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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干越箫声     我在大唐当秀男txt下载     我在大唐当秀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合作是吧?

    地牢。

    乙字牢房。

    无崖正躺在草堆上昏迷,脸上的黑色蒙面纱已经被扯掉,身上的黑衣也被鞭打得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由于他失血过多,又失去了一只手臂,无法也用不着像其他囚犯一样,用铁链锁着绑在十字形的木桩上,因为根本不用担心他会逃。

    当然,他的脚上还是绑了铁链,既然进了牢房,自然不可能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舒舒服服。

    “用水泼醒他!”

    张麟进入牢房后,跟在他身后的黄胜彦对狱卒命令道。对于关押在这里的犯人,特别是入宫行刺的刺客,当然用不着等他睡到自然醒,什么时候需要审问,就什么时候弄醒他。

    “是!”狱卒答应着,弯腰从旁边的水桶里拿起瓢子舀了满满的一瓢水,走到无崖所躺的草堆旁,哗啦一下浇在他的脸上。

    “啊~”

    冰凉的水,浇在无崖的脸上,刺激着他的神经,使得他惊恐地叫了一声,霍然坐了起来,铁链铿锵作响,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猛然睁开了眼睛,一脸恼怒地看向四周,在第一时间看到站在草堆旁边的张麟。他昨天在殿顶上窜出来营救李子唐的时候,曾经于夜色之中看到过张麟,虽然看不分明,但是有些眼熟,况且,他事先就已知晓,张麟是东厂的头儿,此刻一位在寒苑见过的眼熟者,出现在东厂地牢,八成就是他们要刺杀的罡烈公张麟。

    虽然无崖已经认出张麟来的,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不理不睬,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他向后一倒,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因为他只有一只手,所以也只是象征性地伸了伸。

    “你是无崖吧,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张麟走近一步,语气温和,却给人一种不用置疑的无形压力。这是居于上位者自动具有的气场使然。

    “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无崖略微睁开了一下眼睛,淡淡地看了张麟一眼,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说。

    张麟微微一笑,善意提醒:“在我面前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我劝你好好与我合作,不然的话,等下会有苦头吃的。”

    无崖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微笑,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冷冷地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我不知道的叫我怎么说?瞎编乱造,恐怕你们也不会满意把?还有,我劝你不要威胁我,你们东厂的十八般刑具我都体验过,这些对我来都没有什么用的。你如果还有什么新招,尽管使出来。我要说的话,还是那些之前说过的内容。”

    无崖是一个非常强硬的汉子,这从他强健的体格和刚毅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不过,张麟一点都不在乎,哪怕对方是铁打的汉子,他也要将他的嘴巴撬开。

    “不合作是吧?看起来你挺强项的,希望等下你还能保持这样的风度!”张麟不高兴地说,从怀里掏出了七星神棒,在无崖面前晃了晃。

    在看到张麟拿出七星神棒的时候,现场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当然,不同的人,眼睛亮的含义不同。曾经亲眼瞧见过七星神棒展现威力的人,他们的眼中浮现奇异惊喜的神采,他们记得张麟曾用七星神棒制服过挟持他的陈十,并且以这棒子从凶悍的陈十口里几乎问出了答案,可以说是防身的武器,审问的利器;而在其他人的记忆中,这七星神棒只是适合照明,对于审问应该没有什么大用,拿出来纯粹是装蒜,吓唬人。

    在见到堂堂的东厂首领,居然拿出一根小小的棒子对付他时,无崖更是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轻蔑嘲讽的笑容,他没有说一个字,但是他的嘴角的笑意很明显地表明,他毫无惧意,就凭这么一个小东西,就想吓唬我,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地考虑一下,免得等下吃苦。”张麟俯身看着无崖,脸上浮现玩味的笑容。

    “哼,你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别老是叨叨个不停!”无崖瞪了张麟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张麟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简直是自己找不自在。他拿七星神棒对着无崖的眼睛,骤然揿下了喷雾按钮。

    呲~

    一股红色的气雾,直接喷射在无崖的眼睛之中。下一个瞬间,无崖觉得眼中火辣辣的疼,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眼睛立刻变得又红又肿,再也睁不开了。

    不过这种痛苦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对他来说,不过如此而已,比东厂的十八般刑具差远了,他不由得对张麟更加轻视了。

    “你就这么点本领,还想审问你大爷,真是不自量力!”无崖一边用手捂着眼睛,一边用极度轻蔑的口吻,呲牙咧嘴地嘲讽道。

    “这只是开胃菜,下面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本领。”张麟云淡风轻地说,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使用麻痹功能,而是先喷了一下辣椒水,目的是让无崖有一个适应过程,毕竟后者是一个断臂重伤的囚犯,万一突然适应不了麻痹功能的强大威力,把他麻死了,那么,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将得不到,还不如不审。

    说毕,张麟将七星神棒顶在无崖的额头,断然揿下了麻痹按钮。

    呲呲呲~

    只见一圈白色的电弧从七星神棒的前端跳了出来,像无数条细小的火蛇一般,倏然窜上了无崖的额头,从他的额头,向他肢体的各个方向快速蔓延,并且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皮肤下层。

    下一刻,一种宛如一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行的奇痒以及一万只黄蜂同时叮咬的刺痛在无崖身上此起彼伏地出现,从他的头上一直传递到手指和脚底,从皮肤一直深入到血管和五脏六腑。

    他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凭空出现,不停地往下滚落,身体如同打摆子一样,颤栗不已,他的嘴唇,手、脚和心脏都在发抖。

    一种极度难熬的苦楚让他无法安静地坐在草堆上,他蜷曲着身子在草堆上翻来滚去,使得脚上的铁链互相撞击,发出哗愣楞的震响,看起来既可怜,又恐怖,还很滑稽。

    无崖的确是一个硬汉子,他没有叫喊出声,他咬紧牙关,强行忍着痛楚,脸孔变得扭曲,变得狰狞可怖,皮肤下面的血管如同蚯蚓一样扭曲跳动。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大大的,露出好奇、紧张甚至怀疑的神色,刚开始时不知道或者不相信这小棒子能不能产生效果,当看到无崖在草堆上翻滚,他们觉得他是不是太夸张了,但是看到无崖一声不吭,他们又不免对七星神棒的功能产生怀疑。

    应该承认,无崖是一个铁打的硬汉。

    要是他的身体处于完整和巅峰状态,他可以忍较长的时间,至少可以经受住七星神棒的两到三次冲击,然而,他刚刚断了一只手,失血又过多。他没有那么多精神,忍不了多少时间。断臂的伤口在极力挣扎的时候,又裂开了,渗出了殷红的血液。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说!我说!

    在第一次电击快要结束之前,无崖心里最后一根弦就崩断,精神全部崩溃,嘴里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快停!我说!我说!”

    听了无崖的叫嚷,很多人面面相觑,觉得无崖是不是太弱了,或者,是不是因为审问他的人是东厂的头头,他就变得软弱了,他就是一个欺软怕硬之人。总之各种想法的人都有。

    “这就对了!”

    张麟赞许地笑了,收回了七星神棒。

    无崖还在草堆上打滚,直到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身体才恢复正常。他的脸色胀得如同猪肝又红又紫,好像被人打过几十个巴掌似的。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对于我的任何问题都不要说不知道。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或者我感觉你在糊弄我,那么,这样的苦头你就又要再吃一遍了,你可听清楚了。”

    张麟说话的声音平和得如同安静的湖水,然而,这平和之中蕴含着不可抗拒的威力,这威力之大,比一只悬在头顶的千斤重锤还要可怕,在无崖的心中如同恶煞一样恐怖。

    “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无崖坐着喘息了一会儿,心有余悸地望着张麟手中的七星神棒,毫无抵抗地说道。

    张麟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发问:“你在灵狼中是什么身份。”

    无崖眼中浮现一抹思索之色:“我曾是灵狼铁手堂的舵主。后来脱离了灵狼的事务!”

    “你现在为谁效命?”

    无崖迟疑了一下:“我现在为公子李子唐效命。”

    “李子唐是谁?”

    无崖又犹豫了一下,当看到七星神棒那可怕的闪光的棒头时,他叹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郑重其事地说:“他是先太子李贤的儿子,先帝的孙子。”

    听无崖说他的主人是先帝之孙,现场之人无不动容。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先太子留有子嗣,连黄胜彦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没有人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犯人所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张麟心里则暗喜,预料这次审问将会得到猛料。

    “既然你们公子是先帝之孙,他与当今皇上之间是什么关系?”张麟问道。

    人一旦开了口,那么谁也止不住他。无崖也是如此,说起他的主人李子唐,他侃侃而谈,声音激愤:“我们公子与皇上是祖孙关系,但是,他对皇上的恨意超过任何人。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先太子,就是被皇上赐毒而死的。这种仇恨一直埋在他的心里,他就是在仇恨里长大的。他要复仇的强烈念头,超过任何人。”

    这种亲缘血脉关系在张麟的预料之中,然而他对于这种血亲之间的刻骨仇恨,却是无法理解,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帝王之家的血腥氛围。他来这儿的时间并不长。

    “你们公子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无崖自豪地抬头:“他在我们军中,被我们大元帅,也就是李相所器重,视为未来大唐的皇位继承人。”

    对于这一点,张麟倒是不以为然。因为现实之中的国号是大周,大唐只存在于李败德等人的心里。就算把大周与大唐之间划上等号,也轮不到孙子当继承人。武则天有儿有女还有侄子。

    张麟又问:“你们去地宫干什么?”

    无崖摇头:“这个我真不。。。清楚。因为去哪儿的不是我。”

    “那是谁?”

    “就是刺杀你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无崖沉吟不语,他不想过早暴露李子唐来过皇宫的消息,因为拿不准李子唐有没有安全离开神都。要是公子还没有离开,而他进入皇宫行刺的事情被暴露,那么很又可能引起全城追捕,那样的话,等于他害了公子。

    张麟又在无崖面前晃了晃七星神棒,“跟我说话最好不要有保留!”

    无崖咬了咬牙,又说:“他就是我们公子李子唐。”

    听了这话,张麟更是兴奋不已,看来公子李子唐就是梅花针刺客。

    黄胜彦也很高兴,梅花针刺客案一直是东厂的一件悬案,今天终于获知了作案的凶手名字,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这样说起来,入宫偷盗虎符,行刺魏王武承嗣,以及戮杀武姓子弟的案子,都是李子唐一个人干的?”黄胜彦插嘴问道。

    无崖看了黄胜彦一眼,摇头道:“前两件是,后面一件不是。”

    “那后面一件是谁干的?”黄胜彦喝道。

    “是我。”无崖下巴一抬,有一种敢作敢当的自豪气势。

    听到这里,张麟和黄胜彦互相对视一眼,并且互相点点头,那意思,以前悬而未决的三件案子,都在同一时间大白了,真是意外收获。

    “李子唐去地宫做什么?”张麟又问,因为刺客闯进地宫的案子是皇上专门交给东厂的,他必须对皇上有个交待。

    无崖再次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你们一起来的,你怎么不知道?你不要骗我!”张麟不满意了,拿七星神棒在无崖身上碰了一下,并且开启了麻痹功能。他说到做到,一旦对他的问题说不知,他就要让对方吃苦头。

    电弧窜上了无崖的身上,他立即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快停快停!我说我说!”

    张麟停止了电击,以期待和命令的眼神看着无崖。

    这次电击的时间虽然短,但是给无崖所造成的苦楚丝毫不会比之前少。

    无崖满头大汗,稍微喘息了一下,以哀求的口吻与张麟商量:“我和公子并非同时潜入宫中的。我是在你向公子放箭的时候才进入皇宫,真的不知道公子之前去了哪里,和去做什么!”

    从无崖的表情和语气,张麟判断,他有可能真的不知道李子唐去地宫的目的,便问:“你与李子唐是同时潜入神都的吗?”

    “是的。”

    “既然你们同时潜入神都,为什么却没有同时潜入宫中呢。你在这段时间内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我和公子分开之后,我受命去破坏那台对我军产生强大威胁的弩车。”

    听到这里,张麟心里大吃一惊,与黄胜彦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之情,急忙问道:“你完成任务了吗?”

    “没有。”无崖遗憾地摇头,“因为我们进城时惊动了守城的将军。待我重新回到城墙边上,我发现守城的军士增加了好几倍,我无法登上城头。另外,当我隐身在城墙底下,我偷听到守城将军派人向羽林卫送信,提醒他,敌人入城,有可能对皇上行刺。我担心公子的安危,便离开了城墙,潜入了宫中。”

    张麟松了一口气。要是弩车遭到破坏,那么他在武则天心目中的价值就要打折扣了。看来,必须让守城将军,对弩车加强保护。

    背着手在牢房里踱步并思索了一会儿,张麟又转身看向无崖,用困惑的语气问:“既然你说李子唐是先帝的皇孙,那他一定是李败德用来与皇上对抗的一颗极其重要的底牌。李败德有了皇孙,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从神都把皇嗣弄出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皇帝是假的?

