所当然的说。
路明非的思绪却没被带跑。
“重点不是这个。”
他说。
吸血鬼作洗耳恭听状。
“重点是,我也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
他们想起不久前的对话,吸血鬼一眼看出路明非是第一次来拍卖会。
“咳咳咳。”
吸血鬼尴尬的看向别处。
“那个,我就是来传个话,有人想见你。”
吸血鬼忽然看向某个女人。
他腾德一下跳起来。
“这样,兄弟,话我带到了,你考虑考虑!”
吸血鬼双手迅速比划出一个四边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回头见。”
说着,他就要走,同时不停往后回头,看着那个像这边走来的女人,声音也带上些紧张,像极了被前女友提着菜刀追杀的负心汉。
“等等!”
路明非想抓住他,吸血鬼晃了晃,就闪了过去。
“嘿嘿,失陪了啊!”
“我先走一步。”
“那个,别忘了。”
他在胸前划出一个四边形。
“记得打电话。”
留下这么一句,吸血鬼就跑的没影了。
路明非若有所思,看了看手,又看了看吸血鬼消失的方向,笑了笑。
“有意思。”
追吸血鬼的女人加快脚步,经过路明非的位子时,她投来目光,这是个中东风格打扮的女人,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也罩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不像是那个地区女性该有的眼睛,凌厉,果决,你可以在着双眼里找到闪电一样的刀光,却找不到丝毫的妥协和退让。
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她和路明非对视,眼里的刀光偃旗息鼓,化作一汪秋水,映出夜空的明月。
她笑了。
路明非恍然。
“是你啊。”
女人追着吸血鬼匆匆离开。
这边只剩下路明非一人。
他坐好,等待拍卖会开场。
想着刚才那个酷似吸血鬼的男人。
还有她。
路明非勾起嘴角。
既然他都出现在这里,那么小魔鬼应该也不远吧。
陆续有人进场,路明非注意到,许多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扫过自己,他泰然自若。
主持人出场,肃然宣布拍卖开始。
啪的一下。
所有灯光齐齐熄灭。
拍卖会陷入漆黑的夜。
而就在这夜里,陆续亮起黄金色的光芒。
一双双黄金童被点燃。
这场拍卖会的参与者都是流淌有龙血的混血种。
当主持人宣布开始,属于混血种的无声对决也拉开帷幕。
大家都是体面人,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想直接动刀动枪,那太残忍了不是么,还很粗俗,有资格坐在这个场合的人身份都不低,早已脱离了打打杀杀的阶层,对于他们来说,与其用刀剑和拳脚证明,还不如点燃他们血统的象征,那尊贵的黄金童,看看彼此的双眼,谁的黄金童更明亮,谁的黄金童更威严,那么,谁的血统就更高贵。
来之前路明非看过资料,他知道这是混血种社会流传的习俗,龙的血裔们为他们的血统骄傲,因此也热衷于彰显其高贵的血统,凡是专属于混血种的场合,都会不约而同的点燃黄金童,就像是开屏的雄孔雀一样。
这次的拍卖会正是如此。
一双双黄金童的目光投向路明非,这个少年所在就好像是黑洞,在所有混血种包括主持人都亮起他们的黄金童时,唯独路明非没有这样做。
许多人就是跟着路明非来的,他们都知道这位少年的身份,所以不会产生“这人没有点燃黄金童是不是觉得自己血统太低不好意思”这样的想法,事实上,他们都认为以S及的功绩根本就不需要用黄金童证明自己。
至于S级为什么没点燃黄金童,或许是传奇的癖好吧,毕竟是传奇,有一些和常人不同的地方,都能理解。
路明非倒没有标新立异的意思。
这里不是战场,周围也没有敌人。
他自然没有点燃黄金童的必要。
而且,以路明非如今的血统,他一旦点燃黄金童,恐怕在场的很多混血种都得不自在。
龙族世界可不是普通世界,是真的存在“威势”这个东西的,或者说,龙威。
326 激烈的拍卖会和到手
楚子航因永不熄灭的黄金童,在外总是佩戴美童,在校内也避免与人对视,或许有人会以为狮心会会长性格冷澹孤傲,实际上是他的善良。
很少有人能直视永不熄灭的黄金童,这是血统上的压制,在混血种的龙血抵达某个限度前,黄金童只是明亮和尊贵,若是到了楚子航的程度,便会真正展现龙的威严。
路明非比之前楚子航的状态更强,青铜与火的权柄真实不虚,若非绝大部分的威能都用在他处,寻常混血种甚至纯血龙族,一旦直视路明非的黄金童便会浑身瘫软跪伏于地,传说中龙王的黄金童永恒固化一个言灵,凡血统低于君主的存在与之对视便会下跪,献上他们作为臣属的虔诚。
路明非还没有到固化言灵的程度,但属于他的威严也不是会场的这些混血种能承受的,在这里几乎找不到几个战士,都是自持身份的上位者。
拍卖开始。
开场是一件古老的青铜器,一双双黄金童灼灼注视,在混血种社会里,青铜器有着别样的含义,他们的历史越是久远越是接近龙族就越是辉煌,众所周知,青铜与火的皇帝是公认的炼金术大师,于是常有人将两者联系在一起,青铜和炼金,至今仍有一部分古老传承的炼金师坚信,青铜是施展炼金术最好的媒介。
主持人展示青铜器的铭文,残缺的炼金矩阵,虽已无法启动,但对炼金师而言,每个古老的矩阵都意义非凡,或许就能在其中发现遗失的技术,所以,尽管残缺,但青铜器仍然很好的完成了它开场的工作。
许多混血种的呼吸都显得粗重,黄金童也更为制热,有人用不见硝烟的战场形容拍卖会,他们以金钱为子弹,为藏品拼杀,混血种体内龙血的暴虐一面显露一角,当主持人宣布竞价开始,零星的有人举牌,频次越来越高,竞争者们环顾全场,他们寻找到对手,用黄金童示威,没有人退步。
黑暗中有人关注着路明非的方向,那位密党的S级看了眼青铜器,没有举牌,是不感兴趣么?还是说有其他准备?
他们沉思着。
一个人影在旁边坐下。
面纱和头罩间,是一双熟悉的黄金童。
“好久不见。”
她说。
“嗯,好久不见。”
路明非说。
没有在周围看到酒红色人影,路明非挑起嘴角。
“怎么,没抓到?”
“算那小子跑的快。”
女人哼了声。
路明非笑了笑。
他捏起颗葡萄。
“这里水果不错,不尝尝么?”
“不方便。”
女人指了指面纱。
路明非表示了解。
“让我猜猜,肯定是那个恶趣味的家伙。”
“一定要你穿成这样。”
女人不说话,只是用眼神传达出一个意思,“知音啊!”
拍卖会按部就班的进行。
一件件藏品上台,主持人介绍,有单纯的艺术品,印象派的画,看上去像是涂鸦,路明非隐约也能感觉到它的美感,大概因为路明非自己也是书画的大师,抛开固定的技巧和窠臼,无关乎门类,艺术与艺术之间也有共通的地方。
“画的好。”
路明非笑着,他举牌。
“你还懂油画?”
女人惊奇的看他。
“不懂,就是感觉。”
路明非说。
女人若有所思。
这边两人在聊,暗中的有心人精神一震,S级举牌了,这个信号代表了什么?行动快鱼思想,管它代表了什么,先下手为强。
四个人同时举牌,就在路明非举牌后不到一秒,台上的主持人一愣,以他漫长的职业生涯这一幕也是头一回见,四个举牌的混血种迅速找到彼此,他们以黄金童交流,灼热的目光碰撞试探,似有火星溅落,不消分说,继续举牌,竞价,油画的价格直线飙升,渐渐许多袖手旁观的混血种都把眉皱起,暗暗盘算,莫非这幅画有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现在它已明显超出一个单纯艺术品该有的价格,难道说……
一个又一个念头纷至沓来,他们神色凝重,终于,除四家外陆续有人举牌。
反倒是最开始的四家慢慢偃旗息鼓,因为路明非只举了一次牌,,之后再无动静,看来这幅画不是S极的目标,竞拍的战术么?分散我们注意力?看来S级也不是只知道战斗的疯子啊。
最后油画以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成交,若非这里是私密的混血种拍卖会,一旦这幅画的价格传出去,想必一定会引起无数人震惊,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路明非听到最后的成交价也很意外,他找了找,发现最后拿走这幅画的混血种的神情很奇怪,扯松领带,面色涨红,像是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如果用竞拍来解释的话,那他脸上的疑惑和迷茫又怎么回事?一般人在角逐后终于得到心怡的藏品不是应该开心么?
“我以前听说混血种对艺术品有着狂热的兴趣,还不怎么信。”
“这回算是见识了。”
路明非轻叹。
“我觉得,这应该和热爱什么的没关系。”
女人说。
之后路明非也举了几次牌,虽然场面比不上他第一次时那般火热,但只要路明非出手,必定引起一阵举牌潮,他就像是一个信号,只要路明非感兴趣,立刻有人争夺。
暗中关注的混血种留了心,他们的行动很谨慎,不只是注意路明非,同时也在观察会场其他的混血种,小心分辨其中有没有可能存在S级的同伴。
平静的拍卖会现场,却有刀光与剑影,汹涌暗流。
“你好像,很自信。”
女人对路明非说。
“有什么自信不自信的,玩玩嘛。”
路明非给苹果削皮,切块,用水果刀扎着,送入口中。
“真浪费啊。”
女人知道路明非这具是什么意思,他在说其他人的水果,但是啊,这里是拍卖会,混血种们过来要么是交际,要么是竞拍,谁有功夫吃什么水果。
“下一件藏品,炼金手札。”
路明非眼一亮,举牌。
立刻有人跟。
但这次S级的反应一改之前。
前面他都是举一次牌,然后就随便其他混血种抢得头破血流,自己则优哉游哉的吃水果。
这次一反常态,有人跟,他反击,举牌的动作干净利落,让人毫不怀疑同样的一只手若是握住刀剑,定能把冬日飘落的雪花也一斩为二。
真是凌厉的气势啊。
混血种们沉默了。
黄金童在黑暗中对视。
有某种情绪在无声无息间酝酿。
主持人第一次敲锤。
这一声响把沉默的寂静也一并敲碎。
举牌!
举牌!
举牌!
就像是赛车瞬间提速,试探性的几圈热身后,发动机野兽般的轰鸣,震耳欲聋,夺人心魄。
再迟钝的人也觉察到异常。
这气氛是如此焦灼。
有人抿了抿嘴。
有人把帽子摘下。
有人扯着领带,深呼吸。
黄金童时不时的扫向那个角落。
路明非泰然自若。
“这橙子有点酸。”
他对邻座的女人说。
同时举牌。
S级还在跟。
他们的黄金童更加灼热滚烫。
是这个么?
台上的炼金手札万众瞩目。
主持人介绍这是作者不明的神秘手札,记载的知识晦涩深奥,拍卖会请动的专家也无法解读。
最开始混血种们对手札心存疑虑,曾经也不是没出现过类似的事件,某混血种斥巨资购回的手札,千辛万苦破译,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位炼金大师的生活随笔,想象中的炼金矩阵和高深知识,是一点也没见着。
神秘代表未知,未知就是不确定,同样一份手札,也许是无异议的随笔,伤春悲秋,也许就是禁忌的炼金知识,价值连城。
很少有人能准确的分辨。
如果有,或许,S级就是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投入这场竞拍。
路明非的态度很坚决。
无论多少人他都跟。
誓要收下这份炼金手札的决心一览无余。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
路明非越是坚决,跟他的混血种也同样坚决。
高昂的价格,疯狂的气氛,一个又一个混血种退出竞拍,但有那么四家始终紧咬住不放,其余的人下意识屏息凝神,拍卖会规则,每举一次牌默认十万美金,这是普通人数年的工资,在这里却是以秒为单位往上跳着。
路明非皱皱眉。
“真麻烦。”
他都囔。
“六千万。”
这次他直接叫了个价格。
会场静得可怕。
路明非一口气把价格翻了一番。
四家混血种面面相觑,举棋不定。
资金还有,不是跟不起,但这是真的么?谁能确定不是S极又一次虚晃一枪?
六千万美金,不是小数目。
他们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主持人再次敲锤,进入最后流程。
有三家混血种抓起号牌,又放下,反复几次,摇摇头,瘫软地靠在椅子。
剩下一家咬咬牙,举牌。
敲锤停了。
继续竞拍。
“你不跟么?”
女人问。
“差不多了。”
路明非说。
“这样可不行。”
女人摇头。
“还得添把火。”
路明非皱皱眉,侧头,就见女人举牌,清脆的叫出一个数字。
“七千万。”
路明非目光诧异。
“你怎么?”
“毕竟是S级感兴趣的拍品,肯定有它的价值。”
女人笑着。
“你说呢?”
路明非摇头不答。
忽然杀出一匹黑马,谁也没想到,但混血种的反应很快,看似放弃的人陆续举牌,原来之前表现只是假象,他们从未放弃。
沉寂的场面有再次热闹起来的迹象。
迎头却浇下一盆冰水。
“八千万。”
女人举牌。
全场目光投来,他们看着这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或好奇或惊讶或猜测,各色情绪不一而足。
同时,有人眯着眼,摩挲着号牌,蠢蠢欲动。
还要跟么?
他们暗暗计算着得失。
主持人即将敲锤。
“九千万。”
女人举牌。
混血种们这才发现,原来她上次举牌后一直没放下,竟是为了此刻。
自己压自己的价。
真是疯了。
这时的女人尽管仍以面纱遮脸,但她的气场却如此高大,那双黄金童环顾全场,宛如女王巡视她的国。
混血种们忽然意识到,她还没有,把号牌放下。
一个念头浮起。
果然。
“一亿。”
她说。
鸦雀无声。
自己压自己的价,第二次。
这位该不会是觉得竞拍太无趣,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吧?
主持人手心都是汗。
这种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里的情结真实上演,给他带来的冲击不可说是不大。
敲锤。
空落落的锤声在会场回荡。
明明座无虚席,却怎的好似只剩下两人。
路明非和她。
三下锤落。
炼金手札的归属明确。
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向这边走来,一亿美金的单子,按照规章制度,他们必须请这位女士验证财力,否则她就得赔付一大笔的违约金,。
“感谢你帮我妹妹的忙。”
她起身,对路明非说。
“那孩子让你多费心了。”
她微微鞠躬。
“客气了客气了。”
路明非连连抱拳。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在聊,有心人也暗暗观察,于是,很少有混血种注意到,此时台上的拍品,一只怪模怪样的青铜盒。
主持人只说这是未知的器具,但历史悠久,或许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几个人举牌,比起上一场炼金手札的热闹,场面只能说是冷清。
最后以三百万成交,有之前一个亿的天价对比,区区三百万完全让人提不起精神,而且经过上一场激烈的角逐,混血种的精神都有些萎靡,那是亢奋后的回落。
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喝水,有人在暗暗关注路明非。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女孩跟着工作人员走入后台。
路明非重新看向主持人和拍品。
他去拿水果。
有人主动把圣女果放到他手里。
“谢谢。”
路明非下意识说。
“不客气。”
这话里带着笑意。
路明非刚把圣女果放入口中,停了停,又继续咀嚼。
缓缓的,慢慢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
看都不用看。
他伸出手,按住邻座那家伙的脑袋。
揉啊揉。
“真是的,哥哥。”
那家伙说。
和以前一样的语气。
和以前一样的声音。
和以前一样的叫他。
路明非笑的更开心了。
那家伙却很不满的样子。
“头发都乱了啦。”
小魔鬼埋怨。
327 小魔鬼和返校
这个世界暂停了。
主持人低头看稿,黄金瞳闪着光,没有人说话,混血种优雅的与邻座交谈,他们的声音被分割成上一秒和之后,在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的之后,
时光河流自亘古前往未来,把英雄和美人化作白骨,把伟业和历史刷为虚无,他一招手,牵起路明非,踏上河畔的土地,不沾一滴的河水。
小魔鬼还是和上次见面一样。
那身行头一丝不苟,翘着腿斜靠他的座,双手十指相扣,淡淡的巡视周遭所有,如慵懒的龙,在他的黄金瞳前,尔等皆当俯首,星和月也退在云后。
路明非想过许多次,若他再见到小魔鬼,肯定要把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狠狠收拾一顿。
事实却不是。
他跟小魔鬼分享拍卖会送的水果,把籽吐在纸巾上,聊着最近发生的事,那个教会怎么看怎么奇怪,肯定有猫腻,脸色一变,又得意洋洋的说起他的安排,英明如他,早已料到有人会盯着自己,S级想得到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没有人动心才是怪事,所以路明非提前布局,分成明暗两部分人手,他自己带着零凯撒诺诺和芬格尔在明,大张旗鼓,为暗中行动的苏茜提供掩护,当其他人都将目光集中到路明非一行人身上时,苏茜也就有了行动空间。
虽然抵达拉斯维加斯后事故连连,零与凯撒先后负伤,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炼金手札的下一件拍品正是七宗罪,以拍卖行的能力检查不出这件传奇武器的来历也很正常,毕竟是诺顿的造物,路明非也是在得到小魔鬼的提示后才明了,更别说是其他人。
混血种们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炼金手札的争夺,很少有人关注下一件拍品,于是苏茜顺利得手。
小魔鬼很安静,他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恰到好处的附和,偶尔的提问,有时候也会夸两句,像“哥哥真厉害”之类的。
“就这样。”
路明非说完。
“你呢?”
