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湖面突袭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开篇首句,便一下子写进了胡子宁的心坎,他迫不及待地接着看下去,嘴里同时诵读着,当读到最后的“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时,整个人竟有点痴了。
写完最后一笔,陈有鸟意兴飞扬地把毛笔一掷,有一种直抒胸臆的痛快。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对于环境的陌生与危险,使得他一直处于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状态当中。
生活维艰、前程未卜、加上那些鬼神莫测的邪祟存在……
必须要加倍谨慎,否则的话,一不小心就断送了去。
事情的转机从获得道士身份度牒,以及取得秀才功名开始,有了这两样,他才算在这个世界有了些跟脚,得以立足。
纵然如此,陈有鸟依然勤勉做事,心存戒备。
今晚答应胡子宁,到此泛舟饮酒,已经属于例外。
一方面,要完成道庭都督府下达的任务,跟胡子宁多加接触,观察;另一方面,胡子宁明早便出发,启程返回京城寿安了。
所以这一顿酒,等于是饯别。
只是喝了酒后,当酒意上涌,有了醉意,人平时压抑隐藏住的性情会得到释放,所谓“酒后吐真言”,乃是至理名言。
陈有鸟倒没有多醉,也就三四分这样。
正是这几分醉意,使得他写了这首五律,以此相赠。
写完之后,得到了宣泄,那醉意似乎也被泄掉了,站在船上,被湖风一吹,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一个激灵,暗道一声糟糕:刚才所写的诗作似乎有点暧昧了,是写给友人的不假,但从字面意思上理解,有“情人”“相思”等字眼,这就不好说了。最重要的是,胡子宁可是“不喜欢女人”的货色,万一让他想岔了,起了误会,如何得了?
唉,都是酒醉误事……
陈有鸟懊恼不已,见胡子宁一直盯着笔墨看,目不转睛的,竟有点痴呆的感觉。
他却不知道,人家胡子宁所看的,并不单单欣赏字句,而是蕴藏在字里行间的文气。
这股气息是如此浓郁,活泼,如同水气凝聚,汇荡成流。
感受着气息,胡子宁陶醉似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见状,陈有鸟更加怀疑了,悄悄退后一步,想着:如果对方真要对自己做点什么,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猛喝一声“非礼莫动”?
还是大嘴巴抽去?
而或翻身跳入湖中,水遁保清白?
一会之后,胡子宁才睁开眼,不再看纸张上的诗句了,却目灼灼地盯着陈有鸟,越看越是欢喜的样子。
陈有鸟暗道“不好”,立刻重重干咳一声:“胡同学,我早与你说过,我不喜欢男人的。”
胡子宁一愣:“你喜不喜欢男人,与我何干?”
陈有鸟不与他争辩这些,以免越说越纠缠不清,忙道:“时候不早,酒也喝完了,我们这便上岸,回家去吧。”
只要应付过今晚,明天一亮,彼此离别,从此以后,不再交集,就什么事都没了。
胡子宁抬头观望,见明月已经西沉,不知何时飘来了些云层,把月儿遮掩得朦朦胧胧的,投出大片的阴影,他猛地想到了某些事,莫名感伤:“是呀,夜已经深了,酒终人散,从此以后,你我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陈有鸟安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伤离合,人嘛,开看点,但往前走,莫问前程,会开心很多。”
胡子宁双眸一亮,喃喃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伤离合,好句,真好句。”
陈有鸟老脸一红,又说多了。
胡子宁笑吟吟地看着他:“我记得了,你明年要参加举子试,只要中举,便启程前往京城参加会试。以你的才情,考试不在话下,一定能金榜题名。嘿嘿,就这么说定了,我在京城等你,再好好喝一杯。”
听到“我在京城等你”这句,陈有鸟差点要萌生出弃考的念头,太吓人了,赶紧打哈哈道:“考试的事,没有放榜之前,谁都不敢保证。况且,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说吧。”
胡子宁心思玲珑,哪能听不出他的敷衍,轻哼一声:“有鸟学长,到时你进京,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能去找你。你知道,我找个人很容易的。”
这话的语气更不对了,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陈有鸟浑身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忙道:“好说,好说……”
胡子宁还要说些什么,蓦然脸色一变,举目看去。
夜渐深,此际的愿心湖颇为安静,天上云层增多,把月光遮掩,天色显得有些晦暗起来。
湖风习习,湖水荡漾,除了这一艘乌篷船外,就看不到别的船只了。
再远的湖面,有雾气弥漫,难以看得清楚。
胡子宁便是盯着那片雾气,脸色凝重。
呼!
船头的老仆人身形鬼魅般来到,把陈有鸟吓一跳,下意识地往侧边躲开些,也只能躲在这儿了,再往外去,可就掉湖里了。
“公子,情况有些不对。”
老仆满脸皱纹如同老树干,一对眼睛,目光幽幽,有寒芒流露。
胡子宁沉声道:“现在回岸,是不是来不及了?”
老仆点头:“我们走得太深,岸边虽然都有布置,但此湖甚大,不可能安排得周全。”
说到这,叹息一声:“公子,我们今晚本不该出来。”
胡子宁很好看的眉毛一挑:“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来便来,去便去,没什么好害怕的。”
“公子说得好。”
老仆腰杆子一挺,自有气势迸发:“老身且看来的是哪个,斩下他头颅,以拜祭殿下之灵。”
胡子宁转头去看陈有鸟,脸色有些复杂:“有鸟学长,今晚连累你了,本不该拉你来喝酒的。”
陈有鸟听得迷糊,但也感觉到有问题:“你的意思是?”
“我们遭人袭击,会是一场恶战。所以等会有机会,你立刻跳进水里逃走,不要回头,潜得越深越好……”
胡子宁快声叮嘱,语气焦急。
袭击?
陈有鸟东张西望,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是船只在高速航行下乘风破浪所发出的激荡水声!
两艘快艇如离弦之箭从雾气中冲出,一左一右,形成个“人”字包抄过来,它们的目标,正是乌篷船。
第六十二章:恶战
两艘快艇冲得猛,也不知如何驾驭的,看上去,已经超出了一般人力的范畴。船头尖尖,如同刀锋般将湖面劈开,掀起丈余高的浪花。
老仆人凝神一看,见到左手边快艇船头处站立的高大身影,失声叫道:“是中郎将!”
胡子宁脸色变得难看。
陈有鸟不知道这“中郎将”代表什么,但光看对方来势汹汹的情景,便明白一番恶战难免。
“着!”
老仆手持长杆,怒气开声,竿子脱手飞出,像一支大箭,激飞向右手边冲来的快艇。他很清楚中郎将站在左边快艇上,这一竿子要是打过去,难以造成什么伤害,所以选择了右手边这艘,柿子捡软的捏,能杀得一个是一个。
噗!
竿子不偏不倚命中那艇上站着的人,血花飞溅,随即带着尸体跌落水中,转眼不知去向。
这一竿子……
陈有鸟看得分明,内心震撼: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跳!”
胡子宁冲他喝道。
陈有鸟心神一凛,当机立断,翻身一个鱼跃就进了水。
这样的厮杀,根本不是他所能插手的,既然如此,还不逃命,更待何时?
留在船上,只会添乱、白白送死。
砰!
他刚入水不久,湖面上就传来了巨大的动静,简直地动山摇,感觉湖水都要被掀翻了去,一股巨力透水而至,撞击到陈有鸟身上,受此波及,他当场被震得在水里翻了个跟斗,差点要晕厥过去。
这只是余波而已,要是还待在船上,此刻恐怕已死无葬身之地。
自从穿越而来,陈有鸟便知道这不是个正常的古代世界,有修者、有邪祟、有妖魔……
道法通玄,妖邪暴虐,拥有着种种难以想象的力量。
然而耳闻是耳闻,与亲身经历完全是两回事。
好在陈有鸟水性不错,并有着修炼基础,加上今晚的一顿好吃好喝,使得身体状况正处于一种巅峰状态,这才能扛过刚才那一阵余波冲击,换作常人,早就脏腑受损,晕迷不醒,就算没被震死,也会淹死在水里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
陈有鸟记着胡子宁的话,潜得越深,离得越远,越安全。他立刻手脚并用,奋力朝着岸边的方向潜去。
一口气也不知游了多远,感觉憋不住了,必须要冒头换口气,于是小心翼翼上来,慢慢探出个头,观察周围。
他现在的位置,与战场那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但并非远得足以保证安全。
借着月光,能见到那边战况的激烈。
人影翻动,血光飞溅,双方正在进行凶猛的攻伐。
三艘船只早已四分五裂,片片木板漂浮在水上,而他们竟是以这些木板作为立足之地,从而保持身形,没有掉落水中。
光这一点,已经“非人”了。
陈有鸟不敢多看,认准了方向,继续埋头潜行。由于距离已经拉开的缘故,时不时可以冒头出来透气。
他游得很快,像一条鱼,能够看到岸边悬挂着灯笼的垂柳了。只要上了岸,即可脱离险境。
噗通!
身后有落水的声响。
回头一看,见一人落在不远处的水里,不断挣扎着。看真些,赫然是胡子宁。
他逃出来了?
那老仆人呢?
顷刻间陈有鸟便有了猜测,应该是老仆人舍死相救,帮助自家公子获得逃生的机会。
不管是老仆人,还是胡子宁,他们都有着非凡的本领,在湖面上掷木板,便能施展出燕子抄水,借力飞跃,掠湖而过。只是现在看来,胡子宁已经力竭,最终落水,挣扎不起,渐渐要沉下去了。
陈有鸟一咬牙,翻身游过去,一把将他抓住:“跟我走。”
胡子宁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身上带着的血迹经过浸染,把身边的湖水都给染红了。
他精神萎靡,气色甚差,望见陈有鸟:“有鸟学长,是你,真好……”
陈有鸟沉声道:“我带你上岸,便能找人求救了,岸上有你的侍卫。”
“不,不行……”
胡子宁断然说道:“我这次行踪泄露,由此可知,身边一定有着奸细,我不相信他们。”
“那,去哪?”
陈有鸟一怔。
“悄悄上岸,带我去你家躲一躲……要快,胡嬷嬷挡不了多久……咳!”
胡子宁大口咳出血来,显然受到重伤。
胡嬷嬷?
陈有鸟听这称呼大感奇怪,那位实力强劲的老仆人居然叫“嬷嬷”?
不过没时间问东问西了,赶紧拦胸把胡子宁抱住,就朝着岸边游去。
这一抱,胡子宁先是呆住,随即猛烈挣扎起来。
这可是搭救溺水者过程中最为可怕的事。
陈有鸟连忙喝道:“你乱动什么?”
“我,我……我不会游水……”
陈有鸟哑然,实在没想到这厮身怀非凡本领,居然不会水:“不会游泳就更加要安定,不许乱动。”
这一下,胡子宁老实了。
他的身子很软,似乎没有骨头;更有一种奇特的香气,颇为浓烈,也不知熏了多少香料。
陈有鸟嘴一撇,捏着鼻子忍了。
过不多久,终于上得岸来。
这儿并非他们登船时的地点,不知偏远到哪里去了。
夜已深,四下静悄悄的,鬼影都没个。
陈有鸟大口喘气,再看胡子宁,昏迷过去了,不省人事。经历一番恶战,他能坚持到现在,已很不容易。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竟然招惹到那般厉害的仇家来袭杀?”
