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驯恶龙
八月二十一,天晴气爽。
宜,出行、祭祀、祈福。
这种黄历好日子,一个月以内,基本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天而已。
经过一系列简化版本的祈福祭祀仪式,在宣府城万民的“吾皇万岁,大明江山永固!”的高声山呼中,三军拔营起寨,浩浩荡荡奔向大明帝国权枢之地,紫禁城!
...
“哼!人心失道?災难必临?”
“诸位爱卿,你们说…御驾亲征这段时日,朕哪里做得不对,有失了民心的地方吗?”
一声冷笑过后,骑着马儿本意是为了透透气却惹了一肚子气的王迪,随手扔掉了手中的奏疏。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刘仁进言,确实过于偏执。不过…他奏梳上所言之事,也是在劝谏陛下就此休养生息,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看着没了笑脸面若冷霜的皇帝,随行于左侧的曹阁老,赶忙好言劝说道。
“哼!我看他是读圣贤书给读傻了!”
“满篇义正辞严的文字,看似无可指摘…实际上呢,不过是挟天下苍生之利益,博取个人名声罢了。”
“水患已生,不先思虑解决办法替朕排忧解难,只会讲些假大空的迂阔之论!”
“这种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却没点实干能力…就让他干一辈子的言官吧,省得打着圣人名号,去霍霍一方黎民百姓。”
现如今,是八月份,又到了水灾一年一度光临大明朝的时候了。
只不过,因为黄河已于去年在新乡八柳树决堤,下游河道一分为二,算是好好宣泄了一回…所以说,今年泛滥较为严重的,是长江流域。
有那打着心怀天下的高名大义之辈,竟敢上疏言及自己妄兴兵事,失了民心,才惹得天灾频频降临。
若非“不以言获罪”的制度摆在这里,若非担心治罪于言官容易导致言路堵塞,王迪是真想弄死这个只知信口开河,却拿不出半点实际措施的狗东西。
当然了,生气之余,王迪也猜到,这份奏梳能在这个时候呈到自己面前,刘仁…应该是被某些文臣当做炮灰推到自己眼前的。
这些人所图之事,要么是阻止新政,要么就是不愿看到自己变成永乐大帝那样的好战皇帝。
想明白之后,深呼一口气,挥散了心中些许的郁气,王迪叹气感慨道:
“水灾,无愧于四灾之首的名号!年年皆有,年年不断。可惜啊,诚意伯后继无人,竟再也找不出一个懂得风调雨顺之术的后辈。”
对于诚意伯刘伯温,王迪有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懂得呼风唤雨之术?
因为从袁彬口中他已得知,这位辅佐太祖高皇帝平天下戡群雄的军师人物,在明初期间几次水灾旱灾治理过程中,只要他一出马,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神奇得很。
可惜了,这个人莫能测堪比诸葛孔明的传奇人物,除了上交给朝廷一本涉及到天文历法的书籍以外,他的后辈当中,竟再无一人精通‘呼风唤雨’之术了。
“陛下,水灾乃四灾之首,历朝历代历年皆有之…此天祸实非一人或几人于短期内便能解决。”
“我圣朝一直有将兴修水利、解民于水一事放到治国之政的首位。臣以为,只要上下一心,定可将水灾防控得当,还天下黎元咸安家乐业。”
“诚意伯虽后继无人,但臣却知晓有一人…他于天文、地理、水利一事颇为精通。”
言语至此,曹阁老眼神示意工部右侍郎王永和骑马上前一点,给他助助阵。
“谁啊?难道是王爱卿吗?”
注意到王永和骑马上前,王迪心里略显不悦。
在他的印象当中,去年黄河决堤一事,就曾派过此人和都御史王文治理过河患,但效果嘛,却不尽如人意。
如若曹鼐再推举此人,往后的日子里,他得好好考虑考虑这老家伙的眼光到底准不准了。
“陛下,臣要举荐的那人,是王侍郎的同乡。”
“此人博览天文、地理、水利、阴阳、方术之书。只不过……”
皇帝于水灾一事而发怒,这在曹鼐看来,倒是个展现自己的良机。
此次御驾亲征,他这位阁老的风头,属实不怎么样。
为了能让皇帝加深对自己的印象,他准备冒点风险,举荐受到王振牵连已被革职查办的徐有贞。
“只不过什么?曹阁老但说无妨!只要此人有治水之能,即便他是隐没于民间没有功名的奇人异士,朕也会封他个一官半职。不想做官的话,万金赏赐也并无不可。”
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头里,王迪觉得,在读书人当中找个知晓天文地理,还精通水利一事的家伙,貌似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曹鼐接下来的回答,却是让他有点出乎意料。
“回禀陛下,臣举荐那位,是宣德八年癸丑科进士,徐有贞。”
“虽说此人好阿谀谄媚、曲意奉迎,但他精通经史典籍,在天文、地理、水利、阴阳五行等方面,皆有很深的造诣。”
待到曹阁老言语落罢之际,无需他给出什么提示,工部右侍郎王永和当即应声附和道,连连称赞徐有贞有治水之能。
“徐有贞吗?”
结合原主的记忆,王迪对徐有贞还是有点印象的。
此人目前是翰林院侍讲,单凭这一点,就能证明人家的才华,还是相当不错的。
毕竟能进内阁当辅臣的文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翰林院一步步晋升起来的。
只是,此人心术有点不正,为了出头,不惜饱受他人耻笑,竟特么刮掉胡子,当了王振的干儿子!
前一阵子京师送来的革职查办的名单里,王迪记得很清楚,里面就有此人。
“哈铭,八百里加急,将徐有贞速速带过来,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种能耐。”
水灾过后,必有瘟疫。这一连串的折腾,会使得民力衰微,极易生乱。
虽说减免徭役赋税这一系列爱恤民命的政策已经传达下去,但这种治标不治本的事后举措,在王迪的眼中,实在是太过被动。
当然了,他也没有异想天开,可以在现如今这种时代背景下,便能彻底解决水患一事。
只是……
且不提神话里的大禹治水,单凭史书当中明确记载的1700年前就建造出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李冰父子,王迪还真就不信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泱泱华夏,难道就没有第二个治水能人了吗?
只要徐有贞真有治水之能,再加上往后或许可以达到小规模量产的水泥,为了天下万民的平安顺遂,王迪准备在有生之年以内,好好驯一驯黄河与长江这两条年年噬人命、损耗国力的恶龙!
第七十七章 徐有贞面圣
相比来时的谨慎小心,返程之际,众人…尤其是领了额外二两白银作为节日补贴的士卒们,一个个的心情,可谓是美滋滋哒!
相比班师回京的这些人,腚瓜子快被颠成好几瓣的徐有贞,这一路上,他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却是不曾安稳下来过。
临行前,咬了咬牙,给随行小哥孝敬了家中为数不多的二十两白银以后,徐有贞已经了解到,是曹阁老在皇帝面前举荐了自己。
虽然随行小哥一再表明他也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经过昨日的夜观星象,徐有贞知晓,八成是与南方水灾有关。
按理来说呢,昨日星象显示,距离紫微正宫很近,代表着文武百官的文昌六星,宫中有一颗,突然明亮了许多。
就在那一瞬间,徐有贞于冥冥当中感悟到,夜空文昌宫中那颗最闪亮的星,就是他本人!
本来呢,见到这属于官运亨通的大吉星象,对于他这个尤为喜好权柄的官迷而言,心中应当是万分高兴的。
但是呢,他当初在皇帝北狩时,曾占卜出来“荧惑入南斗”这一千百余年都不曾出现过的大凶之兆!
要知道,荧惑主灾,行踪诡秘,其行无常,司无道之国,是谓罚星!
而南斗六星,天之赏禄府,主天子寿算,为宰相爵禄之位。
这尼玛…皇帝御驾亲征之际,正逢荧惑入南斗之时,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这次北征的结局,会是个啥逼样的!
但当奄遏下水大捷传到徐有贞的耳朵时,他瞬间就变得有点懵逼。
老天爷早早就定好的剧本,貌似不该是这样的啊!
然而不管他相信与否,经过多方打探之后,这一举国欢庆的事实,就摆在了他的眼前。
大凶变大吉,那自己这大吉,岂不是要变成大凶之兆!?
正因如此,他这一道上,身体饱受摧残的同时,心理上,还得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一路不惜马力星夜疾驰而去,待到转过天来天色依旧灰暗之际,捯饬还算干净利索的徐有贞,已是恭恭敬敬候在了皇帐外面。
...
一个时辰过后,天色已亮。
徐有贞纹丝不动,站如一尊石像。
待到英国公张辅、曹阁老还有于谦三人入得皇帐之际,他心里嘀咕着:“要是老子倒了霉,做鬼也饶不了你曹鼐。要是就此发达了……”
一时之间,想不出自己发达以后该如何报答举荐恩人的徐有贞,正当他心中有点纠结有点慌乱的时候,终于是盼来了皇帝的召见。
“罪臣徐有贞,拜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恭贺陛下勘定残元寇虏,令四海宾服,扬圣朝之威名。”
跪地拍龙屁之际,仅仅只是短瞬间的那么一瞥,于面相一道也略懂一些的徐有贞,忽然发现年轻皇帝的面相,竟如真龙降世,盖天下之威!
从那黑白分明尤为明亮的龙眸当中,他看到的,是常人无法拥有的灵性与智慧!
若非他心中还晓得目前不是个好时候,他真想有感而发赋文一篇,以抒胸中文采。
“朕躬安,起来回话吧,徐有贞。”
看着白胖白胖一脸谄媚笑意的徐有贞很是利索地跪伏叩见之际,单是以貌取人的话,王迪有点拿不准……
这个看似富家老爷的油腻文人,跟他想象中的那种知晓天文地理、懂得阴阳五行,身具仙风道骨之姿的半仙,可是差了太远。
当然了,样貌归样貌,有没有真才实干,王迪自信自己仅凭几句话便能套出他的治水能力。
“徐有贞,曹阁老和王侍郎还有于谦都言及你有治水之能…那你先来与朕说说,黄淮水患,你可有解决之法?”
话语落罢,皇帐内几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徐有贞身上。
而徐有贞这边,察觉到包括皇帝在内投来的视线以后,他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是挺了挺胸,镇定自若道:
“陛下,黄淮水患,自古便有。帝禹治大水,治得便是它们。然,治水不治沙,徒劳无功也!”
“依臣之见,黄淮水患,需先治沙。只要河中泥沙治理得好,治水一事,便可水到渠成!”
没怎么在意旁人投来的诧异神色,注意到皇帝投来的认可目光后,心中万分喜极的徐有贞,继续侃侃而谈道:
“陛下,后汉永平年间,黄河在豫地发生决口,导致河道向南偏移,给当时沿岸百姓带来巨大灾祸。”
“汉显宗孝明皇帝便派出王景和王吴两位大员赶赴豫地进行治水。他二人,勘测地形,规划堤线,修筑黄河堤防。而后,于黄河、汴渠沿堤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
话语至此,卖弄学文的徐有贞,便给皇帝打断了话语。
“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这什么意思?”
徐有贞在卖弄学文博得自己的赏识,王迪心里清楚得很。
不过单凭此人治沙的笃定言论,他也不介意抽出点时间,来听听此人关于治理水患的个人看法。
“回禀陛下,汛期一来,黄河水量暴涨数十倍,泥沙量也相应剧增。如果按照以前的堤坝形式进行修筑,不仅劳民伤财,而且进入汛期之后,又将重蹈覆辙,徒劳无功。”
“因此,王景王吴他二人,决定修筑双重堤坝,将黄河水从内堤的上游水门放出,经过外堤的阻挡,再从下游的水门中回流到黄河中。”
“此工程虽然繁琐,耗资巨大,但它的好处,却是能将黄河所携带的泥沙,大量堵截在内外堤之间。”
“这样一来,既能加固了堤坝,使之变得更加牢固,又能大大延缓泥沙堆积从而导致河床抬高,对‘地上河’的情况,能起到一定的缓解。”
“在此之后,黄河经历八百余年都未发生大改道,决溢也为数不多。”
“当然了,臣所言,已是后汉年间的事情了。现在黄河侵淮,情况略有不同……”
话语至此,徐有贞停顿了一下。
倒不是他想卖关子,而是后面要讲的话,他要仔细斟酌一下再说。
毕竟他又不是个傻子,皇帝正在检验自己的治水能力,他怎会看不出来。
回答好了,将功赎罪,乃至更进一步都未尝不可。
事关个人荣辱的大事,岂能不上点心!