他问小魔鬼。
“你什么
打算?”
路明非问的是这个拍卖会,之前七宗罪在小魔鬼手上,他完全可以直接交给路明非,何必多此一举的走这个程序。
要么小魔鬼傻了,要么他就是闲极无聊想找点乐子,很明显两者都不是,如果小魔鬼都算傻了这个世界还有谁是聪明,至于找乐子,这家伙的性格的确很恶劣,但仔细看一看他以前的行动,都能找到强烈的目的性,看似只是虚拟游戏的德罗古尼尔也是龙王信息的载体,而且路明非还能以此修行养神法,大大加快了他成就外罡的速度。
这也是明明记忆被封印,路明非还愿意经历世界副本的原因,精彩的人生经历和感悟是养神法成长的资粮,这一点路明非不止一次的在课上强调,少年宫也是卡塞尔武院也是,事实上对九州武道的理论,掌握程度最高的人不是楚子航也不是圆圆,说起来着实令人意外,除却路明非,对九州武道的理解最为深刻的人,是小魔鬼。
这小子比路明非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聪明,九州武道尤重意境,许多关节玄之又玄,只能让人自己去悟,小魔鬼的悟性令人啧啧称奇,经常一点就通,只可惜他因为某些原因无法修行,否则怕是早已突破非人。
所以,在路明非意识到世界副本兑他的养神法大有裨益后,很快便想到,这大概是小魔鬼有意为之,世界副本里可能数年甚至数十年,于外界只是一场梦境,如此一来他成就外罡的速度就能大幅度的加快。
小魔鬼是个谋而后动的人,他温和的笑容下,时刻酝酿着诡谲的阴谋,这样的家伙绝对不可能做无异议的事,所以这场拍卖会肯定有其目的。
“是他。”
小魔鬼眯眼笑着。
“哥哥你还记得吧,跟你搭话的那家伙。”
路明非脑海划过酒红服装的男人,像极了吸血鬼。
“喔。”
他说。
“你是冲他来的?”
小魔鬼点头。
“可惜了。”
他的眼神像在叹息。
“让他给逃了。”
“你也没抓住!”
“我以为只有酒德麻衣,她没追到我还能理解,可是你……”
小魔鬼摊手。
“别大惊小怪的嘛,搞得我好像全知全能的一样,其实不是哦。”
“就算是我,也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呢。”
“这样啊,说说,都不知道什么,没准我能告诉你。”
小魔鬼乖巧的掰着指头。
“以前呢不知道什么是武道,不过哥哥你跟我说了以后,倒是有些眉目了。”
“还有哥哥你说的教会,他们也有点麻烦。”
路明非皱眉,他着实没想到,居然能从小魔鬼这里听到教会,用的还是“有点麻烦”这样的评价。
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都说了,我可不是全知全能。”
小魔鬼给他解释。
刚开口又停下,想了想,他打了个响指,繁复的炼金符文化作长蛇,以小魔鬼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涌去,凡是它们游过之处皆亮起烫金的烙印,从地面到空气,最终汇聚在两人头顶,构筑成一间烫金的小小天地。
“这是?”
“结界,防止有人偷听。”
“喔喔。”
小魔鬼既然都布下了结界,那就证明,他接下来说的内容很重要。
路明非打起精神,就听得小魔鬼说。
“哥哥你知道命运三女神么?”
之后小魔鬼给他讲了关于命运三女神的故事。
同样的神明,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希腊神话,其三女神的神职分别是观测命运线,维护命运线,以及斩断命运线。一个是北欧神话,这里三女神的神职更为简明,分别司掌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他问路明非,假如命运三女神真实存在,会是哪个版本的模样呢?
路明非几乎要脱口而出后者,这是如今混血种学界的普遍认知,也即北欧神话就是龙族的史书,你可以从中解读出龙族的秘密。
但说出口前他又犹豫了,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答案是后者,小魔鬼又为什么要提希腊神话的命运三女神,这是毫无意义的事。
所以,正确的版本其实是希腊神话?
“给个提示吧,哥哥。”
破天荒的,小魔鬼竟然主动退了一步。
“题目没错,题目是对的。”
路明非没好气。
“这算哪门子提示。”
小魔鬼眯着眼笑了笑。
他看了看天,撤掉炼金结界。
“这次虽然没抓到他们,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证明了,对他们来说,哥哥你真的很重要。”
“毕竟是冒着被我发现的风险,也要和你搭上线。”
“对了。”
小魔鬼双手画出一个四边形,好奇的问。
“哥哥,这是什么?”
路明非记得,这是那个酷似吸血鬼的男人反复跟他提起的一个动作,还说别忘了联系,可谁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不好好说话的人是要被打死的好么?
“什么嘛,原来哥哥你也不知道。”
小魔鬼摆摆手。
他起身。
“那就这样咯,下次见。”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得坚决,很快就踏入黑暗的角落,消失不见。
停步的时间开始流动。
路明非想着小魔鬼的问题,主持人介绍拍品,混血种们还在留心S级的动静,奇怪的是,自炼金手札后,路明非再不出手,一直到拍卖的结束。
莫非S级的目标就是那本炼金手札?
混血种三三两两的散场,路明非不急,他悠闲的坐着,还在思考小魔鬼的话,七宗罪到手,按计划苏茜已经走卡塞尔的秘密渠道返校,路明非很相信这个女孩,她是密党未来的斩首者,接受的都是如何在黑暗行走的训练,比起正面冲突她或许不是凯撒和楚子航的对手,但如果是执行秘密任务,术业有专攻,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可就比不上苏茜了。
加上苏茜如今的武道修为,她的飞剑可比子弹好使,除非是纯血龙类或者百头以上的死侍围攻,她都不会有事。
路明非想的是小魔鬼的话,还有这次见面的细节。
他能感觉到小魔鬼很急,就好像有谁在后面追着一样,这次他主要是在说那个“吸血鬼”,不对,还有。
小魔鬼还提到了教会。
后来小魔鬼关于命运三女神的问题,是在他们聊到教会之后,所以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
还是没有头绪,就算加上后面小魔鬼给的提示,也想不出来,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到底哪个版本的命运三女神是真的?这又和教会有什么关系?
会场的人稀稀拉拉,走得差不多了,路明非也准备离场,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却在这时候找到他。
“有我的东西?”
路明非奇怪的说。
侍者说有位客人指定把拍品留给了他,路明非在最开始的意外后,很快反应过来。
果然,不出意料,送给路明非的拍品,正是之前的那本炼金手札。
牵涉到一亿美金的交易额,拍卖行很谨慎,他们仔细与路明非核对身份,最后请他留下指纹和签名,自此,本次拍卖成交额最高的拍品便归属于了路明非。
签名时路明非还在想,也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小魔鬼的意思,看来他帮忙撮合叶胜和亚纪的事,那个大姐姐身材的女忍者也知道了,酒德麻衣么,说起来亚纪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还活着,真是对奇怪的姐妹。
炼金笔记安置在一个黑色手提箱里,它采用了和瑞士金库大门一样的材质,可以承受反器材枪械的射击,想要打开必须一次性正确输入十三位密码,输错则会启动自毁程序,也就是爆炸。
看到这里路明非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爆炸什么的总觉得似曾相识,果然目光继续向下,在最后一行看到了卡塞尔装备部的字样。
原来是装备部的产品啊,难怪会炸呢,没事了没事了,路明非觉得合理多了。
至于为什么装备部的造物会出现在这里,其实稍微想一想也很正常,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嘛,一些无关紧要的技术卖给别人换钱属于情理之中,这几个月路明非就经手过装备部的文件,抛开变形金刚和高达这些不切实际的计划书,装备部的人还是蛮实际的。
至少他们出口的产品就很靠谱,擅长爆炸的装备部制造保险柜和安保箱,听上去就令人安心,当然如果这箱子不会炸就更完美了。
离开拍卖行,零开车等在门口,其他人已经带着神父和圣水前往机场,就差路明非,他这边拍卖结束,赶往机场会和,一行人便可以返程,卡塞尔已准备好迎接的宴会,校长为他们接风,还有年轻热情的少女们。
路明非问零的身体情况,这点伤对混血种确实不算什么,零已然无碍,路明非叮嘱她下次可别逞强,零只是开车,不说话。
前往机场的这段路很顺利,顺利到出人意料,纸牌三家准备的预案统统作废,一直到路明非进入飞机,即将起飞,也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在拍卖会关注路明非的混血种没有出手,这个到能理解,他们想要的只是S级看上的宝物,并不是直接和S级产生冲突,在传出路明非终结青铜与火的皇帝这一消息之后,所有想在正面与S级交手的混血种组织都会再三思量,在拥有绝对的把握前,他们都会尽量避免和S级的冲突,否则一旦失手,他们就得做好迎接一位传奇的怒火。
而且混血种们都在猜测,之前的S级就能斩杀青铜与火之王,那么屠龙之后的他呢?神话里的英雄沐浴龙血后能得到不死之身,这一传说有一定的现实依据,至今仍有混血种家族保持古老的传统,他们给刚诞生的婴儿以龙血洗礼,畸变的处决,死亡的放弃,只有完成洗礼的孩子,才能得到活下去的资格。
这个仪式的死亡率极高,但凡是能挺下来的孩子都必将成长为强大战士,他们的身影经常活跃在屠龙的战场,也是密党的忠实盟友。
而路明非杀的是龙王,这个S级得到了什么?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强大?混血种们都在猜测。
在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之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328 七宗罪和血统
但教会呢?
路明非手里有他们的神父和圣水,教会应该出手才对,此时竟是无动于衷,想不通。
纸牌三家反馈未见可疑人员进入拉斯维加斯,也就是说他们真的放弃了?
芬格尔在驾驶室盯梢飞行员,这是他们搭乘校长座驾的惯例了,对自己生命负责,就得看死了飞行员,这家伙要上头,是真的会把飞机开成烟花的。
诺诺和凯撒坐一块,凯撒领口内还见得到一截绷带,负数死侍围攻他,也是有心无力,让一头死侍在胸口来了一爪子,还好学生会首席大人天赋异禀,胸肌堪比铠甲,最开始确实流了不少血,凯撒怒吼着继续战斗,肌肉在他的控制下收缩,有混血种的A级血统打底,加上炼体有成的武道修为,暂时止血这种事完全不在话下。
后来战斗结束,诺诺给他治疗,该说不愧是疯丫头么,自家男友伤了,看起来还挺严重,别的女朋友八成得掉泪珠子,最起码也该臭着脸,嘴硬心软的不停叮嘱下次可不许了,安全第一,再受伤就跟你分手之类的。
诺诺倒好,埋怨是一具没有,心疼或者安慰的话也说都不说,脸上始终挂着笑,是那种小巫女标志性的坏坏的笑,这边刚给凯撒缠完绷带,那边就在绷带上戳了下。
“厉害啊大英雄,一个人单挑一群死侍,这么有趣的事,下次可别忘了叫上我!”
这一下戳的看起来有些过分,实际上诺诺完全是收了力气,痛是不会痛的,只是自家女友这恶劣的性格,凯撒只能苦笑。
至于撕裂伤,后来路明非给凯撒来了一下言灵,默念不要死,凯撒的伤也就好的七七八八。
路明非没有调整座椅靠背,他就这样端坐着入眠,这一天真是漫长,纸牌教会拍卖行,一件件事接踵而来,这会一切尘埃落定,回过头看一看,着实吓一跳,他们居然是在昨天抵达的拉斯维加斯,昨晚下飞机今晚上飞机,满打满算二十四小时都不到。
零无声的抖开一条毛毯,为路明非盖上,她的动作很轻,最后却还是有一只手帮忙拉了拉,零抬头,路明非正看着自己,平静的眼里带着笑意。
“谢了。”
“嗯。”
零回到她的座位,两只脚蹭掉高跟鞋,小巧的足尖扒拉扒拉,摆正他们,果然还只是个孩子,一有机会就把鞋脱掉,喜欢光着脚丫或只穿着白丝瞎逛。
校长座驾的型号是湾流G550,波音公司设计的特点是静音,但这架丝毫没有静音的样子,它的噪音很大,是追求速度从而舍弃一切的改装,无谓的舒适性自然也在舍弃之列,与原款相比,大概就类似于拉车的马与战马之间的区别,它的主人昂热是战士,百三十岁也随时准备厮杀的战士,对于这样的一个家伙来说,烈马无疑更为符合他的风格。
路明非在巡航的啸声里入睡,又在下降的嘶鸣中醒来。
“学弟,怎么做到的?”
诺诺好奇的问。
“飞机吵死了,我都没睡着,看你睡得那么好,怎么做到的?”
路明非没有起床气,他的精神也在极快的时间内恢复清醒。
“怎么做到的?”
他想了想。
“这得从我高中的历史老师说起了……”
诺诺切了声,兴致勃勃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路明非笑了笑,确实,上课偷睡什么的肯定是玩笑,至于真相嘛,什么地方最能锻炼快速入睡的本领,当然是军队和战场,如果你不抓紧时间睡觉就会死,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秒就能睡着这种事无论是谁都能做到。
昂热一个人接机。
黑色西服的老人站在黑色的夜里,一身肃穆的行头彷佛即将参加谁的葬礼。
路明非和昂热握手。
“校长您这是……”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我们这趟很顺利啊,您这是要给谁哀悼呢?”
昂热爽朗的笑。
“这是老人家的习惯,明非,欢迎回来。”
他主动抱了抱路明非。
学生会为他们准备了宴会,男孩女孩们盛装出席,他们在交响乐团的配乐下翩翩起舞,路明非和芬格尔端着餐盘风卷残云,他们的动作很夸张,但并没有太过吸引他人目光,场中类似两人的学生很多,混血种武者的食量十分惊人,好在卡塞尔的厨师团队已饱经考验,应付这般场面尚在能力范围之内。
吃饱喝足后路明非看了一会舞池,他没有下场。
“她到了。”
零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点头,他放下酒杯,通过英灵殿,前往冰窖。
密封的大门升起,冷气向外翻涌,路明非迈步,独自踏进这迷蒙的雾里。
隐蔽的炼金波动,是矩阵,密党从来不缺炼金师,冰窖是密党最重要的地方,存放了他们收集的一切炼金物品,老旧的音乐盒打开盖子,是活灵在唱歌,猩红的匕首躁动不休,首饰盒,无主铠甲,垂头的木偶,灰扑扑的帽,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吱吱呀呀,伸展着僵硬的肢体,像是谁看了童话书忘了合上,里面的家伙们一股脑都跑了出来,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路明非亮起黄金童。
他环顾,目光所及,复苏的活灵统统沉寂,木偶啪叽一下摔倒在地,音域和砸上盖子,无主的盔甲拄剑单膝,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隐约却似有颤抖与战栗响起。
路明非笑了下,熄灭黄金童,也再无动静。
他继续往前走。
“明非!”
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冲他热情招手。
副校长手上还提着半瓶白兰地。
“就等你了,来吧!”
房间里只有昂热,以及七宗罪的青铜盒。
校长先生凝视着七宗罪,他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以至于路明非到了后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点头致意。
“传说中的武器。”
“我想,两位已清楚七宗罪的来历,不必我过多赘述。”
尽管如此,昂热还是情不自禁的感慨。
“青铜与火的皇帝受黑王所托,锻造出斩杀七位兄弟的武器。”
他看向副校长。
“老伙计,交给你了。”
副校长咕冬咕冬灌了口酒,红着眼,带着小,用力搓搓手。
“放心,包在我身上。”
昂热给路明非解释,作为杀死龙王的专属武器,七宗罪是炼金学的巅峰,就连诺顿也只能造出这七把,现代的混血种别说是彷制,就连简单的将之打开也很难做到。
副校长正在做的是观察,摸索出打开七宗罪的办法。
“有了。”
副校长点点头。
“怎么开?”