“在海岱郡内,中秋佳节,公然袭击……那么官府会如何追究?缉捕?又或者,官府的立场另有玄机……”
陈有鸟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漩涡里头,麻烦大了。他又想起当初道庭都督府发布事务时的说辞,含含糊糊,躲躲闪闪的,由此可知,胡子宁的身份关系,肯定牵涉甚广。
但这时候没办法了,总不能将对方扔在这,见死不救。
陈有鸟将他背起,咦,这么轻?
胡子宁的身子不但软,而且轻,不知道修炼了什么秘法,身轻如燕。
轻的好,适合逃命,若是个两三百斤的胖子,那不得累死个人?
陈有鸟晒然一笑,迈开大步,很快没入夜色当中。
呼呼!
没过多久,三道身影从湖面上飞扑而至,竟像是踏浪而来。领首者体型高大,身穿软甲,身上各处血迹斑斑,多处负伤,其余两人也差不多。
但他们对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领首者宽大的鼻子嗅了嗅:“我闻到气息,往这边去了,追!”
三道身影立刻健步如飞,紧追下去。
第六十三章:这还算是人吗
夜渐深的海岱郡,街市变得冷清。
得得得!
哒哒哒!
猛地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惊扰了百姓人家。人们在睡梦中惊醒,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有心思玲珑者立刻反应过来,城中一定有事发生了,而且是大事。
……
督军衙门,灯火明亮。
啪!
穿着便衣的督军周仲达一巴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实木打造的茶几登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周仲达霍然站起,近乎两米的身高,魁梧如山:“反了!反了!”
咆哮声像在打雷:“竟敢潜入海岱郡行刺,这是要造反吗?”
目光一扫,面目狰狞:“还有你们,这么大的事,事先竟一点都没察觉?”
堂上站着数将,一个个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发了一通脾气,周仲达喝问:“胡贵……胡公子现在如何?”
一将禀告道:“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过以他的本领,应该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周仲达面沉如水:“他一定不能有事,反正不能在海岱郡有事。宋琼,你立刻点起一千神甲军,全城戒严,只要发现嫌疑者,格杀勿论。”
“喏。”
一将领应命,转身奔了出去。
周仲达继续发号施令:“彭浦,杨凡,你们各领两百神甲军,兵分两路,寻找胡公子下落,务必保护他周全。对了,重点搜索愿心湖附近一带,看有没有发现。”
“喏。”
两将得令,奔腾而出。
周仲达长叹一声,烦躁不已。
下面一名文士打扮的幕僚出声道:“督军,现在情况未明,万一胡公子真得遭遇不测,我们要是能抓到行凶者,是否该留活口,以应付宫里的怒火?”
周仲达苦笑道:“不能放,更不能留,必须当场格杀,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文士猛地想起这批袭杀者的身份来历,明白过来,不再吭声了。
周仲达又问:“郡守衙门,道庭都督府,他们应该都收到消息了吧?”
“有快马前去禀告了,胡公子的手下,侍卫们,都急疯了。”
“谁不疯?我都要疯了!”
周仲达嘟嚷了句。
只差一晚,按计划,明天一早胡子宁便会启程返回寿安,他一走,天下太平,整个海岱郡上下,都完成了任务。
哪曾想今夜便出了事?
今夜可是中秋佳节啊!
该死!
周仲达越想越暴躁:“来人,披甲,我要去道庭都督府一趟。”
……
道庭都督府。
内庭。
灯火照出人影绰绰,坐着十多位道者,都是上了年纪的,长须飘飘,隐隐彰显仙家风度。
只是他们的脸色,一个个却是烦躁不安的样子。
“疯了,真疯了!”
“还真敢追过来下手,简直蔑视朝廷,这是要反了吗?”
道人们嚷道。
“肃静!”
坐在上首处的一位老道沉声一喝:“遇事心乱,这修的什么道?”
众道人很快安静下来。
老道又道:“事情已经发生,如何谴责,如何懊恼,都于事无补。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到人。只要人没死,便能挽回。”
一位道人说:“督主,那边可是派来了一位中郎将,全力袭击,胡贵人又负伤未愈,恐怕……”
老道正是海岱郡道庭都督府的督主,法号“通玄真人”,赫然是天下三十六真人之一,一身修为颇为了得。
通玄真人哼一声:“没有什么恐怕的,一切未有定论,胡公子何许人也,怎会轻易送命于此?周督军那边,应该出兵了,我们提督府也要全力配合,立刻把道士们召集起来,发动人员,四下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顿一顿,又问:“胡公子今夜去愿心湖泛舟赏月,可有人同行?”
众道人面面相觑,俱是摇头:“他的手下侍卫并未提及有谁。”
原来是那胡嬷嬷有所忌讳,下令封口,不许侍卫们跟外人说关于“陈有鸟”的存在。
当袭杀事件发生,守在岸上的侍卫们没了主心骨,只得分头向郡守衙门、督军衙门等告急,不过在禀告的过程中,自动忽略了陈有鸟。一方面为了胡子宁的名声;另一方面,陈有鸟只是个无关重要的小人物,可能早在袭击中死于非命。提不提他,完全没有影响。
“督主,周督军来了。”
“来得好,快请。”
通玄真人精神一振。
今晚发生的事故,后果不是海岱郡任一个衙门所能单独承受得了的,必须联手,一起面对,共同承担。
现在周仲达来了,相信不用多久,郡守曹元奇也会赶来……
……
却说陈有鸟背着胡子宁,大步朝着宅院方向逃去。但在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带人回去是不是个好的选择。
现在情况乱糟糟的,身后又有追兵,如果被对方跟踪而至,杀上门来,岂不是把王伯、画眉他们给连累了?
其实陈有鸟最想是把胡子宁送到道庭都督府、衙门那等官方地方去。
然而胡子宁身份未明,在晕迷前,其又说过,身边出了奸细,不能信任。
如果他被侍卫出卖,那衙门的人,又怎能托付?
把人送过去,万一是送羊入虎口,那不是害人害己?
一时间,心神烦乱,不知何去何从。
“嘤咛”一声,背上传来动静。
陈有鸟把胡子宁放下,见他神情萎靡不振,但好在是醒了。
“有鸟学长,怎地停了……不能停……”
陈有鸟没好气地把自己的顾虑说了,进退两难,能不停下来好好想清楚去处?
胡子宁有气无力地道:“想多无用,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追杀。”
陈有鸟环顾四周:“我们已经走很远了。”
“不够……还不行,继续走……我身上有气息,他们能嗅闻得到……”
闻言,陈有鸟吓一跳:“你不是吓我吧?”
“生死关头,谁有心情吓你?听我的,我们想要活命,就得赶紧逃。”
胡子宁说着,又是一阵干咳,咳出了血。
陈有鸟眼角一瞥,见到那血色泽浑然不同,竟仿佛是淡金色的,也不知是否是在晦暗的环境下看错。
他不好意思凑过去看个仔细。
胡子宁似有所觉,低声督促:“快走!我感觉到,他们追上来了……”
这也能感受得到?
千里眼?
顺风耳?
陈有鸟吃一惊,但下一刻,他猛然抬头看去,见远处的一片屋顶之上,一道身影正在上面跳跃而行,他的形态十分古怪,手脚并用,像一头兽类,行动迅猛至极,一边走,一边嗅闻。
这,这还算是人吗?
第六十四章:援兵和离开
陈有鸟再度扭头看去,见到另一个方位的屋顶上,同样有一条矫健的身影四肢着地,东嗅嗅,西闻闻,像大狗一般。
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是因为修炼了某些秘法,才会变成这样吗?
陈有鸟头皮发麻,不再迟疑,一把将胡子宁抱起,赶紧躲进街边的角落处。
醒过神的胡子宁似乎很不适应被人这么抱着,下意识地做出抗拒的动作。
“还动?找死吗?”
陈有鸟低声喝道。
生死关头,哪里顾得上客不客气了?
胡子宁嘟嚷了句,听不清在说什么。
陈有鸟不予理会,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一片街区,其实已经接近家了,只要再穿过两条街,即可回到宅院。
然而这时候,怎能回去?
一旦被追上,不但他和胡子宁性命难保,还连累无辜的画眉和王伯。
砰砰砰!
呀呀呀!
正左思右想间,远处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陈有鸟一怔,探头出去看,又惊又喜,见到一道道强悍的身影不断跳跃上屋顶,正与追杀来的“非人”交手。
“是我的侍卫。”
胡子宁冷静地说道。
“太好了!”
陈有鸟很高兴:“那你赶紧出去跟他们汇合吧。”
“哼,都是些没用的家伙。”
胡子宁脸色却不善:“还有,你忘了我先前所说,有人出卖了我?”
陈有鸟嘴一撇:“内奸只是个别人而已,这些侍卫能够赶上来,与刺客浴血厮杀,足以表明他们是忠心的。”
胡子宁冷笑道:“人心叵测,忠奸难辨,真假演戏,谁说得清楚?”
陈有鸟觉得这家伙是不是被今晚的遭遇给刺激到了,弄得疑心疑鬼,还要相劝。
胡子宁瞪着他:“陈有鸟,你抱够了没有?放手!”
陈有鸟这才注意到两人目前的姿态,着实有点暧昧了。之前疲于逃命,无暇顾及,现在还这么抱着,别说胡子宁有意见,陈有鸟自己更是不惯,赶紧双手一松。
“哎呦!”
胡子宁身负重伤,身子颇为虚弱,不防之下,一屁股就摔到了地上,显得狼狈:“你!”
陈有鸟一摊手:“是你让我放手的。”
胡子宁咬牙切齿,悻悻然,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吸一口气,脸色一正,挣扎站起来,拱手道:“有鸟学长,是我的不对,今晚差点害你送了性命,子宁给你陪个不是了。”
陈有鸟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厮莫非学过“变脸”的,态度真是说变就变,简直如同六月的天气,不可捉摸:“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碰到,大概,是我运气不好。”
胡子宁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一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听到“报答”两字,陈有鸟忍不住眼皮子一跳,莫名想起常常与之相关联的另一词:“以身相许”。
好吧,应该是他太敏感,想象力过于丰富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况且,你已经请我吃喝了灵酒美食,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未曾吃过如此美味。”
胡子宁笑笑,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惨,但这一笑,居然有几分凄美,教人想搂进怀里,好好怜惜。
陈有鸟心一跳,本能地退了半步,然后转移视线,去关注外面的情景。
战况颇为惨烈,胡子宁的侍卫虽然人数占优,但实力不够,面对凶悍的“非人”刺客,一会功夫,便有数人命丧当场,而且死状十分可怖,肢体断裂,血肉模糊。
凶猛的厮杀把所在的房屋都打塌了,惊得里面住的平民百姓尖叫不已,抱头逃命。一些人逃不及,更是惨死当场。
陈有鸟看得双拳紧握,这个世界的战力水平真是远超了想象,相比神秘莫测的术法,武功的表现形式要直观得多。快就是快,猛便是猛,一目了然。
只是,看他们的样子,难道都是修炼了内功的?
总感觉哪里不对。
先前从陈翰,以及霍师傅那儿听到的关于“武功”的描述说法,根本达不到这等破坏和杀伤。
也许,内功与内功之间,同样有区别高低的。
又或者,夏虫不可语冰,以霍师傅三流的水准,他怎么接触得到高阶的层面?
要不是今晚出来,陈有鸟同样看不到。
世界太大,人太渺小。
努力,我要更努力了!
陈有鸟暗暗自我打气。
那边赶来拦截救援的胡子宁侍卫们却有些挡不住了,不断有被打死的人的尸体从屋顶上摔落在地,发出“砰然”的声响。
见状,陈有鸟一颗心又不禁提起。
哒哒哒!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席卷而起,敲得这一片街区喧闹不已。
胡子宁淡然说道:“神甲军总算来了,哼,看来周仲达的安乐日子过得太久,早没了沙场征伐的劲头。”
周仲达?