第七十八章 呃,心里有点慌
皇帐内,静悄悄的。
徐有贞将手中茶杯递与眉清目秀的内监,而后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谢。
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是打好草稿的他,当即正色答复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黄淮水患,若是以人治河,实为下策!”
“年年修,岁岁防,莫说是大水涝了,就是遇到了中等水涝…堤防毁坏、洪水决溢泛滥,一点也不稀奇为过。”
没在乎旁人是何种表情,注意到皇帝对自己所言变得愈发感兴趣时,徐有贞的心里,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也更加坚定了他准备要讲的治水措施。
“哦?那你与朕说说,你的治水良策又是什么?”
从徐有贞说话的语气当中,王迪能听出此人对于治理黄河事宜,已是有了莫大的信心。
如果此人讲得足够好,班师回朝准备妥当以后,他准备当即就令其外出公干。
先治黄淮,再搞长江,只要徐有贞能将治水事宜办得妥妥帖帖,王迪不介意封给此人一个定水伯的爵号,也让他加入到大明朝的权贵游戏当中来。
“回禀陛下,微臣的上策,是以河治河!”
“夫河性急!微臣欲借其性而役其力…待到工程完毕之际,河道深浅调度,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只是…微臣治理河渠,不愿邀取近功!微臣着眼的,皆是为了圣朝的长远利益所在!”
“短时间内,以微臣之法实施的治水效果,可能不大明显。而且…微臣治水之法,工程量大周期长,需要充足的人力与物力。”
“不过微臣可以保证,只要按照微臣的治水之法,大水涝不敢说…但像去年的中等水涝,只要年年维护得当,黄淮水患,将不再是困扰我圣朝的难题,反倒会滋养出无数良田!”
“从长远来看,微臣治水之法,绝对是福泽绵延后人之法!”
徐有贞话语落罢,王迪马上回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则关于小浪底冲沙的视频。
此人之言,不正是借助自然伟力来达到治水目的嘛。
只不过,他觉得仅凭大明朝目前现有的实力,想要弄出个类似于小浪底水利枢纽的大坝,其难度,恐怕是难如登天吧。
至于徐有贞口中提及的人力与物力,王迪倒怎么不关心。在他这,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和朕说说你的具体操作办法,不用考虑银钱与人力问题,往大了说就行。”
但凡徐有贞敢说,且说得有道理,王迪就敢将其治水之法彻底落实下去。
有海量银钱的支持,绝对能保证自己不会步了杨广的后尘。
一旦治水工程全面竣工,这种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以福泽天下万民的伟绩丰功,说实在的,王迪很是眼馋。
他都能想到,千百年以后,历史课本中或是某处的地标广场上,他那栩栩如生金灿灿的铜像,将为后世人膜拜敬仰。
“回禀陛下,待微臣实地勘察过后,会择最佳之地修筑滚水坝、减水闸,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之效。”
“简单一句话,那便是…如欲深北,则南其堤而北自深;如欲深南,则北其堤而南自深;如欲深中,则南北堤两束之,以急水冲中间焉,而中自深!”
“如要淤滩固堤,则将此法反而用之…即可!”
简单清晰且明了的话语说完,在场诸位,就算于治水事宜一窍不通的人,他们都能明白徐有贞所言是何意思。
如果放到以前,也就是放到一个多月以前,或许就连于谦都得上奏进谏,此束水冲沙法好归好,但工程量太大周期太长,如此劳民伤财,恐有动摇国本之嫌。
现在嘛,不一样了。
全面开海通商,由朝廷大力支持的远洋贸易,果真如皇帝说的那样能为大明朝赚取海量银钱的话,也许百年以后,黄淮水患,将不再是困扰许多人的问题了。
而徐有贞这边,言毕之后,满心皆是忧虑的他,倒不怎么担心皇帝和几位大臣,会听不懂他言语中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之所以忧虑,还不是因为这种耗时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水利工程,古往今来,除了隋炀帝杨广以外,恐怕没有第二个皇帝敢再去做了吧。
自己提出来的束水冲沙法会耗费多大的人力与物力,说实话,徐有贞的心里,他自己都没多少底。
反正在他看来,只要朝廷拨的银钱管够,他就敢,也有信心造出类似于都江堰那种可以造福后人长达上千年的水利工程。
问题是,这可能吗?
敢说出这些话,他可是抱着掉脑袋,以万一之险博一万之利的心思。
依徐有贞之见,即便年轻的皇帝想要实施此等利国利民之法,皇帐内的诸位大臣,不治他个满口胡言的罪过,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想要这些人支持他的治水之法,在他看来,应当是没有那个可能性。
虽说知道不大可能,但为了在皇帝面前展示出自己的治水能力,以此博得皇帝的关注,徐有贞还是愿意冒点风险的。
对于他这个官迷而言,再坏,还能比现在革职查办坏到哪去吗?
大丈夫,手中一日无权,活着…还他娘的有啥意思!
只不过,就在徐有贞瞎寻思之际,大大出乎他意料的却是,且不说皇帝竟然点了点头以示认可之意,就连英国公还有曹阁老他们,都不曾进言劝谏此法太过迂阔空谈,有点不切实际。
这些人的反应,看起来,不大正常啊!
难道说,自己进言的治水良策,真有戏?
“不错!卿所言,很不错!”
“不过这也只是黄淮水患的问题…前不久的长江水患,徐有贞,你对其了解多少?”
相比黄淮水患,王迪更加在意的,是长江水患问题。
毕竟后世那么多年,尤其是过了千禧年以后,在他的印象当中,貌似从未在新闻上再看到或是听到有关黄淮水患的报道。
但长江流域的水患问题,不说年年有吧,隔上一年有一回,基本也不算夸张。而且…动不动就是号称几十年或是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洪水。
再加上目前正值小冰河期,虽然还不明显,但北方缺水干旱问题已经时有发生了。
这种天象问题,也不是人力可以阻挡得了的顽意!
既然如此,不如提前做好准备,将两湖两广还有江南地区打造成大明朝的粮仓。
这样一来,就算没有一粒外部粮食的输入,单凭这些地区的稻米产出,供养整个大明朝在未来极有可能暴涨的人口数量,应该也不算有多么困难。
“呃……”
听闻皇帝问话,在那一瞬间,徐有贞的心里,变得有点慌。
是讲实话呢,还是欺君?
这可是个要了老命的大问题!
第七十九章 无解的难题
皇帐内,沉香缭绕。
温肾通心、沁人肺腑的浓郁香气,可以有效缓解人的疲惫之意。
只不过,呃完一声以后,已是看不出有任何憔悴神色的徐有贞,其不为人知的后背位置,却是出了一层绵绵细汗。
胡思乱想之际,心中很是慌乱的他,准备按照事先想好的那样,结合自己平生所学,再找点似是而非的理由,意图欺君罔上。
只是,一想到皇帝那双闪烁着智慧与灵性的龙眸,他特别怕被皇帝瞧出来,然后……
咔嚓一下,脑袋没啦!
“徐有贞,你无需有太多顾虑,知道些什么,说出来就行!”
“朕也知晓,长江与黄淮流域的环境大不相同,卿若是不懂,也实属正常。”
看着脸色有点纠结的徐有贞,王迪以为这货,只晓得如何治理黄淮水患,哪曾想他接下来的回答,当真是让皇帐内所有人吃了一惊。
“回禀陛下,长江水患,其个中真正缘由,微臣还是知晓的。”
“只是…与由泥沙问题引起的黄淮水患有所不同的是,长江水患…皆因人祸而起!”
徐有贞话音落罢,皇帐中包括王迪在内,有一人算一人,俱是被徐有贞这石惊破天的言论给吓了一大跳。
“皆因人祸而起!?”
岁数最大的张辅,一听长江水患是由人祸引起的,这位名将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起坝蓄水再决堤,以此实施人为的天灾。
不过一想到长江那的地形,他便摇了摇头。
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徐有贞,张辅很少好奇此人此言,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仅是为了博得皇帝的关注,随口讲出的哗众取宠夸大言辞?
“这怎么可能?”
徐有贞的言论,对于于谦而言,英国公张辅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但他根本不信那么大的受灾区域,会是由人祸引起来的。
就算是,难道真当朝廷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瞎了眼吗?
这么大的事情,不说其他人,就是在场的这几位,也是无一人知晓此事。
而徐有贞这么个被革职查办待罪之人,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徐有贞,陛下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你可知此次长江水患,有多严重?此等天灾,岂是区区人力…便能引起来的?”
作为举荐人的曹阁老,斥责之际,悄咪咪打量了下皇帝的神色。
注意到皇帝没有动怒神色后,他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曹阁老说得不错!”
“徐有贞,你若说黄淮水患是由人祸引起的,那还有可能。决堤放水,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然,长江所处之地,山高谷深,地形复杂,多激流险滩,且河水清澈,不像黄淮泥沙携带量那么大,怎能是由人力引起的?”
黄河水患,可以归到泥沙问题上来。
至于淮河水患,那是因为淮河没有出海口,再加上黄河侵淮带来的大量泥沙,可以将其归为泥沙与地形结合引起来的水患问题。
但长江流域所处的环境,在王迪的印象当中,在那种险峻山岭间一道道激流的冲击下,哪能存得住一点泥沙啊!
人力……
这特么得动员多大的人力,才能在朝廷得不到一点消息的情况下,开山筑坝泄洪,以此降下水灾。
除非,是有心眼坏坏的神仙在捣乱!
“陛下,微臣岂敢欺君!”
“长江水患,在微臣看来,的的确确皆是由人祸而起,而非天力所为。”
“依微臣之见,如若不好好治理一番,往后…长江水患问题,或许要比黄淮水患更为严重。”
话语止住,英国公张辅、曹阁老还有于谦三人不尽相同的表情,徐有贞看得是一清二楚。
但他不怎么在意。
他关注的重心,全在皇帝身上。
注意到皇帝手指一抬,示意自己继续之后,心中祈求漫天神佛保佑的徐有贞,清了清嗓子,挺着肉乎乎的胸脯言语道:
“回禀陛下,自古以来,世人一提起水患,可以说…几乎都是黄淮水患。”
“正如陛下所言,江水东流,狭窄之处有一排排的崇山峻岭拦截,宽阔之处有星落密布的湖泊存蓄…这便是唐宋以前,所谓的‘有河患而无江患’这么一说。”
“陛下,自打先秦时期,两湖荆楚之地,便有分为南北两部的云梦泽。”
“北面多为沼泽地带,南面则是一片浩瀚大湖,也就是现在的洞庭湖。”
“正是因为有了荆楚这一大片可以承载泄洪作用的水泽地,史书当中,才很少有长江流域的水灾记载。”
“即便有,也不过是类似于‘江水、汉水溢’这等轻描淡写的寥寥几字而已。”
“而到了现如今,愈发严重的长江水患,依微臣之见,皆是由两大人祸引起的!”
徐有贞讲到这,暂时顿了顿。接下来就要讲重头戏了,他得好好组织组织语言。
而王迪这边,听闻徐有贞的话语以后,他基本已经明白此人想要表达的是啥意思来。
只不过,略微出乎他意料的就是,徐有贞竟然说是有两大人祸。
除了围湖造田侵占水利这一点以外,他倒有点好奇另一个原因是啥?
“回禀陛下,两大人祸,其中之一,便是由两湖地区的黎民百姓引起来的。”
注意到没人打断自己,徐有贞知晓他们应该琢磨过来刚刚自己话语里头的意思了。
尤其是察觉到皇帝没有任何不悦神色后,略微松了口气的徐有贞赶忙继续说道:
“唐末年间,北方战乱频发,越来越多的人口开始向南方迁移聚集,其中尤以荆楚之地的人口激增速度最快。”
“而两湖地区多山地丘陵,以前人少,倒没什么问题。但自打唐末宋初开始,能用来开垦种地的良田,是变得愈发稀少。”
“自此,从洞庭湖、彭蠡泽开始,沿江流向东,一直到微臣的家乡,苏州府吴县……”
“无论是各府各县官方大规模组织的,还是民间私下一点点蚕食的…于淮河以南,凡有湖泊处,围垦造田一事,数不胜数!”
“江南地区,将其称之为圩田;两湖地区,将其称之为垸田;两广地区,将其称之为基田……”
“然,不管哪一种,其后果,便是造成水利排灌紊乱、水道狭窄、水流改道,最终酿成愈发严重的长江水患!”