    无崖眼中浮现一抹郁闷的微笑,道:

    “实话告诉你,李败德在举兵起事时,就想以皇孙的名义,向皇上宣战。但是,郭大人认为不宜过早将皇孙抬出。所以才弄了这么个皇帝出来,算是为公子开路,扫除障碍吧。”

    “弄了个皇帝出来,这么说,那个皇帝不是真的?”

    无崖听了,觉察到自己说漏嘴了,便呵呵一笑,一本正经地掩饰道:“皇帝出现在两军阵前,众目所见,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建议你最好说实话。”张麟拿起七星神棒,在无崖面前晃了晃。

    好像条件反射一般,无崖立即眼中浮现一抹恐惧之色,连忙说:“哎,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么我也没有必要隐瞒,那个皇帝是假的!”

    “皇帝是假的?”

    这一消息对于很多人来说,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因为叛军竖起了天子旗,皇嗣李旦也曾身穿龙袍金冠出现在围攻神都的叛军之中,这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

    对于无崖的话,张麟却选择相信,因为,自从皇嗣失踪案发生之后,神都八门的检查的严格程度,提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哪怕莽青松或者小梅的武功再高超,哪怕他们自己能够自如地出入神都,但是要把一个活人带出神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张麟一直相信皇嗣还留在神都,在听到皇嗣李旦被叛军拥戴为皇帝,且出现在两军阵前时,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很突然,很意外,心里存有怀疑。

    张麟兴奋而情急地说道:“快说,皇嗣是用何人冒充的?”

    无崖微微一笑,神态从容地答道:

    “是普通军兵扮的,其实,易个容非常简单。”

    这下张麟相信了,因为,他见识过蛇灵的高深莫测的易容术,当初,他们也以易容术用几名狱囚冒充大将军而瞒过了杀将举谋的李败德,后来,秋霜的人又以易容术假扮上官婉儿来陷害他。李败德既然公开与朝廷决裂,那么很多行事方式,自然是不择手段。不过他还是摆出一副很严厉的样子,训斥道:“这个我自会去证实!如果你说慌,那么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放心!我只忠于公子李子唐,李旦对我来说属于不相干之人,我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拿我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作为忠于李子唐的人,无崖自然指望他自己的公子被立为帝,他没有如愿以偿,心里不爽,故而才会将这一绝顶秘密道破。

    获悉李败德所推出的皇帝是假冒的,张麟心情很好,伸手拍拍无崖的肩膀,春风和煦地问:

    “说说李败德的情况吧。他现在还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将军,有多少粮草?”

    “这。。。”无崖又迟疑了一番,不过当看到在他面前不断晃动的可怕的七星神棒时,他只能把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李军拥有兵马近九万,能征惯战之将军一百余名,粮草七十万石。”

    “李败德怎么会有这么多粮草?”张麟很吃惊。据他所知,大军出征之时,也就携带了二十万石粮草而已,加上之前所劫持的接济江州的二十万石粮食,总共应该只有四十万石。

    无崖知道又说漏嘴了,不过他不想再隐瞒了:“郭大人从江南道出兵时,带来了三十万石粮草。”

    张麟更为惊讶:“江南道不是刚刚发生过特大水灾吗,需要朝廷运送大量救济粮银,才能安然度过危境,怎么能提供三十万石粮草呢?”

    无崖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江南道的水灾是有一点,但是并不严重,和往年所发生的小灾小涝没有什么区别。之所以把这次灾涝夸大成百年一遇的,那是为了掏空朝廷的粮库和银库。你之前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都是李大人和郭大人设计好的,都是为了今天起兵反对武周。”

    听了这番话,张麟心里震惊无比。

    怪不得当初李败德会亲自去江南道巡视,原来是为了防止江南水灾的假相被揭露。

    之前,发往江南的二十万石米粮被劫持,张麟还纳闷,江南道没有收到这些米粮,那些百姓怎么渡过危机的?原来江南道所发生的重大灾害,都是编出来的!

    “李败德这家伙真是阴毒狡猾透顶,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黄胜彦气愤地骂道。

    张麟并没有骂李败德,因为,既然大家都已经走上了对立面,那么,怎么做是人家的权利。你不能因为人家的狠毒就骂人家,你要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所蒙蔽。

    他明白,在古代,信息不发达,而疆土却如此辽阔,朝廷无法对于千里之外信息的真假进行稽核,特别是当一位当权的阁老参与进行隐瞒之时,这种稽核更是变得不可能了。在这样的情景下,身居九重的君王,只能有什么听什么了。

    “告诉我,李败德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既然已经说开了,无崖无话不讲:“我们本来打算在今日一举将神都拿下,但是,神都突然出现一台威力无比的弩车,打乱了我们的宏大计划。李大人决定想方设法先把制造弩车的人杀了,再破坏对他产生巨大威胁的弩车,然后再一举攻城!”

    对于李败德要杀自己的计划,张麟并没有生气,因为,刺杀风云已经从他头顶上飘了过去,他虽然受到一些惊吓,但是没有任何危险。

    整个审问过程耗时半个时辰,张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信息,他相当满意。

    回到议事厅,他把这一点情况向夜玉和狄光远进行了通报,听到梅花针刺客李子唐是皇孙,以及敌方手中的皇嗣是假冒的,夜玉和狄光远都大吃一惊。此事太过重大,三人联袂进入上阳宫,以把审问的结果如实向皇上禀报。

    自从叛军突进到神都城外之后,上阳宫的戒备比往日严密了很多,而昨夜发生了刺客从城外潜入皇宫意图行刺的大事件之后,上阳宫的戒备又比昨天之前提升了好几个层级。

    以凤凰为首的御前侍卫中排名前十的顶尖高手都日夜不离地守卫在上阳宫里面,羽林卫最厉害的高手和卫队目光不瞬地守候在上阳宫的周围。以武常为首的宦官之中的绝顶高手,寸步不离武则天左右。此时此刻,上阳宫成了整个神都乃至全天下,高手云集的地方。

    在这样严密的防卫之下,武则天没有理由害怕什么。

    此刻,她显得非常的安闲自在,在御书房里,手里提着一根由契丹的狼毛制造的上等毛笔,蘸上了由徽州黄松墨研出的芬芳墨汁,在剡县出产的半毛半光的白色藤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几个雅致秀丽的大字:“治大国,若烹小鲜”。

    在旁边侍候纸墨的秋霜,看到武则天写了这几个字,心里暗自发笑,治国治到了众叛亲离的严峻境地,皇上还好意思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就有些脱离现实了。当然,她心里的话绝对不敢表达出来,除非她不想活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难祖难孙

    似乎敏锐地感知到秋霜的心里活动,武则天斜眼看了她一眼,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问道:

    “秋霜,你觉得朕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秋霜立即在脸上浮起恭维的笑容:

    “皇上这几个字太绝了!峻秀贵雅,又有无形的锋芒向外展露,这预示着,李郭之流,在皇上面前,只是锅里的小鲜,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武则天略微皱了皱眉头,她发现,自从当上后宫女官之首后,秋霜的态度风格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之前她是一个踏实沉静之人,而现在则近于谄谀。

    她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秋霜,语重心长地说:“秋霜,你说错了。李和郭不但翻起了风浪,而且翻起了大大的风浪。如今皇嗣出现在叛军阵营之中,成了他们的一面鲜亮的旗帜,朕隐隐地有些担心,神都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乱变。神都虽然是朕的皇城,但也是李唐宗室聚集的所在。那些心心念念记挂着李唐的人,这下有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归顺方向。”

    听了武则天的夹杂着嘲讽的话语,秋霜急忙躬身一礼,以非常雄辩的语气,道:

    “皇上过谦了。虽然皇嗣出现在叛军营中,但是皇嗣毕竟是皇上的子嗣,以子反母,这本身就不符合道义,不符合道义,那么,对于三军和黎民将会缺乏强烈的号召力。昨日,万余金吾卫被数倍强大的敌军所围歼,犹自死战到底,无一投降,这就是最好的明证。

    “再说,罡烈公一出,弩车的威力一发,叛军就溃不成军。能够及时启用罡烈公,这就是皇上无人能及的英明之处。这从另外一个角度印证了,皇上几乎接近了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境界。”

    武则天心里说,金吾卫算是她的嫡系,金吾卫若不死战,临阵投降,那么,神都也就用不着守了,她的灭亡也为期不远了。

    当然,这种话,武则天没有必要说出来,说出来,那就是灭自己的威风。

    “你说的还算有些道理。不过,朕有自知之明,离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境界还相差甚远。朕只是心向往之。”武则天略微颔首,然后继续提笔写字,还是那几个字,不过,换了一种字体。这种字体没有了锋芒,多了一些柔和。这和她的心态之转变有关。

    正在这时,有宦官来到御书房门口禀报:“禀皇上,罡烈公,东厂提督,和东厂佥事觐见。”

    武则天头也没有抬,只是很干脆地说了一个字:“叫~”

    在那名宦官的引领之下,张麟,夜玉和狄光远三人先后走进了御书房,在龙案前面的御阶之下站定,向着正在埋头写字的武则天躬身施礼:

    “臣等拜见皇上。愿皇上福寿祥瑞。”

    “抓到的刺客,审出了什么有用的情况没?”武则天淡淡地说,非常沉着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那一束带着严厉和庄重的目光,在进来的三位大臣的脸上快速一扫,于落在张麟的脸上之后,就移不开了。

    此刻的张麟,比起昨天在城楼相见时,年轻了好多,哪怕比他刚入宫时,都更加俊美一些,用潇洒出尘,玉树临风,光彩照人,惊为天人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她心里对于这几天冷落了张麟而产生了后悔。她暗自想道,她以前对于他的专寝,并非没有原因,近两天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看不到他的俊美,以至于因为一些小事儿而对他采取疏远。这种重大的过失,应该尽快地加以弥补。

    她的眼睛紧盯着张麟,简直看直了。

    在见到张麟的第一眼,秋霜的美眸里也浮起一抹明亮的神采。她心里的感觉,和武则天如出一辙,同时,也多出一份心虚和不安。她不知道,张麟有没有知道她的秘密,也不知道他知道她的秘密之后,会对她如何反应。她的眼睛偶尔向他瞥一下,努力想搞清楚他的想法,不过她是徒然的,因为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见了皇上的痴痴呆呆的表情,夜玉心里既高兴又嫉妒,立即朗声说道:“有,有很多重要情况。我们此次进宫,特为向皇上禀报审问刺客所获得的重大情况的。据刺客所称,江南道所发生的特大水灾,根本不存在,是李败德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从朝廷骗取粮银。另外,一直悬而未决的偷盗虎符案,梅花针刺客案,和戮杀武姓子弟案,这三个案子都在同一时间破了!”

    “你说什么?”武则天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什么都没有听清,因为刚才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盯着张麟看。

    夜玉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江南道所发生的特大水灾,是李败德编出来的?”武则天这次听清了,愤怒和羞恼无比,抬手重重地拍在龙椅扶手上!

    自从听说江南道因发生特大水灾而致百姓流离失所后,她有好几天睡不着,命朝廷向江南道发送了大量的粮银,第一次发过去的二十万石米粮和十万粮银锭,于途中被劫持后,她又补发了同样多的数目,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充实反对她的叛军的物辎!

    因为自己的不察而被蒙蔽和愚骗,朝廷遭受了重大的损失,自己的天子威严也被严重伤害了。

    这让一直以英明睿智著称的武则天,情何以堪?!

    “皇上,李败德实在太狡猾了!把我们所有人都蒙蔽了。不过,三件大案同日被破,也是一件大好事啊。”

    夜玉柔声安慰道。

    听了这番安慰之词,武则天的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容:

    “三件大案都在同一时间破了?!”

    “是的。”夜玉笑着点头,“前两案都是一个叫李子唐的人作的。后一案则是一名叫无崖的杀手作的,此人被捉,关在东厂地牢。”

    “将他们统统碎尸万段,剁成肉酱!”武则天抬手一摆,恶狠狠地说。

    “皇上,你可知道,那李子唐是什么人?”夜玉脸上浮现着愉快的表情,娇声问道。

    “他是刺客啊!”武则天随口说。

    夜玉莞尔一笑:“据所擒获的无崖供称,他是先太子李贤的儿子,说起来是皇上的孙子呢。”

    “李贤的儿子?”武则天的眼中浮现一丝母性,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这一丝母性,立即被恨意所代替,因为她没有听到过也没有看到过这个孙子,对他没有什么感情,“李贤生前处处与朕作对,如今他的儿子又与朕为敌,真是一对孽子孽孙!”

