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又想打仗了?
“这……”
乾清宫内,端坐于此的三杨阁老,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过后,他们当真是特别佩服眼前这位年轻皇帝做事的干脆利索劲。
远洋通商的利润到底有多大,对于历经五朝的他们三位而言,他们又怎会不知!
皇帝以‘名’与‘利’诱惑文武百官的套路,在他们看来,很简单,很粗暴,但也很有效。
是啊!
在这年头,只要钱给到位了,别说底层那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穷苦百姓,除了极个别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之辈,又有啥是摆不平的呢?
“陛下之远见卓识,老臣望尘莫及!”
“我圣朝有了陛下这等明君,奋六世之余烈,当为万世不易之帝国!”
皇帝的新政,三杨阁老都是直接受益者。
别说他们现在已经老了、心思淡了、不想与年轻的皇帝再起太多的争执,就算是在他们年富力强的时候,以他们三位的政治头脑,也不会做出螳臂当车之举。
“杨阁老,这是朕的调兵旨意,你暂且收好。”
挥挥手,得了信的小李子,将手中圣旨交予到兵部尚书杨士奇手中。
“朕的新政,想必诸位早已听说过了……”
“新政实施之际,为了京师之地的安稳,也为了完成先前朕许下的承诺,调三大营伤残不算严重的、还有年事已高…暂定为四十岁以上的士兵,入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
“和他们讲明白了,这个位置,是抚恤照顾他们的,但并不完全是给他们用来养老的。”
“限期…五日吧,调动结束以后,五城兵马司,每日十二个时辰,划出三班,每一班执勤巡视四个时辰,轮流倒换。”
“若是治安管理得还行,最多不超过半年,将夜禁时间延长至子时正点。”
新政实施,再加上取缔民办煤窑、设置巡林户这一系列的事情,虽说都是利国利民利了不少人的好政策,但该有所防备的,还是得防备一下,尤其是京师之地!
也正好借此机会,完成御驾亲征时,自己给那些大头兵许下的抚恤承诺。
况且,依王迪之见,新政落实下去最多不超过两年的时间,必定会有大量的财富,从外部流入到大明朝内部。
财富增加的同时,如果消费渠道及其方式不与时俱进改变一下的话,那么大明经济这滩死水,还是未曾彻底活泛起来。
王迪最希望看到的,是千千万万的子民在赚取大量银钱的同时,还得把手中的富裕银钱,尽可能地花出去,将大明经济这滩死水,彻底激活起来,形成滚雪球之势。
如若一个个都是贼抠贼抠只进不出的话,那特么进口流入到大明朝的海量货物,这不就砸到自己手里了嘛!
以前这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永乐年间,郑和几次下西洋带回国内的大量苏木和胡椒,本来是堪比黄金的贵重奢侈顽意……
结果到了最后,待这些本是等价于黄金的好东西多到没地用的时候,永乐大帝只能眼中含泪,将其折合现钞,冲抵为官员的俸禄。
这种费力不讨好,又有点损人不利已的事,王迪可不想再次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大量涌入的真金白银与丰富物产……
一旦它们二者之间,不能形成较为平衡的供需关系时,那么由此可能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就算王迪对经济学知之甚少,他都明白这里头的事,定是震动朝野影响民生的大事件。
当然了,如果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统统不能自行调节的话……
那么在不发动战争的前提下,王迪还能动用他的帝王权利,来强行干涉大明经济的运行方式。
只不过,这终究只是不得不为之的下下策。
毕竟,这种事要是做得多了,在王迪看来,怕是有点败人品,容易损害朝廷之于民众的公信力。
所以说,基于改变现有消费与娱乐方式的王迪,才有了缩减夜禁时间的想法。
先以京师为试点,慢慢缩减夜禁时间,总结出最为有效可行的夜生活模式,而后复制到东部沿海一带,最先富裕起来的那些港口城市。
如果有可能的话,王迪不介意取消个别城市的全面夜禁。
当然了,那是根据新政实施效果才有的后续变动,现在嘛,还不着急,省得步子迈大了,扯到蛋!
“皇上忧军抚军,实属仁厚之政!”
“此举,必令我大明圣朝福祉绵延!”
“臣等得见皇上新政,此生无憾也!”
“只是皇上您这旨意当中…择优挑选五万精兵,是何缘故?”
实施新政,大伙儿都得利的事情,那倒没啥问题。
但皇帝要想借此机会再兴兵打仗,那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御驾亲征期间,皇帝说过些什么话,想要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早就有人将其一字不差地传到三杨阁老的耳朵里。
他仨可没忘记,年轻的皇帝,起初的时候,可是抱着想要征服四方蛮夷番邦小国的好战心态呢。
现如今,就算不考虑实施新政可能会带来的些许问题……
这刚刚取得大胜班师回朝,龙椅上的屁股都还没做热乎呢,如若再兴兵打仗…皇帝这么任性妄为瞎胡闹,不进谏阻止的话,那他们三位,岂不是白当了这么多年的阁老?
不过嘛,这三人,在对视一眼过后,特别怀疑能想出那些强国之策的皇帝,岂会考虑不到大动兵戈可能带来的后果?
“《孙子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尚书·周书·周官》当中也记载了,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历朝历代,四方蛮夷亡我华夏之心,不曾有过断绝。”
“战事一开…想要取胜的话,那么在战场上,就得时刻处于支配敌人,而不是被敌人支配的状态。”
“谋略与胆识,这是一方面。朕重新恢复武勋考选大典选取良将,便是为了此事。”
“但光有将领的谋略胆识,没有配套的精兵猛卒,那也是白搭。毕竟打仗嘛,终归靠的还是人。”
“然而,这么多年以来,不说边境卫所的军风军纪已经败坏到何种地步,单单是京师之地的三大营,其内部军备亦有所松弛!”
“这一点,朕已是知晓……”
还不待皇帝话讲完,正襟端坐的三杨阁老,看着皇帝一脸的淡淡笑意,出溜一下子,便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第九十二章 目标:天下第一!
能力…不对!
应该说是,官做得越大,承担的风险,也相应大了不少。
毕竟伴君如伴虎嘛!
虽说皇帝刚刚所言,看不出有任何动怒的意思。在他的脸上,反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但越是这样,三杨阁老的心中,也是变得愈发慌乱。
他们仨,老归老,但还不曾到了老糊涂的地步。皇帝话里头讲的是啥意思,他们岂能听不明白?
在三杨阁老看来,皇帝就差没指着他们三位的鼻子当面说出“文恬武嬉”这四个大字了。
这种没有直言出来的指责,岂能不让他们感到忧虑乃至惊惧!
“三位阁老,快快起来,朕没有怪罪与你们的意思!”
看着跪倒在地连忙请罪的三杨阁老,王迪嘴上说着不怪,但在他心中,叹了口气的同时,却是发出一声嗤笑。
是笑他们在其位不谋其政,导致朝纲日益败坏。
也是在笑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不该将满朝文武所有臣子,都拿来和于谦作比较。
毕竟不管怎么说,太平年间,吏治腐败,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心怀天下万民的于谦那样,做到无欲无求,一心为公。
至于其中的度嘛,到底该如何把握,就要看他这位皇帝本人的意思了。
是效仿太祖高皇帝那般使用严刑苛法酷吏来治国呢,还是效仿仁宣二帝那样,宽刑平狱,以仁治国?
“承平日久下,民佚志淫,上上下下趋于安乐放纵,也实属正常。”
“不过,《左传·襄公十一年》中有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
“这五万精兵,便是朕用以作为居安思危的底牌。”
这年头,打个仗,动辄便要调动十几万或是几十万的军队。
对此,王迪感觉特别麻烦。
因为在他看来,大规模调兵,在大幅耗费国力的同时,很是容易延误战机。
况且,现如今的这种军屯制度,他有点不喜。
半兵半农,导致底层士卒的军事素养太差,与他印象中的合格士兵,差了太远。
若非在短时间内,国家财政还不怎么充裕,说实在的,王迪已经准备将三大营所有达到要求的士卒,改为彻底脱产,专心于军事训练的职业军人。
当然了,军屯,暂时还不能撤。即便他想撤,目前也撤不了。
毕竟在军户不取消的前提下,军屯也没法彻底取消。
往后嘛,先从北方边境各个重镇和京师之地一点点改变。
先让老弱病残的军户,彻底专心于军屯耕作一事。年富力强的,还是按照老样子勤加操练。
而后,从中择优挑选充入新军,慢慢适应如何做一名职业军人。
“皇上深谋远虑,是老臣考虑不周。不过这五万精兵,皇上…是打算从哪几营择优挑选出来?”
重新端坐好的三杨阁老,注意到皇帝确实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神色以后,心中俱是松了一口气。
松口气的同时,他们心中又是浮现出一阵骇然之意。
要知道,这种天威莫测的情况,对于他们三位而言,已有许久时间都不曾遇到过了。
以前…应该说两个月前的皇帝,还是个孩子脾气,顶多是让他们谨慎一些,并不会让他们心中产生多少畏惧之意。
至于孙太后嘛,虽说她的执政能力很强,但她终归是个妇人,也是个晚辈,等闲时候,是不会斥责或怪罪于他们三位的。
更早的仁宣二帝,那也是较为仁善的皇帝,再加上他们三位都有从龙拥护之功,那么多年下来,与这两位皇帝,都是有商有量,和和气气。
类似于今天这种天威莫测的局面,如此回想起来,那还是在永乐大帝掌权期间才有的事情。
思虑至此,这三位阁老,也不知是因为自己老了太多,导致自身精神头太差,顶不住年轻皇帝日益渐盛的龙威……
还是因为觉察到皇帝睿智明亮的眼神,自觉心中有愧,一个个俱是颌首低眉,不敢再直视年轻皇帝。
“从三大营各抽调一万,剩余两万嘛,从山东备倭兵当中择优挑选。”
“挑选出来的这些新军,上没上过战场、杀没杀过人都不打紧,但必须得按照朕列出来的这几项要求进行挑选。”
“年龄定在十五以上,二十五以下;三大营的,以善骑射摆弄火器优先;山东备倭兵,需挑选水性好的,懂得摆弄火器的。”
“时间嘛…不怎么着急,让他们在家过完年。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在南海子挑块地,好好规划整饬一番,用以作为新军营地。所需的银钱,先从朕的内帑出吧。”
未曾班师回朝前,说实话,王迪还没有设置新军的打算。
毕竟,现如今作为“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三大营,本身就是大明朝最精锐的战力。
军备松弛归松弛,只要狠下心来大力整顿一番,效果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返程之际,当王迪闲来无事骑在马上瞎溜达的时候,观望着一眼望不到边际显得有点臃肿的军队,虽说当时很有安全感吧,但他总觉得……
要是往后每次打仗都是如此兴师动众的话,与他设想的那种快速反应机动军队,可是差了太远。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德意志帝国那种快速、出奇且集中的闪击战,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在现有这种习惯了稳扎稳打作战方式的军队以外,王迪想操练出一种更快更强更狠的特种作战军队。
如果技术支撑足够强的话,那么无论是山林草原,还是湖泊大海,亦或是正常的攻坚战,王迪希望他们都能应付得来。
如此这般,往后大明朝内部,无论哪里发生了动乱,在不调动累赘一般的辎重部队的前提下,给他们自备半个月的肉干口粮,外加沿途的补给……
但凡眼前可以见到的一切敌人,均能以雷霆之势,将其横扫!
待到这一批次新军彻底成熟以后,王迪再从中抽调一部分,化整为零,派往各省各府卫所当中作为领头羊,顺便再将卫所当中的年轻小伙子选掉进入三大营。
经过三大营的初步训练筛选过后,再从中择优挑选达标士卒编入新军当中,进行全面的脱产军事化训练。
按照王迪的理论,各地卫所的军户,就是预备军。
能从地方调入京师三大营的,便当得起精兵猛卒这一词。
从三大营里面再优中选优编入新军的……
王迪愿称之为,天下第一!