“是以,微臣认为,南方水患,皆是先有人与水争地为利这一因,才有水与人争地为殃这一果。”
“而这,还仅仅只是微臣口中的人祸之一!”
徐有贞这边掷地有声讲完以后,他发现除了皇帝以外,皇帐内的其余人,脸上俱是一片凝重神色。
对于自己的言论会带来何种影响,他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
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个无解难题。
是满足长江流域或是南方一带的民生问题呢,还是就此废田还湖,自此永绝水患问题呢?
结果嘛,不用多想他便知道。
就算朝廷颁下了政令,在他看来,也挡不住几百年来,人们早已养成的贪欲和习惯了。
除非狠下心来杀人,杀到无人敢犯为止!
但这…可能吗?
第八十章 一件接一件
守卫森严的皇帐内,一时之间,变得很是安静。
安静到…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吓人的程度。
直至皇帝开口讲了话,于短时间内,在围湖造田这一看似无解的难题上,暂时还没有想出任何良策的众人,他们心中,才稍稍感到了些许的松快劲。
“这问题,是有点棘手啊!”
虽说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面对这无解难题,王迪的心里,还是稍微有点拧巴。
若是没有小冰河期这一威胁,他可能还会考虑使用强硬手段,来实施废田还湖这种不体贴民情的政策。
但有了小冰河期的威胁,再加上他早已定下来的快速提升人口的想法……
所以不管怎么说,王迪是万万不能将大明朝的粮食安全问题,全部押在南洋诸国身上。
就算彻底征服了他们,在这个运输不是很便利的年代里,单靠外部运粮,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可想而知。
当然了,他心里也清楚,徐有贞的言论,肯定是有点夸大言辞。
毕竟后世作为经济重心的南方,在那生活的,可是至少有半数以上,也就是七亿以上的人口数量。
除了水患问题比北方多了一点,那该咋滴,不还是咋滴嘛!
南方秀丽的山水美景,不也没差到哪去嘛!
而现如今大明朝的人口总和,才不过是六千万这一数字而已!
在王迪看来,此事绝没有徐有贞讲得那样危言耸听,并不值得太过担心。
只要多生孩子,快速提高人口基数,发展建设个三十年左右,到了那个时候,大不了举全国之力,多造点水利工程呗。
一个三峡大坝有点难度造不出来,但造上十个百个的三峡小坝,难道还不行吗?
况且,班师回朝之际,清丈土地一事,便要提上日程了。
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定下现有垸田的面积数量,严令禁止民间私底下的围湖造田行为。
往后的日子里,如果出现人口暴涨粮食供应不足的问题,那便根据实际情况,由朝廷来决定是否进行围湖造田。
如此这般,应该可以大大缓解长江流域的水利问题。
“徐有贞,与朕说说另一个人祸吧。”
将朝廷法度严格贯彻下去,围湖造田侵占水利这一棘手问题,在王迪看来,也算变相解决了。
只是,他暂时想不起来,除此以外,长江水患还能有啥大的人祸。
“回禀陛下,引起长江水患的第二个人祸,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缘于人口激增这一点。”
“陛下,微臣刚刚所言的围湖造田,仅仅只是当地百姓们为了种植米粮达到饱腹目的而已。”
“迁移过去的那些人,需要修建新的房屋、保证日常的生火取暖,再加上制炭维持家中生计的这些民生问题,不都得去山间樵采伐木吗?”
“一人粗的树木,长成需要几年或十几年的时间,但用以生火取暖,仅能维持一个五口之家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
“自古以来,但凡略懂治水事宜的人,他们都知道筑堤植柳防洪这样一个简单有效的治水举措。”
“既然栽树可以固堤防洪,那若是没了树呢?”
“树木稀少,山间的泥沙,经过雨水的冲刷,便会流进江水中。”
“在上游激流位置,这些泥沙无法沉积在水底,阻塞河道。”
“但当饱含泥沙的江水,流过荆江段抵达荆楚之地这片缓滩时,便会出现与黄淮一样的泥沙淤积问题。”
“自此,在日复一日的积累下,荆楚大地的河床,便会越抬越高!”
“无需大的水涝,就凭长江流域那种丰富水量,仅是中小等水涝,就像这一次…便能引发相当严重的水患问题。”
“结合微臣方才之言,下游之湖面江面日狭一日,而上游之沙涨日甚一日……”
“是以,夏秋水涨安得不怒?堤垸安得不破?田亩安得不灾?百姓安得不苦?”
“是以,微臣之见解,长江水患皆由人祸而起,而非天灾!”
讲完末了那更加危言耸听的言语之后,这一次,大气不敢出的徐有贞,发现包括皇帝在内,一个个的,脸色都开始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说白了,在徐有贞的眼中,长江水患,完全就是南方黎民百姓为了解决温饱问题引发的,与黄淮水患相比,是有着本质上的天壤区别。
“嗯…水土流失,致使中下游泥沙淤积,出现类似于黄淮水患的问题…朕没记错的,你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呢?”
当徐有贞讲到‘伐木’二字时,王迪便清楚他想说些什么。
后世不经允许私自伐木,是犯法的事情。
但在这年头里,结合原主的记忆,王迪知晓,除了对边关紧要地区下达了严禁樵采伐木的政令以外,朝廷反倒是鼓励百姓开山辟地,毁林开荒,屯田垦种。
再者说,不管是为了造房子生火取暖,还是制成木炭换取银钱,这都涉及到了长江沿途流域千家万户的民生问题。
如若将禁止樵采伐木这种一刀切的政令传达下去的话,不用多想,王迪估么着,全国大范围的造反,可能就近在眼前了。
樵采伐木用以筑房生火取暖制炭,目前看来,又特么算是一个令他感到烦躁的无解难题。
不管怎么说,处在当下这个年代,依王迪之见,从无到有的发展速度再快呢,恐怕在百余年之内,也是指望不上天然气这种自然资源的。
至于煤炭嘛,在他的印象当中,只记得南方各省市多产有色金属,好像从未听说过有哪些省市地区,是以煤炭资源丰富而出名的。
在王迪的记忆当中,全国的露天煤矿位置,貌似都集中在了山西内蒙这一带。
况且,在目前这个运输不便利的时代,纵使将煤炭费力运至南方一带……
有现成不花钱可以随意樵采砍伐的树木,谁特么愿意花钱去买煤烧啊!
省下银钱,买点好吃的、好喝的、找个漂漂亮亮的小妮暖暖被窝,干点啥不行,何须要去买煤烧?
若是为了保护环境防止水土流失,就消耗朝廷大量财政进行免费补贴……
此事,又不大现实。
思来想去,暂时想不出解决方案的王迪,他可没有忘记徐有贞方才之言,这还仅仅只是造成水土流失的一部分原因。
一部分,就已够他烦躁闹心的!
那另一部分,又特么会是啥?
“回禀陛下,第二个原因,微臣…微臣不敢直言。”
徐有贞他这边话音刚落,结合他刚刚所言,张辅、曹鼐还有于谦三人,已经猜出他不敢直言的到底是啥了。
不过猜到归猜到,表情迥乎不同的这三人,却无一人开口言语。
脸色有点难看的皇帝,都已经问到脸上了!
此时此刻,难道还能不让徐有贞说出来?
“大胆说就行了,事关水患,朕恕你无罪。”
借助清晨的一缕阳光,仔细打量片刻过后,注意到徐有贞额头冒出来的虚汗,王迪知晓,这家伙是真得有点害怕,而非是故弄玄虚在卖关子。
这反倒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回禀陛下,微臣口中的第二个原因,其实与太宗文皇帝有关……”
第八十一章 升官,升大官,当首辅
“长江水患一事,还能牵扯到太宗文皇帝?”
“哦…朕明白了,你想说水土流失的第二个原因,是与迁都顺天府,营造宫城有关?”
王迪的话语,打破了皇帐内安静至极的气氛。
一提到和朱棣有关,再将其与水土流失联系到一起,恐怕除了修建紫禁城,也没有其它事情能与之相挂钩了。
“陛下睿智圣明!微臣想说的,正是此事。”
小心翼翼答复的同时,悄悄抬了抬眼注意到皇帝没有任何动怒表情的以后,徐有贞扑通乱跳的心脏,瞬间平稳了许多。
不过紧接着就在下一刹那间,他的心脏,又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因为他想到只要过了这一关,也许官运亨通,离自己真得不远了。
“与朕说说你所知道的吧,先把问题找出来,再看看有无解决的办法。”
紫禁城都已经盖完了,按理来说,储备一些可替代品应该也就无事了。
况且,王迪一点也不觉得,造一个紫禁城,耗费再多,能多到哪去啊!
虽说不管是今生还是后世,他都没去过巴蜀与两湖地区,但就凭“两岸青山相对出”这句诗词,再加上后世从各种渠道了解掌握的信息来看……
徐有贞这家伙,定是在夸大言辞!
在王迪看来,即便徐有贞说得很在理,恐怕也是因为从唐宋年间开始,砍伐金丝楠木就陆续不断地进行。
只不过,以前量变还未引起质变。到了朱棣迁都顺天府营造紫禁城之际,恰好爆发了出来,让他背了黑锅而已。
“回禀陛下,长江流域…尤其是在中上游的巴蜀、荆楚地区,素产良木。其中用以打造皇室建筑与家私的,多以楠木为主。”
“源于宋朝通体皆由楠木为建材建造起来的文德殿,自那时起,楠木便逐渐成为皇家建筑当中必不可少的重要木材。”
“只是…到了太宗文皇帝迁都顺天府修建宫城时,所需的木材,其量…绝非前朝可比。”
“更加重要的是,皇家需要的,都是最为上好的金丝楠木,要求极为严格。山中伐木,而后成功运至京城,能用以修建宫城的,不过十之一二也。”
“楠木生楚蜀,深山穷谷不知年岁,百余尺之干,半埋泥土中。”
“或砍或挖一根位于深山内部的楠木,直到将其掷入江中顺流而下时,沿途破坏的,是数以千百计的其余树木。”
“微臣年轻游学时,为了验证书中所学知识,曾沿江溯流而上,去往巴蜀两湖地区实地探访过。绵绵大山深处,有些地方…微臣入眼所见的场景,很是触目惊心。”
“没了这些巨木的阻挡,山洪来临之际,泥沙裹杂一切能被裹杂的东西,滚滚滑落而下。”
“沿途势不可挡,所过之处,皆被夷为平地,直至冲入江水中,顺流而下。”
“庆幸的是,山林地带,几乎无人居住,不必担心百姓遭了山洪。”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后,因为缺少巨木的缘故,那些常年多雨水的深山区域,早已是化作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沟壑。”
“而被冲走的那些泥沙残木,过了荆江段,几乎全部淤积在了两湖地区……”
“是以,微臣先前曾说过,几番因素相加的情况下,皆由人祸而起的长江水患,如若朝廷再不想法治理的话,往后会变得愈发严重。”
言语落罢,徐有贞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大气不敢出的他,直挺挺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曹阁老,现如今工部下辖的神木厂、大木厂、台基厂、黑窑厂还有琉璃厂这五大厂,贮藏储备的可替代金丝楠木,还够不够用?”
结合原主的记忆,王迪稍微有点印象的就是,每年依旧有一根根三尺中等、四尺头等或是直径更宽的金丝巨型楠木被运至京城。
虽说这些贵重顽意只要保养得当的话,很不容易损坏…但是,它怕火啊!
挥发着香喷喷气味的金丝楠木,要是成堆成片着起大火的话,在这个灭火条件不怎么强的大明朝,王迪还真不敢去想其后果会是个啥样的。
“回禀陛下,据臣了解,工部下辖的这五大厂,储备的金丝楠木应当不在少数。”
“虽说年年都得打造点家私以作更换备用,但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已是不少。”
对于皇帝话语中的深层次意思,曹鼐其实已经听了出来。但他只能装糊涂,等着皇帝自己说出来。
“家私…应当用不了多少金丝楠木。朕想知道,如果紫禁城走了水,以目前工部五大厂的储备量,可以重新修缮多少间被损毁的宫殿?”
紫禁城,作为大明朝的权利中枢,又是自己住的地方,身为主人,王迪必须要保证其时时刻刻处在焕然一新的状态。
在他看来,金丝楠木,该挖该砍还是得继续,大不了多花点钱,后脚再紧跟着补种一些树嘛。
他就不信了,后世两岸都郁郁葱葱的长江流域,仅凭目前耗费的这点顽意,就能引起那么大的后果。
不过该控制该得控制一下,除了皇室以外,任何人不得私自樵采楠木…有违者,立斩无赦!