    看到武则天的冷漠反应,张麟心里觉得很惊异,武则天与李子唐这对祖孙,真是一对难祖难孙,互相之间没有一点感情,有的只是深深的仇恨,皇家真是奇葩的家庭。

    “皇上,无崖在口供中声称,身在叛军营中的皇嗣是假冒的!”张麟以不高不低的声音开口,虽然他不希望与武则天再有任何亲近关系,可是,那不代表他不能与她说话。在大多数情况下,才能都是从口中表现出来的,不说话,岂不是被边缘化了!他要想表现才能,那就必须多说话。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这是大好事

    张麟所说的这个消息,武则天听了,先是不相信。什么都可以假冒,但是皇帝是不能被假冒的。昨日在城楼上,她亲眼见到李旦黄袍金冠,坐于敌方的马上,她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她自动地选择相信,因为在她心里,李旦一直是一个懦弱之人,很容易被人利用,更何况,李败德曾是太子太傅,就是他的老师。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亲于她们的母子关系。

    “皇上,无崖乃是敌方刺客,不是投降人员,在我们的刑讯之下,才不得不说出了这个秘密。按理说,对于不利于叛军的绝大秘密,他没有必要说的,说了,也没有必要说假话。”

    张麟语气沉着地提示道。

    两军交战,凡是对己方有利的,宁愿把假的说成真的,也不会把真的说成假。无崖作为敌方派出的一名刺客,应该属于敌方的死忠分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把对敌方不利的秘密揭露出来的。

    想通这一点,武则天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喜色:

    “好啊,这是大好事!”

    欣喜之后,她的眉头又深深地锁了起来,脸上浮现一抹忧郁之色。因为她又立即想到,在真的没有出来进行澄清之前,对于双方的军兵来说,假的就是真的,李败德不可能承认他们手上的“皇帝”是假的,除非真的出来说话。而真的在哪里呢?

    “如今两军大战在即,找到皇嗣刻不容缓。罡烈公,朕限你于三天之内,找到皇嗣的下落!”武则天的声音温和之中带着严厉,语气不容置疑。

    夜玉敏锐地发现,以前,皇上给张麟地任务,从来没有设定限期,这一次,竟然限了三天,可见,经历过一些变故之后,皇上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于这种变化,她心里表示欢迎。要是哪一天,皇上对于张麟漠不关心,冷酷无情,那她将会更加开心。

    但是,刚才皇上看张麟的眼光之中带着痴呆,带着想望,这一点情况,又让夜玉心里开始担忧和紧张起来。当然,所有一切心里活动,她都掩饰得很好,没有向外显露丝毫。

    “臣遵旨!”张麟躬身一礼,朗声回答。他虽然觉得没有把握在三天之内找到皇嗣的下落,可是他也不可能与皇上讨价还价。皇上的话,乃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说出来就不可能改更。眼下,皇上对他的气尚未消除,他要是敢讨价还价,那等于自己找不自在。

    这下夜玉为张麟担心了,皇嗣失踪到现在已不少于十天,这十天之中,东厂和千牛卫一直在满城寻找,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现在皇上只给了三天,如何找到?

    张麟答应的很爽快,不等于他不会提条件,光靠东厂一个衙门的力量,无异于在海底捞针。他温声补充道:“皇上,臣可否调用千牛卫,金吾卫和监门卫,进行联合办案?以便更快地找出皇嗣的着落?”

    这个联合班底是为寻找夜玉而设立的,夜玉找到之后,自然而然就解散了。

    “准!”武则天大袖一甩,声音清冷地说道。她心里虽然对张麟不喜,但是也不想为了置气而耽搁朝廷大事,只要能尽快找到皇嗣,从而一举挫败叛军的士气,她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当然,要是张麟提出把限期改为四天或五天,她绝对不会同意,因为那就是挑战她的权威。

    “谢皇上!”张麟谢道。

    “有没有审问出,刺客进入地宫的目的为何?”武则天看着张麟问道,这是她所关心的重点,然而直到现在夜玉和张麟都只字未提,她只能主动询问。

    张麟抬手摸了摸额头,如实答道:“我们已经审问过,刺客无崖称,去地宫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同伴李子唐,而他们二人并非同时进入皇宫的,所以,他对于他的同伴去地宫的目的并不知情。”

    “那个孽障去地宫干嘛?”武则天脸上浮现一抹疑云,在龙案后面烦躁地踱步,口内喃喃自语道。

    张麟与夜玉互相对视一眼,都弄不明白,武则天为什么对刺客进地宫的事件进行专门的询问?莫非,她担心李子唐把上官婉儿劫走?

    “皇上,我们只审问出,李子唐潜入皇宫的目的是为了刺杀罡烈公,他之所以到了地宫,或许是因为找不到方向,误入其地。”夜玉微微一笑道,“而无崖进入神都的原因是为了破坏威力强大的弩车。弩车让李败德和叛军心惊胆战,所以他们想方设法要破坏它。所以,我们必须对弩车加强保护。”

    “叛军想要破坏弩车?”武则天听了大惊失色,昨天她亲眼目睹弩车的威力之强大,她目前之所以能睡安稳觉,都是因为有弩车的存在,要是弩车遭到破坏,那以后她就没有战胜叛军的把握了。

    想到不好的结果,武则天立即神色严肃地命一位宦官到城楼传旨,让城楼上的守军,严密加强对弩车的守卫,免得遭到敌方的破坏。

    张麟和夜玉告退之后,武则天把一直很紧张的狄光远留了下来,把后者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武则天只是询问有关小梅的情况,并没有就他刻意隐瞒之行为责怪他。

    回到东厂后,张麟作了几个安排。

    一,命杨琢暗中出城,潜入到叛军的营中,打探在对方阵营之中的皇嗣到底是真是假。虽然,从无崖的嘴里,确认了皇嗣是假冒的,但是他还是想进行再一次的确认。因为在满城找寻皇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倘若能够确定真的在叛军营中,那么就没有必要找了。

    二,让黄胜彦提供关于秋霜的一切库档。秋霜接受蛇灵密信,暗中陷害自己,并且于同时打击上官婉儿,必须对她的身份进行揭穿,而这需要确切的证据,毕竟她已经是武则天身边的头号女官,必须慎之又慎。

    三,命人请千牛卫大将军武攸绪、金吾卫中郎将冬涵和监门卫中郎将夏彦来东厂议事。金吾卫和监门卫都负有守宫河守城的重要责任,所以张麟不可能去麻烦它们的大将军离开岗位。

    三人如约而至。

    张麟简明扼要地向三人通报了具体情况,希望四方之间通力合作,于三天之内找到皇嗣的去向。

    接下来,张麟把整个神都划分为四块,每个衙门负责查找一块。

    “皇上限我三天找到皇嗣。我只能给各位两天半的时间。”张麟以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

    包括武攸绪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张麟的性情和行事风格都变了。不过,张麟的话说的不容置疑,他们也不能表示反对意见,只能表示接受。

    当然,张麟也把迄今为止所掌握的具体情况告知了大家:“据夜提督反应,眼下皇嗣在蛇灵高手小梅的手里。当然,我们也不能放弃对灵狼的搜查。毕竟她没有亲眼看到皇嗣被转交给小梅,是不是呢,夜提督?”

    这个情况,其实大家都已经掌握,对于这一点,谁也没有异议。

第四百五十七章 无功而还

    “公爷,昨天小梅与武公公的比试你也看到了,小梅的武功卓绝,连大内第一高手武公公都奈何她不得。我们就算找到,又能拿她如何?”

    冬涵笑着提出意见。昨天在查找夜玉的事务上,他建立了奇功,与张麟的关系似乎一下子亲近了许多,所以敢这样开口。

    “你提的好!”张麟对冬涵颔首微笑,又看了武攸绪和夏彦,声音沉着地说道,“鉴于小梅武功高强,不管哪一方,一旦发现小梅的踪迹,不要打草惊蛇,立即向我传信。我会带人去抓她的。大家都知道,小梅曾是我的宫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交情,她应该不会对我怎样的。”

    “这样可行!”大家点头。这事就算这么定了。

    派人去叛军营中刺探皇嗣真假实情的行动,属于高度机密,张麟没有对任何人言讲。在确切的刺探结果传回来之前,寻找工作还得按部就班的进行,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因为皇上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一切安排妥当后,张麟觉得自己这样做已经够全面的,最终能不能找到皇嗣,只能听天由命了。

    东厂负责搜索的区域为神都的西南片区。

    当武攸绪等人离开之后,张麟再次按街坊把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如同切豆腐一样切分为五个小片区,并指派了相应的人负责去搜索:由狄光远负责搜索第一片区,黄胜彦负责第二片区,夜玉负责第三片区,许世德负责第四片区。张麟负责最后一个片区。

    这种划分完全是随机的,并没有轻重缓急之分。因为张麟对于小梅会把皇嗣藏在哪里,心里一点底数都没有。

    划分之后,张麟负责的片区包括西市以及通济、淳化和广利等几个坊。

    在上次追查灵狼窝点时,张麟曾经带兵冲击过淳化坊,在那里抓获了李败德的孙子李灿阳。

    这一次,张麟离开东厂后,第一时间直奔淳化坊丁柒货栈。因为这里曾是灵狼的一个窝点。蛇灵既然和灵狼走到了一起,那么,很有可能会在窝点上会有交集。

    然而,张麟扑了一个空。丁柒货栈没有任何人,上次被冲击过的混乱痕迹仍然明显地保留着,可见很久没有来过人,甚至没有人进行收拾。

    这样的地方,不可能藏人。

    张麟带人遗憾地离开了丁柒货栈,开始对其他地方展开严密的搜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但是,搜查了整整一个上午,他没有任何收获,无功而还。

    其他几个片区的结果也是一样。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东厂,都是难以令人满意的结果。

    在接连接到这些令人沮丧的消息后,张麟心里有些闷闷不乐,站在沙盘厅里,望着一块又一块街坊的沙盘,在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肖河刺探的结果如何,在某一个瞬间,他甚至希望,在叛军营中的皇嗣是真的,这样,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地满城乱找。

    ~~~

    此刻,肖河等人正潜身藏行,从间道向星野镇大营赶去。

    所谓的间道,包括一段穿越几个村庄的泥泞路,一段位于密林之中的崎岖不平的小路,以及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

    他们的目的是潜入李败德的大营,因此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官道,因为沿途都有叛军的哨探,容易暴露行迹。

    他们甚至没有穿他们以前的厂服,而是改换了行头。肖河一身猎户装束打扮,背着一对钢刺,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个喜欢玩耍的猎人小孩,正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玩追逐猎物的游戏。

    走在他身边的沉萍,也是一身猎人的装束,看上去也不像一个猎人,倒像是被猎物追着跑的行动笨拙的人。

    在他们身后,陆陆续续地走着几个樵夫,肩上挑着柴草,还有几个赶牛拉驴的牧人,他们没有走在一起,或两人一起,或三人一群,但都远远地跟在肖河他们的身后。

    他们都是厂卫,随肖河一同执行任务。

    现今肖河是东厂千户,在执行任务时,不可能一个人前往,更用不着单打独斗,他带了好几个助手和帮手同行。

    “肖河,你现在倒成了我的上司了。以小弟的身份管大哥,是不是心里特爽?”