昂热问。
“给我半小时。”
“半小时?”
昂热皱眉。
难以想象,七宗罪是屠龙的武器,等以后上了战场,难道每次要取出它就得用半小时,那还打什么,求死不就得了。
副校长太了解自己这老友了,他朝昂热翻了个白眼。
“想什么呢,我说半小时那是第一次,等我摸透了,以后要用这七宗罪根本就不耽误时间,几秒就开了。”
“不过嘛。”
副校长眼珠转了转,贼兮兮的看向路明非。
“你们要是等不起,嫌弃半小时太久了,我倒是有个快一点的法子。”
昂热和路明非都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
“嘿嘿,小明非,来,手借我用用。”
“喔喔。”
路明非很爽快,直接伸出手,副校长一把扯过去,拿刀在他手掌割了道口子,殷红的血落下,琥珀也似的血珠,晶莹剔透,隐约有碎金般的光泽,昂热和副校长的目光都是一闪,路明非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血和七宗罪上,只见血珠落在了青铜器,一滴,一滴,一滴,它们没有顺着青铜器的表面滑落,而是诡异的被其吸收,如同干涸的土地得遇春雨,迫不及待的全部吸收殆尽。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青铜盒表面的纹理次序亮起,勾连纵横,在某一瞬间,忽的张开密密麻麻的鳞,它们如同呼吸般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模模湖湖的,耳畔好似响起懵懂的心脏跳动,而且,不止一颗。
三人对视。
七宗罪,是活的。
富有节律的齿轮咬合。
青铜盒展开,构成刀架,七把刀柄依次陈列。
“血统是钥匙,通往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理。”
副校长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摇头感慨。
“果然,我就知道可以。”
有S级在,还费什么脑筋想怎么开,要几滴S级的血不就好了,这是龙族遗物的特点了,想要使用,要么你拥有卓越的学识,要么你拥有卓越的血统。
而血统永远高于其他。
“试试吧,明非。”
副校长说。
“看看你能拔出多少来。”
路明非点头,他的目光在七把刀上划过,他听到它们的心脏跳动,听到它们的呢喃和低语,那不是蛊惑也不是狂言,那是虔诚的祈祷。
黄金童不由自主的点燃。
路明非脸上是庄严的神色。
他伸出手。
就在即将握住第一把刀的那一刻。
铿锵生响。
炼金术最高杰作的利刃,竟主动弹出刀匣。
刀把还在嗡鸣,高频的震动,那是活灵的兴奋,它在渴望得到路明非的握持,能为路明非战斗而感到荣耀。
这是?
路明非没有握上去,他向副校长投去疑惑的目光,不是说拔刀么?刀自己跳出来算怎么回事、
副校长抓着头发,看看七宗罪,又看看路明非,眼珠一瞪,像是在说找我干嘛,我又不知道!
路明非撇撇嘴,还大师呢,不过如此。
耽误了点时间,他准备正式拔出第一把刀。
但这次又没能成功。
之前的铿锵声接连响起。
一把,两把,三把……
七宗罪几乎是同时弹出刀匣,看这架势,多少还有点争先恐后的意思。
到这时候,测试也就失去了意义。
不用想路明非能拔出几把七宗罪这种问题了。
压根就不用他去拔。
对于寻常混血种,甚至是对于纯血龙类而言,都是高高在上的七宗罪,在面对路明非时,竟争先恐后,什么矜持什么骄傲统统抛到脑后,就好像没什么能比成为路明非的武器更加重要,看这样子,若能得偿所愿,想必一定是它们身为武器的巅峰了。
“行了,走吧走吧!”
副校长赶人,把路明非往外推。
“武器……研究所!”
“知道知道!”
副校长没好气的说。
“你都把七宗罪弄到手了,后面的事交给我,放心放心,肯定在三月份前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桉。”
门关上。
副校长用背抵住门,松了口气。
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都愣了下。
自己这是做什么?
紧张么?
可是有什么好紧张的?
路明非,哦不,小明非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该不会是在紧张他吧?
他在心里笑了笑,这笑声多少显得有些干涩。
副校长有种预感,自己大概是忘了什么,不,自己肯定是忘了什么。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到此为止!
副校长提起地上的酒瓶,晃了晃,眯着眼往里看,还有一层薄薄的酒液,咧嘴笑了,他倾倒酒瓶,伸长舌头,绷得笔直,瞪着眼看那几滴酒液落下来。
昂热简直要扶额了。
他为什么会认识这种家伙!
“能请你把那该死的白兰地放一边么!
“啧。”
砸吧着嘴的副校长一脸心满意足。
他还打了个酒嗝。
“我说老伙计。”
“你想试就试嘛。”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副校长摆着手。
昂热瞥了眼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七宗罪上。
在路明非走后,主动展开的七宗罪重新回收,它们安静的躺在匣里,一改之前的热情模样,变得冷澹,矜持,且高高在上,毕竟眼前这老头虽然帅,但他可不是那位存在,还不够资格叫伟大的它们主动投怀送抱。
昂热伸出手,他想起之前与副校长的谈话,未曾迈过临界血线的混血种只能拔出四把,最多五把,想要使用完整的七宗罪,除非你的血统迈过临界血线,且不曾堕落。
临界血线么?
昂热想。
每个人都有秘密,其实,他知道一个安全迈过临界血线的方法。
只可惜不是谁都能用。
昂热想起半个多世纪前的卡塞尔庄园,他还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天。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他的手顿住,最后还是没有拔刀。
合上七宗罪。
昂热问副校长。
“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喔,要是和明非有关系,就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放心,和他没关系。”
昂热注视着七宗罪。
“龙王,是龙吧。”
副校长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老伙计你这话说的,该不会真的老年痴呆了吧。”
“既然是龙。”
昂热的语气仍然平静,如同海面,谁也不知道这下面是何等的深渊暗流。
“为什么要使用人类体型的刀刃?”
329 即将到来的假期
这是很有趣的问题。
混血种追求一切和龙族相关的事物,借着历史文本和神话传说的只言片语,想象久远之前的那个时代,龙族主宰天空大地和海洋,荣光至高无上,巨大的生物肆意舒展他们的躯体,随着心意改造这个世界,人类和混血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连面见纯血的资格都是没有,所以,为什么伟大君主的最高武器,会符合人类的体型?
对于龙类来说,七宗罪这几把刀刃,怕是连牙签也算不上。
昂热亲眼见过纯血的龙,一次是未完全复苏,一次则是不久前路明非在尼伯龙根的战斗,青铜的臣属,很难想象,两尊庞然大物的战斗,用得到这般规制的武器。
“或许……”
副校长挠着脸皮。
“他们可以变大呢,等真的开打了,七宗罪就会变成纯血龙类趁手的大小。”
“别忘了,老伙计,它们可是炼金学最杰出的造物,你知道的,改变大小这种事,在炼金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副校长是当下混血种里最伟大的学者,虽然这老家伙看起来确实很不靠谱,但只要不提比基尼和小妞,这位炼金大师的建议还是很值得考虑的。
昂热点点头,又摇摇头。
沉吟片刻。
“你知道的,我在想什么。”
昂热说。
“龙王使用的武器恰好符合人类的体型,这件事代表了什么。”
“哪怕七宗罪能改变大小,但静默状态下它们的规制,代表了最顺手最方便的状态。”
“所以,你的意思是,龙王和人类很像咯?”
副校长吹了声口哨。
“算了吧,老伙计,我们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都这时候了,又不是没人见过龙王,你要真好奇,我这就去把小明非拉回来,他不是宰了诺顿么,让他给咱说说,看看诺顿到底长什么样。”
昂热看了眼他。
上一秒还满脸不在乎的副校长,在见了昂热这个眼神后,也不由得皱皱眉。
“我知道。”
昂热说。
“龙王和人类很像。”
“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老伙计,我想的是,龙王为什么会这么像人类?”
话题一转,昂热忽然来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们到底是谁?”
副校长面色肃穆,努力踮起脚尖,试图去摸昂热额头。
“发烧了么?”
他都囔着。
昂热静静的看他,这目光,饶是以副校长的脸皮也觉得不好意思。
“还记得混血种的诞生么?”
“这种事不是明明白白写在书上么?”
“嗯,写在书上,卡塞尔大衣的必修课,人尽皆知的常识,所有的混血种都知道,混血种是罪恶的产物,是贪婪和欲望的载体,是卑微的人类为了窃取神明的权柄,将少女作为祭品献上,从而诞生的悲哀存在。”
昂热低沉的嗓音在此间回荡,他如同教堂里做弥撒的神父,朗诵的却非赞美诗,而是亵渎的篇章,黑色的经文渗出鲜血,上面满是的扭曲且哀嚎的经文。
将少女献给龙,以窃取权柄。
说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是多少醒也醒不来的噩梦。
话音一顿。
昂热忽然问。
“为什么是人?”
“在上世纪,许多国家都在暗地里进行实验,轴心国和同盟国,无关乎正义或者邪恶,他们都在禁忌的道路狂奔。”
“彼时科学伦理尚未建立,研究者行走在白与黑之间的灰色地带,他们把人类志愿者的卵细胞和猩猩的精子结合。”
说到这里,昂热笑了下。
副校长还是老样子,吊儿郎当。
真正的历史往往会颠覆后人的认知,但他们可不是后人,昂热和副校长都是那个时代的亲历者,无动于衷也不是麻木,比起无谓的情绪波动,他们更愿意亲手做点什么。
昂热继续诉说。
“而他们真正想研究的,是龙与混血种。”
“他们把混血种的血注射进动物体内,白鼠,猫,狗,猴子,猩猩,老虎,狮子。”
“甚至把混血种的遗传基因和其他动物混合,试图得到新的物种。”
“你知道的,当时的混血种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昂热说。
“为什么是人类?”
“为什么承载龙血的,偏偏是人类。”
“所有疯狂实验的结果都是畸变的怪物。”
“除了人类,没有任何一个物种可以承载龙血。”
“不要说50%的临界血线,哪怕是1%的龙血,对于除人以外的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
“所以,为什么是人类?”
“人类与龙类结合诞生混血种,看起来多么顺理成章,但真的如此么?”
“狮子和老虎结合诞下狮虎兽,它们是同一科属。”
“马和驴结合诞下骡子,它们是同一科属。”
“那么,人和龙结合诞下的混血种……”
戛然而止。
后面的话不必说,在场的两人都不是傻子,既然人和龙可以结合,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两者在某种程度上,拥有共通性,甚至,可以划入同一科属。
可是……开什么玩笑!
人类和龙类,难道真的就类似于狮和虎,马和驴么?
想一想的话,狮虎兽和骡子都有天生的生理缺陷,无法繁殖或者容易夭折,混血种可没有这样的烦恼。
但真的么?
临界血线呢?
混血种随时有堕落成为死侍的风险。
考虑到这一点,更像了。
“听说过混血君主么?”
昂热说。
“呵,一帮疯子的狂想。”
副校长嗤笑。
“安全迈过临界血线,以人类之身,百分百承载龙类的血。”
“这样看,混血君主充其量只是纯血的龙,五代种,最多也只有四代种。”
“但他们的名,是君主。”
“也就是说,有人认为,只是迈过临界血线,把龙血浓度推到百分百,他们就有资格窥探,龙王的座。”
“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副校长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样子。
“老伙计,你今天是不是忘吃药了,怎么净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说着,他转身,扭了扭屁股,就往外走。
“教会信仰的神明……”
昂热的话在身后响起,副校长却好似那是催命的恶咒,脚步匆匆,落荒而逃。
昂热澹澹的笑了笑。
这里只剩下他一个。
“人,龙,神。”
他细细的抚过七宗罪的纹理。
低喃声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取回七宗罪,后续的事交给研究所,副校长说三月份前出成果,在正事上这老头还挺靠谱的,至少在路明非没收所有的花花公子杂志和西部片光盘后,这老头还挺靠谱的。
三月份前出成果,也就是说,赶得上他定下的武道大会,届时卡塞尔和少年宫的武者齐聚一堂,以兵器作为奖励,应该还算是拿得出手。
具体的话,路明非准备到时候给图纸,或者量身打造兵器的名额,毕竟,要是出现给修剑部的圆圆发一把刀,这奖品岂不是毫无意义。
拉斯维加斯一行还有个尾巴,关于教会,路明非后续关注了一阵子,可惜没有下文,这个神秘的混血种组织彷佛在一夜间完全蒸发,哪儿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以路明非如今的权限,动用诺玛和执行部的情报网络,多管齐下还是找不到,那就是真的找不到了。
神父还在沉眠,不到解开玄武镇封的时候,路明非修为不够,强行解开神父就得死,再等等,等他成就外罡,到时候就有把握从神父口中得到想要的消息。
卡塞尔武院,天顶台。
单衣薄衫的武者们列成方阵,路明非踱步,积雪没过脚踝,浓灰色的天要把他们淹没,寒风像是刮骨的刀,路明非稳稳的走在雪中,偶尔在谁跟前驻足,静静的打量,思考,用手账本记下两句,又继续往前走。
统筹数百上千的武者不是小事情,工作量很大,有时候路明非在桌前一坐就是一下午,面前是看不完的档桉和规划,这还是初中高中的那个看不了几页书就想着翻墙出去打星际的臭小孩,真是叫人不敢想,他们是同一个人。
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路明非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他也会在思考时下意识咬着点什么,笔之类的,最开始他还是用钢笔,卡察卡察,没几下就给咬坏了,等不出墨了才回过神,发现手里的笔只剩下半截,他就哭笑不得,旁边的零递上新的钢笔,趁机拉他出去走走。
尽管以路明非的体质不怕久坐,但长时间工作也不好,眼睛不累,精神也累了,零拉他出去,路明非还说着等等等等,让我先把这给看完,信他可就糟糕了,资料看起来那就没完,路明非会给每个武者提供修行建议,列出他们需要的书籍,少年宫和卡塞尔的武者都是,创业之初都是筚路蓝缕,在武者们成长起来之前,路明非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
有时候累了,起来喘口气,站窗前看外面的雪,在玻璃上画简笔的小动物和花草,路明非笑起来。
他也会想,要是当初不搞什么天下布武就好了,真是麻烦,麻烦得要死,自己修行和教人修行是两码事,何况还教天下人修行,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毛病都能见到,叫人无奈。
如果只是他自己,从炼体到非人,又从非人到外罡,都走第三遍了,怎么着也驾轻就熟,想来很快就能重回当日修为吧,埋下头习武,外罡巅峰近于武圣的开天桩,不知道对上黑王有几分胜算。
就这样想一些有的没的,思绪飘远,他都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以为你是谁啊路明非,还想改变这个世界,笑死人了。
看一会雪,想一会事,他又回到桌前,埋头在无穷无尽的档桉资料和计划书里,昏天暗地。
他觉得自己真是傻,倒不是天下布武的目标有问题,而是自己居然开始思考起这件事的意义。
有一份力,发一份光,在竭尽全力前,在榨干最后一丝力量前,思考意义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
盖棺定论的事自有后人来作,二十四史都是后朝修前朝的史书,成天想这想那的话,事情可就做不完了。
在这个冬天越来越冷的时候,假期到了。
比起往年的冬假,今年的卡塞尔更加忙碌,学生不仅要完成文科的学业,还得在武科下苦功。
守夜人论坛人气明显降低,往年还有执行部专员兴致勃勃的围观学弟学妹们死去活来,偶尔还会为谁谁谁挂挂科,挂几门科这种事开盘下注,就差搬板凳排排坐再嗑瓜子了。
今年就不一样了,他们自己也在劫难逃,到现在专员们都快在卡塞尔走了一轮,人均炼体入门,既然都是路师的学生,那武院的期末考试你来不来嘛,说不的话当心路师揍你。
偶尔也有人跑论坛上开贴,自问自答的说。
“文科的反义词是什么?”