“这……”
真被皇帝问了脸上,曹鼐还是有点懵逼的。
谁特么闲着没事干,天天算计紫禁城会不会走水,得提前预备多少金丝楠木啊。
这问题,对他而言,还真有点困难!
“算了,班师回京以后,曹阁老你让工部统计下现有的金丝楠木储备量。看看…如果紫禁城走水面积超过三分之一,是否能及时补得上。”
“徐有贞,你有才华,也有能力…这一点,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作为大明朝的官员,有些事,不能只重利益得失,而忽视了自身的品行道义所在。”
“令你即刻返京…朕会命人抄录一份诚意伯呈献给朝廷的秘书。闭门思过之际,你好好钻研一下,写一篇有理有据的治水之法呈上给朕看看。”
徐有贞是个啥样的人,经过昨日哈铭提供的消息,王迪心里已经有了数。
刨除个人才华与能力的话,此人就是个媚上不甘居于人下的官迷罢了。
能力不低,有点野心走点歪路也不算坏事。
除了认王振当干爹这件事以外,此人也没干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干出像是欺男霸女踹寡妇们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只要能解决大明朝的水患问题……
用,乃至重用,也并无不可。
而徐有贞这边,听闻皇帝言语过后,心里大喜之际,连忙跪伏在地,叩首拜谢。
诚意伯是谁,他岂能不知。
皇帝将诚意伯的秘书交由自己看,这难道不是器重吗?
被皇帝看在眼里,这要干出点实事来,升官,升大官,甚至入阁当首辅,难道还远吗?
第八十二章 皇帝好大儿回来了
行进在茫茫大地上的三军,有条而不紊。
即便过了怀来城,进入八达岭以后,护驾皇帝所在的中军,仍旧像蛛网上的蜘蛛那样,凭借时时刻刻往返于四面八方的斥候,将方圆十里地以内的所有情况,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抵达京师之前,王迪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身为大明朝的皇帝,现如今,他唯一要做好的事情,便是保证自己的龙体健康。
三军每日行进多少里地,在哪安营扎寨,早已是规划得明明白白。
所图之事嘛,除了保证皇帝安危以外,还要卡在八月二十六适宜祈福祭祀的那一日进城。
...
随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王迪,因为受到了杨蜜的影响,他的内心,也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陛下,奴婢…不想要名分了,奴婢想一直侍奉在您的身边。”
虽说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生物课,但杨蜜总觉得,皇室的恩泽雨露,貌似…好像…应该不是用来吃的。
至少…不是用嘴来吃的。
况且,皇帝一直没有明说,导致她现在都有点怀疑,皇帝是不是不想给自己名分了。
再加上一想到明日,将有一大段时间要独自面对孙太后时,她扑通乱跳的心,便怎样都安稳不下来。
最为重要的是,锦衣卫打探回来一个让她特别伤心难过的消息,那便是……
她的家里人,都不在了。
去年的黄河水患,东昌府老家被淹了。人口本就不多的家人,这一回,除了她以外,应该是彻底死绝了。
无父无母无长辈兄弟,这种女人,岂能嫁入大明朝的皇室?
更何况,皇帝大婚以后,多了暂且不说,几十个女人还是有的。
天天轮着来,那也得一个多月才能见到皇帝一次。
这么一算,一年到头来,私底下能见到皇帝超过十次的妃嫔,没准都算备受恩宠的女人了。
所以说,几番思虑过后,杨蜜觉得,还不如一直以近侍奴婢的身份侍奉在皇帝左右呢。
“你这不胡扯吗,朕的女人,岂能没有名分?”
“你想让朕的孩子,未来被人耻笑他的母亲,是个人人都能使唤的奴婢?”
怀中的杨蜜,她心里在担忧啥,王迪也能猜到点。
毕竟锦衣卫是他派过去的,查清底细是一码事,照顾一下老丈人家也是应该的。
谁曾想,杨蜜她老家,竟特么是遭了灾的东昌府。好死不死的,一家老小没有一个活口。
这种绝了户的女人,别说是现在了,即便是放到后世,等闲人家,恐怕也不愿将这种倒霉女人纳进自家门做个儿媳。
不过杨蜜的这种身世遭遇,没准能博得孙太后的同情。
毕竟自己这位便宜老娘的父母,可是死在了靖难之役当中。
等她长大成人即将嫁给还是皇太孙的先帝时,她那姓孙的养父,为了不让他人知晓孙若微的真正身世,又选择了服毒自尽。
当然了,比杨蜜略微强一点的就是,孙太后还有个亲妹妹,胡善祥。
“可是,宫里的规矩……”
终于等到皇帝的亲口许诺,心中高兴之余,一想到皇室种种的规矩,杨蜜的心里就没多少谱。
“没什么可是,你安下心来就行。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将来你为皇室诞下龙嗣。”
“记住我先前提醒你的,明天化个淡妆,尤其是眼线或是眼影这一类的妆容…别让孙太后瞧出你来就行了。”
夜深了,有一点点凉。
怀中搂着暖暖的杨蜜,早早进入梦乡当中,养精蓄锐,为明日的一系列祭祀大典做好充足准备。
...
转过天来,晴空万里。
德胜门,十里地外。
留守在京的文武百官,在三杨阁老的带领下,安安静静恭候于此,等待威风凛凛的三军将士们,护送皇帝御辇的到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杨士齐,恭迎陛下得胜回朝!”
老了,领头跪倒在地的杨士齐,实在是太老了。
望着从御辇上走下如同一尊烈日的年轻皇帝,心情激动到有点哽咽的他,本想多说点喜庆话呢,但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卡住了。
年轻且亲政还未有多久时间的皇帝变得有出息了,被先帝还有孙太后委以重任的他们这三个老家伙,终于可以乞骸骨安心回家养老了。
“三位阁老快快请起!”
“朕不是吩咐过了嘛,几位年事已高,无需过来迎驾…再者说,朕又不是昏君,岂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于三位阁老?”
虽说看着三杨的精神头还不错,但王迪知晓这仨老家伙,可是不比英国公的岁数要小。
自己这次班师回京,如果不出他的意料,最迟不超过顶多半年以后的大婚之日,这三位就得告老还乡了。
一下子空出三位阁老位置,在人员的安排上,王迪正好借此机会,安排一些忠君有为的能臣正臣。
...
巍峨城墙包围下,便是那尽揽天下繁华的顺天府,也是太宗文皇帝的龙兴之地。
北枕居庸,西峙太行,东连山海,南俯中原,沃壤千里,山川形胜,足以控四夷,制天下,诚帝王万世之都也!
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皇帝御辇所过之处,万民跪伏于街道两旁,手捧香炉,一遍遍高声山呼着“吾皇万岁!”
依照祖宗规矩,一系列祭天祭地祭祖先的祭祀祈福活动,从上午巳时正,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申时正。
整整三个时辰的折腾,当真是让王迪有种抽自己脸的打算。
他的本意是,携三军大胜归来,不借此良机好好作一下秀,那岂不是脑子进水糊涂了!
所以说嘛,自己要求的,腿特么再抽抽呢,也得本本分分地按着礼部官员的指令一步步走下去。
待到金乌西落玉兔东升之际,赐宴于文武百官以后,早早离去的王迪,乘步辇来到仁寿宫,终于见到了让他略微有点忌惮的便宜亲娘,孙太后。
明亮红通的火烛下,她一袭绀青色拖地宫装,悄然立于殿内。
从她的眼神当中,王迪察觉到,少了一份原主记忆里的那种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尊贵气度,却是多了一份…母亲见到好大儿变出息的欣慰笑意。
只是让王迪有点意外的就是,一向与孙太后合不来的太皇太后张氏,也就是自己的便宜奶奶,竟然也在这儿!
你说说,这不就有点尴尬了嘛……
毕竟结合原主的记忆,自己可是在她二人之间瞎挑货事呢。
那一瞬间,王迪有种社死的感觉。
第八十三章 此女,与朕有缘!
仁寿宫,太后所居之地。
殿外甬道内,随着皇帝的驾临,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当即跪伏在地,虔心恭迎圣驾。
跪倒在地的这些人里面,其中不乏样貌清秀、身段窈窕的宫女。
居高临下,仅是瞥了那么一眼,看着她们如此温顺乖巧的小模样……
一想到整个后宫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男人后,深知物以稀为贵的王迪,于心中连忙默念起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的清心咒。
...
通体皆由金丝楠木搭建起来的寝殿,豪华富丽,清香不绝。
朱红镶金的窗棂,外罩一层黄油绢幕。
从殿外往里面一瞅,端坐于内的那二位,在各式名贵物件的映衬下,给人的感觉,当真就是一副贵不可言的油墨画。
王迪转动脑子稍微一想,他已是猜到,太皇太后张氏,大概率是被孙太后邀请来的。
目的嘛,无非是借着自己班师回朝这个节骨点,缓和一下她这位儿媳妇与婆婆之间的矛盾。
“皇帝,快来奶奶这,让奶奶看看文武百官争相称赞的好皇帝,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在杨蜜谨小慎微地服侍下,一脸傲娇模样的太皇太后,一见到皇帝大孙子来了,脸上笑开花的同时,再也懒得搭理一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孙太后。
“哼!皇帝是你儿子又怎样,他还是我亲孙子呢!”
“瞧你这得意劲,有啥了不起的。”
脸上心里俱是傲娇状态的张妍,冲着皇帝招了招手,当即甩给孙太后一个大白眼。
长辈召唤,岂敢不从!
脸上本就挂着笑意的王迪,再将笑意甜度提升了几个加号,快步上前,恭恭敬敬道:“孙儿拜见奶奶!儿子拜见母后!”
回到了紫禁城,虽说还是自己这个皇帝最大,但不管怎么说,面对这俩长辈,该敬重该孝顺的,还是少不了的。
不然的话,一旦被扣上了不孝长辈的大帽子,那可不是笑话不笑话的问题了,皇位能不能坐稳,都是两说了。
“先前我就和有些人说了,当年先帝在你这个岁数,也是跟着太宗文皇帝经常出征打仗…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行了?”
“瞧瞧现在,这不挺好的吗?大明朝的皇帝,哪能连个仗都不会打呢?”
与寇虏一战,又打了胜仗,也算为自家弟弟张克俭报了大仇。
傲娇地哼了一声,再次白了眼一旁的孙太后,看着替自己出了口恶气的大孙子,张妍是越看越喜欢,直接脱口道:
“皇帝啊,你也不小了,还这么有出息!”
“要赶紧择良家女儿,定下大婚的日子,早日为宗室开枝散叶,也好让大明福祉绵延。”
再不喜孙太后呢,张妍觉得,至少自家这儿媳妇有一点没说错。
那就是,赶紧给皇帝找个皇后,再多配点妃嫔,尽快将皇室的血脉延续下去。
皇帝遇刺的消息,虽然孙太后没有告诉她,但身为太皇太后,皇帝身上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她岂会不知!
只不过,今天是个高兴的好日子,再加上皇帝就在自己眼前啥事都没有,也就没有必要挑这个时候讲出来了。
但是,不讲归不讲,张妍一想到自家大孙子差点没了命,那扑通乱跳的心啊,就没怎么安稳下来过。
若非如此,不愿搭理孙太后的她,是万万不会接受儿媳的邀请,来到仁寿宫一起等待皇帝的归来。
所以说,看着大孙子早日完婚,早点给皇室开枝散叶,便成了当下张妍最为关心的事情。
先前呢,皇帝年幼贪玩宠信太监,有点不近女色的意思。
现在好了,令人欣慰的是,皇帝他想通了!