    沉萍以开玩笑的口吻嘻嘻笑道。

    “二哥,你不要多想,咱们兄弟,不管谁上谁下,你永远都是我的二哥。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肖河向沉萍摆了摆手,用极其恳切的语气说道。

    “我并没有多想,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沉萍摊摊手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实际上,他的心里不平衡。按照年龄,他在四位结义兄弟之中排第二,是肖河的二哥,可是,作为三弟的肖河当了千户,而他还是副千户,而且就在三弟的辖下听用,这种感觉非常别扭。没有置身事中的人,是无法体验到这种别扭感的。

    在肖河被提拔为副千户时,那时沉萍并不怎么介意,因为那时,他还是一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对于功名富贵并没有追逐之心,后来他自己也当了副千户,那时他便更不介意了。

    但是,不久,肖河被提拔成了千户,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与他具有统属关系,这让他的心里不爽了。

    要是肖河立了什么奇功异劳,那也说得过去。可是他清楚地记得,肖河的这次被提拔,与功劳没有半点关系,纯属无缘无故,或者说跟张麟任人唯亲有关。

    他心里埋怨张麟偏心。

    本来,他掌握一个重要的秘密,对于找到皇嗣具有极大的帮助,有几次,他都想跟张麟或者肖河说,但是几次他都把到了喉咙口的秘密给吞了回去。

    他觉得,除非到了极其关键的时候,这个秘密还是不要讲为好。因为,讲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沉萍虽然人不坏,但是心眼却非常多,而且他不喜欢张麟,不仅现在不喜欢,以前也不喜欢。

    他与张麟之间的结义,实际上属于勉强,因为与飞天彪和肖河等人一起结的义,他没的选择,要不然,他不会与张麟结义,后者对他的看法也是如此。

    现在,张麟当了侯爷,又当了公爷,沉萍更没得选择,只能在这种别扭的关系里继续下去。

    像是看穿了沉萍的小心思似的,肖河用真诚的眼神的看着沉萍,语重心长地宽慰道:“二哥,虽然你没有当上千户,但是只要跟大熊在一起,你迟早都能当到千户的。大熊是讲情义的人,不会对你不管的。”

    沉萍心里说,大熊是对你讲情义,对我则未必。他抬手摸了肥嘟嘟的下巴,呵呵一笑,阴阳怪气地说:“迟早,对,迟早会的。只要我立上一两个大功劳,那时我要当上千户也是顺理成章的,大熊应该不会横加阻扰的。”

    “阻扰,怎么会呢?”肖河吃惊地说。

    沉萍歪了歪脑袋:“算我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我迟早也会跟你一样,当上千户的。”

    “这是必然的。”肖河大笑。

    两人一路说笑着,到了离星野镇不远之处,然后按照早已商定好的方略,分别展开了行动。

第四百五十八章 偷听者

    星野镇,叛军大营,中军大帐。

    身穿黄金盔甲的李败德端坐于正中的帅位之上,穿着一袭黑色道袍的郭湘成陪坐于侧位,两人的脸上都浮现非常凝重的忧郁神色。

    李府管家兼谋士常莱和神秘高手枭伍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下手位置,他们脸上的神色则相对比较安闲淡定。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公子昨日进了神都,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信,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郭湘成忧心忡忡地说。

    “公子吉人天相,加之武功高强,还有无崖相助,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李败德用宽慰的语气说道,这既是宽慰郭湘成,又是宽慰自己。

    郭湘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满怀沧桑和感慨的语气说道:“我们今日起兵,全是为了先太子,先太子不在,公子就成了我们起兵的全部动力所在。要是公子遇到不测,我们下一步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郭公勿忧。就算公子不在,我们手里不是还有皇帝吗?”常莱微微一笑,用非常轻松自然的语气提醒道。

    郭湘成皱眉看了一眼常莱,又看了一眼李败德,激动地说:“我们谁都知道,这皇帝只是一个幌子,我们起事都是为了将天下还给先太子及其子嗣。李公,我们有过约定,这是我们起事的宗旨,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能忘。”

    “不会忘,不会忘的!”李败德向郭湘成摆摆手,淡然一笑道。

    正在这时,坐在郭湘成一侧的神秘高手枭伍的耳垂微微一动,他敏锐地听出,在大帐之外有异常的响动。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常莱抬眼看着枭伍,低声问道。

    “外面似乎有异常动静。”枭伍微眯着眼睛望着大帐的左侧,那里一道浅浅的小身影快速晃动了一下。

    “有人偷听!”枭伍急忙起身离座,向着帐外骤然冲了出去,到了帐门外面猛然拐弯,冲着发出声音以及闪现影子的地方疾奔而去。他之所以如此费事绕行,而没有破帐而出,一方面因为这是中军大帐,不宜破坏,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顶大帐是新近打造的新帐,不舍得破坏。

    在大帐之外偷听的正是受张麟之命来叛军营中刺探皇嗣真假的肖河,他的武功并不高强,轻功也不顶尖,但是他会地行,这是谁也无法替代的本领。

    他偷偷地摸进了叛军大营,打晕了一名身材比他略大的军士,扒下他的盔甲,穿在自己身上,然后,鬼鬼祟祟地在叛军营中走了一大圈,他到皇帝所在的军帐偷听过,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也从关押薛怀义的军帐走过,不过,他的目的不是营救或者刺杀后者,所以,过而未停,最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中军大帐的外面。

    刚好听到帐内一个人说:“这皇帝只是一个幌子,我们起事都是为了将天下还给先太子。”这话在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听来,都很明白,兵营之中的皇帝是假的!叛军起事是为了先太子的儿子!

    听到这话时,肖河立即明白,自己无意中听到了自己想要刺探的消息,心里狂喜不已,不由得惊喜地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感叹声,他马上发觉不对,赶忙收声,并以手捂嘴,没想到,大帐内有人的耳朵竟然如此敏锐,且行动如此迅捷,一下子就从大帐之中冲了出来。

    肖河急忙扭头就跑,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冲着大营后面的深山老林没命地狂奔,一旦进入深山老林,他就可以找个山洞隐藏起来,一旦找到山洞,他就可以接着往里面挖洞,那就算基本上逃脱成功了。

    这时,枭伍从大帐中追了出来,在发出声音的地方没有看到人,而他的眼角余光却发现,一道瘦小的身影,身穿与左鹰扬卫同样颜色的盔甲,正在向大营最后面的山林方向狂奔逃窜。

    可以确定,此人就是在大帐之外偷听的人。

    枭伍皱了皱眉,身形极速展动,如同一条怒龙,向着肖河离开的方向,迅猛无比地追了过去。

    别看肖河的身板小,可他奔跑的速度极快,如同一只受惊的松鼠似的,在地上急速跑动,他所过之处,卷起来一条由落叶和尘土所组成的尘雾,这尘雾形成了一条线,随着他的狂奔,而越拉越长,仿佛是松鼠身后的巨大的尾巴似的。

    使得枭伍哪怕展开极速,也不能追上,反而吃了他一嘴吧灰尘。

    虽然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但是见了枭伍的急切反应,听了他的严肃的话语,李败德与郭湘成都明白,他们刚才所说的话语,被他人偷听了去,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惶急之色。

    李和郭两人迅速回想了一番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的谈话,有一部分是没有轻重的废话,而另一部分则涉及关键机密,这里的机密有两个:一,起兵的目的是为了先太子和公子李子唐;二,皇帝是一个幌子。

    这两个机密,除了他们四个人以及几名重要的亲信知晓之外,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包括那些非亲信的重要将军都不知情。大家只知道,他们起兵的目的是为了反武复唐,把天下从武周夺回,交还给大唐睿宗皇帝李旦。

    这样重大的机密,不要说不能为敌方知道,就算对于自己方面的兵将来说,都不宜知道,不然的话,一旦这个秘密泄漏出去,他们在军中的号召力,就会大大地打折扣,军心将会大面积的涣散。因为,许多军兵,之所以会聚集到他们的旗下,都是因为他们一直高举着反武复唐的旗号,要是连他们所拥立的皇帝都是假的,那么谁还会相信和支持他们?

    李败德用责备和埋怨的眼神看了郭湘成一眼,后者惭愧地摸了摸后脑勺。

    “快追,绝不能让偷听者跑了!”李败德向常莱说道。

    “是!”常莱答应一声,起身如飞地窜出了大帐。到了帐外,他略一观察,根据偷听者逃跑的方向以及周围的环境,便立即准确地判断出,偷听者必然想逃入大营后面的密林之中。他哪里能让他如愿?只见常莱纵身而去,如同大鹏展翅一般,越过一顶又一顶军帐,取直线向着大营后面的山林冲去。

    由于肖河的轻功不佳,见到军帐,只能绕着走,并非他不能跃上帐篷顶,而是在轻功方面比不过那些高手,反而会暴露他的弱点,使得他容易遭擒。

    正在发足狂奔的肖河,抬头之间,见到一名身穿蓝色袍衫的高手,气定神闲地站在大营边上的一根木桩上,用冷冽的眼神看着他,原来常莱后发先至,早早地来到营帐外面地山脚下,等候在那里。

    肖河吓到魂都飞了一半,赶紧刹住脚,嘎然一声,激起无数的尘土飞扬,他向前滑了七八步,而后迅速转身,朝着大营的另外一个方向,没命的奔去,激起一阵烟尘,不绝如缕。

第四百五十九章 着火了

    此时此刻,兵营之中的许多军兵都闻声而出动了,从各个方向对肖河展开围追堵截。他的情况相当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擒。

    在奔跑逃窜之时,肖河的眼睛时而急躁地扫向四周,嘴里在不停地嘟哝,怎么还没有动手?

    在进入兵营之前,他对所有随同前来的人员都做了安排,在他事成离开之时,进行配合和策应,在兵营里放几处火,以牵制敌兵,掩护他安全逃跑。

    如今他处在被敌人围追的凶险之中,那些兄弟怎么还不行动起来?

    肖河心里非常的着急,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对刚刺,不停地挥舞着,在众多军兵的围追之中,左冲右突,他的武功并不高,但是比那些军兵还是强了许多,在他的钢刺的刺击之下,那些军兵碰着就倒,挨着就亡。

    “嗖~”

    这时从后面追来的枭伍在高速奔跑中,扬手一甩,一串飞镖,足有四五枚,每枚飞镖都呈铜钱形,发出凛然的破空之声,如同电光石火一般,迅猛无比的打向肖河的后背。

    肖河的感知力极其敏锐,他耳边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厉啸之声,情知不妙,暗道不好,急忙将身子向地上一蹲,而后就地一滚,如同一个皮球一样,从几个军兵的脚边滚到了包围圈的外面。

    那几枚金钱镖打空了,从肖河滚动之前的头顶上方擦过,射向迎面攻击他的几名军兵。

    “铛~”

    那几名军兵中镖之后,痛叫一声,翻倒在地。好在他们身上穿着盔甲,而且金钱镖的杀伤并不大,除非打到要害部位,一般情况都不会致人死命。

    侥幸躲过金钱镖的攻击,肖河飞快地爬了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常莱一直守着兵营与山脚之间,他的神态相当淡定,从周围的地形环境判断,只要把山路阻断了,肖河是无法从千军万马的围追之中逃脱的。

    “着火了!”

    突然,从军营的前面传来一阵大喊大叫之声。

    正在追赶肖河的军兵,大都转头循声望去,在那个方向并没有看到火光,他们再扫视其他方向,也没有看到火光,知道这是一阵虚喊,目的是为了吸引他们的主意,从而掩护肖河逃跑。

    所有人都没再关心有没有着火,再次全力围追肖河。

    肖河一会儿向靠近山脚方向跑,一会儿又向着另外的方向跑,让那些追赶他的军兵疲于奔命,跑得气喘吁吁。

    常莱虽然紧守在靠山林的营垒之上,但是他所在的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肖河满营乱窜时,他循着营垒的边缘,踏着营桩,向肖河逃跑的方向,如飞一般,轻盈无比堵了过去。

    可以说,无论肖河逃向哪个方向,常莱都会出现在他的前头的营垒边缘,让他出营无望。

    总之,无论肖河在营中如何折腾,常莱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而他要出营,他就不会允许的。

    在狂奔乱窜时,肖河心里在抱怨:都到这么危险的时刻了,还不赶紧放火,净瞎叫唤,有什么用?