第九十三章 饭点没到呢,朕不留你们了啊!
午后的阳光,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的门窗,照在乾清宫内的金砖上,泛起熠熠光辉,煞是好看!
殿内一侧,摆着一尊外形简练,制式大气,简约而不简单的仿商周青铜鼎模样的大型香炉。
淡淡白色的香雾烟气,自那盖孔中袅袅升腾弥漫,时聚时散。
由金砖折射出来的金灿灿的阳光,在其映衬下,这萦绕于皇帝面前若隐若现的香雾,竟显现出淡金色柔和光芒,给人以无限之遐想。
心里肃然的三杨阁老这边,在确认年轻皇帝没有丝毫兴兵打仗的念头以后,他们三位终于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至于皇帝想要建立新军这件事嘛,在他们看来,无非是皇帝想趁着奄遏下水大捷威望加身的大势,以此强化巩固自己的话语权。
这事怎么说呢,但凡是个有想法的皇帝,做出这种事来,也实属正常。
唯一的隐患就是……
在强化且进一步巩固自己手中的大权以后,按照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先例来看,这样的皇帝,很容易做出独断专行听不进任何谏言的行为举动。
只不过,早已有了致仕心思的三杨阁老,他们是懒得再去操这份闲心了。
毕竟皇帝的新军,是从京师三大营和山东备倭兵当中挑选出来,而非是额外新招募的。
期间的开销大头,也就是修建新军营地而已。
况且,人家皇帝都明说了,银钱是从内帑出,这压根也算不上什么劳民伤财的事情。
所以说嘛,除了个别的蠢货以外,谁特么会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干,挑这个节骨点去反对皇帝建立新军的事情。
不过嘛,不反对归不反对,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一下。
“皇上,您欲将新军驻地设在南海子,此事…怕是有所不妥吧。那儿,可是皇家猎苑啊!”
南海子,在顺天府城外以南二十里地。
蛮元期间,那些只晓得弯弓射大雕的帝王及其皇子皇孙们,为了游乐方便,专门在南海子修建了鹰坊和晾鹰台。
自此,这片地便成了皇家猎苑。
自打太宗文皇帝迁都顺天府以后,又在此建了庑殿行宫,方便帝后们每年到此游赏风景,打野作兴。
皇帝新设的五万新军,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这人一多,难保里面不会混进去点别有用心之人。
等到皇帝大婚以后,万一他哪天来了兴致,想带着媳妇们去南海子散散心打个野……
这安全事宜,可就成了大问题。
毕竟,白莲教刺皇杀驾一事,还没过去多久呢。
防人之心,是万万不可无啊!
“无妨!他们是大明朝的士卒,朕岂能不放心。杨阁老心中忧虑之事,朕已晓得。”
南海子是皇家猎苑,王迪岂会不知。
正因如此,他才想把那片有山有水还有湿地沼泽的地方作为新军训练地。
至于杨阁老担心的事情,他还真不怎么在乎。
经过了宣府城遇刺这一事,尤其是白莲教可能渗透到边军里面,王迪始终不曾忘记。
所以说嘛,在三五年以内,除了紧邻太液湖的天工所以外,他就没打算走出紫禁城瞎姬霸逛游。
想玩想散心的话,御花园还有太液湖这么多的好地方,再添置些新顽意,何必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外面去玩耍。
再加上,作为被他寄予厚望的新军,除了全面脱产军事化训练这一点,王迪肯定效仿后世那样,给这些大头兵好好上上思想教育课。
先找点笔杆子利索的文人,将历朝历代涉及到忠君爱国的将士们的故事,润色一番,弄成人人都能听懂的白话文。
再找点面相忠厚老实却又能说会道的老兵,将这些饱含忠君爱国思想的小故事,外加删减版的个人价值观……
白天起床念,晚上睡觉念,吃喝拉撒训练过程都得念!
一两年或是三五年过后,王迪还真不信了,就算新军当中混入了白莲教徒,这些人,能抵挡得了这种传销式的洗脑教育吗?
待到这批新军,被打造成为那种除了忠君爱国再也么得任何思想的铁血战士以后……
到了那个时候,真想去南海子打个野耍一耍的话,那也不叫事了。
“皇上既已知晓老臣心中忧虑之事,想必也已是有了安排。选调新军一事,老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冀。”
目前还兼任着兵部尚书一职的杨士奇,揣摩了片刻,发现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以后,当即便许下保证完成任务的承诺。
西山煤窑、天工所进度、设立新军的事情已经讲完,忽然间,让正襟端坐的三杨阁老感到特别诧异的就是……
年轻的皇帝,竟是端起香茗抿了一小口。
这…这是啥意思啊?
皇帝他这是口渴了呢,还是想要表达端茶送客的意思呢?
紧接着,当他三位注意到皇帝放下茶杯且不再有任何言语时,三杨阁老终于明白了,人家皇帝就是在端茶送客想撵他们走呢!
这…怎么会是这样呢?
那一瞬间,三杨阁老可谓是一头雾水。
在他们看来,今天这君臣奏对,还远远没有到要结束的时候啊!
难道说,皇帝找他们三位过来,仅仅只是为了刚刚提及的那几件事?
那…那些新政呢?
涉及到满朝文武百官及天下万民的新政呢,难道就不与他们三位阁老说道说道了?
莫非…莫非皇帝断了实施新政的念头?
那也不对啊!
刚刚皇帝他自己还提到了新政。
又或是,皇帝如此断定,他们三位,还有这满朝文武百官不会反对新政的实施,所以才懒得与他们说道说道?
这……
这貌似有点不大好吧!
不反对归不反对,但身为皇帝,你总得和臣子们,尤其是他们这几位阁老敞开心扉聊一聊吧。
三位阁老在想啥,王迪懒得去猜。
该了解的,他已经了解了;该交代的,他也已经交代了。
现如今,准备与杨蜜玩个骑…棋盘类游戏再补个觉的他,看着不懂事的三个老家伙还不走人,又一次端起香茗抿了口。
哪曾想,三位阁老根没看见似的,坐在那,一动不动。
至此,王迪也琢磨过来是咋回事了。
只是琢磨过来归琢磨过来……
此时此刻,王迪是真没有一点兴趣与这几个老头子就新政一事,再掰扯个半天,浪费了午后的大好时光。
在他看来,有了孙太后的支持,新政这码子事,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毕竟……
新政当中的那些强国之策,以“名、利”二物作为引子,一环套一环。
再加上御驾亲征期间,经过杨蜜悉心入微的指点,王迪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嘴遁言辞。
就算不提锦衣卫送到自己手里面的那些容易让人下不来台的证据……
在明日的朝会上,王迪都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舌战群臣,彻底定下新政一事。
所以说嘛,占据绝对主动权的他,是真没有一点必要,和眼前这三位再扯上半天。
“三位阁老,这天色尚早,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呢,朕就不留你们了啊……”
上架感言
扑街作者写的第二本小说,就要上架了。
在此,要专门谢谢琉星大大给的签约以及数次推荐,还有二三百位(我也不是很清楚的)追读网友们。
本来呢,没想专门写一篇上架感言。
只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就因为代入了朱祁镇这么个历史人物,竟是招来这么多的骂声甚至是举报。
起初,我没琢磨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以为大家都是爱国主义者,也就没删评论区里的许多无脑黑帖。
后来经过其他作者好友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连续上了几次推荐,挡了别人的路而已。
是以,我才删除了评论区里面的一些无脑黑的评论,还设置100粉丝值的门槛。
在此,对那些追读此书的网友真挚地道上一声歉。
对不起!!!
回到正题,先说说我个人的观点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历史上的皇帝,在我看来,无非是有的闪光点很多,有的闪光点很少而已。
李二再圣明,他也主动做出了杀兄弑弟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的狠事。
再者说,李建成作为太子,他一直留守在长安呆在李渊身边处理内政,并没有许多人认为得那么不堪,也没在后方故意给李二使绊子,让他难堪。
反倒是李二借助连番大胜积累起来的战功,越来越霸气外泄,让太子下不来台。
李建成登基,也许不如李二做得好,但也不会差不到哪去。
试问,李建成当了皇帝,没有宣武门之变的话,李二那些手下,真会解甲归田、隐姓埋名,就此寄情于山水间吗?
一个皇位,就让李二干出这种事情,这与现在的价值观,相符吗?
但这也没耽误李二成为一代圣君。
我就想问问,如果朱祁镇是个汉奸,别人且不提了,为何伟人还有主流网站都会夸他好?
不要因为现在网络如此发达,造就了很多人的目空一切、一叶障目,认为所有人都不如你自己看得明白。
当然了,如果某些人选择故意看不到,那我无话可说。
这年头,上网查点东西,一点都不难。
史学家的仁宣之治,真没有那么好,反倒催生了文恬武嬉的混乱现象。
查一下朱祁镇、朱瞻基、朱高炽、土木之变、开平卫、大宁卫、东胜卫这几个词条就能发现,朱祁镇发动北伐,其本意,志在重新振兴。
(PS:本文虽说是影视同人,但作者还是查了许多资料的……)
不幸的是,朱祁镇失败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安于现状。
古往今来,几乎所有人,都想找个舒适环境或是工作安于现状一辈子。
朱祁镇贵为皇帝,如果他不想改变,大明也亡不了。
他可以效仿仁宣二帝那样,成为他人眼中的仁君贤君,任由满朝臣子们粉饰过后的局面继续混乱下去,让后人去接手处理。
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这么个为人处事的原则,大家心里都清楚。
我想,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也许正是因为他和朱厚照身为皇帝,却秉持锐意进取的改革心,敢于打破现状,因此才赢得了伟人的赞许。
当然了,在这其中,肯定也有他们借此机会巩固皇权的私心。
现如今,大家都是从土木之变的结果往回看,所以,无论怎么看,都不顺眼。
就像看待李二那样,许多人都是从后往前看,只见到了他的丰功伟绩,而刻意忽视掉了他的残暴。
古人云,不以成败论英雄。
如果知道事情结局是坏的,人人都不去做都不改变,也许伟大的汉民族,早就消亡于历史长河当中了。
就像扶老人的冤案,瞧瞧人心都变成啥样了,心里没点数吗?
如若家里没点银钱,敢在这种环境下继续做好人好事,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朱祁镇意图改变现状的勇气,我换位思考了下,绝对要比这个强出不少。
骂两句“叫门天子”或是“猪骑朕”,上下动动嘴皮子而已,是件很轻松的事。
但理性看待问题,对许多人而言,却很难!
朱祁镇是有缺点,做的错事也有很多,但却不能因此而彻底忽视了他个人的闪光点。
况且,土木之变前前后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谁能说得清?
个中细节,如果按照现有资料,许多都经不起推敲。
就像许多人都知道的康乾盛世,我很好奇,在这样一个明确记载于历史课本当中的盛世,为何卖官鬻爵的现象,却是屡见不鲜呢?
还有,康乾盛世时期,全国各地早就推广了土豆、红薯还有玉米这一类耐寒耐旱且高产能的农作物。
那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每年都在闹饥荒?
再就是,为什么明明做了许多实事好事的雍正,他的名声反倒如此差?
多看看,多听听,多深究一下里面的原因。
也许你就会发现,我说的,和你认为的,其实都是错的……
写了这么多废话(某些人愿意看作是洗白,那就随你们了),除了抱怨两句以外,只是在此想告诉大家,多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不要为了追求别人的认同感而人云亦云。
最后,再次感谢所有追读此书与看过此书的读者们。
衷心祝福你们,虎虎生威,虎年行大运!
新年快乐!