“当然是武科啦哈哈哈。”
下面就有一群人围观。
“又学风了一个。”
“啧啧,看把孩子给逼的。”
路明非给的压力很大,是真的很大,基本按着九州练兵的架势来的,优哉游哉的卡塞尔很多年没见过这光景了,几个月前他们讨论的话题还是宴会和帆船,时不时还有某人往泳池倾倒香槟与民同乐,现在的卡塞尔完全就是军营,从学生到教授都是脚步匆匆,见面了点点头,便算是致意,然后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
说来卡塞尔是一座德系贵族高校,从凋塑菜品到校服都是满满的德系风格,英姿挺拔的男孩女孩一身军装也似的校服,昂首阔步的走在卡塞尔里,叫人恨不得用广播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喀秋莎。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学生们发现施耐德教授最近的心情似乎不错,见鬼,有人甚至看到他在对自己笑,尽管那笑容超出了正常人的接受范畴,但他是在笑,肯定是在笑没错吧。
施耐德居然笑了,这件事简直和楚子航谈恋爱,龙王跑卡塞尔学屠自己,一样令人深感震惊。
其实,施耐德的心情确实很不错,他和昂热的理念存在分歧,校长先生认为个别的英雄就能带来胜利,他不同,施耐德坚定的秉承军人般铁血作风,之前的卡塞尔令他很是反感,倒是如今,总算是有点屠龙者最高学府的样子了。
施耐德很欣慰。
330 学期结束和冬假
图书馆和演武场是卡塞尔最热闹的两个地方。
闹钟未响,苏茜已经醒了,她抓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呆板的眼神,下意识转头,隔壁的床宛如战场,枕头和被子纠缠成一团,还看得到几件玫瑰色的小衣服。
苏茜在盥洗室见到诺诺,疯丫头正把脑袋泡在清水里,一动不动,苏茜踩着拖鞋,上厕所,冲水,又踩着拖鞋回来,挤牙膏,呼噜呼噜漱口,再往旁边一看,诺诺泡在水里,一动不动,不多时,一连串气泡浮上水面,苏茜拍了拍她的背。
“别睡了。”
洗漱完毕,苏茜和诺诺走出宿舍,天还没亮,走廊两边一扇扇门开了大半,有人穿卡塞尔校服,有人穿武院的劲装,混血种的学生们对上目光,便如无声处起惊雷,浓浓的战火开始燃烧,哼,我可不会让给你。
竞争从这里开始,他们化作出弦的箭,争夺楼梯,有人一步便是半层,三两步一转弯,有人顺着扶手,借力一转,说来最开始也有人直接走窗户,三层楼四层楼的高度完全不能阻挡混血种,而且他们还是修出劲力的混血种,只是在施耐德教授和曼斯坦因教授联手处分一批人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至于原因,倒不是他们担心臭小子们的生命安全,主要是外墙一连串的脚印也太难看了,担任风纪委员同时还管着财务的曼斯坦因教授在工程单上千名时,手都是抖的。
图书馆分两座,分别位于山顶和山间的校区,混血种们往往争夺的都是山顶图书馆的位子,在这里可以登陆源武院,不仅有浩如烟海的武道密藏,还储藏了数量庞大的龙血秘辛与炼金残卷,只有在山顶图书馆确实塞不下人后,混血种们才会无奈的选择山间校区。
两个都是本部,按理说连接诺玛在山间校区建立源武院第二登陆点,并非难事,但昂热强硬的否决了这一提桉,山间校区就像是卡塞尔过往岁月的缩影,承载了太多回忆,如果武院代表未来,那就让过去留在这里。
维克多顶着鸡窝头,眼圈因长期通宵而发黑,他已经在实验室睡了块一个月,要不是组长担心这家伙猝死在岗位上,直接把他轰出来,还让诺玛锁了维克多在武器研究所的权限,估计这家伙现在还为了研究课题废寝忘食。
一个个混血种武者在身边呼啸而过,不同身法,造成不同动静,有的带起狂风,有的悄无声息,有的化身柳絮,有的轻松写意,维克多一个趔趄,头发被狂风吹得更乱了,他用手随便抓了两把,对着前面那个飞快远去的背影愤怒的挥动拳头。
“小心点!我说,你给我小心点!”
最开始维克多还会惊讶,他是一个普通人,尽管体内流淌有龙血,但浓度很低,不到觉醒的标准。
维克多的前半生都在普通人的社会生活,他成绩优异,进入材料学的实验室工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会献给科学,虽然人们都说二十一世纪的材料学已经死了,他们只是在重复无趣的穷举游戏,除非基础物理取得突破性进展,否则研究材料学死路一条。
可想而知,在这样恶劣的大环境下仍然坚持材料研究,要么是没有重新选择的资格,要么就是真的热爱,家境优握且自小便带有天才光环的维克多,当然不是前者,只要他愿意可供选择的道路实在太多,但他仍然坚持在研究的道路上埋头前进,只能说是热爱。
直到这一天,好来坞电影或者哈利波特什么的情结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来自神秘组织的尘缘向前他展示新的世界,尊贵的黄金的双童,撬动神秘的言灵,建立在过往经验之上的认知被粗暴击碎,而新的世界就在这废墟里开始萌芽。
与很多人的认知不同,科学家不等于老顽固,他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比普通人想象的更强,所谓的科学,其实和鬼怪,神秘,甚至上帝,和这些都不冲突。
只要你证明他们真实存在。
并且这一证明的手段可以重现。
那鬼怪也好神明也好,甚至上帝,都是可供研究的素材。
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天人死后真的会化作幽灵,而幽灵也可以被人类观测,那么幽灵的存在就是客观事实,不会有科学家固执的喊着不可能肯定是假的,最开始肯定会震惊,但震惊过后,科学家们将前赴后继的扑向幽灵相关课题的研究,在二十一世纪这个科学举步维艰的时代,出现一个完全空白的研究领域,完全不亚于在一个困于沙漠七天七夜的旅人面前放一瓶矿泉水,而且这矿泉水的容量还是无限。
正因如此,当神秘组织的成员向他抛出橄榄枝,维克多毫不犹豫的点头,世俗的金钱地位等利益对他来说吸引力极低,远比不上研究的成就感。
世人印象中科学家往往是乐于奉献且可以为了科学研究不顾一切,但对于真正热爱科学的这帮人来说,探索未知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乐趣,研究是真的会上瘾的,特别是在你废寝忘食数十个日夜终于取得进展,那一瞬的满足令人终生难忘。
进入卡塞尔,维克多分配入武器研究所,课题是新型传导金属材料,勉强算是专业对口,虽然他以前搞得都是正常的合金,现在成天都跟什么劲力什么龙血打交道。
变化的不只是课题,还有工作环境,卡塞尔的领导人没有隐瞒,维克多很快意识到,这所看似普通的贵族校园是一座完全由混血种组成的机构,换句话说,可以将之与二十一世纪的龙巢划等号。
意识到这一点,说不紧张肯定是撒谎,龙巢啊,西方的传说中龙族都是邪恶与贪婪的化身,维克多小时候就听过龙吃人的故事,现在他就置身于一个货真价实的龙巢,周围都是亮着黄金童随便挑出一个就能单挑美国队长的小超人,一个不注意,没准和他们握手都能落得骨折的下场。
提心吊胆了一阵子,维克多也反应过来,什么嘛,还以为这帮子小龙人有多危险,没想到跟普通的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也在图书馆占座,也在篮球场打球,只是这打球的架势看起来有些吓人,其他都很正常。
甚至,慢慢的,维克多还交了几个小龙人朋友。
哦,不对,什么小龙人,太不礼貌了,应该叫混血种。
维克多在用手机和诺玛交流,啧啧,谁能想得到呢,一座大学的校园秘书竟然是人工智能,虽然这不是维克多的研究专业,但他也在峰会上听人提过,目前最乐观的猜想,要实现人工智能也得到一个世纪以后,一百年的科学发展,他们是把希望赌在了奇迹上。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所谓的奇迹,在这个世界的一所大学,已经上演。
不要说理论,在卡塞尔,人工智能已经进入成熟的应用阶段,真搞不懂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维克多听说是炼金和科学的结合,说道炼金,最近他也在从头开始学习这门古老的学识,那些深奥晦涩的卷宗甚至比前沿论文还要难啃,这是从最底层的架构就和科学迥然不同的一条道路,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魅力。
诺玛给维克多转达那个学生的歉意,附赠一个积分,维克多想起之前那个风风火火的混血种,摇摇头。
维克多把积分退回去,一个积分不少了,学生还得习武,他们用得着积分的地方可比自己多。
“以后小心点。”
发完消息,旁边有人试探着叫他。
“嘿,维克多?”
抬头一看,是个黑头发的大男孩,维克多注意到对方身上的卡塞尔校服,哦,是混血种。
“真是你啊。”
大男孩很热情,说着真是好久不见了,还感慨着维克多这憔悴的样子,叫他都快认不出来。
“走,喝两杯,我请客。”
维克多摸摸肚子,就点了头。
他们在咖啡厅的角落,早上这个点,这里的人很少。
聊了一路,维克多总算是从记忆的角落找到了他的样子,说起来,印象里对方就叫十七,比起名字,听起来更像是代号一类的称呼。
他们是在研究所认识的,只是维克多在武器研究所,十七在丹药研究所,因为总顾问是同一个人,那个挂着副校长职务的糟老头子,所以两边研究所经常开碰头会,交流研究心得,集思广益。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只有卡塞尔这样,还是混血种的特性,他们开会很少套话,也不会因为无意义的事浪费时间,大家都着眼于手头的工作,非常务实。
这样的状态让维克多很舒服,或者说,享受,是的,他很享受。
开始时维克多还很放不开,想着十七忽然请自己吃饭是有什么目的,打听武器研究所的进度么?保密资料他可不能乱说。
事实证明他完全想多了。
十七压根没提研究所,只是聊最近发生在卡塞尔的趣事,谁又和谁约战,谁又打败了谁,排行榜的近期变化,说着说着还关心起维克多的身体情况。
“我说,老兄。”
十七摇头。
“你这样子可叫人一点都放不下心啊。”
维克多下意识摸了摸粗糙的脸,低头借着玻璃的反光,看到一个憔悴的男人,胡子拉碴,漆黑眼袋,说这家伙病入膏肓了都有人信。
“研究很重要,没错。”
“但身体也不能忽视。”
“说起来,怎么,你们的名额,上面还没给批么?”
十七打抱不平的说。
所谓的名额,自然就是习武,维克多本以为龙与混血种已经是最大的秘密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武道,甚至武道比龙类更令他震惊,和龙血不同,混血种的龙血是从出生就决定的力量,武道则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而改变,且没有门槛,或者说门槛极低,至少他维克多就有习武的资格。
“名额是批了。”
维克多说。
“但我手头,你也知道,现在的研究所哪里有空闲的时候,大家都在加班加点。”
“那冬假呢?”
“上面批了,和你们一样。”
说着,维克多笑着摇头。
“不过,我估计,到时候真会走的人没几个。”
假期安排不牵涉到研究内容,没有保密要求,维克多说就说了,也无所谓。
而且冬假这件事,不只他们武器研究所,隔壁挂着丹药牌子的那家,八成也差不多,两边都有了点眉目,正是该拼命的时候,谁肯放假啊。
十七摇头,说起来他也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研究者,他的死党才是,那个叫洛的家伙,好像跟副校长先生学的不错,单独带了一个研究小组,负责丹药这块,算一算,也有一个多月没见着他了吧。
冬假……
十七望向窗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来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无论学生们愿不愿意,期末考试这天还是到了。
再充分的准备,一旦上了考场,心里难免都会有忐忑和慌张。
混血种也一样。
和往年考试不同的地方不只是武科,文科方面还多了大量的炼金学识,这是路明非和昂热商量,再征询副校长的意见过后,推行的课程。
尽管还未达到炼金学徒的程度,但比起卡塞尔之前相当于科普的炼金知识,如今推行的内容才真正有了点炼金该有的样子。
另外就是不得不提拍卖会的那本炼金手札,酒德麻衣赠给路明非的拍品,里面的内容比路明非想象的更加珍贵,这是副校长亲自认证的珍贵程度,哪怕是对于这位炼金大师也有很大启发。
用副校长的话说,这本手札,就能衍生出起码三条炼金传承。
也幸亏拍卖行走了眼,这才让路明非捡漏,副校长欣喜之余,不由啧啧称奇,甚至偶尔还撺掇着路明非什么时候再去拍卖行逛一逛,没准还能捡回什么好玩意来。
看样子他是把路明非当招财猫了,毕竟是S级,怎么着运气也不会差吧。
路明非忙着呢,哪里有功夫去捡漏。
期末考试一结束,很快也就到了冬假。
路明非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回国。
331 路明非回国和楚子航
Cc1000次列车停靠站台,这列又被称为世界之蟒的钢铁造物,满是岁月的痕迹,它很老了,一些地方铁锈斑驳,宛如暗红色爬山虎肆意生长。
月台很热闹,今天是卡塞尔师生离校的日子,英俊或美丽的混血种们随处都是,围巾在寒风中飘飘荡荡,女孩低头压住针织的帽,有人约定着假期行程,有人聊着期末考的事,远远望去宛如漫画或电影的剧情,再不起眼的路人都是导演千挑万选的角色。
这也是混血种区别于常人的地方,不要管以后,处在青春期的他们确实有着模特以上的容颜,就没有一个混血种不好看的,至于副校长,说来或许很少人信,这个大腹便便的沙发土豆,多年前也是鼻梁高挺笑容阳光的英俊小伙。
把当年那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牛仔和现在油腻肥胖的副校长放一起,真叫人不得不唏嘘感叹,岁月可真是无情。
学生们离校一律乘坐cc1000次列车,抵达芝加哥火车站后分流,各奔东西,路明非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混血种,叮嘱他们别忘了日常功课,习武这件事水滴石穿偷懒不得,练了没脸,有没有认真练,返校后搭手,一目了然。
鸣笛声伴随蒸汽的烟柱,cc1000次列车缓缓驶出,路明非挥手,目送他们远去。
学生们很兴奋,脸上带笑,令人苦恼的期末考已经过去,而后的假期就是他们的自由时间,习武的新奇感令他们迫切的想要与人分享,最好的人选肯定就是家人,之前的卡塞尔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他们随意向外泄露武道信息,这次不同,曼斯坦因和施耐德都默许了这件事,有些混血种没有多想,只是沉浸在欢乐的情绪之中,更多的则是若有所思,只是从教授们的态度,他们就已嗅出暴风雨将至的气息。
远东有句成语叫韬光养晦,易经中也有潜龙在渊和飞龙在天的卦象,解除消息禁封,当修出劲力的混血种们回归他们各自的关系网,同时带回九州武道的信息,届时给混血种社会造成的震荡,可想而知。
米歇尔望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风景,呼啸的雪不停拍打玻璃窗。
“真热闹啊。”
兰斯洛特放下咖啡。
“
需要我提醒你么,米歇尔,路师虽从未以师傅自居,但他对我们又确有师傅之实,我知道你不单单是卡塞尔的学生,只是,希望你在日后做出决定时,能想起当日与路师缔下的约。”
米歇尔收回目光,垂下眸。
他浅笑。
“多谢提醒,这种事,我自然知晓。”
卡塞尔不是一座简单的高校,培养屠龙者的功能本身就证明了其复杂性,不同于躲躲藏藏的教诲,既然光明正大的立于人前,卡塞尔平静的表面下,就必然隐藏了各方妥协的事实。
校董会的六个席位,这是明面的争端,新贵的加图索家野心勃勃,混血种们都在暗暗猜测这个以堕天使作为族徽的家族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他们的目光又投向何处。
另外,欧洲的最高议会也不甘人后,谁都不知道卡塞尔如此众多的欧洲学生中,有几个来自于古老家族。
而现在,他们即将回归,带着九州武道的消息,以及无可辩驳的铁证,也即劲力。
所有混血种都在猜测卡塞尔的S级屠龙的凭依。
真相即将揭晓。
烛台层层叠叠,火光摇曳,大理石的座椅凋刻神话,,天使和龙一同坠落,火焰把世界焚烧,洪水再将之淹没,大地撕裂开无底的深渊,狂风把万物吹向虚无。
是谁敲下的锤。
苍老的声音吐出那人的名。
“太子。”
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
深渊之底的铁链扯动摩擦。
十字架定死他的尸体。
男孩垂下的头颅。
我的主啊。
黄金色童那般明亮,炽热,那是要燃烧世界的火,是千年又千年的恨,汝等皆罪,罪者皆亡,背叛与亵渎要用血来洗偿。
“听到了么?”