有点耳熟。
陈有鸟思索起来,脑海灵光一闪:不就是海岱郡的督军统领吗?
这可是一位手握兵权的实力大人物,称得上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论起权柄,比郡守还要高上一筹。
对于这般人物,胡子宁却直呼其名,甚至有斥责之意。
很快,一队队铠甲鲜明、持矛举刀的骑兵蜂拥而至,在一名将领的统率之下,发起了攻击。
咻咻咻!
却是抬出一架架大弩,弩箭激发,破空声撕裂开来,听得耳膜发疼。
这些弩箭威力巨大,一会儿工夫,就把一名凶悍无比的“非人”刺客给射中,他惨叫着,身子打滚跌落,眼看不能活了。
“国之根本,军之杀器,果然是威风啊!”
胡子宁叹息一声,神色复杂。
见到这一幕,陈有鸟就明白为何王朝鼎盛,能做到凌驾于道庭之上,并镇压得各个江湖势力毫无脾气了,如斯军伍兵甲,当聚集成阵,纵横扑杀,哪个能挡得住?
果然,朝廷衙门,才是最大,最粗的大腿!
胡子宁忽道:“有鸟学长,你走吧,回家去,今晚的事,就当没来过。”
陈有鸟疑问:“你呢?”
“神甲军来了,局势已经镇住,安全了,我跟他们汇合,不会有事的,他们总不能当众杀我。”
胡子宁说道:“跟我沾上关系,或会招惹麻烦,所以你先离开。胡嬷嬷先前做了布置,没有几个人知道你今晚与我出来。至于善后的事,我这边也会妥当处理。”
提及“胡嬷嬷”,他神态哀伤。
陈有鸟看着他俊美的脸孔,想了想,一拱手:“那你保重。”
转身离开。
在后面,胡子宁目送,望着那个挺拔而略显消瘦的背影远去,由始至终,不曾回头。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嘴里喃喃说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从此以后,再没‘此时’了……”
第六十五章:赠礼
陈有鸟急奔回家,王伯还没有睡,守着门等待,见他回到,松了口气:“少爷,你总算回了,可把我急死了……咦,旺财和马车呢?”
“我不知道。”
陈有鸟摇了摇头,脸色阴沉。
这一趟遭遇,等于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回,但此事不好跟王伯分说,说也没用,反而害他担惊受怕。
王伯见状,不敢多问。
陈有鸟道:“如果没事,旺财应该会回来的。”
旺财赶着马车,比预想中还回得快,他什么事都没有,一脸茫茫然。问他,回答说是被人赶回来的,又说愿心湖那边已经被兵甲封锁……
他原本担心自家少爷的安危,可见到陈有鸟居然更早地回到了,却也不敢询问。
他只是个马夫而已,明白自己的本分。
没事便好。
这大概也是胡子宁那边的安排,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陈有鸟在场,其实陈有鸟同样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卷入漩涡中。
这可是泼天大祸。
惹不起。
略作洗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久久难以入寐。小憩一会,已经是天亮,于是起身打探消息。
昨夜的厮杀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上午,宋天富跑来,一惊一乍的,说得唾沫子乱飞:
“陈老弟,你可知道昨晚出了大事!”
“真得是大事呀,有一群汪洋大盗潜入城中,大开杀戒,杀得那叫一个凶残,死伤了数十人;好在神甲军反应得快,出兵剿杀,把这批凶徒全部斩杀……”
陈有鸟听得一愣一愣的:“汪洋大盗?”
“可不是?”
宋天富一摊手:“反正衙门方面,是这么对外公布的,就不知道是哪一伙山头的悍匪,好家伙,多少年没听说过这般祸事。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安生,出门在外,可得多加小心注意。”
官方说辞,果然是一套冠冕文章,往往与真相没有半毛钱关系。
作为当事人之一,陈有鸟虽然也不清楚具体如何,但可以肯定,那些“非人”袭杀者不可能是什么大盗悍匪。
宋天富离开不久,陈翰来了。
因为昨夜的厮杀地点,距离陈有鸟所在的街区不远,陈翰是代表宗族来探望的,表示关心:“有鸟堂弟,我听说了这事,也是大吃一惊。依我看,你还是搬回祖宅吧,族人们住在一起,同气连枝,互相照应。”
陈有鸟笑道:“暂时不用,住在这边安静些,好温习功课,不受打扰。这不没事嘛,城中有神甲军镇守,能有什么事?”
陈翰叹道:“听说战况十分激烈,房屋都被打塌了好几座,死伤不少。根据我猜测,那些悍匪绝对是内家高手。啧啧,可惜不在现场,一睹为快。”
陈有鸟面色古怪:“你不怕被祸及池鱼?”
“有什么可怕的?”
陈翰一脸遗憾:“有鸟堂弟,你不知道这机会多难得,能亲眼观摩高手对招,学习领会,乃是机缘,可对武功有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说不好,还能提升武功修为呢。”
陈有鸟呵呵一笑:“万一那些悍匪杀得兴起,把旁观者都杀了。”
陈翰摆手道:“你有所不知,咱们习武者,也是有规矩,有讲究的,冤有头债有主,一般不会伤及无辜。”
陈有鸟听得愕然,没想到这位堂哥居然有这么“天真”的一面,大概与他修习武功时所接受的教导有关。
在江湖上,的确有一定的规矩。
那天霍师傅教拳时,也说了一大通。
不过陈有鸟两世为人,深谙人性难测,很难接受那套说教。
所谓道义,所谓规矩,反而最难靠得住。
当然,昨夜的搏杀层面,其实也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江湖恩怨仇杀,陈翰要是在场,又好奇地跑出去“观摩”的话,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被一拳打死。
说过了昨晚的事,陈翰又热情地问起陈有鸟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有甚不懂的,练得不好的,可随时询问,他定会不吝指点云云。
陈有鸟含糊回答,他练了对方所送的武功,觉得挺容易的,很好上手,没遇到什么疑难之处。
陈翰却怀疑陈有鸟是不是抹不开面子,少年人嘛,好面子,就算一时间难以学会,也不愿急着找人请教,更喜欢独个人先钻研一番。尤其是像陈有鸟这般的,有着道士身份,秀才功名,是真正的体面人。
“有鸟堂弟,你我兄弟,无需顾忌,有什么问题,尽管跟我说。”
陈有鸟摸了摸下巴:“我是真得没事,现在所学,都挺顺利的。”
不好说如何个“顺利法”,免得陈翰误会自己是在炫耀。
“那好吧。”
陈翰只得作罢,又说了些闲话,告辞离去。
一场惊天袭杀,被说成了悍匪寻仇,而且“悍匪们”全部被斩杀掉了,无数事不关己的平民百姓,对于他们的生活,也就是多了个谈资罢了。
在街面上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陈有鸟就不再关注,闭门在家,他不知道胡子宁是否还留在郡城,伤势又如何了,更不会去探望什么的。人家已经表明态度,要撇开关系,陈有鸟不可能主动去暴露,做那傻事。
这天暮晚时分,王伯急忙进来禀告,说门外有人来,点名要见陈有鸟。
“少爷,这人打扮古怪,戴着斗笠,看不见面容,不像善类。怎么办,难道是坏人?要不,我去赶他走好了。”
陈有鸟微微沉吟:“不用,我去看一看。”
“少爷,小心。”
王伯提醒道,连忙跟在身后,还叫上旺财,想着人多,能增加底气。
到了门外,见着那人,中等身材,浑身黑衫,头戴斗笠,果然是神神秘秘的。
见到陈有鸟,他躬身施礼:“我家公子,派我来送礼。”
“送礼?”
陈有鸟一怔:“你家公子是?”
“你看了赠礼,自然明白的。”
那人说着,捧出一方包裹,四四方方的,约莫一尺多长短,显然里头包着的是匣子之类。
王伯看到,踏前一步,想要接过。
那人手上却一顿:“我家公子嘱咐,务必让陈公子亲手接收。”
王伯嚷道:“你这是什么话?”
陈有鸟看那包裹,应该也没什么凶险,于是伸手接了。
“陈公子,保重。”
神秘人一抱拳,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六十六章:《崂山通真道经》
“少爷,这东西来历不明,可得小心,万一里头设置有毒药机关……”
“对对,也可能藏着一条毒蛇,贸然打开,它会扑出来咬人。”
王伯与旺财两名忠仆纷纷提醒道。
陈有鸟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两家伙的想象力也不差。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出是谁派人送来的礼物。而且晋身道士后,陈有鸟的感知能力有了一个质一般的跃升,当拿着这件包裹时,他竟莫名雀跃,感觉此物会是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
那么,是什么呢?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打开了。
回到房间,坐定,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包裹,伸手解开,里面果然是一方匣子,但不是木的,也不是铁的,质地青白,有着温润的光泽,赫然是玉匣子。
光这匣子,就能让人想到“珍贵”“雅观”等词汇。
似曾相识……
陈有鸟很快就想起了,月圆之夜,他受邀与胡子宁泛舟饮酒,船上用来装盛酒食的,都是玉器。
质地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种玉石材料。
玉匣子上方,放着一封信笺,折叠得整齐。打开来看,第一句便是“有鸟学长……”
信是胡子宁写的,字体有一种让人一见难忘的妍丽,跟他的容颜一般,笔画勾勒,漂亮得找不出丝毫瑕疵。
在信上,胡子宁说他已经安然离开海岱郡,启程返回寿安了……
信不长,在末尾交代,为了感谢陈有鸟的救命之恩,特地命人送来一件赠礼。
该赠礼,便装纳在玉匣子内。
还真是个礼仪讲究的家伙。
陈有鸟望着匣子,微一迟疑,终于还是打开了。
嗒的!
当盒盖掀起,一股气息散发而出。
这是……
陈有鸟已经是满怀期待,可真当开了匣子,还是忍不住内心狂喜。
当年在崂山道场时,他曾感受过如斯气息,但十分短暂,转瞬即逝,纵然如此,也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至今念念不忘。
这种感觉,就像是吃货猛地间嗅闻到某种极为鲜美的食物香气,勾起了最为渴望的馋虫。
匣子里头装的并非食物,而是一本书,一本奇特的书。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份玉简才对。
气息神秘,光彩流溢,一个个字符有若活物缭绕其上。
《崂山通真道经》!
陈有鸟看到了这份玉简的名字,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是从崂山道场出来的人,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崂山通真素经》与《崂山通真道经》,两书之间,只差一个字,却天差地别。一份是入门打基础的法门,一份却是实打实的炼精化神的功法秘籍,又被称为“真功”。
真功是作不得假的,它的载体,它的刻录形式,决定了它的性质。
这跟普通意义的纸张书籍完全不同,书籍可以随意抄写,而在抄写过程中,很可能由于人为的因素,或漏写、或错写、或胡编乱造等。
很容易就存在误差和错漏。
但真功不一样,它由传功者用意念灌输,经由法力撰写,一旦某个地方出现了问题,整份秘笈都会被毁掉。这跟画符差不多,一笔一划,要求严谨,容不得乱来。
画符会损耗法力,撰写真功更甚。撰写者对该门功法需要有着极为深刻的认识和理解,才能写得出来。
因此,真功秘籍可遇不可求,极为珍贵。
四大道场内,自然都有一定的配额数量,给予通过考核,晋身内门的弟子修炼;但在外面,想要获得真功,那就千辛万苦了。道庭体系,便是通过掌握真功,拢聚大批道士,驭使他们完成各种事务,赚取符钱,再用大笔符钱购买。
而买到的这些真功,品阶一般不会太好,很少会是四大道场出品。
但眼前这一份,货真价实,绝对是崂山传承真功,哪怕是在道场时通过考核,晋身道士,还得经历一番考验和磨练,才会被道师教导授予。
胡子宁送的这一份礼,及时而珍贵。
当前陈有鸟虽然已经获得道士的身份度牒,并加入道庭,但他想一件接一件地完成事务,取得符钱奖励,存够钱来买秘笈,起码得熬上十多年光阴,甚至几十年也不一定。
那几位老道人,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当光阴流逝,错过了最佳年头,再想修炼,难度又有不同。
况且,符钱买到的真功秘籍品质一般,练起来,威力效果大打了折扣。
真功与真功,也是有着差别的。
呼!
