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吴家庄
林子里四下无人,周靖顺便又练了一趟基础锤炼法。
虽然不晓得当前世界是否有超凡,但自己不用碰运气寻找,主世界武道家体系的练法,正好当作主修。
周靖用四号使徒的身体开练,很快便有了锻炼信息,武道家体系与当前位面并没有太多力量冲突。
身上星界点富裕,他直接给【基础锤炼法】和【中平枪法】开了修行加速。
另外,面板上还显示自己触发了【初来乍到】旳成就,这是每次进入新星界都可得到的重复性成就。
奖励100星界点和一份技能版“语言快速解析”,他对两者不陌生,都存入仓库。
做完这一切,周靖这才施施然走出林子。
他指定投放的地点,按照主世界的资料应当是一片安稳之地,附近就有一座村子,他准备以此为始,先打探一番这个世界的变化。
“上次主世界与这个星界交汇,这里还是乱世,后来有个天降猛男完成一统大业,建立了大夏王朝。在交汇期结束的时候,这个王朝才立国不久,正欣欣向荣,如今第二次交汇,不知这里过去了多少年,这个王朝是什么光景了……”
周靖一边想着,一边沿着土路前进。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一大片由数百株绿树合围的土墙跃入眼帘,其内飘出袅袅炊烟,却是一座村庄。
村庄四下里延伸出好几条土路,偶见驴车、行脚货郎来往,倒也不缺人气。
庄外则是大片田野,不少面黄肌瘦的农夫打着赤膊,正在地里耕种。
路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吴家庄”三字。
周靖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但探索者课程给的资料里,地名是用主世界通用语和该位面文字一起注释的,他早先做过功课,此时正好认识这仨字,确认了是自己制定投放的村庄。
“看上去还挺繁荣,进去看看。”
他眉头一挑,沿路走向村庄。
离村子越近了,周遭的村民、行路人便越多,更多人注意到周靖此人,不禁频频投来惊奇的目光。
就连附近田地里劳作的农夫,也纷纷停下手里的农活,直起腰远远打量大摇大摆赶路的周靖,不敢靠近。
倒不是周靖行为出格,而是他这身相貌与众不同,如此魁梧勇壮的大汉着实少见,比寻常人等还高出一头还多。
一头乱发好似狮鬃,浓眉大眼,阳刚威猛,顾盼之间宛若虎视。身着黄色裋褐,袖子卷至手肘,小臂肌肉虬结,蒲扇般的大手骨节分明。腰间系着黑带,两腿缠着腿绷,溅有泥点,一身风尘仆仆。肩上挑着一根棍棒似的弯曲树枝,龙骧虎步,行人无不退避,浑然好似猛兽下山、狮虎出林!
虽说引人注目,但路上却是无人阻拦,周靖走进村庄,环顾一眼,发现这个村子还真不小,但布局却是一目了然。
村子最中间是一片高墙合围的大庄子,看起来貌似是当地地主的宅院,占地颇广。周遭分布着一圈又一圈的简陋草屋瓦舍,多半是农夫的住处。
此外,村里还有不少客栈、酒家、茶馆等商铺,给南来北往的行路人歇脚休憩,这座吴家庄兴许是位于一处交通要道的分叉,是以村里外人不少,生意倒是不差。
“据资料显示,大夏王朝立国之初,人口便有好几千万,如今不出意外,怕是已经过亿了,人口比异兽世界多多了,国土面积更是泰拉帝国的几十上百倍。异兽世界文明程度原始,而D19位面的大夏王朝,已是比较成熟的农耕文明,这一座吴家庄,不管面积还是户数,都是霜木村的几十倍,几乎算是一个小县城了……”
周靖暗暗作了一番对比。
他左右看看,见村口有一个茶棚,大步走过去。
自打周靖一进村,这个茶棚的茶倌便早早注意到了,心中有些惧怕,此时发觉周靖靠近,他赶忙迎了上来,堆起笑脸。
“客官,来一碗茶汤吗?”
周靖初来乍到,没学过这里的语言,自然没听懂,不过他早有准备,当即便用了适才【初来乍到】成就奖励的一份“语言快速解析”。
[发现未知语言,已使用【语言快速解析(技能版)】]
[你获得技能【大夏王朝官话(名称可自定义)】]
[掌握程度:Lv2-(熟练)]
周靖也不坐下,扛着棒子站在茶棚外,也不用话术遮掩,直接问道:
“老丈,我久居山林,不闻世事,今日出山,正有些事要问,当今是什么朝代了?还是大夏吗?”
茶倌吓一跳,差点想上来捂周靖的嘴,但是打量两人身材差距后,还是从心了,战战兢兢道:“哎哟,客官慎言,当今自是朝廷的天下,哪个还有别的……”
周靖拉着苦瓜脸的老茶倌一阵掰扯,大体知道了当前的状况。
当今大夏王朝已延续一百六十年,距主世界上次交汇过去了一百来年,中间与周边外族打了几仗,有胜有负,扩张了些许国土,导致主世界的地图有一些过时,在边境区域存在误差。
不过自己指定投放的地区,是大夏王朝中原偏南的富庶之地,离边境远着呢,主世界地图仍然有效,大方向肯定没问题。最多有点小误差,比如一些小村庄在一百多年的变迁中消失或兴起,这是难免的。
周靖记在心里,想了想,又问了一番世道如何。
四号使徒毕竟“志向远大”,既然有造反的计划,那他打算先了解一下目前的民生环境,再做打算。
闻言,茶倌苦笑起来:
“现在这世道……唉,能活着吃上一口饭就不错了,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哪里敢妄言。”
周靖眉头一扬,拽住茶倌的手臂:“老丈,细说。”
茶倌不太乐意,却不敢违背这个一眼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大汉,只好支支吾吾说了起来,却勾起了自身苦楚,时不时唉声叹气。
听完,周靖心里提炼了一番,便大致清楚了情况,倒不怎么意外。
自身好歹接受过义务教育,学过历史课,大夏王朝坐了一百六十年的江山,现在的情况也不算新鲜,无非就是封建王朝末年的那些通病。
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土地兼并、民不聊生……还差个天灾人祸就齐活了!
‘还好还好,至少起义是顺应天时,不算完全的祸乱世间……’
周靖暗自松一口气。
使徒的人生目标不是强制性的,如果太违背自身意愿,那他也不乐意。要是当今是太平盛世,造反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幸好是个黑暗混乱的世道,搞事没什么心理压力。
这时,周靖心里一动,问道:“老丈,我看村口石碑写着此处乃吴家庄,我初来乍到,不知此地规矩,劳烦你给我讲一讲。”
见这大汉不再纠缠朝廷的问题,茶倌松了一口气,小声答道:
“这吴家庄是此地大户,养着五六百庄客,这方圆数千亩地,都是吴家庄的田产,这村里农夫大多是庄上的佃农,靠吴家挣吃喝。
吴家老太公名常贵,是此地庄主,膝下有四子,大儿读书,二儿、三儿习武,四儿年纪尚浅,俱是人中龙凤,还养有一女,据说嫁入州府某处大户人家,具体我却是不知晓。
此地倒无别的规矩,只要不是犯事之人,便可随意来去,若是囊中羞涩,也可投宿庄上,老庄主好善乐施,常有资助之举。”
周靖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那老丈,这吴家庄可曾做下什么恶事?”
茶倌当即变了脸色,急忙朝左右瞥了一眼,随即不愉道:“去!你这闲人,究竟买不买茶汤?不买便莫要与我掰扯!”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转身回了茶棚,自顾自煮茶。
周靖挑眉,想了想,也不与这茶倌计较,自顾自扛着树枝棍子,在村子里闲逛起来,左看看右瞅瞅,一身壮硕的筋肉始终引人注目。
他一边逛着,一边考虑接下来如何行事。
‘打探消息、练武,这些都很重要……但真正的当务之急是搞钱!我现在身无分文,不弄点钱,连顿饭都吃不起。’
周靖暗自思忖起来。
打工挣钱?倒是可以,但怕是有点蹉跎,而且这庄子里好似也不缺工人。
偷盗?以四号使徒的个性,这么做恐怕会掉同步率。
或许可以投宿吴家庄,稍微显露一手自己的过人之处,换点钱财应该不难……只是,以“陈封”暴烈的个性,怕是不适合寄人篱下。
想了一阵,考虑到大夏王朝的社会风气、文化背景,周靖有了决定。
先自力更生,街头卖艺试试!
耍把式不适合自己,这具使徒就会一套中平枪法,还是初学者水平。
虽然周靖记着刀术技巧,用是可以用,但四号使徒没有肌肉记忆,耍起来怕是有些磕绊,而且自己的刀术都是实战应变,没什么花活招式。
“干脆卖力气,好歹发挥一下26点体能的特长。”
周靖心里有了计较,当即出村。
他找了一阵,寻到一块近似人高的椭圆巨石,在稚童们好奇的围观下,一路把石头推着回到村里,停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周靖拍了拍巨石,放下脸面,大声吆喝起来:
“老话说的好,出门在外靠朋友,诸位乡亲父老,我途经宝地,盘缠用尽,只好在此卖艺,还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封建时代娱乐活动有限,街头卖艺者屡见不鲜,即便是这样的村落,村民们对此也是司空见惯。
一听有这好玩事儿,当即便有行人驻足好奇围观。
街边的茶铺酒肆里,也有不少客人扭头看了过来。
一见到周靖这副相貌,不少人都是心头一跳,暗呼好一条孔武有力的大汉,顿时生出兴趣。
周靖又吆喝了几遍,旁边围观路人越聚越多,村里很快热闹起来。
……
同一时间,有一行三人进村,走在街上。
当先者是一个中年男人,唇上二绺细须,颌下一溜山羊须,穿长袍执折扇,似是风雅文士。
旁边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壮年男子,身形挺拔,好似一棵青松,肩宽下窄,猿臂狼腰,背上挂着两截麻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女子是个英气勃勃的少女,眉眼与壮年男子依稀相似,好似一对兄妹,长发束腰,一口短刀别在腰间。
看起来都不是寻常人。
“这吴家庄倒是兴旺,此地庄主乐善好施……师父,我们要不要去拜会一番?”
壮年男子看向中年文士,小声询问。
中年文士摇了摇折扇:“不必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地头,贸然拜会,恐生事端。”
壮年男子挠挠头:“我曾有朋友几年前受过吴老庄主接济,应当不会出问题。”
中年文士用折扇点了点他,无奈道:
“人心隔肚皮,这等地方大户,哪个不是和官差有些关系?要是人家临时起意,拿了我们交官,那又如何是好?我们此行去州府办事,尽量别露了行藏。”
这时,一旁的英气女子冷哼,附和道:“师父说的没错,这些地方豪族,打拼下偌大家业的,能有什么好人?接济过路好汉,左右不过是搏个善名、结个善缘,真当人家随便你打秋风不成。”
“好吧好吧,那咱们找个酒家歇脚总可以吧?”
壮年男人语气讪讪。
“嗯,不过要少吃些酒。”中年文士笑呵呵。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传入三人耳中。
壮年男子伸长脖子一瞧,讶异道:“师父,阿妹,前面有人卖艺!”
英气女子脸色一动,似乎颇感兴趣,不过却是没动,转头看向中年文士。
见状,中年文士啪地一下收起折扇,笑道:“看看也无妨。”
三人循着热闹,一路来到卖艺处,此时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中间留出一处空地来,一条大汉正在吆喝,正是周靖。
看清楚周靖凶悍勇猛的相貌,三人齐齐一惊。
壮年男子目露异彩:“好一条汉子!浑不似寻常人!”
中年文士也是面露惊奇,小声嘀咕道:“这人一身凶悍之气,怕不是哪处山寨下来的强人?”
“他这是要卖什么艺?”英气女子看到场中没有其他器具,只有一块近人高的巨石,不禁好奇起来。
这时,人群正好也有闲人起哄,笑着朝周靖喊道:
“兀那汉子,你吆喝了半天,一无戏装,二无刀枪,却是卖的什么艺?”
周靖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哈哈一笑:“我别无长技,倒是一身力气不小,且看我能否举起这块巨石。”
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哗然。
这块石头甚是巨大,看着没有四五人抬不起来,围观众人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英气女子也是将信将疑。
中年文士却一副“我早就看破一切”的微笑,呵呵打趣:
“原来是卖力气,这一般是腥活儿,那块石头多半是特制的样子货,看着重,实则里面是空心,等他举起来了,弄不好就要掏出大力丸来卖了。”
“原来如此。”英气女子恍然。
然而这时,周靖抬起手制止骚动,大声道:
“大家伙不愿相信,我口说无凭,谁能举起这块大石,尽可上前一试,真假不辩自明!”
他一说完,便有闲汉不信邪,越众而出,往掌心呸了两口唾沫,接着下蹲抓住巨石想抬起来。
然而这闲汉用尽吃奶的劲,石头都没动弹一下,倒是这人用劲太猛,裤兜里崩出了一个响屁,引得哄堂大笑,臊得他赶紧埋头钻进人群。
有人开了头,又有六七个村夫上前尝试,全都失败而归。
这时,壮年男子手痒难耐,也越众而出,朝着周靖一抱拳:“好汉请了,在下也想试试。”
周靖瞅了他一眼,随口道:“你自便就是。”
壮年男子也不墨迹,蹲下抓住石头便发力,脸色逐渐涨紫,额头绽起青筋。
巨石微微摇晃,竟真的被他略微抬起了几寸。
可接着此人便撑不住了,赶紧撤手,石头重新砰地一声落地。
看到这一幕,围观村夫不禁微微动容,窃窃私语。
“竟然真有人能抬起来。”
“虽只是抬了几寸,可也是好神力了。”
周靖有点意外,不禁另眼相待。
他刻意挑的石头,就算是凡人中的大力士,也不可能举起来,这个壮年男子的力气真是不小了,估计不是普通人。
这边,壮年男子喘了两口,调匀气息,朝周靖一抱拳,便退回了两名同伴身边。
“哥,你力气真大。”英气女子称赞。
“可惜举不起来。”壮年男子叹气:“太重了,我估摸着能完全举起来的人,这世间也没几个。”
见状,中年文士倒是奇了,忍不住问道:“这玩意儿真是石头?”
“货真价实。”壮年男子点头。
就在三人暗自惊奇之时,周靖觉得火候已到,大声道:
“大伙儿已试过,便知此乃真石,若是我能举起来,还望各位不吝钱财。”
闻言,围观众人纷纷响应,还有好事者嬉笑起哄。
“莪倒要看看你怎么举!”
“举不起来倒赔钱不?”
周靖也不回答,嘴角一咧,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蹲下,两手扳住巨石的底部两侧。
正当众人屏息凝神之时,一声虎咆般的暴喝炸响。
“起!”
整块巨石腾空而起。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石头径直飞起几米高。
——何止是举了起来,直接扔了上天!
达到最高点,飞起几米的石头骤然回落。
周靖双手托天,接住近人高的巨石,脚下砰地绽开一圈烟尘,整个身体却稳稳当当,连晃都没晃一下。
众人震惊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咔擦!
中年文士直接把折扇捏断了,眼珠子差点瞪飞出去。
壮年男子张大了嘴,下巴差点脱臼。
英气女子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三人看向周靖,如同在看一尊鬼神!
全场仅仅安静了一秒,轰天的喝彩声便响了起来。
“好!!”
众人满面潮红,大力拍手,兴奋叫好。
与此同时,中年文士三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底的惊骇之色。
壮年男子亲自试过巨石分量,此时最是不敢相信,骇然无比:
“好本领!即便是号称绿林第一高手的‘天王’,也没有这等神力吧!我若是和他放对,恐怕走不出十合!”
“这还是人吗?”英气女子表情和见了鬼似的。
反倒是一直淡定的中年文士,此时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满脸兴奋的酡红,激动难耐:
“没想到竟在这种小地方偶遇这等好汉,怎能不结交一番?!若是能邀他上山聚义,尽可打遍南方绿林无敌手!!”
150 绿林与江湖
这一手立地抛石、抬手托天,博得满堂彩,看戏民众简直惊为天人。
周靖砰地放下巨石,脸不红气不喘,入乡随俗一抱拳,笑道:
“献丑了!这一手抛石小技,若是大伙儿瞧得新鲜,还望打赏一二,先谢过乡亲父老了!”
言毕,他便上前靠近群众接赏钱,可惜没有铜锣、帽子之类的器具,只能借了一块布作兜子。
众多闲汉适才喝彩最大声,轮到给赏钱的时候,忽像未出阁旳小姑娘一样扭捏,往怀里摸了半天,也摸不出半个大子,支支吾吾拱手告退。
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白嫖都是优良的民间传统。
周靖走了一圈,到手都是些散碎铜板,不一会儿终于走到中年文士三人面前。
中年文士二话不说,从包袱里摸出一锭整银,放在兜里,撞得铜板当啷乱响。
他出手阔绰,引得周遭村夫哗然一片。
不等周靖回话,中年男人便朝周靖拱手施礼,脸色热切,郑重开口:
“这位兄台,我见你一身好本领,心里甚是欢喜,想作个东邀好汉吃酒,结交认识一番,还盼兄台赏脸一叙。”
周靖早早注意到三人了,之前壮年男子差点抬起巨石,他便知这三人恐怕有些来头,心中早存了认识的意思,对方此刻相邀正中下怀。
他有样学样拱手还礼,回道:“好说好说,兄台相邀,不敢辞也。”
身为一个长在星际时代的青年,说话文绉绉倒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语言解析”功能的效果,出口的言语会自行转译,尽量贴合当前位面的句式和语境。
周靖收了赏钱,跟着三人进了路旁的酒家。
这酒家虽说是村店,却也建有二楼。
一行人上了楼,要了一个雅间,纷纷入席落座。
“四位客官要来些什么?我们这儿虽是村店,厨子却是手艺出众,吴家庄上每逢宴席,都会请店里的师傅去掌勺帮工呢!”
店小二满面堆笑,目光时不时往周靖身上瞥。
他刚才在店里看到周靖卖艺,知道这大汉勇壮非凡,而且还看到中年文士出手阔绰,是以此时相当热情。
“好酒好菜,尽管上来……”壮年男子下意识开口,却忽然想到中年文士吩咐过不要多饮酒,不禁望了过去。
中年文士直接忘了此前的说辞,大手一挥,大笑道:“今日有幸得见兄弟这般好汉,且喝个尽兴,先上四角酒,不醉不归!”
“好嘞!咱们这虽是村酒,滋味却醇厚,来往客人无不称赞,客官且稍待,这就打酒来。”
店小二出了房间,没多久又托着盘子回转进来,只一会儿,便铺上了一桌酒菜。
“兄弟,请。”
中年文士拿起一碗酒示意。
“请。”周靖拿起酒碗,与三人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咕嘟嘟入口,沿着喉咙一路熨到肠胃,浑身隐隐热了。
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不高,度数有限,周靖估摸了一下自身抗性,千杯不醉多半是没问题的。
一碗酒下肚,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中年文士拱手,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李纯,有个诨号叫清风扇,区区不才,忝为红云山二当家,适才人多眼杂,未曾自报家门,实在是身负官府通缉,另有苦衷,还望兄弟莫怪。”
“原来是李纯兄弟。”
周靖拱手,心里却是一动。
听起来,这人是绿林中人……倒是巧了,四号使徒有【啸聚山林】的人生目标,自己正想结识“专业人士”,没成想一进来就碰巧遇到了。
主世界资料,和当前的时代差着一百多年,自己顶多知晓一些地理与历史,对现在的绿林道形势是两眼一抹黑……红云山有多大势力,这个李纯的名号有什么分量,那是毛都不知道。
李纯又指了指旁边作陪的壮年男子与英气女子,介绍道:
“这二位也是我山上兄弟,这位是‘神锏’陆云昭,双锏开碑裂石,等闲三五十人不可沾身,乃是绿林道上响当当的好汉,坐山寨第三把交椅。这位是他亲妹,‘绣花刀’陆心娘,练的一手好缠丝刀法,本领也是不俗,是我红云山第六头领。”
“陆家兄妹,请了。”
周靖又向两人抱拳,两兄妹也急忙还礼。
他顿了顿,略一琢磨,正色道:
“在下陈封,久居山野,不闻世事,近日才出山行走。我孤陋寡闻,未曾听过三位的名头,且自罚一碗。”
说完,他直接仰头又干了一碗酒。
面板弹出同步率提升的信息,他没有刻意去看。
李纯三人有些意外。
刚才看周靖卖艺,他们还以为这是一个习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却是没想到这大汉是山野之民、化外之人。
要是面对道上人,只要开口邀请对方上山聚义,对方就知是什么情况。但是面对眼前这种“绿林小白”,却不太适合用道上的交游方式与黑话切口了。
陆云昭倒没想太多,啧啧称奇:
“陈兄弟,你这一身神力,着实惊了我,我闲常自负勇力,与人交手少有败绩,但和兄弟一比,却是自愧不如了。”
“你力气也不差,能抬起那块大石,不是庸人。”
周靖也没故意谦虚,坦然受了称赞,不过还了一句商业互吹。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花费30星界点,对三人用了侦测,得到三人属性。
结果让他小小吃了一惊。
其中陆云昭的体能最高,赫然有15点,以异兽世界的标准来看,已达到异血初次强化的门槛。
而体能最低的李纯,也有10点。
根据周靖的经验,普通人达到10点体能,就已是千锤百炼的身躯了,再往上几乎没法锻炼提升,可看李纯这副清癯的外貌,明显不是练块儿的土匪。
最让他意外的是,眼前这三人,竟然或多或少都有些“能量”属性。
其中陆云昭还是最高的,有15点能量,最低的李纯,也有6点能量。
周靖心头分析起来:
‘能练出能量的,基本都沾超凡的边。要么是这世界人体质不同,要么这世界流传的练功方式其实都是超凡,只不过较弱而已。还有可能是这个位面的能量浓度较高,只是他们体系发展没跟上……唔,有可能是劲力、内力一类的低武体系。’
周靖生出点兴趣,这说明此方星界不是完全没有超凡。
他这边思索着,陆云昭却是说话未停,佩服道:
“陈兄弟,不是我妄言,你这一身力气几近独步天下,是如何练的?”
周靖回过神,颔首道:“与生俱来,未曾刻意练过。”
闻言,陆心娘明眸一眨,忍不住好奇道:“陈家哥哥,你这膀子力气,是练武的好材料,不晓得你武艺如何?”
“我少与人交手,却是不知。”
陆心娘眼珠一转,有些跃跃欲试,试探开口:“那不如……”
可还不等她说完,周靖便补充道:
“不过在山野里生活时,倒是常常与狮虎相搏,生撕的虎豹没有十头也有八头……陆家妹子,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无事了。”
陆心娘赶紧埋下脑袋往嘴里扒饭。
周靖又看向李纯,好奇道:“李兄弟,你号称清风扇,那扇子却在何处?”
“咳咳,来,吃菜吃菜。”
李纯咳嗽掩饰尴尬,哪里好意思说自己被吓得捏断了扇子,赶紧转移话题,招呼大家动箸。
一行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席间,周靖逮着三位业内人士,仔细询问绿林、江湖这等普通人知之甚少的行业情况。
李纯有结交之意,自是知无不言。
据他所言,当今世道昏暗,流民四起,各地大山大湖,多有绿林豪强啸聚,官府动辄围剿,却难以根除。
天下绿林,总分南北,北方绿林大寨众多,最是悍猛,甚至有人曾打破州府,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相比之下,南方田产富庶,虽说苛捐杂税也多,但大多数人还能活得下去,是以南方绿林不像北方那样激进,凶名也没那么响。
红云山是南方绿林的山寨,寨中六位头领,喽啰两三千,不算大寨,但也无人小觑,全因寨中头领本事高强,寻常人不敢捋虎须。
比如三当家陆云昭,在南方绿林便是一尊有数的高手,不论去哪一家山寨,都是一员猛将。便是他妹妹陆心娘,刀法轻灵精妙,仿若穿针绣花,寻常山寨头领也不是对手。
不过,天下虽贼寇并起,却没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喊出起义的口号,所以在朝堂衮衮诸公眼里,只是癣疥之疾。
而除了绿林之外,还有江湖的说法,只是江湖与绿林虽有关联,可严格来说,却好似另一个圈子,除了南北走镖的镖局,江湖人和绿林道往来实则并不密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行人喝得满面红光,除了周靖,另外三人已是微醺。
李纯又喝了一口酒,忽然问道:“陈封兄弟,我见你卖艺谋生,不知道可有去处?可有亲人投奔?”
周靖心里一动,摇了摇头:“我举目无亲,此番下山,也只是山野待得腻了,想四处走走,却无什么特别去处。”
闻言,李纯停箸,放下酒碗,豁然起身,朝着周靖拱手一拜,道:
“兄弟,你一身好本事,蹉跎了岂不可惜?大丈夫生而在世,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才叫好日子!若兄弟不弃,何不上我红云山,坐上一把交椅?我愿将二头领之位,拱手让给陈封兄弟!”
来了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纳头便拜吗?!
周靖看得新奇。
四号使徒升级过的天赋【王霸之气】,这是生效了?
周靖略作斟酌,上前扶起李纯,却是没有立即答应,说道:
“李兄弟,我当下尚未打算投身绿林,此番下山,本意是见见这花花世界,这世道究竟如何,我想走走看看,还望兄弟谅解。”
虽然四号使徒的人生目标是啸聚山林、造反起义,但这些山寨贼寇,也不是嘛好人。
当然了,在这混乱的世道,做个法外强人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甚至反抗欺压百姓的官府豪绅说不定才是“好汉”。
周靖打算再观望一番,他对四号使徒的个性与目标,还想再琢磨琢磨,不愿意一进来就匆匆直接上山入伙。
不过,他也没有把话说死,抓着李纯的臂膊,道:
“但兄弟如此热切待我,我日后自会去红云山与兄弟相叙,届时还望兄弟莫要觉得我是去打秋风,赶我下山。”
没有邀请成功,李纯本来还有些失落,但听闻此言,立刻就精神了,大笑起来:
“哈哈哈,兄弟说的哪里话,鄙寨时刻恭候陈封兄弟安身歇马!”
周靖也跟着嘎嘎笑了两声,拉着李纯重新落座。
他的计较是,暂不入伙,但是拜会这种绿林山寨却可以有。
毕竟未来自己多半要踏足这个行业,可以先去听取业内人士的经验,分析行业痛点,学习先进的行业打法。
咄咄咄……
就在这时,雅间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众人住口,循声望去,只见店小二讪讪笑着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位绿衣老汉,衣着干净考究,与穿着粗衣烂衫的村夫明显不同。
这绿衣老汉目光巡了一遍,定在周靖身上,顿时眼前一亮,匆匆上前几步,拱手道:
“这位可是此前卖艺的好汉?”
周靖拿眼瞅他,点头道:“不错,你是何人?何事寻莪?”
“在下吴家府上管事,我家二少爷听闻庄上有好汉做出立地抛石、抬手托天的惊人之举,甚是心折,便遣我来寻人,邀好汉进府一叙,不知好汉如何称呼?”
“陈封。”周靖颔首,顿了顿,又问道:“你家二少爷要我去做什么?”