    突然,一股真正的火光从位于前营左侧方向的一顶帐篷里发出,浓烈的烟雾冲向了高空,让肖河如愿以偿了。

    一处起火之后,紧跟着另外一处又起了火。

    展眼之间,整个兵营起了五处火,都在靠营垒边缘的位置上。

    这下,那些军兵再也不能淡定了,有一部分人,放弃了对肖河的堵截,忙着去救火了。

    肖河的压力和阻力减少了许多。

    他向着一个人少的方向狂奔而去,在他所奔去的方向,在兵营的外面,有一泓湖水,叫星落湖。

    因为,外面是湖,所以这个方向的守军要比其他方向少。

    肖河的水性并不好,但是,在此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危险境地,他能想到的逃跑路线,除了从山路,就是从水路,其他方向,除了军兵就是军兵,根本就是无路可走。

    水路,在某种程度上说,对于肖河来说,就是一条生路。

    这时肖河已经接近靠星落湖的营垒边缘,而常莱已然出现在营垒边的木桩上,如同猫头鹰一般俯视着他,在他身后,武功卓绝的枭伍同样已经追到。

    此时此刻,肖河面临敌方两大高手的追堵,处境无比凶险。。。

    只要翻过营垒,跳入营垒外面的一泓清湖之中,就会暂时得到安全。

    按照潜入军营之前与沉萍的约定,肖河能从山路逃走就优先从山路逃离,倘若山路不通,那么,就改走星落湖。熟谙水性的沉萍将会在那里接应。

    可是,常莱稳稳当当地站在他前面的木桩上,如同横亘着一座大山似的,堵绝了他前进的方向。

    对于眼前这个人,肖河心里有着极其清晰而恐怖的记忆,此人拥有超常的武功和迅捷的速度,这一点,当日,在李败德府,他曾经亲身见识过。

    而从身后追来的枭伍,武功也是极其高超,此人就是当日在格府意图杀人灭口的金钱镖刺客。

    在这两大高手的夹攻之下,肖河觉得自己没有安全逃脱的希望。

    尽管希望就在他眼前不远之处。可是,在他看来,似乎咫尺天涯,遥不可及。

    肖河噶然止住脚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了看前面的如鹰隼一样的常莱,又望了望后面的好像猛虎似的枭伍,他觉得眼前似乎浮现起一片黑雾,让他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肖河只能拼命了。

    他突然举起两把钢刺,用力地甩了出去,一把向前掷向常莱,一把向后抛向枭伍,而他自己则向斜刺里猛然蹿了出去。

    肖河把防身武器抛出去的孤注一掷的举措,让常莱和枭伍感到一些意外,但是仅仅如此而已,要想把钢刺打到他们身上,还是非常有困难的。

    两人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身躯,便把射来的钢刺以极其精妙的身法给躲避了过去,那钢刺,擦着他们的胳膊外侧,呼地一声飞了过去,而他们却毫发无伤。

    而后,如同抢食猎物的猎豹一样,两人从两个方向,向着逃窜之中的肖河猛扑过去。

    这时肖河已经蹿到了营垒的旁边,几根竖起的木桩挡住了他的去路,这儿守军稀少,但是筑营的木桩足有两丈高,超过任何其它地方营桩的高度。

    说实话,肖河的轻功不是很好,最多能一跃丈把高,难以一跃而翻过这两丈高的木桩。

    好在在营垒附近有一定白色的营帐。

    肖河冲上那座营帐的帐顶,在轻软但是绷得紧紧的帐面上借力一弹,而后又腾起两丈多高,准备翻越营桩,窜入湖中,安然脱险。

    “哪里走!”这时,常莱已经踏着几十根营桩从斜刺里飘然杀到,暴喝一声,从木桩上抬起一只脚,意图踹向腾起在半空之中的肖河。

    而枭伍也从后面冲到,飞身而起,右手如勾,悍然抓向半空中的肖河的脚踝。

    在两大高手的近距离夹攻之下,肖河无论如何都难以安全脱身,被擒似乎是他难以摆脱的最终的命运。

第四百六十章 水遁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然一声,从营寨外面的平静的星落湖上,骤然升起两道白色的水柱,如同利箭一样,斜斜地射向营寨之中。

    一股水柱射在了于木桩上展腿踢踹的常莱的那条踹出去的腿上,使得他在木桩上不由自主地旋转了九十度,本来踢向肖河,而现在则踢在空气中,并且失去了平衡,身躯摇晃着,第一次从营垒上栽了下来,当然他的轻功了得,没有摔倒,他在半空之中做了一个鹞子翻身的动作,落在地上,腿部以下全部湿透了。

    另一股水柱则非常精到地从两根木桩之间的空隙之中穿过,射向了伸手欲抓肖河的枭伍的脸上,枭伍不能眼睁睁看着水柱如箭射在身上,赶忙收手,并且迅速向旁边躲闪,然后,这水柱似乎具有灵性一般,没有射中目标,便立即溃散了,化作大量的水花,洒向四周,将他的身上全部浇透了,连脸上都被一股水花溅湿,视线也被模糊了。

    见到两股水柱射出,肖河的眼中闪耀着激动的光芒,他知道,沉萍出现了,并且恰到好处地激起两股水柱,为他解了危,他哈哈一笑,在两股水柱夹持之下,奋力一跃,越过了一丈多高的木桩,而后化身为箭,射进了波浪激荡的湖面之中,于一瞬间隐没不见了,在他入水的湖面,涟漪迅速向四面扩散,很快便复归平静。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莫非闹什么鬼不成?”

    常莱和枭伍两人一脸的古怪和茫然地望着营寨外面的星落湖,那里只有极其细微的涟漪在晃动,压根看不到有人落水的痕迹。

    肖河就这样从两大高手的眼前消失了,或者说,通过水遁离开了。

    ~~~

    东厂。

    张麟仍然站在沙盘前面发呆,夜玉狄光远黄胜彦等人都回来了,也都站在某个沙盘之前驻足沉思,每个人的造型都不同,有双手抱臂的,有托腮沉思的,有摸着下巴的,有挠着后脑勺的。

    这时一名厂卫进来禀报:

    “公爷,肖千户从星野镇传来紧急消息。”

    “快呈上来!”张麟连忙说道,并且向那名厂卫伸出了手。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因为他等的就是肖河的消息。

    那名厂卫恭恭敬敬地将一个细细的竹筒呈交给张麟,很显然,这是通过东厂的信鸽送回来的信。

    星野镇离神都的距离将近百里,要等肖河亲自回来禀报消息,那这个消息最起码还需要几个时辰才能到达东厂。

    为了快速传递消息,能够长距离飞行的信鸽就派上了用场。

    张麟打开竹筒盖,从里面取出一卷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已查明,李郭所拥立的皇帝是假的!”

    获悉这个消息后,张麟心里既激动欣喜,又莫名地紧张烦躁,在沙盘厅里来回踱步。

    “情况怎么样?”夜玉关切地问道。

    张麟把纸条递给夜玉,夜玉快速扫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喜色:“我就说,皇嗣是不会与李郭等逆贼同流合污的。”

    “这么说,李败德所拥立的皇帝的确是假的!”黄胜彦看了纸条后,兴奋地叫道。

    这时纸条传到了狄光远手中,他看了之后,语气平静地说:“虽然知道敌方所拥戴的皇帝是假的,可是,要是不能把真的找出来,就算获得这个消息也是没有用的。谁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

    “是的。当此之际,找到真正的皇嗣的下落,是我们东厂不可推卸的责任。”张麟点头,“不过,既然确切地知道对方的皇帝是假的,那么我们就不能若无其事地对待此事,在找到真正皇嗣的之前,我们也应该做点什么。”

    夜玉立即表示赞同:“张同知说的极是。我们应将敌方的皇帝属于假冒的这一秘密进行揭穿!”

    “两位大人说的对,一定要把实情暴扬于敌我双方的军兵之前。哪怕敌方的军心不至于因这则消息而涣散,也会起疑心。哪怕我方的士气不会因此陡然高涨,也会有相信之人。”黄胜彦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地说道。

    ~~~

    一支骑兵,数量看不清多少,如同一阵庞大的乌云,从远处的原野上飞速掠过,向着星野镇的营寨前面汹涌而来。

    守卫在营寨大门口的望楼上的军兵,在刚看到这支骑兵出现时,并没有出声,只是更加用力地向远处凝目眺望。等那支骑兵到了离营寨尚有两三里地的时候,他们看清了,对方打着大周龙武卫的旗帜。

    龙武卫是一支战力相当强劲的卫旅。在之前的拉锯战中,叛军已经领略过龙武卫的彪悍勇猛。

    “敌军来犯了!”

    望楼上的军兵,立即张口大呼,并且鸣锣向大营之中示警。

    正在大营之中休整的叛军,听到敌军来犯,有些军兵立即奔跑向中军大帐,向元帅李败德禀报;离营门近的则抄起武器,来到营寨前面,因为没有大帅的军令,所以,谁也没有出营,只是隔着木桩,透过营寨的空隙,向外面观察敌情。

    龙武卫来到离大营约一里地之遥,便嘎然停住了,所有的战马排成一次形,从营寨的左前方一直排到右前方,马背上的骑兵都齐刷刷地拿起了弓,搭上了箭,动作整齐划一,好像操练过无数次一样。

    敌方的行为举止,让所有叛军都觉得相当奇怪,隔着一里多地就射箭,你能射到谁,莫非你们手中的弓都具有弩车那样强远的射程?如果那样的话,那就不用打仗了,我们早就被灭了!

    在龙武卫的阵前,有一位身穿棕色盔甲的将军,骑在一匹皮毛棕色的马上,犀利的目光向星野镇大营的方向望了一下,手里拿着一条马鞭,高高地举起,然后用力向下一挥。

    当这位将军的马鞭挥下去的时候,几千龙武卫拉箭的手都同时松开了,搭在弓上的箭,同时射了出去。

    一瞬间,几千支箭在空中飞窜,发出尖锐而可怕的破空之声,遮天蔽日,如同一阵巨大的蝗虫在密集的飞过似的,景象极其壮观,而且相当恐怖。

    还真射啊!

    望楼上以及营寨里面的叛军,见到这一恐怖而壮观的景象,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手里有盾牌的,都下意识地提起盾牌,挡在身前。

    铮铮铮~

    所有的箭在飞出一百多步时,纷纷扎在空地上,在地上形成了一条差不多半里长,几丈宽的用箭筑成的路障。

    嘘~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的叛军松了一口气,旋即都发出这样的嘘声,那是对龙武卫毫不掩饰的鄙视和嘲讽。

    “撤~”

    射完一箭之后,所有龙武卫骑兵都兜转马头,向着远处飞驰而去,如同一道乌云一般,消失在远处的天空之中,比他们来的时候还有快。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中间只是射了一通箭,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样的举措实在太古怪了,令目睹此情景的所有叛军都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不得要领。

    有人认为,这或许是龙武卫发明的一种新的训练方法,或许是一种他们百无聊赖之中自我消遣的形式。

第四百六十一章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李败德和郭湘成在四位大将军和十余位偏将军的簇拥之下,来到营门里侧,见到这乱糟糟的景象,不禁大声喝问。

    “元帅,一支敌军来到营寨前面,莫名其妙地射了一通空箭,然后就不声不响地走了,不知他们想干嘛。”一位军兵脸上带着掩饰不在的笑意,禀告道。

    “有这样的事?”李败德眉头皱了起来,抬步从营门旁边的木级楼梯登上了望楼,郭湘成与几位大将军跟在他身上,也到了望楼上。

    几位重要人物手扶栏杆,抬眼向营外远处眺望,他们看到营寨前面空空如也,天空一碧如洗。总之一句话,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元帅,你看,在那里有一道或隐或现的线,那是敌军适才射箭留下的痕迹。”

    李败德微眯着眼睛,凝目观瞧,在望楼军兵的指点和描绘之下,他渐渐地看到,在离营寨前面一里的地面上,存在着一道微不可察的线,那就是敌人刚才射箭扬威之后留下的。

    “龙武卫这是向我们挑战吗?”

    “既然要挑战,为什么这么快就跑了?!”

    “倘若是挑战,那至少得骂两句,等我们出营之后再走也不迟吧。”

    “我敢说,他们就是一群没有胆量的怂包!”

    “我看他们是给我们送箭过来的!”

    “有道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跟随在李败德左右的几位大将军都是一脸的鄙夷和讽刺。他们能够想象得到,刚才龙武卫面对着大营耀武扬威了一番。但是,这种扬武耀威的方式实在令人不齿。要是真厉害,不妨堂堂正正地打一仗。面对几个军兵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架势算什么英雄好汉?

    “元帅,敌方如此轻慢挑衅,我方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他们就会更加轻视我们,那时他们就不是摆摆架势,而是会到我们的营门口射箭。末将请求出营去给他们一点教训。”新任右鹰扬卫大将军左熊,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请战道。他是一个年龄不到三十的年轻将军,也是李败德的亲信,之前的职位是中郎将,于程舞阳战死之后,接替了他的位置。

    “是啊!必须出去给他们一些教训。”其他几名大将军都点头附和左熊的话。

    李败德略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手捻着须,依然保持着对远处的诡异景象进行仔细观察的神态。

    “元帅,这显然一种诱敌的伎俩,无非是想引我军出营追击,而后于半途伏击。我们大可不予理会。”对着营外远近仔细观察了一番的郭湘成扭头看向李败德,语气轻蔑之中带着一丝严肃之意。

    “本帅也是此意。”李败德微微点头,他内心之中不想对敌人的空泛的挑衅行为予以理会,但是,几位大将军群情激愤,他也不能不顾及。他从远处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左熊,用平静而不乏威严的语气吩咐道:

    “左熊,本帅命你带一万军兵,出营去观察一下,不得越过那道箭障。”

    “遵命!”左熊大声答应,向李败德抱拳一礼,然后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走下望楼,点起一万军兵,打开营门,如同一股汹涌的潮水一样,向着营外的郊原,迅速无比地飞掠而去。

    很快便到了以无数支羽箭所筑成的路障前面。

    “大将军,这箭上都绑了纸张,不知是什么意思。”那些军兵诧异地叫道。

    插在地上的所有的箭杆上,都卷着白色的纸张,外面用细绳缠绕捆绑着,如同一簇簇朝着天空的麦芒似的。

    左熊自然也看到这一诡异的景象,他眼中闪过一道诧异而好奇的光芒,并没有下马,只是抬手一招,神气十足地命道:“拿过来给本大将军瞧瞧。”

    一位军兵闻命拔出一支竖直地插在地上地箭,取下卷在箭杆上的纸张,恭敬地呈送给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的大将军左熊。

    左熊伸手接过纸张,展开一览,上面用印刷体洋洋洒洒地写着一大段文字:

    “广大不明真相的禁卫兄弟:你们被虚伪阴毒的李败德蒙骗了。。。”

    “你们所看到的所谓’大唐皇帝’是假冒的。皇嗣乃是天下少有之忠孝仁厚者,七年前,皇嗣主动退位,禅位于圣神皇帝。皇嗣与圣神皇帝子母情深,断然不会行出以子反母之不义之举。现皇嗣安居宫中,只因玉体染恙,故而不能出来证伪。虽然皇嗣因病不能出来证伪,但是,要让假冒者露出真容也不难。只需让假冒者之首浸入水中即可。当日,在勘破宫中无头尸身案时,就是使用了这一方法,将隐藏在宫中的蛇灵杀手一举揪出,清除了宫中的隐患。尔等不妨如此一试。”

    在左熊览阅文告时,插在地上的所有的箭上所携带着的文告都被鹰扬卫的军兵取了下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念读文告内容。

    看完之后,那些军兵的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我们的皇帝是假的?怎么可能?”