陈有鸟长吐一口气,神色略复杂。
对于胡子宁,由于其身份的神秘性和高高在上,其实陈有鸟一直心存戒备,有着对于陌生人的本能提防。
虽然说同窗读书,但实际上并无多少交往了解。
中秋之夜的遭遇,两人共经患难,使得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然而也就一晚上的事罢了,随即分开,互不相知。如今陈有鸟留在海岱郡,胡子宁已经返回寿安,天南地北,再次相见,又不知什么时候的事了。
信上说,这一份《崂山通真道经》是报答陈有鸟的救命之恩,可陈有鸟却不是那么认为,谁欠谁的,似乎并非那么重要。
撇开些杂乱念头,他开始研究如何修炼真功。认真读了一遍,恍然大悟,敢情这真功练起来,比普通的纸张秘笈还要容易。
纸张秘笈,行文造句,要阅读,要理解,要推敲;然而真功呢,只需接受意念灌输即可,简单而粗暴。
当然,前提在于,修炼者必须具备承载的基础条件,以及能力。否则的话,灌输进去,反会爆体而亡。换句话说,要是平民百姓来修炼这门《崂山通真道经》,要么不得其门而入,如看天书,无从入手,要么是误打误撞进去了,结果却是被门给夹爆……
陈有鸟出身崂山,有着相关基础,现在更是晋身道士,通了玄关,他来修炼此门真功,再恰当不过。而胡子宁不送别的真功,偏偏送来《崂山通真道经》,显然也是有所针对性,特意为他准备的。
修炼真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陈有鸟先出来,叮嘱王伯旺财一番,又跟画眉说了几句,交代完毕,这才把自己关在房间内。
盘好姿态,真功玉简摆在身前,调息养气,等精神状态达到饱满——
于是开练。
轰!
意念灌输,精魄入微,天地世界恍然震动。
人生,已是不同。
第六十七章:闭关
得得得!
陈翰骑快马奔驰而至,用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开口问王伯:“王伯,你家少爷出关了没?”
王伯正坐在门口懒洋洋的晒太阳:“没呢,五少爷,你这两天已经来问过五六回了。”
陈翰一脸焦急:“今日可是八月十八,宗族祭祖的大日子,你家少爷答应参加的。”
王伯一摊手:“可少爷叮嘱过了,他要练功,至关重要,绝不可进去打扰。至于祭祖的事,哎,我也不知怎么办。”
闻言,陈翰郁闷不已。
在海岱郡,陈氏为大族,可与陈氏相等,甚至凌驾其上的宗族,还有好几家呢。各大宗族之间,各自发展,相互角力,充满了竞争,表面见着,或许打哈哈,气氛融洽,可暗地里,没少下绊子,甚至为了利益拔刀相向。
在这个比拼的过程中,宗族的实力是决定性的。而这个实力,综合种种,人口、田地、钱财……
人才,最重要。
人才主要分为文武两道,其中读书人占据了主导地位。族内有多少读书人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当多大的官,这个,是宗族上限的天花板所在。
在陈氏宗族里,像陈有鸟这种只得秀才功名的人,并不算得什么,毕竟族里可是出过好几位举人,还有进士的。
关键在于,陈有鸟同时拥有道士的身份度牒,这就较为罕见,所以他被视为新生代的杰出子弟,正要借着祭祖的机会隆重推出,趁机在前来观礼的其他宗族代表面前,展现一番。
这是宗族彰显实力的一种方式。
所以每次举行祭祖大礼,宗族中几乎所有的有身份地位的人士都会出席,如果只得几只阿猫阿狗,没有足够分量的人镇场子,那这大礼便成了笑话。
换句话说,这个宗族,也就意味着败落,风光不再。
当然,以陈有鸟目前的身份,并不足以镇场子,但族长陈三公等对他颇为重视,再三希望他来参加,
陈有鸟原本也是要来的,只没想到,胡子宁会送来一份珍贵大礼。
在修炼真功与参加大礼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祭祖,代表着一种礼仪场合,是青年俊秀能出风头,享受宗族荣光的大好日子。
但也就这样了。
礼仪客套,面子风光,都是虚的,犹如浮云。
哪能比得上自己真正掌握的实力?
陈有鸟不会忘记,在落魄时,他们父子,可是要被宗族踢出嫡系房谱,连住的房子都要被收回,流落街头。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正是陈有鸟自己拥有的实力,如果他没有举秀才的功名,没有突破,成为道士,这祭祖大礼,却会成为他被扫地出门的耻辱之日。
陈翰不知道陈有鸟修炼真功的事,只以为这是一个托词,根本原因,还是陈有鸟心怀芥蒂,要打宗族的脸。但没办法,他又不能强闯进去,大闹大叫,要陈有鸟出来。
无奈之下,只得骑马回去跟族长禀告了。
宗族内到处张灯结彩,一片欢庆气氛。里里外外,人群忙碌。
族长陈三公正与满堂宾客欢聚,出来听了陈翰的报告,脸色微微沉下去。
陈翰问道:“族长,要不要,我再去请一次?”
陈三公一摆手:“他不来就算了,不用再去。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吞不下一口气。不来也好,免得在典礼上闹事,出乱子,更难收拾。”
显然,他也是认为陈有鸟不来参加,是因为还耿耿于怀昔日宗族的无情。
站在宗族的立场上,陈三公并不认为以前做错,家族资源,本就要择优而选,不可能雨露均沾,只不过陈有鸟运气好,得以冒尖出来了。
如此而已。
后来宗族不也表明了支持的态度嘛,彼此之间,应该以大局为重,一团和气,双惠双利。
陈三公本准备在今天介绍几位有分量的人物给陈有鸟结识,宗族的人脉关系,那可是十分重要的。不过陈有鸟不来,唯有作罢,那也是陈有鸟的损失,错过了机会。相信经此一事,族内的那些有名望的前辈宗老,对于陈有鸟也会观感不佳。
“终究是少年人呀,不懂圆滑相处之道,棱角尖锐,最后只会把路走窄了。”
陈三公摇摇头,返回大厅,继续与宾客们应酬。
过不多久,有下人匆匆来报,说云山道观的新山道人来了。
陈三公一听,喜出望外,赶紧亲自出来相迎,见到那身形发福,满脸红光,气质非凡的新山道人,立刻满脸笑容地道:“新山仙长大驾光临,我代表陈氏深感荣幸,请,快请!”
在海岱郡内,云山道观名声不小,其中新山道人等更是十分活跃,到处降妖除魔,有着很大的名头。
宗族祭祖典礼,除了族内的人员出席之外,还会广发请帖,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来观礼,哪家能请的人物了得,也就代表这个家族有面子,有实力。
今日的典礼,有着一些官员来参加,但品阶不高。至于云山道观,那可代表着一种超越凡俗的势力,新山道人的到来,着实让陈三公觉得惊喜。
大厅人多,吵闹,先把道人请到贵宾室处用茶,说些话。
新山道人笑吟吟的,让随行的道童献上贺礼,是符钱两枚。
陈三公见到,更加高兴了。他是见过符钱的,知道此物珍贵,有价无市,乃是修行者使用的钱币,人们都说,这钱币上面可沾染着法力、仙气,是好东西,常常拿在手里把玩,能延年益寿呢。
对于平民大众来说,修者道士,充满了神秘,市井间流传着诸多的传闻说法,神仙鬼怪,玄之又玄。
内情具体如何,根本无从得知。
作为大族族长,陈三公见识不同一般,可他对于修行界的事同样一知半解,反正毕恭毕敬,绝不可得罪就对了。
这也是他对晋身道士后的陈有鸟态度大转变的根源所在。
不过道士与道士,又是有区别的。
从某种意义上,陈有鸟属于新人,在人前,并未展现过什么术法手段,声名不显,有多少本事,不得而知;可新山道人就不同了,人家成名数十载,虽然外面有些非议,说云山道观的那些道人欺世盗名,没有真材实料,可陈三公等却不信的。
退一步说,信不信,无关重要。
重要的是,人家云山道观偌大的产业摆在那,观内道人,一个个名声摆在那。
这,就叫实力。
不都说成王败寇嘛,得了,人有钱,有地位,有权势,那就是毋庸置疑的厉害。
至于钱财地位权势怎么得来的,谁在乎?
说了些闲话,云山道人忽道:“敢问陈族长,你们族中的陈有鸟,怎么不见人?”
陈三公一愣:“仙长跟有鸟认识?”
“呵呵,他成为道士,加入道庭,我那时登门去祝贺了的,毕竟,都是道友了嘛。”
“原来如此。”
陈三公讪讪然一笑:“可惜不巧,有鸟堂侄这几天都在闭关练功,没办法出门,因此不来参加祭祖大礼了。”
“闭关练功?”
新山道人很是奇怪,脑子一转,想明白过来:闭什么关,练什么功,狗屁没有的事。这家伙才成为道士多久?怎么可能有新的功法来修炼,果然是与宗族产生了裂痕,所以连这么重要的大礼都不来参加了……
他摸着肥胖的下巴,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某事,不禁嘿嘿一笑。
第六十八章:道女选秀
参加完陈氏宗族的祭祖典礼后,新山道人没有停留,匆匆告别,不回道观,拐个弯,跑到陈有鸟所居住的宅院。
王伯认得他,不敢怠慢,连忙见礼。
“你家少爷呢?”
新山道人不愿跟一个老仆人啰嗦,直接找正主。
王伯赔笑道:“仙长来得不巧,我家少爷闭关练功了,无法见客。”
新山道人冷哼一声:“练什么功?休拿那一套说辞来糊弄贫道,你快快进去禀告,便说我有急事找他。”
王伯苦着脸道:“真不行,我家少爷早已叮嘱过了,除非他出来,否则我等都不可进屋去打扰。”
“你!”
吃了闭门羹,新山道人颇为恼火,恨不得直接闯进去,把那厮揪出来。
他脾气没来得及发作,那边又来人了。
一位老道人。
是道庭都督府的人员,熟人。
新山道人连忙迎上,打个稽首:“见过苍松道友。”
那苍松看他一眼,还礼道:“原来是新山道友,你怎地在此?”
“我是来找陈道友的,可他家的仆人却说其正在闭关,不见外客。这可奇了怪,陈道友不过是新晋的道士,有甚事弄得要闭关?”
新山道人不满意地说。
大家都是圈内人,修炼初级阶段的那点事儿门清得很,唬谁呢?
要知道闭关入定,绝非易事。不说其他,便是吃喝,都是一个麻烦。如果陈有鸟说要闭门读书,新山道人还相信几分。
苍松道人微微一愣,不过他并不在意陈有鸟躲在家里做什么,这是人家的自由,轮不到他管,他也不想管,于是踏步上前,去问王伯。
王伯的说辞如出一辙。
苍松道人听了,哦了声:“这样吧,你等他出关,转告于他,便说他的事务已经顺利完结,可以到都督府来领取奖赏了。”
王伯忙道:“仙长放心,我一定禀告给我家少爷知晓。”
苍松道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那边新山道人耳尖,听到了,跟上来,低声问:“陈道友接了什么事务,这么快便完结了?”