帅气天成的诸君们^-^
第九十四章 御门听政首秀
正统十四年己巳,八月二十八乙未日。
昨日晴空万里的艳阳高照天,今日已是彻底不见了踪影。
半夜响起的轰隆轰隆声,将又一场秋雨,撒到了顺天府境内。
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有点凉森森的风雨天里,对于刚从朝房出来等候于午门外的文武百官而言……
就这点毛毛小雨,此时此刻,是无法浇灭他们心中那满腔的热情。
虽说这些人的心里,都有一股子热乎劲吧。但各人与各人的,却还是不尽相同的。
有在此次御驾亲征期间立下汗马功劳,盼望着朝廷赏赐更进一步的。
也有眼巴巴期望着皇帝的新政,赶紧落实下去的。
还有早已在腹中打好草稿,迫不及待上线…上朝进谏,在众人面前博一份名的。
各人的心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有那心痒痒的,想趁着午门开启前的这一小段时间,找个志同道合之人唠上一唠。
只是,文武百官的队伍当中,有专门负责纠察纪律的监察御史,还有仪礼司。
上朝前,他们会盯紧每个人的仪容仪表仪态。碰到不合规矩的,会记在小本本上,而后呈至皇帝面前。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些关系处得还不错的官员们,依旧是三三两两凑到一块儿,在黑漆漆的雨幕的遮掩下,不知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而那些处在午门楼上的值守禁军们,等待着钟鼓司掌印太监敲响钟鼓之际,居高临下站如松的他们,默默看着下方的百官百态。
...
乾清宫内,赖在被窝哈欠连天的王迪,懒着怀中的美娇娥,他是没有一点想要起床的打算。
昨晚拉着杨蜜,玩骑…棋盘精品类游戏,也就是五指棋,玩得太晚,导致自己的精神头,属实有点萎靡不振。
“陛下,该上朝了…啊!”
皇帝稍微有点起床气,这些日子下来,对于早已有过诸多亲身体会的杨蜜而言,她还是心知肚明的。
若非今时不同往日,尤其今日还是皇帝班师回京上朝的第一天,她也不愿像个小蜜蜂似的,一直在皇帝的耳边,嗡啊嗡啊地叫个不停。
小声唤着皇帝的同时,看似有点戒备之意的她,也不知是躲不掉,还是压根就没想躲,终究是被皇帝那快准狠的嘴巴给俘获了。
“特么的!”
“怎么忘了这茬子事了…自今日起,往后上早朝的时间,得改成辰时才行!”
“五更天上早朝…日日皆是如此的话,谁特么受得了!”
醒盹吻着美娇娥的同时,赶上下雨天是一万个不想起床的王迪,在他心中,已是做好了更改早朝时间的决定。
当了皇帝,他是要享福的,是要天下万民为他服务的,而非是像太祖高皇帝那样,为了苍生社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最可笑的是,到了最后,在许多臣子的眼中,太祖高皇帝竟还成了暴君当中的佼佼者。
有了这种受累不讨好的先例,王迪才不会重蹈覆辙!
况且,以前在急诊室没日没夜的打拼也就算了,毕竟那是为了自身的温饱问题。
现在都特么的当皇帝了,王迪估么着,就算自己瞎姬霸捣鼓一番,也不至于弄出国破山河亡,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那种悲惨局面。
五更天就得上早朝去,一两次还行……
天天这样的话,他可是万万没有那份好心情,去欣赏凌晨五点钟的紫禁城,到底是个啥模样的。
看着紧闭双眸,因为缺氧导致脸蛋变成一片嫣红诱人模样的杨蜜,总算知道正事要紧的王迪,望了眼龙庭矗立的位置,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给朕更衣!”
...
奉天殿。
端坐在龙椅上,即将迎来自己御门听政首秀的王迪,俯视着文武百官行着跪拜叩首礼,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同时……
他动了动腮帮子,心中嘀咕着:“御键飞行…天不生我键盘侠,喷道万古如长夜?”
待到百官行完礼后,趁着李复宣读此次御驾亲征封赏旨意之际,王迪在脑海中回顾着喷…驳斥人的知识要点。
朝议论政即将开始,他意欲在臣子们,尤其是在言官擅长的领域当中,彻底击败他们,让他们心服口服,就此老老实实为他、为整个大明朝卖命干活去。
“陛下,御史王敞,有事要奏!”
“臣要弹劾于谦于大人,任职三军总督期间,公器私用,任人唯亲,排除异己…且有僭越不臣之心!”
封赏旨意念完,一众人欢欢喜喜领旨谢恩过后,率先走出班列谏言之人,是御史王敞。
整张国字脸皆是严肃表情的他,谏言的同时,指向于谦站立的位置。
伴随着他的言语举动,满朝文武不少人的视线,俱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于谦。
他直挺挺杵在那儿,夷然自若,不为外界纷扰所动。
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神情变化的于谦,仿佛压根就没听见御史王敞的弹劾谏言。不见他出列辩解,或是跪下请罪,只是一身正气地望着前方。
而王迪这边,有点出乎他预料的就是,他本以为都察院的这些御史还有六科给事中这些言官,肯定要迫不及待质问自己关于强国之策的事情呢。
哪曾想,这矛头竟是先指向了于谦。
“嗯,朕知道了…卿还有其它事情要奏吗?”
点了点头,一不小心打了个哈欠的王迪,给出一个不痛不痒的淡淡答复。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做派,当即就让下面许多留守在京的臣子们看傻了眼。
好嘛!
皇帝你难道忘了吗,就在你御驾亲征前,在这朝堂上,直言顶撞你反对御驾亲征的,可就是于谦啊!
皇帝你这变化,也忒大了吧!
内心很是震惊的许多臣子们,他们可没忘记,当初皇帝那一副气急败坏,非要弄死于谦不行的态度。
那一幕,虽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在许多人看来,依旧是历历在目啊。
怎么出去溜达一圈打了个胜仗,于谦…他这就简在帝心了?
就算简在帝心,你这当皇帝的,也不能这么维护偏袒他吧!
就在许多臣子还处在傻眼愣神的状态,不少言官心中的怒气值,当即便暴涨至顶峰!
“陛下,臣有事要奏!”
区别于王敞中规中矩的讲话声音,紧随进谏之人,这猛然嚎出来的一嗓子,霎时间就提高了八度。
那震耳欲聋的洪亮嗓门,立即打断了不少臣子的傻眼愣神状态,也是在这一瞬间,驱散掉了王迪本就为数不多的瞌睡虫,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陛下御驾亲征,将国器私相授受于他人,且不加任何制约…此事,有违祖宗礼法!”
“《大戴礼记·盛德》有云:故明堂,天法也;礼度,德法也!”
“《孔子家语·执辔》有云: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
“陛下,自古以来,天下之祸乱,皆生于无礼!”
“想那后汉世祖光武皇帝,其一世英名,不也是因为有违祖宗礼法,犯下滔天大错,继而导致后世祸患无穷!”
“是以,违背祖宗礼法,便是坏了法度,败了风俗!久之,天下荡然矣!”
“待到满朝文武还有天下万民不知礼仪是为何物时…天下势必大乱!我圣朝世祚,必将不永!”
“陛下将军国大事视为儿戏,岂不是眼睁睁看着圣朝败亡相属,生民涂炭吗?”
“臣,恳请陛下三思!”
慷慨激昂进谏之人,是王敞的同僚兼好友,向敬。
他二人,皆是正统十年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与旁人相比,自然是多了一份亲近之意。
眼见皇帝竟然如此无视自己的好友,向敬将早就准备好的进谏之言,麻溜地甩了出来。
在向敬看来,弹劾于谦是小事,告诫年轻皇帝本本分分遵守祖宗礼法才是真正的大事!
在他们这些臣子眼中,营造出海晏河清之景的仁宣二帝,那才是真正的好皇帝。
太祖高皇帝还有太宗文皇帝,这种一意孤行,耳根子听不见劝,动不动就兴兵打仗的皇帝,可是万万不能再出现了!
至于王迪嘛,当他耐心听完向敬讲出来的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谏言过后,到了这个时候,他岂能琢磨不过来其中的意思?
这帮喷…言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竟特么玩起了迂回策略,这是先拿于谦开刀,而后再直指自己啊。
静下心来稍微一想,王迪估么着……
这些言官,八成是想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待到议论新政时,好打着祖宗礼法不宜更改的大义名分,来驳斥自己的新政。
“嗯,卿说得有点道理……”
第九十五章 朕所思所言所行,当为祖宗礼法!
奉天殿内,气派万千。
置身于此地,与皇帝议论国家大事,乃是许多文人士子,这一辈子梦想的人生目标。
不过呢,对有些文人而言,效仿宋朝的那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执政理念,才是他们的人生终极目标。
然而,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在大明朝,貌似…还是有点困难的。
太祖高皇帝,也就洪武年间,肯定是没有一点戏的。
亲手撤掉丞相一职的他,是万万不会满足文人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
后来他孙子建文帝,倒是个崇尚儒学能听得进劝的好人……
可惜了,好人,是当不了皇帝坐不稳龙椅的。
到了太宗文皇帝这一朝,虽说很多文臣都不喜他动不动就御驾亲征,但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文臣们的处境,开始慢慢好转了起来。
只要老实听话还能干点实事,终永乐一朝,多数文臣的小日子,过得还算蛮不错的。
而后,眼见永乐大帝龙驭宾天,迎来了尚儒学行善政的仁宣二帝,再加上诸多武勋老的老死的死,文臣们的权利和待遇,是肉眼可见地提升了许多。
可惜啊,这俩位在不少人的心中可以称得上是明君的好皇帝,竟会是如此短命!
当然了,只要前朝仁政继续实施下去,皇帝的死活,对于他们这些臣子而言,也不是天塌下来那般重要的事情。
只不过,眼下这位刚刚亲政还没几年的年轻皇帝,其行事作风,瞧那样子,有点不按套路来啊!
先是宠信宦官灭了满朝文武的威风,又在御驾亲征期间迎来了一次奄遏下水大捷,班师回朝还想趁机实施一些所谓的强国之策。
回过头看看,不少联想能力较为丰富的臣子,顿感细思极恐啊!
当然了,不管这是皇帝提前预谋的,还是后来慢慢转变过来的,曾经少不更事的这位皇帝,应该是奔着明君的方向去发展的。
按理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件令人喜闻乐见的事情,但是……
如若这一套强国之策让眼前这位年轻皇帝全部整下来,那这代表着最高权利的京师朝堂,往后十几年或是几十年内…岂不成了皇帝的一言堂?
在不少文臣看来,这事可不能这么办啊!
皇帝自我矫正的方向好归好,但那也得奔着他们喜欢的方向去改变,而非是他自己喜欢的方向。
至于皇帝的新政嘛,这种给大家提升福利待遇的好政策,他们也不是真心想反对。
只不过,这些良政,要想顺利实施的话,那得和他们这些臣子有商有量,朝议个几日几夜,方才是朝堂正道之举。
所以说,瞧见一脸淡淡笑意的皇帝认可了向敬的谏言以后,不少人的脸上,也跟着浮现出了欣慰笑容。
可惜了,让他们失望的却是,年轻的皇帝,接下来还有话要讲。
“卿所言,还是有点道理的…不过,事有缓急轻重!”
“《庄子·天运》有云: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观时而制法,因事而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
“朕御驾亲征期间,一切当以军机大事为重。打胜仗,驱寇虏,保家卫国戍边疆,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于谦他身为四朝老臣,曾多次跟随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出征塞外征讨寇虏,更是参加了平乱汉王一役……”
“这种允文允武还是太宗文皇帝指名道姓留给后世子孙的柱国大臣,朕还是信得过的。”
“现在看来,朕的确没有用错人!”
“怎么…朕与臣子两不相疑,还给大明朝带来了难得的和平,诸位爱卿,难道说,尔等都不喜欢?”
“至于向卿所言的后汉世祖光武皇帝,朕书读得少,倒是不知这位千古一帝,有何违背祖宗礼法的地方?”