    “假如皇帝是假的,为什么当日在城楼上武皇不说。”

    “这一定是对方捏造出来的谣言,目的是动摇我们的军心。

    “可是,文告上言之凿凿,或许不排除这种可能?”

    “既然我们的皇帝是假,那么真的为什么不出来说话呢?”

    “文告上不是说,皇嗣玉体染恙吗,不能出来说话吗。”

    左熊属于李败德的亲信,自然知晓,他们营寨中的皇帝是假冒的,但他也知道,这是绝大秘密,不能暴露出去,要不然,他们的军心必然动摇,甚至会涣散。看完文告之后,他当即把文告撕成了碎片,抛洒在空中,口内气愤地叫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把这造谣的文告通通给我撕了!”

    那些军兵收到命令,都遵命把这文告撕烂了。不过,文告的内容他们都记下来了。

    左熊以为这样可以压制谣言,但是,他错了。

    回到兵营之后,谣言传得更厉害了,几乎传遍了全营,满营九万多军兵都听说了。

    那些底层军兵,也是私下传传,但是,那些将军,都觉得很疑惑很郁闷,不吐不快。

    大将军以下的许多将军,比如郎将,偏将,旅帅,校尉,等等,他们并非李败德的铁杆亲信,对于内情不清楚,听到这类谣言之后,都联合起来,一起到中军大帐,向李败德讨要一个说法。他们本想去皇帝所在的营帐亲自验证,不过那里防守极其严密,以他们的身份,是不能私自见皇帝的。

    在这些中层将军到来之前,中军大帐已经开了一个非常绝密的军情会议,参加者有李败德郭湘成以及几位重要的亲信,包括常莱,枭伍和四位大将军,左熊也在内。

    文告的内容,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因为左熊暗中带了一张文告回来,给李败德参看。

    于看到这大白的文告时,李败德大惊失色,他用责备的眼神看了郭湘成一下。

    不要说,皇帝是假冒的这一绝密消息已经暴露了,而暴露的原因,应该是郭湘成所说的被潜入营中者偷听到的那句话。

    看到李败德的眼神,郭湘成的脸色微微发红,不过他却没有说一句抱歉的话。

    事情已经发生了,责备或者抱歉已经没有助益。

    关键在于亡羊补牢。

    经过紧急磋商,他们拟定了一个应对危机的方案,那就是采用铁血手段,平息谣言。

    正在这时,那些中层将军一起来了,求见李败德。

    李败德与郭湘成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胸有成竹的眼神。

    “进来。”李败德抬了抬手说,在帅位上坐直了身体。

第四百六十二章 灭除真相

    那些中层将军,人数超过三十个,从大帐门口鱼贯而入,在中军大帐的中间空地上站成几列,一起向李败德行礼。

    “非召不得进入中军大帐,这条营规尔等不知道吗?”

    李败德一脸严肃地扫了大家一眼,语气极其严厉地申斥道。

    “此条营规我等自然知晓。”

    一个年约五旬的年长将军被推为大家的代表,排众而出,在帅案之前站定,向李败德躬身一礼,开口说话。

    这位年长将军,叫午石,是一位郎将,头发都白了,但是精神相当矍铄。他说话自有一股威严,虽然在元帅面前,在众多大将军面前,那种多年征战沙场所养成的杀伐气势,虽然他有意进行了压制,但还是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既然知道,为何还明知故犯?”李败德瞪着午石,声色俱厉道。

    “元帅,我们并非明知故犯,实在是有一事不明,不得不求见元帅,以拨除我们心中之疑虑。”午石又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

    “尔等有何事不明?”李败德沉声道。

    “营中盛传皇帝是假的,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请元帅如实相告,不然的话,我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将军,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午石说着,扭头看了那些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同伴一眼,似乎想从他们那里汲取与元帅对抗的力量和勇气。

    听了这话,李败德手捻着胡须,扭头看了郭湘成一眼,好像在说,看来我们事先的磋商还是有必要的,要不然,现在就会陷于迷惑境地,不知道如何应对那些将军的发问了。

    “各位将军,这些都是谣言,你们不要理会,更不可轻信。”李败德摆摆手,语气平淡地说道。

    “元帅,无风不起浪。要让我们相信皇帝是真的,其实并不难。咱们营寨后面不是有一个星落湖吗,不妨让皇帝陛下到湖中游个水,那么谣言将不攻自破。”午石声音铿锵,语气强硬。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偏将,竟敢对皇帝陛下指手画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李败德陡然变色,抬手遥指着午石的鼻子,大声呵斥。

    “如果皇帝陛下是真的,末将自然会领罪!”午石脾气很倔,针锋相对道。

    “此人冒犯天威,妄议至尊,罪不容诛!来人,将他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李败德气呼呼地叫道,胡子一翘一翘的,眼睛之中射出一抹犀利无比的凶光,让人看了觉得可怕。

    立即从营帐之外进来两名禁卫,从左右两侧抓着午石的肩膀,向帐门之外拖去。

    “元帅息怒!”所有跟随午石一同进入大帐的中层将军,齐刷刷地向李败德抱拳施礼,异口同声为老将军求情,“午将军并无冒犯皇帝或者元帅之意。他只是想平息谣言,他这也是为我军的全局考虑。”

    “尔等休要多言,否则,与他同罪!”李败德抬手一按,铁青着脸说道。从他内心来说,他并不想杀人,但是,当此危机时刻,不杀一两个人,是难以将谣言平息的。因为那根本不是谣言,而是实情。要强行掩盖实情,那么必须采用铁血手段。

    “元帅不听进言,是不是心虚了!你就是斩了我,营中的兄弟也是不会相信你的。”被拉出去的午石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

    “斩!”帐内德李败德挥了挥手,冷声道。

    “咔嚓~”

    刀斧挥动之间,午石的人头落地,鲜红的血液向四处喷洒,染红了帐门。

    老将军午石做梦也想不到,他就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被元帅砍了头。那些个中层将军更是大为震惊,一个个面面相觑,都看不到对方眼中的坦然之色,他们不再开口,噤若寒蝉,不过,他们心里大都猜到实情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个中层将军全都黯然神伤地离开了大帐,帐内只剩下几个核心人物。

    “元帅,当此谣言盛行之际,要平息谣言,有两个方法,一是抬出真相,二是灭除真相。”老奸巨猾的郭湘成侧身向李败德倾斜了一点,伸出两个粗实的手指,慢条斯理道。

    李败德略微皱眉,抬手一伸:“我不大明白郭大人的意思,请明讲!”

    郭湘成微微一笑:“所谓抬出真相,那就是告知所有军兵,皇帝的确是假的。但是我们有皇孙,那也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我们不妨把假的皇帝拉下来,公开拥立公子为新皇。那样就更加师出有名了。”

    “此事不可。”李败德立即摇头说道。“倘若承认皇帝是假的,恐怕,军心将会涣散,再也无法凝聚起来了。”

    “那就只能采用第二种方法了:灭除真相。”

    “灭除真相是什么意思?”

    郭湘成不假思索道:“那就是将真的皇嗣李旦做了,让他没有机会再出现。那样一来,我们所拥立的皇帝,哪怕是假的,也可以一路假到底。等把神都攻占下来之后,那时,再让假皇帝来一个暴病身亡,那么,一切就完美了。”

    “皇嗣并没有犯错,我们要杀他,恐怕有些过分了。”李败德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郭湘成,语气不满地说道。

    “除此之外,元帅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郭湘成脸上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微笑,反问道。

    “让我想想。”李败德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不时地以手挠头,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而郭湘成的办法,也不是他想要的,因此他难以抉择。

    他知道,郭湘成一心想要拥立皇孙李子唐为帝。他自己对于李子唐也是有感情的,之前也持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后者太过强势,若是被立为皇帝,那么以后很难控制。而皇嗣李旦则是一个懦弱之人,容易控制。两相比较,他宁愿立李旦。

    但是,李旦却不愿意旗帜鲜明地反对他的母皇。因此,他们才不得已立了一个假的。

    要是不立皇帝,他们照样可以旗帜鲜明地倒武。问题是,他们立了,而立的那个却是假的。

    要是秘密一直不暴露,他们也无所谓,可是,这秘密却不期然地暴露出来了。

    亲眼看到文告内容的军兵至少有一万,而几乎所有的军兵都听到了传言。

    若是不对这些谣言进行澄清,手下那些军兵将会如何看待他?

    有那么一瞬间,李败德心里浮现一个想法,认为当时郭湘成是故意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有意让偷听着听到的。

    这个想法起来之后,李败德对于郭湘成的好感一下子消失了,觉得后者将会成为他的前进路上的障碍。

    不过,目前还没有到与郭湘成翻脸的时候,因为,后者的势力非常大,这九万军兵,有三万是他带来的,还有三万是李子唐带来的,可以说,在军兵的数量上,李败德处于微弱的弱势。

    好在,在将军的名额上,李败德占据一定的优势。

    “难道只能如此?”思考半晌的李败德,停止了踱步,斜眼看着老神在在的郭湘成,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问道。

    郭湘成耸耸肩,给了李败德一个淡定的微笑,那意思是你是元帅,如此大事,你自己作主。

    李败德走到帅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扫视了左熊等几位大将军一遍,面无表情地问道:“各位将军,你们认为怎么办?”

    “郭大人的建议有些道理。”那些大将军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笑着说,他们都是新近提拔的,对于皇嗣并不亲近,也无感情,所以,杀不杀的,他们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大家都持这种想法,那么本帅也只能弃小义从大义了。”李败德咬了咬牙,表现出一副大义灭亲的为难和痛苦,用沉痛的语气缓缓说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意外偷听到

    东厂。

    “公爷,请你屈驾到我的书房坐一下,我有要事向你禀报。”

    黄胜彦走到张麟身旁,用不高不低地声音说道。

    “好。”

    张麟知道交待黄胜彦办理的事情有结果了,便点头同意,在后者的引领之下,一路向他的书房走去。

    黄胜彦的书房不在议事厅所在的后院,而是在前院,靠近地牢的另外一个入口。而张麟自己的书房,在灵狼入侵之时,被一把大火无情地焚毁了,还没有重建好,他要商谈重要机密的事务,只能使用别人的书房。

    请张麟在他宽大的书案后面坐下后,黄胜彦从书案斜对着的一个铁制的柜子里拿出一叠材料,捧着放到张麟面前的书案上,语气平静地说:

    “公爷,这是秋霜的库档。”

    “哦,这么快就弄到了?”张麟表示了一些吃惊之意。

    黄胜彦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又谦虚地说:“秋大人作为后宫的女官,她是有库档的,只不过都在内侍省。当然,光从内侍省拿库档,那不是咱们东厂的办事风格。这里的库档,包括内侍省的,户部的,还有掖庭局的。”

    “秋霜还有掖庭局的库档?”张麟皱眉问道。

    “对的。”黄胜彦点头,他心里佩服地说,老大真会装,谁不知道你跟秋霜关系好,你装出一副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谁信呢。

    实际上,对于这一情况,张麟真的不知晓,以前,虽然秋霜与他交往颇深,但是从来也没有跟他提起过她的过往。看来,她对他也并非倾心交往。

    上官婉儿则不同,她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包括在掖庭局的,甚至包括她的家族史,都曾经于不同的场合对他讲述过。可见,她对他更为信任,感情也更为真挚。

    当然,张麟并没有期望秋霜对她给予信任和真挚感情,因为他对她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感情。