苍松道人呵呵一笑:“新山道友,你也是道庭中人,应该知道规矩。各人所接的事务,隶属机密,不可外泄。”
新山道人脸色讪然:“我就是觉得好奇,所以多嘴问一句。嘿,看来陈道友要发财了,该让他请吃饭。”
说话的语气,好像跟陈有鸟很熟,很好友一般。
苍松道人叹道:“此子机缘甚好,似不简单……”
猛地觉得说多了,当即收住,一拱手,自回都督府。
目送他远去,新山道人脸色变幻不定,怏然返回云山道观。
道观建立在一座名叫“云山”的山峰之上,因此得名。
此山地势孤高险绝,高耸入云,巅峰处常年被云雾笼罩,远看上去,仿若仙境。虽然跟四大道场相比,拍马难及,可在海岱郡地界上,云山称得上是一方名山了。
现如今,云山道观中有道士九人,道童数十,人数可不少,俨然已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地方势力。
从大方面说,道观隶属道庭管辖,但管辖的形式颇为宽松,道观本身,具有相当的自主性。
入了道观,云山道人去见主持云崖道长。
这是一位活了百多岁的修者,已经炼气成功,晋身“道长”了的。据说他距离“化神”一步之遥,只要跨过去,便能成为“真人”。然而这一步看着近,实则咫尺天涯,不知把多少修者挡之门外。以云崖的年纪,他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修炼,大不易。
尤其现在的时世,也不知怎的,修炼的环境每况愈下。不但下面数目众多的大小道观,就是高高在上的四大道场,他们的弟子也是进步维艰,至于底层的道童们,能够在山上突破,晋身道士者,一年比一年少。
说也奇怪,这些道童们在年少选材时,资质根骨,皆有相当水准,可带上山后,苦苦修习,就是难以修炼过关,最后只得被遣返归家。
修炼的路,越来越难了。
这是道庭内部的共识。
有神通者算卦得出卦象,说这是因为人道中兴所造成的天地动荡。
一言以蔽之:子不语怪力乱神。
人道兴盛,竖立儒家为正统,怪力乱神者渐渐边缘化,不断遭受打压排斥,最后甚至可能再无法修炼了。
此种情况在道庭内部一度引起极大的恐慌和混乱,甚至反叛。但后来都被压了下去,如今再没人敢提起。
毕竟道庭,都归朝廷管了。
修道艰困,数十年苦苦修炼,到头来依然一场空,既然如此,不如及时行乐,享受世间富贵繁华。
不少修者都是这么想的,其中就包括了新山道人。仗着掌握的一点术法手段,以及法器等物,混得风生水起。城中有豪宅,宅中有娇妻美妾,美中不足的是,辛苦操劳多年,始终膝下无子。
这也是修道所造成的副作用之一。
拥有非凡之力,就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倒不是说不能繁衍,只是比正常人要艰难许多,对于女方的要求也高得多。
“见过云崖师兄。”
在道观内,新山道人施礼说道。
云崖道长端坐在上首处,白发不童颜,脸颊已经出现了黑褐色的斑斑点点,表示他已年华逝去,正无可挽回地步入晚年。
都说修道能长生,能成仙,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成为了一种传说。
修道四大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事实上,最后的“炼虚合道”早已无人练成,断了真功传承。便是第三阶段的“练神返虚”,也处于一种青黄不接的状况。
时间洪流,大浪淘沙,很多人事,慢慢就消亡其中了。
这是大势,非人力所能阻止,所能挽回的。
云崖道长年纪到了,他一死,云山道观主持的位置便空出来,虽然他有弟子,无奈弟子不争气,修为马虎,所以这位置之争,招惹觊觎,存在着诸多变数。
新山道人就眼热着呢,因此暗中拉拢人手,要结成势力,把位置抢到手。
他去找陈有鸟入伙,便基于这番心思,只要陈有鸟点头答应,进了道观,就意味着是他新山道人的人了。
可恨陈有鸟不识抬举,年纪轻轻,却不受哄,根本不上钩。
云崖道长淡然问道:“新山师弟,你今天去哪了?”
“城中陈氏祭祖,请饮。”
“呵呵,师弟的日子果然过得舒服。”
新山道人呵呵一笑:“得个人情面子罢了。”
云崖道长神色肃然:“好了,说回正事。我接到道庭传书,有关明年的道女选秀之事。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咱们献上的道女能入选,会有大笔符钱功勋奖励,据说,夺魁者,还能得一部《炼气化神》的真功秘籍。”
“道女选秀?是了,一晃又是三年。”
新山道人有些唏嘘。
云崖道长道:“你常在郡城走动,各个方面都熟悉,从今开始,要好好留意物色,看有没有资质上佳的少女人选。”
“喏。”
新山道人一口应下,猛地间,脑海闪现出一个气质空灵神秀的少女形象来。
第六十九章:真功初成,晋身道长
房间内,陈有鸟端坐如山。
他正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看似入定,神魄却一直保持着清醒。
真功秘籍,法门修炼的步骤简单,可对于修炼者的要求不低,如果达不到这个要求,便会失败。
好在这种情况下的失败,主要是对功法意念吸纳的不完全,不完整,对于人体本身,仍然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灌输,以及滋补作用,从而提高修为和寿元。
说白了,等于用小桶装水,水满溢出,虽然导致浪费,功亏一篑,但终归到底,桶里都是装到了水的。
所以只要有真功秘籍,只要有机会,具备基本条件的修者几乎都会尝试一番。
话说回来,没有任何修炼基础的普通人就不行了,桶都没有,怎么接水?水只会直接冲刷在地板上,流淌得到处都是,弄得不可收拾。
同理,根基浅薄的,还没有正式入门的道童,也不能越阶去修炼高级功法。
找死呢。
陈有鸟的基础是足够的,又有文气加持,故而获赠《崂山通真道经》后,稍作准备,就开始了修炼。
一炼,便是三天过去。
今天,是最后冲刺的关键。
从外人的角度看来,看不到什么端倪,可对于陈有鸟本身,泥丸宫中,却正在进行着汹涌激烈的天人交战。
这份《崂山通真道经》所蕴含的意念形态极为丰富,而且浩大,绝对是同等级真功中的极品。
但也正因为如此,使得陈有鸟在接受灌顶的过程中遇到了问题,阻碍重重。
如果只是中等品质的真功,他早就吸收完毕,收功出门了。
可现在,越到后面,越到重要关头,就越感力不从心。
苦也……
他内心哀嚎一声,发现自己还是鲁莽了。
胡子宁送出真功之际,也没想到陈有鸟会这么猴急,拿到东西就要上手。
着实过于儿戏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真功,依照修行界的正常程序,要准备的事项多了去,充足的食物、合适的闭关地点、还要有护法者等。
陈有鸟倒好,直接关起房门就开干。
他以为这只是房里的那点事吗?
由此可见,有没有师父指导,带路,是何其重要。
在道场中,而或一般的道观里,但凡拜了师父的,基本都不会犯这种修炼的低级错误。
一方面,陈有鸟是急着提升修为;另一方面,他目前的状况,又能找谁问去?
万一说漏了嘴,怀璧自罪,后患无穷。
至于胡子宁那边,出身高贵,身边从来不缺名师,很多事情不曾遇到过,也就难以考虑得周全。况且,胡子宁下意识地以为陈有鸟在崂山道场呆了十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基本的修炼规则,都是有所了解的。
反正不管如何,都不能怪到胡子宁头上。
完全没道理的事。
人家送你宝物,还得喂到嘴给你吃呀?
陈有鸟没想那些,憋着气力来拼,但他很快发现,一路积攒起来的文气,已经消耗一空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文心雕龙》变得黯然无光,失去了以往的灵性,静静地漂浮着,宛若死物。
陈有鸟能坚持至今,基本是靠着文气续命,但眼下,已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
要失败了吗?
如果此时失败,倒不会走火入魔。陈有鸟依然能从中获益,使得修为提升一截。
但也就那样了。
仍是“炼精化气”的修为,并且《崂山通真道经》会就此消散,不复存在。
一部极品真功秘籍,只换得那么一点的修为增涨,血亏。
更严重的是,经历这次失败,以后晋升的路子会被堵上,几乎不再具备突破的希望了。
等于断送了未来。
然而没办法,事已至此,陈有鸟已经想不到任何能够自救的办法,他不但疲累不堪,而且万分饥饿,胃部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焚烧,烧得他浑身都发疼。
强烈的饥饿感会使人发狂,甚至丧失理智——
咿呀一响。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陈有鸟双眼紧闭,看不到人,可他嗅闻到了一抹渗人心扉的香气,极为舒服。
这香气来得如此及时,使得他一下子心旷神怡,变得安静。
是画眉!
她怎地来了?
虽然弄不明白,可此时此刻,陈有鸟无比喜欢画眉的出现,更希望她不要离开。
香气袭人,很快走近,非常的近了。
陈有鸟无法睁眼,身体也难以动弹,他正在想着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两片柔软之物已经紧紧地贴上了他的嘴唇,随即有津液入口。
这津液是如此香醇可口,甘甜入味,直接顺喉而下。
轰!
那一瞬间,无法形容的爽快感觉,猛地爆开。
陈有鸟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要飞升成仙了!
他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只是具体如何,一下子想不明白。
不就是被亲了一下吗?
咱家两世为人,思想可是相对开放的现代人,怎么就能产生这么炸裂的结果?
不对,重点在于那津液之上。
画眉的唇很快就挪开了,随即脚步轻轻,再到关门的声音,她已经走了出去。
陈有鸟无暇去想,他的身子一下子像打了鸡血般,气力充盈,原本饥饿的灼烧感变成了和煦的暖洋洋之意,身体四肢,力道雄浑;脑海神魄,强大无匹。
嗡!
《崂山通真道经》上所有的蕴含的意念形态尽数化开,犹如雨露落下,纷纷扬扬,全部被吸纳进了泥丸宫的世界里。
一转眼功夫,陈有鸟已经获悉众多的意识信息。
这些,都是关于“炼气化神”阶段的法门所在,修炼要素,以及修行经验……
除此之外,最为核心的,却是一枚丹种生成,内视之下,米粒大小,并不显眼,也没有什么光华缭绕,显得平平无奇。
在修行路上,“炼精化气”只是最基础阶段,只有迈过门槛,踏进“炼气化神”,才算是真正的入道,两者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这枚丹种。
有丹种,才能成神。
如今陈有鸟刚刚炼化真功,丹种初生,十分弱小。但随着他化气程度的加深,修为增长,不断用气息滋润灌溉,丹种会一点点成长,直到完全成形。
以后的事未可知,陈有鸟现在,就已经晋身“道长”之列了。
第七十章:出关
庭院内,王伯手持锄头在给菜地除草;旺财则负责捡拾家禽拉在地上的粪便,收集起来,再用来施肥。
相比王伯的任劳任怨,旺财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自从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要“闭关”,作为马夫,他也没有机会出过门了。
“王伯,三天了。”
旺财忍不住开口道:“三天不吃不喝,少爷顶得住?”