说实话,放任于谦那么大的权利,王迪还是有点后悔的。
倒不是信不过于谦,而是这样做,却是正如御史向敬所言,违背了祖宗礼法。
只不过,当时突然来到了大明朝,生怕重现土木之变的王迪,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只能选择相对‘熟悉’的于谦,而非原主记忆当中的英国公张辅。
况且,今年张辅已经七十有五。
当个吉祥物还行,真让他指挥五十万大军,说实在的,王迪真信不过他。
现在好了,被御史拿住了此事。
好在是,王迪准备的那一套万能驳斥言辞,还是能够与之进行辩解的。
不过嘛,当下这个节骨点,他不怎么想用出来。
毕竟这是为了新政准备好的说辞,现在唠叨出来,肯定是不如待会儿议论新政时拿出来的效果好。
“陛下求胜心切,与臣子两不相疑,三军得胜返朝,这些固然都是好事。但陛下所行之举,臣却不敢苟同。”
“陛下后面所言,臣是否可以理解为,仅凭于谦的能力与品性,便足以让他担当三军总督的大任,且不加以任何制约?”
“若是如此,陛下可曾想过,您这般有违祖宗礼法的举动,后世子孙有样学样的话,影响会有多大?”
“至于臣口中的后汉世祖光武皇帝,他结束内乱分裂局面,光复重振汉室雄风,善待功臣,锐意改革,光武中兴…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然,他逼得太子自废,打破了自周朝时期建立的‘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嫡长子继承制”。”
“由此导致了他的后辈,乃至历朝历代……”
还不待越讲越上头的向敬逼逼完,王迪一声“够了”,便打断了他的进言。
他是真没想到,永乐大帝还死多少年呢,这有些文人啊,便开始旁敲侧击指责起朱棣得位不正了。
在他看来,废除太子,可以引申到废除嫡长子制度。以此,又能引申出更深层次的儒家宗教礼法思想。
是以,这帮王八蛋打得什么心思,王迪岂能猜不到?
“祖宗礼法,祖宗礼法……”
“朕这大明朝的祖宗礼法,与那早已亡了几千年的周朝有何相干?”
“按照尔等口中所讲的祖宗礼法,周天子在位的时候,教诲他人忠君爱国的孔夫子,为何要游列各国,另投他人?”
“哼!尔等食着大明朝的俸禄,还是多操心点眼前的事情为好。”
“朕呢,先前还小,受到内侍宦官蒙蔽,险些误了国事……”
“不过出宫这一趟,倒是让朕涨了不少见识。这天底下的是非黑白,朕这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呐,也别老拿祖宗礼法来说事。”
“照搬祖宗礼法真管用的话,强汉盛唐,安能亡乎?”
“朕倒要问问尔等,五帝三王,还有那些古圣先贤口中的祖宗礼法,讲的都是些什么?”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总结出来的,无非是仁、义、礼、智、信…敬天法祖、忠君爱国、齐家治天下而已。”
“但这些大道理,其精髓所在,左右不过是国泰民安、强国富民或是利国利民这几字罢了。”
“若真合了这几个字,那么在朕看来,万法皆为祖宗礼法。”
“朕御驾亲征,重用于谦,所图之事,便是为了驱寇虏稳民心,还大明朝…还有这天下黎民百姓一份长久治安。”
“实施新政,开创盛世,令天下万民吃饱穿暖,在朕的眼中,这才是最大的祖宗礼法!”
“是以,朕所思所言所行,当为祖宗礼法!”
第九十六章 朕,深感愧疚!
奉天殿外,雨下得越来越大。
雨滴打在地板上发出来的啪嗒啪嗒的嘈杂声音,也无法掩盖奉天殿内骤然响起的“陛下息怒!陛下圣明!”这几个大字。
待到整齐划一的山呼结束之际,一道霹雳划过,那瞬闪而逝的亮光,映照在了文武百官的脸上。
神态各不相同的他们,是真没想到,龙椅上那位始终挂着淡淡笑意的年轻皇帝,竟然能说出如此一番大道理。
至于出列进谏的向敬嘛,此时此刻,有点瞠目结舌的他,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祖宗礼法,乃至一切法律制度,正如皇帝所言那样,不就是为了造福国家还有天下的黎民百姓嘛。
皇帝御驾亲征,不计前嫌,重用敢在朝堂上直言顶撞他的于谦……
而于谦这边,他也没有辜负圣望,交出奄遏下水大捷这样一份不可多得的亮眼战绩,更是逼的瓦剌也先主动提出和亲,签下永无战役的誓约文书。
这种事,如若不能被称之为利国利民的好事,恐怕在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件事能称得上了。
只不过,若是认同了皇帝这番言论,那往后…在这朝堂之上,怕是要彻底成为皇帝的一言堂了。
思虑至此,不少臣子们,尤其是那些言官们,他们都将视线放到了前面几位阁老身上,期望他们能站出来说句话。
然而让这些言官失望的却是,三杨阁老还有下一任首辅最有力的竞争者,曹鼐……
这些朝中重臣,竟无一人站出来说话。
...
王迪这边,从正儿八经安然端坐姿态改为轻松倚靠姿势的他,将丹陛下方文武百官的神情变化,尽收于眼底。
他总结出来的这套“所思所言所行即为真理”的万能说辞,就是防备着满朝文武,尤其是这些喜好拿出祖宗礼法来说事的言官。
刚来到大明朝最开始的时候呢,他的本意是,谁敢和他逼逼赖赖扯祖宗礼法,他就搬出太祖高皇帝制定的大明律来威慑群臣。
他倒要看看,这满朝文武,有几人能够完全幸免于难的。
不过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想想也就罢了。
毕竟这年头与后世很不一样,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还算是一种比较稀缺的资源。
真要按照大明律来处置这些臣子,朱元璋这个开国皇帝能干,永乐大帝也能干,但他却不能干。
至少…现在还不能干。
全面普及教育,可不是短短几年之内,就能见到成效的工作。
况且,本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心态,深知读书越多、见识越多、就越无视皇权的王迪,也从未想过全面普及基础教育。
为了皇权稳固,只知忠君爱国思想的贱民,在王迪看来,肯定是越多越好。
况且,他都准备了官员俸禄加倍这种政策,再拿大明律来翻旧账,没那必要使得群臣对自己离心离德,天天阳奉阴违,不干正事。
只不过,略微有点让他不满意的就是,这套万能说辞,本是用在议论新政上面的。
现在用出来,总有点必杀技宰掉一个小杂兵的感觉,让人很是不爽。
...
“陛下,臣曾听闻,您意欲重开海禁,全面通商,还有官员俸禄翻倍及恢复永乐年间的武勋考选大典…这些强国之策,可是陛下近日想要实施的新政?”
问话的,是左都御史,陈镒。
身为都察院的大佬人物,他能感受到诸多下属投来的视线。
当然了,他向皇帝问话,全是出自一片本心,与他人无关。
让他比较看重的未曾随军返朝的张洪,在那一晚夜宴上提出来的问题,也是他比较关心的问题。
皇帝给文武百官谋福利,这事,他心知很难阻挡。
且不提本就不齐心的文臣这边,单凭武勋那些人,想要阻止皇帝新政的实施,就难上加难。
既然如此,那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洪位卑言轻不打紧,他这位正二品的都察院大佬,今天就在这朝堂上,与总结出精辟言论的皇帝好好唠一唠……
他倒要看看,这位年轻皇帝眼中的利国利民,到底利的是哪些民?
“没错,陈爱卿!”
“你口中的这几条强国之策,的的确确皆是由朕提出,也是准备近日就要实施的。”
言语时,打量着留有长长美须髯的陈镒,有那么一瞬间,此人若是涂成红脸的话,竟是让王迪有种看到了关二爷的感觉。
在御驾亲征期间,不管是袁彬还是哈铭,对陈镒这位左督御史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今年刚到花甲之年的陈镒,在陕西布政司那一片地,可是备受陕人的爱戴,人人敬其如若父母!
王迪是真没想到,这上朝还没过去多久时间呢,这位爱民如子忠厚端谨的老大人,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不过嘛,看似平静淡然的王迪,对于陈镒的主动问话,他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因为,他一心等待的最为合适的捧哏角色,就是像陈镒这种心怀天下苍生的正臣!
“嗯…神州陆沉,百年丘虚……”
“不事生产只知骑马游猎的蛮元,耗尽了华夏的丰厚底蕴。”
“这便导致大明于立国之初,经济凋敝,百废待兴。此事,当为众所周知的不争事实。”
“正因如此,太祖高皇帝才以“百姓财力俱困,如初飞之鸟”为由,将满朝官吏的俸禄定得过于低了,对普通官员皆以“薄俸”为主流。”
“再加上,与宋朝相比,我圣朝在职官员没有了职田,领到手的禄米数量,也大大降低。”
“御驾亲征期间,朕听闻,立国之初,许多臣子的生活,不分品级大小,过得都很艰难。”
“有致仕返乡的,却因贫不能归,只能鬻其四岁女…换取返乡路费。”
“还有为朝廷操劳了半辈子,待到已殁办身后事的时候,却是葛帏敝籝,连块像样的棺材板都置办不起……”
“得知此事,朕深感愧疚!每每念及此,便夜不能寐!”
“尔等还有前人的辛苦与委屈,朕…都看在了眼中,记在了心里。”
言语至此,一抹悲情神色,浮现于王迪的脸上。
这不是在演!
至少…其中有三分,是发自内心的悲痛。
为了悲天悯人的效果更好,王迪将视线,越过了殿内的文武百官,投向殿外阴沉的天空。
“是以,为了尔等还有全天下食大明俸禄的官员们的幸福生活,朕日夜苦思,终于得此良策!”
“俸禄翻倍,仅仅只是最基础的。”
“像那什么炭敬、冰敬、香料,还有养廉银啊,这些…哦,对了,当时那张纸上誊写的也有,尔等应该都听说了。”
“如此一来的话,那朕便将近日琢磨出来的最后一条福利待遇讲出来吧……”
注意到丹陛下方翘起耳朵静心聆听的文武百官,王迪脸色一正,淡淡言语道:
“朕翻阅古圣先贤书籍,夙夜苦思,为诸位爱卿…还有天下所有食大明俸禄的官员,考虑出来最后一项好政策,那便是……”
“退休金!”
第九十七章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退休金!”
“退休金?”
退休金这一词,对于细声嘀嘀咕咕的满朝文武而言,他们其实一点都不陌生。
唐宋八大家韩愈,在其所著的《复志赋序》中便曾写道:“其明年七月,有负薪之疾,退休于居,作《复志赋》。”
先前呢,王迪还想以致仕金这个名词来代替。
不过当他提出这一构思沾沾自喜的时候,杨蜜却告诉他,退休金这玩意,早在汉朝就有了。
只不过,那时候不叫退休金罢了。
一直到韩愈写出这篇《复志赋序》以后,从唐中期开始,自打官员们致仕那一天算起,便能领到朝廷发放的退休金了。
更为重要的是,经过杨蜜的提醒,王迪这才知晓,原来在明初年间,五品以上的官员,是有退休金这么一说的,且与退休前的俸禄水平相当。
可惜的是,这种福利待遇,很快便被太祖高皇帝给取消掉了,换成了豁免赋役的权利。
“尔等,为了大明朝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朕岂能再眼睁睁看着你们老无所依?”
“重设明初年间的退休金,便是为了此事!”
“朕暂定的想法嘛,任何正常致仕回家养老的官员,根据其品级大小,每月皆可领取最后在职期间至少三分之一的俸禄。最高的,可与在职期间的俸禄一样。”
“诸位爱卿,你们说,如此大的支出,如若不进行全面开海通商的话,这大明朝,单靠年年收上来的那点银钱和粮食,如何承担得起这种财政支出?”
“当然了,朕心里也清楚,列出来的这些强国之策,有部分是违背祖宗礼法的。”
“然,历朝历代之政,时间一久,便易生弊端。弊而不救,祸乱则必生!”
“祖宗定下来的礼法制度,肯定是极好的。错嘛…就错了在历时久矣,已然不怎么适合当下这个时代了。”
“虽说子不言父之过,但朕身为大明朝的皇帝,为了保证朱家列祖列宗亲手打造维护出来的大明山河,始终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发展…又岂能因为避讳前人前事功过,对现有的不足视而不见!”