吴家管事笑吟吟道:“我家二少爷自幼好武,练了一身好武艺,最喜结交高手,此次差我前来,便是特意聘你做吴家庄教习,月俸绝不亏待。”
闻言,李纯三人都安静下来,望向周靖。
周靖摸了摸下巴,有点意外。
没想到只是扔了一下石头,一天之内就有两份工作找上门。
一个要他当山贼,一个找他当护院……嘿,还正好是对头。
他想了想,问道:“你家二少爷叫什么名字?使的什么兵刃?”
“好教兄台知晓,我家二少爷名吴镇,学自多位名师,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吴家管事也不害臊,张嘴就开吹。
周靖呃了一声,摆摆手:“事情我知晓了,得闲时我自去吴家府上拜会,到时再谈。”
吴家管家却没有告辞,为难道:“好汉,我家二少爷的意思,是让我即刻寻你过去……不知可否移步府上,我等也好设宴款待。”
周靖一瞪眼,借着酒劲,砰地一拍桌子,震得菜碟弹起,故作愤怒,暴喝出声:
“我正和朋友叙话,你家二少爷寻我,爷爷便要抛下朋友马上过去见他?放你的鸟屁!!”
他倒也不是真生气,但记着依使徒个性做事,以四号老哥暴烈的脾性,应该不会被人一叫,就抛下刚认识的朋友屁颠颠去见当地大户。
这一拍桌,天赋【煞气】直接发动了,他浑身凶威四射!
吴家管事只觉迎面袭来一头猛虎,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不自觉后退,在地板上踩出通通通的声音,直接退到了房间外。
旁边的店小二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不止是他,就连一旁的李纯三人,也是吓了一跳,骨子里冒出一股凉气,酒一下子就醒了。
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心惊肉跳。
“陈兄弟好重的煞气……”
“这一身威势,实在少见,简直好似路遇猛虎。”
李纯三人心头不禁生出这般念头。
吴家管事满头大汗,赶紧告罪:“哎哟,是小老儿失言了,您且吃着,我自回去等好汉上门。”
说完,他不敢待在周靖面前,慌也似溜了。
周靖骂完,随手拿起酒碗,见身边三人怔怔不说话,笑道:“莫要被扫了兴,喝酒啊。”
“对对对,喝酒。”
三人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酒碗与周靖相碰。
李纯三人虽身为绿林中有名的人物,可在周靖这个“小白”面前,却不敢再像之前一般随意,竟莫名有些拘谨。
……
另一边,吴家管事匆匆回到村中心的吴家府,汇报消息。
吴家庄后院有一片练武场,空地上,一个赤膊青年正在使棒。
这青年养有一身壮实精肉,棒子扫出呼呼风声,颇有力道。
见管事到来,青年停下动作,随手将棒子顿在地上,下巴一扬,开口问道:
“让你去寻那卖艺的汉子,可曾找到?”
此人便是吴家庄二少爷,吴镇。
管事点头,将情形简单说了一下,无奈道:“只是那汉子正在与人吃酒,不愿随我来,发话让咱们等着。”
吴镇眉头一皱,似有些不耐。
“一个江湖耍把式卖艺的,脾气倒挺大……罢了,若是有真本事,忍忍他也无妨。”
嘴里嘀咕了几句,吴镇挥挥手,便要赶走管事,莫要打扰他练武。
不过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叫住管事,问道:
“对了,三弟去哪了,我今日怎地没见到他,你可在庄上看着他了?”
管事想了想,记了起来,道:
“三少爷带着一些家丁,早早出门去了,似是老爷吩咐他去讨债。去岁时,老爷频频给几个耕农放债,立了借据,让他们用田产地契做抵押,他们现在还不起债,就该收田了。还有,老爷前些年把几处田产低价租给雇农,要求他们上交足额的粮产,完不成则要补偿,近些年收成不好,他们达不成数额,也是要追讨回来的。”
吴镇对此习以为常,点点头,又问道:“我爹还在家中吗?”
“老爷出门寻外室了,倒是不在。”
“行了,你且去吧,等那卖艺汉子上门了,再来喊我。”
闻言,吴镇摆摆手,让管事离开,自己拿着棍棒,继续虎虎生风练了起来,好似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样。
151 试手与慷慨
雅间内,周靖与李纯三人吃吃喝喝,说些闲话,虽中途遭人打扰,倒也未搅了兴致,席间很快又热闹起来。
李纯脸上醉态酣然,眼神却尚算清明,相邀道:“兄弟,我等正要去州府办事,你既没个去处,不如暂与我等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也好。”周靖点头,没有拒绝。
虽没答应上山落草,但和这三个相谈甚欢的绿林中人暂时结伴,对自己倒不是坏事。左右自己都要到处逛逛,与这三人同行,更好接触绿林环境。
李纯似是没想到周靖答应这么干脆,有些惊喜,想了想,道:“此地庄主欲聘兄弟当教习,人家既遣人来邀,兄弟还是上门回应一番才好,全了礼数。”
周靖挑眉,故意哼了一声,不满道:“我对这类地主大户,素无好感,此等豪绅只会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陆云昭闻言,却是有些不服,道:“那也未必,此地吴家太公,乐善好施,倒是没有欺压百姓之举。”
周靖瞅他一眼,反问道:“那这乐善好施的钱财从何而来?不过是剥削农夫,搜刮民脂民膏,吸贫民之血而肥他一家。再乐善好施,也只是慷他人之慨,杀之不足惜。”
受过主世界义务教育,他对这种封建时期旳地主老财,自然很不感冒。
地主阶级占了土地,让百姓为其劳动,收割农民的剩余价值,除非有外力打破,否则占了田产的地主永远是地主,贫农不得不世世代代为其打工。
土地兼并,阶级剥削,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封建时代所谓的地主大户,全杀了可能有冤,但隔一个杀一个绝对有漏。
“兄弟说得好,正是此理!”
李纯眼前一亮,不禁有点刮目相看。
他本以为这个陈封只是个倚仗武勇的粗豪大汉,没想到还有这番见地。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陈封自称是个很少入世的山野之人,却自带叛逆反心,天生合该当个绿林豪强!
这等好材料,若不上山落草,绿林道万古如长夜啊!
陆云昭摇头,却是不以为然。
他陆家本就是大户出身,只是遭人陷害家道中落,这才带着妹妹上山落草。虽说如今是绿林中人,但从小养成的观念,却不会轻易更改,此时只觉周靖这番话太过偏激。
这时,周靖饮了一口酒,站起身,道:“不过李纯兄弟说的也是,我这便上门回绝那劳什子二少爷,去去就来。”
“兄弟自去便是,我们在此等候。”李纯拱手。
周靖也无二话,抹了抹嘴,提了树枝棍棒,昂首阔步下楼,直奔村中心的吴家庄子而去。
三人从楼上窗户看周靖走远,这才收回目光。
李纯乐呵呵一笑:“这陈封兄弟倒是颇有些性急。”
“确实。”陆云昭点头,犹豫一下,道:“只是我看他似是愤世嫉俗之辈,我们此去州府办事,不可张扬,若是与他同行,我怕会横生波澜。”
李纯一阵意外,诧异道:“陆兄弟,你平常性子豪爽,不拘小节,怎么此时倒扭捏了?莫不是看陈封兄弟不顺眼?”
“师父哪的话?当真是把我看小了,陈封兄弟本事过人、性情率直,我自是钦佩,只是……”
陆云昭摇头,也不好解释这是自己身为武人的直觉,总感觉和周靖一道,路上绝不会安生,眼皮子直跳。
陆心娘却是哼了一声,道:“那陈封何等英武,左右不过与你斗了一句嘴,哥哥此番却是小肚鸡肠了。”
“是是是,却是我错了。”
陆云昭无奈苦笑,他最疼自家妹子,只好顺着话头自罚一杯,不再提起这事儿。
……
另一边,周靖提着树枝棍棒行路,脚步轻快,心情颇为愉悦。
‘爷爷……呸,我运气还真不错,刚穿梭进来就能遇到专业人士,接下来倒是有人作伴了。’
周靖心头暗笑。
说起来,当初第一次穿梭的时候,也遇到了巴隆那样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幸运之类的隐藏属性,自己肯定不低。
回想刚才的扮演表现,他给自己打了个85分,虽有些瑕疵,但四号使徒的个性特征,却是体现了不少。
周靖瞅了一眼同步率,已经从最初的10%,上升到了13.6%。
自己进来才不到半天时间,这样的效率已经不错了,毕竟四号使徒的扮演难度是中等,提升速度没有前三个使徒那么快。
周靖一路来到吴家庄院门前,向门房说了来意,很快吴家管事便匆匆迎了出来。
“好汉,且随我来,二少爷已等候多时了。”
吴家管事此前被周靖吼了一顿,心里怵他,不敢拿乔,满脸赔笑在前头引路。
周靖跟着他走进庄院,穿廊过门,边走边瞧。
庄院颇大,主道上铺着一块块石板,房屋皆是青砖黑瓦,与村子里的破落草屋截然不同。
除了连绵的院落住房,还有牛棚、鸡舍、马厩、谷仓、打麦场、操练场等建筑,庄客各司其职,有人正撒料喂鸡,有人正抡枷打麦,有人正舞棒操练,其中还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院子传出的稚童读书声,一片热闹繁忙的光景。
不一会,周靖便跟着管事来到后院,抬眼便瞧见一个赤膊青年,正在空地上使棒打熬力气,舞得满身大汗。
这青年赤条条一身精肉,在烈日下反光,一身腱子肉养得健硕,想来平时吃食甚是富足,肌肉正随着他的动作,好似流水般起伏波动。
“二少爷,这位便是此前立地抛石的好汉陈封。”吴家管事上前通报。
吴镇停下动作,扭头来看周靖,顿时眼前一亮,赞道:“好汉子!”
说罢,他立马迎了上来,抱拳笑道:
“在下正是这吴家庄二少爷吴镇,听闻兄弟在村中卖艺,一身膂力过人,便遣人相邀,正想结识一番。”
“好说好说。”
周靖也是抱拳还礼。
——这个礼数他是越用越喜欢,现在见谁都想抱拳。
吴镇略作打量,开口问道:“不知陈兄弟是何方人士,要去向何处?”
“山野之人,居无定所,只是偶然途经此地。”
周靖还是一套老说辞,在这种户籍制度、监控水平落后的时代,当个黑户毫无难度。
他顿了顿,问道:“你邀我前来,是想聘我做府上教习?”
吴镇眼珠一转,笑了笑,拱手道:
“先不忙这事,我自幼喜爱舞刀弄棒,常邀过路好汉切磋,兄弟如此身板,想必武艺也甚是出众,我见猎心喜,想与陈兄弟使上一棒,事后自有盘缠奉上,还望陈兄弟莫怪我唐突行事。”
吴镇并未亲眼看到周靖卖艺的光景,只是此前有闲汉到庄上,特意通报了此事,他才知晓周靖这人,对于所谓“立地抛石”的壮举,其实将信将疑。
抱着好奇的想法,他这才喊管事寻人,特意以教习之位诱卖艺汉子上门。
吴镇的打算也很简单,待这卖艺汉子到了面前,邀其使上一棒,若是有真本事的,自然显露出来,那便当场聘为教习,给予重礼,设宴款待,之后日日请教,学些本领。
若是这卖艺汉子是个弄腥活儿卖大力丸的,使棒比不过自己,那教习的事自然休提,想必对方也没脸应下,自己顺带还能教训这个没真本事还敢耍脾气的样子货,出出气。
所以在他看来,横竖不亏。
见状,周靖略作挑眉,心念一转,大略明白了对方的打算,想了想也没拒绝,点头应下:
“那便使上一棒,我也领教一下兄台的本事。”
“果然好汉。”吴镇随口说了句客套话,去枪架上又拿了一条棒子,抬手扔给周靖。
周靖却没有去接,任其掉在面前,只是提了提手中的树枝棍棒,道:
“不用你那棒,我手里这个便够使了。”
他手里只是随便从树上折下的树枝,带着好几处弯曲,树皮都没剥掉,更像代步的拐杖。
而吴家府上用的却是上好哨棒,笔直粗壮,通体赤褐,取用自好木,经过加工成器械,才称得上是兵器。
见状,吴镇只觉这人小瞧于他,心中有气,暗自想道:
‘莪早年间拜了四五个教习,本事都稀松平常,学了一身华而不实的花棍。后来得遇名师,受了一番点拨,才真正练成一身武艺,等闲二三十人近不得身,便是过路好汉,也从不敢小觑于我……这人竟如此托大,着实可恨,待我将你挑翻,再看你如何说。’
他也不多劝,走到周靖对面不远处,长棒一横,棒尖点地,摆开了架势。
周靖却连架势也不摆,随手拄着树枝棍棒,只是好奇瞅着吴镇的动作。
见周靖不动,吴镇便抢步上前,棒尖一晃,使了个虚招,想引周靖出手。
却不料,这番媚眼全然抛给瞎子看,周靖任由对方的棒尖在面门前晃动,连点招架的迹象都没有。
‘竟敢如此小看于我!’吴镇暗自恼火,索性运足力道,反手一棒劈将下来,发出呼呼风声。
然而棒至中途,忽然一股大力传来,吴镇被直接扯了个趔趄,双掌一痛,棒子竟刷地被人从他掌心抽走了。
吴镇愣愣看去,只见周靖不过一抓一拽,便把他手中的棒子夺了去。
“如何?”
周靖随手把棒子扔还给对方。
吴镇接过棒子,脸色一阵青白,闷闷道:“你倒是力大无穷,再来使一棒!”
他却是不服不忿,在他的料想里,双方交手应该是你来我往,各自使招,看谁破了谁的招。
可人家光凭力气就夺了自己的棒子,虽说膂力不凡让他吃惊,可根本不知武艺深浅。
说罢,吴镇不等周靖回应,便当即退开三步,再度摆好架势,严阵以待。
周靖见状,啧了一声,道:
“那你也吃我一棒!”
他大步上前,双手举棒下劈,速度极快。
吴镇全神贯注,不敢硬拼,举棍斜挡想要格开这一击,同时双腿一错,已准备好往旁边闪躲卸力。
可就在这时,周靖忽然松开右手,大手中宫直入,以让人眼花的速度,径直揪住吴镇的裤腰带,往旁边一掀。
扑通!
吴镇顿时失了平衡,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现在又如何?”
周靖抱臂而立,看着灰头土脸爬起的吴镇,随口问道。
在交手前,他就探测了吴镇的属性,以自身的体能强度,不用任何招式就能以力破巧。高体能高感知,轻易就能看出此人招式间的破绽,打起来毫无压力,就好似大人打小孩一样。
吴镇脸色涨红,当即丢下哨棒,拱手一拜: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兄弟一身好本领,想来必是江湖人士,小子心服口服!我愿以重金聘阁下为教习,还望阁下留在府上,授我武艺,我必执弟子礼待之!”
两次被人轻易解决,他确定这人是有真本事的,顿时收起性子,行使方案一。
周靖摆摆手:“我不是为教习之职而来,我还要继续赶路,此番上门只是回绝邀请。”
吴镇啊了一声,顿了顿,又道:
“赶路也不急于一时,还请留宿庄上,由我设宴款待,大家把酒言欢,事后必奉上盘缠,略作薄礼。”
“那也不必,我与朋友结伴,不多时便要出发,这便告辞了。”
周靖拒绝,略一拱手。
吴镇还想再劝,却见周靖转身大步离去,他只好叹了一口气,惋惜道:
“可惜,竟不能结交此等好汉。”
只是,他表面这样讲,心里其实不太高兴……自己又是重金聘请,又要宴请款待,还打算送钱,姿态放的够低了,人家却完全不给面子。
但没办法,这大汉是个有本事的,吴镇虽然不快,却不好说什么,只好吞下这口闷气。
……
管事毕恭毕敬,送周靖出了吴家庄院。
周靖刚走出大门,便有一行人迎面走来,当先一人是个衣着整洁华贵的老头儿,身边跟着六七个庄客。
一见到此人,吴家管事赶忙撇下周靖,迎接这个老头儿,恭敬道:“老太公,您回府了?”
这回来的老头儿却是吴家庄的庄主,吴常贵。
“唉,今日我那外室首次来了月事,哭哭啼啼的,当真扫兴。”
吴常贵摇头,脸色颇为着恼。
他瞅见一旁的周靖,却是个陌生的大汉,当即换了笑脸,拱手道:“这位好汉请了,不知有何事到我府上?”
管事赶忙凑到他耳边,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吴常贵闻言,抚须摇头,叹道:“我那小儿着实唐突了……阿生,你去支取二十两银子,赠予这位好汉。”
管事急忙称是,回去拿了四锭大银,用布兜了,双手奉上,递给周靖。
二十两银子不是小钱,一般农夫不知要攒多少年,这份礼物很是不薄。
周靖却是不接,眯眼道:
“素昧平生,你给我钱是何意思?”
“只是聊表心意,代我儿赔罪。”吴常贵满脸诚恳。
“不必了。”
周靖瞥了他一眼,扭头走开。
待周靖走远了,管事这才敢抱怨:“嘶,这人好生不晓事!”
吴常贵有点挂不住脸,收了笑容,想了想,吩咐道:
“这等人向来喜欢惹麻烦,让庄客悄悄盯着他,免得他在庄上捣乱,若他乖乖离了村子,就不必管了。”
“是。”管事应下。
……
周靖远离了吴家庄院,想了想,却没有立即去村中酒家与李纯三人汇合。
他转头出了村子,来到田垄边的土路上,看着在烈日下耕作的黝黑农夫们。
这些农夫面黄肌瘦,顶着烈日,脊背佝偻,和吴镇一样满身大汗,汗水同样在烈日下反光,手里的农活却不敢稍停。
很快,便有地里的农夫注意到了周靖,一边做着农活,一边频频看来,都是满头雾水,不知道这壮汉看他们作甚,实在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终于,有一个离得近的佝偻老农忍不住好奇,勉强直起腰,朝周靖喊道:
“兀那大汉,你看俺们作甚?”
闻言,周靖跳下田垄,不顾田里的泥水没过小腿,趟步来到这名农夫身边,带着笑容,开口问出不久前问过别人一遍的话:
“老丈,这吴家庄,可曾做下什么恶事?”
这名老农夫脸色大变,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哪里敢有恶事?!”
152 暴烈
周靖摸了摸下巴:“没有?还是不敢?”
“没有没有!”老农夫赶忙改口。
“好吧,那便不打扰老丈了。”
周靖也没说什么,趟着泥,扭头便要离开。
见状,老农夫踌躇了一下,忽然从背后叫住周靖,小声道:
“这位汉子,虽不知你从何而来,可你若想寻吴家庄晦气,还是打消念头吧。他们府上五六百庄客,哪里是好相与的,又常常孝敬县太爷,便是想去告官,也无门可入。何况吴家大儿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的,这是一家旳贵人。”
“老丈说的有理。”
周靖点点头,没有继续搭话。
他走出田地,心里暗暗寻思起来:
‘四号使徒是个暴烈叛逆的性情,不论后果也要做到所谓的替天行道,可替的是哪个天,行的是哪个道,这又怎么理解?达到什么程度才算暴烈?’
这吴家庄是地主大户,阶级成分不用想,肯定是剥削者,家产越丰、出手越阔,意味着剥削越狠。
他虽然对封建时期的地主阶级没有好感,但地主阶级存在,确实有其历史原因,甚至算是维持封建社会秩序的一部分。
这样的目标,若是没有明晃晃的为恶,那究竟属不属于四号使徒“替天行道”的对象?
周靖并不是特别确定。
毕竟对方没招惹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对他还算礼待,大家相安无事。
按照主世界现代人的观念,明哲保身、独善其身才是上道,何必没来由主动惹事。
周靖虽厌恶吴家太公的癖好,可他也不知在这个世界的社会风气中,这种癖好是不是正常的。
抛开这方面的因素,人家老太公还挺会做人,乍一看不似恶人。
而且,这村子颇有人气,吴家庄显然是维护当地秩序的顶梁柱。
如果将其掀了,不止是推翻了一个地主豪绅,更是推倒了当地运转多年、大家都习以为常的秩序。
周靖如此想着,不禁对四号使徒的人生目标,有了点新的理解。
“天街踏尽公卿骨、替天行道,这两个目标融合在一起,四号使徒所谓的造反,恐怕不是推翻一个王朝那么浅显,而是将所有剥削阶级视为仇寇,却不管他们对维护秩序起到什么作用……四号使徒做这种事,不是为民出发,也没有必要为民出发,而是单纯秉持着不知变通的‘道义’,严格来说,这是反贼中的反贼啊……”
“而这世道,真正的大恶不会以恶人面目示人,他们溶于秩序,依附于秩序,时常摆出一副好人面孔,施加恩义,用周到的礼数来伪装自身,迷惑他人……他们把自己变成秩序本身,使被剥削成为世人习以为常的常态,他们将自身与部分阶级的民众绑在一块,要是大家得益则自己也能得益,要是有风险则转嫁给下方——虽说这本身就是社会运转的规律,可在四号使徒的眼里,恐怕这些事物存在即是原罪。”
周靖脑海闪过一个个念头,随后心里有些忧虑。
亲自穿梭的时候还好,可一旦进入放置模式,那便是放虎归山,就算设置保守的放置方案,可只要四号使徒依个性行事,那就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
‘如果真是这种情形,那四号使徒当下的实力,还真不够造的,需要加紧练武,才能真正自保。’
就在他沉吟思索时,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
周靖回过神,抬眼望去,发现不少农夫扔下农活,汇聚向一个方向。
他眼神一闪,也跟过围观。
……
很快,周靖随着人群来到村外一片草舍,这里正聚着许多人,喧闹不已。
外面围了一群农夫,正在指指点点。
里面则是十几个吴家庄客,簇拥着一个壮实青年。
这壮实青年挥舞马鞭,正啪啪抽打着几个瘦弱村夫,打得人惨叫连连。
这几个挨打的村夫满身血痕,却不敢反抗,嘴里苦苦哀求:
“求你再宽限几个月吧!俺们家真是没粮了,给你收走了,我们捱不过今年了!”
“你要收了我们的牛,那俺这一大家子没法活了!”
这是在收租?
周靖眉头一挑。
就在他判断形势时,草舍里忽然冲出一个虬髯农夫。
这虬髯农夫手持叉子,怒道:
“吴方!你不让我活,我和你拼了!”
话音落下,虬髯农夫举叉,悍然冲向领头的壮实青年。
这唤作吴方的青年,见状冷哼一声,劈手夺过旁边家丁的哨棒,接着翻手一棒便压住这虬髯农夫的叉子,任凭虬髯农夫使劲,也抽不出叉子。
“张三,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和我动手?!”
吴方暴喝一声,上步抬手,棒子沿着叉杆一路上撩,啪啪两下打伤虬髯农夫双臂,使其兵器脱手。
随后,他棒尖一顶,将虬髯农夫戳翻在地。
虬髯农夫张三捂着胸膛,面色痛苦,却怒瞪着吴方,发狠道:
“直娘贼!来,朝我脑袋打,打不死我的,你便是个龟孙!”
吴方勃然大怒:
“你既寻死,这便成全你!”
他举起哨棒,就要劈头打落。
这时,周靖看准机会越众而出,大手攥住即将劈落的棍棒,就好似铁箍一般。
吴方运足了力,竟没能动摇分毫,顿时一惊,赶紧松开棒子,退后两步站到家丁旁边。
他打量着周靖,确认是个陌生面孔,皱眉抱拳道:
“这位好汉,不知有何见教?”
“只是看个热闹。”周靖掂了掂哨棒,往地上一顿,环视在场几伙人,问道:“此地发生何事?”
发觉是个多管闲事的,吴方不禁心生厌烦,暗骂了两句,可见周靖不太好惹,便只好压着火气,拱手解释:
“我是此地吴家庄三少爷吴方,这几个村夫向我家借债,立了借据。如今日期已到,我向他们讨债,谁知这几个刁民,撒泼打滚只想赖账,我气急之下,难免手重了些。”
还不等周靖说话,张三便呸出一口唾沫,恨恨道:
“你吴家放债,要的都是扒皮的利钱!每过一阵子便滚上几分,我们哪里还得起?”
吴方冷冷看他:“那谁要你们借钱了?”
“我们活不下去,不借债,一家子就要饿死了,又有何办法?”旁边一个被鞭打的农夫忍不住道。
吴方摇头,哼道:“既借了钱,还有什么好说?你不勤加耕种,一年到头收成不好,害得自个儿活不下去,那是你的事,怨得了谁来?”
闻言,另一个挨了鞭子的农夫不禁叫屈:
“每年收成,交了朝廷赋税,交了你们吴家的地租,我们还剩多少?若非租子太高,我们怎么会活不下去?”
吴方不耐烦,喝道:“自古规矩便是如此,莫要说些无关鸟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任你说破大天,也逃不出这个理!要么交上租子,要么拿田产耕牛来抵!”
张三勉强起身,指着吴方骂道:
“放你娘的屁!你吴家收这么重的租子,每年过冬,若是不找你们借债,便没法过活,你敢说这不是刻意为之,堵我们的活路?你吴家放债,只许田产耕牛作抵押,分明是想吞了我们的田产。现在村里有几个不欠你家的债?你们使这番手段,分明是想把我们尽数化作家无余产的佃农,一直欠着你们的钱,代代给你家种地劳作。”
吴方一瞪眼,怒喝道:“胡搅蛮缠!你们都立了借据,就算告到官府,你们也无理可说!”
张三恨恨道:“去他娘的官府,一丘之貉!若非走投无路,谁愿借你家的债。你拿住了我等命脉,双唇一碰,自然处处是理!”
旁边挨了鞭子的村夫,也是动了气,忍不住附和:
“我向你吴家借田耕种,你家老太公要莪交肥田的租,实则借给我的却是瘦田,我当初数次想找他理论,却都被你家庄客赶了出来,如今你却拿这份契据欺我!”
“不错,这厮便是做局坑害我等!”张三愤恨指着吴方,大声道:“一旦年景不好,就是你吴家得逞之时,先是拿走我们余粮,再拿走我们耕牛,最后吞并我等田产,让我们卖身,一张张契据在手,便是闹到官府里你们也自有理说。我等若不愿交田,只得卖儿卖女,送到你吴家府上为奴为婢,甚至有人家的女儿给你家老爷当了外室!这狗屁倒灶的日子,我过够了!”
吴方气得浑身发抖,大怒道:
“反了!反了你们的!我吴家愿意放钱供你们吃喝,你们却来这样诋毁于我!就该任你们这些泥腿子饿死!”
“你吴家的收成,还不是我们种的?呸!”张三一口啐向他脸。
吴方急忙躲闪,衣襟还是沾上了一口带血的浓痰。
“你当真找死不成!”
吴方怒红了眼,拿起鞭子就要狠狠抽下。
然而鞭至中途,又被周靖抓住手掌,打不下去。
两次都被这人拦住,吴方也是火了。
他指着周靖鼻子,怒喝道:“你这汉子!我教训自家村夫,与你有何干系?快给小爷闪开,莫要不识好歹!”
闻言,周靖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啪!
一声脆响。
吴方好似陀螺般飞了出去,口喷鲜血,脸颊高高肿起,被打掉了半边牙齿,直接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场众人齐刷刷愣住了。
没人想到这大汉竟突然动手。
“敢指爷爷,你活腻歪了。”周靖甩了甩手。
十多个吴家庄客呆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纷纷拿起哨棒,怒吼着冲了上来。
“泼贼!”