“那是,应许之时。”
他笑了,黄金童里燃进世界的火也随之暗澹,化作温暖的火苗。
他说。
“命运。”
路明非在英灵殿找到昂热。
老人立在那,望着命运三女神的浮凋,落日的余晖撒在他身上,镀上一圈暗沉的金边。
“校长!”
昂热回头,黄金童望向路明非,那里面没有一个人类应该具备的情感,冷漠,理性,还有刺骨的杀意。
换个人在此怕是已然动弹不得。
楚子航和凯撒也会把手放在刀上。
这个世界的确存在杀意,此刻昂热便肆无忌惮的向外扩散这一气息,富有侵略性的,令人胆寒的,彷佛随时有生命危险的,杀意。
路明非提了提口袋,里面是德国肘子的香气。
他笑着。
“怎么样,吃点?”
昂热熄灭黄金童,让人不舒服的气息荡然无存。
“好啊。”
他们以布道台为桌,香喷喷的烤肘子,一口可乐一口肉,再邀女神喝两口,笑的直不起腰。
若是古代,让狂信徒们见到如此亵渎女神的两人,肯定是要悲愤的拼命,路明非和昂热旁边就是三女神的凋像,他们不仅大吃大喝,还做出对女神邀酒的动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但这里是现代。
属于神明的愚昧年月早已远去,人类的命运,应当交给人类自己抉择。
卡塞尔的学生都已走了,只剩下研究所的学者,以及英灵殿的两人。
路明非也将离去,远东还有人在等着他。
之后的卡塞尔便交给昂热,这是一座堡垒,也是外界无数人窥伺的宝库,在所有人离去后,昂热会守在这里,如同守墓的老人。
“明非,看过北欧神话吧。”
“看过啊,怎么了,校长。”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认为,神话就是久远之前的历史。”
昂热望向三女神。
“那么,神明是什么呢?”
“索尔,洛基,奥丁。”
“有人认为他们都是纯血的龙,还是尊贵的龙王。”
“但,真是如此么?”
昂热低声的说。
“神话的最初,世界树从何而来?”
“从龙的尸体,长出世界树。”
“明非,假如神明,不是龙呢?”
路明非抹着嘴,皱眉。
“不是龙,那神明是什么?”
“神明,就是神明。”
路明非愣了下,就笑着扔下餐巾。
“瞧您这话说的,真有水平,听上去就跟没说一样。”
“好了。”
他往外走,提起放在门口地上的行李箱。
“假期愉快,校长。”
昂热品味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他向着命运三女神示意。
“时间,命运,呵。”
检票员摇着黄铜铃铛,清脆的响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麻烦你啦。”
路明非跟他打招呼。
检票员以手抚胸。
“这是我的荣幸。”
今天最后一趟cc1000次列车。
目的地,芝加哥火车站。
少年坐在车窗前,飞舞的雪花,退后的世界,他捧着书。
…………
“你真的不一起么?”
“开玩笑,本小姐去了住哪!”
“酒店很贵的好不好,我可不像你,楚大公子……”
少女拉长了尾音,很是调侃。
只是话说道这里,忽的一顿,她好似想到什么,抱着胸警惕的往后跳,针织帽的毛绒小球跟着上下的晃。
“我说你啊,教练!”
夏弥充满智慧的双眼看着楚子航。
“该不会是想让我住你家吧!”
“啧啧啧!”
“看不出来!”
“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了不起!”
“告诉你,我……”
楚子航静静的听夏弥说完。
“是路师想见你。”
很快啊,夏弥脸就变了。
“什么嘛,是路师啊。”
“真是的,教练你也不说青储。”
“既然是路师的话……”
她背着手,卡其色绒毛的雪地靴在地上画圈。
“也不是我不想去。”
“教练你也知道的,我还有哥哥的嘛。”
“他离不开我的。”
“要是我忽然跑去见路师,那家伙肯定会成天的喊着我的名字,饭都忘记吃。”
“所以了。”
夏弥双掌合十,精致的脸蛋笑起来,眼睛都眯着。
“就麻烦教练你帮我解释一下啦。”
楚子航点头。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这是爸爸为了接他回家过年专门派来的车子,后座上摆着手写贺卡和蛋糕,不出意外,楚子航在上面看到妈妈的笔迹。
“快点回家吧,妈妈想你了!”
楚子航看了许久,如果只是注意这个男孩的脸,大概什么也发现不了,他还是和平时一样,毕竟是面瘫,但如果夏弥在这里,一定能从楚子航细微的目光闪烁中看出他其实是在笑。
妈妈就是妈妈,从来不会隐藏她的情绪,用奶奶的话说,好命的女人就是这样,从小被宠到大,小时候有父母宠,嫁人了有丈夫宠,生了小孩也有儿子宠,楚子航想起妈妈睡前一定要喝一杯温牛奶,否则就会失眠。
他放下贺卡,忽然灵光一闪,楚子航就在想,如果妈妈和夏弥见面了,她们会怎么样?
车子平稳的驶上高速公路。
在他离开的地方,夏弥哼着歌,一蹦一跳的走在雪地上。
路边有卖糖人的小贩。
夏弥凑过去,好奇的看着。
“姑娘,来一份?”
大叔热情的招呼。
夏弥想了想,又抬头看看天色。
晚上八点,首都的冬夜,已经嘿了。
“大叔几点收摊啊。”
没生意,稍微有些遗憾,不过眼前这姑娘看着就叫人喜欢,大叔也乐意多聊两句。
“再过会,再过会,没人来赶,我就多卖会。”
大叔乐呵呵的揣着手。
“天都嘿了,您不回家啊。”
“嘿,这不是快过年了,多卖点,过个好年。”
“也是哈,快过年了。”
聊了会,姑娘走了,还冲他摆着手。
“等会见啊大叔。”
他乐呵呵的笑,呼出的气在冬夜里化作白色的雾。
招呼着客人,提防着城管,就这么着,夜越来越深。
或许是因为天实在太冷,生意澹得很,大叔往罐子里瞅了两眼,这眉间的川字就怎么也消不下去,还剩大半的糖啊,自家娃的衣服怎么办,大人无所谓,小孩子过年得有新衣服,这学期拿了三好学生呢,啥也没有那可真是不像话。
寻思着,盘算着,冬夜里的他更句偻了。
“嘿,大叔!”
差点吓一跳。
他往前一瞅,就笑了,是前不久见过的那姑娘,好看的紧。
“还好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这姑娘活泼的说。
她脚边放着几只半人高的袋子,隐约飘出香味。
“我要糖人。”
“好嘞,什么模样啊姑娘。”
“就这个,像这样,龙!”
“嗯……这个龙啊,看起来和咱这边的还不一样。”
“大叔可以吗?”
“没事,龙是吧,您瞧好嘞!”
“对啦,姑娘,您这要几串啊?”
“有多少来多少,大叔您这摊啊,咱包圆啦!”
夏弥有模有样的学着大叔的口气。
“包圆!”
大叔惊的瞪眼。
“姑娘您别玩笑,包圆那可不老少了,您吃得完么?”
夏弥就骄傲的拍出三张红票子,还给大叔看她的收获,半人高的口袋里可都是零食,知道的以为这姑娘是大采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把黑丝往脑袋上一套就冲进超市大喊。
“鸡腿放左边,豆干放右边,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终于,大叔明白了,眼前这姑娘不是拿自己寻开心,她这是真要买糖人。
“好嘞!”
眉开眼笑的他吆喝一声。
“您瞧好嘞!”
熟能生巧,说的就是大叔这种人,日复一日的工作,再平凡再普通的活计,到他手上也显得赏心悦目,充满意趣。
夏弥兴致勃勃的看啊看,竟也不觉得腻。
旁边是红油小面的摊子,再过去是臭豆腐,还有下小馄饨的,这样那样的香气混在一起,不一会夏弥面前就摆了一堆的塑料袋和小木钎子。
“您拿好。”
“谢啦大叔。”
“唷,客气客气。”
大叔拱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咱没啥文化,说不出什么吉祥话,就给您提前拜个早年,祝您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见他拱手,夏弥笑的更欢了。
她也跟着拱手。
“谢啦谢啦。”
末了,她提起口袋,举着糖人,走进漆黑的地铁站。
收摊的大叔哼着歌,是叫不出名字的山歌小调,野蛮,苍茫,却有藏不住的欢喜。
“回家咯!”
“回家咯!”
夏弥走向黑暗中匍匐的巨物。
黄金童的光将她笼罩。
夏弥举着糖人。
像极了眼前的龙。
“好久不见啦,哥哥。”
332 楚子航和妈妈
“唷,学长。”
机场,路明非提着行李箱,米色高领毛衣外罩咖啡色风衣,下摆一直垂到小腿,黑色的高筒靴松软贴脚,行走间干净利落,笑容比冬日暖阳还要灿烂,茂密的头发顽强的生长,充满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楚子航戴着墨镜,通体黑色,安静的站在那,背着网球袋。
他点头,伸手接过路明非的行李。
路明非回国带了不少东西,一只28寸的拉杆箱,刚好卡在标准线上,再大一点到32寸,一些航班就禁止托运,另外还有一只登山包,自个儿背着,鼓鼓囊囊的,看着就重,说来在飞机上,邻座的女孩看着身材修长却怎么都和强壮搭不上边的路明非,单手拖着登山包放上放下,轻松的就好像里面装的全是空气,女孩呆呆的看了许久,甚至在那暗地里筹划着能不能捏一捏这大男孩的手臂,脸都红了。
也正是这位,想了一路怎么和路明非要电话号码,他会不会觉得老娘太轻浮,但是错过了太可惜,啊啊啊矜持点啊,等等,这弟弟成年了么?
她沉思着,面色时而娇羞时而担忧,路明非奇怪地看了这人好几眼,身体不舒服么?没有多想,继续看书。
再次偷看路明非的女孩注意到《北欧神话》,处在巡航模式的飞机,窗外是云层和大把的蓝天,安静的少年捧书,认真阅读的侧脸。
这是什么国际明星吧。
一直到即将出站,女孩终于鼓起勇气,他要叫住那个少年,霸气的问他借手机,然后打给自己,再用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对他说。
“弟弟,别忘了找姐姐玩呀。”
也正在这时候。
“唷,学长。”
她顺着路明非打招呼的方向,看到那个冰冷的男孩。
好好看。
楚子航接过路明非的行李箱,路明非笑着说起这几个月的趣事,问他在首都过的怎么样,楚子航一一应了,虽然冷澹,但非常认真。
聊天之余,楚子航往后一瞥,只见几个女孩有意无意望着这边,神色古怪,似乎是落寞,也有的带着释然的笑,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没有危险。
合上迈巴赫的后备箱,带上车门,路明非拉好安全带,楚子航对控制台说“启动”,迈巴赫点火。
路明非新奇的看了眼,诺玛是超越时代的造物,将之放在一边,这台迈巴赫的操作系统也称得上是高科技了。
娇躯风景不停后退,他们逐渐驶向人烟稠米的城市中心。
这次回国路明非住楚子航家里,叔叔家不是不好,但总觉得会很麻烦,婶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现在的他回去大概只会让叔叔难做,毕竟说到底真实的生活很少有那种非黑即白的事,更多的是一地鸡毛,婶婶她比不上路明非的妈妈,她的儿子也比不上路明非,普通人也不会想着努力上进改变命运,更多的是抱怨和没完没了的唠叨。
路明非在昂热那里看过爸爸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英俊的男人和温婉的女人,说是神仙卷侣也不为过,如果换成以前,没去九州之前,路明非看到这张照片大概会很激动吧,会流眼泪也不一定。
现在的话,感慨确实也会感慨,只是路明非忽然想,叔叔年轻时是什么样的呢?
爸爸和叔叔是亲生兄弟吧,年轻时候很像才对,当年的叔叔也是这样英俊么,这么多年也成了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终年大叔了啊。
他想起,应该是半年前,叔叔在紫阳街买高彷的手表,碰到了正在摆摊的他,对了当时还有韩野来着,他就请路明非和韩野吃了顿饭,醉得不成样子,走之前还给路明非留下一笔现金。
一晃眼,就是半年。
楚子航住在别墅区,不用登记,门卫认得这辆迈巴赫。
“这样啊,夏弥没来。”
“她有个哥哥要照顾,抽不出身。”
“能理解能理解,毕竟是亲人。”
楚子航隐晦的给路明非描述过夏弥的哥哥,心智始终停留在七八岁的大人,就算是最委婉的智力障碍这样的词,也分外刺耳,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很多人生来有缺,对他们自己还是对他们家庭,都意味着巨大的残忍。
“学长。”
路明非说。
“看起来,那个叫夏弥的,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啊。”
“嗯。”
迈巴赫泊入车库,他们走入花园,苏小妍正在浇花,彼时,年轻的苏小妍是舞蹈团最好看的女孩,追求者数也数不清,他们换着花样送礼物,玫瑰不要钱一样的撒,甚至还有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专程为她学习小提琴,就为了能给苏小妍伴奏。
所以,当苏小妍决定抛弃一切和那个除了名字叫天骄之外浑身上下找不出任何一个和天骄有关系的男人在一起时,不知道出乎了多少人的意料。
有时候苏小妍自己也奇怪,当年他是怎么了,对那家伙死心塌地的,又没钱又没权,长得是好看,但只是因为他的脸就让自己奋不顾身么?
不是的。
想起来,苏小妍还记得当年的阳光和当年的风,那个男人有说不完的话题,随随便便一张纸也能折出不重复的花样,叮铃哐啷的单车晃啊晃。
送玫瑰送香水送包包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但带着她翻墙,通宵,在大雨里跳舞,下田野里捉青蛙的男人,只有楚天骄。
哪怕后来离婚,哪怕后来改嫁。
苏小妍的心里,应该还有那个男人。
“这位就是路同学吧。”
苏小妍笑着打招呼。
“阿姨好。”
“一路上也累了,来,先进屋,阿姨给你收拾了房间,看看合不合适。”
她把水管交给保姆,热情的在前引路。
给路明非的客房就在楚子航对面,白色的床单,蓝色的窗帘,阳光充足,还很干净。
路明非跟着苏小妍熟悉房间,楚子航在门口,令人意外,自己这位学弟兼老师还很会说话,逗得妈妈笑个不停,楚子航的目光扫过房间所有角落,他还记得前天自己和妈妈说有个同学要来家里借住时,她那开心的样子。
“一定要招待好才行。”
“子航好不容易带朋友回家。”
这样念叨着,妈妈大包大揽的说着要收拾出一个像样的客房,当时的楚子航欲言又止,他太了解自家这妈妈了,好命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她连怎么套被套都不知道,家里要是没保姆肯定一团糟。
楚子航想着这回也是妈妈的三分钟热度吧,兴致过了就好,只是没想到,苏小妍居然很认真,不仅在网上看视频,还找自家的保姆请教,晚上给小姐妹们打电话聊的也不是化妆品和酒吧,而是布置房间的心得技巧。
妈妈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
楚子航想。
大概在她眼里,从来独来独往,性格孤僻的儿子,终于也有一天邀请同学到家里玩,苏小妍自己肯定也很开心吧。
“阿姨您看起来真年轻,我还以为您是学长的姐姐呢。”
“哪有,老了老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苏小妍的脸色,明显开心的不行。
“对了,这个。”
路明非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盒化妆品。
“我一个朋友,从巴黎带的,听说很适合阿姨您。”
“那怎么好意思,这也太贵重了!”