御驾亲征打胜仗的同时,还不忘带回来个漂亮的姑娘。
虽说身世惨了点吧,不过张妍也没怎么在意。
自家前后两个正宫儿媳妇,都是绝了户的,再来个差不多的孙媳妇,也没啥大的影响。
只要皇帝一门心思玩好女人早点弄出几个娃来,身为皇帝的奶奶,张妍才不管妃嫔的身世如何呢。
“儿女婚姻大事,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后,儿子的婚事,你看着办就行,儿子就不操心了。”
关于皇后人选的问题,王迪还真不怎么在意,是一点都不在意的那种。
结合原主的记忆,再对比剧中孙太后的表现,王迪知晓,为了守住对先帝的承诺,为了整个大明朝的安稳,再加上还要操心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眼前这个女人付出的精力,绝对称得上是呕心沥血。
这种天然与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且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在皇后未入主坤宁殿之前,王迪不介意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全部交由她来打理。
“出去一趟,变化是不小,幸亏本宫当初没有阻止你……”
拉着皇帝好大儿的手,孙若微上下细细打量着,满脸都是止不住的欣慰笑意。
果断惩治奸佞,大胆启用贤能,这些在她看来,都还是次要的。
让孙若微特别震撼的,是三杨阁老他们,及时将前线反馈回来的一些消息呈于她的面前。
这里面,便包括八月十四日那一晚,文武百官筵席上发生的事情。
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孙若微可谓是一清二楚。
最为重要的是,皇帝发出去的小纸条,现如今,在她手中就有一份。
若不是今天时间已晚,还有太皇太后在这,孙若微她这个当娘的,怎么着也得和自家的好大儿,好好唠一唠。
毕竟在她这位执掌大明权枢近二十年的太后看来,纸张上的那些政策一旦实施下去,再想改或是撤回的话,文臣不好讲,但武勋绝对会闹翻天的。
不把个中细节逐条逐条弄得明明白白,孙太后是真怕自家好大儿的皇位坐不稳。
至于皇帝为何出去一趟就变得如此有出息,她一个当娘的,还能咋想?
心中偷着乐的同时,只是认为先帝和自己结出来的果实优秀呗!
“那本宫明日便吩咐礼部还有翰林院,让他们榜谕京城内外,于大小官员民庶有德之家,务必挑选父母贤善且素有家法的女子。”
“年十五至十八,容貌端洁,性资纯美,言动安详,咸中礼度者,令其父母送来,吾将亲阅焉。”
前一句是回复皇帝好大儿的,后一句话,则是对着太皇太后说的。
自己的儿媳妇,皇帝又不想管,她这个当娘的,岂能不尽心尽力,享受一会当婆婆的感觉。
就这样,一家老小三代人,以皇帝为中心,在太后的仁寿宫聊得还算心欢意美。
明月皎皎夜已深,临走之际,王迪冷不丁瞅了眼立于寝殿门口的那个宫女。
此女身着绯红色比甲,一眼瞅过去,整体给人很是喜庆的感觉。
王迪知晓,此女名叫双喜,是孙太后的贴身侍女。
观其样貌,略显成熟大气。从她那婉顺的模样当中,又能看出此女不乏聪明伶俐劲。
最为重要的是,王迪记得特别清楚,当初此女第一次露面的时候,弹幕上好像说过她是万贵妃的原型。
如此说来,这小娘们,未来是自己媳妇中的一员呗。
“嗯…看来原主的眼光,还是蛮可以的!”
“瞧她这小模样,属实挺不错的!”
“此女,当与朕有缘!”
第八十四章 来,哭一个,给朕助助兴
故宫,王迪后世来过两次。
别的地方可以不去,但皇帝住的地方,也就是乾清宫,怎么着也得来打个逛。
可惜的是,当年他来游逛的时候,此地早已不让入殿进行参观了,只能在门外瞅上那么几眼。
过过眼瘾的同时,听着免费导游的解说,在脑中里幻想一下皇帝的私生活也就算完事了。
但是,今日就不一样了!
作为这儿的主人,当王迪踏入金碧辉煌的乾清宫的那一刻起,殿内面积之大,即便有了原主的记忆,还是让他心里一阵发怵。
心中之所以发怵,完全是因为,王迪有点怕自己这小体格,镇不住这么大的宫殿啊!
天天在这迷楼式的宫殿内睡觉,如若不多找点娘们增添点人气的话,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好在是,跟后世出租屋似的,乾清宫也打上了隔断,被分成了上下两层的九间暖阁。
一间房,三张床。九间暖阁,共置床二十七张。
对这种布置,王迪很是满意,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同时用到这二十七张床的一天。
相比他这个主人,今晚有幸在此侍寝的杨蜜,还有跟着过来服侍的连蓉连柔这对姊妹花,这仨人一个个的,腿都变软了。
杨蜜腿软,是因为她知道这个萦绕着一股帝王气息的大殿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连氏姊妹花腿软,完全是被乾清宫的富丽堂皇给震住了。
闪瞎眼的黄金色,富贵逼人的朱红色,入眼所见到的,几乎都是这两种颜色。
当初随同皇帝一同驻跸于宣府行宫时,她俩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但是呢,任宣府行宫再怎么奢华气派呢,比照现在的乾清宫,那差距之大,对于这俩没怎么读过书的女娃来说,根本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或是语言来形容。
好在李复足够懂事机灵,赶忙吩咐宫女上前照顾这仨已是有点晕头转向的姑奶奶。
“陛下,先前孙太后已经将奴婢安排在了永和宫…皇后娘娘还未入主中宫之前,奴婢岂能在这侍寝。”
紧紧跟在皇帝身后的杨蜜,低头望着满地映着烛光的金砖,待她缓过神来以后,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皇后位置,虽说她心里有一丁点的小幻想,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未奢望过这个位置。
在她看来,能混个婕妤或是九嫔,就已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正因如此,自知宫内规矩特别多的杨蜜,可不想在皇后之前,就跑到乾清宫来侍寝。
“皇后是朕的女人,你也是,没什么不同。紫禁城内的规矩再大,还能大得过朕吗?”
身处紫禁城内,就是到了自个家。
身为主人,要是连玩个女人都得瞻前顾后的话……
王迪就得考虑考虑是将王振重新放出来吓唬人呢,还是培养个类似的大太监,好让自己省省心呢?
洗吧干净,往那至少可以躺下十个小娘们的龙床上一躺,折腾了整整一天的王迪,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土木之变,灭了脱脱不花部族,逼的瓦剌部和亲,得胜回朝以告宗庙社稷……
这些,都是自己做到的!
王迪觉得,如果当皇帝有经验条可以显示的话,那么单凭这些政绩,千古圣君的经验,至少能加个20%左右。
威望加身下,再加上三军士气正盛,明日……
不对,明日已经定好了,辍朝休沐一天。
至于王迪要干点啥嘛,当然是要将小本本记下来的那些诸如沿长城一线设立三大总督、全面开海通商、重设南洋诸国宣慰司,官员俸禄翻倍、武勋考选大典、全国清丈土地、核查户数还有赋税改革这几条环环相扣的强国之策,说与孙太后听听。
看看她有何种独特见解,也是为了杜绝后院起火的事情发生。
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垂帘听政了十几年的太后,执政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更何况,一直到现在为止,朝中像是三杨阁老这一类的老臣,对于孙太后发表的政见,还是相当信服的。
这次御驾亲征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大后方,可是少不了孙太后与这些留守官员齐心协力的配合。
所以说,为了后天减少与满朝文武大臣的争执,也为了让这些政策能够尽快实施下去……
孙太后的鼎力支持,无论如何,都不能少!
...
夜深人静下,几声沉闷的嗯嗯唧唧声,弱不可闻。
置身在这乾清宫内,胸膛起伏不定的杨蜜,死死咬紧自己的嘴唇,不想让那惹人羞的声音,传到暖阁外面去。
然而她越是这个模样,干劲十足的王迪,还越是来了精神头。
可惜啊,人家杨蜜,早已是今非昔比……
不哼哼,就是不哼哼!
也让那连氏姊妹花,睡了一个安稳好觉。
...
清晨,暖洋洋的阳光,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的隔扇门窗,照了进来。
躺在床上还处在醒盹状态的王迪,迷迷瞪瞪打量着正在梳妆打扮的杨蜜。
在两位清秀俏丽宫女的精心服侍下,容光焕发的杨蜜,她那满头的三千青丝,斜绾起华丽吸睛的流苏髻。
双边簪着两支琉璃钗,眉心一朵桃花花钿,将其娇面映衬得艳丽无比。
回头一望,一双桃花眼媚意天成。
捯饬利索以后,站起身对着铜镜转了一圈的杨蜜,一袭长及曳地的淡粉宫装,细腰以云带约束,愈发凸显出那不盈一握的小蜂腰,是何等摄人心魄!
一瞬间,咽了口唾沫的王迪,瞬间来了精神,他想玩一把制服扑累……
“陛下,臣妾穿的这身还行吧?”
昨天还自称奴婢,在这乾清宫侍寝过后,满心欢喜的杨蜜,终于如愿所偿地喊出了“臣妾”这二字。
踱步来到龙床前,羞答答的模样,煞是娇艳动人!
“不错,很是不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粉色系宫装穿在你的身上,鲜艳且浓烈,配你当属完美!”
“如若将你仍到宋朝,那些心系天下的士大夫,定不会让你进宫行魅惑之举,以防侍宠干政,惑乱天下。”
皇帝说的是玩笑话,杨蜜其实也知道。
但一想自己所处的环境再也不是无人看管的宣府行宫之际,她那俏脸上的笑容登时不见了踪影。
然而还不待杨蜜说上几句辩解的话呢,她身子一沉,顿时被皇帝拉到了龙床上。
白日宣淫…当初在宣府行宫,也不是没干过。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这事要是传到孙太后还有太皇太后的耳朵里,皇帝还能为了自己,与这二位翻脸?
一想到这,当场就被吓破胆子的杨蜜,本来粉艳艳的小脸,霎时间变得刷白刷白。
无心反抗…也反抗不了的她,只能是哀从心起,眼中浮现出好大一片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哭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眨眼间就变成哭啼啼的样子了?”
“莫非…你知道了朕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喜好,准备哭一个,给朕助助兴?”
“既然这样,那朕可就不客气啦!”
第八十五章 先帝给你托梦了?
乾清宫,二层东暖阁。
杨蜜掉泪的那一刻起,一想到昨夜的种种,王迪也琢磨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说这小娘们梨花带雨的模样更加诱人,不过瞧见她那被吓到没有血色的脸蛋以后,王迪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
任重而道远呐!
现在有太皇太后,还有孙太后,未来还有皇后…在准备做个千古圣君的前提下,像是白日宣淫或是大被同床这一类的瞎胡闹,怕是有点难办喽。
过过嘴瘾,将杨蜜的脸蛋吻成酡颜醉脸红扑扑的样子后,考虑到明日就得上班了,王迪收起色心,准备干点正事。
...
仁寿宫,从太皇太后那晨昏定省问完好以后,王迪便来到了孙太后这。
打发走不相干的下人,王迪没有过多废话,吩咐小李子将誊写着十条强国之策的小本本交与孙太后。
就这十条,也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王迪怕一次性拿出太多,一时之间,会让孙太后有点接受不了。
再者说,未曾拿出来的那些强国之策,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怎么着也得三五年或是七八年以后才能公布于众。
现在拿出来,也只是当个乐子看,徒增别人的烦恼罢了。
...
已近九月份,秋高气爽下的紫禁城,光彩夺目,美轮美奂。
相当有耐心的王迪,吃着不腻人的核桃酥,隔着门窗,望着寝殿外面的好风景,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而孙若微这边,她现在觉得,自己手中这仅由几张宣纸折吧而成的有点简陋的小本本,很是沉重。
沉重到,已经关乎到大明朝江山社稷的安稳了。
纸张上面的字数,不是很多,仅有万余字而已。
孙若微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在这期间,还时不时地瞅上两眼站在门窗处,正在观望风景吃着点心的好大儿。
“皇帝,你列出来的这些强国之策,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虽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不问一句得到自家好大儿的肯定答复,孙若微总觉得这事有点太过荒唐。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执掌大明帝国最高权利的女人,都从未有过这些冒进的想法……
那自家的好大儿,打小不怎么喜好读书的他,究竟又是从哪、或是从何人手中,学来的这些知识?
莫非…真如太皇太后张氏说得那样,真龙天子长大了,踹窝子的同时,自动就学会算计天下人了?
“母后,纸张上的字,虽不是我写的…但这些强国之策,的的确确是出自我的构思。”
“再说了,除了母后您以外,纵使其他人有这般想法,谁敢和朕提出来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与孙太后四目对视,心里有点小虚的王迪,面上却是淡淡的笑意。
“如此重要的政策,你不自己写,是找何人代的笔?你太过粗心大意了,就不怕消息泄露出去,引起……”
话语至此,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的孙若微,没再往下继续说。
自家好大儿连刺皇杀驾这种事都遇到了,还能有啥事,是比这更危险的?