“诸位爱卿,你们呢…朕准备实施的新政,尔等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这么好的事,还特么能如何呢?
朱家的大明山河,未来会变得怎么样,许多臣子都不甚在意。
但是……
即便于数理一道不怎么精通的臣子们,细细思量新政落实以后,俸禄先是翻了一倍,待到致仕又能在此基础上领取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退休金。
这要活得久一点,到死的那一天,前前后后可以多领到手的俸禄,增加竟是如此之多!
思量至此,不少人的呼吸声,变得是越发急促了起来。
这么体贴臣子的皇帝!
这么好的仁政!
脑子得特么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去反对?
想…或是敢站出来反对的,这些人,你们的良心何在?
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
只不过,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还真有。
“陛下此举,臣以为不妥!”
“陛下,您这是窃取天下万民的财富,以铜臭之物示恩于臣子…此法,非圣人明君之法!”
出列谏言之人,是侍讲学士,范宗。
对于此人,说实话,结合原主的记忆,王迪还是有点印象的。
此人是宣德五年庚戌科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精于史学,称得上是一名饱学之士。
更为重要的是,此人与先前翰林院侍讲徐有贞的秉性,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人都挺有才,不过呢,徐有贞喜好阿谀奉承,是个地道的官迷。
而两鬓已生华发的范宗,却是个只认死理的古板之辈。
对他而言,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将文史修撰好,这才是大过天的事情。
是以,他出列进谏,虽然引得许多臣子心生不满吧,不过注意到是这个老学究以后,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窃取?哼…迂腐之辈,迂阔之论!”
皇帝这讥讽味十足的断语一出口,几位和范宗秉性差不多的文臣,他们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年逾半百的范宗,人家好歹也是个饱读诗书精于修史的文化人。
皇帝这八个诛心大字,岂不是一下子就将这位儒生贬落到了凡尘。
而王迪这边,身居高位的他,下方臣子脸上的神情有着何种变化,他是一目了然。
“怎么,卿是不是对朕的言论有所抱怨呐?”
皇帝质问的话语落罢,范宗被吓得赶忙跪伏在地请罪道:“陛下息怒,微臣不敢!”
“哼!不敢,可不代表没有……”
“卿也不用跪着谢罪了,先站起来吧。朕讲完下面的话,卿还有尔等群臣便知,迂腐之辈、迂阔之论,这都算是朕…对于你这种人的夸赞言辞了。”
静下心来思虑片刻,看着满朝的红袍子蓝袍子,组织好语言的王迪淡淡说道:
“朕明白,诸位爱卿当中,定是有许多抱着与范宗一样的想法。尔等都认为,天下财富是有定额的。”
“如若王公贵族占得多了,天下万民便拿得少了…尔等,是这么想的吧?”
“朕呢,幼时贪玩,虽说书读得不多吧,但朕却善于总结!从有限的书籍当中,朕总结出一个道理来,那便是……”
“这天下财富,非尔等想得那样是有定额的,而是无穷无尽等待人们去挖掘的。”
“至于这财富如何获得嘛,朕以为,应当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易!”
“而朕理解的交易呢,又非是尔等认为的那种俗不可耐的商贾之道……”
“诸位爱卿,蛮元有本杂剧叫做《庞涓夜走马陵道》。朕不知,尔等听说过没有。”
“开头里的楔子,讲了一句话,叫做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在朕看来,这便是一种交易!”
“诸位爱卿以平生所学为朝廷效力,朝廷给予尔等一定的荣华富贵…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难道不算是交易吗?”
言语至此,在王迪意料之中的,杵在原地未曾归位的范宗,这个老学究,他再一次进言驳斥道:
“陛下所言,臣不敢苟同!”
“《礼记·大学》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陛下,您怎可将臣子们的忠君爱国为民之举动,与那满嘴皆是铜臭之物的商贾并作一谈?”
对于范宗而言,皇帝讲的财富还有交易这些顽意,实在是太过分了!
在他看来,自己学的是圣人之道,岂能与那粗鄙的商贾一事相提并论?
有失斯文…有失斯文呐!
第九十八章 天子一怒
奉天殿外,雨越下越大。
刮起的风儿,将深秋时节的丝丝寒意,卷进了人气旺盛的奉天殿内。
由于今日是皇帝御驾亲征后的第一次早朝,再加上新政这一码子事,满朝的文武大臣,已是考虑到了今日的上朝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为了避免在殿前失仪,这些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是一丁点的东西都没吃。
年轻点的,倒不打紧,扛造。
但上了岁数的那些老臣们,时间一长,再加上雨水天带来的些许寒意,即便他们口中含着人参片,这身子骨啊,还是有点抗不住了。
丹陛下方的臣子们的一举一动,对于倚靠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王迪而言,他是掌握得一清二楚。
赐座与几位老臣以后,接着刚才的话头,他继续言语道:
“范宗啊范宗!朕方才说你是迂腐之辈,看来是一点都没说错啊!”
“怎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句话,虽然过于功利性了些,但它阐述的道理,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战国策·赵策》有云:君以国士待臣,臣当以国士报之!”
“那么朕倒要问问范卿你了…如若你尸位素餐,不以平生所学来报效朝廷的话,那朝廷将你革职查办,断了你的俸禄,你可有任何冤屈要讲?”
听闻皇帝的质问,范宗古板归古板,但他也不傻,知道皇帝这样问的意思是什么。
然而知道归知道,他做人的品行与良知,是绝不容许他撒半点谎言的。
“回禀陛下,微臣断然不会做出此等有违圣人教诲的举动!”
“真做了…微臣还有何脸面,再佩戴头顶这冠乌纱帽,立于奉天殿内面圣!”
范宗这辞严意正的话语一讲完,王迪于心中便叹了一口气。
这种只认死理的人,是真特么不会说话,稍微圆滑一点照顾他人感受的想法都没有。
可惜了,若非此人是再合适不过的捧哏,王迪还真不想拿这种老学究来给满朝的文武百官上一堂课。
“嗯,依卿所言,那便是没有冤屈了。”
“如此这般的话,假如…一旦没了朝廷的俸禄,且吃光了家中的老本以后……”
“那么为了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问题,范卿,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朕很想知道,你是懂得下地种粮呢,还是上山捕猎呢?”
“总不能和那些叫花子一样,出卖自己的尊严,上街去乞讨吧!”
“还拿圣人言论来驳斥朕?笑话!”
“就连孔圣人他自己,还有现如今许多乡试不第的秀才们,不照样做着你认为极其粗鄙、有辱斯文的商贾一事吗?”
“《论语》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虽说孔圣人的门下有像颜回这种靠‘一箪食,一瓢饮’过着清苦日子的学生,但更多的,不都是以重礼从孔圣人那学得了为人处世的道理吗?”
“尔等可以堂而皇之地将束脩强行理解为学生对夫子的礼敬态度,但是呢,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交易?”
“想一想,都不孝敬拜师礼的话,仕途不顺的孔圣人,还有屡试不第的秀才们,这些人,拿什么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士农工商,尔等身为士人,不说天底下所有的文人士子吧,但在这其中,至少还是有一部分的,一个个皆是眼高于顶的清高之辈,瞧不起那些从未读过圣贤书不知礼仪是为何物的黎民百姓。”
“但是,真把你们贬为了庶民…朕很想知道,如若不出卖自己平生所学的圣贤知识,你们可有一技之长,来赚取粗鄙的铜臭之物,养活尔等一家老小?”
一脸严肃认真表情的皇帝,从他口中讲出来的话语,不紧不慢,平平淡淡。
殿内的所有臣子们,都能听出皇帝所言,未曾包含任何讥讽之意。
然而越是这样,他们心里越是沉重。
因为年轻皇帝的天子之威,正随着一句句颇有道理的言辞,变得是愈发凝重。
如果满朝文武不能在某一方面打破这种态势的话,今日朝会一过,往后的日子,怕是很难再对年轻的皇帝进行有效的制约了。
然而对于范宗而言,同僚们正在操心的事情,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现如今的他,听闻皇帝这一句句的扎心质问以后,若非他已明白皇帝的意思且又无从反驳,自知理亏……
他是真想效仿古人碎首谏言那样,一头撞向殿内的龙柱,省得在这朝堂众目睽睽之下,面子丢得一干二净。
只不过,王迪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感受。
既然拿此人开刀了,半途而废,绝不是他想要的。不将利益最大化,这属实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范宗。
思量至此,理了理思路以后,稳如老狗的王迪,继续淡淡言语道:
“《史记》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礼记·礼运》当中讲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自古以来,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他们起早贪黑……”
“种地的,出卖自己的体力,与老天爷做交易,换取粮食丰收;读过几本书懂点道理的,出卖自己的脑子,为人出谋划策,换取补贴家用的柴薪银钱;有个家传一技之长的,不论是采集捕猎还是打造编织点东西,有了收获以后,可以去到集市从他人手中换取银钱,再购入家中所需物品。”
“这些人,他们一辈子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与朕讲的‘交易’一道有关?”
“他们所做之事,哪一件,可曾与尔等口中的铜臭之物撇清了关系?”
“他们所做之事,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每日温饱而已!”
“《史记·管晏列传》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如若这些‘交易’都被尔等视为粗鄙有辱斯文的行为,如若让尔等抱有这般想法的眼高手低之辈代天子牧民…朕这心里,寝食不安呐!”
“尔等一个个皆是体面之人,都是旁人羡煞的官老爷,定是认为朕讲的话过于刻薄,但是……”
“如若连最基本的温饱一事都解决不了,依朕之见,这些人不造大明朝的反就算好的,尔等还能指望这些食不果腹的人,谈一谈圣人礼法是为何物?”
“范卿,你掌握的史学经义,确实不错。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死读书,将书也读死了,只晓得圣人之言,却不曾听到来自民间多数人的声音。”
“尔等君子耻于谈钱,这也没什么错。但为了生活,尤其是为了最基本的温饱事宜,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不能没了钱财!”
“尔等一个个的都想成为坦荡荡的君子,那没问题,朕可以成全你们。”
“但是,为了尔等、为了天下万民的安居乐业…朕,怎能耻于谈钱?”
言语到最后,带着些许怒意的王迪,话音拔高了些许。
天子一怒,群臣跪伏请罪!
第九十九章 都特么心里有点逼数
奉天殿外,虽说秋雨下得越来越大,但殿外的台基地面上,不见有多少积水。
从天而降的雨水,滴落到三层台基之上,流入台基四周栏杆底部,专门用来排放雨水的孔洞。
每个孔洞,又连接着雕琢精美的石制魑首。
是以,滴落的雨水,自那最上层的台基逐层下落,经过多达上千个的魑首排水孔,迅速排光台基地面上的雨水的同时,还形成了“千龙吐水”的壮丽景观。
可惜的是,此等一年见不到几回的美景,处在当下这个时候,谁特么能有心情去看啊!
奉天殿内,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高声山呼的“陛下息怒”,早就盖过了殿外的雨水声。
若非时不时还有一丝凉气卷入殿内,诸多已被能言善辩的皇帝所折服的臣子们,有不少人,已是忘了殿外还在下雨。
天子的威势,愈发凝重!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只不过,这并不能打断王迪想要继续掰扯大道理的念头。
既然已经讲了,那他必须讲得令人心服口服,也让满朝的臣子们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
你们的皇帝,不光年轻,而且还聪明得很!
识相的,就安安稳稳拿了好处,在往后的日子里,一个个的,都特么老实本分点!
别妄想做出欺君罔上的事情,尤其是在银钱这一方面!
“朕知晓,一直将报效朝廷的行为与那商贾之道联系在一起,尔等这些饱读诗书之人,都不愿意听……”
“那朕便从天下的黎民百姓讲起,看看这天下财富,到底有没有定额一说!”
“也以此来验证一下,朕总结出来的‘交易’一道,是不是确有其道理所在!”