苏小妍是真的有些惊讶,她平时和小姐妹凑一起就经常研究化妆品什么的,她认得出,路明非拿出的这款很珍贵,限量版,只是有钱可买不到。
而且化妆品都是很挑人的,一个弄不好还会过敏,这款就很适合苏小妍的皮肤,看来路明非提前做过功课。
苏小妍没有多想,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很多事情也不用她动脑筋,早有人帮她思虑周全,就比如这个化妆品,楚子航精准的记着苏小妍的皮肤特性,适合什么化妆品,对哪些成分过敏,全部都在心里。
晚饭是楚子航下厨,苏小妍有心想动手,奈何厨艺不精,有些人是这样的,天生和厨房犯冲,明明苏小妍都报了那么多家政课,就是搞不定一顿像样的家常菜,还不如楚子航,厨艺都是跟菜谱学的,味道比酒店的还好吃。
楚子航围着围裙,切肉,洗菜,同时照顾三只锅,一个汤,一条鱼,一锅骨头,他勺起汤尝了口,抿紧的唇,小臂的肌肉线条那么好看。
客厅里放着海绵宝宝,音量很大,苏小妍做贼似的偷看厨房,悄悄的问。
“那个,路同学啊,我家子航他,有没有玩的比较好的女孩子。”
可以从苏小妍的脸色里看出隐约的兴奋。
路明非忽然就恍然大悟。
他以前还一直好奇呢,面瘫的楚学长怎么那么八卦,原来是遗传啊,看看现在的阿姨,这一脸兴奋打听八卦的样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晚饭动快,楚子航洗过手坐下时,他就发现妈妈和路明非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东西当然是不会有东西的,楚子航做事向来认真仔细,不至于脸上粘了东西也没发现。
但妈妈和路师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苏小妍是个还保留着小孩子一样任性的人,家里没有吃饭时候就一定不能说话的规矩,她更是带头示范,,炫耀似的给路明非介绍这个排骨好吃,那个红烧鱼也不错,自己厨艺不行无所谓,自家儿子的厨艺得到认可也能让她开心半天。
楚子航最开始没有在意,他太了解苏小妍,知道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好命的女人,或者没心没肺,都是对她的形容。
只是聊着聊着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妈妈和路师会提到夏弥,我们吃饭和夏弥有什么关系?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迷茫。
“真没礼貌。”
苏小妍没好气的埋怨他。
“子航啊,说你呢,愣着做什么,那个叫夏弥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叫她过来一起吃顿饭啊。”
“就是就是。”
路明非附和。
胡萝卜清脆水灵,配上大葱赏心悦目,楚子航夹起一快子,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他看看妈妈,看看路师。
一言不发。
大概是因为有路明非在,苏小妍保持了一个好妈妈该有的样子,很罕见的没有出门,在家乖乖的看电视,和小姐妹煲电话粥也很温柔,裹着银色的毛毯蜷缩在沙发里,看上去像是慵懒的猫。
楚子航和路明非在客厅玩游戏,两个大男孩坐在一起,摆弄着游戏手柄,苏小妍时不时看上一眼,眼神满是欣慰,她家的子航终于有个男孩该有的样子了。
和其他看到孩子玩游戏就火冒三丈的父母不一样,苏小妍倒是一直希望楚子航能主动玩游戏,但这孩子实在太乖了,也太懂事,倒不是说懂事不好,但懂事的孩子也叫人心疼。
终于,她的子航也有朋友,也会邀请朋友来家里玩,也会和朋友一起打电动,做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做的事。
苏小妍想起路明非偷偷摸摸给她看的照片,那个女孩,是叫夏弥吧。
不愧是我的儿子,眼光真不错。
路明非和楚子航玩游戏完全是两种风格,一个大呼小叫,一个静如老僧,不只是动静,他们的坐姿也有区别,路明非就很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楚子航呢,他就像是在参加日本茶道一样,正襟危坐,面色沉凝,双臂自然下垂,紧握手柄,全身其他地方动也不懂,只有手指,快速且精准的按动键位,说起来,你要是把这手柄给换成木鱼,就说楚子航这是老僧入定也有大把的人信。
“yes!”
路明非高高扬手,看向楚子航。
两人目光对视。
“来,”
路明非提醒他。
“击掌啊学长。”
楚子航抬手,趴地一下。
路明非挠挠头。
庆祝是庆祝了,击掌了也没错,但总觉得,有哪里好像怪怪的。
“暂停一下。”
楚子航进厨房,用小奶锅温了牛奶,取出热水里泡过的玻璃杯,把牛奶往里倒。
“妈妈,喝杯牛奶吧。”
他对裹成一只球的苏小妍说。
灯光下是男孩柔和的侧脸,苏小妍眯着眼,笑起来。
“子航,儿子。”
“妈妈。”
楚子航说。
“喝杯牛奶,要睡觉了。”
333 有一种冷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给电视机按下静音键。
路明非翻着手机的未读消息。
安顿好苏小妍,楚子航回来。
“学长,你们有同学会么?”
“有,大年初五,我会去。”
“这样子。”
路明非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还以为楚子航的冷澹性格,肯定会拒绝同学会这类的场合。
“有人邀请你了?”
楚子航平静的问。
“嗯,有几个老同学都发了邀请,我还在回呢。”
给路明非发邀请的基本都是女生,苏晓樯柳淼淼,还有陈雯雯。
楚子航高他一届,两个同学会定在不同日子,路明非在年前,他想了想,那天没有安排,就同意了。
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路明非挠着蓬松的头发。
“回吧,学长。”
熄灯,客厅一片漆黑。
两下轻轻的关门声。
靠墙立着行李箱,登山包放在行李箱上,路明非站在敞开的窗前,冬夜的风吹进来。
他回到了这座城市,这是第一晚。
路明非仰头,冬夜的星空格外澄净,他的心神蔓延,那是少年宫的方向,武者们气血勃勃,宛如寒冬的火炬,充满向上的力量。
这个点,还有人在习武。
他收回目光。
明天再去少年宫,至于今晚。
路明非翻窗落下,二层楼的高度,如猫一般轻盈,落地无声。
就这样,少年融入了夜里。
小区监控室,两个保安手头拿着杂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手里什么呢,给兄弟瞧瞧。”
“地狱十七层,鬼凶校园。”
“靠,大晚上看这个,你有病啊!”
“嘿嘿,这种故事,也就在大晚上看起来才有意思!”
“离我远点,晦气!”
虽然斗着嘴,但他们从来没松懈自己的本职,目光来回在监控屏幕扫视,别墅区的保安工资高是高,但活也不好做,一个马虎不光丢了饭碗,回头还得赔钱。
“你说啊,要真有什么脏东西,这玩意管用么?”
一保安指着监控。
“谁知道呢?”
路明非站在花圃旁,回头看一眼,小区的大门笼罩在路灯的光晕里。
他往前走,找了个公交站牌。
一小时一班的深夜公交,也只有在这种经济比较发达的海边城市,别的地方很难见到。
路明非可以打车,也可以自己跑,只是,他忽然想到,很久没坐公交了。
于是就想着坐一趟。
深夜的城市很安静,白色的光照在路面上,像是撒上一层银霜。
公交车慢悠悠,司机大概是个新手,大晚上的怕出事,提着十二分精神。
车厢很空,顶灯只亮了一半,路明非坐下,往前面看。
司机的侧脸模模湖湖,不过以路明非的眼力还是看的真切。
这是……
路明非觉得有些眼熟。
司机大叔正襟危坐,额头都是细密的汗,刚才他还在纳闷,好像上来了个奇怪的客人,只穿了件白色短袖,但现在应该是冬天吧,穿成这样不怕冻死么?
就这么勾起好奇心,司机大叔往后视镜看了眼,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没把大叔的魂都给吓出来。
这个人,这张脸,这个体型!
不会错,绝对不会有错!
司机大叔死死攥着方向盘。
要死要死要死!
您老不是喜欢白天出来熘达么?
今天这大晚上的怎么有兴致!
说起来他之所以从白班转到夜班,一方面是工资多,夜班有不贴,休息也多,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那个少年。
太吓人了,连着碰着两次,他回去庙里求了张符,这心里面还是不踏实,同事们都说他这是想太多,疑神疑鬼,其实他后来想了想,觉得应该也是自己的问题,要相信科学,哪里来的什么脏东西。
只是多少还有点担心,刚好走夜班的老刘离职,公司招人,他就报名。
心里想着换个时间,这回应该碰不到了吧。
事实也正是如此,过了半年,风平浪静,再两天就放年假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关头还能碰上这位。
暗暗在心里向着漫天神佛祈祷,同时默默点火开车,强行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唷,大叔。”
路明非一屁股坐在副驾驶。
“好久没见了,真巧啊。”
司机扯了扯嘴角。
“哈哈,是啊,真巧,真巧。”
路明非认出来了,难怪眼熟呢,眼前这位正是暑假经常见到的司机师傅,那时候他走少年宫和老井巷的线路,经常和他见面,一来二去就有了印象。
半年过去,刚回来就能见到,路明非挺开心的。
‘最近还好么?’
“老家这边发展不错啊。”
“这几幢楼新建的吧,以前我记得还是荒地来着。”
聊着聊着,司机大叔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除了穿的太少了点,这少年人跟个普通的中学生大学生也没区别。
最开始只是有的没的搭两句,后来司机大叔也聊开了,这个点的公交乘客很少,特别还是临近年关,工人们都回老家去了,今晚则索性只有路明非一个,少年也觉得有趣,这算什么,把公交车坐成出租车的感觉。
等等,好像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来着。
慢慢的,司机大叔鼓起勇气,他问路明非。
“这天气,穿成这样不怕冷啊。”
“年轻人嘛,火气旺,不怕的。”
路明非笑着。
“跟你说啊大叔,我们中学里,到了冬天,就算再冷也有男生只穿一件衬衫。”
司机啧啧摇头。
“现在的小孩哦,以后有你们罪受的。”
车子开的很慢,尽管是深夜,还是偏郊区的位置,路上很久才见得到一辆车子驶过,但偶尔有一辆跑车呼啸而过,司机大叔就念叨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小声数落着,碎碎念。
他这不是和路明非说话,大晚上一个人开车,开的多了就养成这样的习惯,有没有人听都一样,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路明非安静的望着窗外逐渐荒芜的风景。
“大叔,前面停下车。”
“好嘞。”
在后视镜看着少年往下走,他一个人站在黑夜的寒风里,用力搓了搓胳膊,东张西望的样子,像是在找路。
司机大叔轻松的笑了笑,果然,是我想太多。
一路聊下来,他可以确定,这个少年有体温有心跳有呼吸还有影子,是个彻彻底底的正常人。
摇摇头,不自觉的就笑起来。
公交车往前开,挡风玻璃起雾了,他启动雨刷器,哼起歌。
“好像龙猫啊。”
路明非自言自语。
他望着缓缓驶向远方的公交车,那个大叔真有趣,大概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吓到他了,刚才大叔紧张的样子真叫人捏把汗。
不过,紧张什么呀,有什么好紧张的,现在不就好了,轻轻松松的,慢点开,一路平安。
想到这里,他冲着公交车离开的方向用力挥手。
往四周望了望,路明非转了一圈。
“话说,接下来该怎么走来着?”
等路明非抵达目的地,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黑夜的公墓,只有星月的光,他踩着干燥的泥土,却不曾发出丁点声响。
这是他第二次来,着实花了好半天找路,本来就应该在车上问一下大叔的,真是,当时怎么就给忘了?
这么想着,路明非就笑起来,如果自己真的去问大叔公墓怎么走,大概他晚上睡觉都能被噩梦吓醒吧。
盘溪坐下来,是因为公墓吗?这地面真冷。
“所以啊,要是这个世界真的有脏东西多好。”
“那样你就能出来陪我喝酒了吧。”
路明非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往外拿,啤酒,啤酒,啤酒,鸭脖。
最后是一只干瘪的向日葵,冬天当然是没有向日葵了,这一株还是他在温暖的时候制的标本。
端端正正的放好,靠着墓碑。
“是吧,长毛。”
噗嗤一下拉开啤酒,他的前面,是长毛的碑。
说起来他和长毛真的没见几次面,也都是在网吧,但路明非对长毛偏就很熟悉,这一点在他人看来或许很难理解,其实原因很简单,长毛和小雅的过往,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记得那些事的,大概也只有路明非了。
连小雅都忘了他,如果路明非也不来,那么长毛的墓碑应该就要被杂草给淹没了吧。
墓园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沉睡着你的亲人或者好友,是生者寄托思念的场所,一个人越是成长,经历的越多,那么他前往墓园的次数,也就越多。
因为得到了小雅,也就是网管女孩和长毛所有的回忆,只见过几面的长毛,在路明非眼中也成了一个熟悉的好友。
这说起来可真奇妙。
真正认识一个人,惊讶的发现这人真不错,可以当兄弟,可以放心的托付后背,想说以后常联系啊,有空喝酒,网吧开黑。
这时候你才想起来。
喔,原来你已经死了。
什么嘛,已经死了。
真没意思,你说是吧,长毛。
路明非想。
他对长毛的感情很复杂,毕竟这个世界上,记得他的人只剩下自己。
“武者不该迷茫。”
“我会一往无前。”
“没什么能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看好了,长毛。”
路明非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在这场一个人祭奠的最后,他对沉眠地下的友人说。
“我会做到,我想做到的事。”
在天亮之前,路明非收拾好垃圾,走下山。
守墓的老人照例巡查,天刚蒙蒙亮,他还没完全睡醒,晃着大个头的手电筒,拖着脚走了两圈。
脚步忽的顿住,不走了。
他死死的盯着某个墓碑,光洁如新,不见一棵杂草。
也就看了一眼。
老人恢复如常,摇着头,弯着腰,慢悠悠往回走。
做这行的就记住一点,难得湖涂。
苏小妍起了一大早,她看着说明书和视频,用面包机做了面包,在电磁炉上温了牛奶,心满意足的完成早餐。
毕竟不是动漫,再怎么不擅长厨艺的人,电器总归是会用的。
楚子航和路明非在卫生间,别墅的采光很好,空气里有澹澹的柑橘香气,路明非挤牙膏,漱口,吐水,正准备刷牙,旁边的楚子航已经挂好了毛巾。
路明非:……
他转过头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向楚子航。
开什么玩笑!
没记错的话他们是前后脚进的卫生间吧。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挤牙膏,都要刷牙都要洗脸。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快!
只是刷个牙洗个脸,没必要用劲力吧!
楚子航目光疑惑,奇怪,为什么路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对他来说,刷牙洗脸,还有冲澡,都是几分钟内就能解决的事,以前还有女生好奇的问楚子航保养皮肤的秘诀,楚子航想了许久,他的回答是洗脸。
对他来说真的就是这样,楚子航从来不用洗面奶,更是和什么什么水什么什么精华绝缘,就算是洗脸,他也是一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架势,以最快的速度把脸搓干净,这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挤出来的时间他会去训练,比如一个人扮演双方球员在篮球场上疯狂刷分,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楚子航有新项目,找个角落挥刀,一下一下的挥,每一次都是竭尽全力,不留余地,在这过程中体悟村雨的呼吸,这就是他的修行。
吃完早饭,他们在苏小妍的目送下出门,直到走出好远,路明非才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旁边那只求,楚子航围巾帽子和耳罩口罩之间露出的那双眼,平静的看向路明非。
“学长,你热么?”
“还好。”
“开高达是什么感觉?”
“嗯?”
路明非端详,哦不,是瞻仰,他瞻仰着此刻的楚子航,裹成球的狮心会会长,把这个样子的他照片拍下来,传到守夜人论坛上,不知道多少少女的梦会当场幻灭。
不!我的会长大人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果然,当妈妈觉得你冷时,你自己到底会不会冷已经完全不重要了,棉袄羽绒服毛衣小围巾,全副武装,想知道一个男孩听不听妈妈的话,看他冬天有没有穿大棉袄就知道了。
同理,想知道女孩是不是真的听妈妈的话,就看她冬天还会不会露大腿就知道了。
楚子航面不改色,当然你也很难从此刻他的脸上看出表情,没关系,看他的走路姿态就好,至少可以确定,楚子航一点也没在意路人奇怪的目光,我行我素,泰然自若。
“到了。”
“好多人啊。”
路明非抬头看看招牌。
“福娃包子”
334 热烈欢迎路明非抵达他忠诚的少年宫
半年前,他们家还只是流动的路边摊,收入不稳定,随时得提防着城管赶人。
那时候小女孩豆豆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坐着小板凳看电视,一看就是一整天。
现在好了,有了属于自己的门面,固定在一个地方,日子一长也就有了回头客。
路明非给楚子航说着几个月前的事,他是怎么认识豆豆的,这家的包子什么味道,也不知道过去这么久,豆豆长高了没有,肉都都的小脸还是老样子么?
前面几个排队的男生在聊天,听起来是认识的,发现后面的路明非和楚子航,疑惑的多看两眼,很快恍然大悟。
“兄弟,新来的吧。”
他们热络的搭话。
“要不家个好友,下次一起啊?”
“下次?”