“看打!”
见状,周靖面不改色,双手各持一棒,直直闯入庄客之中,就是一顿劈头盖脸抡砸。
魁梧的身影,如同虎入群羊,打得满场人影翻飞。
不过几个呼吸间,十几个庄客就躺了一地,哎哟痛叫连连。
众人村夫赶紧避开,已是看得呆了。
这哪里蹦出的猛人,转眼间就放翻了十来人。连素来习武横行庄里的三少爷吴方,竟也被一巴掌放倒了!
周靖环视一眼,用脚一挑地上的叉子,踢给正在愣神的张三。
张三手忙脚乱接住叉子,不解其意。
周靖指了指地上晕厥的吴方,道:“你去,把他插死。”
张三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你方才的血性呢?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
周靖哼了一声,却没有逼他,转头朝躺了一地的家丁喝道:“都爬起来,把你们家三少爷抬回去,跑得慢了,打断你们的腿!”
满地痛叫的家丁一溜烟爬了起来,架住昏迷的吴方,踉踉跄跄夺路而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直到此时,在场农夫才如梦方醒,急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哎哟,这位壮士,你却是惹了祸事了!”
“你伤了吴家三少爷,他府上几百庄客,都会来找你算账!”
这时,张三也回过神来,赶紧抱拳道:
“这位好汉,我等感念你拔刀相助,可吴家庄人多势众,趁他们没来,你还是赶紧逃吧。”
周靖却摇了摇头,咧了咧嘴:
“不妨事,我这便去杀了他们全家。”
众人一怔,随即变了脸色。
“壮士,何至于此啊?!”
“你一个人,怎能打得过数百人?”
“就算是为我等出头,可这也太……”
周靖却没有听他们继续聒噪,提着棒子,大步向村内走去。
众多村夫在原地愣神。
直到周靖身影远去,张三才突然一咬牙,提着叉子跟了上去。
有人带了头,其他农夫才慌忙跟上。
周靖大步流星走在最前头,气势汹汹,实则念头百转。
就在刚才,他忽然有了点思路……四号使徒所谓的“替天行道”,不是单纯的为了平民这么“正义”,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行事准则。惩的不仅是台面上明晃晃的恶,还有长久以来存在即合理的“恶”,已成为这世道一份子的“恶”。
大家明知是恶,但为了自身需求都默许他的存在,是不是要除掉?站在很多平民的视角,其实是不希望的,因为同样事关切身利益。可这却也是四号使徒的惩治目标……这个天生反骨的四号老哥,个性暴烈叛逆的根源,既是出于世道不公,但不完全是为了民众的福祉,指向的是自古便存在的阶级矛盾。
完成四号使徒目标的方法,周靖也大概有了眉目,并不是闹革命为民谋利,因为条件完全不成熟,也不是仅为了建立一个新秩序,而是成为真正的“造反派”。
要达成所谓的“天街踏尽公卿骨”,需要的造反基本盘,不是民众的拥戴,而是沸腾的民怨。
民怨来自千百年亘古不变的剥削,剥削阶级换了一张张脸,皮相之下却从不变换。
如今这个世界民不聊生,若是世人走投无路之际,有机会将地主、贪官、门阀全部破家灭户,受剥削者谁不愿意捅上一刀?虽说过于酷烈,但受剥削者发泄怨气,何错之有……世代受到欺压剥削,却只能忍让退避,戴上枷锁,永远不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此便是积压的怒火。
若是将其点燃,将一个人的暴烈,变成千百人、千万人的暴烈,便大事可成,化作洪流席卷天下,碾碎整个旧世界。
什么王公贵族,什么世家门阀,身世再显贵,家产再富裕,一样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谁也不比谁高贵。
与剥削者为敌,连大部分绿林贼寇也是敌人,可以说是举世皆敌。
即便未来再产生新的剥削者,也不会是已享受了千百年的那批旧人了……所谓不破不立,事后立不立的起来不知道,但一定是要破个彻彻底底,全部清算一遍。
从目的性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打出名声,让自身成为一杆旗,引动无数受尽压迫恨满胸臆之人,让民怨化作自己造反的基本盘……如此一来,班底可成。
“太狠了……这是一定要杀个人头滚滚啊……”
周靖吐出一口气,对本次使徒人生目标的惨烈性暗自咋舌,心里甚至有点想打退堂鼓,连面板同步率上涨的信息也没去瞅一眼。
就这么边想边走,吴家庄院的大门,渐渐近了。
……
村中酒家二楼,李纯三人随意吃着酒菜,等着周靖。
陆云昭看了看日头,奇怪道:“陈封兄弟去了这么久,怎地还未回来?”
李纯抚须,随意道:“兴许是此地大户热情好客,强留陈兄弟作客吧。我等身份敏感,倒是不适合跟陈兄弟一起拜会那吴家庄。”
就在这时,窗外的街道,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有闲汉大声疾呼,奔走相告:
“有人打上吴家庄啦!”
只见满街的人纷纷涌向村中心的庄院,骚动不止。
李纯三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该不会是……”
陆心娘欲言又止。
李纯嘴角抽搐,半晌,才蛋疼开口:
“走,去看看再说……”
153 棒打吴家庄
十几个庄客架着昏迷的吴方,匆匆忙忙回了吴家庄院,顿时引起庄上骚动。
吴常贵与吴镇听庄客禀报此事,俱是惊了,急忙赶到主厅,一眼便见到狼狈的吴方等人。
“这……这发生了何事啊?”
吴常贵惊愕,不明所以。
此时,吴方在庄客旳救治下,已然悠悠醒转,眼中仍然金星乱冒,只觉半张脸疼得入骨。
他一边嘶着凉气,一边恨声道:
“我今日去讨债收田,不知哪里蹦出个大汉,竟来阻拦于我,一言不合便偷袭,将我打晕!”
“他为何平白无故打你?莫不是你冲撞了他?”
吴常贵皱眉。
吴方捂着脸,怒不可遏,愤然道:“我一开始以礼相待,好言好语,可这人却不依不饶,我气急之下,便不客气了点。谁知此人性情暴烈,我只是嗓门高了些,他便趁我不备,动手来打,着实可恼!这口恶气小爷咽不下去!”
吴镇也是大怒,骂道:“当真是欺人太甚!”
吴常贵却知三儿素来跋扈,没有全信,转头看向一旁十多个鼻青脸肿的庄客,沉声道:
“事情果真如此?这大汉是何模样,你们十几人都护不住我儿?”
“那汉子确实是突然动手。”一旁的庄客赶紧回道:“老太公不知,那大汉好生魁梧,乍一看如熊似虎,生猛至极,我们十几人一拥而上,却反倒被他一人打伤。”
闻言,吴镇忽然心里一动,问道:
“这人可是叫作陈封,一头乱发,穿着黄色短衣,手持树枝?”
“那大汉未曾自报家门,但相貌确实如此。”庄客纷纷点头。
“竟真是此人!”吴镇又惊又怒。
吴常贵也想起曾在门前见过周靖,诧异道:
“原来是他……怪了,我吴家不久前邀他入府一叙,还愿奉上盘缠结识一番,未曾得罪于他,礼数尚算周到,这人为何如此不卖我等面子?三儿,你可曾自报家门,说你是吴家府上之人?”
吴方见老爹和二哥都认识这人,也是纳闷,不满道:“我自然说过,他却是一点情面也没讲!”
闻言,吴镇脸色阴晴不定,忽然砰地一拍桌,豁然站起:
“他如此欺我吴家,岂能算了?三弟你且稍待,我这便点齐庄客,将他拿了,绑到你面前来!”
他知道周靖力大无穷、武艺不俗,本来还有结交的想法,可经此一事,心思也淡了,与吴方同仇敌忾起来。
毕竟再怎么说,那大汉也是外人,而遭了打的却是自己亲族。
见状,吴方赶忙道:“二哥小心,这人轻易放倒我身边十数个随从,身手却是不坏。”
吴镇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
“他武艺再高,打得了十几人,能打几百人吗?我带上三百庄客,捉他不过是手到擒来!”
吴常贵在一旁摇头,却没有阻止,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吐出茶沫,慢条斯理开口:
“这人动手在先,我等占了个理字。记住绑了活口,问清他有什么来头,再见机行事。若是没什么来头,便交给官府处置吧,给牢头一些孝敬,让他死在狱中,却是不必脏了我等的手。”
“我自然省得。”吴镇点头,冷声道:“不过我却是先要叫他吃些苦头。”
吴常贵嗯了一声,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吴方却是催促道:“二哥快些去,不然那汉子惧莪吴家势大,多半是要跑。”
“我这就走。”
吴镇一听有理,匆匆唤来数百庄客,就要出门捉拿周靖。
可就在这时,庄院大门处突然发生骚动。
一个门房慌忙跑进庄内,路上还跌了一跤,嘴里大声疾呼:
“祸事了!有人打上门了!”
闻言,吴镇、吴方等人一惊,带着庄客涌到门口空地。
只见一个大汉带着好些个畏畏缩缩的农夫,绕过影壁,出现在吴镇等人面前,这领头大汉正是周靖。
四周庄客越聚越多,全都手持棍棒,敌意十足。
周靖却是泰然自若,一手树枝一手哨棒,凶威凛然。
“就是此人!”
吴方大叫,愤恨盯着周靖。
吴镇心里不解,顿了顿哨棒,皱眉道:
“我正想去寻你,你倒自己上门了?”
周靖随意回道:“免得费事。”
“……倒是好胆色。”
吴镇眯眼,暗自惊奇。
他还以为周靖犯了事会赶紧跑路,没想到竟自个儿送上门了,着实让他错愕。
难道这人不知道他们庄上有数百个门客吗?这自投罗网是几个意思?
他一直这么勇敢吗?
这时,吴常贵越众而出,盯着周靖,沉着气拱手道:
“这位壮士,我吴家庄以礼相待,自问不曾亏待,你却打伤我儿,此事可有误会?”
“没什么误会。”周靖也拿眼瞅他。
吴常贵皱眉,又看了一眼瑟缩的农夫们,心里有了点猜想。
——这个汉子,多半是自认为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之辈,应该是为农夫出头,讨个公道。
这种人向来是麻烦,在他看来不过是“是非不分”的多管闲事之人……大家各过各的,本无冤无仇,却非要闹出些事端,还自有一套歪理。
他这种当地大户,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破坏自己安稳清闲生活的人了。
不过幸好,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罢了,自己这边数百人,局面尽在控制之中。
念及于此,吴常贵心情也平和了一些,打算讲些道理,用言语架住周靖,占了理字再让庄客动手拿下此人,斟酌开口:
“那你为何要伤我儿?可是觉得我儿讨债之举不妥?好教壮士知晓,这些村夫都立了借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吴家……”
周靖却直接打断了对方,朝吴方扬了扬下巴,咧嘴道:
“说些什么啰里吧嗦的鸟话,那人胆敢瞪我,我便给他一巴掌,好教他清醒清醒。”
吴常贵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
这……这人咋不按套路出牌?
你这就纯纯不讲理了啊,现在行侠仗义的路子都这么野的吗?
道义的高地,就这么拱手让了出来,那你上门是来做什么的?
吴常贵一头雾水,暗自恼怒,压着火,沉声问道:“壮士脾性着实暴烈……那你此番上门又是为何?莫非不是找老夫说理?”
周靖扭了扭脖子,缓缓道:
“打了你庄上的人,你们自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数百庄客人多势众,别人都说不好惹,我却是不想时刻提防,为免你们报复于我,干脆先上门杀你全家,斩草除根,了结恩怨,一劳永逸!”
吴常贵目瞪口呆,人都听傻了。
他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周靖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吴镇却是火冒三丈,猛地一顿哨棒,破口大骂:
“真是岂有此理!你这泼贼,反了天了,当我吴家好欺负不成?!怪我有眼无珠,竟当你这鸟人是条好汉!”
“这等暴徒,定是从哪个山头下来的强人!左右,把他给我拿下,绑了交官!”吴方直接给他定了性,声音漏风。
哗啦啦——
一声令下,早已跃跃欲试的数百庄客,顿时合围而上,人潮淹没周靖。
“哈,早这样不就完事了吗!”
周靖大笑一声,在人海里横冲直撞,肆意施展一身勇力。
砰砰砰!
棒影翻飞,时而如锤抡砸,时而如枪戳刺。
但凡有庄客挨了一棒,直接倒飞出去撞翻别人,骨断筋折。
而庄客的哨棒打在周靖身上,却是不疼不痒——达到20点的抗性,抵挡这些凡人的拳脚棍棒,相当轻松。
眼花缭乱间,便有二三十个庄客被打倒地上。
树枝敲了好些人,已经折断了,周靖干脆只用一根哨棒,好似一道旋风在人群里横行,噼里啪啦掀翻一拨拨庄客,若是哨棒被打断,他便从庄客手中再夺一根新的。
呼呼呼——
棍棒挥扫如狂风卷地,周靖干脆拿这些庄客当陪练,练起了疾风流的步法、拳术,以及使徒自带的“中平枪法”,越发得心应手。
四号使徒的“武学”资质,是紫色级别的天才水准,又开了修习加速的辅助,可谓是如虎添翼。
武学技能在实战中经验飞速增长,肌肉记忆高速形成。
没过一会儿,面板竟然就弹出了熟练度升级的信息。
[【中平枪法】已升级]
[当前等级:Lv2-(熟练)]
[【武道流派-疾风流】已掌握]
[当前等级:Lv1-(初学)]
升级好快!
周靖眼神一亮,资质高了,修习效率也随之暴涨,他打斗起来越发来劲。
……
在周靖陷入数百人围攻时,跟过来的农夫们早慌忙退到一边,焦急看着,却不敢卷进去。
张三用力握着叉子,手背青筋绷起,好几次想要冲进去帮助周靖,可看到黑压压一片的庄客,又忍不住心生惧怕,双腿不听使唤。
他一个普通人,只是凭着一腔血勇,跟着周靖来到吴家。
真正到了地方,张三看到吴家人多势众,沸腾的血液不禁冷了,吴家过往的积威涌上心头,让他踌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庄院外已经围了大批看戏的人,村里绝大多数人都聚集了过来,纷纷惊奇诧异,议论纷纷。
不多时,李纯三人终于匆匆赶到,拨开庄院外围观的人群,挤了进去,一眼便看到身陷重围却横行无忌的周靖,顿时惊了个呆。
“还真是陈封兄弟……”
李纯捂着脑门,心里无语。
这陈兄弟说好只是去吴家庄回绝邀请,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打起来?都是在弄啥类?
陆云昭也是纳闷了:“吴家庄此前颇有礼数,陈兄弟怎么突然和他们对上了?现在该怎么办?”
“这……”李纯也是头疼。
如果对上的是几十上百人,那他二话不说,招呼两位头领就上。
可场中数百庄客,就他们几人,哪里对付得了?
这时,陆心娘却是毫不犹豫,拔出短刀,娇喝出声:
“还说这么多作甚,陈家哥哥势单力孤,还不上前相助?!”
话音落下,她便直接冲进庄客之中,身形轻盈灵动,快刀寒光连闪,起落之间便刷刷刷戳翻几人。
自家妹子都上了,陆云昭也没辙,摘下背后两个长条物件,剥下裹布,露出黑黝黝的沉铁双锏,悍然冲进战团。
“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吃我一锏!”
陆云昭性子也来了,双锏抡转,势大力沉,发出破空呼啸。
他大步向前,周遭的庄客被他连人带棍一起砸翻,同样勇不可挡,砸倒所有挡路之人。
“罢了罢了……陈封兄弟,我来助你!”
李纯无奈,也不说什么隐藏行迹的话了,双手一抖,从袖子里弹出两柄匕首。
接着他飞起一脚,蹬翻一个背对他的庄客,随后身形一转,匕首抹了旁边一个护院的脖子,出手刁钻毒辣,也有一身本事。
三个绿林豪强一动手,与周靖内外夹击,顿时打了庄客们一个措手不及。
数百名庄客的阵势,肉眼可见混乱了起来。
另一边,吴方一直提着一杆哨棒在旁掠阵,虽然心里愤恨,可对周靖发怵,不敢轻易上前与周靖搏杀。
此时看到还有人插手,吴方大为恼火,持着棒子便迎上当先的陆心娘,暴喝道:
“贼子!敢来搅小爷的事,看棒!”
他奋力举棒戳出,力透棒尖,章法森严,显然不是样子货,也是个真正有武艺的。
陆心娘却凛然不惧,侧身避开刺击,手中短刀贴着棍杆刷地削向吴方手指,行云流水。
吴方吓了一跳,急忙抖棒想要震开短刀,却没想到陆心娘刀法相当不俗,任他换了几式,刀身始终黏着棍子,差点逼得他松手弃棒。
两人眨眼间便拆了三四招,吴方大感吃力,落入下风。
就在这时,陆云昭从斜刺里杀出,见有人缠着妹妹,立马虎吼一声,双锏当胸横扫。
吴方赶紧持棒一挡。
铛!
他顿时如遭雷击,噔噔噔大步后退,仅仅接了陆云昭一击,虎口便炸裂飙血。
见陆云昭还要杀上来,吴方吓得亡魂大冒,赶紧借力脱身,躲到庄客后方。
“这都是些什么人?!”
吴方满脸惊惧,他平时自诩武艺不凡,可没想到突然冒出来的三人都是好手,好似个个都能轻易拿下他。
就在这时,正在人潮内冲杀的周靖,忽然发出一声暴喝:
“不怕死的,就过来!”
吼声如狮虎咆哮,声震如雷。
众多庄客纷纷呼吸一窒,心生恐惧,急忙退后几步,留出当中一块空地。
这时,众人才惊愕发现,地上已经躺了上百庄客,满地都是哀嚎的伤员。
周靖一人便操翻了一百来人,棍子都打折了三根,此时浑身凶横之气,好似择人欲噬。
天赋【煞气】源源不断释放,震得剩余庄客心惊胆寒,手脚颤抖,在旁边围着,却是不敢再轻易杀上去了。
周靖得了休息的间隙,扭了扭脖子,稍微缓了一口气,体力徐徐恢复。
四号使徒当前的属性,足以在几百人里杀进杀出,但要完全干翻几百人,还是没那么轻松的,【煞气】能震慑剩余敌人,对他很有助力。
周靖虎视众人,接着倒提哨棒,大步向前。
围着他的庄客不断后退。
心胆俱丧之下,不少护院直接扔棒跑路,如鸟兽散。
很快,周靖在吴家几人面前站定,持棒指着吴镇等人,喝道:“上前受死!”
吴镇浑身颤抖,惧怒交加,嘶哑着开口,恨声吼道:
“陈封!我吴家庄与你往日无冤,你为何要坏我数代家业?!”
他完全想不明白,左右不过是一点口角矛盾,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闻言,周靖咧了咧嘴:
“你数代家业?更是数代农夫血汗!你们享了几代人的福,够本了,上路也不可惜啦!”
“狂徒!纳命来!”
吴镇目眦欲裂,虎吼一声,持棒杀将上来,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下一刻,周靖手中哨棒忽如黄龙出洞,好似一杆大枪戳出,在吴镇反应过来之前,便以迅雷不及之势,倏忽戳中他的面门。
噗嗤!
棒尖穿透颅骨,破脑而出!
周靖抖手拔出棍棒。
吴镇养得精壮的身体前扑倒地,直接没了生息,一照面便是秒杀。
“啊,二哥!”
吴方凄厉大叫。
周靖猛然飞身上前,一棒砸烂吴方的脑袋,好似打碎了个烂西瓜。
吴常贵扑通瘫坐在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挡住日光的小山般身影,恐慌道:“不!不要杀我!我还有……”
嘭!
周靖不耐听他聒噪,直接一棒送他了账。
他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满场惊惧的庄客和村夫,一身暴烈之气涌动,深呼吸一口,陡然暴喝如雷:
“杀人者,陈封!”
154 “催命阎罗”
暴喝如滚滚雷声,闹腾腾的庄子顿时一静。
陈封!
这个名字好似钢钉一般,打入在场村夫、庄客、过路人的心中。
此等以一敌百旳猛人,众人无不惊骇惧怕,印象深刻。
看到吴家老太公三人的尸首横陈,有人面带迷茫,有人面带惊喜,有人面带快意,有人兔死狐悲。
一张张面孔纷杂,各有心思计较。
张三与几个挨了鞭子的农夫,怔怔看着吴家三人的尸首,一时间失神失语。
不久前这大汉说灭了吴家,他们还以为是说笑,没想到说话算话,竟真的办到了。
这盘踞多年的当地大户,竟这么轻巧死于非命。
那鲜血蜿蜒,红得艳丽,众人发觉竟和寻常人一般无二。
主事人死了,仅剩的庄客被周靖凶威所慑,扔下棒子一哄而散,只剩一地狼藉。
周靖也不追打这些护院,他环视在场众人,大声道:
“我途经此地,见这当地豪强鱼肉百姓,怒而出手,这吴家庄上财产于我无用,你们自取了吧。”
众人顿时一愣。
许多不知情之人,之前还以为是吴家庄惹上强人,遭人谋财害命,没成想这大汉却是出于义愤杀人,对钱财无甚兴致。
听得此言,不少村夫霎时兴奋起来,蠢蠢欲动。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壮士,你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周靖摆了摆手。
闻言,人群顿时炸了锅。
“壮士当真是豪侠风范,这吴家欺男霸女,杀得该,杀得好!”
“这吴家恶行累累,对我等敲骨吸髓,早就想除去他一家了!”
许多人高声附和,有人是出于同仇敌忾的快意,更多人是出于有利可图的兴奋。
众多村夫迫不及待四散开来,冲进吴家宅子,搜刮钱财。
有村夫经过吴家三人尸首,想起往日欺辱,忍不住顺路补上几脚,发泄郁积的愤懑。
很快,庄子里好似蝗虫入境,处处都是搬运财物喜气洋洋的村夫。
周靖也不多看,转身来到李纯三人面前,抱拳道:
“三位兄弟,多谢相助!”
“陈家哥哥说的哪里话,既然撞见,我等怎能坐视你被人以多欺少?”
陆心娘曲臂夹住刀身,擦去刀上血迹,随后收刀入鞘,也抱拳还礼。
李纯也是抚须一笑,眼神灼热,道:“你我兄弟,莫要说那两家话,倒是陈兄弟武勇过人,即便没有我等相助,你一人也能来去自如。”
见证了周靖迎战数百人的勇武,他也是震惊莫名,大感叹服,坚定了结交的想法。
——今日这陈封杀了当地大户,已是难逃官府通缉,将来必定落草为寇,正好邀其上山入伙,绝不能错过这等猛将!
“不过……”李纯突然露出苦笑,看了一眼旁边兴奋抄家的村夫,小声道:“陈兄弟,你拼命打下的钱财,就这么拱手让出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不妨事,浮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吴家基业本就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便还之于民,我随意拿点过路盘缠便足矣。”
周靖浑不在意,心里有计较。
虽然没钱连造反都造不起,但他当下还没有起事的打算。比起大笔钱财,现在更需要的是练武以及打出名号,让这世间知道有自己这号人物,达成“立旗”的目标。
况且,他也是真不在乎这世界的“钱财”。
一旁的陆心娘佩服道:“陈家哥哥当真爽利!相比之下,我等却都是满眼黄白之物的俗人了。”
李纯忍不住苦笑,此番却是被自己人讽刺到了。
这时,周靖忽然想起一茬,提出请求:
“对了,我有一事拜托李纯兄弟,还请帮我搜出这吴家手中的地契、借据,我自有些用处。”
“好说,这倒容易。”
李纯没有拒绝,从地上拽起一名瘫软如泥的吴家管事,逼问起来。
在搜刮这方面,还是这些绿林豪强专业对口,经验丰富。
陆云昭在一旁摇头,插嘴叹道:“陈兄弟,这吴家罪不致死,你这手段却是酷烈了些。”
“贪官污吏、地主豪绅,杀之不足惜。况且你们绿林中人,若不是遭人迫害走投无路,为何上山落草?”周靖瞅他一眼,随口回道。
陆云昭无奈:“兄弟这却是想差了,我等落草为寇虽为人所迫,可天下遍地都是贪官污吏、地主豪绅,杀是杀不完的,你路见不平管得了一件事,管得了百件、千件吗?”
闻言,周靖摸了摸下巴,慢条斯理道:
“我自是知道杀不完,但也好教他们知晓,有人会杀他们,有人能杀他们。若是没被我瞧见,那便罢了,可既是被我撞见,自没有放过的道理。”
陆云昭语塞,暗自感慨这陈封好烈的脾性、好大的杀性。
他素来喜欢结交那些乐善好施、慷慨义气的各地大户豪强,虽然此时惊奇钦佩周靖以一敌百的武力,但心底还是不敢苟同。
……
没过一会儿,李纯便搜出了吴家存下的地契,包含这处庄子与周边诸多田产,还有大量本地村民的借据。
周靖拿出一叠地契借据,看了一眼,突然高声道:
“各位乡亲父老,吴家侵吞尔等田产的地契,还有尔等欠吴家的债务,俱在此处。”
听得此言,正在搬运财物的众多村夫,也脚步一缓,纷纷扭头看来,表情顿时一变,惴惴不安,不知周靖是什么意思。
可还没等众人开口,周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地契、借据全部扔进火盆。
“留着也是无用,这便烧了。”
他随意找了个由头,把这些东西付之一炬。
见状,许多村夫大喜过望,拍手叫好,称赞义举。
只是,有人惊喜有人欢呼,也有人忧心,有人惋惜。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几个衣着还算干净之人,似是当地乡老与其他富农、商人大户。
这几人先是战战兢兢朝周靖施了一礼,随即开口问道:
“这位壮士请了,这吴家向来主持本地事务,你除去了他们,官府日后来问时,我们该如何说?”
周靖不以为意摆手:“不必替我遮掩,照实说。”
几人啊了一声,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乡老嗫嚅了一阵,又问道:
“壮士,我们失了这吴家数百护院庄客,若是过往贼寇盯上我等,我等如何自保?若是有外来之人想强取豪夺,莪们又当如何?”
周靖挑了挑眉,故作纳闷道:“你们有手有脚,却来问我?”
几名乡老怔然,竟不知如何反驳。
也是,别人路见不平,除掉了当地地主豪强,可没说一直给他们送佛送到西。
毕竟人家又不可能留下,这大汉走后,这里发生了事情,人家即便知道了,又如何能管?