“是杨蜜,她能书会写。御驾亲征期间,她天天陪着孩儿,一步也未曾离开过…更何况她家里人都没了,能给谁透露消息去。”
听闻孙太后的问话,王迪心中顿时一松。
没有直接挑出这些强国之策有哪不对,反倒先关心起了保密问题,如此这般的话,搞定孙太后,应该不是很难。
当然了,王迪敢将这些拿出来,也已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提出论点,也就是强国之策,再结合历朝历代历年发生的真实案例,佐以各种圣人言论或是祖宗家法,以此证明论点的正确性。
这种合理清晰的国家规划,对于他而言,还不如当初毕业论文的难度高呢。
再加上,经过杨蜜时不时的提醒剖析,王迪自觉,今日拿出来的这十条强国之策,应该是没有任何纰漏的。
在他看来,每一条强国之策,都关乎着每一位大明子民的衣食住行,以及名与利。
无论是着眼于当下利益,还是从长远角度来看,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此之多,近乎已经覆盖了大明朝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全面改革,会不会引起守旧派的抵触心理。
文武大臣们还好说,可以让他们为了利益而狗咬狗去。
王迪怕的是,在朝堂上还颇有影响力的孙太后,是否会打着为了大明朝安稳的借口,以此反对他的新政实施。
与她意见不统一,对于不得不很是孝顺的王迪而言,属实有点头疼!
“皇帝,你列出来的…沿长城一线设立三大总督、全面开海通商、重设南洋诸国宣慰司,官员俸禄翻倍、武勋考选大典、全国清丈土地、重新核查户数还有赋税改革这八条强国之策,是你定下来的五年计划?”
“你的意思是,五年之内,剩下两条强国之策暂时不动?”
又翻了翻纸张,再瞅了瞅上面的文字,短时间内,除了武勋受益太大这一点以外,暂时也想不出这些强国之策有何种疏漏的孙若微,忽然间……
想起某件事的她,精神头开始变得有点恍惚。
在自家好大儿御驾亲征期间,她曾梦到了先帝。
难道说,这些看似天衣无缝的强国之策,都是先帝托梦给孩子的?
“母后,《礼记·中庸》不是讲过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五年计划…如果顺利的话,一两年也行,三四年也罢……”
“孩儿所图目的嘛,不过是希望一条条强国之策可以顺利落实下去。顺便根据各省各府各县反馈来的消息,及时做出后续的调整。”
“毕竟…计划没有变化快,再好的强国政策呢,也得顺应现实情况。母后您说,我方才所言,可有哪里不对?”
说实话,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大明朝哪哪都好,就是大大小小的事情,其中有一大半,压根就没有多少计划性可言。
朝堂争论的国家大事,完全是在事情发生了以后,上上下下一干人等,才想着如何去解决,而非在问题出现以前,将其掐死在还未爆发出来的萌芽期阶段。
当然了,王迪腹黑点想,没准…满朝文武百官,对许多事是否会出现,及其可能会产生的后果,他们心里应该都是有数的。
之所以非得等到事情出现了,恐怕也是他们刻意弄出来的结果。
所图之事嘛,无非好以此显摆他们多有能力,好让皇帝瞧见他们处理政务的积极性,也好借此良机升官发财。
“皇帝…那个…”
听闻好大儿的一番言语,上下细细打量过后,十分确定眼前这帝王范十足带着自信笑容的魅力男子,就是自己亲生的好大儿以后……
从恍惚当中回过神来的孙若微,看了眼四下无人以后,冲着好大儿悄悄问道:
“皇帝,你在梦中…是不是碰到先帝给你托梦了?”
第八十六章 把疆域版图,翻上个几倍!
天人感应,这事怎么说呢……
首先,它是起源于先秦古籍《尚书·洪范》当中的“天人合一”理论。
汉武大帝在位期间,在那个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的手里完善起来的。
在唐宋年间,单凭那些一座座矗立挺拔的观星楼,就足以证明此类唯心学说,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皇室,是有多么得深入人心。
虽说华夏大地历经了蛮元百余年的摧残过后,导致有不少文化传承断了代,但在神神叨叨这一方面,大明朝还是继承了不少。
被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又被刘伯温赞为“当今文章第一”的宋濂,在前朝前人的基础上,又提出“凡存心养性之理,穷神知化之方,天人感应之机,治忽存亡之候,莫不毕书之”的理论支撑。
当初呢,心地特别善良的王迪,为了前线将士们的生命安危着想,头脑一热的他,假借梦中悟道一辞,将外科医术和其它部分医学知识,传授给了太医署上上下下几十位医士。
事后过了几天,他才反应过来,待到班师回朝以后,没准有一天,孙太后便会问起此事。
毕竟,医学知识又不是普通的经义学问,怎么可能说掌握就掌握。
好在是,王迪清晰记得,在剧中,从永乐大帝开始,到仁宣二帝,再到眼前的孙太后,貌似每个人都在关键时候梦到过至亲至爱之人。
有了这个幌子,早已在腹中打好草稿的王迪,在听到孙太后提起先帝托梦之际,他满脸流露的惊喜之意,看不出有任何作伪模样。
环顾四周后,好似做贼般的王迪,大步凑到孙太后跟前,悄咪咪问道:“母后,你怎知我梦见了先帝?”
注意到孙太后一脸惊讶神色后,王迪忍住心中笑意继续言语道:
“唉…母后,你是不知道啊,御驾出征时,我嫌太阳晒得慌,躲在桌案底下打瞌睡的时候,便梦见父皇带我去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神奇地方。”
“到了那里以后,我在一潭池水中,见到了未来的大明朝,走上各种各样的道路。”
“最后的结局,有好的,也有坏的;有让人欣慰的,也有让人忿怒的!”
“唉,可惜了,王振那家伙把我给吵醒了,我光顾着看各种神奇景象,竟是没有记住太多有用的东西!”
“母后,你肯定猜不到,未来的大明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能置身于铁皮大鸟里面,可以在天上随意翱翔!”
“我当时就在想,要是现在的大明朝有了这种东西,区区四方蛮夷,谁人能抵挡得了天降神兵!”
“还有呢,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并非是天圆地方…上百个大小不一的国家,竟是在一个大大的圆球上!”
“唉!都怪王振这家伙吵醒了我…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梦到父皇了。母后,难道你也梦到父皇了?他有没有带你去我说的这个地方?”
言毕,王迪叹了口气,一脸的失落样子。
自己所言,确实没有作假。
表现出来的失落样子,也确实是在怀念后世的美好生活,尤其是精神方面的生活。
言语落罢之际,仁寿宫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抬眼瞧了瞧孙太后,发现她还处在愣神之际,王迪有点庆幸自己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这么一点都难以让人接受,要是再多点的话,怕是过犹不及,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孙太后这边,几息过去以后,缓过神来的她,再度打量着眼前好大儿的同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当年得了软骨病的年幼皇帝,在即将被废之际,他竟当着满朝文武还有自家妹妹的面,上演了一出真龙咆哮,就此站了起来!
一次还能算是偶然,这要再来一次的话……
再加上,皇帝御驾亲征前,自己那婆婆曾在祖庙前烧文祷告。
虽说本意是在斥责自己这个太后弄权干政,但没准朱家的列祖列宗…真真切切听到了她的祭文祈祷!
思虑至此,行得正坐得直,丝毫不担心朱家列祖列宗会来找自己算账的孙太后,她忽然意识到,冥冥之中,绝对有朱家的祖宗先人,在护佑着自己的好大儿。
越想,她心里就愈发高兴。
“那…那纸张上的这些强国之策,是你根据梦中所见,自己总结出来的?”
看着好大儿点了点头,压住心中的喜悦情绪,孙若微皱着眉头道:“你总结出来的这些强国之策,环环相扣,确实没有多少纰漏。”
“只是…相比文臣而言,武勋那边的赏赐,是不是有点过于丰厚了?小心百年以后,成尾大不掉之势!”
其它强国之策还好说,唯独是针对武勋的,孙若微觉得有点不妥。
永久世袭的勋贵称号,固定的海商名额,还有年年都能领到的朝廷远洋分红……
一代人不要紧,这要三五代人传承下来,经过考选大典的层层选拔,保不住这些武勋后代里面,会出现许多英才之辈。
这要再立点战功,百余年以后,武勋岂不是越来越多?
万一到了某一天,朝廷负担不起这么多武勋的分红,岂不是会出现动摇国本的大乱子?
“母后,无碍的!”
“武勋世袭,只有一人而已…再加上往后的日子里,于大明朝境内,朕不欲再封赏过多的新晋武勋。”
“他们想要立功博一个勋贵称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唯一的途径,就是奔向无尽的大海。”
“孩儿在梦境中,曾发现在我大明圣朝的极东之地,那里…辽阔广袤,物产丰富,各方面都不亚于我圣朝!”
“最为重要的是,在那一大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人口数量虽然不多,但他们却是在几千年之前,迁徙过去的殷商遗民!”
“全面开海通商后,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内,孩儿想让大明朝的远洋舰队,过去拜访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应当将这些殷商遗民,重新纳入大明朝的管辖范围。”
言语的同时,王迪找来笔和纸,根据印象,画出一份极其简略的世界地图。
“母后,咱们大明朝的海图,只记载了南洋还有西方诸国…却不知晓,就远在万里之遥的东面,还有这么大一片无主之地!”
“十年,二十年,或是三十年,反正最多不能超过五十年,朕要让大明朝的疆域版图,翻上几倍!”
也不管现如今的南美北美有没有像样的国家政权,也记不清现如今的哥伦布,到底有没有发现新大陆……
王迪紧握毛笔,在纸张上的南北美那一大片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圈内写下一个“明”字,以示主权象征。
忽然间,想起自己遗落了某个巨型岛屿以后,赶紧又在纸张上画了出来,顺便再度标记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圈中又写了一个“明”字!
“这…世上会有这么大岛屿?”
“还有极东之地,那么广袤的一片土地上,竟然没有像我们大明朝这样的国家?”
三宝太监七次下西洋绘制的精准海图,孙若微岂能没见过?
正因如此,对比自家好大儿随意画出来的粗略海图,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海外那么大的一片土地上,竟然不存在类似大明朝这样的国家?
这要全部纳入大明朝的版图,自家好大儿,岂不是…可以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万世帝王!
第八十七章 择贤能之士
仁寿宫,和煦的阳光,打在甬道的鎏金铜香炉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李复、双喜等人,规规矩矩地杵在殿外,静心等待着主子召唤的同时,享受着清闲自在的时光。
殿内,色泽鲜艳光彩灼灼的波斯地毯上,铺着三宝太监下西洋期间绘制的精确大明海图。
与手中好大儿绘制的简略海图一对比,孙若微的内心,便止不住地乱跳了起来。
生活着殷商遗民的极东之地,目前于大明朝而言,那里太过遥远,暂且不论。
但是,在那南洋诸国以南的海域里面,与大明朝领土相比没小太多的巨型岛屿,竟然是块无主之地!
更为重要的是,观其距离,好像离大明朝并不算太远。
过了吕宋岛和三佛齐以后,再向南远洋一段距离,便是那座巨型岛屿。
“没准在本宫薨逝…不对,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三五年以内,如此广袤的一片土地,便能全部纳入大明朝的疆域版图。”
虽说孙若微从未有过想要成为武皇第二的念头,但是大明朝的最高权利,在她的手中,好歹也执掌了有近二十年的时间。
独守空房时,开疆拓土这种可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丰功伟业,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
只是身为幼帝的母后,为了完成先帝的承诺守好大明的江山,战战兢兢的她,只能是稳中行事,不敢有半点差错。
但是……
现在不一样了,皇帝,也就是自家的好大儿,他已经长大了。
更为重要的是,承蒙祖宗的庇佑,刚刚亲政没多久的皇帝,竟然有了如此大的造化!
这要是辅助自家好大儿成功登顶万世帝王之位……
恐怕她这个当娘的,在史书上的地位,绝对比宋朝那位“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的章献明肃皇后的评价,要高出不少来。
孙太后这边遐想连篇时,陪在一旁的王迪,也在比照着两份海图,心中默默勾画着大明帝国的美好未来。
虽说他文科知识掌握得不多,但他清晰记得,后世看到的一则新闻,曾有人回帖称,澳洲就是个建国仅有两百年的囚犯国。
以此倒推一下,现在这个时候,澳洲这块岛屿…应该说是大陆上,即便有人,恐怕也只是为数不多的土著人而已。
如此这般的话,只要做好规划与准备,没准两年以后,澳洲这片大陆,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便能纳入大明朝的掌控范围。
虽说除了考拉袋鼠这些稀奇生物以及牧场和奶粉以外,澳洲大陆具体有什么特产,王迪还真记不太清了。
但是,有一点,他绝对没有忘记!