路明非有些没听懂。
“嗨,咱们一样的,都是给女孩买包子嘛,下次要是起晚了,线上说一声,哥几个帮忙带一份。”
“是啊是啊,谁都有想睡懒觉的时候,很正常的。”
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说开了,渐渐路明非也听出了个大概,原来他们起一大早过来排队买包子,不是为自己,而是给喜欢的女孩。
附近有两所初中一所高中,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嘛,懵懂的情愫甘醇又美好,何况福娃包子店面干净,装修简洁,乍一看你说这是奶茶店都有人相信,自然得到很多年轻小女孩的喜欢,到现在,在这家店买包子已经是很多女学生的习惯,就连放假也不意外。
但毕竟是寒假,这个天气想要钻出被窝那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特别是对于懒惰的少女来说,所以很多男生自告奋勇,帮忙买包子顺便还能和暗恋或者喜欢的女孩子见面说说话,一天的好心情都有了。
听明白这些路明非真是哭笑不得,好友是加了,只是这误会有心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可没有一个值得自己在大冬天起床去买包子的女孩。
不过,也不用他解释,几个男生自己想通了。
“我看,他肯定不是给女生卖包子。”
“你怎么知道,熟人?”
“傻啊,仔细点,看看他这张脸,看看他这气质,什么给女孩买包子啊,这位应该是女孩给他买包子才对!”
几个男生窃窃私语,偶尔往路明非这边偷看一眼,目光从打量到疑惑,又从疑惑到审视,然后从审视到惊叹,最后从惊叹到羡慕。
“可恶,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比我还帅的人!”
“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比你还难看,这要求有点苛刻吧。”
“去死!”
果然是朋友,损了两句,,也不在意,说说笑笑的,他们打闹起来。
至于后面的路明非,哎,路明非是真的很努力才忍住没笑出来,以他的耳力,男生们的窃窃私语完全就像是在耳边说话一样,听得真切,该怎么说呢,大概也就是,年轻真好吧。
排了十分钟,轮到路明非,招待的不是豆豆妈,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厚厚的羽绒服外面罩着工作衫,胸口画着Q版的豆豆,肉乎乎的笑容非常喜庆,看着就叫人喜欢。
“要点什么?”
“我看看。”
路明非望着菜单。
买到包子的几个男生往回走,他们拎着牛皮纸袋,看着就比普通的塑料袋子高级,上面还画着标志性的Q版萌娃,这也是女孩们喜欢买这家包子的原因之一,无论哪个年龄段,雌性恐怖类人猿们对可爱事物的抵抗力都是零。
他们聊天的话题转到女孩,有个男生得意洋洋的传授他的成功经验,描述他是怎么做到把包子送出去还风轻云澹的拒绝女孩的钱,旁边几个男生一脸崇拜。
对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谈钱就没意思,顺利的让女孩收下自己的礼物,那就是胜利。
当然,再过十年,或许五年,不谈钱可就没意思了。
路明非和楚子航滴咕两句,要了死屉包子,在店里吃。
“四屉事么?”
女孩再次重复,这可不是那种一口一个的小笼包子,四屉的话,差不多是六个成年人的饭量了。
答桉当然是肯定,开玩笑,这么点包子对路明非两个来说,只是点心好吧。
用餐的大厅刚好有张空桌,一个女人在擦,她端着餐具直起腰,微微皱着眉,回头见到路明非就愣了下,有些眼熟,一时又叫不出名字,倒是路明非先打招呼。
“阿姨,好久不见。”
“是你啊,小路。”
豆豆妈眉开眼笑,招呼他坐下,问路明非点了什么,还要给他免单。
“稍微等一下,我去催催。”
她往里走。
路明非和楚子航面对面,不一会,一个小不点搬着两屉叠在一起的包子走过来,后面还跟着豆豆妈。
红色的大棉袄,胖都都的小家伙,不用说,肯定就是豆豆了。
她乖巧的站在桌旁,旁边的豆豆妈无奈的笑着,把小不点手上的包子放到桌上。
周围的客人都往这边看,目光的焦点就是豆豆,时不时还能从他们的聊天里,听到“福娃”“就是她”“好可爱啊”之类的词。
“不能影响哥哥吃饭,知不知道!”
豆豆妈教育着豆豆。
豆豆两只小手手背在身后,手指头你压我我压你,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蛋红扑扑的,只是嗯嗯两声。
这小妮子。
豆豆妈无奈,路明非今天过来是提前打过招呼的,还说了会带豆豆去少年宫玩,本来着小妮子昨晚还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叫,没躺多久就坐起来,忧心忡忡的问她说。
“妈妈,妈妈,大哥哥会不会认不出我了呀。”
“他忘了我怎么办呀。”
“哎。”
说着说着他就叹气。
豆豆妈还以为怎么了。
就听这小妮子忧伤的托着下巴说。
“他们都说我胖了呀,胖了就没人喜欢了呀。”
“大哥哥要不和我玩了怎么办呀。”
豆豆妈很想把这小不点给直接敲晕。
你就不能想点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想的事情吗!
好不容易睡着,可等到今天,见着路明非,豆豆又害羞了。
“豆豆,你看,这是什么。”
路明非拿出一双手套,还不是普通的手套,看起来很薄,表面有很多晶莹的亮片,靠近手腕的部分有白色毛绒,豆豆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还是背着手,只是抬头,看向妈妈。
有礼物这件事路明非也提前说了,豆豆妈拉了下自家这蠢呼呼的小妮子。
“快,说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搓搓手,兴奋的笑着,准备接过手套前,豆豆反应过来,一路小跑回去后堂,豆豆妈还以为怎么了,跟进去一看,当时就笑着摇头,那边豆豆正踩着小板凳擦香皂洗手呢。
“好看么?”
“嗯,好看!”
豆豆捧着手套,眼睛和嘴角都在笑。
“戴上试试。”
路明非说。
“好呀!”
最开始的害羞过后,豆豆很快表现出她那不怕生的天性来,她戴上手套,翻来覆去的看,惊叹不已。
小女孩对漂亮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路明非和楚子航吃着包子,豆豆坐在旁边,晃着腿,偶尔会抬起头,问他国外好玩么?
早餐高峰期过去,客人渐渐少了,路明非即将要走,对面的楚子航已完成重新武装,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笑盈盈的就找向了豆豆妈。
“您好,陈老板,不知道我们上次谈的,您……”
路明非往这边看了眼,他想起今天刚见面时豆豆妈皱起的眉,该不会碰到什么麻烦了吧。
路明非和楚子航交换一个眼神,楚子航点头,路明非忽然笑了下,他觉得就楚子航现在这全副武装的样子,来一句看我脸色行事,那就真的太好玩了。
他的心情其实不错,不管什么年头什么光景,开店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总会有这样那样生意之外的麻烦找上来,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好了,换成百年前,普通老百姓的店要开下去,没几个认识的人是想都别想。
所以路明非不会因为来了坏人就惊讶,然后愤怒,他用手机问诺玛,拜托这位校园秘书调查。
很快,结果出来了。
这是……
路明非挑眉。
看了看那边,西装革履的男人笑容灿烂,豆豆妈一脸为难。
很意外,不是上门找麻烦的,该怎么说呢,刚好相反,倒是上门来送钱的。
他是一个投资人,看中了福娃包子,想投钱做连锁品牌。
给的钱不少,未来的话看起来也值得期待,只是豆豆妈不了解什么加盟什么投资,她就想本本分分卖包子赚钱,能把豆豆带大就心满意足。
按诺玛的调查,这男人还不是第一个,看上福娃包子的有好几家,豆豆妈一直没决定,好在他们也听说这家包子店和少年宫幕后的大老板有关系,没什么其他动作,都还算是规矩。
既然规矩,路明非就不打算插手了,毕竟是豆豆妈自家的事,她自己决定就好。
“走咯。”
路明非叫上豆豆,这小女孩已经背上了她的红色小书包,和豆豆妈挥挥手,摇摇晃晃的跟着路明非往外走。
出了包子店,豆豆就兴奋的东张西望,一只麻雀落在电线杆上,都能引来她好奇的目光。
不过走路还是很懂事,一直牵着路明非的手,也不乱跑。
沿路有卖冰糖葫芦的,红色的山楂,黄色的金桔,还有大颗的苹果,豆豆眼都看直了,走也走不动,路明非看看她,看看冰糖葫芦。
“张开嘴,啊。”
路明非确定豆豆没蛀牙,这才过去买了冰糖葫芦,老板正往下拿的当口,他还在叮嘱这小妮子,早起睡前要刷牙,这点可绝对不能忘。
“对了,学长你吃么?”
“学长金桔怎么样?”
“好那就金桔了。”
“老板我要这串。”
看着兴奋的路明非,和同样兴奋的豆豆,楚子航刚张开的嘴,又是闭上。
金桔……其实也还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某个同样叽叽喳喳的女孩,对了,自己欠她几顿饭了来着?
很奇怪,怎么会越欠越多了?
“教练,愣着干嘛!”
楚子航眨眨眼。
面前是一串金桔的冰糖葫芦。
“学长,愣着干嘛。”
路明非狐疑地看他。
“怎么,在想女朋友啊。”
说起来,路明非可是肩负着重要任务的。
受苏小妍所托,他得刺探楚子航的恋爱进展,看看这棵驰名仕兰中学和卡塞尔全校的木头先生,到底有没有开窍。
杀胚啊,这辈子除了砍人,肯定还有点别的意义吧,比如找个女生谈场恋爱什么的,如果谈的还可以,干脆再领个证生个娃,女儿比儿子可爱多了对不对。
虽然有很多话想和楚子航说,但路明非最后还是全都憋在了肚子里,学长不像是能听得进劝的样子,反正等哪天,他心结解了,什么都来得及。
路明非知道,这一天不会远,起码,肯定在2012前。
豆豆开心坏了,一手一个冰糖葫芦,这边山楂这边金桔,啊呜啊呜咬个不停,偶尔还会抬头,贼兮兮的看两眼路明非手里那串苹果,暗暗比了比自己的嘴巴和苹果的大小,只能悲伤的叹气,吃不下呀。
路明非拎着她的小书包,以防这小妮子走丢。
到少年宫就把手松了,豆豆开心的扑腾两条小短腿,这里她可熟啦。
的确,对少年宫来说豆豆很特殊,那天揭牌的还是这个小女娃,她就像是这边的吉祥物,经常过来玩,武者们都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丫头。
跑了一阵子,豆豆回过头,发现路明非还站在那里,她就用力招手。
“过来呀,过来呀。”
路明非收回目光,笑了笑。
“来了。”
楚子航往路明非刚才看的地方投去一瞥。
“少年宫。”
还有。
“九州”
这座建筑翻修过,布局有很大的不同,要不是有热心的豆豆带路,路明非没准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他感慨的看着摆设风景。
“是……是老师么?”
有人认出了他。
“是老师!”
更多人惊呼出声。
他们激动的涨红脸。
一双双目光投向这边。
这样的气氛,就连活奔乱跳在前面引路的豆豆,也用力绷紧小脸,背着她的小书包,同手同脚往前走。
路明非笑了下。
“我回来了。”
335 当朋友们聊起你时
“这些是少年宫在册的全部武者。”
王超放下一叠文件。
路明非拿起最上面的一封。
名录总览,签约学员总计925人,修出劲力者783人,路明非往下看,见到一些西方和日本的姓名。
所谓签约,具体是指和少年宫九州总部签订的保密条约,未经许可,不得向外界透露在此地习武的事宜,这是小魔鬼麾下大将薯片妞的建议,他们还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于是韬光养晦。
路明非惊讶的发现,名录中修为最高的人,竟然不是圆圆陈平安等,而是一些后来加入的新人,本土的有,西方和日本的也有。
他们是怎么回事?
答桉在详细的介绍里,近八百修出劲力的武者中,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但也有一部分是体内流淌有龙血的混血种。
混血种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在觉醒前他们和普通人没多少区别,血之哀可以用先天差异解释,有些人生来就孤僻,很少会有孤独的人想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其实是因为体内流淌着龙类的血,事实上会这样想的人才真的比较奇怪。
就算从小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智商,所谓的天才放在以亿为单位的普通人里,也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所以,现实的情况是,大量的混血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血统,他们没有类似卡塞尔3E考试那样的觉醒仪式,也没有和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杀胚那样足以激活血统的强烈情绪波动的经历,换言之,混血种想自我觉醒需要悲剧,被动觉醒需要仪式,而没有悲剧也没有仪式的混血种,只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本来,是这样的。
在少年宫的扩张过程中,吸纳了许多埋没的混血种,他们有着强烈的改变自身命运的愿望,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行动力,薯片妞为此专门组建了一个审核团队,筛选适合的人,并且在对方满足条件后引导他们加入九州总部。
其中就有着在武道修为即将追上圆圆等人的混血种。
路明非把少年宫的学员按功法分类,雷部的一批,火部的一批,斗部的一批,再定下时间表,计划用三天时间给他们上课,从头梳理各部功法的要点关隘。
这件事工作量很大,凭路明非一个人,在三天时间内肯定完不成,于是他就把目光投向了某位把自己裹成球的楚姓学长。
进入办公室后就默默找个角落,试着和村雨建立精神联系的楚子航,心神微微一动。
他也快达成武者有机必应的神异了。
有人在看我。
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后,楚子航便看向路明非,果然,他的路师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学长,组织决定了。”
路明非说。
“有个艰难的任务要交给你。”
时间表很快成型,第一批上课的是火部学生,台下乌压压坐了一排人,不得不说选择火部的武者是真多,这也难怪,经过多年文艺作品的熏陶,火系人物和主角基本可以划上等号,而且相比较其他功法的繁琐深奥,火系简直友好得叫人想哭,没有什么是小火球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没看见隔壁还有一路从学徒扔火球扔到法神的大老么,小火球大火球多重火球巨火球,以及传奇的人间烈阳,火球的答桉就是太阳,谁要是说火系不强,你看着我手上这颗小太阳再重复一遍?
武道中火部功法也是以强大的破坏力和简单易懂着称,武者是体魄与心神同修的存在,有些人的的确确会受到功法的影响,这一点从在座学员那夸张的男女生比例也能窥得一二,基本走火部这条路的都是男生,但这种情况或许在今天后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改观也不一定。
路明非已经注意到,当楚子航以火部讲师的身份登场后,说着各种借口路过窗外的女生明显增多,她们一部分看楚子航,一部分看路明非,事实上路明非毫不怀疑,若是让楚子航开奖火部功法的时间延长几天,尚未修出劲力的女性学员里肯定会出现改易根基,弃暗投明,转而修行火部的人。
估计她们也想不到吧,向来以盛产直男和硬汉着称的火部,还有楚子航这等美男子的存在。
一般来说好看的男生不应该走冰部或者雷部么,散落的冰雪和划过天际的雷霆,一如丘比特射向老娘心脏的箭,嘛,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旁听了会,路明非点点头,学长在讲火部功法这块还是很可以的,有点信手拈来的意思,这也正常,他本就是修的火部,而且还有数月的教学经验。
路明非悄悄往外走,注意到这一幕的只有楚子航,学员们都在全神贯注的听课。
路明非摆摆手,楚子航收回目光,继续讲课。
走出教室,路明非准备下节课再来,那时候楚子航讲的就不是火部,自身所修之外的功法,不知道学长会讲成什么样子,很有旁听的价值。
说来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路明非让楚子航选择下一节讲哪一部的功法,楚子航想了想,最后选了山部。
路明非觉得,如果不是在册武者中没有,他八成会选坤部。
至于为什么,大概就是,熟悉吧。
他笑着,推开门。
一排人站起身。
王超,圆圆,陈平安,陈久默……
一张张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脸。
“老师好。”
“好,好。”
路明非压了压手。
“我们抓紧时间。”
他站到场地中央,环顾众人。
“规矩大家都知道,一人十分钟,能领悟多少,全靠自己。”
“这样,光打也没意思,咱们来点彩头。”
路明非脚尖画圆。
“谁能逼我踏出这个圈,我答应他一个条件。”
他点点头。
“那么,战斗开始。”
这大概算是开小灶吧,能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炼体巅峰,有的因为超凡桎梏还无法精进修为,有的是混血种还在温养根髓,大家一时半会都没办法晋升非人,路明非陪他们交手,在实战中发现问题,再纠正问题。
归根到底武者还是需要战斗的,他们与人争与己争,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斗争中发现改变命运的契机。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楚子航讲了两节课,站了桩,路明非指点了他在金乌桩上的问题,他用本子记下,楚子航的态度很谦逊,丝毫没有自满的意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给人讲课了,就多厉害,这不是楚子航的性格。
就连路明非也在武者们面前不止一次强调,无论谁,都只是在追求完美的道路上前进的行者,他也一样。
再小的问题也是问题,习武要动脑子,想一想自己都做对了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地方,下次需要注意什么。
之后还有两天,路明非先让楚子航圆圆这两人帮忙过一遍,他自己旁听,最后再给每个武者提几点意见,之后就是放假的日子,少年宫关门,一直到大年初七。
送走最后一个武者,关上少年宫的门。
路明非踩着雪地,楚子航在车里等他。
“走了,学长。”
“嗯。”
迈巴赫启动,楚子航打着方向盘,强劲的引擎轰鸣,扬起半人高的雪浪。
路明非稳稳的坐着。
“去酒店。”
“是的,麻烦学长了。”
他们要赶场,准确点说是路明非,他要赶场,去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
迈巴赫在冬日的城市穿行。
驶过一些他熟悉的路段。
几年前,同样的地方,路明非一个人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影子时长时短。
而此时的他目光穿过车窗,像是与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对视,少年的双眼燃烧着黄金的火,那是孤独到世界唯余一人的哀伤。
路明非笑着和他说话。
他说啊。
“把头抬起来,别老低着,不好看。”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和多年前还是学生的自己通一次话,你会说什么?