人家搬走了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剩下的风雨该不该对方一力承担?虽然许多村夫很想这么做,可看到这大汉凶横的样子,压根不像是一个顾忌旁人口舌之人。
若这大汉是个善人义士,那他们定不依不饶,可这人明显是个凶徒恶人,他们心里畏缩,便不敢开口。
乡老踌躇一阵,又小心问道:
“这吴家没了,田产地契又遭你付之一炬……壮士虽是好意,可村里无人主持大局,种地收成也没了规矩,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闻言,不少村夫小心翼翼点头,心里其实也有些赞同。
虽然吴家吸他们的血汗,可好歹日子还能过下去,说不上好,但勉强能度日。
眼下吴家已死,当地旧秩序被打破,却是让不少安于现状、习惯忍让、不愿反抗的村夫感到无所适从。
周靖瞅他一眼,摸了摸下巴,正色道:
“原来如此,你们若是觉得头上没个地主不自在,此事倒也简单,我再去帮你们寻一个地主过来。这附近总有别的庄子,别的大户豪绅,邀他们过来吞并了此地田产,想来他们十分乐意。如此一来,此地便有人主持大局了,你们也可以继续过先前的日子了。”
“不……那倒不必了……”
众人赶紧拒绝,讷讷无言,担心周靖是认真的,
事已至此,谁也不想头上再来个扒皮,可众人又担心没了往日的安稳,患得患失。
不少富农最不希望来一个新的大户,因为吴家没了,空出来的权力,自然会有人填补上去,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他们各怀鬼胎,心里也有野心与贪欲,想吞了吴家之前的基业,取代吴家立于此地。
可他们又担心吴家被破家的这阵混乱之中,自己也遭到农夫暴民清算,又贪又怕,心情复杂。
就在这时,张三脸色阴晴不定,好似想清楚了什么,忽然越众而出,跪拜于地,大声道:
“去了一个吴家,还会有一个赵家、李家!左右不过受人欺压,我等泥腿子不得翻身,这鸟日子我过够了,再不想苟延残喘浑噩度日!若好汉不弃,我愿追随于你走南闯北,绝无二心!”
话音落下,有好几个村夫也是把心一横,同样走了出来,纳头便拜。
周靖眼神一动,大步上前拽起几人,喝道:
“起来,莫要跪我!”
待张三几人起身,周靖打量他们一眼,点头道:
“既然如此,大家便是兄弟,你们跟着我便是,我自会传授尔等武艺。”
张三等人大喜过望,连连拱手,又想要跪拜下去,但是被周靖拉住,却是拜不下去,只好站到周靖身边,脸色难掩激动。
周靖扫了一眼,发现不少村夫也有意动之色,但却没人再走出来。
见状,他知道这村里只有张三等五人愿意跟自己而去,便不再强求。
众多村夫之中,只有这寥寥五人下定决心,舍了地里刨食的日子,换个活法,不再重蹈覆辙。
其余人虽有动摇,但最终还是不能割舍以前虽受欺压但勉强能活下去的日子,也不想舍掉搜刮吴家得来的“横财”。
自己除掉吴家,也是破坏了当地秩序,但日后总会有另一个地主填补空白。当地的民众不愿意改变,那还是过的一样的日子,他也不去理会,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性子,只要能勉强活下去度日,大部分人宁愿忍辱退让。
从目的性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可用之人,自己当前要做的,只是挑出其中真正走投无路的人,以及一腔血勇不平的人,形成初期的班底。
因为暂不起事,所以人数反而不需要太多,只需一些亲随便够了,再多反而不利于初期行事,无法洒然一身来去自如。
况且从阴暗一些的角度,没了吴家这种地方豪强,只有再来一批同样属于旧秩序的压迫者,才能进一步挑动民愤,激化矛盾,进一步促成起事需要的环境。
自古以来,无论什么形式的起事,皆不可能彻头彻尾干净,规律便是如此。各处环环扣扣,内里一点算计都不沾,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他当前没打算在此地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新秩序,那样过于理想化,几乎不具备可操作性。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官府与周边的大户豪强不会视若无睹,在机会不成熟之时便与世道公然为敌,太难,他此时能做的只有对于个体的精准清算,杀出名号,用外力打破旧既得利益者构建的牢固环境,接下去的便暂交给当地人们自然调整。
今日之后,任由这个村子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演变。在短暂的“替天行道”后,它重新被这个世道拖回原来的昏暗轮回,重新演化出适应这世道的旧秩序。甚至这些村夫当前搜刮吴家吃下去的好处,最好日后都被人逼迫吐出来。
这样一桩桩一件件之后,人心里的某些东西渐渐开始变化,慢慢形成大势……这是自己当前有限的条件下,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当然,若是后续这里的村夫不堪忍受,敢真正站出来自行对抗,爆发民变,那更是好事,越多越好。
周靖意味深长看着面前的乡老、富农,随后收回目光,扭头对李纯三人抱拳,道:
“三位兄弟,此事因我而起,耽搁了你们要办的事。此地既已事了,咱们这便启程如何?”
李纯回过神来,微笑点头:“不碍事,这便走吧。”
他们要去州府办事,之前便和周靖约好了一路同行。
几人不再逗留,离开庄院,路上无人敢拦。
周靖让张三等人回去收拾行装,自个儿与李纯三人在村头等待,一边闲聊,一边打开面板瞅了眼。
之前击溃吴家庄客之时,面板就弹出了不少消息。
[触发成就【以一敌百】!]
[获得1000星界点!【属性提升-体能(小)】x1]
[你获得生涯事迹——【棒打吴家庄】!]
[评级:城市级]
[当前传说度加成:+1]
‘生涯事迹吗……’周靖若有所思。
……
等了没多久,张三等人便收拾好了行囊,来村头与周靖汇合。
一行九人碰面,踏上前去州府的道路。
在他们离开之际,众多村夫对吴家的抄家仍未结束,越来越多人赶去分一杯羹,个个兴高采烈。
另一边,吴家的遭遇传遍村子,今日在村内的路人到处传扬陈封的事迹,议论纷纷。
口口相传之下,很快有人给陈封安上了一个诨号。
——催命阎罗!
155 “元气复苏”与路遇
大夏王朝行政划分,大概是省、州、府、县、村这样的结构,天下分二十四省,各省分为多个州,每州的大城又称府,往下则是县城和村庄……虽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其他名字旳行政区划,但级别上大体如此。
周靖一行人如今所在的地域,是庐河(省)一带的静州,州府名为安林府,富庶繁华。
几人离了吴家庄,直往安林府而去。
南方多野林,环境复杂,一行人时而走官道,时而走林路,风尘仆仆,倒也没有急着赶路。
虽说在吴家庄闹了一通,自会遭到官府追拿,但这个时代消息传播也不快,再加上官僚习气,行政效率不高。
即便是发了通缉,画像离真人相貌也差了许多,毕竟不是拍照,不好辨别。
而所谓下有对策,一般的海捕文书,普通差人不会认真对待,除非有上峰施压,否则没人想随意招惹受通缉的道上强人,随意应付交差便是。
像李纯三人这样的绿林豪强,仍然可以自由行走,甚至还敢去州府,便是这样的环境所致,这天下到处都有可能碰到出门在外的绿林人、江湖人。
周靖路上也没闲着,得闲歇息时,便自顾自练武,武道家的基础锤炼法和疾风流是主修,而中平枪法也不少练。
因为四号使徒的紫色武学资质,还有修习加速的辅助,武道入门极快,效率远超本体。
短短几日,四号使徒就激活了【武道家】的超凡体系,诞生了第一缕武道气焰,迈入第一境“基石”。
不过,除非特别紧急的状况,否则他不打算轻易外放武道气焰。不然特征太明显,未来主世界探索者一进来,就知道他不对劲了。
但不代表自己不用武道体系,武道气焰在体内流动,一样可以提供属性加持,基石第一境没太多特效表现,很有伪装性,看起来和当前世界武学区别不大。
另外,周靖和李纯三人深入沟通,了解了一番当前世界的武学和超凡体系,还真有一些收获,得知了一些不同与主世界资料的情报。
这个世界的武学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其实传播很广,就连普通人都能随便练一两手把式,更像是一种常人都可锻炼的技艺,就像“钓鱼”、“种菜”一样,并不稀奇。
即便不懂什么功夫,只要去打熬力气,并且吃好喝好,长期下来就能强身健体,随便打个两三人不是问题。
但这种程度,在真正通晓武艺之人看来,只是假把式而已。
当前世界的正统武学体系,以各类招法为主,学会一套招法,常常锻炼便是行功。练得精深了,就可壮大气血,慢慢练出一口内气,从而力道大增、功夫大进,比常人更为雄健,能打十来人。
练出一口内气的人,才有资格称得上通晓武艺。
比如李纯三人,都是这样的习武之人,有强有弱,但都远超普通人……换一种方法理解,三人都可以算作“精英单位”。
据说,江湖人最擅此道,常年磨炼壮大内力,可以高来高去,能施展出飞檐走壁的轻功,各种招式在他们手中俱威力大增,比一般习武之人更为厉害。
只是,当前世界的内力,并没有那些飞花摘叶、劲力外吐的神异表现,最多让人身手不凡,能同时应付几十人便很厉害了,以一敌百很是少见。
所以在主世界的判断体系里,仍属于低武。
根据周靖的理解,虽然这世界的内力没有花哨的作用,但练出这口内气,就是打破了超凡瓶颈,让处于凡人极限的身体素质,有了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另外,让他最在意的是,当今时代的武学水平,并不是退步,反而比大夏王朝初期更强,一直在进步。
在主世界过时的资料里,“D19位面”的内力,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只是一个将信将疑的传言,没多少人练成。可如今已经被世人证实,并且越来越为人所知。
就算一些习武者不知所以然,如今练着练着也能打破凡人极限,身怀内力而不自知。
如果用主世界的理论解释,就是这个世界的能量浓度处于上升趋势。
简而言之——这不是一个天地元气慢慢衰败的世界,而是元气不断复苏的世界,超凡之力会越来越活跃。
普通人锻炼自身,会越来越容易跨过这道超凡门槛,武学若是不断发展,习武之人的水准,也会越来越强,超凡程度有“升格”的潜力。
而武学以外的超凡,李纯三人却是不太了解,只是听说过一些乡间传言。
世间有不少道士和尚之类的出家人,打着呼风祈雨、画符捉鬼、看相算命之类的旗号走江湖,但基本是故弄玄虚,只为收取一些钱财,最常见于红白事。
可传言说其中一些人有真本事,但李纯三人从没见过,却是不知真假,只当是愚昧村夫受骗上当,以讹传讹。
周靖只是记在心里,待日后再去寻访。
他路上除了自己修行,还教导张三等人练武。
当然,传授的不是主世界武道,而是“中平枪法”,以及一些实用的耍刀技巧。
张三等五名追随者,以前都是村夫农民,压根不通武艺,长期营养不良,处处都是劳损病痛,根基很差。
他们若是想武艺有成,需要长年累月的滋补与苦练,一时半会不可能有成果。
不过,周靖也不指望他们很快独当一面,只要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就行,所以目前只教一些简单实用的招式动作。
比如用棍棒的,只练挥扫、戳刺、劈打之类的基础动作,其他的什么身法、套招等高级运用,现在不学。
这样一来,张三几人练的,反而像是直来直去的战场功夫。
张三等人决意追随,又感念周靖授艺之恩,练得相当刻苦。
另外,周靖在教导张三等人时,也没避着李纯三人,说到用刀技巧时,却是引来了陆心娘的兴致。
陆心娘也是用刀行家,发觉周靖也会使刀,便找他交流经验。
没想到一交流,她惊觉周靖用刀经验丰富,尤在她之上,不禁生出了请教的心思,一路缠着周靖虚心求教。
周靖也没吝啬,给了些指点。
虽然这具使徒没练过刀术,但脑子里的见识和技巧不会消失,以他Lv8的刀术经验,教陆心娘却是绰绰有余。
一路相处下来,周靖对李纯三人的性子,也大约摸得差不多了。
李纯是山寨谋士,谋略如何还不清楚,但说话行事自有一套章法,一般由他出面与人交往。
陆云昭从小习得一身武艺,性子还算直爽,也喜与人结交,但总是透着一股受过大户教育的感觉,虽不算彬彬有礼,但绿林味道确实没那么厚重。
陆心娘却和哥哥不同,更为看重绿林义气,还隐隐是个武痴,不爱红妆爱刀枪。
周靖与三人交往,还算愉快,也打听了不少情报,对当前世道有更深入的了解。
……
一行人走走停停,过了数日,距离安林府只剩几十里路了。
正午时分,日头正猛。
几人见天气炎热,想寻个地头歇息。
众人走出二三里,发现道旁有一间酒肆,便移步走进去,打算吃罢午饭再继续赶路。
酒肆内只有两桌客。
一桌是几个行商打扮的客人,正随意闲聊,见周靖等人不似好惹的,赶紧停了话头,埋头吃饭。
另一桌是一个方脸汉子,头戴斗笠,身着绿色劲装,腰上缠着一条鞭索,手旁放着行囊与一杆赤木长棍,两端棍头包了铁。
这方脸汉子正自顾自饮酒吃肉,听见有人进店,扭头望向众人,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周靖身上,露出好奇的打量之色。
周靖一行九人,分两桌坐下,唤来小二要了吃食,又要了一些水酒,自行吃喝起来。
旁边这方脸汉子频频投来目光,似乎在辨认什么。
见状,李纯心里一动,干脆端起一碗酒,遥遥朝那方脸汉子举碗示意,笑道:
“这位好汉请了,若不嫌弃,不如过来与我等一同吃酒?”
这方脸汉子没有拒绝,一抱拳,说了一声叨扰了,便拿着行囊与哨棒,坐到了李纯这桌来。
李纯拱手问道:“这位好汉,不知如何称呼?”
方脸汉子还礼:“在下方真。”
周靖忍不住瞅了瞅他的脸盆子。
果然人如其名,这脸是真方……
李纯却是啊哟一声,露出惊喜之色,急忙道:“莫不是人称翻山太岁的方真兄弟?”
“好说好说,正是在下。”方真环视一圈,抱拳正色道:“若是我没认错,在座几位可是红云山头领,清风扇李纯、神锏陆云昭、绣花刀陆心娘当面?”
“正是我等。”
李纯抚须微笑,眼神热切。
这方真,乃是一个四处游荡的绿林豪强,武艺出众,名气不小,难能可贵的是还未加入任何一伙山寨。
路遇此等人才,李纯老毛病犯了,又起了招揽之心,也想邀其上山入伙。
方真说了一句久仰,随后扭头看向周靖,郑重拱手,问道:
“而这位相貌魁伟的好汉子,若是没猜错,便是催命阎罗陈封兄弟吧?”
“我是陈封。”周靖挑眉,好奇道:“催命阎罗?我何时有这诨号了?”
方真闻言豪爽大笑:
“哈哈,兄弟却是不知晓,你近日以一敌百棒打吴家庄的事迹,已在这静州地界传开,不知何人给你安了个催命阎罗的名头,也一起传了出来。我路过此地,正好听得此事,着实敬佩兄弟的身手,而兄弟义愤出手又分财于民的爽利,我也甚是心折。此刻相遇,怎能不结识一番?”
周靖点头了然,心中却有些无奈。
催命阎罗……这个绰号,虽说还算贴切,可不太好听。
不过算了,至少自己初步有名号了,要求也不能太高。
“原来如此,方真兄弟性子豪爽,也是好汉,来,你我喝一碗!”
周靖定了定神,送上一句夸夸,也不扭捏,直接与其碰杯喝酒。
因为方真也是绿林中人,众人聊了两句,见脾性相投,便接纳此人一起吃酒,又有李纯频频吹捧,席间气氛热烈起来,很快就称兄道弟了。
聊了一会,周靖得知方真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稍微问了问,便知道官府此时还没贴出自己的海捕文书。
吴家庄的事情还处在发酵当中,官府流程没走完。
所以自己倒是可以大摇大摆进城,不怕被人拦下。
李纯席间努力交好方真,方真虽颇为受用,但明显对周靖更感兴趣,想主动结交周靖,可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错了,应该是意气相投。
吃了一阵,方真喝了口酒,忽然好奇问道:
“适才忘了相问,三位头领为何与陈封兄弟同行?莫不是陈封兄弟已上了红云山,坐了一把交椅?”
闻言,李纯扭头看了周靖一眼,想了想,如实相告:
“我等本是去州府办事,只是在吴家庄遇到陈封兄弟,敬佩他为人,便出手相助。陈封兄弟原打算四处见识一番,我等便邀他同行,互相照看。”
“原来如此。”方真眼前一亮,看着周靖:“我也爱走南闯北,四处游荡。今日与哥哥相遇,若哥哥不嫌弃,我等何不同行一阵?”
他四处浪迹云游,也没有什么特别去处,此时却是想要跟周靖结伴行动,结交一番。
周靖有些意外,想了想,也没拒绝,笑道:“承蒙方兄弟看得起,我岂会嫌弃?路上有兄弟相伴,正是乐事!”
“哈哈,如此便说定了。”方真大喜。
见状,李纯有点郁闷。
他还想邀请人家上山入伙呢,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人就被周靖拐跑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让周靖入伙,那方真多半也会加入,一箭双雕……念及于此,李纯倒想开了,心情又松快起来。
这时,方真又看向李纯,问道:“三位头领,却不知你们去州府有何事要办?可有用得上兄弟的地方?”
李纯笑了笑,微微压低声音,道:
“倒不是什么机密大事,说与兄弟听也无妨。我等此去州府,要办三件事,一是当地一位朋友有门路,可以让我等买些库房军械,供山寨所用,我便是特意来见这中间人,看能不能谈一笔买卖。二是安林府牢城营中,有我一位旧识朋友,也是当世好汉,我顺路来照看他一番。第三便是拜会本地好汉,广交朋友。”
这三人的任务,周靖此前已经问过了,此时并不意外。
他只是暗暗吐槽……这李纯到处寻访人才、结交豪强,说是山寨谋士,实际上怕不是红云山的人力资源总监吧?
……
与此同时,安林府,安和书院内。
头戴发髻身穿青袍的学子,三三两两聚在书院的亭台廊道间读书论道,一派书香氛围。
吴正留着一绺胡须,穿着一袭青袍,腰悬玉佩,相貌颇为出众。
他是吴家大儿,不在家中,早早被送入这州府书院学习,待日后考取功名,被寄予厚望。
这安和书院内的学子,都是家境殷实之辈,整日里除了读书清谈,便是饮酒作乐、四处风流。
此时,吴正站在一处小亭子内,正手持书卷,面带笑容,与身边同窗谈笑风生,好不悠闲快活。
就在这时,一名书童小厮冲进院子,匆匆跑过来,惊慌大叫,打破了书院安详的气氛:
“大公子!祸事了!有强人大闹吴家庄,杀了老太公、二少爷和三少爷,家产都被当地村夫霸占了!”
话音落下,吴正愣住了,满脸不敢置信。
下一刻,他忽然双眼翻白,扑通倒地,竟是情绪过于激烈,直接晕厥过去。
“吴兄!”
四周书院学子大惊,赶忙凑到旁边,手忙脚乱掐吴正的人中,进行救治。
不多时,吴正才悠悠醒转。
他面无血色,赶紧抓住自家书童的小臂,颤声道:
“快……快带我去找妹子一家求助!我吴家家业,必须要夺回来!”
156 求助与热闹
吴正醒转之后,顾不上别的,赶紧出了安和书院,带着书童匆匆奔往城南,路上焦急问了书童好几遍具体情形。
不多时,吴正便来到一处高门大户外,匾额写着“鲁府”二字。
这鲁家是州府内的大户豪族,曾有先人官居高位,虽后来有些没落,可仍然实力雄厚。
早年间,吴家老太公一番运作经营,最终让女儿嫁入鲁府当个妾室,对吴家而言算是攀上了高枝。
女儿虽是妾室,但却颇为受宠,两家便偶有往来。而吴正在州府求学,便时常得到这鲁府旳额外照顾。
是以,此时家中一出事,吴正便火急火燎来找妹子求助。
他通报了门房,焦心等了一阵,才被准许入内,跟着家丁走进院内,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宅邸,见到了自家妹子。
一见面,吴正便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哆哆嗦嗦说了家中变故,焦急问道:
“妹子,家中遭逢这等变故,爹爹与两位弟弟都死于非命,家产遭村夫搜刮一空,庄客尽散,为兄该如何是好?”
吴家妹子也是慌了神,因自身是妾室,拿不了主,她便赶忙道:“大兄休急,且容我去禀报老爷。”
说完,她起身便去通报主母,然后再去找了鲁家老爷鲁安城,将事情细细说了。
不一会儿,鲁安城便邀吴正,来主厅一叙。
吴正跟着家丁来此,便见到鲁老爷、鲁家主母以及自己的妹子已在主厅当中。
他赶忙上前行礼拜见,说了一通问候请安的好话,这才屁股沾着椅边坐下。
鲁安城是一副肃容古板的相貌,让家仆上了茶,缓缓道:“事情我已知晓,吴老太公是我旧友,听闻他遭难,我心甚是悲痛。你我两家素有往来,此事我定会帮你,助你夺回家业。”
吴正大喜,连连拱手,嘴里蹦出一连串不带重样的感激之词,到底是个腹有墨水的读书人。
鲁安城用杯盖刮着茶沫,沉吟道:
“传言多有不详尽之处,我这便拨一些庄客跟你去吴家庄,先打探个清楚。若那犯事强人未曾离去,尔等便莫要轻举妄动。若强人已走,你便看看家产被何人霸占,你家地契、借据是否还在。若地契、借据还在,那便好办,去县衙走上一走,请求官府主持公道便是。”
吴正连忙点头,赶紧记下。
他在老太公的培养下自幼专心读书,为求考取功名,并未主持过家业,是以此时慌乱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有鲁老爷出谋划策,他才有了眉目。
“那要是地契没了,又如何办?”吴正赶忙问道。
鲁安城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不紧不慢道:
“那却也不难,只要找到官府背书即可,你吴家往日里不曾短了知县的孝敬,他素知那周边是你吴家庄的田产。你只要拿些钱财孝敬知县,上下打点一番,此事便成了大半。若是还不成,你便回来告诉我,我和知府大人素有交情,替你说上几句,这家产也就名正言顺回到你吴家手里了……没了地契又如何,既然是你的,那些没见识的刁民聚众作乱,便以为能夺走不成!”
吴正大喜过望,赶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感激道:“鲁太公此番相助,我铭感五内!来日老太公若有需要,在下愿效犬马之劳,定万死不辞!”
鲁安城受了一礼,顿了顿,慢条斯理道:“言重了,且坐吧。此事虽然不难,可我有几句良言,倒是想劝劝吴公子。”
吴正立马挺直腰板,正色道:“鲁老太公请讲。”
鲁安城抚着胡须,话锋一转,忽然语重心长,开口道:
“公子听我一言,你是要考取功名的人,只要高中,何愁家业不回?即便你夺回家业,你也要亲自主持,还有什么精力读书?为此事分心,却是舍本逐末了。不如你夺回田产后,与我立下契据,将田产尽数租借于我,我让人替你照看,每年给你分些钱财。待你来日考取功名,有了闲暇,你再接手也不迟。”
吴正一愣,深深看了看鲁安城,毫不犹豫起身便拜:
“此乃两全其美之策,鲁老爷仁义!待我夺回家中田产,便烦劳鲁老爷打理了。”
鲁安城这才露出微笑,上前扶起吴正,笑道:“大郎莫要客气,你我两家交往甚密,这点小忙,我自不会袖手,还望大郎苦心钻研书经,以求来日高中!”
谈妥此事,两人又手拉着手说了些闲话,鲁安城好似和善长辈,说些敦促的话。
聊了一阵,鲁府便设宴招待吴正,宾主尽欢。
吃完酒席,吴正说还要向书院告假,便拜别了鲁老爷。
走出鲁府大门,遭街上冷风一吹,吴正酒醒了不少,不禁悲从中来。
他怎能不知道鲁老爷的打算,在自个儿考中功名之前,那田产便是鲁家的了,只需每年给些钱财便打发了他。
若自己考取功名,那租借的田产,鲁老爷自然和气归还于他,结个善缘。
若一辈子都考不中功名,自己这数代家业,恐怕以后就姓鲁了……
吴正自觉别无选择,心中哀叹两声,用袖子胡乱一抹眼,随后便带着书童,离开鲁府。
……
另一边,因为“翻山太岁”方真一起同行,周靖一行又多了一人。
偶遇方真,大家吃了一顿酒,耽搁了些时辰,午饭后紧赶慢赶,众人还是没能在日落之前抵达安林府,只得在城外找了间客栈,留宿一夜,待天明再入城。
不少错过入城时间的路人,也都在客栈中落脚,人多眼杂,众人草草吃了饭,便回房歇息。
第二日一早,城门开启,李纯出面打点,拿了路验凭书,又孝敬了些银子,便带着众人进了城。
路上,李纯已经给周靖解释过了,去县城、村庄还好些,要是想进府城,是需要“身份证明”、“出行凭证”的,一般叫作路验凭书。
大夏王朝初期,查的比较严,可经过一百来年的腐化,现在已是宽松无比。
所谓下有对策,伪造路验凭书已是一门常见的黑市生意,手艺好的近乎以假乱真。即便手艺差些,各地府城每日进城者甚众,若是守门查验的军士不上心,也有机会混过去。
而如今这个世道,上行下效,处处皆是贪官污吏,要是会使银子,连伪造都不用,一些地方小吏连验都懒得验,给够了钱便按需而写,私下售卖官方的路验凭书。
另外,这府城守门查验的差事,也是个肥差,不是谁都有资格来当的。
小权也能生财,只要给够孝敬,守门军士查验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若是遇到贪婪些的,就算有合格的路验凭书,不孝敬些钱财,人家也能找你麻烦。
一天下来,守门军士光是外快就能收不少。
当然了,这些钱不能独吞,还要孝敬驻守城防的上一级军官,处处打点。
守门查验的军士,不仅给自己捞钱,更是为上级敛财。没有这份眼力劲的,可没资格被上级军官派来做这份差事。
对这种规矩,正常行商自然深恶痛绝,敢怒不敢言,但却是方便了绿林人、江湖人行事。
进了城,众人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周靖因为身形彪悍,有些显眼,却是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大,但至少没那么吓人了。
李纯带着陆家兄妹,去找中间人谈些军器买卖,周靖倒是不方便跟去。
他也没闲着,在房间里练了一阵基础锤炼法,后来接到方真相邀,两人便去街上闲逛,而张三等五名亲随则在客栈等候。
两人出了客栈,走在街上,左瞧右看。
这安林府虽不可能和主世界相比,但以封建时期的古代城市标准而言,已算是繁华,市井气息浓郁,周靖也是看个新鲜。
“哥哥可是第一次来这安林府?”方真笑问。
“确实是首次。”
周靖随意回应,其实他不是一无所知,但没必要说出来。
主世界给的地图资料,虽然过时了上百年,物是人非,但一些城市的基本布局,还是不会轻易改变。
在指定投放区域之时,周靖就看过周边府城的大体布局,安林府也在其中。虽然更细致的布局,他也不知道,但至少晓得城门往哪个方向开。
“这安林府是静州州府,商贾兴盛,豪杰往来,乃是庐河一带最繁华的几座城池之一,这里水产最是鲜美,我等不如去品尝一番?”