王伯也有所担心:“我不知道,可少爷之前都叮嘱过了,除非他自己出来,否则我们都不能进去打扰。”
旺财又说:“平日里少爷吃那么多,一下子不吃不喝,实在反常。”
王伯嘴一撇:“这个就是你见识浅薄的缘故,少爷是谁?修行中人,你没听说过吗?那些得道高人敞开肚子吃起饭时,能吃下一头牛,但不想吃时,十天半月,依然自在逍遥。”
这样的事,其实旺财也有所耳闻,听到的还不少,有鼻有眼。
不过传闻中的主角,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陈有鸟呢,给人的印象更像是读书人,而不是修道者。
王伯又道:“没事的,少爷又不是三岁小儿,他如果真饿了,不会出门找吃的?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旺财摸摸头,不吭声了,他就是希望陈有鸟能早日出关,那样的话,他又能跟着出去潇洒了,而不是整天憋在院子里。
咿呀一响!
主屋的大门忽然被打开,陈有鸟的身影出现。
旺财眨了眨眼睛,只呆了一下,欢喜得立刻冲上去,讨好地道:“少爷,你出关了。”
“你饿了没?”
“我去给你下碗面……不,熬大锅肉吃!”
王伯年纪大了,反应没那么快,正迈步走来,就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台词全给旺财抢光了:可恶的马夫!
他赶紧加快脚步,来到陈有鸟面前,抬头仔细一看,不禁“啊”了声。
但见陈有鸟容光焕发,气色傲人,哪像三天没吃饭的?就算这三天天天大鱼大肉都吃不出来这般的精气神。
不对,少爷的气质似乎变了,有一种飘逸出尘之意,就像住在山上的神仙一样。
王伯惊喜地道:“少爷,你神功大成了?”
他也不知道陈有鸟闭关练什么功,反正把好词好句安排上就对了,奉承之意,必须要压过旺财一头。
陈有鸟背负双手,微笑道:“略有所得。”
“少爷你饿不饿,我马上去做饭,炖鸡,家里养的鸡已经很肥了,正好杀来吃,补身子。”
王伯抢回了旺财的殷勤。
陈有鸟摇摇头:“不饿,现在不用去忙活,晚上再吃。”
王伯一愣,颇不习惯。因为这一段时日以来,陈有鸟每天都得吃好几顿,顿顿要有肉,狼吞虎咽,怎么都吃不够似的。为何闭关三天,出来却说不饿了呢?
陈有鸟的确不饿,画眉的那一口津液,竟仿佛琼浆玉液,不但甘醇美味,而且吃了之后,通体舒泰,再没有丝毫饥饿之感。
这一口,能顶好几天吃喝的样子。
实在神奇至极。
自从炼化了《崂山通真道经》后,陈有鸟终于明白了修道者的饮食摄取之道。
难怪他不管怎么大鱼大肉,都难以填补心底的饥饿之感,皆因这些凡俗食物,根本不能提供修炼所需要的能量。
这种能量,谓之“气”。
灵气。
灵气存在于天地之间,虚无缥缈,有的地方浓厚些,有的地方浑浊些,有的地方稀薄些。
修道者,就要择地而居,从而获得最好的修炼便利。
是以那些道场道观,都是建立在深山高峰上,远离人群。
名山大泽,山清水秀,灵气自然多;而郡城里人群密集,环境混杂,灵气就稀薄浑浊,难以获得。
近数百年来,人道兴旺,大量繁衍扩张,与之相对的,便是天地灵气在日渐趋少。
这个,正是修道环境越来越恶劣的根源所在。
据说,就连四大道场上的灵气,哪怕有大阵加持,也难以维持得住,颓势渐显。
不同的地方,灵气不同;不同的时间,灵气也会有着差异。
因此,进行修炼的时辰也十分关键,比如说清晨日出东方之际,夜间明月中天之时,都是灵气最为饱满的时候。
所谓吸取日月精华,实则便是吸取灵气。
明确了这一点后,陈有鸟就清楚了,他要修炼的话,得找蕴含灵气的地方,运转功法,进行摄取。
吞灵气,吐浊气,吞吐之间,完成整个“进食”的过程。至于凡俗饮食,更多的只是作为满足口舌之欲而存在。
当然了,灵气的需求,并非每日必备,往往用功一次,就能储备够好一段日子。
这取决于功法的优劣,越是好的功法,一次性所能摄取和储备的灵气就越多,
另外,还得综合考虑日常消耗的程度,如果跟人交手,争斗,消耗自然就多了。
《崂山通真道经》是极品功法,运转之际,摄取灵气的效率和效果颇为卓越,远超一般。
不过以当前的情况,陈有鸟想要好好修炼,呆在城里并不适合,需要出城,找地方。也不是说到了郊外就行了,城郊乡村遍布,灵气也多不到哪里去。
得走得更远方,更高处。
这个,或将成为问题所在。
但比起真功的获取难度,修炼地点所带来的困扰,不值一提。
解决了功法,陈有鸟身前已经是一条康庄大道。
见到少爷出关,王伯连忙把期间的事情禀告,包括宗族祭祖、新山道人找上门来、以及去道庭都督府领取奖赏等。
陈有鸟一一听完。
他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去拿奖赏,足足一百符钱呢。
虽然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辛辛苦苦积攒符钱来购买真功,但有了符钱,就能选购各种修道材料,以及药酒灵食这些。
药酒灵食,可是获取灵气的一个关键的额外渠道。
中秋之夜,胡子宁请吃的那一顿,陈有鸟至今仍回味无穷。
他准备明天便去领赏,至于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好了,你们都去忙吧。”
说着,返回内屋,来到画眉的房间门外。
内心有点复杂,显得踌躇,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举起手敲门:
笃笃笃!
第七十一章:画眉病了
房门虚掩,一敲之下,推开了一条门缝。
“画眉?”
陈有鸟唤一声,顿了顿:“我进去了呀。”
“嗯。”
里面轻应了下。
陈有鸟推门进去,见那少女睡在床上,面孔躲在被窝里,但见一头乌云披散,落在被子上,纷纷扬扬。
八月中旬刚过不久,白天的气候颇为炎热,她裹着这么厚实的被子,也不嫌热。
进去后,陈有鸟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想了想,开口问:“画眉,你刚才是不是进入我房间了?”
“嗯。”
很轻的回答,鼻音。
陈有鸟干咳一声:“当其时我正在运功,但感觉到你对我做了些事……”
身为男人,这种事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得主动提起,负责:“你及时到来,等于救了我一命……”
后面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了,难道说“那样的事我很喜欢,你要做,尽管来找我好了?”
实在太邪恶。
有哄骗涉世未深的少女的嫌疑。
陈有鸟知道,画眉的身份来历不简单,至于如何的不简单,不得而知,她话太少,记忆又出了问题,难以询问得清楚。
与之相比,胡子宁的身份来历同样不简单。
但分别面对两人时,陈有鸟的感觉是很不同的。
胡子宁高傲,有贵气,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脾性更是反复无常,翻脸跟翻书似的;而画眉性子冷淡,骨子里有一种自然率真,跟她相处,很舒服。
当然了,一个男,一个女,放在一起比较,本就不合适。
陈有鸟就说:“所以,画眉,谢谢你。”
“嗯嗯……”
被窝里传出的回应有点怪异。
陈有鸟本以为少女娇羞,不好意思面对自己,可现在一听,顿时觉得不大对劲。顾不上避忌了,踏步上前,伸手拨开乌黑柔亮的长发,把画眉从被窝内抱起。
画眉的身子,很轻盈,与此同时,很冷。
陈有鸟竟像抱着一块冰。
少女双目紧闭,秀眉紧蹙,那“嗯嗯”的鼻音,赫然是在压制痛苦时所发出的轻吟。她如玉的脸颊呈现出两片病态的嫣红色,摸一摸额头,滚烫不已。
发冷又发热,这是病了。
病得还不轻。
第一时间,陈有鸟就把她生病的原因与先前的行径结合起来。
问题就出在那一口神奇无比的津液之上。
津液绝非简单,能让人驱除疲劳,生津解饿,陈有鸟更发现,那只是最基本的功效,核心的作用现如今还在慢慢发酵,可让人脱胎换骨。
最先之际,陈有鸟本以为是自己炼化了《崂山通真道经》的缘故,但出关之后,他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炼化真功,主要作用于神魂之上;至于体魄,是另一回事。
淬炼体魄的,是那口津液,犹如某种神丹妙药,药力仍在发散,源源不断地进行滋补。
如斯精华之物,不但对陈有鸟有重大的意义作用,对于画眉本身,也至关重要。
她觉察到了陈有鸟练功过程中遭遇的困境,于是主动过来,舍弃津液,成全了陈有鸟。
然后,画眉就变得虚弱,并且很快病倒了。
陈有鸟深深吸一口气,心坎某处软软的地方被击中了,他要带画眉出去看病,只是刚准备动身,又呆住了:画眉的这种状况,一般大夫哪里看得了?
普通医药,更是毫无作用。
随即陈有鸟想到另一个可能性,要挥笔作诗,但一路来积攒的所有文气,在炼化真功时消耗殆尽,现在写的话,只能写出没有气息的笔墨。
“可恶!”
陈有鸟暗骂了一句,想了想,把画眉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奔跑出去:“旺财,赶车,去道庭都督府。”
“好嘞。”
外面旺财等这句话,可等得脖子都长了,立刻把手上的活儿一丢,麻利地套好马车,载上陈有鸟出发。
“快点,再快点。”
陈有鸟催促道。
旺财也不知道为何少爷如此着急,既然少爷有命,照做便是。
哒哒哒!
快马加鞭,来到道庭都督府。
陈有鸟跃身下去,来到门房处表明身份和来意。
等了一会,那个道号“苍松”的老道人就请他进来了。
“这是关于本次任务的手续文书,你签字按上手印,这是一百符钱。”
苍松道人慢吞吞地说道。
陈有鸟确认了后,就问:“敢问前辈,一百符钱能买到什么样的药酒,灵食之类?”
苍松道人呵呵一笑:“一百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依照都督府的价格,能买一坛三分归元酒。”
“这酒的功效如何?”
“此乃大补之物,能滋补元气,适合日常调理,以及疗养之用。”
听到介绍,陈有鸟立刻道:“好,我买了。”
苍松道人问:“你确定?陈道友,符钱赚取不易。”
“确定。”
陈有鸟语气斩钉切铁。
苍松道人点点头,不再多说。他在道庭都督府做事多年,阅人多矣。绝大部分新入门的道士,他们辛辛苦苦赚钱,都是存起来,存够数量,然后用来购买《炼气化神》的真功秘籍。
功法,才是修道者的根本所在。
相比之下,药酒灵食这些,只是起到辅助性的修炼资源罢了,虽然蕴含灵气,但作用有限。
除非,你天天有得吃喝。
一般的修行者,哪里有这个可能?
赚钱不容易,花钱得讲究,要花在刀刃上。
不过陈有鸟下定决心要买酒,苍松道人也不可能去阻止,出言提醒,已是尽了最大的本分。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修炼心切,总以为吃喝点药酒灵食,便能快速提高修为了。
呵呵,又不是神丹仙药……
苍松道人摇摇头,又看了陈有鸟一眼。
不知怎地,老道人总觉得眼前的年轻道士有些不同了,可具体如何,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苍松毕竟不是高阶修士,更没有掌握到望气秘术,看不出别人的修为境界。
一刻钟后,陈有鸟抱着一坛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出来,正准备上车。
猛地听到有人叫:“陈道友,道友请留步。”
扭头去看,就见到满脸笑容的新山道人迈步走来。
第七十二章:我没空
“陈道友,真是巧。”
新山道人笑容可掬,一双眼睛骨碌碌转,视线很快落在陈有鸟抱着的三分归元酒上,眼神亮起来:“你买了药酒?这酒很不错呀,不请我喝一杯?”