“讲大道理之前,朕与诸位爱卿讲个小故事,你们仔细体会体会这其中到底有何玄机所在。”
“说,在某个朝代的某个镇子上,有许多人都欠着他人的钱。”
“在这个镇子上,有那么一家客栈。某一天,来了一位客人,拿出了一两银子,想要住店休息。”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看看这家客栈的房间合不合自己的心意,所以在店小二的陪同下,此人上楼去看房间了。”
“而店家这边,趁着客人上楼看房间的功夫,他想起昨日在赵屠夫那里买肉还欠着一两银子没给,于是便将客人这一两白银还给了赵屠夫。”
“赵屠夫有了一两银子,又跑到养豕的农家,把买豕的本钱还给了豕农。”
“豕农拿了这一两银子,又跑到饲料店还清了他欠的豕饲料钱。”
“而收到一两银子的卖饲料的店主,又拿着一两银子,付清了他昨日召妓的钱。”
“这名妓女呢,收到一两银子后,又来到客栈还清了她所欠的房钱。”
“恰巧就在此时,上楼看房间的客人下楼了,言及客栈内没有令他满意的房间,便将那一两银子收好,离开了……”
“诸位爱卿,你们说,那一两银子,明明还在客人的手里…但是为什么,许多人手头的欠账,就这么平了呢?”
皇帝平平淡淡讲完这一则小故事,奉天殿内,顿时有几位臣子变得口干舌燥。
在这略显凉森森的阴雨天里,强行止住身体颤抖的他们,在其后背还有额头处,霎那间,便出了满满一层细汗。
这些臣子,虽说是隶属不用的衙门,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衙门里的钱袋子,是由他们负责掌管的。
别人能被皇帝这则小故事给绕懵逼了,但常年与银钱打交道的他们,偶尔吧…顶多算是不经常的吧,会用这种办法来偷偷谋点利。
虽说没有对大明朝造成太大的损失吧,但要是查起账本来,这类左手倒右手从中抽点蝇头毛利的小把戏,皇帝岂能看不出来?
一想到可能遭遇的后果,这几位臣子的小腿,也不知是站累了发麻,还是被殿外吹进来的凉风给冻到了,皆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
好在是,皇帝接下来的话语,当即又给这几位臣子找了许多同伴。
“想不明白的,下了朝,回家仔细琢磨琢磨去吧。”
“尔等现在思考一下,这镇子上的客栈,豕户家中养的豕,屠户手中的豕肉,饲料店里的饲料,娼妓的身体……”
“无论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有形物体,还是一场欢愉过后的无形享受,既然这些可以换取银钱,那这天下财富,又何来定额一说?”
“故事当中的这个镇子呢,是朕虚构出来的……”
“不管尔等明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朕虚构出来的这个‘镇子’,是完全可以代入到大明朝的身上。”
“以此延伸,这里面要讲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可以用来满足人们衣食住行的有形实物暂且不说,单是那看不着摸不到的无形之物,对于尔等还有天下所有官吏来说,是不是皆可以效仿王振那样,以手中无形的权利,来换取一定的黄白之物……”
“这种事,做与不做,全在尔等一念之间…试问,在这天底下,有何人可以统计衡量出这里面的财富,又该如何定额?”
“甚至是说,如若朕也效仿后汉年间的桓灵二帝,像他们那样卖官鬻爵,试问,这每一品级的官职,又该如何定价呢?这天下的财富,又何来定额一说呢?”
言语至此,王迪止住了话头。心地善良的他,给满朝文武再一次的请罪机会。
“臣惶恐!”
待到皇帝言语落罢,上至位高权重的阁老,下至位卑权重的言官,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跪伏在地,冷汗涔涔。
王振三十万两卖花瓶的事,满朝文武,可以说,没有一人不知晓此事。
后汉年间卖官鬻爵的桓灵二帝,武勋不敢说,但对于能混进奉天殿内面圣的所有文臣而言,他们又岂会不知此事?
你说说,班师回朝,这头一日挺喜气的朝会上,皇帝你朝议就朝议嘛……
干啥非得拿这些事情来吓唬人!
还有,瞧瞧那些在此执勤的锦衣卫,他们盯人的眼神,可是有点不大对劲啊!
“都起来吧…十年寒窗苦读,能爬到这个位置,尔等也是付出了许多。”
“正因如此,尔等有不少人的心思,朕还是可以猜到的。”
“朕先前曾听来一句歌谣,觉得还是蛮符合尔等这种心思的。”
“那句歌谣…怎么唱得来,待朕好好想想。啊!对了…应该是,起他一个号,刻他一部稿,坐他一乘轿,再讨他一个小美婢。”
“此歌谣,尔等都有听说过吧。虽说讲得有点粗俗吧,不过在朕看来,确实句句在理!”
“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说,朕才萌生了提高天下所有官员俸禄的想法。”
“让尔等过上好日子,这是首要的。”
“好日子过上了,就踏下心来好好干活做事,别老想着不该想的,这便是次要的。”
对于王迪而言,相当于核武器的大明律,他是不会主动搬出来吓唬人的。
但是,从各方面旁敲侧击点一点这些臣子们,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不管怎么说,贪污腐败这种事,自古以来,就从未断绝过。王迪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更从未想过要将其彻底根除。
他唯一的要求,只是希望这些臣子们心里能有点逼数,可以将其中的度把控好了。
如果连这点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那不好意思了,除非你有通天的大本事,否则……
抄家灭族这种事,说实话,王迪…还是挺喜欢干的。
“陛下仁心厚德!”
“臣等恪尽职守,愿为大明尽心竭诚!”
第一百章 重提弊端,一心为公
奉天殿内,又是一阵山呼。
皇帝言辞当中的警告之意,没人听不出来。各人的反应嘛,也是大不相同。
而在这里面最不担心的,便要属全体的武勋了。
反正照目前这架势来看,连平乡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这几块废料都能保留勋贵称号,落得个富家翁的下场……
再不济呢,只要不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还能比他仨混得更惨吗?
至于满朝的文臣们,清廉正直的那些人,他们定是没有丝毫的担心。
俸禄提升,虽说不会让人变得大富大贵,但置办个大宅子,再娶上几房小妾,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也不算多难。
是以,对于皇帝这项新政,这些人除了感恩戴德以外,他们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有点瑕疵的能臣,倒也不怎么担心。
皇帝的潜台词,这些人,也能品出一点来。
况且,在他们看来,这天底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的。
治国理政,只要皇帝还得用他们,那便不需太过担心。顶多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按照皇帝潜台词说得那样,尽量少点小动作呗。
要说殿内特别忧虑的,其实也没有几人。至少在面上,看不出来有几人。
毕竟能混到这里的,别的不说,一定的心理素质,他们还是有的。
...
山呼完毕,一两息的冷场过后,先前的左都御史陈镒,于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的他,收起脸上的复杂神情,再一次站了出来。
“陛下仁厚礼贤,宽以待人,臣,深表涕零!”
“陛下的新政,是为了利国利民,强国富民,臣,深受折服!”
“也正因为这样,臣有一事,不得不讲!”
“陛下,臣想问,御驾亲征期间,于八月十四日那一晚的夜宴上,御史张洪提出来的新政弊端,陛下可还记得?”
已是花甲之年的陈镒,地方朝堂他都呆过,什么事他没有见过,什么事他没有经历过。
皇帝的新政,看似利国利民,哪哪都好,但在陈镒看来,却是漏掉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那便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满朝文武还全天下的官员们,都能落实打实的好处。
一定数量的商贾之辈,也能借助全面开海通商,大赚特赚。
只是,数量更多的穷苦百姓,从皇帝的新政当中,这些人有落到什么好处吗?
没有!
不光没有……
在陈镒看来,一旦大批财富流向大明朝的王公贵族、高官豪绅,那么…日子本就过得十分艰难的黎民百姓,他们的生活,不会因为皇帝新政的实施而变好,反倒极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差!
问题出在哪?
无它,土地兼并尔!
历朝历代怎么没的,不就因为这个嘛!
陈镒也知道,满朝文武明白这个道理的,绝不在少数。
他也相信,愿意相信,就算自己没有站出来谏言,肯定还有别人,会向年轻的皇帝提出新政的弊端。
就算满朝文武百官没有站出来的……
陈镒就不信了,掌朝辅政十多年的孙太后,她会看不清这里面的门道?
然而,知道归知道。
他若今日不站出来,不把这事在这朝堂之上道出来,在下朝之前若是见不到满朝文武商议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方案……
他这心,就不怎么踏实!
再就是,还有一点,也是他必须站出来谏言的原因。
那便是,他想灭灭皇帝的威风劲!
毕竟,通过总结出来的这一套套无可辩解的言辞,年轻皇帝的天子威严,变得是愈发凝重。
既然能总结出这些精辟观点,还想出这些强国之策,但凡眼睛不瞎耳朵不聋,那么今日在此朝议的臣子们,应该都能看得出来,年轻的皇帝,是奔着明君乃至千古圣君的方向去发展。
对于此事,见多识广的陈镒,又怎会看不出来?
正是因为看出来了,他才想灭灭皇帝的威风劲。
之所以这样做,有点像,倒也不完全像别的臣子担心得那样,生怕朝堂会变成皇帝的一言堂。
陈镒这样做的目的是……
他很担心,也很怕害怕。
因为,现如今的皇帝,实在是太年轻了,也太聪慧了!
年轻聪慧到…让他有点害怕了。
古往今来,这样的帝王,不是没有过。
甚至可以说,有很多!
好一点的,有那位开创了唐朝极盛之世且在位时间最长的唐玄宗,李隆基。
就是这一位,那也比眼前的正统皇帝,还要再晚五年才登上九五至尊的龙椅宝座。
坏一点的,有那位“美姿仪,少聪慧”的隋炀帝,杨广。
这一位,可是足足到了三十五岁,才荣登大宝。
至于卡在中间不好不坏的,那简直不要太多。
在陈镒看来,且不论这些帝王的是非功过,像这种年轻时特别聪慧还有大作为的皇帝,哪一个不是自负之辈?
而眼前的正统皇帝,与这些帝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啊!
同样的…年轻,聪慧,美姿仪。
最为重要的是,刚有了奄遏下水大捷这种大作为,现如今,年轻皇帝还想借助大捷带来的威望,要实施新政,图谋更大的作为!
再加上,年轻皇帝在御驾亲征期间发表的一些言论,身为都察院的大佬,陈镒又怎会没有听说?
正是因为担心忧虑年轻的皇帝在未来会走上歧路,他这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重提新政的弊端。
所图之事,除了真心想解决新政的弊端,也是要在这朝堂之上,借机灭一灭皇帝的威风劲。
可以说,身为左督御史,承担着敢于弹劾、诤谏皇帝这类重担的陈镒,他一心,皆是为公!
“张卿那一晚提及的事情,确实很重要,朕倒是考虑了……”
皇帝此言一出,奉天殿内的文武百官,不少人的心里,骤然一紧。
好在一紧过后,他们又恢复到了平常心。
毕竟不管怎么说,按照皇帝先前讲话的态度,新政的实施,应该是妥妥的。
既然如此,那便没啥好担心的了。
“陛下,臣在此斗胆讲一句,新政弊端若是不除…大明国本,必定有动摇乃至倾覆之嫌!”
“臣却不知…陛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大好的未来
奉天殿外,又是一道霹雳划过。
与此同时,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在紧随而来的轰隆轰隆声的映衬下,奉天殿内,气氛显得很是严肃。
左督御史陈镒的话一讲完,满朝文武百官,王迪入眼所见到的,当即便有诸多人的脸色变了变。
虽说陈镒没有明说新政弊端到底是啥,但能立于奉天殿内的臣子,一个个的,也都不是傻子。
这种事,在一部分臣子看来,是不能拿到朝堂之上公开讲议论的。
若非谏言之人是都察院的大佬,参他个危言耸听,肯定是少不了的。
“新政弊端嘛,无非是大量财富涌入到大明朝。而这些财富,其中一大部分,又流入到了有权有势的人的手里……”
“这样一来,为历朝历代君王所忧心的土地兼并事宜,便不可避免地加速了许多。”
“此种弊端,朕已是知晓,也琢磨出个想法来…不过在此之前,朕倒想问问陈卿,有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可以替朕解忧呐?”