那就是,澳洲大陆,有着全球数一数二的煤铁资源。
后世随便看点新闻便能了解到,这个人均脑子不大好使的国家,动辄便以封锁资源的名义制裁他人。
所以说嘛,别的可以不在乎,单是为了这海量的煤铁资源,王迪也得将其尽早纳入大明朝的掌控之中。
一旦彻底掌控如此之大的一座分基地,就算自己龙驭宾天百余年以后,大明本土真出了点什么意外情况,只要留守在分基地的分封后代还在,也不至于皇室血脉就此断了传承。
有生之年,如若能将南北美再纳入大明版图,说实话,王迪还真想不出未来的大明朝,究竟会是何种走向。
反正在他看来,就算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地方要闹独立,意图脱离大明朝的管辖掌控,但只要上面的人还是大明子民,那就不枉他费的这一番心血。
而目前所欠缺的,只有时间与人口数量了。
尤其是人口数量!
发展建设大明朝的同时,再想占有这么大的地,这要没个三五亿的人口基数打底……
一切,恐怕也只是水中花镜中月而已。
王迪能想到的事情,孙若微不会想不到。
地再多,没人,那也是白搭。
想到这,孙若微拿着手中的强国之策,再度快速浏览一遍。
至此,她终于醒悟过来,自家的好大儿,他是站在了别人永远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来看待这些问题。
“果真如你所讲的话,那么这些强国之策,确实没有多少纰漏。”
“嗯…北方边境你欲设的三大总督,你可有中意人选?”
清晰可见的目标已定,再回过头来看这些强国之策,孙若微倒也没啥挑刺的地方。
既然自家好大儿想要将其尽快落实下去,那么大明朝的内部环境,必须要保证足够安稳,以免被人借题发挥,借机生事。
而要保证内部环境安稳,那么北方边境,势必要稳上加稳。尤其是在政策执行期间,不容许有大的闪失出现。
“宣大总督的位置,孩儿已经许给了于谦…至于另外两个嘛,母后你看着挑着就行。”
“只要他们识民生,懂军务,能干正事、做实事即可。有些许的小毛病,也不打紧。”
为了让于谦这个仅是兵部六品主事的小官,能够顺利坐上宣大总督的位置,王迪倒不怎么介意将另外两个总督的人选,交由孙太后来定夺。
反正他不信自己这位便宜亲娘,会坑自己的好儿子。
“宣大总督已经允了于谦吗…此人是太宗文皇帝留下来的柱国大臣,忠君坦荡,各方面的能力也很好。嗯,此次能有奄遏下水大捷,他功不可没,给他这个封赏,也并无不可。”
自打得知皇帝好大儿重用于谦这位忠臣能臣以后,当娘的孙若微,心中还是比较欣慰的。
现如今,好大儿是啥心思,她岂能猜不到。
会心一笑之际,她继续言语道:“三边和蓟辽两位总督,倒是可以从王骥、王翱还有年富这三人当中挑选。”
“王骥,是永乐四年登进士第出身。”
“这位老臣,才识兼茂,历练老成,遇事敢为。且他善于用兵,长于应变。总督之位,此人担得起。”
“王翱,是永乐十三年进士出身。”
“这位老臣,有才且敬事,为人谦和还有主见,有大略亦能务实,果敢却不鲁莽。总督之位,他也担当得起。”
“年富这位老臣,凭借会试中副榜,便被任命为德平县训导。”
“此人当时的年龄,不过是弱冠之年,但为人却极为严肃稳重,像那些年长有德行的儒生一样。”
“年富做事认真谨慎,廉正强直,也不乏果敢有为。总督之位,他亦是不错的人选。”
“皇帝,晌午用完膳以后,你可命人调来他们三人的卷宗细细查看一下…最终选谁,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已经撤帘还政,作为皇帝的亲娘,孙若微岂能不知分寸,再去干预朝堂政事。
若非总督之位实在是太过重要,她都不会给予皇帝好大儿任何建议,而是让他自己择选中意之人。
“皇帝…他们仨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也不是没有别人呢,你还可以问问三杨阁老,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有点不放心,生怕引起皇帝好大儿的逆反心理,孙若微这个当娘的,还不忘了再补上一句。
“不用了,母后,另外两大总督之位,就定下王骥与王翱这俩老臣即可。他们的能力,孩儿还是有点印象的。”
原主荒于政事,对这三位老臣,即便王迪脑海中有一些印象,说实在的,也不怎么多。
至于为何选中王骥王翱这两位老臣,理由也很简单。
无非是看中他们都姓“王”,稍微照顾本家而已!
第八十八章 君臣奏对
紫禁城内,当皇帝与太后商议残缺版本的强国之策的时候……
宫城外,文人武勋们,趁着难得的休沐日,打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三五聚会,讨论着纸张上他们以为很是齐全的强国之策。
其中,有那吹胡子瞪眼的古板守旧之臣,言及祖宗法度不宜轻改,待到明日上朝之际,必须义正言辞地阻止年轻的皇帝,意图进行变法改革一事。
有那一身正气却不懂经济之道的言官,自恃清高的他们,斥责皇帝不该拿着铜臭之物示恩施惠,以此笼络群臣之心。
也有表面装作正气,实则内里…却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臣子,埋怨皇帝不该借以所谓的通商名额,变相的与民争利。
当然了,还有许多能臣,他们知晓这几条讲得头头是道的强国之策,的的确确是可以强国富民的。
至于其中涉及到的土地兼并事宜,就算没有御史张洪那一晚的进言,这些有见识的能臣们,也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一弊端。
有弊端,在他们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如何解决嘛……
无非是在明日的朝会上,讨论出个较为平衡,可以令大家都能勉强接受的解决办法。
实在讨论不出来的话,大不了就照搬太祖高皇帝那几条抑制土地兼并的铁律。
以上呢,都是文臣这边的议论。
武勋这边,可以说,几乎是一面倒的情形。
即便是像英国公张辅这种担心烈火烹油态势的四朝老人,已是行将就木的他,也挡不住家中后辈对皇帝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之情。
就像当晚修武伯沈荣说得那样,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万一哪天家门不幸,出了个败家子,有世袭不断的勋贵称号,再加上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托底,也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
不少读过书的武勋,他们甚至感觉,皇帝给武勋弄出来的这些恩惠,有点像宋朝赵大的杯酒释兵权。
当然了,也仅仅只是有点像而已。
年轻的皇帝,在给予武勋财富的同时,搭配考选大典,可以使得大明军队…至少在统兵将领这一块,可以摒弃像修武伯沈荣那样的庸人败类,给那些具备真才实干的能人,腾出位置来。
唯一有点担心的就是,如果这些政策真地落实下去,那么可以断定,往后的勋贵称号,势必更加难获取。
不过,这关他们什么事呢?
反正只要皇帝说话算话,只要家中无人干出欺君造反这样的蠢事,那么现有的这些武勋,便能与大明朝共享万世荣华!
所以说,三五扎堆聚在一起的武勋们,他们口中讨论的话题,皆是在苦心思虑着……
如果明天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文臣,尤其那些品秩不高,权利倒不小的言官们……
如果这些人合起伙来反对皇帝的新政,那他们,又该以怎样的言辞,来力保皇帝这几项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政策,能够顺利实施下去。
而在这文武百官当中,还有不少认定皇帝新政必会实施的聪明人,已是遣人拿着真金白金,赶往诸如天津卫或是江南一带的港口城市收购地皮置办产业了。
全面开海通商以后,作为货物集散地的港口,那人山人海的热闹劲头,对于这些聪明人而言,他们还是可以幻想出来的。
弄块不大不小的地皮,起上一间客栈,弄上一个仓库,这岂不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嘛!
...
臣子们的反应,即便没有锦衣卫的及时反馈,王迪基本也是能够猜到的。
涉及到个人的名与利,可以做到视若无睹一点都不上心的,怕是没有几人。
王迪选择休沐放假一天,除了给自己争取孙太后的鼎力支持以外,也是为了给满朝的文武百官们,腾出足够多的考虑时间。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于明日朝会上,不管这些臣子们找出何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阻止新政实施,自己这边都能找出恰当的理由,反驳得他们无话可说,以此尽快将强国之策落实下去。
借助天人感应先帝托梦的胡扯理由,自家便宜亲娘孙太后这边,算是彻底搞定了。
享用午膳之际,母慈子孝的这二人,聊了聊罗亨信嫡孙女入宫的内定名额,王振及其干儿子们该如何处置,以及东厂权利交接这些琐碎事情。
而后,回到乾清宫小憩片刻过后,王迪便吩咐小李子将三杨阁老传唤过来问话。
...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被赐座的三杨阁老,静待着君臣奏对。
“杨阁老,先前交代与工部的天工所还有位于西山的炼钢所,修建的怎么样了?”
天工所,便是王迪用来搞科研攀科技树的研究院。
炼钢所嘛,当然是用来炼制碳钢的。
“回禀陛下,石尚书昨日还与老臣提及过,天工所不日即将完工。”
“除去现有规划修建的百户宅子,工部已按照陛下您的吩咐,预留出足够容纳二百户的土地。”
“只是…陛下,位于小时雍坊的天工所,可是紧邻太液湖的西南角啊!”
“如此靠近皇家禁地,于安全方面…怕是有所不妥吧。”
天工所是用来干啥的,对于曾经兼任过工部尚书这一职的杨荣来说,他岂能猜不出来?
正是因为猜到了,他才比较担心那些工匠粗人们,万一有个不小心,误闯了太液湖这等皇家禁地,他这个名义上的主持修建之人,怕是也逃不了干系吧。
眼见就要致仕了,这要再闹出点幺蛾子来,那当真是晚年不保了。
“无妨,杨阁老不必担心!”
“天工所建成之日,择优挑选能工巧匠,令其全家立即搬入此地。”
“往后,没有朕的令牌,除了日夜值守于此的锦衣卫,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天工所。”
太液湖,东面紧挨着的,就是大明朝的权枢之地,紫禁城。
之所以选择将天工所落户于紧邻皇家禁地的太液湖,王迪就是为了近距离,可以随时掌控研制最新技术的科研基地。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在王迪看来,待到自己琢磨出来的八条强国之策彻底落实下去以后,刨除每日享乐玩小妮与处理政务的时间以外,恐怕没有太多的精力可以放到天工所上面。
所以说,若是不将其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是真怕这些跨时代的科学技术,会因为自己不重视不谨慎的缘故,便流落到民间,或是被有心之人窃取到,带回他们的国家,给大明朝带来不必要的隐患。
再一个就是,既然确定了全面开海通商,那么在海洋领域,王迪必须要让大明朝的远洋舰队,占据绝对的海上主导权,能够抵御恶劣多变的海洋气候。
在自己有生之年这段时间以内,王迪要保证大明朝的远洋舰队,时时刻刻处在世界最顶尖的水平。
甚至是说,不领先个三五代,他这心里,都有点不踏实。
因此,在现有宝船的基础上,更新换代出速度更快、船板更加坚固、搭配火力更加充足的船只,便成了重中之重的问题。
而占地极广的太液湖的存在,便大大方便了船只研发的工作。
而且,如若不是大规模的炼钢炉太过污染环境,王迪都准备将炼钢炉也设在太液湖边上。
当然了,之所以不把炼钢炉设在太液湖边上,这其中还涉及到另一条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
西山盛产煤矿。
虽说关于合金的知识,王迪懂得不是很多,但那种最基本的,现如今已经算是普及开来的通过焦炭炼制碳钢的办法,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况且,炼钢嘛,尤其是处在当下这个时代,如何提升炼钢温度,才是至关重要的核心所在。
这年头,没有人造氧气,除了通过风箱吹入更多的空气以外,也只有通过焦炭来达到这一目的了。
所以说,本着就近缘故,炼钢所便被设置在了西山区域。
只是,杨荣接下来的回复,却是让他皱紧了眉头。
相比不日就要竣工的天工所,远在西山偏僻之地的炼钢所,竟特么仅限于纸上谈兵的阶段!
第八十九章 西山煤窑一二事
乾清宫内,已过古稀之年且见过大风大浪的杨荣,此时他的心里,略微有点发怵。
他搞不明白,为啥面前这位于两个月前在他眼中还是个大孩子脾气的年轻皇帝,出去逛了一圈,变化竟有如此之大!