方真盛情相邀。
周靖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时间尚早,到午饭再说吧,正好叫上其他兄弟一起。”
“也好。”方真点头。
走了一阵,附近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两人循声走去,发现一条小河,小河上是一座石桥,此时桥上正有两伙人在对峙,周边围了好些人正在看热闹。
“麻衣帮和虎头帮对上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嘿,左右不过是狗咬狗,最好打个两败俱伤。”
“我猜今天要落水十个人,赌三枚铜板。”
“跟了。”
看戏的平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是不曾害怕。
听到人群的谈话,周靖仔细打量桥上两伙人。
桥上两边各有十来人,赤手空拳,正互相叫嚣,污言秽语,句句问候对方亲属。
方真问了旁边百姓,知道了情况,乐呵呵笑道:
“原来是街面上两伙泼皮,隔三差五就在桥上约架,把对方扔进河里,这里百姓倒也习惯了。”
“官差不管吗?”周靖随口问道。
“这些泼皮无赖游手好闲,即便抓到牢里,关上几天也就放出来了,又没什么油水可榨。只要不出人命,不伤百姓,官差也懒得理会,还能顺路看乐子。”
方真摇头,什么城市都有这类泼皮,他已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这边闲聊着,桥上的两伙人终于骂得彼此都上头了,动手推搡起来。
“狗东西,入你娘亲!”
“好狗胆,看莪撕了你的嘴!”
桥上两伙泼皮很快打了起来,挤成一堆,堵住了路,时不时有泼皮被挤下桥,掉进河里。
周靖和方真在人群里,和百姓一起乐呵看热闹。
就在这时,对岸忽然跑出两个人,一前一后追逐,朝着石桥而去。
前面逃跑的一人是个方巾蒙面的瘦小身影,脚程极快,在拥挤的街上如游鱼般穿梭,灵活无比。
后面的却是一个样貌俊朗的中年人,此时正满脸怒气,手提一根长棍,大步追赶前面的瘦小之人。
“小贼休走,还我包袱!”
这中年人暴喝出声,顿时引起了这边看热闹群众的注意。
“嘿嘿,有本事就来拿!”瘦小之人发出捏着嗓子的怪笑。
本来在看桥上热闹的百姓,赶紧让开一条路,不想卷入其中。
这两人一追一逃,很快便接近石桥。
桥上一大群泼皮正在打群架,没人让开,把路给拦上了。
忽然间,瘦小之人腾空而起,好似蜻蜓点水,踩着泼皮们的脑袋,飞一般过了桥。
“好轻功!”
四周百姓看到这一手,可不管前因后果,忍不住喝了一声彩,拍手叫好。
方真眼前一亮,好奇道:“陈兄弟你身手过人,不知办不办得到?”
周靖摸了摸下巴,咂嘴道:“我若是这样过桥,能把这些泼皮的脑袋都踩进腔子里。”
“……倒也是。”
方真忍不住看了眼周靖魁梧雄壮的身板,嘴角一抽。
与此同时,后面那追逐的中年人也冲到桥上,却没有踩人脑袋过去,而是猛地戳出长棍,从下方插进人堆之中,低吼一声。
“滚开!”
下一刻,长棍好似大枪上挑,砰然作响。
哗啦啦!
他面前纠缠的数个泼皮,全被一下掀飞出去,扑通扑通掉进河里。
桥面上立马空了不少。
这一幕可比刚才那瘦小之人激烈多了,引得百姓面露惊容,哗然一片。
中年人大步向前,长棍连挑,将拦路的泼皮全部打下水,好似举手之劳一样。
他连看都不看落水之人,赶紧过了桥,追赶前方的瘦小之人。
“嚯,好霸道的枪法!”方真是个识货的,顿时惊讶出声。
周靖也来了兴趣。
这一逃一追的两人,一个灵活轻灵,一个枪法霸道,皆通晓武艺,都不似寻常人物。
没想到一进城,便遇到了高手,不愧是身处交通要道的州府。
就在这时,这两人冲到了近前。
周靖身边的围观群众纷纷避让,登时暴露出他这个鹤立鸡群之人。
瘦小之人注意到周靖这样的魁梧大汉,顿时眼珠一转,突然甩手朝周靖扔出一个包袱,高声道:
“兄弟,后面那人就交给你了,事后老地方见!”
说罢,他脚步一转,却是要以周靖为遮挡,方便自个儿逃跑。
同一时间,中年人也冲至近前,见包袱被扔给周靖,来不及多想,以棍作枪,当胸挑向周靖,大喝一声:“退开!”
周靖眉头一挑,却是不闪不避,大手直接握住刺来的长棍。
砰!
一声闷响,冲击力只让他的手臂微微一抖。
紧接着,周靖二话不说,用力捏住一边棍头,翻手一挑,竟然把另一端的中年人撬了起来。
“什么?!”
中年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这“拦路同伙”力气如此惊人,不仅徒手轻易接下他的一枪,甚至还能单手反过来把他挑起来。
他无法从周靖手里抽出长棍,只好撒手,从半空踉跄落地,谨慎看着周靖,背生冷汗,如临大敌。
但周靖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跑出好几步的瘦小之人,抖手掷出长棍。
呼!
破空声响起,长棍好像标枪一般射出。
瘦小之人虽跑开了,但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刚才看到周靖轻易撬飞中年人时,心头便已经咯噔了一下。
此时发觉长棍射来,他怪叫一声,慌忙朝旁边一闪。
咔擦!
长棍擦身而过,力道雄浑,赫然钉入地面,插的很深,斜斜立住了。
这要是射中了,人都要被插个对穿!
瘦小之人倒吸凉气,吓得亡魂皆冒,暗暗后悔惹上硬茬,就要头也不回跑路。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方真早已解下了腰间的鞭索,怒哼一声,手掌一扬,鞭索好似铁链一般横空甩出。
“敢来招惹我家哥哥,给我回来吧!”
鞭索灵动,好似蟒蛇般一卷,便缠住了瘦小之人的腰身。
方真用力一扯,这瘦小之人就腾云驾雾一般,被拽回了周靖面前,狼狈摔倒在地。
不待这小贼说话,周靖便单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举到半空,任他惊慌乱蹬,
“我不过在此处看个热闹,你却敢来撩拨你家爷爷?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道个歉跟我走,要么吃我三拳,看看你顶不顶得住,你选吧。”
周靖拳头在这小贼眼前一晃,露出狞笑。
瘦小之人看着沙包大的拳头,牙关打颤,哆哆嗦嗦:
“好汉……啊不,爷爷说笑了,我这小身板,哪需要三拳,吃上你一拳就得四分五裂了,爷爷饶我一条小命,我知错了!”
157 意外汇聚
这小贼连番讨饶,人落在周靖手里,他哪里敢用脑袋去接这等猛人的拳头。
周靖见他识趣,也没有在恐吓,将他放回地面,掀了这人的面巾。
面巾下是一张蜡黄旳面皮,相貌平凡,僵硬无表情,一双眸子却湛然有神。
看了一眼,周靖便猜到此人多半戴了人皮面具,此时也不揭穿,按着这小贼的肩头,不让他跑掉。
这时,旁边如临大敌的中年人,这才发现周靖与小贼不是一伙的,犹豫一下,上前拱手客气道:
“二位好汉请了,刚才情急,我却是误会了二位,实在抱歉。”
“好说。”
周靖和方真自然不怪他。
中年人看向小贼,语气一沉,道:“好教二位知晓,我本在街上行走,这贼子趁着我在摊子前买卖物件之时,偷了我的包袱,里面有我全副身家,我这才发足来追。”
“原来如此。”方真在一旁点头,朝小贼喝道:“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
适才这小贼扔向周靖的包袱,自然是个障眼法,不是真货。
小贼不敢违拗,只好掏出偷来的东西,却是鼓鼓囊囊的钱袋,哗啦啦的,发出许多银子摩擦相碰的好听声音。
中年人接过钱袋,稍微掂了掂,这才舒了一口气,郑重收进怀中,不善瞥了一眼小贼,随后移开目光,郑重朝周靖抱拳行礼:
“多谢好汉相助!”
“适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周靖随意摆摆手,旋即颇感兴趣道:
“你刚才使的枪法,甚是霸道,也是好手段。”
闻言,中年人面露惭愧之色,汗颜道:“些许技艺,在阁下面前却是不算什么了。”
他刚才以棍作枪,想要挑开周靖,虽然没有下重手,只出了六分力气,可也被周靖徒手破去。
自枪法有成以来,他还从未遇过徒手硬接的猛人,不禁内心剧震,印象深刻,对周靖惊为天人。
虽然他觉得,打起来自己未必会输给周靖,但在力气这一块,着实心服口服。
这时,四周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河里的泼皮也在扑腾上岸,都在看着几人。
见状,方真建议道:“此地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一行人都是点头赞同。
中年人对周靖既有结交之意,也想表达感激,自然不会一走了之。
而周靖则是好奇这两个身怀本领之人,既然遇上了,那认识一番也不错,说不定以后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单打独斗不容易,有人脉、有帮手是最好的,毕竟身怀【王霸之气】这样的天赋,不利用起来就浪费了,见谁都想虎躯一震。
……
一行人跟着方真,来到一处酒家,要了二楼雅间,点了一桌好菜好酒,菜肴几乎都是鱼。
在方真带路下,他们还是提前来吃鱼了,看方真一脸高兴的样子,周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多爱吃鱼。
喝了一碗,中年人这才自报家门,道:
“在下高云,山北人士,本是庆阳府振威镖局的二镖头,后来自觉武艺不足,回家闭门练功,有好几年不再走镖,此次来这安林府是为访友……”
听他说了一通,周靖两人才知晓,这人不是绿林中人,而是个不曾犯事的清白之身,严格说是在江湖道上挣吃喝的。
不过对方曾是镖头,走南闯北,难免和绿林打交道,对绿林道也不陌生,是以也能算半个“圈内人”。
周靖又看向一旁小心翼翼作陪的小贼,扬了扬下巴,道:“你呢?是你自己揭下面具,还是我来?”
这小贼无奈,只好揭开人皮面具,露出真容,却是一个清秀的半大孩子,在座三人都不认得。
小贼苦笑一声,道:
“怪我有眼无珠,冲撞了好汉,但东西也还了,歉也道了,不知可否放我走?”
“怎么,你很忙吗?坐下来喝杯酒的时间都没有?”周靖打趣。
“好汉……爷爷相邀,我哪里敢不从。”
这小贼一脸无奈。
周靖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轻功也不错,没想到这般年轻,你叫什么?”
小贼露出为难之色,赶忙拱手道:
“不是我不愿自报家门,而是另有干系,我若说了自己的名字,遭人认出来了,怕坏了别人的大事。爷爷,我看你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若是寻常时候,我定愿结识一番,可眼下却是不同,还望理解一二。”
周靖眉头一挑:“这么说,你年纪轻轻的,却是很有名咯?”
‘不敢不敢……’小贼赔笑。
周靖却没有逼问,而是意味深长道:“也罢,我现在也不问你,待会就知道了。”
闻言,小贼心里咯噔一下。
他被周靖带来的路上,因为忌惮周靖的武力,所以不敢逃跑,但悄悄从袖子里洒下一些东西,沿路做了记号,引同伴来救。
他自觉做的隐秘,此时却是惊疑不定,不知是不是被周靖识破了。
周靖不理这小贼,转头和高云说话,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方真,但却没有提起各自的绿林诨号。
高云本是北方人士,以前大多在北边走镖,熟悉北方绿林,却不是特别了解南方绿林,所以此时没认出方真,更不认识刚“出世”的周靖。
倒是一旁的小贼眼神一变,悄悄打量三人,似乎听过三人的名字,但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大家都是通晓武艺的,聊了几句,话题很快就拐到武学上面。
高云语气钦佩:
“陈封兄弟,高某走镖多年,遇到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无一人有你这般力气。”
“我曾居山野之间,常年徒手与狮虎相搏,吃的都是虎豹之肉,久而久之便养出了一身好力道。”
周靖哈哈一笑,仍用这番说辞,确实好使。
“原来如此。”高云恍然,又好奇道:“陈兄天赋异禀,让人羡慕得紧,不知擅使什么兵器?”
一般来说,江湖道上贸然盘问陌生人的武功来历,这是大忌,但只问对方使什么兵器,倒不算无礼。
周靖也不遮掩,道:“我会使刀,但用的少,最常用的还是棍棒,当作长枪来使。”
闻言,高云顿时来了兴趣:“原来陈兄也擅使枪,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若不嫌弃,你我倒是可以较量一番枪法。”
周靖却摆了摆手,直爽笑道:
“不怕兄弟笑话,我不会什么高深枪术,也未曾得遇名师,迄今为止只会一套大路货的中平枪,光论枪法变化,莪却远远不是高兄的对手了。”
高云一愣,随即道:“以陈兄的神力,便是直来直去的简单招式,也能以力破巧。”
“哈哈哈,高兄倒不必抬举我,我自家人知自家事。”周靖不以为意。
这时,高云沉吟了一阵,忽然道:
“我与陈兄一见如故,想叨扰兄弟几日,交流些枪法,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周靖听懂了潜台词,这人貌似是想传他枪法,不禁略感意外,问道:“你的枪法难道是可以随便传的?”
他对这人霸道的枪法,还记忆犹新,在这世界显然颇为不俗。
高云闻言,立马解释起来:
“好教兄弟知晓,我自幼习练家传枪法,一身本领根基由此而来,自然不能外传。不过后来我又学了些江湖上流传甚广的枪法,却是没有门户之别,便是去武馆也能习得,教给兄弟自然不碍事。因为都是些大路货,陈兄也不必将我当成老师,你我兄弟论交,只当是交流枪术了。”
高云突然有这个想法,一是打算感谢周靖相助,二是想要亲近周靖,结交这等人物。
周靖想了想,也没有客套拒绝,率直答应了下来。
多学几招此方世界的枪术,在对敌时更有见识,还能进一步体会一下当前世界的武学特点。
有了这一茬,席间气氛更热烈了,几人吃鱼喝酒,聊个不停。
这时,方真咽下一块鱼肉,突然问道:“不知道高兄此番访友之后,有何打算?”
高云摇头:“无甚打算,或许在这南方走走看看,增长一番见识。”
方真顿时眼前一亮,笑道:
“哈哈,这却是有缘,我与陈兄弟同样是浪迹之人,你何不与我等同行,一路喝酒论武,多痛快!”
“这……”
高云有点动心。
不过,他想了想,却没有当即答应,道:
“我想访友之后再作考虑。我也不瞒二位,我此番寻访的朋友,据说遭了难,被官差拿了,收押在此地牢城营。我听闻消息,千里迢迢赶来,除了与他相叙,还是看他是否需要帮助。若他想要脱困,我便是舍了清白身家不要,也要劫狱救他,是以不想牵连二位兄弟……”
闻言,周靖与方真的脸色,忽然古怪起来。
迟疑了一下,方真低声问道:
“你要寻访的朋友,不会是叫郭海深吧?”
高云神色顿变,急忙道:“二位兄弟知道?”
方真登时大笑了起来,拍桌道:
“哈哈,铁臂苍龙郭海深,绿林道一等一的好汉,江湖上响当当的大高手,我向来佩服,怎会不认得?!”
周靖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这一路上,他早就听李纯三人念叨过几十遍了。
李纯三人此行除了谈生意外,还要去安林府牢城营拜会的好汉,要见的便是这人。
如果说“神锏”陆云昭在绿林道的名气是一,那这郭海深的名气起码是十。
这人乃是真正天下绿林闻名的顶尖人物,身手高绝,交游广泛,俗称在哪拉屎都有人递纸。
这人在绿林道的名气,都是和人交手打出来的,从北到南,和各路绿林人物、江湖好汉切磋,还曾对上号称绿林第一高手的“天王”,打了五六十合,不分胜败,惺惺相惜。
简单来说,这郭海深若是去小寨入伙,足以让寨主当场退位让贤。
如果他去数万喽啰的大寨入伙,寨主不给出前五甚至前三把交椅,那都是要招天下豪强耻笑的。
这便是打响绿林名气的作用了。
按照周靖的理解,绿林道招人入伙,就像是在招合伙人一样。
合伙人要么有名望,有么有本事,要么有势力、钱财或门路,总得沾一头,填补山寨欠缺的领域。
而郭海深,便是一个自带超高名望的顶尖合伙人,山寨有这人加入,就能名气大增,自动获得“招兵买马”、“豪杰来投”等一系列增益效果,就像一杆带光环效果的旗帜。
高云听闻方真的话,为之一愣,忽地大喜过望:
“二位兄弟也是来见他的?”
“却是巧了,我等确实打算顺路拜会他,这等豪杰,不见可惜了。”周靖笑道。
他没跟李纯三人一起去谈生意,但这种天下有名的豪强,倒是可以一见。
另一边,一旁作陪的小贼一直埋头吃饭没有开口,此时闻言,却是脸色微变,露出诧异的表情,似乎犹豫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砰!
下一刻,雅间房门被人推开,几个大汉闯了进来,人人戴着斗笠,都是一副僵硬面孔,竟然全戴了人皮面具。
“何人打扰我等吃酒?!”
方真大怒,甩手掷出手中酒碗,呼地砸向这伙人。
当先一人是个双鬓生白的中年壮汉,穿着一身华服,打扮得像个富家翁,但一身凛然气质,像是常年发号施令一样。
这人随手一拂,袖子击中酒碗,便啪地一声将其击碎,显露出一手精深的功夫。
“哼,倒是好身手!”方真顿时眉头一拧,提起手边的铁头棍,就要发难。
不过这时,这个富家翁打扮的中年壮汉没有动手,他指了指坐在席上的小贼,再朝众人礼貌拱手:
“几位好汉请了,这位小贼却是我的朋友,他年纪尚浅,做事毛躁,冲撞了各位好汉,我代他赔罪。”
见状,方真倒不好立即动手,扭头看向周靖。
周靖猜到这群人就是小贼引来的伙伴,起身抱拳,哼道:
“你这位朋友,偷我兄弟的财物,逃跑时又想坑陷于我,我便请他来吃顿水酒,见他年纪尚幼,也没打算如何。不过没成想,他行窃不成,还找来一群帮手……我若是不放人,你又待怎地?”
话音落下,这伙人中,顿时有人叫了起来:“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叫你见识一下老子的手段!”
“住嘴!不得无礼!”
领头的中年富家翁沉喝一声,制止伙伴的叫嚣。
随后,他朝周靖郑重行礼,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桌上,放低姿态道:
“这位好汉,还请放我这朋友一马,此番是我等不对,搅了各位的兴致,我过意不去,这顿酒食我请了。”
方真闻言,勃然大怒,猛地掀桌,汤汤水水立马洒了一地,喝道:
“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鸟人,光拿出些银子,连自家来历都不报,便要我家哥哥放人?你当我们是什么,敢如此欺辱我等!”
这伙人里面,不少大汉差点被泼了一身汤水,也是怒了,有人喝道:“你这厮休要咄咄逼人,当我等怕你不成!”
就在两边即将打成一片之时,那小贼赶紧拦在两路人马中间,急忙朝中年富家翁开口:
“哥哥,莫要动手!这三位好汉不是闲杂人等,他们也是为郭海深兄弟而来!都是自己人,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说罢,小贼赶紧转向周靖三人,躬身行了个大礼以示赔罪,歉意道:
“三位好汉莫怪,此前我不知三位在这城中作甚,是故不敢相告……在下史清,人称千面燕的便是小可了。”
在席上的时候,他其实已认出了三人的名号,知道都是绿林豪强、江湖中人。可他刚才不敢开口自报家门,是有各种缘由算计,主要是不知周靖三人是为郭海深而来,还是凑巧路过,听了一阵才确认这三人和他们都有一样的目标,才安下心来。
没想到救兵这时候赶来了,他只好赶紧出来告罪,拦住双方。
“千面燕?”
高云本来提了长棍打算给周靖助阵,闻言却是一怔,豁然想起什么,急忙朝中年富家翁一抱拳,惊讶问道:
“敢问可是天王寨各位头领当面?”
闻言,这群大汉倒是不叫嚣了,仔细瞧着高云。
突然,有人发出惊呼,显然是认识的。
中年富家翁看着高云,仔细辨认了一阵,忽然惊奇道:
“啊哟,这不是破军枪高云兄弟吗?你怎地比以前白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高云听到这话,着实有些尴尬,无奈道:“我这几年没有走镖,整日闲在家中,却是少了些风吹日晒。”
“怪不得,这几年未在道上见过你,兄弟们还以为你金盆洗手了呢。”
见到熟人,中年富家翁犹豫一下,脱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副阳刚坚毅、不怒自威的面孔来。
露出真容,他这才郑重抱拳,自我介绍:
“在下项天杰,天王寨四头领,诨号翻江大圣,见过诸位好汉。”
天王寨,正是绿林第一高手“天王”所建的山寨,山上头领七八十人,号称二十万喽啰,乃是北方顶尖绿林势力。
这种顶尖大寨的四头领,是绿林道上真正的大人物。
方真却是没想到,竟会在此偶遇这般人物,颇为意外。
既然都是绿林道上的人,两边又是认识的,方真便暂且收了气头,道了句久仰久仰,随后说了自身的名字与绰号,引来天王寨众人抱拳还礼。
周靖这些日子从李纯那里知晓了些绿林规矩,别人报出来历了,己方也要自报家门,于是便入乡随俗,开口道:
“我是陈封。”
没想到,一听这话,这群天王寨头领却是齐齐惊叫了起来。
“什么!你就是那以一敌百的催命阎罗?!”
周靖:“……”
好家伙,你们可以叫得再大声点,等会官差就来凑热闹了。
158 落难之人
项天杰脸色一肃,郑重抱拳道:“原来是陈兄弟当面,你棒打吴家庄分财于民的事迹,我等近日也有所耳闻,甚是钦佩,没想到在此地见到兄弟,仪表堂堂,果然不凡。”
“好说好说。”周靖也客气了一番。
虽然自己在绿林中刚刚出道,和对方相比只是一个小人物,但绿林中人也不会短了礼数,面上功夫是要做到位的。
况且,本领高强之人向来受到绿林敬仰,对这些大寨头领而言,灭了吴家庄本身只是小事,但周靖以一敌百旳事迹,却是显出了他惊人的武力。
这群天王寨头领如此惊讶,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在这州府蛰伏多日,偶然发觉南方绿林出了这等猛人,不禁大感兴趣,私底下还有人喊着邀这人上山入伙。
项天杰对周靖也有结交之意,不过眼下还不熟悉,是以暂且不提邀请入伙之事。
因为闹出了点动静,一行人不想惊动官差,于是赶紧换了个地方,再行叙话。
……
众人来到僻静之处,项天杰等人才全部脱了人皮面具,纷纷上来报了名号,和周靖互相认识一番。
这些天王寨头领,个个武艺高强,在北方绿林素有威名,只是知晓了周靖的名号,倒也不敢托大,都是正经抱拳行礼。
项天杰这才说起他们这行人的来意,叹气道:
“郭海深兄弟因为得罪权贵,被此地收监,我等在此潜藏多日,正是想找机会搭救。因为干系颇大,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与郭兄弟有旧,也是为他而来。”高云附和,随即纳闷道:“但你们既有要事,这史清兄弟为何要节外生枝,偷我盘缠?”
闻言,两拨人都一起扭头,看向史清。
史清清秀的脸蛋,顿时涨红了,支支吾吾道:
“我本在街上打探消息,偶然发现这位好汉包袱鼓鼓囊囊,便留了个心眼。后来见他在摊贩前买物什,露了银子,我便手痒了,寻思着此地无人识得我,又遮掩了面容,便想发一笔横财,没成想……”
闻言,项天杰大怒,骂道:“你这贼娃,差点坏了我等大事!”
众多天王寨头领也是面色不愉。
他们不知前因后果,只是发现史清的求救信号,才特地赶来解围,路上大概猜到是史清失了手,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动气。
“哥哥们息怒,小弟知错了。”史清垂头丧气。
项天杰无奈,转头朝高云拱手赔罪:
“高兄弟莫怪,这史清兄弟入我山寨时日不长,却是不认得你的相貌。他本是街面小贼,后来师从一个江湖飞贼,年岁虽小,却学了一身飞檐走壁的轻身功夫,以及一手易容换面的技艺。他本事不凡,可一身偷鸡摸狗的习惯却改不了,手痒便要行窃,说了他多次,他总是故态复萌、不以为然。今日撞见高人,也算给他一个教训。”
“原来如此……若不是史清兄弟,我等却也无法相见,项兄弟还是莫要责怪他了。”
高云不管心里怎么想,还是给对方送上了一个台阶。
实际上在绿林中,窃贼的地位不高,大多绿林人都不太喜欢,道上偶尔称之为“潜子”、“贼娃”、“包探”,带有一定的蔑意。
周靖在一旁看着史清被数落,心念微转。
这些绿林中人,大多出身贫寒,都是粗鲁的草莽,指不定有什么坏毛病,比如嗜酒、贪婪、暴躁等等。
就算身有要事,也很难指望他们完全安分守己,许多是不安定因素。
这时,高云追问道:
“各位头领在此打探多日,却不知郭海深兄弟,到底是如何遭了难?”
话音落下,众多天王寨头领顿时愤懑不已。
项天杰胸膛起伏,语气含怒,沉声道:
“兄弟不知,这安林府看似繁华,实则官商勾结,搜刮民财。许多商贾大户与官府做局,常常做些以次充好的买卖,不仅当地人受苦,一些过路行商也遭到坑害。即便告到官府,也是不了了之,上下早就被这些本地商贾大户打点好了,根本无门可告。
而且当地商贾常年屯粮,只顾保持高粮价,有多余的粮宁愿卖向其他州界,也不供给本地……明明这儿是南方鱼米富庶之地,寻常百姓却不得不花更多钱财维生,即便有些浮财,也被那些粮商大户赚走了。这帮奸商吃得满嘴流油,有钱大肆扩张产业,更是盘根错节了,背地里还有诸多黑心买卖,一言难以蔽之。”
“着实可恨!”
方真听了,大为恼怒。
高云也是心头不满,皱眉道:“南方富庶之地,即便这般搜刮,百姓也还能维持生活……换到北方粮产贫瘠处,若是敢如此行事,当地必生民变!”
项天杰叹气,继续道:
“这些为富不仁的商贾之家,还在当地资助帮派,为他们做些脏活,这些帮派虽也是街面泼皮,可已经成了气候,足以欺行霸市。比如若是有人告官,这些帮派便找这人一家麻烦,当作报复。
或是城中大户看上了某处产业,想压低价格盘下,而产业主人又不肯,便让帮派去骚扰打砸,直到人家就范为止……譬如城南鲁、陈、何、黄等几家大户,听百姓说他们早些年想扩建宅院,左邻右舍不肯,他们便是用上这等手段,以低贱价格盘下了周边地皮。”
周靖一挑眉,问道:“那郭海深入狱,就是招惹了当地商贾?”
项天杰立马点头,沉声道:
“正是如此!郭兄弟途经此地,凑巧碰见帮派欺压百姓,便出手相助,事后问清背后缘由,单枪匹马挑翻了数个为祸当地的帮派,坏了当地商贾大户的诸多买卖,安林府无不赞颂他义举。
可这也遭了当地商贾大户记恨,想要杀鸡儆猴,便收买了几人,设局陷害郭兄弟。这几人一日引得郭兄弟吃大了酒,故意说些当地不平之事来激郭兄弟,叫郭兄弟找官府讨个公道,接着又说当地知府不会搭理,阴阳怪气,诱郭兄弟话头。
可惜郭兄弟吃了酒一时不清醒,祸从口出,气不过便说出‘当地知府若是不管,便找知州大人讨公道。知州不管,就找一省巡抚。巡抚再不管,就上京找皇帝老儿告御状’这类的话。没想到大批官差早早埋伏四周,立刻将其拿了扭送至官府,知府火速判他口出狂悖、目无圣人、不知尊卑、有逆反之心这等莫须有的罪行,当庭打了五十棍,收押至牢城营……郭兄弟此番却是因言获罪了。”
众人听得大为冒火。
“这狗娘养的知府,狗日的商贾大户,都是一丘之貉!”方真愤恨。
高云用力一顿长棍,在地上戳出了个坑,也是怒道:“官商勾结,欺压百姓,当真该死!”