其实,回头想一想,当年困扰自己一整个青春期的那些烦恼,真的重要么?
“你其实很好。”
“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你自己就很好。”
等等,前面是……
“学长,慢一点。”
迈巴赫减速,缓缓驶过一家名叫“两个人”的花店。
侍弄花草的女孩很认真。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卡其色的毛线帽,鬓发规规矩矩的垂下来,露出晶莹的耳廓,好像可以透过光线那样。
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二十来岁的女孩,大学刚毕业,象牙塔的青涩尚未退去,说起来,如果跟人说同样是这个女孩,在半年前盛夏的夜里,面不改色的把烟摁灭在自己手臂,大概,不会有人信吧。
她大概是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直起腰,退后一步,端详着花草,笑容既满足又干净。
是心有所感么,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迈巴赫即将远去的这个时候。
她看了过来。
“那辆车……”
她目送迈巴赫在转角消失。
疑惑的自言自语。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自嘲的笑了笑,摇着头。
怎么可能见过呢,那种车一看就很贵,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说起来,最近,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想着,抬头望向店名。
为什么要叫两个人呢,真奇怪。
…………
“她最近的生意很好。”
楚子航对路明非说。
“很多人买花,有一些是她的追求者。”
“这么受欢迎啊。”
路明非笑着。
“她没有答应。”
“这半年来,一直单身。”
“这样啊,单身。”
路明非想着那个侍弄花草的女孩,网管女孩,花店老板,小雅。
都是她。
说来小雅应该是彻底忘了她和长毛的记忆才是,可现在这个状态又是为什么,就好像她执着得抓住长毛的影子不放,但影子就是影子,你甚至没办法根据这影子认出他是谁。
这是不要死的后遗症,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的后遗症,她活了下来,代价是忘记和长毛的一切,所有的记忆交给路明非来背负,也不知道如果事先与她说明代价,小雅又会做和选择。
路明非回来后的第一晚去见了长毛,但见小雅是在四天之后,还是这种坐在车上惊鸿一瞥的形式。
不要死的言灵给小雅一次从心开始的机会,这大概也是长毛的愿望,女孩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只是记忆这种东西,真的能说没就没吗?
这个问题就连路明非自己也给不了答桉。
或许,只能交给时间。
有辆车并排,后车窗摇下,是苏晓樯。
她和路明非摆摆手,车子加速,超过迈巴赫。
“我说,学长。”
路明非阴恻恻的样子。
“我可不能装什么也没看见啊。”
“她超我们的车诶!”
“不。”
“她超你的车诶!”
“来,拿出你狮心会会长的威严,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嘴角的坏笑却怎么也忍不住。
楚子航专心致志开车,目光焦点全是前方的路况,无视掉路明非的所有话。
说起来楚子航也搞不懂,路明非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有时候很可靠,有时候又没调,这个少年人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团迷雾,你离他越近却越是看不清。
发现楚子航无动于衷,路明非也就没了兴致,他躺在副驾驶的座椅里,望着车窗外的夜景,脸上有某种孤独的神情。
忽然,他说。
“如果是凯撒的话,一定可以吧。”
“什么?”
楚子航没听懂。
“我在想啊。”
路明非摆出认真思考的样子。
请称呼此刻的他为福尔摩非。
“如果是凯撒的话,一定会兴奋的和人赛车吧。”
“他就是那种,无论什么都会跟人比一比,无论什么都想要拿第一的类型。”
说到这里路明非又笑起来。
“学长,我跟你打个赌。”
“我觉得,凯撒他小时候,肯定和人比过谁尿得远。”
凯撒和……
楚子航沉默许久。
众所周知,所有想要根据表情分析面瘫情绪的企图,都是徒劳无功。
所以路明非也理所应当的没能看出楚子航在想什么。
只是一直到他们抵达目的地酒店,楚子航都保持着一言不发的沉默。
大概是在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不想对幼年体凯撒的行为有任何的猜测和想象吧。
336 路明非的同学会
丽晶酒店。
“来了么来了么?”
柳淼淼跺着脚,探头探脑往外望。
“我说,小天女,你该不会看错了吧。”
她又回过头去看苏晓樯,好奇的眨巴着眼。
柳淼淼化了妆,是很高明的手法,衬托得她皮肤更好,像是中学时期的女孩那样,却不会给人距离感,让人觉得亲切,杂志上管这种叫初恋妆,尚未步入社会的大男孩特别吃这款。
苏晓樯披着大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高筒靴配黑色打底裤,这位小天女还真不怕冷,柳淼淼暗暗在心里想老寒腿在像你招手呢,不过说起来,苏晓樯什么时候去学舞蹈了么,形体可真好,气质也变了很多。
“觉得冷,你可以回房间,那里开了空调。”
柳淼淼嘻嘻一笑,十根手指有规律地敲击大腿,这是她的习惯了,有什么期待的事即将发生时,柳淼淼就会这样,很多时候甚至她自己都没发现。
“不啦不啦,明非好不容易回国,有段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明非?
苏晓樯瞥了她一眼。
这家伙和老师很熟吗?
这边两人聊得起劲,角落还有一个女孩默默站着,是陈雯雯,比起柳淼淼和苏晓樯这身不菲的打扮,沉稳看起来就普通多了,她的大衣是妈妈陪着看了四家店买的,原价2499,打了个折,1499到手,价格陈雯雯记得很清楚,妈妈和店长争了很久,折扣争完还有赠品,妈妈一定要店长送一双手套,陈雯雯看过标签,要两百多,其实那时候陈雯雯想说妈妈算了吧,这么多人呢,后面排队付账的目光像针一样,她像是能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说她土说她没见识说她真是好笑,陈雯雯觉得脸在烧,手也不知道往哪放。
什么是现实呢,中学时的陈雯雯以为《情人》里的爱情是真的存在的,年龄阶级出身学识,所有的这些在爱情面前都不重要,故事里的男主是来自东方的黄种人,和一个十五岁的法国白人女孩热恋,他们在喧嚣的靠街小楼二层抚摸彼此的身体,男人的荷尔蒙与少女急促的呼吸,全世界彷佛都在离他们远去,肤色不重要,家境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因为爱情,他们属于彼此。
陈雯雯被那样的爱情吸引,只是她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故事的结局,他们的爱情无疾而终,少女回了法国,男人迫于长辈的要求娶了门当户对的女人。
在仕兰中学时学生们经常把她和柳淼淼和苏晓樯放在一起比较,甚至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她陈雯雯是更加优秀的那个,但只有出了象牙塔他们才会明白,会读书会打球会唱歌会跳舞,这些在学生时代可以扬名立万的东西,其实根本就一文不值。
真正重要的是你家里有多少钱,你父母的工作是什么,当赵孟华送她一份九百块的小蛋糕而陈雯雯却心疼的埋怨他乱花钱时,赵孟华不以为意的表情叫她怎么也忘不了,是了对他们来说九百块买一份三两口就能吃完的点心算什么,只要好吃就无所谓,而她还在为衣服的折扣和人争得面红耳赤。
此刻柳淼淼和苏晓樯的聊天她就完全插不进嘴,甚至很多时候都听不懂,她们说起衣服不是说牌子,而是什么什么的设计师,你几乎没法在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一个数字,价格没有意义,她们讨论的是设计风格,是流行色系,是陈雯雯听也没听过的设计师姓名。
她默默的站在角落,想给赵孟华发消息,但说什么呢?说我昨晚又梦到你了,赵孟华大概又装看不见吧,或者最多就是敷衍的回上两句,真的,到底有没有用心是不是敷衍,字里行间都是能看得出来的,陈雯雯其实知道,赵孟华根本就不喜欢看书,当年会加入文学社也都是因为自己。
但没关系,那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赵孟华,她喜欢这个大男孩的自信,喜欢他的深情,喜欢他……
其实说到底喜欢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你就算把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从坟墓里拉起来,让他们辩论什么是爱情,他们八成也得不出什么像样的结果。
毕竟,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只是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喜欢和在一起,其实是两件事。
“来了来了!”
柳淼淼兴奋的声音。
陈雯雯跟着看去,是一辆迈巴赫,她以前见楚子航坐这车上下学,对了,楚子航?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生,冷酷的侧脸,不会错,就是楚子航。
“诶,那不是楚学长么?”
柳淼淼也发现了。
她小声的问苏晓樯。
“那个你没看错吧,楚学长和明非他……”
说道这里柳淼淼自己也愣住了,她大概是才反应过来,路明非可不是高一高二的那个衰仔了,衰仔路明非和仕兰骄傲楚子航走在一起,那肯定要多看两眼,心想楚学长不愧是楚学长,都会关隘小动物了,真有爱心。
但现在的路明非和楚子航走在一起,旁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只是,再理所当然,楚子航给路明非开车这种事也太魔幻了吧,学长你在干什么啊学长!
陈雯雯看到楚子航把车缓缓停下,从副驾驶下来一个好看的少年,他还是少年吧,哪怕是在万物凋零的冬季,他身上那向上的蓬勃的生机也怎么也挡不住,直好似要冲开风雪,寒冬也作暖春。
这是……路明非?
陈雯雯想。
那个耷拉着脑袋的衰小孩,渐渐被迈巴赫的少年取代,在昔日的虚影消散前,陈雯雯依稀看到,衰小孩抬起头,那双眼看着自己,他在笑,傻兮兮的,像是温顺的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就彷佛只要自己招招手,他就会摇着尾巴凑上来,腆着脸叫她。
“你好啊,会长。”
“你好啊,会长。”
路明非跟她打招呼,带着阳光的傻兮兮的笑,但是啊,他不是衰小孩了,他的衣服是陈雯雯叫不出名字的昂贵面料,在他身上也丝毫不显得突兀,他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是的,没错,说起来很魔幻吧,当年的衰小孩居然也有气质这种东西了,路明非不再弯腰,也不驼背,他把脑袋抬起来,再也不躲避他人目光,也直到此刻陈雯雯才发现,什么嘛,原来路明非也挺帅的嘛。
其实,半年前,她就应该发现,路明非变了。
他变得强大,由内而外的发出光芒,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注视,他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的焦点,人们会仔细聆听他的话语。
但这真的是路明非吗?
一直到高中毕业,陈雯雯都有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路明非的变化太大,那个仕兰中学女孩们课间或者睡前讨论的男孩,真的是追求了她一整个高中的衰仔吗?
陈雯雯下意识的不想接受。
她喜欢路明非么?
这个问题的答桉显而易见,当然是不。
她不可能喜欢路明非。
那为什么路明非变了,变得强大又自信,变成女孩子们崇拜的样子,她居然,会失落。
这一切都是真的,路明非是,赵孟华也是,他么都是真的。
“你……你好啊。”
陈雯雯有些慌乱的回答。
她微微低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点,抗拒和路明非对视。
“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最近没睡好么?会长。”
路明非的目光像是滚烫的烙铁,陈雯雯心脏噗通直跳。
“没……没有。”
“我挺好的。”
她说。
“这样啊。”
路明非应了句。
“那我走咯,里面见。”
路明非和她擦肩而过。
陈雯雯听到他和柳淼淼和苏晓樯打招呼。
柳淼淼开心的叫他明非。
苏晓樯好像说了老师好。
他们聊得真热闹。
旋转门反射水晶灯的光。
他们往里走,渐渐远了。
陈雯雯蹲下来,安静的,好一会。
如果是以前的话,路明非肯定会跑出来,笨拙的关心她怎么了,为什么难过,然后讲他的那些白烂话,努力的哄自己开心。
但现在,她蹲在这里,只觉得冷。
其实也没多久,再拖下去,有人出来找她,被发现的话,就不好看了。
陈雯雯站起来。
她深深呼吸,往前面看。
迈巴赫还在那里,楚子航没有下车。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雯雯感觉,楚子航在看自己。
自嘲的笑了笑,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楚子航什么人,仕兰中学无数女生梦想中的男友,他就应该一直站在雨天的二层教学楼,澹澹的看着他们,高贵又疏离,冰冷又帅气。
所以,对八卦感兴趣,以至于坐在车里默默旁观路明非和之后的陈雯雯这些事,怎么看也不像是冷面贵公子楚子航的作风。
想一想楚子航冰冷的面容下是思考着谁喜欢谁谁又移情别恋这些八卦,可真是幻灭。
陈雯雯笑了笑,她对迈巴赫摆摆手,转身走入酒店。
…………
“嫂子来啦!”
“嫂子您坐这边!”
小猪佩奇们热情的向陈雯雯招手。
赵孟华轻咳两声,暗暗给他们递了个眼神。
“来来来,我刚才说到哪了!”
“对,社团,这个大学的社团啊,我有个想法,在首都的同学举个手,咱们互帮互助,可以成立一个……”
赵孟华侃侃而谈,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看得出来,赵公子很享受这种感觉。
陈雯雯默默找个空位坐下,旁边的同学看了看她,打了声招呼,又回过头聊自己的天去了,好像是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得前仰后合。
包厢里开着暖气,陈雯雯把外套脱下,盖再大腿上,低着头玩手机,手机上是她和赵孟华的短信界面,都是陈雯雯的消息,赵孟华很久没回,偶尔回一下,也是很短的一条。
陈雯雯听到有人在聊路明非,他么在说“明非好帅”,“是啊是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陈雯雯再次问自己,她确定,自己是不喜欢他的。
她喜欢的是赵孟华。
但喜欢和在一起,真的是两件事。
大一的同学会,还不像出社会之后的样子,到时候桌上叫的都是老板,说的不是生意就是车子,有人春风得意就有人暗然神伤,命运这东西实在说不准,明明读书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同学,多年后却成了意气风发的商人,而曾经在学校一呼百应的学生,如今又在哪里?
同学渐渐来齐,信息里注明了地点和时间,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都能找的道路,自然不会再有几个女孩站在门口等人的情况,毕竟路明非只有一个。
上菜,开席。
本来应该是班长,站起来说两句场面话,只是他把这机会让给了苏晓樯,毕竟同学会能办起来还得多亏了这位小天女,五十来人的包厢和酒席,全记在苏晓樯的账上。
别人或许不知道,班长是跟着苏晓樯来的,酒店本来是要押金,和他们对接的还只是一个普通职员,班长说了半天,换苏晓樯,她让人叫来经理,一切迎刃而解。
押金,什么押金,有苏小姐在这里,根本不需要这玩意!
班长至今也忘不了当时经理见到苏晓樯时的面色变化。
从板着脸的严肃到满脸堆笑,隔着十米开外就伸出手,和蔼的如同爷爷,不,如同孙子。
计划中,同学会的开销本是平摊,班长估计出一个大概的区间,收上钱后,多退少补。
苏晓樯说太麻烦不用,吃饭也好活动也好,无论什么她全包了。
当时班长就想啊,如果苏晓樯是男生,真不知道该祸害多少无知少女了。
苏晓樯没有客气,她站起来,端着酒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苏晓樯端着酒杯转了圈,和每一人对视,小天女的目光骄傲又锋利,他们纷纷闪避,直到最后的那个少年。
路明非的双眼如同深海,再大的风雪和刀刃,也将沉没于这深海的渊。
苏晓樯低了低眸,又倔强地抬眼,直视路明非。
少年在笑,温润如玉。
“半年没见了,同学们。”
大家侧耳倾听,真令人好奇,也不知道这位小天女会说点什么。
“我先吹为敬!”
苏晓樯放下酒杯,抄起酒瓶,在同学们无声的注视下,苏晓樯仰头一气饮尽。
等等,那是红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