    这样想来,秋霜没有把她的全部经历告诉自己,也属正常。张麟理解地想道。

    “这么说,挺全面的。你办事,真的让我放心。”张麟含笑道。他拿起库档,塞进了自己的橄榄色的褙子内的贴袋里。他没有当着黄胜彦的面打开库档,这一方面是对他的办事能力表示信任,另一方面,他不想在他的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在看秋霜库档的时候,难保会发生情绪方面的变化,因为秋霜陷害过上官婉儿,他心里对她本来就有怒意,看了库档后恐怕容易显露出来,让旁人看出来不好。

    毕竟,秋霜眼下是皇上最信任的女官,未经皇上的允许,查她的库档,这本身就不符合规制,如果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那就更加不好了。

    “公爷满意就好。”黄胜彦谄媚地笑道,他的眼神之中却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被张麟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心里在想,黄胜彦对于自己为什么要调阅秋霜的库档肯定感到好奇,但是他却不好意思开口问。

    “如今秋大人是后宫女官之首,我们东厂对她的过往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张麟随口作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解释。

    “正常正常。”黄胜彦脸上堆出憨厚的笑容,他心里却在说,恐怕不止关心这么简单吧,谁都知道你与秋霜过从甚密。

    离开东厂之后,张麟没有直接回寒苑,而是在经过御花园时,特意走到一处九曲八折地延伸到一泓贮满清水的池塘中间的六角亭子里,他觉得这种四面都环水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偷听或者偷看的,适合查阅绝密库档。

    张麟让卢骏异守在曲廊与岸边相连接之处,自己则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曲曲折折的桥面,向位于池塘中心的六角亭走去。

    他才走过了两个弯曲的桥面,耳边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不高,刚刚够走到这个位置的张麟听到,而在岸边却听不到。在听到这声音的第一个瞬间,张麟愣住了,因为这种语言,与神都的语言完全不一样,他还是第一次在这儿听到,非常的古怪。

    “侃你俺帕皮里蒙哥留嘎酒哦西哦。”

    “安兴。”

    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张麟能听得懂,他判断出,这是韩语,他曾经学过的。

    脑子里自动把对方谈话的内容翻译成汉话:

    “务必尽快搞到名单。”

    “放心。”

    宫中居然有会说韩语的人,这太奇怪了。张麟定睛看向亭子里,在亭子的另外一侧的远离他的红色圆柱的两边,各露出了两个人的侧身。一个身穿蓝色的花色袍衫,脑袋旁边垂着一根麻花辫子,听声音这里没有女人,而此人却是女人装束,很显然是后宫的哪位供奉,张麟凝目细看,隐隐地看到他的袍衫上绣着半只仙鹤,因此可以确定,此人就是某位供奉。

    另外一人则身穿绯色袍衫,头戴黑色内侍帽,显然是一个内侍,当他说话的时候,后垂的帽脚在脑后乱颤。不过,他的声音却不是内侍的那种公鸭嗓子,而是再正常不过的男音,可见他不是什么内侍,必定是冒充内侍进宫的歹人。

    这两人相对而站,中间隔着半根柱子,他们的脸都被圆柱所遮挡,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不知他们是谁。他们谈话太投入太专注了,所以没有觉察到张麟的到来。

    张麟站在原地,进也不好,退也不好,因为偷听到了别人的秘密,那不是什么好事,倘若对方不知晓,那反而是好事,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以暴露秘密而要胁他人,可是自己所在之处,四面不靠,极其明显,无法躲藏起来,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会被谈话方所发觉。

    而一旦被发觉偷听到别人的秘密谈话,这就不好了。张麟并不惧怕对方,只是想,既然自己听到对方在策划如此大的阴谋,那就不能不管,必须要进行跟踪和调查。如果现在就暴露出自己的动机,那么,就收不到什么好的效果。

    反正他已听到核心的机密,多听无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装着没有听到的样子。

    “咳~”张麟干脆不进也不退,干咳一声,装出一副全身贯注地观赏水中的游鱼的神态,眼睛盯着水面,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在亭中密议的两个人,听到骤然而来的声音,分别从红色圆柱的两边转过头来,目光如电看向曲桥之上,在第一瞬间便看到了从栏杆里面俯身到外面观鱼的张麟,他半个人都伸到了桥面之外,姿势有些危险,有随时向池塘里坠落之虞。

    这两人面露诧异和惊慌之色,互相交换了一个担心和安慰的眼神。

    那意思是:

    “天啊,我们的秘密被人听到了!”“放心,他听不懂我们的话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沙秋双

    张麟没有回头顾视,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摆出一副在聚精会神地俯看水中之鱼的姿势。

    而水中一条游鱼都没有,至少在张麟所观赏的水域没有。

    那两个被偷听到谈话秘密的人,倘若把目光投向水面,便能发觉张麟存在异常。

    然而那两人并没有观察水面。他们的全副心事都在思考,他们的谈话内容,张麟到底听懂了没有。

    “畅西,汤西洛鲁派者苏尼哒。”这两人之中的一个脸上浮现尴尬的笑,开口向张麟打招呼。。。

    这话,依然是用韩语表示的,张麟都听懂了,那话的意思是:

    “张先生,原来是你。”

    张麟明白,对方在试探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话,他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懂一样,扭头四处乱看。这个时候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然的话就太假了,让人起疑。

    在扭头望了大半圈之后,张麟才把目光投向亭子中,轻飘飘地落在那两个有些惊慌失措却强作镇定的人的脸上。

    一个长着熟悉的面孔,那人就是宫中的供奉薛梓异。

    另外一个张麟没有见过,也是一个青年男子,长着一张苦瓜脸,从装束上看,完全是一个内侍的样子。但张麟已经知道,此人假冒内侍,置身皇宫,必是心怀不轨之人。

    看完这两个人之后,张麟并没有打招呼,因为他与薛梓异的关系已经恶化,主动打招呼便会暴露自己听到秘密的心虚,他若无其事地扭头继续察看其他方向,嘴里咕哝道:“好奇怪啊,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叽里咕噜在说话的声音,却是没有看到人,莫非那是鱼在开口说话?”

    薛梓异与那位假内侍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放心,互相点了点头。

    “罡烈公,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好巧啊。”

    薛梓异主动向张麟打招呼,脸上挤出一种近乎热情的笑,这当然是假笑,以掩饰他的尴尬和心虚。

    “好巧。”

    张麟略微点头,没有表情地说,更没有怎么理会他,之前薛梓异对自己人五人六的巴结,后来自己落魄了,他就加入到落井下石的行列之中。这样的行径,张麟不齿,同时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对他进行适当的报复。

    不过,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因为,他与他之间的过节并不深,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地进行回击。

    “罡烈公慢慢观赏景致,小弟告退!”薛梓异尴尬一笑,他自知得罪张麟了,这种人际关系一旦产生裂痕,无论他怎么修复,都是不可能复原的,不过鉴于后者的地位比他高,他只能委屈自己,向张麟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礼,然后与那位假扮内侍者一道,步履匆匆离去。

    那假扮内侍者,身板儿倍直,步履相当矫健,一定是一位练家子。他进入宫中的目的必定是为了偷什么名单,而他自己偷不到,故而拜托在后宫当供奉的薛梓异趁侍奉武则天时伺机去弄。

    当时田蒙潜入宫中,与汪之问密谈的也是名单。这两伙人所盯着的名单,是不是同一份名单?看来这份名单对两伙人都极其重要。

    当了东厂的头儿之后,张麟也听说过,武则天有一份与叛逆有过各种程度的勾连以及通信往来的王公大臣的名单。他们所盯着的名单,或许就是那份传说中如雷贯耳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名单。

    “看来这地方也不怎么安全啊。”张麟感慨着,迈步走到卢骏异身边,低声交待了一句。

    “公爷,这样不妥吧。”卢骏异吃惊地说。

    “没有什么不妥。这是在皇宫大内,在御花园,又是大白天,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张麟信心十足地说道。

    “公爷多加小心。”卢骏异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按照张麟的要求,转身离开,朝着薛梓异和那名假内侍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目视卢骏异远去后,张麟返身走到六角亭子里,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亭子位于池塘的正中,离四边的岸地都有三十步之远。一般的轻声细语的谈话,从岸上是听不到的。而他所要在这里做的,不是与人谈话,而是翻阅库档,这断然不会有任何妨碍的。

    在亭子的一边带阑槛的石椅上,面朝曲桥的方向坐下,又向四周审慎地望了一圈之后,周围除了在各自驻点值岗的禁卫之外,没有什么闲散人员走动。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和朝向,只要有人靠近曲桥,就逃不过他的视线,不用担心有人潜到身后,偷看到他所要翻阅的库档内容。

    确定处境非常安全之后,张麟这才重新拿出库档,打开,认真地翻阅了一遍。

    秋霜的经历非常的简单,五年前成为一个宫女,在尚工局当差,因为技艺好,很快就当上女官,两年前当上尚工局的尚工,品秩为正五品下。可以说,从当宫女开始,秋霜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尚工局。

    这是内侍省记录的注色经历,从中看不到什么稀奇之事,一切都是大家的眼睛都所看到的,和耳朵所听到的。这一点,通过与秋霜的交往,张麟已然知晓,不用看库档,都很清楚。

    他和秋霜之间的交往挺多,关系也超乎寻常的朋友,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还算什么朋友?

    在内侍省的库档的最后一览,记载了一个备注:秋霜来自掖庭局。

    他小心地打开掖庭局的库档,查看秋霜在此处的全部注色经历,可以看到,秋霜是在掖庭局长大的,两岁入的局,在里面当女婴,长大后则当了一段时间的宫教博士,之后,便去到尚工局当艺能宫女。

    掖庭局对于秋霜的来历根脚没有注明,因为它对所有人都是同样对待的。这一点,张麟理解。因为局中有不少人是皇上的仇家子女,自然是不能将他们的家世和来历记录在案的,不然的话,不是为皇上拉仇恨吗。

    秋霜进入掖庭局之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不过,那时她还小。两岁之前的幼儿,能有什么经历?

    从内侍省和掖庭局的库档,看不出秋霜有任何毛病,甚至可以说,她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人。从小就生长在皇宫,被皇上所指派的人调教长大,能有什么毛病?

    之后,张麟又漫不经心地翻开户部的库档,草草地浏览了一下。他觉得他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他认为,户部的记录,其详尽性和严密性,恐怕没法与内侍省和掖庭局的库档相比。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着黄胜彦的面查看这份库档呢。

    调阅秋霜的库档,是一件相当严肃的大事,黄胜彦虽然表面上配合我,暗中会不会告知皇上呢?

    对此张麟不得而知,不过他也不是太在意。现在的他,在皇上眼里,肯定不是一个听话的人。他都已经斗胆到地宫探视过上官婉儿,阅看一下秋霜的库档,其严重性,应该不会大过前者吧。

    翻开户部库档的第一眼,张麟就看傻了眼,因为上面所写的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沙秋双”。

    秋双与秋霜同音,莫非这是秋霜的原名?

    再仔细看,注色经历页面非常简陋地写着一行字:“沙秋双,波斯籍,生于旧历咸亨元年,夭折于咸亨二年。”

    对于过去未来的百年间的年份,张麟现在已经有所记忆。他记得,旧历咸亨元年,是二十二年前,这与秋霜的年龄完全相符。于次年便夭折了,这与掖庭局记录的秋霜两岁进局的经历又前后吻合。

第四百六十五章 波斯公主

    这么说,秋霜真的就是沙秋双?

    她是波斯女子?

    从户部库档的一条短短的关于沙秋双的记载,张麟又立即联想到沙尔汗,两人都姓沙,都来自波斯,而且都有敏巧的手艺,这么说他们两人属于一脉相承,莫非是兄妹关系?