“确实该杀。”
周靖眯眼。
不过有一说一,抛开被人算计这一层面,郭海深入狱,也不算完全冤枉了他。
在这种封建时代,敢对皇帝出言不逊,没人听见就算了,若是别人想上纲上线,说话之人便会因言获罪。
当地官府用这个理由惩治出言不逊者,那就是“政治正确”,谁敢求情,一顶“不尊圣上”的帽子扣上去,求情的同样要倒霉。
当今世道如此,向来是人家可以做你不能说,州官可以放火,百姓别说点灯了,抱怨两句都算有罪,影响了别人大好仕途。
而绿林中人大多对朝廷心怀怨气,习惯了喝骂官府,说话间从不尊重,所以被有心人挑拨,便有可能遭难。
周靖双手抱臂,果断开口:
“这等污浊世道,实在看不过眼!这郭海深,我也是救定了,各位头领有何打算,但说无妨,我等协力救出这位好汉!”
方真立马附和:“不错!哥哥说的,也是我的意思!”
项天杰大喜过望,立马拱手道:“有三位好汉相助,此行更有把握了!”
听到这话,周靖这才想起李纯三人,眨了眨眼,道:
“对了,我这边还有三位绿林弟兄,他们也来拜会郭海深,大概不会袖手旁观,不如先和他们说了此事,聚作一处,再计较如何救人。”
“陈兄弟说的有理!”项天杰赞同。
……
城中某处奢华酒楼,雅间内有五人正在推杯换盏,分别是李纯、陆家兄妹,以及两个陌生面孔。
这两人,一个是官府中人,坐在主位,另一个是牵头的中间人。
桌上杯盘狼藉,显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事情也基本谈好了。
李纯长身而起,向主位的官员拱手道:“如此,便有劳张大人了,届时还望大人备好货物。”
“呵呵,这是自然,李兄也要备好钱财啊。”
官员也笑得红光满面,像是大赚一笔的高兴。
李纯这才告辞,带着陆家兄妹离开酒楼。
走到街上,陆心娘冷哼一声,忍不住道:“官府腐败竟至于斯,真有人敢私下兜售库房军器,也不怕掉脑袋!”
李纯无奈摇头,叹气道:
“这张大人不是什么大官,背后必然有人授意,却不知他是为上级敛财,还是给政敌做局,抑或是得了调令即将上任别的州府,走之前捞一笔钱。毕竟南方匪乱不似北方严重,这静州地界更是安稳,这些军器在库房里堆着生锈,又不能生崽生钱……唉,官场勾心斗角,令人生厌,不过到头来却也便宜了我等。”
陆云昭颇为兴奋:“若是买下这批军器,就能练出几队精锐了。”
闻言,李纯也露出微笑,卸下了压力,一身轻松,笑道:
“此行最大的事情办成了,接下来便回去找陈封兄弟,一起去牢城营拜会那闻名绿林的郭海深,然后再邀陈封兄弟去我们山寨安身歇马,这一趟出门就圆满了,收获甚丰!”
三人没有耽搁,一路回了落脚的客栈。
张三一直在客栈门口相候,瞧见李纯三人,便赶忙迎了上来,道:
“三位好汉,陈大哥请各位去他房间一叙,有要事相商。”
“哦?”
李纯疑惑,也没有多想,便带着陆家兄妹来到周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陈兄弟,我们来了。”
喊了一声,他便推开房门,正想走进来。
然而下一刻,李纯看清房内景象,猛地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定在原地。
房间里,全是大汉!
粗略一看,竟然超过十人!
除了周靖与方真以外,其他全是陌生面孔,几乎个个孔武有力、凶神恶煞!
李纯愕然当场,愣愣道:“陈兄弟,这、这些人是……”
周靖爽朗一笑,招呼李纯三人进门,再示意张三关上门守在外面,这才开口道:
“我来介绍一下,这三位是红云山头领,清风扇李纯、神锏陆云昭、绣花刀陆心娘……而这几位,则是北方绿林天王寨的头领们……”
天王寨此番派人搭救郭海深,一共来了八位头领,其中以四当家“翻江大圣”项天杰为首,纷纷自报家门。
听到对方来头,李纯大吃一惊,赶忙带着陆家兄妹见礼,心头却是无比纳闷。
这群北方绿林高手,怎么会悄悄跑到这南方地界?
而且,陈封兄弟不过是出去逛了一圈,怎么就带回了这许多豪强?
项天杰出面,简单解释了一遍相遇的经过,又讲了郭海深的遭遇,接着直入正题:
“我等此行,是为了搭救郭海深兄弟,陈封兄弟说你们三人也为他而来,我等希望相邀三位一同行事,不知意下如何?”
闻言,李纯沉吟一阵,点了点头:
“郭兄弟的为人,莪也甚是敬佩,此番我等也不能袖手旁观!”
这等盛举,他们自当掺和一脚,既是为了搭救豪杰,也能增长绿林名望,让红云山跟着天王寨一起出风头。
若是传出去,红云山不愿相助天王寨搭救“铁臂苍龙”郭海深,那可大大丢名了。
“好!陈兄弟说的没错,各位果然是义气豪杰!”
项天杰喜出望外。
闻言,李纯心中莫名生出一阵紧迫感。
他看出来了,项天杰也有交好周靖的意思。
天王寨家大业大,乃是天下闻名的大寨,而红云山小家小户的,根本不能和对方相提并论。若是对方也对周靖发起招揽,那说不定真能把人给拐跑了……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正事要紧。
众人谈妥了相同的目标,来搭救郭海深的几伙人,全部齐聚于此。
“催命阎罗”陈封、“翻江大圣”项天杰、“破军枪”高云、“清风扇”李纯、“神锏”陆云昭、“翻山太岁”方真、“绣花刀”陆心娘、“千面燕”史清……
天王寨八位头领,红云山三位头领,再加上周靖、方真、高云三人……光是有名有号的豪强,就有十四位。
众人商量一阵,达成共识,打算各自出一位代表,一起去牢城营,先见郭海深一面再说。
就算要救人,也得让被救的人知晓,有个里应外合才行。
很快,众人便定好四人去牢城营见人,分别是项天杰、李纯、周靖以及高云,作为各方代表,其余人则按兵不动。
……
另一边,一位衣着整洁的老头来到牢城营,拜会管营。
这老头须发皆白,满脸笑呵呵的,倒像是高门大户的管家。
当地的牢头、差拨似乎都识得这老头,以礼相待,容许他入内。
很快,这老头便见到了管营,微笑拱手:
“管营大人,别来无恙啊?”
“哟,何管家!哈哈,有些日子没见啦。”
管营眼前一亮,赶忙上前引他入座。
两人随意聊了一些闲话,这何管家才说起来意。
只见何管家试探问道:“管营大人,不知那姓郭的,现在如何了?”
管营抚须,拿捏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让人看着他,他还算安分,倒是没什么由头找他麻烦。”
闻言,何管家摸出两锭大银,递给管营,小声道:
“这人坏了我家主子的好事,我家主子的意思,是希望他在牢里得到些‘照顾’,人不要弄死了,但要让那些刁民明白,乱出头是什么下场,你看这……”
管营收了银子,脸上笑容更甚,哈哈一笑,豪气道:
“你回去让何老爷放宽心吧,不过是一个受了伤的汉子,什么铁臂苍龙苍狗的,到了我这地头,就算他是铁打的,我也能将他搓成铁泥!”
何管家闻言,问道:“不知管营大人打算如何办?”
管营大手一挥,随意道:
“我整治的好汉,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全成了一滩烂泥,早已轻车熟路。那姓郭的不是本领高强吗?待我挑了他的手脚筋,废了他一身武艺,饶是他从前多么自命不凡,也要变成狗一样的东西,我让他吃屎,他就得吃屎!我要往他嘴里撒尿,他就得给我张口!”
“好好好,就如此办!那我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何管家喜笑颜开。
159 探监与计划
话分两头。
周靖、李纯、高云、项天杰,四人花了些时间,由史清稍微乔装打扮一番,这才结伴去了监牢。
来到门口,一行人不出意外被守门差拨喝止拦下。
这时候,李纯便发挥交涉本领,立马上前谈话,讲了一大通好话,又悄悄塞了点银子,逗得差拨眉开眼笑。差拨这才带众人进了监狱,找了自己的上级牢头。
那牢头见到四人样貌,便知不是寻常人,又听四人想要拜会郭海深,于是不敢自作主张,很快找来了管营。
不多时,管营便踱着步子来到四人面前,稍微一审视,慢条斯理道:
“就是你们要见犯人郭海深?你四人与他是何关系?”
李纯赶忙上前,笑道:“我等是行脚商人,曾受过他的帮助,感念他旳恩情,凑巧知他被收押在此,便来相见。”
说着,李纯从怀里摸出一锭大银,以袖子做遮掩,塞到管营手里,随即躬身拱手,恳切道:
“还望管营大人通融一二。”
管营脸色多云转晴,露出一抹笑容,但却没有松口,而是哼道:
“你们可知,这人竟敢妄议圣上,犯下重罪,死不足惜!你们却来探监,难不成也是一样的狂悖之人?”
高云闻言,拳头瞬间硬了。
但是他看到另外三人镇静的样子,也强自忍了下来,闭口不言,不想坏了事。
李纯闻言,露出一副“惊慌”之色,赶紧拱手告罪,连连否认。
管营冷哼一声,不客气教训道:
“我劝诸位,莫要管他人之事,别惹得一身骚。”
他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把银锭塞进怀里,显然是没打算还给几人。
李纯连连称是,又掏出一个钱袋,塞给管营,慌乱道:
“他口出狂言,该有此罪,我等却不敢有这等想法,还望大人高抬贵手!只是这人毕竟于我等有恩,还望管营大人对他多加照拂。”
管营掂了掂钱袋,脸上笑容更甚,随手往怀里一塞,拿腔作势道:“我见诸位都是看重恩情之人,倒是可敬。好吧,此事我应下了。”
“多谢多谢!”李纯连忙道谢,随后故意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摘下一枚玉饰,塞给管营,小声道:“那这探监之事……”
“哈哈,好说好说。”
管营收下玉饰,脸色越发晴朗,才终于松口,唤来差拨带四人去见郭海深,他自己却是不跟着一起去。
李纯赶忙道谢,带着周靖三人,跟差拨一起深入监狱。
管营目送四人走远,这才打量玉饰,把玩起来,心道:
‘这姓郭的,倒是有不少油水可榨……’
他收了当地大户的钱,要整治郭海深,此时又收了李纯等人的钱,要照拂这人,却是贪心不足,打算吃两边。
在他看来,答应了当地大户的事,不急于一时,可以过了风头再做。这郭海深完好无缺,才能奇货可居,先将油水刮个干净再说。
……
四人跟着差拨深入,终于停在深处一间牢房前。
牢房中是一个披枷带锁的魁梧囚犯,脚腕用铁链锁了,整个人披头散发,身上囚服脏污,样貌颇为狼狈。
“郭兄?!”
高云上前两步,疾声呼唤。
这魁梧囚犯听到声音,抬头露出样貌,眼窝深陷、两颊瘦削,看上去颇为虚弱,但一双眸子却好似虚室生电,炯炯有神。
“是郭兄弟!”项天杰点头,随即有些心疼哥哥。
他还记得郭海深曾经的相貌,可谓是仪表堂堂,可现在好好一个汉子,却被逼成这样,都快瘦脱相了。
“你们是?”郭海深微微皱眉,有点认不出打扮后的几人。
这时,李纯又摸出银子,交给一旁的差拨,客气道:“这位差人,我等许久未见,想私下里说些话,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差拨看了几人一眼,拿了银子走开,却是不在一边看着了。
这时,高云才敢自报身份,按耐着激动,开口道:“我是高云,来看你啦!”
“高兄弟!”
郭海深一愣,赶紧起身,凑到牢房门前,仔细看了会,才依稀看出熟悉的轮廓,诧异道:
“兄弟不是在北方吗,怎地来了南边?”
高云:“我听闻兄弟遭遇,特地来搭救!”
郭海深闻言,登时大为感动,要不是双臂被枷了,直欲攥住高云的双手表达激动。
这时,项天杰、李纯也自报身份,他们都与郭海深认识,自是一番相叙。
随后,郭海深看向周靖,这是他唯一一个不认得的,问道:
“不知这位好汉是……”
“这是催命阎罗陈封兄弟,一身好本事,此番也和我们一道搭救你。”
李纯开口,代为回答。
郭海深被关了好些日子,自然没听过外面最新流传的名号,并不知道周靖是谁。
但这个陌生人愿意来救他,那是给他面子,他自然不会小看,正色道:
“我与陈兄弟素未谋面,你却来救我,这番恩情,我记下了!”
周靖沉声道:“不必多说,你为当地百姓出头,却恶了豪强大户,遭到算计。像你这等豪杰落难,寻常人可以袖手旁观,可我等身怀本领的练武之人,遇到这等不平事,若不拔刀相助,那还练个鸟武?别说这安林府监牢了,便是京城大狱,爷爷也敢闯上一遭!”
郭海深顿时动容:
“当真是好义气!若我此番逃得一劫,定要与兄弟一醉方休!”
互相报了姓名,众人赶紧谈起正事。
项天杰开口问道:“郭兄弟,我见你形销骨立,这监牢差拨可曾为难于你?”
“我入狱后安分守己,这些差拨倒是没由头寻我麻烦,加之他们惧我身手,所以早些时候只敢关着我,不曾对莪动什么大刑。”
郭海深说着,忽然自嘲一笑,摇头道:
“只是武艺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那狗知府趁我吃醉,遣了数百官差和军士来拿我,里面不少军官是通晓武艺的高手,给我摁地上一顿好打,在庭上时,官差又给了我五十脊杖。
这些倒也罢了,以他们那点鸟力气,伤我不重。可收押后,这里差拨先是饿了我三五日,后来每天只给我一碗馊粥,日日吃不饱。如此过了好些时日,他们见我虚弱了,又逼我披枷戴锁劳作,耗我气力。我眼下浑身使不上劲,或许再过七八日,就要对我上刑了。”
闻言,高云赶紧从怀中摸出几张炊饼,还有油纸包的烧鸡,却是特意带进来的。
郭海深大喜,立马接过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项天杰一边看他吃饭,一边压低声音道:
“此番我们打算劫狱救你,兄弟这些时日要警醒一些,随时准备与我们里应外合,一起杀出去。”
“我晓得。”
郭海深啃着烧鸡,点了点头。
他不是迂腐之人,心知待在这里,迟早要任人炮制,本来就打算等机会一搏,现在既然有兄弟来救,他自然没兴趣继续坐牢。
“对了,劫狱时若是方便,杀了此地管营。”郭海深想起这茬,沉声道:“几位兄弟不知,这管营在此地号称‘小无常’,以折磨囚犯为乐,又贪婪成性,若是囚犯不奉上孝敬,动辄大刑伺候,不知废了多少好汉,留他活着却是个祸害!”
“这倒简单。”项天杰没有意见,道:“此人适才敲诈我等钱财,嘴脸贪婪,显然是做惯了这等勾当,到时顺路做了他便是。”
几人说了一阵,很快约定好具体劫狱时间。
因为郭海深身处监牢,在外面帮不上忙,所以眼下众人没有和他仔细商议具体计划,打算回去再作讨论。
等郭海深吃完饭,四人便唤来差拨,告辞离开。
就在四人走出大门时,早就等候在一边的管营,施施然跟了出来,叫住几人。
“大人有何见教?”
李纯赶忙上前问候,做戏做全套。
管营呵呵笑了笑,慢条斯理道:
“没想到那姓郭的,倒是有你们这帮仗义疏财的好朋友。我便和你们照实说了吧,他这罪名,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背后有人想惩治他,我却是有些门路,你们若是真想照顾他,何不拿些钱财与我,让我替他打点一二?”
“这……”
李纯是真的有点愣了。
这人是有多贪啊,刮了他们三次不算,还想再榨一笔大的?
逮着一只羊就往死里薅啊!
管营见几人犹豫,随即把脸一板,喝道:
“今日容许你们探监,我已是给了你们泼天面子,莫要不识好歹!你们拿银子来给我打点,事情成不成另说,我至少能让那姓郭的少些劳作,每天多些饭食,不然……哼!莫怪本管营公事公办,不讲情面!”
李纯嘴角抽了一下,深深看他一眼,缓缓道:
“好,且容我等回去凑些钱财,下次再来探监时,定教大人满意!”
管营这才眉开眼笑,目送四人离去。
……
四人回到客栈,和按兵不动的其他人碰面,说了情况。
听闻郭海深的遭遇,众人都是义愤填膺。
不过生气归生气,谈论具体计划才是正事。
很快,项天杰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划出简单的地图,沉声道:
“劫狱日子已经定好,我等要兵分三路,一路救人,一路接应,还有一路是骚扰,在城中引起骚乱,掩护我等行动,牵制州府追兵。”
这套计划,基本是绿林豪强劫狱救人的标准流程,在座众人也都熟悉。
救人和接应没什么可说的,项天杰等天王寨头领这些日子不是白待的,早有腹稿。
只是这骚扰任务有许多选择,不闹出点动静,起不到牵制的效果,颇有风险。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在城中放火,烧些楼房,必能引起骚乱。”一名天王寨头领建言献策。
“或者在闹市撒泼,杀几个官差,引人来追。”另一人说道。
史清嘿嘿一笑:“不如我去偷知府的家,吓他一吓,让他召集兵士拱卫自家宅院,就无暇来追了。”
众人接连开口,冒出一个又一个主意。
这时,李纯却注意到周靖一直没有说话,不禁问道:
“陈兄弟,你可有什么建议?”
众人都停下话头,纷纷看来,颇为好奇他这个“绿林萌新”的意见。
周靖摸了摸下巴,缓缓道:
“冤有头债有主,要闹就闹个大的!既然是当地商贾豪绅坑害郭兄弟,那何不杀上门屠光这些大户,烧了他们家业!既是引起骚乱,又为郭兄弟讨还此仇,也能为当地百姓除去一害。”
闻言,众人顿时一愣,脸色微妙。
项天杰忍不住道:“我们早有这种想法,只是当地大户豪富,都有许多家丁护院,我们势单力孤,不可轻易招惹,一个不慎就会折在里面……当务之急是救出郭兄弟,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想要铲除这等当地豪富,除非打破州府,凭我们这些人,却是办不到。”
李纯也是摇头,并不赞同。
周靖看着项天杰,问道:“在座诸位,只有你们天王寨有本事打破州府,但你们基业在北方,难道能横跨各州,直接来打这安林府吗?”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项天杰无奈摆手。
周靖点点头,语气一沉:
“既然如此,那便无人能治当地豪绅,就算救出了郭兄弟,我们也只是灰溜溜跑了,这些大户仍在州府内作威作福,什么都不会变,郭兄弟的罪却是白受了。
这些为富不仁的豪绅,过惯了这等好日子,他们只会害怕,绝不会悔过,不用指望他们有朝一日生出悔改之心。他们勾结官府,律法是他们的庇护,做下恶事,赚得盆满钵满,而百姓吃了亏受了苦,这些始作俑者最后却可以像没事人一样……都说世道如此,但他娘的凭什么?
我等无权无势之人,想要铲除这等盘根错节的当地奸商豪富,能指望官府、律法?唯有以杀除恶而已!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暴力,是我等无权无势者对付为富不仁者,最后的倚仗!
你们不敢,那我自己去便是,这引起骚乱的事我来做,顺便用他们的狗命,消了他们过去造的孽!”
这一番话说的暴躁凶狠,众人无不动容。
在座的都是老绿林了,但此刻却纷纷被周靖散发的煞气,惊得心头一跳。
催命阎罗……还真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人杀性好重!
方真却是听得脸色涨红,一拍大腿,喝道:“说得好!我与哥哥同去,定要将这帮鸟人脑袋割了,高挂城楼!”
高云眼神变幻,猛地一拍桌:
“对,凭什么这些鸟人欺辱我等兄弟,我等不敢招惹,只能忍辱负重?陈兄弟既有这等豪情,便是龙潭虎穴,我也陪你走上一遭!”
160 准备与动静
“三位兄弟,这乃是九死一生的事,慎重啊!”
项天杰赶忙劝阻,他是真的不想再起波澜,只想安稳把人劫走。
众人回过神来,也一起来劝周靖。
在座大多数人虽然为郭海深鸣不平,可劫狱救人还好说,要真去闯大户豪强旳宅子为郭海深报仇,他们心里不想冒这个险,实在是觉得己方势单力孤,不适合这样招惹当地豪绅大户。
更别说,听周靖的意思,还不是只闯一家大户,而是尽量杀光……光凭他们这十来人,压根不可能做到嘛!
周靖摆了摆手,制止众人,斩钉截铁道:“诸位兄弟,我意已决,引发骚乱之事交给我们三人了,你们只管救人便是。”
见他执意行事,众人只好无奈作罢。
在场十几人,其实分为四拨,周靖和方真一伙,高云算独身一人,而另外两拨人则是天王寨和红云山,都有各自的领头。
项天杰和李纯可以指挥自家头领,可对于周靖这样的“外人”,却是不好命令,所以不方便制止周靖,没资格指挥他。
既然周靖此举也为救人,自愿冒险行事,那别人也没法子,只能任他去了。
不少头领虽然觉得周靖的决定太过冒险,但心里却暗暗佩服心折。
别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这陈兄弟却不畏艰险、义无反顾,性子暴烈如火……敢向虎山行,当是真豪杰!
而且,不少天王寨头领也觉得周靖一番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心潮起伏。
谁也不是生下来便是绿林中人,谁都有些难以言说的过往,后来悟了这世道当个好人就是羔羊、就是牛马,才甘愿落草为寇。
一些性情暴躁的天王寨头领,被周靖一番话激起满腔愤懑,甚至想不管不顾跟周靖一起去闹个痛快……可惜,有项天杰这位领头的压着,他们不好违逆四当家的意思,只能强忍了下来。
不过众人都有莫名的感觉,发觉周靖虽然也是绿林中人,可和他们相比,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可又说不出来。
……非要形容,许是更加“纯粹”?
李纯没辙,只好叮嘱道:“那陈兄弟万万小心,一旦事不可为,便赶紧撤走。”
陆心娘这时开口道:“陈家哥哥与二位兄弟此去危险,也要有人接应,此事交给我便是。”
“也好。”李纯点头,没有阻止。
倒是陆云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开口道:“还是我替你接应三位兄弟吧,心娘,你去接应天王寨诸位当家。”
他却是觉得接应周靖太危险,不想让妹子去,于是打算亲自顶上。
陆心娘柳眉一竖,毫不领情,喝道:
“三位好汉干的是义举,我心里佩服,自愿前去接应,他们已冒了最大的风险,我这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是有心,便一起来接应,若是不愿,就别说出这等让人发笑的话来,我需要你替吗?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娇生惯养的女子,些许风险都经受不得?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你这人当真不识好歹……”陆云昭大感郁闷,忍不住说道。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微变,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纯敏锐察觉到此话不妥,赶紧喝止陆云昭:
“陆兄弟!我素来知你爱护妹子,但此事干系重大,既然心娘已有计较,你便不要多加阻挠了。”
陆云昭也顿时醒悟,不再多言。
项天杰咳嗽一声,拉回众人注意力,移开话题道:
“那便如此安排,我天王寨八人,除史清和郑松以外都去劫狱,李纯、陆云昭则带着史清和郑松接应我们这路劫狱人马。引起骚乱的事情,则交给陈封、高云、方真三位好汉,陆心娘去接应……诸位看这样安排可妥当?”
众人纷纷赞同,都没有意见。
这样一来,分工就明确了,天王寨主要劫狱,留两个人出来准备退路,而红云山三位头领则只负责接应,而搞事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了周靖三个没有山寨的散人。
确定了各自职责,众人便开始行动起来,纷纷去踩点,在约好的劫狱日期到来前多做些准备。
……
安林府城南,何家。
这何家也有先人为官,在这安林府经营多年,家丁兴旺、财力雄厚,与另外鲁、陈、黄三家,并称安林府四大豪族富户,在当地盘根错节,为本地商贾龙头。
而城南风景最优,多是高门大宅,算是“富人区”,四家豪族的宅邸便都建在城南。
贿赂完管营后,何管家当即离了监牢,回到府上,汇报何老爷。
何老爷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手里盘着串珠,一身富贵气质。
听完管家汇报,何老爷点点头,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
“坏了我等生意,这姓郭的死不足惜,不过像他这种武人,变成废人的滋味比死了更难受,如此一来,他也算付出代价了。”
“老爷说的是,只是您老时间精贵,何必在一个草莽身上花许多精力?要我说,直接除了他多好,那等低贱之人命如草芥,有什么资格耽误老爷的时间?”
管家小声献言。
何老爷盘着手串,轻笑道:
“这是我与鲁、陈、黄三位家主商议过后的一致决定,这姓郭的爱管闲事,为些泥腿子出头,搅了我们生意,闹得满城皆知,不知多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阴暗之人私底下起哄叫好。我们四家向来同气连枝,若不狠辣惩治一番,我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管家眼珠一转,好奇道:“那老爷,待姓郭的废了之后,又要如何处置他?”
何老爷呵呵一笑,语气风轻云淡:
“我们自会想办法捞他出来,不让他死在牢里,就让他在这安林府当个手脚残废的乞丐,他之前不是闹得满城皆知吗,那就让他终日行乞现眼。正好让那些刁民看清楚,与我等作对是什么下场,图一时之快的后果,就是任莪们炮制……有了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以后那些刁民便不敢违逆了。”
闻言,管家当即送上马屁,满脸堆笑:“妙啊!属实是高招!老爷手段过人,真乃当世人杰!”
何老爷嘴角一勾,颇为受用。
……
另一边,城南鲁府。
鲁安城让管家拨了数十个家丁,让这些人跟着吴正去吴家庄夺回家产。
院中,数十个家丁已然聚齐,受管家检视。
而在旁边,吴正已然换了一身外出的行装,此时正在客客气气向鲁安城道谢。
“老太公此番相助,小可铭记在心,他日金榜题名,必有厚报。”
鲁安城也是一脸亲切,和吴正叙话,叮嘱道:“大郎此去小心,乡野刁民骤得横财,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我特意点了两位武艺高强的护院随你同去,可以护你周全。”
说着,他拍了拍手,两个筋肉虬结的武夫便走了过来,抱拳与吴正认识了一番。
这种护院并非家丁,而是外聘的高手,都是会武艺的,许多大户豪族都有这样的高手门客。
“多谢老太公。”吴正赶紧再次大礼拜谢。
鲁安城抚须微笑。
只要吴正拿回田产,便会签下契据由他照看,鲁府就能暂时租借这些地产……但只是名义上租借,其实是实际拥有者。
鲁安城也并不打算坏了吴正的性命,侵吞这些田产。
毕竟两家有“通家之好”,勉强算是亲族,不必把事做绝,而鲁府本身也不缺这些地皮。相比之下,还是投资吴正考取功名,更有意义些。
即便吴正金榜题名,他在仕途上也需要助力,而颇有势力的鲁府,是他为数不多的倚靠,想必吴正也清楚这一点。
有这一层关系在,等吴正来日做了官,还怕他不回报恩情,照顾对他“雪中送炭”的鲁府吗?