说实话,陈有鸟挺讨厌这种人的:脸皮厚、自来熟、善于伪装热情客气,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
“抱歉,这酒是替人买的,我自己都没得喝。”
陈有鸟淡然道:“没什么事,我走了。”
“慢着,留步。”
新山道人叫住他:“本道到此,可是专程为你而来。”
陈有鸟嘴一撇:果不其然,否则的话,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去哪都能碰得到?
“如果又是来找我加入道观的话,就免开尊口了,我现在没空。”
新山道人一听,脸色沉下来:“呵呵,不是那事。”
“那有什么事?”
陈有鸟不愿意跟这厮浪费时间。
新山道人说:“关于道女选秀的事。”
“道女选秀?”
陈有鸟一怔,他只听说过宫女选秀。
新山道人又说:“你刚晋身道士,加入道庭,或许不了解此事。”
陈有鸟一摊手:“的确不了解,但此事与我何干?”
如果道庭要分发相关的事件任务,都督府自会派人来,轮不到新山道人来说。
新山道人道:“有没关系,得看情况。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不如移步到酒楼上,一边吃喝,一边详谈?”
陈有鸟摇头:“我没空。”
他真没空,家里画眉正病着呢,需要送三分归元酒回去给她喝,补补身子。
新山道人哼一声:“去不去由你,不过本道有言在先,不去的话,后悔的可是你。”
陈有鸟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拂衣袖,就迈步上车。
新山道人面露狰狞:“陈道友,你真不肯与本道坐下来谈?”
陈有鸟冷然道:“莫名其妙,我觉得跟你没甚好谈的。”
“好好!”
新山道人咬牙切齿:“那就休怪我不念同道情谊,你家的妹子,便去参加道女选秀吧。”
陈有鸟一听,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新山道人皮笑肉不笑地道:“要不是上次去你家,都不知你屋里藏娇,妹子钟灵神秀,气质脱俗,让本道一见难忘。”
“所以呢。”
陈有鸟语气冷静。
新山道人慢悠悠道:“如此出色的少女,被禀告上去后,就一定要参加道女选秀。而且,被选上的几率非常高。”
陈有鸟问:“跟宫女选秀那般?”
“不错,只不过宫女选秀,是为圣上一个人选的,道女选秀嘛,因人际遇,有所不同。呵呵,你去打听打听,便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新山道人故意说得隐晦,不肯说透,要看接下来陈有鸟的态度和表现如何。
陈有鸟是聪明人,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所谓道女选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宫女选秀,逼得无数未婚少女嫁鸡嫁狗;那道女选秀,又能好到哪里去?
或许更加不堪。
陈有鸟曾经听说过修行界中“炉鼎”的说法,道女选秀,可能与之有关,被选中的道女,多半会成为某些高阶道者的侍妾,沦为玩物,而或生育的工具。
他绝不会让画眉去做什么道女。
新山道人嘴里啧啧有声:“现在,陈道友,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个地方,喝喝酒,说说话了?实不相瞒,我喜欢喝药酒,尤其是这坛三分归元酒,这可是价格上百钱的佳酿。”
“哈哈哈!”
陈有鸟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所谓、笑你卑鄙下贱、更笑你拿着根鸡毛当令箭!”
“你!”
新山道人气急败坏:“既然如此,那没甚好谈的了,咱们走着瞧。”
“我先走,你慢瞧。”
陈有鸟上了马车,旺财立刻挥动马鞭,车子扬长而去。
新山道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不受胁迫,丝毫面子不给,这一下,双方是撕破了脸皮:“好,我且看你究竟有何本事……”
回到宅院,陈有鸟抱着药酒进屋,又取来杯子,伸手弄开酒坛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散发出来,把整个房间都给充盈满了,随后从门窗处飘逸而出。
“好香啊!”
王伯嗅闻到,忍不住说道。
“香,真香……”
旺财直接张大了嘴巴,两只手不停地往空气里扒拉,似乎要在空中拨酒吃,状甚滑稽。
王伯笑骂道:“你小子,亏你做得出来。”
旺财嘴里含糊地道:“王伯,真能喝到呢,我都感觉有点醉了。”
一会之后,其脸颊泛红,双眼迷离,站立不稳的模样,像是喝了不少酒。
王伯也好不哪里去。
闻香而醉,端是好酒。
房间内,陈有鸟一手抱起画眉,画眉本是昏睡状态,闻到了酒香,双眼就慢慢睁开了。
药酒的功效,是否对画眉有用,陈有鸟无法确定,就问:“画眉,画眉,你怎么样了?”
“给我。”
画眉眼勾勾地说。
陈有鸟端起杯子,放到她嘴边,一饮而尽。
画眉砸了砸嘴唇,意犹未尽,自己坐起,伸手把放在边上的酒坛拿起,直接咕噜噜痛饮。
好家伙!
陈有鸟吓一跳,连忙提醒:“画眉,你喝得太急了。”
此酒药力十足,等闲人等,抿上一口,可能便得醉上一天,喝得多了,醉死都有可能。拿酒的时候,苍松道人便说过喝法,一天一次,一次喝一杯。
但眼下画眉,整坛地喝,简直把药酒当成白开水。
咕咕咕!
片刻之后,画眉放下酒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哥哥,我没事了,睡一会。”
身子一弓,睡到了床上。
陈有鸟看了一眼酒坛子,已经空空如也,这么多的酒竟被她一口气干掉,实在太能喝了,堪称海量。
再看少女,赫然睡着,气息平和,睡得正甜。
陈有鸟探手上去,已经不烧了,身子也不再冰冷。
究竟是这坛三分归元酒功效神奇呢,还是画眉天赋异禀?
陈有鸟搞不清楚,拿起空酒坛,使劲晃一晃,一百符钱,半点响声都没剩。
第七十三章:打听
画眉这一觉睡得久,醒过来时,已是三天后的事了。她的气色仍然不佳,精神颇为萎靡的样子。
陈有鸟喊她吃东西,她说不饿,不需要。
把那么一大坛三分归元酒喝完了,有此滋补,的确不会饿。
陈有鸟自己,这几天来也是没有饥饿之意,那一口津液还在源源不断地挥发功效。
原本炼化真功,有所突破,萌生了丹种后,需要找一处饱含灵气的地方静修,进行巩固,但吞噬了画眉亲口给予的津液之后,省却了诸多工夫,只需日常入定,修炼《崂山通真道经》即可。
画眉在房间内没日没夜地沉睡;陈有鸟则专注于修炼不吃不喝,两人的状态已然超越了常人的认知。不过王伯与旺财却已习惯,虽然不知画眉跟脚,可人的气质,一看便知不同寻常;至于陈有鸟,本就是修道者,拿了身份度牒的,怎会是常人?
“画眉,这是刚写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陈有鸟拿出一副笔墨。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再简朴不过的一首短诗。
画眉见着,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伸手接了过来。
陈有鸟微笑,一些事情水落石出,获得了清晰的答案。包括画眉,包括胡子宁。
胡子宁是厉害的修行者,这一点已经得到了亲眼证实;画眉肯定也是个修行者,就不知修炼的是什么秘法,反正不简单便是了。
他们,都渴望文气。
关于文气,陈有鸟在自己身上已经验证过了的,对修炼有滋补、定神、提升等作用,十分显著。
毫无疑问地说,如果没有《文心雕龙》,他就无法练成《穿墙术》,无法晋身道士。
能作用于己身,写出来后,又能作用于人身,如此一来,文气的价值可想而知。
陈有鸟又想,文气该不会是自己独家专有,别的一些人,应该也能写得出来,但产量绝对不会多,可以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最主要的是,身怀《文心雕龙》,只要日常学习,积攒了文气,陈有鸟是想怎么写便怎么写,挥墨自如。
然而积攒文气,亦非易事,前面辛辛苦苦的存货,在炼化《崂山通真道经》时消耗一空,一根都没剩。现在写的这一首《画》,乃是这两三天来好不容易获得的文气,气息稀薄得很,仅两根而已,全部写在了笔墨上。
画眉为了他,甘愿舍弃津液精华,大病一场,元气大伤;因此,只要对画眉好的,陈有鸟也愿意付出所能做到的一切,几根文气,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时间所限,能凝成的文气寥寥无几,先写在字里行间,让画眉用了,帮助她尽快恢复。
陈有鸟没有在房间停留太久,很快出去,留给画眉炼化文气的空间,依照以往的经验,吸纳了文气后,少女又得睡上一阵了。
在院子里伸伸腰,摆摆腿,兴致来了,当即摆开拳脚,耍了一通。
当真是虎虎生风,劲道旋舞。
最后双脚一弹,身形腾跃,竟直接跳到了偏房的屋顶之上。
好家伙,这不得丈余高?
旺财和王伯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少爷居然成为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了?
纵然是陈有鸟自己,也有点始料不及,喜出望外。
《崂山通真道经》之内,是包含了武功心法的,便是所谓的“内功”。
在武功的概念范畴里,内功是顶尖的存在,由于秘笈缺失,如今江湖上已经难以学得到。好的功法,大都被朝廷没收到了大内,而或存在于各大道场。
武与道,两者本不分家。
修炼道法,需要武功打基础,练好体魄。
故而一份真功里头,自然囊括了武功和道法。
陈有鸟炼化了《崂山通真道经》,不但修习了“炼气化神”的法门,也掌握到了配套的内功心法。
这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无异一步登天。
今日,陈有鸟第一次施展出来,略显生疏,但效果是杠杠的。
至少在王伯这些外行人看来,那绝对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陈有鸟纵身跳下,双脚落地,但觉心情爽快,忍不住笑了起来。
“旺财,备车,去道庭都督府。”
“好嘞。”
旺财麻利地应道,他现在的日子滋润得很,好吃好喝,幸亏当初卖身为奴,进了这宅子当下人。
陈有鸟这次去道庭都督府,并非是办理晋身“道长”的身份度牒,在现阶段,他打算隐瞒下来。毕竟从道士晋身道长,跳跃得太快了,已经不合常理。
一方面,耗时太短;另一方面,真功的来源难以解释。
当日胡子宁派人来赠礼,弄得神神秘秘,分明不愿让人知晓内情,要是陈有鸟这边露了马脚,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苦心?