    想到这里,张麟莫名地兴奋了起来,从栏椅上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户部库档,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据他所知,沙尔汗是落魄的波斯王子,那么,秋霜可能也是失国的波斯公主。

    户部库档的一行字,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简简单单的记录,没有任何含义,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对于看过神狄剧情的张麟来说,那不啻于明白无误的告诉他,沙秋双就是波斯公主。

    这样想着,他脑子里的思路越来越远。

    他记得,波斯曾经遭到大食的强横侵略,在即将倾覆之时,波斯王派使臣到大唐朝廷紧急求援,但是,当时的高宗鉴于波斯离大唐太远,鞭长莫及,所以就没有派兵援救,波斯灭亡了。逃亡的波斯王室对于大唐皇朝有着深深的恨意,他们把失国之痛,毁家之恨,统统寄托在大唐身上。

    波斯王子沙尔汗后来勾结突厥,背叛武则天,然而他没有成功,只是将金碧辉煌的善金局给焚毁了。

    那么,同为王室后人的秋霜,与蛇灵勾结,陷害上官婉儿就不足为奇了,哪怕她陷害或者刺杀皇上,这种行径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这条简单的注色经历只是对张麟展开思路有用,对于其他人,包括武则天在内,都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你不能根据这一行文字,就到武则天面前指认沙秋霜为失国的波斯公主。因为户部的库档上只说她是波斯籍,并没有说她就是波斯王室后人。

    不过,有了这条线索,张麟便可以展开进一步的调查。之前,因为秋霜处于宫中,使得他投鼠忌器,难以将调查完全展开。

    现在,他可以派人在皇宫之外监视和调查沙尔汗。

    既然沙尔汗与沙秋霜是兄妹关系,哪怕这一点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确定他们都是波斯人,在神都,能有几个波斯人,作为相熟的老乡,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秘密的联络。只要抓到沙尔汗的舛误,那么就自然会抓到秋霜的尾巴。

    想到这一点,张麟的脸上浮现一抹愉快的笑容。

    接着,他又对眼前的局势展开了分析:秋霜与蛇灵勾结,很有可能她本身就是蛇灵的高级成员。蛇灵与灵狼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从小梅出手搭救莽青松可以判断出。而灵狼保护李败德的家人,为他劫持皇嗣,可见灵狼早就与叛逆李败德串联在一起了。

    那么,蛇灵会不会与李败德勾搭呢,这个张麟无法判断,因为蛇灵小梅并没有将真正的皇嗣交给李败德。除此之外,到现在为止,他还看不出蛇灵与李败德有任何勾连的迹象。

    但是,这个可能不能排除。因为摆在他面前的蛇灵成员不是小梅,而是沙秋霜,一个有着失国之恨的女人,她会采取什么样的方法复仇,那是一般的人难以忖料的。

    不管怎么样,必要的防备是必须的。

    张麟脸上的愉快之色渐渐消失了,被凝重之色所代替。

    他重新在栏椅上坐下,拿起三份库档,重新翻阅了一遍,眼中浮现一抹思索之色。

    户部的库档,与内侍省和掖庭局的库档完全不搭边,因为,完完全全是两个人的名字,这条库档是如何附加到秋霜的库档上去的呢?

    还有,这条库档是黄胜彦于收到他的指令之后去调来的呢?还是,在此之前就存在于东厂的库档房之中?

    他记得,他是上午才吩咐黄胜彦去调查秋霜的。

    假如,沙秋双的户部库档是黄胜彦临时取得的,那么他的调查取证能力也实在太强悍了一点!因为沙秋双与秋霜完全是两个人。他是如何判断沙秋双就是秋霜的呢?而且用时如此之短。

    或者这条户部的库档早就存在于东厂,这一点倒是更加可以理解。

    那么,这户部库档是肖清芳私自调查出来的,还是受皇上之命而弄出来的呢?

    这两者都有可能。

    或许肖清芳就是以这条库档为筹码,要胁秋霜加入蛇灵或者为蛇灵做事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疑团,可谓迷雾重重。

    张麟觉得,这是他进入皇宫之后,疑惑最多的时候。。。

    正在张麟多方思虑之时,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曲桥之上,向着亭子里面款款行近。

    这位丽人正是张麟的所翻阅的库档的主人,后宫女官之首,波斯公主,秋霜。

    今天她有些闷闷不乐,在侍女婵儿的伴随之下,在御花园漫步散心,以排解郁闷的心怀。在经过御池旁边的时候,影影绰绰地瞧见一个身穿供奉服饰的人在御池中的荷韵亭中踱步的侧影,她凝眸一看,认出来了,那人不就是让她欢喜让她忧的张麟吗?

    于是秋霜的脸上浮现美丽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子,踏上了通往荷韵亭的曲桥。

    正如薛梓异与假内侍因谈话太投入而没有注意到张麟的临近,张麟也因思考的过于专注,而没有觉察到秋霜的到来。他还在亭子中踱步,心里既有发现重大秘密的兴奋激动,又有被重大秘密所压迫的沉重感觉。

    好在亭子不大,且六面都被栏槛所围,不能无限地踱下去,要不然,哪怕秋霜到了他的身后,他都不一定能发觉。

    当秋霜走到曲桥的一半时,张麟倏然转过了身,他并不是因为发觉有人靠近,而是因为走到了栏槛前面,不得不转身。

    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秋霜正在向亭子走来,脸上带着欣悦的笑容。

    这一下,把张麟的魂都吓飞了。

    他正在查阅---而且是一极其秘密的方式---查阅秋霜的库档,而库档的主人却到了他的眼前。

    这要是被秋霜发觉他在暗中调查她的库档,掌握了她的秘密,那么,她肯定会早作戒备,甚至会提前行动,尽管,张麟不知道她的行动是什么,但是,她既然苦心积虑打入到武则天身边,那么一定有其深厚的用意,这是毋庸置疑的。

    惶急之中,张麟对秋霜视而不见,连一个招呼也没有打,霍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返回栏椅边,手忙脚乱地将散放在栏椅上的三件库档收笼起来,藏入他所穿的橄榄色褙子内侧的夹袋之中。

    见到张麟的反应,也看到他藏东西的动作,秋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她发觉张麟有异常,心里预感有一丝不妙。本来她就怀疑张麟在探视过上官婉儿之后知晓了她的秘密,现在他的反应和动作,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确定的答案,她不用问就知道,他知道了她的不轨行径,现在对她增加了防备。

    虽然如此,秋霜还没有放弃对张麟的亲近和争取。她觉得,她的行径,哪怕有些过分,也是可以解释的,只要说清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张麟责备和追究起来,她可以将之归结于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头脑发昏后所采取的愚蠢行为。

    她最担心的是,张麟将获悉的秘密告知皇上,而他显然没有这样做,这一点稍微值得欣慰。

    想到了应对之策,秋霜脸上的笑容解冻了,重新变得灿烂妩媚,莲步款款走向亭子里,嘴里笑语盈盈地打招呼:“罡烈公,你怎么会在御池苑呢,是不是赏花赏景呢,真是好兴致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如何解释?

    “原来是秋霜啊。好巧啊。”

    张麟假装刚刚才看到秋霜,含笑打招呼,表现出一种惊讶的神色。

    虽然张麟竭力掩饰,但是,秋霜仍然从他的神情之中,捕捉到一些不自然,不过,这一点不自然与适才那种反常比起来,根本不算一回事,她当然不会对这介意。

    “罡烈公一出,就挫败叛军,建立奇功!请接受我的祝贺和敬意!”秋霜向张麟翩翩一拜,笑着道了一个福。

    “哪里哪里,这都要多亏你在皇上面前的极力推举,我才有机会从寒宫之中出头。”张麟感激地说,他这话一半属于客套,一半出于真挚。

    虽然知道秋霜陷害了上官婉儿之后,他很愤怒;虽然知道秋霜是心怀叵测的波斯公主后他很震惊,但是,他本人对于秋霜并无恶感。在与秋霜打交道的过程之中,他真的从她那儿得到过许多有益的帮助。

    特别是知道了秋霜的高贵而神秘的身世后,他的想法改变了,认为秋霜所做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他今后所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引导和纠正秋霜的行为,使之达到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听了张麟的话,秋霜嘴角勾起一个欣慰的笑,看来他还能记着她的好,有这一点,很是难能可贵。她嫣然一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一阵清凉的风儿吹来,把张麟套在外面的褙子掀开了起来,插在褙子内侧兜里的库档的封面露了出来,叠在最上面的掖庭局库档几个字极其显眼,一下子吸引了秋霜的诧异和惊悚的目光。

    觉察到秋霜异常的目光,张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库档没有藏好,被一阵风使得暴露在秋霜的目光之下。

    要是叠在最上面的是内侍省库档或者户部库档,那都好说,张麟作为东厂的头儿,一天到晚不知要调查多少人,查阅多少库档。可是,好露不露,偏偏露出来的是掖庭局的库档。

    虽然在宫中有着掖庭局出身的人有不少,可是,张麟所知道的只要上官婉儿和秋霜,对于其他人,事先并未作了解。

    如今被秋霜发觉他携带者掖庭局的库档,如何向她解释?

    作为心怀不轨之人,本来就“做贼心虚“,现在,面对着和她,也只能和她有关系的掖庭局库档,哪怕张麟巧舌如簧,也没有办法在秋霜面前掩饰过去,除了实话实说。

    可是,若是实话实说,那么和秋霜之间将立即从朋友关系变成敌对关系。说实在的,张麟心里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并不是他特别珍视同秋霜的友谊,而是他觉得,如果马上同秋霜撕破脸皮,那么就不能掌握和控制她的下一步动向。万一秋霜因为身份暴露,一怒之下而把上官婉儿杀了怎么办?或者,要是她狗急跳墙,利用在武则天身边的绝好机会,把皇上刺杀了,那么,天下就会马上大乱。

    这些都不是张麟想要的。

    心念电转之间,张麟脑子想了很多,觉得还没有到与秋霜撕破脸皮的时候,能掩饰就尽量掩饰过去。

    张麟虽然心里极其慌张,但是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把褙子的门襟拉了拉,把露出的库档封面又遮盖了起来,面不改色,镇定自如地说道:”秋霜,你说对了,我现在相信上官婉儿真的是蛇灵奸细。“

    哎,没有办法,只能拿上官婉儿说事了。当然,张麟这是张冠李戴,或者说是指桑骂槐也可以,用不着对不起上官婉儿。

    对于张麟的话,秋霜并不相信。

    要是张麟没有去过地宫,没有见过上官婉儿,那么,这话自然是可信的,可是,现在,在明目张胆地探视过上官婉儿之后,尤其是他的兜里还揣着一份掖庭局的库档,他还说这么一番惺惺作态的假话,还想让秋霜相信,这不是把她当傻子吗?

    秋霜没有揭穿他的谎言,而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哪一点让你相信了?“

    ”你知道,我去地宫审问过上官婉儿。“张麟嘴角浮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明明是去探视她好不好,怎么现在到你嘴里变成了审问?秋霜眉头略微一蹙,不过,她并没有纠结于这一用词上的差异,装出一幅好奇地样子,语气急切地问道:”那么,你审问出什么来了?“

    张麟脸上摆出一幅很夸张的表情,一只手在空中指指点点,绘声绘色地说:

    “我到了地宫,第一句话就骂她:

    ‘我把你当朋友,而你却与蛇灵勾结,阴谋陷害我!我真是瞎了眼!’

    上官婉儿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什么蛇灵?我没有陷害你,我也是受害者。’

    你知道上官婉儿还说什么吗,她说是你陷害她!我怎么可能相信,因为在皇上面前与我厮混的明明就是她,这一点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说,’你说秋霜陷害你,你有什么证据?‘

    她诬称,这是你亲口承认的。

    对于她的说法,我更是不怎么相信的。就算你真的陷害了她,你自己怎么可能告诉她,除非你是傻瓜。这一点,我觉得不符合常理。你说呢?”

    张麟遍故事的水平是一流的,把虚假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好像真有其事一样。

    在张麟说话的时候,秋霜盯着他的眼睛进行审视。她发现张麟说的声情并茂,慷慨激愤,煞有其事,并且顺带还嘲讽了她一通。至于是真是假,秋霜现在也无法判断。

    虽然张麟去地宫探视上官婉儿的事情,整个后宫的人都知晓,但是他与上官婉儿说了什么,这就谁都不清楚了。谁也没有长着千里耳。

    在无法判断真假的时候,秋霜只能半信半疑,而其中相信只占三分,而怀疑则占七分。

    对于张麟的嘲讽,秋霜心里接受了,她自己在心里也经常如此责备自己,当初在上官婉儿面前说话不该那么肆无忌惮。虽然如此,她的脸色还是微微一红。

    而对她的质问,哪怕在她看来,是假装出来的质问,她当然绝不会承认,她在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上官婉儿真是丧心病狂,什么话都乱说。“

    “放心,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我不会轻易相信的。”张麟脸色一肃,大义凛然地说道:”离开地宫之后,我命东厂调查上官婉儿的底细。这才发现了端倪。她是罪人上官仪之后,全家被抄斩,她和皇上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跟蛇灵那帮匪贼有着相同的出身。她成为蛇灵奸细,那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张麟现在的这套说辞,顺利成章地解释了他怀里的那份掖庭局库档的来历,让秋霜有了四分的相信,就算他知道她的身份秘密,却怎么样也不说出来了,这不也是一种对她的顾及,甚至可以说是爱护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好了许多,露齿一笑,以不相信的口吻问道:

    “上官婉儿的罪人出身,整个皇宫尽人皆知,你怎么到现在才晓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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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于后宫,弄权于朝廷。
驱蛇灵,斗权臣,辅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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