到时候,吴家庄那点田产,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有这样远大的收益,鲁安城没有不投资的道理。
——当然,若吴正辜负了他的投资,这些田产便是补偿,横竖不亏就是了。
两人各怀心思,面子上却是做足了礼数,好似一对关系和睦的长辈与子侄。
很快,吴正拜别鲁老爷,带着两位护院和数十个家丁上路了。
“此去定然能找回家产。”
吴正心情镇定。
有势大力强的鲁老爷在背后撑腰,他觉得不愁夺不回家业,满怀信心。
虽然最后还是要“租借”给鲁老爷,但总好过被村夫瓜分……家产给有权有势的亲族,至少有些收益,而给了泥腿子却什么都得不到,完全糟蹋了。
……
安林府,知府大宅。
几个仆役挑着一个金丝箱子,走进后厅,将箱子放在房间当中。
四大豪族的一位管事跟在旁边,打开金丝箱子,露出里面几尊华美珍贵的玉器。
随后,这名管事弯腰拱手,朝着主位上的林知府笑道:
“我家老爷最近偶然得到几件珍宝,想到林大人平素最爱奇珍,便遣我送来,孝敬林大人。”
林知府起身,踱步上前,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精美的虎形玉雕,随手把玩起来,慢条斯理道:
“嗯~你家老爷有心了。”
管事堆起更恳切的笑容,道:“我家老爷记挂着知府大人此前的帮助,不敢稍忘。”
林知府摆摆手,不以为意:
“可是那郭海深之事?他口出狂悖,对其施以惩戒合乎律法,于我而言只是公事公办。”
说完,林知府坐回主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见管事没有离去,他便放下茶杯,随意问道:“还有什么事?”
管事连连拱手,道:“我家老爷三日后于春雨楼设宴,想邀请大人一聚,不知大人可有闲暇?”
林知府眼皮一抬,漫不经心道:“你家老爷可说了,想和我聊什么事?”
管事赶忙回道:“禀报大人,我家老爷希望大人高抬贵手,等惩戒够了,能放了郭海深……”
闻言,林知府咦了一声,奇道:“人都抓了,怎地又要放了?”
“我却是不知,我家老爷届时定会向大人好生解释……”
管事陪笑道。
林知府却是哼了一声,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淡淡道:
“本官抓了人,又要将其放了,你们莫非视官府威严如无物?”
扑通!
管事立马跪了下来,惶恐道:“不敢不敢!大人明鉴啊,我家老爷绝无这等意思!”
林知府当即起身,拂袖而去,扔下一句话:
“三日后,我自去赴宴,让你家老爷好好说清楚他的意思。”
待知府走远了,管事才敢起身,长舒一口气,其实心中并不慌乱,都是表现出来罢了。
这林知府当初答应做局捉拿郭海深,自然不是在意一个草民清白或冤枉的人,是抓是放对他而言完全不重要……此番作态,只是敲打这些豪绅大族,同时也是在要好处。
管事和这姓林的本地知府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知道这知府喜欢拿腔作调,实则收钱毫不手软。
什么让他家老爷说清楚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意思意思了……
……
城中某处酒楼,五个军官打扮的壮汉,正在喝酒吃肉,随意闲聊。
店内其他客人,都不敢靠近这五个军官,全都坐到偏僻角落去了。
这五名军官各有职务,其中有一位姓胡的教头,一位姓谢的节级,姓董和姓薛的两位步军都头,以及一位姓邓的马军指挥使。
五人不全是同僚,并非一系人员。
但安林府百姓大多认识五人,正是因为前些日子捉拿郭海深时,这五人便是官府特意从各处调来的压阵高手,放翻了郭海深,当时出了不小风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分,五人互相认识了,时而相聚喝酒,时而互相切磋,总会聊起合力捉拿郭海深这一役。
胡教头往嘴里塞了一块肉,一边咀嚼着,感慨道:“那郭海深在绿林号称铁臂苍龙,手底下确实硬的很,可惜当时他吃醉了酒,迷迷瞪瞪的,一身本事顶多发挥了七八成,却是不尽兴。”
谢节级摸了摸脖子上的疤,不满道:“他再了得,还不是让我等拿下了?”
他脖子上的伤痕,却是当时被郭海深打出来的,差点栽了。
旁边的董都头一脸酒醉酡红,大着舌头道:“依我看,那郭海深也就名头传的响,实则武艺不过尔尔。”
邓指挥使眉头一皱,道:
“莫要胡说,我等只是占了人多,若是单独交手,你们都不是他对手,连我也最多和他走上三四十合……唉,这等高手,没机会与之单打独斗,实乃憾事。可惜他惹错了人,一身辛苦练就的好本事怕是要付诸东流了,当真不值。”
薛都头啧了一声:“这人不识趣,合该他遭难,惜他做甚?这铁臂苍龙的名号,就此在江湖上绝咯。”
闻言,几人都有些慨然,江湖潮起潮落,再大的名声,也只是一个浪头,随时会消亡。
这时,胡教头想起一茬,笑道:
“说起来,最近这静州地界又冒出了一个绿林强人,号称什么催命阎罗,据说有以一敌百的本领,也不知真假。”
“嘿,这种市井流言,都有夸大之处,你倒是信了。”董都头嗤然。
谢节级摇摇头,不以为意:“那郭海深也是以一敌百的武艺,还不是给我们捉了?这催命阎罗真能以一敌百又能如何,被数百人围了,照样要饮恨当场。”
邓指挥使摇了摇头:
“催命阎罗?听着就是狂徒,若是个真有本事的,教我遇上了,定要讨教一二!”
161 拜府
三日一晃而过。
夜色褪去,天才微亮,正是黎明时分,春寒弥漫。
客栈房间里,周靖站在窗旁,目光向下扫去,已能看到街上逐渐出现人影。
有人天还未亮,便挑着早餐担子赶去市集,有人穿着粗布麻衣,赶着去做短工,都在为生计奔波。
周靖收回目光,揉了揉太阳穴。
今天就是约好的动手之日,他昨夜辗转反侧,一晚未睡,但身体雄健,熬一夜倒是不碍事。
“今日过后,我大概就‘名震天下’了吧?或者说是臭名昭著。”
此时没有外人在,倒是不必扮演,周靖暗暗自嘲一笑。
扬名立万,是当前的阶段目标,还要符合四号使徒“替天行道”旳标准,没成想正好碰上了郭海深这一茬。
天下不平事多了去,可既然见到了,便不放任自流……当初对陆云昭说的话,也不是说着玩的,周靖心知这是四号使徒的行为模式。
这些日子他处处走访,仔细打探了一遍,确定事情无误,这本地四大豪族的确常年作威作福,为富不仁。如今适逢其会撞到自己手里,正好拿来开刀,既间接救助郭海深,还让自己绿林扬名,又为当地除去恶霸……而坏处,大概是得罪官府与当地权贵吧。
“希望今日能迅速解决战斗……只有方真和高云跟我一起去,应该不会节外生枝。”
周靖呼出一口气。
他的本意其实是自己一个人去,因为亲自动手方便把控烈度。
但方真与高云不顾危险,愿意陪他走一遭龙潭虎穴,他暗自琢磨了一番,最后也没拒绝。
可如果有天王寨头领想掺和进来,周靖反而要开口拒绝,他并不想让太多绿林草莽参与自己这边的行动。
他很清楚,这些老绿林也不是好东西,落草为寇或许有苦衷,但时至今日,大多数绿林豪强早已满身恶习,一旦起了性子,便是无恶不作。
不过,这群人至少敢拿起刀枪反抗封建权贵,已是目前为数不多的可用力量。
而方真虽说是老绿林,莽撞急躁,常常走单帮,但在办事的时候还是拎得清的。高云曾经更是一位身家清白的镖头,动起手来也有分寸,都容易指挥,不会乱来。
若是换成天王寨的头领,那就不好说了,这些头领大概会变成难以管控的人马,做出不必要的恶事出来,还耽误行动。
虽说自己此去做的是破家灭户之举,是最大的“恶事”,但好歹不会失了自控,最好速战速决,免得真陷在此地。
至于张三等五位亲随,因为还不会武艺,所以周靖安排他们去接应,不需要冒险参与行动。
心里盘算着行动计划,周靖顺手打开面板,看了看四号使徒当前的能力。
虽然穿梭进来才过了十来日,但在紫色武学资质的加持下,各项技艺都有了明显进步。
之前棒打吴家庄时,四号使徒的【中平枪法】升到了Lv2熟练,经过这段时间习练,如今已升到了Lv4的精通级别,相当于常人浸淫这门枪法十年左右的水平了。
另外三日前,周靖抽空与高云探讨枪法,名为交流,实际是传艺,高云拿出一门大路货枪术作为案例,仔细拆解了一番,周靖便从中得到了一部新枪法,唤作《十二枪势》。
这门枪法虽说不算稀奇,但也不像中平枪那么简洁,主练十二个动作技法,拦拿扎、劈崩挂、挑穿架、弹扫抽,算是一套使枪的基本功夫。
虽没什么特点,但练到精深了,基本功无比扎实,也是一把好手。
只花了三日,借着资质与修行加速,周靖便将这套【十二枪势】,练到了Lv2的熟练水平,距离下一级也不远了。
因为这方世界武学的特异性,这两门枪术练熟后,轻而易举打破凡人瓶颈,自生内劲,一门新的超凡体系自动激活……周靖体会过后,按照主世界的理论,将其命名为“武侠内力体系”。
这套体系也是武学的一条路线,但练的能量基础是内力,不同于自己的“武道家”体系。
虽然内力可以转化为武道气焰,而且能量转化率颇高,相辅相成,但在面板上,两套体系是分开显示的。
另外,武道家体系的技能也有进步,周靖已将“基础锤炼法”练到Lv2的水平,带来新的加成。
而“疾风流”则升至了Lv3,周靖主要把精力用在里面的“疾风步法”,练得最用功,如今已颇为得心应手,至于其中的拳术和刀术只稍有涉猎,奥义则还是没影的事。
周靖看了眼四号使徒的属性总览:
[超凡体系Ⅰ:【武道家】]
[境界:第一境-基石]
[气焰特性:疾]
[核心功法:基础锤炼法Lv2]
[武道流派:疾风流Lv3]
[总加成:体能+3、抗性+2、能量+5]
[超凡体系Ⅱ:【武侠内力】]
[境界:内劲初生、气力自壮]
[内功心法:无]
[武学招式:中平枪法Lv4、十二枪势Lv2]
[总加成:体能+2、能量+3]
[当前总属性:体能31、抗性22、感知16、精神14、能量8]
“比十多日前强了一些,能量属性不再是零蛋,总算可以发挥些妙用了。”
周靖心中一定。
初始强度都能以一敌百,现在武艺精熟、属性增长,此行更有把握。
一些武道体系有个特点,就是能用水磨工夫的方式,积蓄内力或武道气焰……只要一门武艺练得够久,哪怕技能等级没突破,技能本身的加成也会有所提升,也就是所谓的“功力深”。
比如这方世界的许多高手,数十年如一日打熬力气,就算碍于资质,一些武艺到了瓶颈,可随着多年修行,自身属性仍会有一定进步,这都是时间熬出来的。
这种水磨功夫的积累,使同样的技能获得更高的加成。而自己的修行加速一般很快提升技能等级,只有遇到实在过不去的资质瓶颈,才会转为长期积累,加速效果也同样生效,提升水磨工夫的效率。
“还有两个辅助功能,这一次能派上用场了。”
周靖目光一扫。
此次多半要遭到官兵围追堵截,在城中复杂的环境,【地图雷达】功能自然有大用,足以料敌机先。
而【人物等级体系(10级上限)】,需要通过杀敌的行为来获取经验,目前等级还是初始的1级,没有加成。
自己在吴家庄打翻了上百人,但用的是哨棒,不是全部当场打死了,面板显示的经验槽只走了一半左右,还不足以升级。
这次要闹个大的,大概率是要升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咄咄咄敲响了。
外面传来李纯的喊话声。
“陈兄弟,大家都到齐了。”
闻言,周靖关闭面板,拍了拍脸颊,活动下颌,恢复“陈封”的凶横。
他这才打开门,跟着李纯来到另一处房间,所有参与此事的绿林中人都在这里。
史清抱出一个个草席包裹的物件,在桌上码齐,解开草席露出内里,赫然是一杆杆散发着森然寒光的兵刃铁器。
朴刀、长枪、斧头……都是真正的冷兵器。
“我们在此逗留多日,为劫狱做准备,私下里早已买好了兵刃,诸位兄弟且自取。”
项天杰抱拳,压低声音说道。
此行风险不小,把脑袋别在裤腰里,自然不能只用哨棒,而是用上真家伙了。
众人也没有客气,纷纷取了拿手兵刃,再用草席包了,重新伪装起来。
周靖也不矫情,扔下哨棒,提了一杆重型长枪,黑杆白缨,枪头雪亮森寒。
随他一起去的两人中,高云也是使枪的,拿了一杆红缨环子枪。方真却没有换兵器,还是使原来的铁头棍。
等众人拿好兵器,项天杰一拱手,肃然道:
“城门只有白天开启,我们救人后立马乔装打扮出城。陈封兄弟,你一旦引起骚动,牵扯住官兵精力,我们便即刻劫狱救人……事成之后,大家在城外三里坪相聚!”
“好!”
众人也不耽搁,各自出了客栈,几路人马分头行动。
周靖目送其他人离去,这才朝方真和高云点头,沉声道:
“今天,我们兄弟三人便大闹州府,送这些欺行霸市的豪绅大户上路,也算为民除害了!”
说罢,他转身而行。
两人闻言,顿生豪气,轰然称是,连忙跟上。
……
日头渐移,天光大亮,街面上也热闹了起来。
周靖来到安林府城南,坐在路边茶棚里,一边磕着花生,一边打量不远处的何家宅院大门。
“鲁、陈、何、黄四大当地豪族,宅邸都在城南,却是方便了我们行事。”方真压低声音,撇嘴说道。
“我们沿着路径杀过去,这何家便是第一家,如果动作快些,四家一个都跑不了。”
周靖说话间面无表情。
踩点几日,三人自然摸清了四大豪族的宅院位置,按照地图定了一个方便的顺序。
另外,众人还弄清了这四家基本的武装力量。
因为居住在城中,四大豪族倒不能肆无忌惮招揽庄客,不过每家再少也有数百家丁。
四大豪族也知自身不得人心,遭人嫉恨,于是为了防止有人上门搅事,便养着许多高手护院,其中有不少叫得出名号的硬茬子。
而四家内部的嫡系、旁系等亲族人物,众人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主要来源是史清搜集的情报。这人有偷鸡摸狗的毛病,但打探情报的本事确实不赖。
周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小声道:
“依计划行事,我去撞破大门,从正面杀进去,故意造成骚动,同时也能引蛇出洞,引走大部分护院家丁,你们则找个地方翻墙进去,自行动手。”
“……好。”
高云和方真无奈应下。
他们本想和周靖并肩作战,不愿意让周靖独自面对最多敌人。
但三人聚作一堆,反而不方便行事,这几日下来,他们已被执意为之的周靖说服了。
这时,周靖顿了顿,沉声嘱咐道:
“别忘了我之前说的,你们进去后,只杀衣着华贵之人,不要纠缠妇孺,也别理会逃跑不反抗的仆役,在这些人身上耽搁时间不值当。只要除掉了家族掌事之人,这当地恶霸豪族便树倒猢狲散,以后自会有人收拾他们……需知,你们办的越快,我就能越早撤走,处境便越安全。”
听闻此言,两人脸色一肃,立马应道:
“我们绝不耽误哥哥,定会速战速决!”
周靖这才点点头,摆手道:“嗯,你们去吧,等我动静。”
“哥哥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自保为上!”
高云忧心忡忡,忍不住说了一句,接着才起身,和方真一起扭头离开。
见两人消失在街角,周靖才收回目光。
他坐在位子上喝完一壶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豁然起身,提着草席包裹的长枪,大步走向何家大门。
何府大门前的门卫是个健壮仆人,很快注意到直直走来的周靖。
门卫上下打量周靖一眼,随即眉头一拧,大声道:
“兀那汉子,你有何事?”
周靖面无表情,也不答话,只管大步靠近,顺手解开扎紧草席的绳子。
门卫察觉有异,立马怒喝道:“止步!不得往前!”
周靖脚步不停,越来越近,嘴里叫道:
“爷爷就是要往前,你待怎地!”
“原来是个浑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敢来撒泼,要你好看!”
门卫大怒,上前伸手推向周靖胸口。
周靖吃他一推,身形岿然不动,低头瞧了一眼,咧嘴一笑。
嘭!
下个瞬间,门卫的身影倒飞出去,轰然撞开何府大门。
啪啪……断成两截的门闩掉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立马惊动了前院的众多家丁,宅院里的人纷纷惊愕望来。
只见奄奄一息的门卫倒在地上,而何府大门洞开,有一个魁梧雄健的乱发大汉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手里倒提一条黑杆白缨的长枪,枪刃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寒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煞气,随着这大汉的前进,一步步压了过来。
同时,一声暴喝如同平地炸雷,响彻云霄:
“陈封,拜府!”
162 行事
周靖破门而入,来者不善,这番动静很快惊动了大半个何府。
四周响起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府内的家丁护院纷纷放下手头旳事情,全部赶了过来,乌泱泱涌到前院。
霎时间,前院满是人影,围成一圈,中间是孤零零立在院中的乱发大汉。
看清楚只有周靖一人,众多赶来的家丁满脸诧异,难以置信。
多少年了,这州府内竟然有人敢闯他们何家的宅院?而且还只有一个人!
不是吧,这世上真有人活腻了?
众多家丁心头纳闷,适才的紧张感却是一松,只觉这独身闯门的汉子实在可笑,怕不是个拎不清的浑人。
这时,何家管事走了出来,却不敢太过靠近这提着兵器的凶人,皱眉喝道:
“你这汉子是什么人?”
周靖斜睨他一眼,喝道:
“听好了,你家爷爷叫陈封!今日特地拜府,便是来取了你们这等豪绅大户的狗命!”
话音落下,不少家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面带惊奇。
“陈封?匪号催命阎罗的那个?”
“我也听过,就是那个在吴家庄犯事的凶人吧?”
这些日子,吴家庄的事情发酵,催命阎罗的事迹在市井流传。
因为都在静州地界,所以安林府内也有许多人听说了这个名号,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却没成想,这一个传闻中的凶人,竟然毫无预兆闯上门!
不过众多家丁却是不怕的,何家势大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而且敌人只有孤零零一个,他们这边却有数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本领出众的护院门客,怎么看都不需要担心。
何家管事闻言,怒道:“原来是个犯事的绿林强人,擅闯我何府,还敢大言不惭,真是自寻死路!也不打听打听我何家是什么人!”
周靖一顿长枪,沉声道:
“哼,尔等盘踞州府多年,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当地百姓与过往行商,无不遭受尔等盘剥!你们勾结官府,干些以次充好的勾当,若有人告官,你们便设局构陷,实行报复。又常年低价购粮,囤积居奇,逼高粮价,还暗中指使泼皮帮派,助你们欺压百姓、霸地占产……像你们这等豪绅恶霸,教爷爷瞧见了,直欲杀之而后快!”
他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却是故意为之,引起骚动。
这里的动静已惊动了街面,附近的百姓许多都凑到了门外,围成一圈人群,伸长脖子看何家的热闹。
不少人听到这番话,在心里暗暗叫好,却是不敢喊出来。
四大豪族盘根错节,在州府经营多年,城中百姓早知道这些豪绅为富不仁,可却拿这些大户无可奈何,又不敢招惹,只能在听闻四大豪族又做出新的恶事之时,私底下痛骂几句。
不知多少州府百姓天天盼着何府惹上麻烦,眼下有人找事,众多看热闹的不禁感到快意。
可发觉只有周靖一人时,众多百姓惊愕不已,只觉这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完了,这何家势大,这壮士只有一人,哪里是对手。”
“好好一条大汉,却这般鲁莽,独身上门岂不是送死吗?”
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一阵骚动,忍不住唏嘘惋惜。
虽然敬佩周靖的胆魄,但对于这种莽撞做法,众多百姓实在是不敢恭维。
许多何府家丁则是毫无反应,甚至露出不以为然的嗤笑。
这时,终于有几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从宅子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周靖。
何家开枝散叶,是个大家族,这几人都是何家亲族中的重要人物,掌管不同事务,或是各房旁系的主事人。
很快,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满脸浑不在意,随口道: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浑人,左右不过又是一个‘郭海深’罢了,即便是那人,也不敢打上门来,没成想还能遇上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人。
这人既然上门伤人,那便是犯了朝廷律法,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太爷不在,家中便由我来发号施令,左右听令,把这狂徒绑了交官。”
众多家丁轰然称是,就要围逼上来。
这时,一个魁梧的护院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杆长枪,越众而出,喝道:
“哪需要这多人出手?我一个便足矣!且看我拿下这狂徒!”
这护院姓赵,使的一杆好枪,在府中颇有些威名,是护院中的高手,然而却是个好赌的,此时出头,是想趁此机会给何府立功,讨些赏银。
众多家丁知晓他本事,闻言便驻足不前,围在一旁起哄,嘴里说些“赵护院出马必手到擒来”一类的马屁。
赵护院在周靖前方站定,手中长枪抖了两个枪花,喝道:“贼子,上前受死!”
周靖见大部分家丁都被引来了,也不再继续喊话。
他拿眼一瞅这赵护院,随后单手持枪,枪尖向前点地,摆出个迎击架势。
见状,赵护院虎吼一声,迎门一枪扎来。
恶风扑面,也是劲力十足。
看声势比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吴镇还厉害半分。
周靖面不改色,长枪一抬一抖,架住对手的枪杆,铛的一声,轻易便荡偏对手的兵器。
不等赵护院变招,周靖动若脱兔,双手握枪当胸一刺,快如疾电一般,眨眼间往赵护院心口搠了一枪。
噗嗤!
枪尖穿过胸膛,直接将对手扎了个透心凉。
周靖抖手拔枪,带出一溜鲜血,染红了枪头的白缨。
“好快的枪!”
赵护院只觉视线一花,心口就中枪了,快得他根本防不住。
这人瞪大眼睛,浑身力气流逝,整个人扑通倒地,血泊在身下扩大,很快就没了生息。
周靖不只凭借蛮力,也运用了枪法技艺,一拦一扎之间,这颇有武艺的护院便成了枪下之鬼,全然不是一合之敌!
闹出了人命,场中的起哄声顿时一滞,人群不禁慌乱骚动起来。
众多家丁好似被捏住了嗓子,立马叫不出来了,心头直冒凉气。
这凶徒,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人啊?!
这时,周靖目光扫视,暴喝出声:
“还有谁?!”
“你敢杀我师兄!我来会你!”
另一个护院满脸愤怒,也无二话,提着一杆朴刀就疯魔般杀将上来。
周靖倒提长枪,脚步移动使出身法,整个人料敌机先般小幅度移动,轻而易举避开这护院一柄朴刀连环的劈扫挑戳。
任这人使了三四招,周靖窥准空门,忽地一枪挑出。
枪尖穿过刀光之间的破绽,从下自上捅进这名护院的脖子。
噗!
周靖抽枪一甩,鲜血在青石板上画出溅射的形状。
这护院步了后尘,脖子被开了老大一个窟窿,捂着喉咙倒地身亡。
见两名好手都被周靖一枪了账,众多护院心胆一颤,终于醒悟……这凶徒武艺高得吓人,他们单挑绝不是对手!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有人大吼一声,一帮护院不敢单独应战,一起动手。
同时,众多家丁也压下内心的惊惧,身边数百名同伴给了他们底气,也都大声呼喝着,提着哨棒围攻上去。
“哈,来得好!”
周靖大笑一声,提着长枪,孤身冲向人山人海。
四周诸般兵刃袭来,他用力盘枪一旋,便叮叮当当尽数格开敌人的兵刃,使其无法沾身。
接着,周靖双手握枪一抖,枪头顿时抖出残影,接着疾速连点,好似黑蛇捕猎,扎透眼前一个又一个护院的喉咙与心口。
在他手中,长枪夭矫如龙,霸绝凶烈,时而横扫,砰然扫翻大片家丁;时而劈砸,连人带棍砸成两截;时而上挑,将一具具身体掀飞上天,撞入人堆。
转眼间,地上便倒了一拨又一拨人,鲜血横流,状况惨烈。
呼呼呼——
只见一杆长枪使得劲风呼啸,蕴着开碑裂石的力道,好似黑蛟闹海,盘旋探爪,在人潮中掀起巨浪狂涛。
这条煞气凛然的身影,在层层叠叠的人堆里横冲直撞,手中铁枪动辄夺人性命,大开杀戒——当真是地府勾魂使,人间活阎罗!
“这陈封简直身怀鬼神之勇!”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是满脸骇然,这才终于知道,周靖凭什么敢独身上门了。
人群慌乱惊呼,喧哗四起。越来越多人听到动静,外面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期间也有两名官差路过,推开人群往何府大门里看了一眼,登时吓得脸色惨白,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只想回去禀报上级,压根不想亲自掺和进来。
府内,几位掌事的何家亲族,见到周靖这般凶猛,都被吓到了。
他们无法再像刚才一样等闲视之,摆不出刚才风轻云淡的姿态,此时只觉呼吸困难,内心泛起最原始的恐惧,背生冷汗。
这时,何家管事赶紧来到几位何家亲族主事人旁边,焦急道:
“几位老爷,这里刀枪凶险,你们身子宝贵,可不能伤了分毫,还是先回后院内宅避一避吧。这人只是逞一时凶威,过一阵便没力气了,数百家丁护院,必能拿下这凶徒,等护院们解决了此人,我再去通报各位老爷。”
“好、好……我等心善,看不得这样的血腥,你们尽快拿下他。”
几位何家亲族赶紧把此地事情交给管事,在几个护卫的拱卫下离开前院,匆匆转去后院内宅,却是被周靖吓得心惊胆战,不敢在此逗留旁观。
……
同一时间,何府大院后宅。
高云与方真悄然翻墙而入,藏在一处屋子墙角,巡视四周。
何府的家丁护院,几乎全被周靖引到前院,正在奋力厮杀,即便在后宅内院都能听见清晰的喊杀声、惨叫声。
所以此时何府内宅相当空虚,根本无人巡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杂役与家丁,守备空虚。
“哥哥为方便我们行事,独自身陷重围,此刻多半是在苦苦支撑,咱们快些动手,莫要误了哥哥。”方真语气急切。
“没错,速战速决!”高云郑重点头。
他们只能听见前院的喊杀声,却不知道具体情况怎样,忍不住忧心忡忡。
在两人看来,就算周靖一身神力,可对上数百家丁和不少通晓武艺的护院好手,又岂能讨得了好?多半是狼狈应对,左右支绌,险象环生了。
不过既然还有声音,那就代表周靖还在奋战,可以稍微放心。
两人心忧周靖安危,不敢耽搁,赶紧在何府内院寻摸起来。
这何府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很是精美,各种摆件以素雅为主,处处能看出附庸风雅的意图。
想要在这么大的宅子里找人,也没那么容易,不过史清半夜“走访”,已摸清了一些重要人物的住宅位置,是以两人并非毫无头绪。
两人无暇欣赏宅邸风光,匆匆奔向各处目标,而在走过一处院落时,却碰巧撞上了从前院匆匆回来的几位何家亲族与身边的亲随护卫。
双方突然碰面,转角遇到爱,俱是一怔。
“上!”