陈镒身为臣子,他不好直言新政弊端到底是啥,那倒无所谓。
他不行,但身为九五至尊的王迪,是可以随意讲出来的。
其实呢,今日的朝议,说白了,王迪最想要的,也仅仅只是这么个能引出土地兼并话题的捧哏角色。
只要这个话题被臣子引出来,那今日的朝议,基本算是搞定了。
毕竟,他实施新政的目的之一,便是最大限度地去解决土地兼并一事。
只要搞定了这个问题,其他事,都不值一提。
“回禀陛下,臣不才,臣是远远不及太祖高皇帝的眼光与谋略。”
“洪武元年,太祖高皇帝诏令曰:耕者验其丁力,计亩给之。使贫者有所资,富者不得兼并。若兼并之徒多占田以为己业,而转令贫民佃种者,罪之。”
“洪武五年六月,太祖高皇帝作铁榜九条申诫公侯,严禁功臣和公侯之家倚势强占官民田产。”
“洪武二十四年,太祖高皇帝规定,公侯大官,其山场水陆田地,亦照原拨赐例为主,不许过分占为己业。”
“既然陛下已经知晓新政弊端其纠结所在,那么依臣之见,只要严明律法,按照太祖高皇帝当年颁布的铁律…新政弊端,便不足为虑。”
自打于第一时间内知晓了皇帝的强国之策以后,陈镒心里明白,皇帝的新政,太诱人,诱人到很难将其阻止。
当然了,他也没想过阻止皇帝新政的实施。
只不过,御史张洪能看出来的弊端,他陈镒又岂会又看不出来?
然而令人遗憾的就是,过去的这些日子,他思前想后,却是不曾想出堪比太祖高皇帝的解决办法。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皇帝严格落实祖宗传下来的律法制度。
如此这般,提出谏言,又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解决之道,陈镒自觉,自己对得起左督御史这份重担。
陈镒话刚讲完,说实在的,满朝文武百官的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太祖高皇帝抑制土地兼并的政策,对于他们而言,心里还是比较清楚的。
只不过,清楚归清楚,涉及到自身家业的问题,有一部分臣子,尤其是家中良田较多的臣子们,心中有点不舒服,也是在所难免的。
同样的,还有不少臣子,他们总觉得这事,貌似没有那么简单。
“自洪武元年始,至今,已是过去了七八十年。”
“当年,太祖高皇帝起于草泽,铲除蛮元,勘定群雄平天下,那是何等的雄才远略啊……”
“然而,恐怕他是万万没想到吧,这大明朝立国还未有百年时间,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脸淡然神色的皇帝,字字清晰地道出这几句话以后,满朝文武的心,咯噔一下,停了半拍。
大气不敢出的他们,许多人,颌首低眉,生怕皇帝的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
好在是,皇帝接下来的话语,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诸位爱卿,无需过多担忧。”
“朕知晓,也能理解,这天底下,但凡家里有点闲钱的,为了后世子孙着想,买上几块良田作为家中基业,这也不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只不过…在朕看来,虽说这天下的财富,是没有定额一说的;但这天底下良田的数量,却还是有定额的。”
“有人良田占得多,那毋庸置疑,肯定是有人占的少了。”
“诸位爱卿,朕所言…可对?”
“吾皇洞察秋毫!”
一阵山呼过后,满朝文武百官的心,登时紧张了起来。
虽说皇帝让他们无需担忧,但到了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傻子的话,是个人都能察觉到,眼前的皇帝,貌似没有照搬太祖高皇帝为了抑制土地兼并而实施的政策的想法。
一想到这,刨除于谦这个已经知晓内情的人以外……
立于奉天殿内的臣子们,还是有一些人,尤其是坐在椅子上的三杨阁老与英国公张辅,他们已经猜到了,皇帝接下来可能要讲的事情。
毕竟,结合皇帝先前讲的那些诱人政策,特别是退休金这一政策,没打算遵循祖宗制度的皇帝到底在想啥,对于他们而言,已是不算太难猜。
至此,这些人,对着皇帝行注目礼的同时,变得有点口干舌燥的他们,心中可谓是骇然无比。
什么全面开海通商,什么提高天下官员的俸禄,这一切的一切……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为了解决困扰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一事,专门想出来的真正的万全之策!
“难怪于昨日…皇帝不与自己商议新政,原来他竟是这样打算的!”
对于皇帝昨日撵人走的举动,这才过去不到一天而已,三杨阁老怎会忘记?
现在好了,他们已是彻底搞明白,如果自己猜测无误的话,人家皇帝,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点。
携大胜之威,颁布一环套一环的新政……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挖掘了人性弱点且满足了所有人利益的强国之策,占据着社稷大义名分的同时,还打着强国富民的口号。
这…这特么谁敢反对啊!
不过,相比这无懈可击的新政,最让三杨阁老还有英国公张辅等人极为震惊且特别失落的则是……
皇帝今年才二十二!
大好的明天,在等待着皇帝,也在等待着大明朝。
只是,他们时日不多了,怕是见不到远超仁宣之治的盛世之景了。
当然了,遗憾的同时,这些人的心里都在琢磨着,年轻的皇帝,到底是从哪、是从何人手中学来的这些治国大道?
思虑至此,有那么几位老臣,不动声色地朝着于谦的位置瞥了眼。
第一百零二章 此法,尔等觉得怎么样?
奉天殿,丹陛,龙椅上,坐着大明朝迄今为止最为年轻的皇帝。
坐在这个位置,对于医科生出身有着敏锐观察力的王迪而言,他觉得,相较于教室的讲台,此地的视线开阔度,简直称得上是一绝。
但凡进了奉天殿内的,除非个头太矮被前面的高个子完全给遮挡住了,否则,没有一个臣子的神态变化,可以逃得出他的视线。
让王迪感到更好玩也有点好笑的就是,臣子们遮遮掩掩的小动作,就像课堂上没有认真听讲的学生一样……
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动作无人可知,其实则不然。
如果……
应该是没有如果了。
龙椅这顽意,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往这上面坐啊。
就在刚刚,坐在最前排的三杨阁老和英国公张辅等人打量斜后方的于谦,他们以为很隐秘,但在王迪的眼中,还是太明显了。
至于他们为啥去瞅于谦,王迪还是可以猜到点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如今,臣子们脑子里在想些啥,王迪已是懒得再费心思去瞎琢磨了。
毕竟,新政是出自他这位皇帝的手,不像前朝出自各位名相之手的变法改革那样,最终落得个中道而废的结局。
只要不像创业多半生的刘大耳朵那样中道崩阻,只要后继之辈不是个不听话的逆子,那么……
大势将成的新政,岂是区区人力可以阻挡!?
思量至此,操着淡淡的语气,王迪继续讲道:“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纵使家中有丁有地,一旦赶上了天灾人祸,最好的结局,无非是人保住了,地却没了。”
“石守道在《徂徕石先生文集》讲到了,豪强兼并,权要横暴,则贫人困矣。”
“富家得田贫纳租,年年旧租结新债…坊间的这句顺口溜,朕听闻以后,再结合书中所学的有限知识,心里很是忧虑啊!”
“历朝历代,贵族豪绅,依仗权势侵占民田的案例,可谓比比皆是。”
“侵占了,如果都能像普通农户那样正常缴纳田赋的话,倒也罢了。”
“问题是,这些手中握有大片良田的人,还会以‘挂名投靠’或是勾结奸猾官吏隐瞒田亩的方法,以此逃避本就不多的田赋,因而导致私家日富公家日贫,最终迎来国匮民穷改朝换代的结局。”
“大明立国了几十年,这事说多也不多,说少呢,也不少……”
“诸位爱卿,尔等可否告诉朕,为了大明朝的万世基业,如若严格按照太祖高皇帝颁布的律法,将尔等手中多出来的良田分与穷苦百姓,尔等可心甘情愿?”
“纵使尔等这些食君之禄的臣子们心甘情愿,那这天下的乡绅地主,尔等觉得,他们是否愿意让出手中的良田?”
“纵使都愿意,朕也担心,几十年过去以后,尔等谁敢向朕拍着胸脯保证,不会重现目前这种愈发严重的土地兼并现象?”
虽说皇帝质问的语气,很是平淡,让人觉察不到丝毫的怒意或是不满。
但是,满朝文武百官的心,少有不提到嗓子眼的。
好在是,问完以后,皇帝的脸上,又挂起了一抹极具亲和力的微笑,让人观望之,便心生暖意。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少人的内心,虽然还是处在提心吊胆的状态吧……
但微笑的力量,却是能让他们静下心来,琢磨出一点皇帝言语中的题外意思。
只不过,相比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或是脑子不大好使正在纠结要怎么回答才不算欺君的那些蠢货……
这些琢磨出来皇帝话中题外意思的臣子们,也同先前的三杨阁老一样,一个个的,登时变得口干舌燥,神游天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老臣有罪,老臣教子……”
既然已经猜到皇帝想要实施何种抑制土地兼并的政策,这个时候不赶紧表一表忠心,岂不是傻了?
然而还不待英国公张辅讲完,王迪便止住了他下面要讲的话。
“英国公何罪之有?”
“快快起来…朕先前不也说了嘛,只要不是以权压人强行买入良田,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尔等是为了家族,是为了后辈。一片苦心,朕都可以理解……”
“但是,朕接下来要讲的,却是为了全天下的黎民百姓…朕也希望尔等,能够理解朕的一片苦心。”
话都讲到这一步了,满朝文武百官,可以说,几近有三分之二的,已经猜到皇帝想要讲啥了。
一个个瞪大眼不敢相信的同时,皆是凝神屏息,静待皇帝的金口御言。
“《论语.颜渊》有云: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荀子·富国》当中也讲了,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
“管子更是强调,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太祖高皇帝怎么起家的,尔等心里都清楚。朕的心里,也清楚。”
“历朝历代怎么亡的,太祖高皇帝这样一位雄才远略的帝王,他若不懂得这些道理的话,又岂会颁布那些抑制土地兼并的铁律?”
“然,律法是死的,执行律法的人,却是活的。”
“太祖高皇帝相信律法能够约束天下的官员,朕呢,也是愿意相信的……”
“但是,大明立国未有百年,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了朕,仅凭冷冰冰的律法,是远远不够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朕呢,曾经也考虑过重现太祖高皇帝时期的严刑苛法酷吏……”
讲到这,明明皇帝言辞间不带有一丝杀意,但满朝文武许多臣子的脸色,俱是大变。
注意到这一切的王迪,仅是淡淡一笑,便接着讲道:
“然,此政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以铁律强制重新分配土地,便如那强扭的瓜一样,不甜!”
“因而,在御驾亲征期间,朕夙兴夜寐,翻阅史书典籍,结合天下良田有定额这么一个结论,终于想出一个既能治标又能治本的土改政策,那便是……”
“将历朝历代沿袭下来的丁银赋税,改为田赋征收。”
“田多者,多纳税;田少者,少纳税;无田者,无需纳税,仅需执行徭役即可。”
“而徭役税制,同样进行改革。想出力的,依旧可以出力;不想出力的,折成银钱即可。”
“诸位爱卿,此法,尔等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零三章 你们是有罪!
奉天殿外,噼里啪啦。
奉天殿内,哗然一片。
纵使有维持朝堂纪律的锦衣卫,还是挡不住许多臣子的小声议论。
在这之前,已是有不少臣子猜到了皇帝接下来想要讲些啥。
甚至是说,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当皇帝已经明明白白讲出了颠覆性的土改赋税政策以后……
依旧还有不少臣子,很难摆正心态的他们,根本不敢相信,或者应该说,是不愿意相信,皇帝竟然想要征收天下所有人的田赋!