自己这把老骨头,被他直勾勾的不悦眼神给盯得,浑身那个不自在劲啊,别提多难受了。
“与皇陵京师相近,恐伤风水……”
“煤力至微,煤户至苦,而其人又至多,皆无赖之徒,穷困之辈…一旦揭竿而起,岂不可念?”
皱着眉头,嘴里嘀咕着刚刚杨荣上奏的进谏。王迪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炼钢所的进度,除了一张图纸以外,竟特么还处在零的阶段,屁也没有呢!
而杨荣这位阁老大人给出的两个理由也很合乎情理,听起来,竟是不存在半点私欲,一心全是为了大明朝好。
其中一个原因,是怕伤了大明风水所在,继而影响到大明朝的龙脉稳固。
这可是关乎到大明宗庙社稷的大事,就算有他这位皇帝的旨意,不经过群臣朝议,给他杨荣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像修建天工所那样,下令工部派人直接破土动工。
另一个原因就是,现如今为数不算多的煤窑,已经是人群集聚,特别容易滋事生非。
毕竟除了一群处在最底层,且是无地无业走投无路的苦哈哈们,谁还敢…或是谁愿意冒着生命风险,去煤窑里受累受苦刨食吃。
再加上,西山距离京师仅有六七十里地而已!
如此近的距离下,一旦混迹于煤窑的苦哈哈们,被有心之人煽风点火聚众闹事的话……
安全因素,倒是可以先放一边。有着拱卫京师的三大营,区区流民,岂能成事!
问题是,这不丢了朝廷的脸面嘛!
顺天府,可是达官勋贵,各国使节聚集之地。
这要在眼皮子底下发生骚乱,别管规模大小,岂不是让外人看了天大的笑话!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情况,从太宗文皇帝迁都顺天府以后,就曾严令禁止在西山一带进行凿山伐石的民间商业活动。
“陛下,西山凿山挖煤一事,发轫于辽金以前,在蛮元百年期间,已有滥觞之势,我圣朝不可不重视!”
“况且,京师周边几乎遍布林地,单就内接太行的整个西山而言…其磅礴数千里,林麓苍黝,溪涧镂错,纵横的山区内,物产甚是丰饶,尤其是林木资源!”
“陛下,老臣以为,完全可以派人大规模砍伐林木,将其炼制成木炭,而后再将其用以炼钢,完全没有必要去凿山采煤。”
纵使没有兼任过十多年的工部尚书,对于杨荣这位阁老而言,炼钢一事,他也是比较清楚的。
焦炭炼钢法,据他所知,也不过是从宋朝刚刚开始兴起而已。在此之前,匠人们基本都是用木炭来炼制钢铁的。
就拿顶尖的唐刀来说,俱是以木炭炼制而成的。
哪曾想,本来是好意进言提醒的几句话,但当言毕之际,杨荣忽然发现,年轻皇帝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三杨阁老,朕记得以前…尔等曾教与朕的《淮南子·难一》当中有过一句话,先王之法,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
“还有《淮南子·本经训》当中的,焚林而田,竭泽而渔…以及《吕氏春秋·义赏》当中的,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
“占地极广的西山,的的确确很大!其中的物产,也的的确确很是丰富!”
“只不过,现如今的顺天府内,人口…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在十四万户也就是七十万人左右吧。再加上三大营的军户,人口总数量,几近百万之巨!”
“我记得户部尚书王佐曾上奏疏言及到,京师之地,户口日繁,待食者众,已无余财给之,亦无余地处之!”
“且不说烧炭炼钢需求量巨大,单单是以京师这些人口数量,西山再大,林木资源再丰饶呢……”
“三杨阁老,尔等以为,那些生长缓慢的林木资源,是否能支撑得了数量如此之巨的京师百姓,使用百年以上的时间?”
“仔细想想,一户人家,烧光一棵十年生的树木,均摊下来,怕是不过月余时间而已吧。”
“三杨阁老,尔等再猜猜,现如今还是千里如画的山水美景,如若几十年以内放任不管的话……”
“待到西山大面积秃了以后,除了一堆无用的泥石与只能看不能动的煤炭摆在那,曾经的富饶之地,吾等还能给后世子孙留下些什么?”
“煤炭,此物燃烧与薪无异,其火候且较薪更加优秀持久!”
“无论现在是否大规模凿山采石,待到几十年以后无木可砍、无薪可用之际……”
“那么称得上是苦寒之地的京师,其内部高达百万数量之巨的黎民百姓,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寒冷与饥饿的困境当中吗?”
“一日无薪粮,烟火即绝!”
“连温饱一事都解决不了的话,如若到了那个时候还要继续执行严禁凿山采石的政令,那么大规模的民变,谁人可以阻止得了?又拿什么去阻止?”
“如此重要…乃至涉及到国本稳固的民生大事,岂可因为眼前的种种顾虑,为避物议而畏首畏尾,不敢有所改变!”
“煤窑,必须要建!”
“取缔现有西山境内的全部民办煤窑,将其纳入官办掌控范围之内。”
“待到煤炭足够支持京师之地所有百姓日常生活使用时,朕会下旨,严禁任何人于京师周边所有山区内,进行樵采伐木一事。”
如果西山地区良田众多,王迪倒也不介意毁林造田,有计划性地进行垦荒种粮活动。
问题是,弯弯绕绕的山区沟壑间,啥资源都挺多的,唯独可以用来耕种的良田,很是稀少!
如果西山地区没有丰富的煤炭资源,王迪肯定也不会为了保护环境或是为了所谓的生态可持续发展问题,而阻止人们砍伐林木资源。
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沟壑纵横缺少良田的西山区域,有着极其丰富的煤炭资源。
虽然具体储量有多少,王迪不怎么清楚。
但是,他记得在一则新闻上,曾经看到首钢集团遗址便紧邻西山区域。
能供给如此之大的炼钢集团,王迪估么着,西山内的煤炭储量,其丰富程度,绝对要远超自己的想象。
若仅仅只是因为害怕伤及到大明龙脉,或是担心可有可无的民变,而将其闲置于一旁不加以利用……
在王迪看来,这种本末倒置的举动,才是最愚不可及的事情!
第九十章 保护环境,从朕做起
“陛下睿智圣明!”
“臣等目光短浅,只顾着当下百姓民生问题,却是未曾考虑那么久远。”
“只是……”
正襟端坐于年轻皇帝面前的三杨阁老,虽说他三人俱已是过了古稀之年,但现如今,变得极为严肃认真的他们三位,浑身流露出来的那种精神头,令其瞬间年轻了十数岁。
顺天府,乃是京师之地,不比其它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眼皮子底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对于历经五朝的三杨阁老而言,掌握得…还算八九不离十吧。
皇帝提及到的问题,说实话,其实他们私下也曾有过考虑。
毕竟这些年以来,管辖整个西山之地的宛平县,曾有县令上疏言及过西山秃了顶的区域,待到夏日暴雨节气时,极容易发生山洪灾害,偶有民房被毁及百姓被埋的消息传出来。
只不过,这种不甚起眼的奏疏,就算呈到天子或是孙太后的案前,顶多是被当成赈灾一事来处理,根本不会深究其中的具体原因。
就算他们三位均已猜到或是可以证明这与大规模的樵采伐木有关,但几十年甚至是百余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与他们这几个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之人有何相关呢?
朝堂为政,操了不该操的心,是很容易犯忌讳的。
然而…现在倒是好了,皇帝竟然自己琢磨出来了!
身为臣子,尤其对于即将致仕的他们而言,可以不关心死后的身外事。
但人家皇帝为了京师的长久稳固,为了大明朝的社稷着想,肯定得拿出个具体办法来解决此事,以防后人遭了殃,埋怨他这位祖宗不懂事,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只是让他们三位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皇帝提出来的解决办法,竟是如此直接了当,以至于…在他们仨人看来,简直有点过于霸道了!
要知道,现如今的西山区域内,私底下还是有许多民办煤窑的。
即便不知其中内情,那么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得出来,在京师之地要是没点能力的,纵使此人走了大运能从这大山里面挖出乌金换取银钱,怕是这些人,也只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倒霉蛋。
一旦将民办煤窑全部转成官营,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怕是海了去了。
不过这一条禁令,如若皇帝真想彻底落实下去的话,三杨阁老觉得…貌似也不算特别难办。
毕竟,早在皇帝班师回朝以前,写有全面开海通商、官员俸禄加倍以及武勋考选大典这三项新政的小纸条,已是在第一时间内递到了他们三位手里面。
就连孙太后手中的那一份,也是他们好心给送过去的。
西山民办煤窑背后有哪些势力,他们三位还算比较了解。无外乎朝中的这些文武大员们…其中,尤以京师之地的勋贵居多。
在西山煤窑与皇帝新政中间做出一个选择的话,就算皇帝没有此次奄遏下水大捷的威望加身,这里面孰轻孰重,但凡脑子不是太傻的蠢货,他们心里也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所以说,在三杨阁老看来,将西山煤窑全部转为官营,顶多也就是费点周折罢了。
但是年轻皇帝提出来的另一条霸道禁令,却是让他们有点搞不懂了。
既然皇帝已经知晓薪柴煤炭之于民生是有多么得重要,那他严令禁止所有人樵采伐木,这岂不是断了许多人赖以生存的谋生之路!
这要一个搞不好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的话,在他仨看来,也不用等到几十年或是百余年以后了……
一旦将此项禁令落实下去,怕是没过多久时间,不大不小的民变,没准就要发生在眼前了。
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最起码…也不能在他们乞骸骨致仕以前,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是什么?几位阁老心中顾虑的,直说即可。”
这仨老家伙在担心些什么,王迪差不多也能猜出来。
毕竟,任何事情,尤其是涉及到赚钱的勾当,那在这当中,肯定少不了利益的牵扯。
更何况,煤炭这种资源,放在啥年代,家里要是没点势力背景的,谁特么敢沾这顽意啊!
不过在他看来,这两条小到不能再小仅限于京师之地的政令,在他新政的煌煌大势下,屁都算不上!
有胆做出阳奉阴违之举的,他不介意借此机会,削去他们脑瓜子上的勋贵称号,减一减来年参与远洋分红的人。
若是没有勋贵称号的,就抄其家产再给天工所搞一波外快。
“皇上,煤窑民办转官营,依老臣之见,只要安抚好那些采石挖煤的穷苦百姓,绝对称得上是一件惠及民生的仁政。”
“只是…明令禁止所有人入山进行樵采伐木一事,这怕是有所不妥吧,皇上?”
看着倚靠在龙椅上不怒自威的皇帝,杨士奇进言之际,心中很是欣慰的同时,也已打定尽早乞骸骨请求致仕的主意。
年轻的皇帝,正值大好年华,做事有冲劲也有魄力,他这个老头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点,朕还是知晓的。”
“待到西山煤炭足够供应整个顺天府后,朕意欲将那些以樵采伐木烧炭为生的穷苦百姓设为巡林户。”
“三五人划分为一组,常年于西山、燕山这些山区内部进行巡林巡山,做一些防火、防私下樵采伐木的勾当。”
“往后,山区的林木资源,哪怕是一棵树苗呢,没有朝廷特批的伐木令,任何人都不允许做出樵采伐木之举。”
“至于其它的物产嘛,朕倒不介意那些以捕猎为生的猎户入山以求谋生之路。”
其它地方的生态环境,王迪可以暂时不管。
但是,顺天府周边的生态环境,他得好好保护起来。
不为别的,单凭自己住在这了,单凭他想要每一天都能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也得断了民间愈发猖狂的樵采伐木之举。
反正在王迪看来,就算整个京师之地,以樵采伐木烧炭为生的人口数量,有高达十万之巨……
只要他们心甘情愿被划为巡林户,就此以后世世代代都为巡林员,王迪不介意付出一人一年十两白银的酬劳代价。
要知道,这年头,十两白银,稍微省着点用,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半年以上的吃喝用度了。
再者说,巡林巡山过程中,只要不樵采伐木,里面的物产,王迪准备放开禁令,允许他们有计划性地采集捕猎。
一个五口之家,要是有兄弟或是父子两个人干这份工作的话,再从林子里随意弄点野味之类的,那生活,绝对差不到哪去。
唯一的不足,就是需要他们世世代代继承下去的巡林户这一身份而已。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靠山吃山的这些穷苦百姓的生活问题,也能保住三面青山的大片原始森林。
待到十年八年以后……
王迪觉得,以大自然那极其强大的修复力,单凭现如今顺天府的这百万人口,哪怕再翻上个两三倍,任凭这些人可劲造呢,恐怕也很难造光里面的丰饶物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