方真二话不说,持棍杀将上去。
他一瞧这几人衣着华贵,身边又有护卫,便知身份不凡,定是何家重要人物,正是哥哥嘱咐的下手目标!
“竟然还有贼人!挡住他!”
几个何家亲族大惊失色,慌张后退。
见方真来势汹汹,身边的数个护卫赶紧拿起兵器迎敌。
方真武艺也是不差,一条铁头棍势大力沉,每一击都能让对手手臂发麻,他还时而甩出腰间鞭索,抽冷子给人来上一下,与数个同样通晓武艺的护卫纠缠起来。
“高兄弟,动手!”
方真大喝,铁头棍虎虎生风,牵制住几个护卫。
高云也没闲着,提着红缨环子枪大踏步前进,轻易甩脱护卫纠缠,从旁越过方真等人,截住几位何家亲族。
“好汉饶命!”
“我们究竟有何仇何怨,何至于此啊!”
“好汉!放我们活着,我愿拿出家产重金酬谢!”
几人连连后退,却被逼到死路,靠在墙边,只能惊恐睁大眼睛,连连求情讨饶。
见几人苦苦哀求的神色,高云有一刹那的迟疑。
但最终,他还是把心一横,悍然下手。
噗噗噗!
寒光连闪,地绽红梅。
几个何家亲族心口多了一个窟窿,颓然坐倒,力气随鲜血一起流出身体。
“为什么……是我们遭难……”
有人恍惚自语,低声喃喃。
高云本已提着染血的长枪转身走开,但听闻此言,脚步一顿,眼神却坚定起来,头也不回沉声道:
“这城中还有别的富户与商贾,我们却只来找你们的麻烦,为的是什么,你们心里当真没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抛下这句话,高云再不看即将咽气的几人,挺枪杀进战团,刺出凛然寒芒。
两人皆是武艺不凡之辈,高云比方真还厉害一筹,合力之下,很快杀掉了这几个纠缠的护卫。
不过打斗声音也引起了注意,两人赶紧离开现场,快速在内宅寻摸其他目标。
……
另一边,春雨楼。
这是安林府内最有名的酒家,位于城中心繁华地带,平常来这里吃饭的客人,都是城中非富即贵的人家。
今日,四大豪族中的其中两位家主何老爷与黄老爷,包下了整座春雨楼,正带着一些重要家族成员,设宴款待林知府与一些相熟的官吏。
诸如邓指挥使五人,因为此前的事情,也受邀前来,不过他们只在一楼大厅宴席就座,由四大豪族的其他掌事之人接待。
而楼上雅间内才是正主,林知府坐在主位,何老爷与黄老爷在两边作陪。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屋子里还有美姬在弹着靡靡之音。
“知府大人高瞻远瞩、治理有方,这安林府商贾兴盛、商路繁荣的光景,都是大人励精图治的成果,有大人这样德才兼备的父母官,实乃这安林府百姓之福,我敬您一杯。”
何老爷说了一通马屁,堆笑举起酒杯。
林知府颇为受用,勾起一抹笑意,与其碰杯,微笑道:
“你们何黄鲁陈四大商贾龙头助本官调理商路、维护治安,这州府安定繁荣,也有诸位一份功劳,你们也莫要妄自菲薄。”
几人推杯换盏,互相吹捧,交好关系,可谓是宾主尽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噔噔蹬上楼的急促脚步声,随后房门被人敲响了。
“知府大人,有要事禀报!”
林知府眉头一皱,不紧不慢拿丝巾擦了擦嘴,才说了声进来。
一名官差开门走进房间,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道:
“大人,城南有强人行凶作乱,闯进何府大开杀戒,此刻正与护院纠缠,捕快衙役已前去捉拿。”
他简略说了一遍官差报上来的情形。
何老爷脸色顿时变了,气得胡须乱颤,惊怒道:“是什么人胆敢闯我家宅?所谋何事?”
官差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
“只有一人上门,此人自称陈封,是最近这地界才冒出头的强人,有个诨号叫催命阎罗。至于他为何上门……许是像郭海深一样贪图钱财吧?”
官差听过属下禀报,知道周靖那一套上门除害的说辞,清楚这又是一尊“郭海深”,而且还是更激进的类型……不过此时在事主儿面前,他自然不会自找没趣提起来。
“这等强人,当真无法无天!”何老爷大怒,随后有些焦急,向林知府拱手道:“知府大人,我家中生变,须赶回去主事,还望大人莫怪。”
林知府笑容淡了些,心里有点着恼。
刚才还自夸州府安定繁荣呢,现在却突然蹦出强人作乱,他只觉面上无光。
林知府不轻不重放下酒杯,抬手虚压,示意何老爷稍安勿躁,淡淡道:
“不过是一个小贼罢了,你何府家丁护院众多,有何可惧?你啊,还是不够稳重。”
“……知府大人教训的是。”
何老爷虽然心急,但此刻只能虚心受教,不敢违背知府的话头。
林知府手指点了点桌子,慢条斯理道:
“这样吧,你也不必回去了,本官这便拨些官兵去拿下此人。我适才看到上次捉拿郭海深的五位军中高手也在楼下参宴,正好让他们带些兵马走一遭吧。”
何老爷大喜,心下稍安,赶忙道:“多谢知府大人。”
“本官分内之事罢了。”
林知府摆摆手,叫来属官吩咐下去。
楼下邓指挥使五人得了知府命令,顿感荣幸,还觉得受到知府看重,个个兴奋不已,不敢耽搁,赶紧舍了宴席,带着官兵匆忙赶往城南何府。
林知府发了话,州府衙门就被调动了起来。他觉得事情已解决,于是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只当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小插曲,继续与两位家主推杯换盏起来。
何老爷也不提赶回去的事了,坐下来继续应酬,却时不时有些走神,显然心里还在记挂此事。
一旁的黄老爷笑容不变,偶尔看向何老爷,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同为四大豪族,虽然一起把持州府商路,但互相也有龃龉,看到别家倒了小霉,也会暗自开心。
……
不多时,州府官兵出动,大张旗鼓行过街面,立马引起许多百姓注意。
有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城南发生的事情,大感惊讶。
周靖打上何府的消息,随之口口相传出去,很快闹得满城风雨。
许多百姓听到此事,如潮水般涌向城南,纷纷去看热闹了。
而在另一边,在监牢附近待命的天王寨头领们,也从打探消息的史清口中,得知了周靖闹出的动静。
项天杰眼神一凝,握紧朴刀,沉声道:
“陈封兄弟真乃当世豪杰!他既已引走官兵的注意,便该莪们行事了!”
“动手吧,莫要辜负了陈兄弟一番冒险!”
众头领轰然应是。
过了一会儿,安州府监牢便迎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项天杰在内的天王寨六名头领,提着兵器闯入监牢,见差役就杀,直奔郭海深牢房而去,开始劫狱救人。
众多差拨、牢头毫无准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难以组织反击,死伤惨重。
很快,监牢内便混乱起来,刀光剑影之间,喊杀阵阵,惨嚎连连,惊动无数囚犯。
骚乱的动静,也逐渐接近监狱深处。
最深处的牢房内,本来闭目养神的郭海深,陡然睁开双眼,眸子爆射精光。
他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
“幸好有人相助,不然老郭我这次真栽了……此番若能脱险,绝不善罢甘休,老子定要找那四大豪族算账!”
163 铁拳与猖獗
前来劫狱的六位天王寨头领,各个都是绿林有名的好手,武艺过硬。
其中坐了第四把交椅旳项天杰本领最为高强,乃是天王寨排位靠前的大高手,一杆朴刀攻势如狂风骤雨,砍瓜切菜般解决掉拦路狱卒,将对手杀得四散奔逃。
项天杰等人不恋战,一路冲进监狱深处。
六人找到郭海深的牢房,二话不说砍碎门锁,又劈开郭海深的枷锁与脚链,让他恢复了自由。
项天杰空出一只手,扶住郭海深,低声开口道:
“郭兄弟,我们来救你了!你还走得动路吗?”
“我还行。”郭海深站稳身子,向几人一抱拳:“诸位兄弟,多的话先不说了,我们先冲出去!”
“好!”
众人纷纷点头,又转过头朝监狱外杀去。
一行人路上几乎没遇到抵抗,可冲到门口时,众人才发现仅剩的狱卒和牢头竟然聚在这里,组成战阵,扼守了出路。
“大家守住,把这伙劫狱强人堵在里面,我已派人去求援,援兵随时便到!”
管营脸色扭曲狰狞,放声怒吼,唾沫横飞。
因为事发突然,他毫无准备,直接被打懵了,趁着项天杰等人救出郭海深的时机,他才总算收拢被杀散的狱卒,组织起队伍。
若是让这群强人得手,他这个管营不仅做到头了,还会受到牵连,他不甘心前途终结,宁愿放手一搏阻止这伙人劫狱。
弓箭是重要的管制军械,不允许私藏,一般存放在军械库中,需要使用时才统一派遣,大部分官差衙役是不给配备的。
这安林府监牢狱卒平时的职务只是看管犯人,同样没有特殊待遇,此时只能倚靠刀枪堵路。
“护住郭兄弟,我们杀出去!”
项天杰沉声开口。
郭海深却豪气横生,大喝道:“项兄弟,不必护着我,就算我被关押了许久,照样可以开张!”
说罢,他便迫不及待冲上去,声势如猛虎出笼。
这段日子虎落平阳遭犬欺,他没少受到狱卒和管营的折辱嘲讽,心里早已憋了一口气,此刻一看见那管营,这口气便轰然引爆,化作熊熊怒火!
见郭海深大步冲到近前,一名狱卒赶紧提刀一捅,直朝郭海深胸口戳去。
郭海深却不闪不避,蒲扇般的大手迎上,竟然徒手抓住刀刃,猛地一拧。
吱呀——
一阵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他赫然徒手将刀身卷成扭曲的铁片,手掌却只留下淡淡的白痕。
他在绿林号称铁臂苍龙,赖以成名的,就是这一双手臂,如浇铁一般,等闲刀剑难伤!
“滚开!”
郭海深虎吼,一拳悍然崩出,凿在这狱卒胸口。
雄浑拳劲凝而不发,在命中时才猛然炸开。
嘭!
好似闷雷炸响,只一拳,狱卒便胸骨粉碎,倒飞出去,将身后两人也撞翻成滚地葫芦。
郭海深铁拳如炮,劈挡横砸,一身劲力排山倒海,好似一柄攻城锤,悍然凿入狱卒的战阵,一人便将对手阵型撞得人仰马翻。
项天杰等人唯恐郭海深有失,赶紧跟上护在两侧,以郭海深为箭头,一行七人冲阵,眨眼间便将这群勉强聚集起来的狱卒杀得溃不成军!
管营见势不妙,就要转身逃跑,然而郭海深已然杀至面前,他只能拼死一搏。
“看刀!”
管营虎吼,拧转腰身,拔刀怒砍,刀刃破空激起尖啸,也会些武艺。
然而这点本事,在郭海深面前就是三脚猫功夫。
郭海深凛然不惧,反手一扫,用拳背磕中刀刃,竟铛地一声发出金铁交鸣,弹开管营的刀。
下一刻,他上步一记手刀,劈碎管营肩膀,使其兵器落地,紧接着须发怒张,双拳不断收回打出,残影好似飞速旋转的轮子,拳速极为惊人,眨眼间便朝管营胸口、面门、腹部嘭嘭嘭轰了十几拳,好似连珠炮般,发出一连串闷响。
嘭嘭嘭嘭——
扑通!
在郭海深停手时,管营直接瘫软倒地,早已没了任何生息,整个人被雄浑的拳劲捶成了烂肉,躯干上找不出一块完好的骨头。
“呸!”
郭海深朝管营尸体吐了一口唾沫,才觉心头郁气消了一点。
不过下一秒,他身子一晃,眼冒金星,手脚发软,感到一阵脱力。
被关押了多日,他身体委实太过虚弱,这一串提劲爆发,消耗甚巨。
不过身边有项天杰等人相助,倒没什么干系,一行人很快杀散了堵住出口的狱卒,夺路冲出监狱,消失在街面上。
李纯等四人早有准备,前来接应,带着项天杰等人悄悄转移到早已准备好的安全地点。
后面暂时没有追兵,处境安全,众人的神经这才没那么紧绷。
郭海深喘了几口粗气,稍微恢复了些体力,动容道:
“郭某何德何能,竟让诸位兄弟冒险来救,各位兄弟请受我一拜。”
说着,他朝众人躬身拱手,行了个郑重的大礼。
“这些话便不必说了,绿林中人谁不敬佩郭兄弟豪情?只要能救郭兄弟于危难,些许危险算得了什么。”项天杰抱拳回礼。
郭海深也不矫情,点头道:
“大恩不言谢!各位兄弟劫狱救我,州府必然大肆搜查,派兵来追,我等当务之急,便是快些出城。”
“郭兄弟说的是,我等下一步的计划正是乔装打扮,立刻溜出城去。”
项天杰点头道。
不远处,史清正在给众人化妆易容,忍不住笑道:“郭兄弟且放宽心,一时半会不会有追兵的,州府衙门眼下恐怕顾不上我们这些劫狱的呢。”
“此话怎讲?”
郭海深有些好奇。
随后,他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上次见到的面孔,不禁心里一动,开口问道:“对了,不知高云兄弟,还有那位陈封兄弟何在?”
话音落下,他惊奇发现不少人都露出一副佩服的神色。
李纯感叹道:
“郭兄有所不知,陈封兄弟为了掩护我等劫狱,也为了给郭兄弟讨债,甘冒奇险,亲自去闯四大豪族,引起骚乱。眼下他已杀进何家,与众多护院家丁厮杀,在这城中闹出了大动静,官兵的精力被他牵扯住,自是无暇再管我们这边的劫狱了。”
他说话有条理,很快就将周靖的说法简述了一遍。
郭海深从李纯口中得知周靖的做法,顿时惊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热流,大为感动。
没想到自己与周靖不过是见了一面,对方不仅愿意救他出狱,还要不顾危险去帮他报仇,这是何等的豪杰之气!
郭海深无比动容,豁然站起,语气激动,掷地有声:
“陈兄弟义薄云天,替我着想,我岂能看着他为了我的事情涉险?四大豪族与我有仇,本该我自己讨还回来,陈兄弟却冒险代我报仇,他正在拼死奋战,莪怎能袖手旁观,丢下他独自一人逃出去?!各位兄弟,恕我不能和大家一起出城了,我这就赶去给陈兄弟助拳!”
见状,众人都是一惊,赶忙上前拦住他,纷纷劝阻。
“郭兄,你身体虚弱,还未恢复,当下可不能再与人厮杀了。”
“我等明白你的意思,可大家合力救你出来,又怎能再看你涉险?便是陈兄弟,也不愿看到你留下。若是你执意不走,岂不是辜负了我们和陈兄弟的一番苦心?”
被众人劝了一顿,郭海深一时激动的脑袋逐渐恢复冷静,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战斗。
冲动留下不仅不能帮忙,还会给众人添乱,打乱大家早已制订好的计划,辜负大家的努力。
念及于此,郭海深忍不住叹气,闷闷道:
“各位兄弟说的对,是我莽撞了,我这便和诸位一起出城……只恨我一身功力暂时使不出来,帮不了陈兄弟,只能眼睁睁看他为我冒险。”
说着,郭海深心中不禁对周靖涌起强烈的愧疚与感动。
他一咬牙,脸色坚决,郑重道:
“陈封兄弟如此行径,实乃绿林一等一的豪杰,待再与他相见,我定要与他八拜结交!”
见状,项天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天王寨来救人,既是佩服郭海深,发自内心想救个朋友,但也有借着劫狱救人的恩情,邀请他上山的意思,两者不冲突。
可眼下,项天杰发现,他们却是被周靖给比下去了。
虽然他们天王寨才是此次行动的主导,周靖只是适逢其会中途加入,可谁叫人家主动提出一个最危险的建议,并亲自承担了这个任务。
不仅是郭海深感动无比,就连项天杰自己也佩服这等义气行径,只想把周靖也一起邀请入伙。
项天杰想了想,扭头吩咐史清:“史兄弟,你暂且留在城中,去城南找陈封兄弟他们,说我们已经得手,告诉他不要恋战,可以撤了,然后你和陆心娘一起接应他们出城。”
“明白,小弟定不辱使命。”
史清赶忙应下。
谈完正事,一行人不再多言,赶紧乔装打扮,很快换了一身行头,匆匆赶往城门。
……
城南,何府前院。
厮杀声已经停止。
浑身浴血的魁梧大汉,倒提染血长枪,昂然立在场中,脚下尸首横陈,血流成河。
四周的护院家丁明显稀疏了许多,满脸恐惧,再也不敢靠近当中的大汉,只敢远远包围。
有人哆嗦着往自己人身后躲藏,还有人像是吓傻了一半跌坐在地,疯狂挪着屁股后退,嘴里还在失态大叫着“你别过来”。
而门外,已是人山人海,全是就近赶来围观的百姓,俱是惊骇无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像是看鬼一样盯着场中的周靖。
“世上……竟有如此的武勇?”
“这人该不会是天神下凡吧?!”
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喃喃开口,牙关发颤。
最先赶到的围观者看了全程,对周靖已是惊为天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人,一条枪,竟然杀得数百人溃退!
世上怎会有这样凶悍之人,真的还是人吗?!
这时,周靖抹了把脸上沾染的血迹,狰狞一笑。
“来,继续上啊!怎么,怕了?!”
他吼了一声,提着枪往前走了一步,煞气狂飙。
在场的家丁护院登时吓得惊慌退后,甚至有人直接连滚带爬逃开。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武艺……”
“你不是人,你是鬼……”
仅存的护院浑身恐惧颤抖,再不敢动手,脸色茫然,嘴里念念有词。
一开始周靖大杀特杀时,他们还能咬牙硬撑,觉得人力有时穷,就算周靖一时再猛,迟早也会力竭。
这么熬啊熬啊,众多护院家丁每一刻都在期盼着周靖下一秒就脱力倒地,可周靖始终生龙活虎,压根看不出衰弱的迹象。
终于,在周靖又一枪砸飞四五人之后,仅剩的何府护院家丁终究是绷不住了,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全都吓破了胆!
胆气一泄,士气瞬间崩溃,仅剩的护院家丁屁滚尿流败退。
越来越多人丢下兵器,要不是大门在周靖背后,他们早就想狂奔出何府,逃出此地了。
此时,周靖提枪前行,前方家丁哗啦啦让路,这一幕好似劈波斩浪。
他走到瘫坐在地的何家管事面前,单手持枪,指着对方的脑袋,缓缓道:
“可有遗言?”
何家管事张了张嘴,哆嗦道:
“我……”
噗嗤!
枪尖透脑而出。
周靖抽回长枪,面无表情:“算了,不必听。”
凶煞之气四溢,震慑在场之人。
终于有人心胆俱丧,发足冲向大门,惊叫哭喊着逃跑。
哗啦啦——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护院家丁顿时溃逃,争抢恐后挤向大门,撞开外面围观的百姓,疯了般四散奔逃。
周靖没有阻拦,只是将长枪往地上一顿,默默看着。
他下手狠辣,也是为了让【煞气】天赋更快发挥,尽量节省些体力。
结果颇为有效,这个天赋打击对手士气事半功倍。
就在这时,内院传来一阵阵惊叫,有不少杂役跑了出来,慌张高喊:
“不好了!二房、三房老爷死了!主事的叔公们都被恶贼杀了!”
这些杂役跑来前院,却看到这里惨烈的景象,顿时脸色煞白,吓得扑通跌坐。
而在下一刻,两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也紧随而来。
“哥哥,我来助你!”
高云和方真也急匆匆奔了出来。
两人贯彻速战速决的思路,在后院迅速杀了许多掌事之人,办完了任务,接着心急火燎赶往前院,想要驰援周靖,救周靖于险境。
然而两人一到前院,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与他们料想中的苦战截然不同,战斗已经结束,满地都是丢弃的兵器、散落的尸首,剩下的护院还在溃逃,只有周靖一人岿然不动,如标枪般挺立。
“哥哥,这是……”
高云满脸惊愕,茫然迷惑。
周靖看了一眼,也不意外两人到来。
刚才他便通过地图雷达,看到这两个“小绿点”消灭一些小红点之后,朝着前院靠近,显然是做完了任务。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开口问道:“我这边解决了,交待你们的事情办完了?”
闻言,两人呆呆点头。
“好,那便走吧,下一家。”
周靖也不花费口舌多余解释,直接扛起长枪,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跟上,脸色陡然兴奋涨红。
目前的情势,已经一目了然,这前院数百家丁护院,竟然都被哥哥一人全部杀退了!
早知道哥哥很厉害,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哥哥!
简直是盖世高手!
高云与方真走南闯北多年,从未见过这等猛人,此刻心里震撼钦佩得无以复加,无比敬畏。
三人走出何府大门。
外面围观的百姓见状,齐刷刷后退老远,心怀忌惮,不敢靠近。
见状,周靖沉吟一下,看向方真,道:“兄弟,我之前嘱咐你,若是碰上财物,可以随便搜刮一点,你可有做到?”
方真赶紧解下背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急忙道:
“哥哥吩咐,不敢稍忘,不过一直担忧哥哥处境,来不及搜刮,只是胡乱拿了点钱财。”
“够用了。”
周靖点点头,接过包袱,二话不说抖手一甩,将里面的金银撒了出来。
丁零当啷——
一大堆金锭银锭与珠宝洒落街面,氤氲的珠光宝气,晃到了在场百姓的眼。
众多围观百姓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金银,满脸诧异不解之色。
“这何家偌大家业,净是些不义之财,今日我等除掉何家,些许俗物,想要的自取便是。”
周靖朗声说完,哈哈大笑一声,也不管众人反应,径直大步前行。
围观人群急忙让开一条路,目送三人扬长而去。
直到周靖背影消失,围观百姓才敢重新将目光看向地上的金银,人群中逐渐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我的!”
忽然间,众多围观百姓飞扑哄抢起来。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人挤人,嘈杂争吵,甚至还有人为争夺金银打了起来。
有些离得远的人,根本抢不到金银,但忽然眼珠一转,看向大门洞开的何府。
这何府护院家丁都被之前那个猛人打散了,主事之人似乎也死了,此刻正是防备空虚之时。
比起街上这点小钱,这何府里面不知道藏着怎样的金山银山,还无人看管……
许多人的眼神开始闪烁。
他们本来没有这个想法,还沉浸在此前看到周靖神勇表现的震撼当中……但在周靖撒钱之后,这种念头却不自觉冒了出来。
甚至不少逃到一边观望情况的前家丁护院,心脏也勃勃跳动起来。
……
当邓指挥使一行人带着官兵赶到何府时,看到的场面,便是街上许多百姓正在匆匆进出何府,搬走一个个物件,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急切兴奋之色。
混乱不堪的人群,堵塞了街面道路。
直到看见官兵,这许多百姓才急忙放缓动作,收敛了许多。
还有人警惕万分,带着自己搜刮的物件远远避开官兵,不少人见好就收。
“这里发生了什么?何家的护院呢?那犯事的凶徒呢?”
邓指挥使又是愤怒,又是困惑。
不过没搞明白状况,也不妨碍他立即下令,指挥官差控制眼下的混乱,制止百姓搜刮何府。
官兵上前阻拦,喝退占便宜的百姓,在这途中,不少官兵也暗自效仿,悄悄往怀里塞些金银,中饱私囊,自是不在话下。
可等众多官兵看清何府前院满地尸首的惨烈场面,都是脸色一白。
邓指挥使五人踏入前院,看到这里的景象,也是心头狂跳。
“死了这么多家丁护院,贼人绝不止有一个,之前官差禀报的情报不准!”
一旁的谢节级当即做出了判断。
闻言,其余几人也都深以为然……孤身一人,怎么可能造成这副场面,定是有许多贼寇攻打何府!
邓指挥使却眉头紧皱,让官差抓来许多百姓询问,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基本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说,在前院厮杀的始终只有一个乱发大汉,便是那催命阎罗陈封,一人一枪杀翻数百护院。后来虽然冒出了两个同伙,可是并未插手前院的搏杀云云。
众多官兵听得将信将疑,只觉得在听人说书一样,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具备这般武力。
“难不成那陈封当真如此了得?”
邓指挥使又看了一眼前院惨状,眼皮直跳,暗自震惊,心里始终不敢相信这是一人能做到的。
另外胡教头、谢节级、董都头和薛都头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不久前聚会喝酒,才聊过这催命阎罗以一敌百的本事,当时便认为这是市井流言的吹捧,没想到才隔了几天,这人就在州府内犯案闹事,似乎比传言中更为厉害。
董都头咽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道:
“怕什么?就算是真的,那催命阎罗打杀了这些多护院,也必是强弩之末,没什么气力了,若是我等追上,轻易就能将其拿下。”
“董兄说的是。”谢节级立马附和。
“可惜我们来得晚了一步,被这个凶徒跑了!”
薛都头语气不甘。
适才询问百姓时,他们知道周靖已经走了好一阵了,许多百姓留在此地搜刮财物,自然不知道周靖去了哪里。
几人又是恼怒,又是惋惜,只觉功亏一篑……在他们看来,这催命阎罗犯下这么大的罪行,肯定早就想办法逃了,哪里敢轻易逗留,就算他们现在带着官兵循着踪迹追上去,也多半找不到对方。
“尽人事吧,毕竟是知府大人的吩咐。”
邓指挥使无奈,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正准备叫回流连忘返的官兵们,循着血迹与脚印追踪周靖。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街道有好些个百姓匆匆跑了过来,慌张高喊:
“不好了!那陈封又现身啦,此番却是杀向黄府了!”
此处百姓一愣,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邓指挥使等人也是悚然一惊,急忙让官兵抓来这几个传消息的百姓,细细盘问一番。
最后得到的说辞都一样,那催命阎罗离了何府后,一路杀向四大豪族之一的黄家,现在已经打上门了。
邓指挥使等人听完,全都惊呆了。
凶徒在何家大杀特杀,完事了非但不逃跑,甚至还敢立刻去下一家继续作案?
何等的猖獗?!
这催命阎罗简直是疯了,是丝毫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啊!
邓指挥使既惊喜立功机会失而复返,又感到一阵气急恼火,暴喝道:
“好个嚣张狂徒!竟敢如此蔑视官府!全都随我去黄府,本指挥使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他也顾不上死伤惨重的何府了,只留下一小队官差在此地看管,自己则带着其他官兵,直扑黄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