在许多人看来,免除赋税徭役的文人士子,怎能与那些粗鄙之辈混作一谈呢?
这…这简直就是有点胡闹啊!
只不过,不愿相信归不愿相信。
一想到先前皇帝提出来的那些强国之策,满朝的臣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处在当下这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言辞,才能驳斥皇帝的骇人言论。
先前呢,缺失了天下黎民百姓这一环的新政,不少臣子认为,就算实施了太祖高皇帝的政策,也有着不小的漏洞。
就像皇帝自己说得那样,可以维持得了一时,却维持不了一世。
往后几十年,尤其是待到眼前的皇帝龙驭宾天以后,没准到了那个时候……
当王公高官勋贵这些人的手中握有大量财富的时候,土地兼并一事,也许会变得愈发厉害。
不过就算想到了这种可能,也没人言语出来。
毕竟,殿内的这些臣子们,都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就连左督御史陈镒这样有着丰富地方经验的人,都想不出能比太祖高皇帝制定的政策要更好的良策,谁又会自大到,能比陈镒乃至太祖高皇帝更聪明呢?
但是现如今,缺了一角不是很完美的新政,无需他们再操这份闲心了。
人家皇帝本人,亲自补全了新政最后的一处漏洞。
如果不考虑天下文人士子的感受,不在乎他们的非议,那么…这绝对称得上是一种特别完美的方式!
至此,涵盖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的新政,就像武装到牙齿的刺猬一样,竟是让人很难找出可以突破的薄弱点。
这一刻,不管是正臣、还是忠臣、亦或是能臣、又或是奸臣……
就算是提前知晓许多内情的于谦,这些臣子们,一个个的,精神变得有点恍惚的同时,望着龙椅上的那位年轻皇帝,愣神了许久许久。
“陛下才智伟略,盖世无双!自此,当为千古第一圣君!”
“老臣有幸得见新政实施,死而无悔矣!”
刨除藩王,身为新政最大受益者的英国公张辅,可谓是人老心不老,反应一点都不慢。
趁着别的臣子…尤其是那些文臣们还在计较土改一事不怎么合乎情理的时候……
坐在前排的这个老家伙,当即跪伏在地,扯着能扯出来的最大嗓门,为龙椅上的皇帝,歌功颂德,美赞一番。
英国公张辅这边一动,满朝的武勋,登时反应了过来。
紧随其后,奉天殿内,当即就跪倒了一大片,山呼着各种辞藻华丽的龙屁。
这些武勋当中,有一部分脑子不大灵光的,都是随大流的。
但是还有不少人,可以琢磨出来个一二三四五。
土改,那就土改呗。
收租,那就收租呗。
反正自家的地还在,不用分出去。
世袭的勋贵称号,也跑不了。
年年岁岁,还有大笔的银钱入账……
相比这些天大的好事,交点田租,怎么了!?
太祖高皇帝体恤民情,定下来的田租又不高,交就交呗,多大的事啊。
不光交,还特么得全额交!
怎么着,也不能让皇帝在这事上挑到他们的不对。
毕竟,现在是个人都知道,自此以后,勋贵称号,是有多么得炙手可热!
要是因为一点田租导致自家的勋贵称号被撤,让人笑掉大牙且不说,恐怕后世子孙都得把先人往死里去恨。
...
看着武勋整齐麻溜的动作,文臣们的反应,也不算慢。
收租收到了他们的头上,利益得失,是一方面,可以先放到一边不提。
最主要的是,丢面子这一回事,属实让许多文臣有点接受不了。
免除田赋徭役,这可是他们身为人上人区别于凡夫俗子的重要特权啊。
没了这个特权,空落落的心里,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好在是,于心中稍微一盘算过后,他们便已知晓,相比缴纳的田租,他们能从新政当中获得的利益,变得更多了。
当然了,对于个别的家有良田上千亩乃至上万亩的臣子而言,是亏是赚,就要看他们自己怎么衡量了。
最重要的是,再不心甘情愿呢,也没人是个傻子!
大势所趋的新政,谁敢挡,谁就是国家的罪人。
反对新政,皇帝这里落不好,那是肯定的。
至于同僚那里,基本也是够呛。
放到天下人这个层面,不被唾骂上几句,祖坟不被刨,没准都算好的。
既然如此…不能反抗的话,乖乖主动加入,才方显正道。
“陛下,老臣斗胆问一句,田赋征收的对象,可是天下所有人?”
问话之人,是户部尚书王佐。
别人怎么想他不管,但于他而言,尤其是坐在了户部尚书这么个位置,若是不从皇帝口中得到具体的答案,他这心,就静不下来。
“嗯…算是吧,不过与土改徭役政策一同落实的,还有重新清丈全国土地及核查具体人口户数的政策。”
“至于为什么做这两件事,朕以为…尔等的心里,应该比朕更清楚!”
皇帝话音落罢,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不善的语气。
满朝的官员,刚刚起身的他们,再一次跪伏在地,整齐划一地高声山呼着“臣有罪!臣惶恐!”
山呼过后,随着皇帝接下来的金口御言,刚站起身的臣子们,其中有不少人的心里,登时慌作一团。
“嗯,你们当中的许多人,确实有罪…而且,罪过还不小!”
“尔等呢,一个个的,都是饱读诗书,知晓忠义礼智信的臣子。”
“食君之禄,未曾替朕分忧也就罢了,竟然有人还伙同贼寇,带头挖我大明朝的根……”
“真是不敢想啊,这道貌岸然的文人雅士,一点良心都不要了以后,竟特么是连畜生都不如!”
“李复,念!”
“奴婢遵命。”
第一百零四章
奉天殿内,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说说,前一刻还好好的呢,下一刻……
咋就这样了?
气氛转变得太快,以至于还有许多不明就里的臣子们,压根就没搞明白,皇帝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好在是,李复替他们解了惑。
只不过,惑解开了不要紧……
问题是,自打今日朝议开始以后,诸多臣子本就没怎么安稳下来的心绪,自这一刻起,算是彻彻底底地乱了起来。
“南直隶苏州府吴县,许氏一族,久居太湖,私通水匪,鱼肉百姓,霸占良田上万亩,以盈其欲。只因家中出了两名秀才两名举人,至今仍逍遥法外。”
“南直隶镇江府,柳氏一族,家有秀才举人各一名,久居泗叶青沙洲,窝藏私通倭寇,偶有助其劫掠江中来往商船之举。”
“浙江布政使司宁波府象山县,陈氏一族,兴办书院,于当地素有美名。”
“实则窝藏私通倭寇,贩卖妇女孩童,正统八年沿海民变,疑似与陈氏一族有关。”
“另,陈氏嫡次子生性暴虐,圈养十数只猎犬,逼迫家中婢女与…与之行淫合之举。不从者,皆以骑木驴或浣肠处……”
言语至此,察觉到皇帝的动作后,李复止住了话头。
“行了,后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先别念了,朕听了,心里怪堵得慌!”
手一挥,得了信的李复,快步走向满朝惊慌失措的臣子们。
与此同此,冷着脸的王迪,以一种不含一丝烟火气的语气继续讲道:
“尔等呢,今日来来回回请罪的次数也不少了,朕是听乏了也看乏了。这一次呢,先别着急请罪……”
“传下去,尔等都看看,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窝藏私通倭寇…书香门第的人家,为了尔等口中所鄙夷的铜臭银钱,无视海禁,私下互市。”
“正统八年沿海民变的事情,虽说朕已是记不太清,不过有那么几点,朕还是记忆犹新的。”
“当初上书劝谏朕还有孙太后的,有像浙江清吏司忠义前卫吏张昭这样打着“安内救民”谏言的,还有更多的,是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幌子……”
“朕倒是有点好奇了,当初这些人,是真的为了大明朝好呢,还是为了他们心中的一小撮的‘民’好呢?”
话语至此,满朝文武当中,上至阁老六部大员,下至不位卑权重的言官,在这其中,当即有不少人心虚的满头冒汗。
当初谁进谏了,随便一查,便可知晓。
对比现有的这些证据,再顺藤摸瓜,凭借锦衣卫的本事,不难牵扯到他们身上。
你说,这怎能不让他们害怕!
“再就是,温饱思**…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过能玩出这么多花样的,朕先前以为,仅是存在于史书当中类似于汉广川王还有汉灵帝那种货色……”
“万万没想到啊,这种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勾当,竟然发生在了人杰地灵的江南一带!”
“行,真行!要说会玩,还得是你们这些书香门第走出来的世家子弟,想出来的法子多!”
“行啦,朕也说累了,尔等都传着看看吧。”
闭目养神,懒得再去打量满朝文武百态的王迪,心有一点点累的他,斜倚在龙椅,扭了扭身子,尽量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回想着后世曾经见过的一些事情。
***,这一码子事,尤其是与狗发生的交媾淫合行为……
说实话,对于王迪而言,他还真不怎么陌生。
后世,养狗的女人,尤其是养大型犬的那些女人,与自家的爱犬发生点不可言述的亲密行为,还真不少见。
王迪学医从医了十几年的时间,狗的生殖系统被卡在某样顽意里面的事情,单是他亲眼见到、救助或是听闻到的,就已不下十例。
况且这种事嘛…说白了,自打先秦远古时期就有。
如果真按神话当中记载得那样,中原之地以外的四方蛮夷,称呼他们一句“狗日的”,其实…一点也不为过,并非是骂人找事的意思。
因为……
《后汉书·南蛮传》还有《搜神记》等书当中均有记载,远古帝喾时,有条挺牛逼的狗,名叫盘瓠。
此狗帮助帝喾取回了叛变作乱犬戎吴将军的头颅,帝喾便按照事先的承诺那样,将如花似玉的漂亮公主,许配给了他!
娶了美娇妻,盘瓠当即背着媳妇走入南山深处,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躁的日子。
生下六男六女,而后再自相配偶。
至此,盘瓠的子孙,繁衍无数。
盘瓠死后,其后滋蔓,号曰蛮夷。
现如今,在大明朝的南方诸多地区,依旧有不少族群将其奉为始祖,或是极其重要的图腾崇拜。
甚至是说,经过杨蜜的提醒,在几本正史野史里面,通过零星记载的那么几句话,在远古神话领域这一方面,王迪的三观,可谓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因为……
盘瓠(hu)与盘古的读音极其相似,而且根据古籍当中几乎一模一样的记载,这两位神话人物,都是从一枚茧或是一个蛋里生出来的。
最为重要的是,盘瓠虽是一条狗,但他却能化形!
化形后的模样,还特么是狗头人的形态!
知晓这些秘辛以后,结合后世曾经看到过的一些影视剧作,王迪真有点怀疑,古华夏和古埃及的造物主……
如果的的确确存在的话,这古籍当中讲的,没准还真对呢。
如此这般算来,别人对着你喊一句“狗日的”,也算是友好地问候祖先了。
毕竟,在王迪看来,自远古传下来的***仪式,没准还真刻印在了某些人的血脉当中,洗不掉的。
所以说嘛,自打知晓这些较为另类的神话以后,***,对于现如今的王迪而言,也就那么一回事吧。
若非屁股位置坐得不一般,若非那些婢女都是被强迫的,王迪还真没那闲工夫去管这些糟心事。
当然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再加上窝藏私通倭寇这种不能饶恕的罪名……
杀鸡儆猴,这些人,是跑不了了。
怎么处罚,在当初御驾亲征期间,王迪就已经想好了。
女的,卖到教坊司去,给大明朝的发展建设添砖添瓦。
男的,于城隍庙面剥皮实草。
浑身的肉嘛,大卸八块,喂给那些狗吃。
狗嘛,过上几天消耗完人肉以后…狗肉火锅,绝对是大补的好东西。
最后,再立碑刻文,将其所行罪状一一列在上面。
只要大明朝还存在一日,王迪就让这些饱读圣贤书的王八蛋们……
受尽后世万人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