还有一个原因,隐藏修为,可当做压箱子的杀手锏,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就用得上了……
他来道庭都督府,主要找苍松道人,了解关于“道女选秀”的事情。
那天新山道人以此为把柄,来要挟陈有鸟,陈有鸟虽然不予理会,但留了心,要把事情弄清楚,未雨绸缪。新山道人分明是个小人,脸上热情,满腹坏水,这样的人,不得不防。
苍松道人也是个老油子,听到陈有鸟请饮,欣然而来。他知道像陈有鸟这样的新人,在修行的时候,往往会碰到许多疑难问题,需要找人来询问。
这时候,作为前辈,老道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
其实到了他们这般年纪,修行的前路早已断绝,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修为在不断退步,退着退着,连道士的修为都难以维持得住。
这些老道人之所以能留在道庭都督府,靠的是人脉关系、资历阅历等。
一些事情的内幕,苍松道人并不知晓,但不妨碍他对陈有鸟的认识,觉得陈有鸟跟一般的“新人”不同,是以在某些方面,能给予便利的,绝不含糊,就当做了个顺水人情。
道女选秀,并非什么机密之事,道庭中人都知道的,区别在于,知道的多少。
陈有鸟有心打听,苍松道人无意隐瞒,不用多久,主要的情况都了解到了。
第七十四章:去看海
一晃数天过去。
这一日,陈有鸟终于把画眉给予的那口津液精华消化完毕,丹种彻底稳固,成形,并且开始茁壮成长。
在这个修炼过程中,他越发感受到修道的艰难,丹种如同一口无底洞,需求极大。而天地灵气衰歇,灵物凋零,从资源上,已经青黄不接,难以供养得起了。
是以无数的求道者中,十有八九被挡在最外面,摸不着门边,连道士都当不成;就算迈过第一道门槛,接下来能再进一步的,百中无一……
根骨、真功、灵气……
缺一不可。
相比之下,陈有鸟的因缘际遇简直爆棚,近乎一步登天。
……
喝了满满一坛的三分归元酒,吸纳了笔墨文气,画眉的身子骨慢慢好起来,能够起身下床了。不过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少血色,看上去,显得娇弱。
她仍需进补。
无奈陈有鸟没符钱买药酒灵食了,文气的产出又太慢,挤牙膏似的,上篇《原道学习》本就是个水磨工夫,急不得。
“哥哥,带我出城,到水边去。”
画眉说道,顿一顿,补充一句:“不是上一次的地方,换一个更大的,嗯,海边最好。”
陈有鸟一听,明白过来。
大江大河,往往灵气浓郁,肯定比城里强。上一次画眉提出到水边的要求,便是要去那修炼的。难怪当其时动静不小,只可惜没有亲眼目睹到具体的情形。
这一次,画眉说要看海。
海岱郡乃近海郡城,并因此得名,那汪洋大海,无边无际,千百年来,更流传着不少海外仙山、龙族出没的神秘传说,只是虚无缥缈,真假难辨。
如此正好,陈有鸟也想出去走走,他已经练气成功,能够感受天地灵气了,出城去探索一番,看看哪里适合修炼。毕竟津液精华消化完毕,后面的进度,得靠日常的修炼来维持。
这样的话,找到块好地方十分重要。要是适宜,可当做长期固定的根据点。
只是海域偌大,究竟哪儿适宜,却不容易寻觅。
考虑一番后,陈有鸟决定带上画眉出一趟远门,就他们两人,在海边择地定居下来,住上一段日子。至于住多久,目前还不明确,就当是闭关了。
旺财听到不用他随行,可怜巴巴的,还想跟着自家少爷吃香喝辣呢。
王伯也不大放心,觉得以少爷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身边没个仆人照料,各种日常活儿都得亲自动手来做,麻烦且辛苦……
陈有鸟不以为然,步行赶路,生火做饭,他毫无问题。而且他们要去的地方注定要远离城郊,荒无人烟,得爬山涉水,甚至没有路径可循,哪里能坐马车上去?
旺财跟着,很不方便。最多,让他赶车,送出城外即可。
非常人做非常事,出门的行李也不需要准备什么,换洗的衣服打包成个包袱就好,连干粮都不用带。
炼气士,吞吐气息,相当接近辟谷的状态。看画眉那一丁点饭量,足见一斑。
只不知道她修炼的是什么真功,在城里头,可是很难吸纳到灵气的。
陈有鸟的决定,下人们无法改变,唯有配合,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旺财便驾驭马车,载着陈有鸟与画眉出城。
海岱郡虽然是近海城市,但距离海边,其实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这一跑,便是两个多时辰,陈有鸟带着画眉下车,让旺财赶车回去。
再不回的话,等天时晚了,城门关闭,就进不得去了。
“少爷多保重。”
旺财很不舍地说了句,挥动马鞭,驱车走了。
陈有鸟举目四顾,见所在的地方还在官道上,前面是个三岔口,路口处各自竖立着路标,去看海,要沿着右边的路走。
“画眉,你能走路吗?累的话,我背你。”
陈有鸟开口问道,由于抱过,知道画眉的身子很轻,背着赶路,并无问题。
画眉摇摇头,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他的衣袖,表示可以跟着走。
陈有鸟就笑了笑,迈步走起来。
中秋已过,深秋时至,白日里仍有烈阳高照,两人各自都戴着宽边斗笠,能遮阳防雨。
就这样,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的,走在去往大海的路上。
徒步远行,亦是一种修炼。
陈有鸟没有回头看,就知道身后这个气质空灵的少女娴静无暇,步履轻盈。
至于他自己,渐渐也开始沉浸心神,进入到《文心雕龙》里头。
这本书内,如今新增了不少这个世界的书经、官文典范等,温习阅读,既能巩固知识,为明年的举子试做好准备;与此同时,当深入理解到文章的个中奥义,又能获得文气。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随着他修道有成,无论体魄还是魂魄都强大了许多,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感觉。以前读书,读一阵子,人就会感觉到疲倦,但现在,哪怕通宵达旦,也毫无倦意,更无需采取外部的刺激手段,诸如“悬梁刺股”之类。
精神奕奕,甚好。
阅读学习的时间大大延长,获得文气的几率自然大大增加。
对于这气息,陈有鸟是迫切需求,甘之如饴。撇开当前要用气息给画眉养身的刚需不说,积攒起来,日后更有大用,反正多多益善。
所以日常的主要事务,除了修炼之外,便是读书,外人不知道,看他老是出神发呆,还以为怎么啦。
得得得!
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匹快马疾驰而至,打断了他的修行。
陈有鸟面色不愉,当看清楚来者时,更是脸有愠色。
新山道人,与他的同伴绿茶道人。
对方联袂而来,陈有鸟当然不会觉得是偶遇。
真是阴魂不散了?
他眉头挑起,踏过一步,把画眉护在身后。
聿!
两个道人勒住马匹,却不下马,新山道人看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怎地?陈道友,这是要去哪儿啊!”
旁边绿茶道人一双眼睛不住地往画眉那看,嘿嘿一笑:“敢情是听闻道女选秀的事,这是要私奔吗?”
第七十五章:灭口
“私奔?”
新山道人很夸张地大声笑道:“以为这样能逃过一劫?未免太天真。”
陈有鸟冷声道:“你们跟踪我?”
绿茶道人摆摆手:“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吾等道士,理当为道庭效命出力,既然发现了优秀的道女种子,自然要看紧咯,免得被人拐跑。”
陈有鸟问:“所以,已经上报了?但据我所知,此事尚未正式开始。”
“还没上报。”
新山道人呵呵笑道:“陈道友,诚如之前所说的,你我皆是底层修者,步履维艰,能走到现在实不容易。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抱团取暖,相互协助,共同发展,才能博得一个远大前程。”
“所以呢?”
陈有鸟不置可否。
新山道人一拍手:“本道的要求很简单,你加入道观,咱们三人歃血为盟,资源共享。”
绿茶道人抚须道:“资源共享,大善。”
一双眼睛忍不住往画眉那里瞟,赫然已经把这位气质空灵的美少女视作为一种资源,想要分一杯羹吃。个中滋味,定然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陈有鸟晒然道:“如此说来,你们瞒下这事,我倒得说声谢谢了。”
新山道人说:“可不是?道女选秀,事关重大,道庭规定,知情不报,有人不选,都是大罪。我与绿茶道兄担当着莫大关系,乃是真心与陈道友结交。”
绿茶道人哼一声:“事先声明,陈道友,你若是再推三阻四,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莫怪我们翻脸无情了。”
陈有鸟叹一声:“那就多谢两位了。”
两个道人对视一眼,喜色上脸:再年少老成又如何?到了最后,不也得乖乖俯首顺从?
下一刻,陈有鸟蓦然暴起,如离弦之箭,瞬间掠到新山道人跟前,腾空而起,一脚将其踢落。
道人翻身落马,摔得不知轻重,坐下骏马受惊,扬蹄呼叫。
这一踢,突然发难,出其不意。
那边绿茶道人猛然反应过来,又惊又怒:“竖子敢尔!”
陈有鸟既然决意动手,便不再留手,纵身跳跃,转眼间跳上了绿茶道人的马背上。
绿茶道人腰间佩戴着一柄长剑,但来不及去拔剑,就被陈有鸟一掌斩在颈后,咔擦一响,这道人身子一软,噗通倒下,断了气息。
这几下功夫,兔起鹘落,片刻已是尘埃落定。
那边新山道人狼狈地挣扎爬起,他摔得鼻青脸肿的,嘴角流淌出血来,定一定神,还待怒喝,正见到绿茶道人被杀,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言语被吓得吞了进去。
他是真没想到对方会悍然动手。
毕竟,这一趟追上来,两人特意联袂而至,便是要占住人数的优势,给予陈有鸟压力,纵然陈有鸟修为厉害些,以一敌二,也不敢轻举妄动。
哪曾想陈有鸟根本不讲道理,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下就是死手,将绿茶道人当场击杀。
这,这怎么敢?
还有,他是如何做到的?
刚才那两下,绝非一般道士所能施展得出来的……
不是术法,却是高深的武功。
新山道人心乱如麻,脑子嗡嗡的作响,想不明白,惊吓之下,两条腿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陈,陈道友,你,你!”
陈有鸟一脚一掌,用了全力,第一次掌毙敌者,竟是出奇的冷静。自从打听清楚关于“道女选秀”的事后,他对于新山道人等便动了杀心。
今天,对方阴魂不散,跟踪上来,在这个四下无人的三岔口,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新山道人说,关于画眉的存在,尚未上报,如斯正好,只要这两个道人死了,便等于灭了口。
莫名的,陈有鸟胸有戾气翻涌,杀意腾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思考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再瞻前顾后,不再犹豫不决,而是杀伐果断起来。
能用简单的方式解决麻烦,那就简单地做。至于律令、规则、世俗道德的约束,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他大步上前,拔出绿茶道人腰间佩剑,嗡的一响,剑身光芒乍然显露,好像一泓清泉。
这是一柄好剑。
“好剑!”
陈有鸟提着剑,走向新山道人。
道人惊恐不已,站不起来,拼命往后挪着屁股:“陈道友,有话好好说……”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我再也不敢了……”
“陈道友,道友,你得想清楚,杀了我,一旦事情败露,道庭都督府不会……”
嗤!
利剑入肉的声响。
新山道人双眼睁得大大,头一歪,再也说不出话了。
刺出这一剑后,陈有鸟心胸间的那道戾气开始消散,平静下来,喃喃道:“侠以武犯禁,果然如此。”
若有所思,明白过来。
他思维方式的改变,应该是从炼化《崂山通真道经》,晋身道长后开始改变,并形成的。
从道士晋升为道长,实力有了一个质一般的飞跃,拥有了非同一般的力量。
力量,足以改变一切。
好比人穷时,身无长物,无论做什么事,买什么东西,都习惯于斤斤计较,分毫的得失都恨不得盘算清楚;但一朝暴富,成了暴发户,立刻就不同了,直接砸钱了事。
换句话说,今时今日,如果陈有鸟没有炼化真功,没有掌握碾压对方的实力,面对上新山道人和绿茶道人,就不可能动手,而会用上别的手段了。
他并不后悔下杀手,两个道人像恶狗,如毒蛇,盯上了画眉,以道女选秀为要挟,该死。
而今,画眉赫然已是他的逆鳞所在了。
四下无人,官道外不远,便是荒山野岭,尸体处理得容易,挖坑埋好,填回土;马匹则往屁股上插一剑,立刻撒开四蹄奔跑,逃进了深山老林里。
不管是新山道人还是绿茶道人,身上带着的东西,陈有鸟都没有动。没甚好东西,最看中的是绿茶道人的佩剑,但此物招摇,要是夺了,被人发现,无异于不打自招,是以所有的东西全部跟尸体一并埋了。
做完这些,轻声道:“画眉,我们继续走。”
画眉就点点头,依然牵着陈有鸟的衣袖,不惊不慌,淡然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