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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留堂     极道人神txt下载     极道人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事有反常必有妖

    “走,出去看看。”

    陈有鸟大手一挥,他一向是个理性的人,讲究凡事必有因果。

    海岱郡热闹依旧,熙熙攘攘,一派繁华。

    旺财带路,来到外面一家大茶楼,茶楼名为“品茗轩”,颇为出名,很多人经常聚集于此,喝茶,聊天。聊天的内容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这两天,茶楼的一个热门话题便是关于“陈有鸟”的字和诗词。倒不是在说这两样有多好,而是说它们的价格有多高。

    据说,一首陈有鸟所写的原作短诗,能卖到一百两银子。

    这个价格,堪称“天价”,足以媲美一流的名家价位,请那些名家出手,所给予的润笔费用,也就差不多的行情。

    可陈有鸟是谁?

    之前的“小有名气”,其实只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有那么一拨人欣赏而已。

    然而如今,竟弄得街知巷闻,为人津津乐道了。

    诗词的品质,是好是坏,撇开基本的水准,再往上,能达到什么层次,充满了主观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争议。但价格却是明码标价,非常直观。

    一百两一首诗,这样的价甩出来,立刻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纷纷打听起陈有鸟是谁来。

    古代世界资讯不发达,很多消息的传播还停留在口口相传的程度上,至于人样画像,更是失真。

    因此,想要打探清楚陈有鸟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几天后,人们才获悉陈有鸟的情况,原来只是一介少年,正在不同流草堂读书。

    于是乎,人们出离愤怒了,觉得受到了欺骗,认为这根本是个噱头。

    不过后来,包括孟夫子在内的好几位有名望的名儒大家,都口口声声说此事为真,真得有人持重金在收购陈有鸟的字画诗词,但必须是原作真迹。

    这一下,人们信了,无奈市面上陈有鸟所写的作品少之又少,很难寻找得到。至于上门去求,又苦于不知道陈有鸟住在哪里。

    说起来,孟北流,以及陈善本他们,可都一直不知陈有鸟所住的宅院位置。

    没办法,地方偏僻,陈有鸟又不主动说。

    陈翰兄妹找上门,还是在宗族办事处查询,问清楚了,然后到这边找了一番,这才找到的。

    居住无踪,平添了几分神秘性。人们便去不同流草堂那蹲守,然而这段时日,陈有鸟恰好又没去上课……

    ……

    “少爷,我去看过了,好几家的茶肆、酒楼,都在谈论你的事。”

    旺财满脸笑容地说道:自家少爷,可真是炙手可热,一百两一首诗,简直等于抢钱。不对,抢钱都没这么好收入。

    陈有鸟面色古怪:“这个套路,典型便是炒作啊。”

    旺财不懂,问:“炒作?什么是炒作?”

    陈有鸟不回答,皱起眉头。

    炒作,主要是奔着收益去的。问题在于,如果这个属于炒作的话,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自己。对此,陈有鸟却毫不知情,这就显得奇怪了。

    他不相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捧自己。

    当初孟夫子推荐,已经相当给力,以孟夫子的品性,也不可能做得出重金买诗的事。

    那么,到底是谁?

    陈有鸟想不出个所以然,对方诸般作为,处处彰显了人脉和财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影响力,从而得知,肯定是一个有相当分量的人物。

    “难道说,我从《文心雕龙》搬运来的经典诗作,真得发展出了某个铁粉?”

    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旺财忍不住喜悦之情,又问:“少爷,要是他们打听到了住处,会不会真得跑来堵门,求字,求诗词?”

    陈有鸟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知道?”

    心想这事隐瞒不了多久,成为秀才,成为道士后,一下子名声外扬,再低调不住了。

    旺财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一跺脚:“不好。”

    陈有鸟看着他:“什么不好?”

    旺财懊悔地道:“少爷,你以前写过的一些笔墨,我收拾的时候,都把它们当垃圾处理了。要是留在现在,不得卖几百两银子?”

    想到这,他后悔得都要翻白眼了,那可是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陈有鸟嘴唇咂咂有声,他有自知之明,写失败的那些笔墨,不可能都卖钱,即使能卖,也不会真得卖那么多。

    很简单,世上没有这么没道理的事。

    一些书画名家的真迹很珍贵,为时人所追捧,但这些名家受欢迎的程度,往往与他去世的年月长短有关。说白了,这人还在世的话,价格不会太高,只有死了,死得久了,留下的作品成为古董,价格行情才会步步增高。

    没办法,人还在,就能继续创作出新的作品,从而影响旧作的行情,只有人死了,那些东西,成为了绝品,也就开始值钱。

    把这个规律套在陈有鸟身上,可以得出目前发生的事是多么不合逻辑。

    一个二十不到的家伙,写出的作品被人重金抢购,是世界疯了吗?

    反正陈有鸟不疯。

    事有反常必有妖。

    想了想,陈有鸟道:“走,去学堂。”

    宗族送了辆马车过来,旺财当车夫,虽然说第一次做这个,但上手快,正好派上用场。

    选择这个时候去草堂,主要是当面向孟北流致谢,感谢他的举荐。

    到了草堂,下马车,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课时,草堂显得安静。

    作为得意门生,陈有鸟跟草堂的书童仆从已经相当熟悉,很快就有人去禀告,然后带他入内,到厅堂入座。

    不多会,孟夫子身穿一领靑袍出来了,精神很好的样子。

    陈有鸟连忙起身施礼。

    孟夫子伸手示意他坐下,笑吟吟道:“随意,老夫正想这你这段时日两耳不闻窗外事,要闭关到什么时候呢。怎样,书读得如何?”

    陈有鸟回答:“尚可,今日过来,是特意拜谢老师的举荐之恩。”

    孟夫子摆摆手:“一介举秀才的功名而已,年年有名额,总得寻个合适的人选。你能被举荐,是你的文章才气符合标准,老夫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说实话,如果你正常去参加童子试,一样能一考而就,只是耗费多些时间。”

    陈有鸟恭敬道:“这就是恩义。”

    又说了些闲话,时候不早,告辞离去。由始至终,他都没开口询问关于外面突然热门起来的求字求诗的事。

    在这件事上,孟夫子出面说了话,显然知道些情况。可他不主动说,陈有鸟就不会去问,以免这位老者为难。

第四十七章:第一个任务

    陈有鸟住所位置被发现,来得比预计中还要快些。

    第二天,街巷之地,来客络绎不绝,都是要登门求字的。至于求字的理由,五花八门,有说要以文会友的、有说店铺开张的、还有说家里办喜事的……

    既然来求,自不会空口白牙,有酬劳奉上。

    陈有鸟依然觉得疑惑,外面真有人要高价收购自己的诗作,为何不直接上门来?只要银钱给到位,他并不介意写出来的。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眼下正缺钱呢。

    所以说此事玄乎,透着古怪。

    但不管怎么看,对于陈有鸟本身,都似乎没有坏处。等若贵人相助,要送给他一场大好名声。

    只是陈有鸟内心存有疑虑,不愿意糊里糊涂就接受了:天下间,有馅饼掉的吗?

    “少爷,你真得不动笔?递进门来的帖子,已经十多份了。”

    王伯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他和旺财看来,那都是钱,只要陈有鸟醮墨提笔,写出几篇,白花花的银子就赚到手了。

    陈有鸟懒洋洋地回答:“今儿没得兴致,一概不应,让他们都散了吧。”

    王伯“哦”了声,只好出去宣布。

    门外众人听见,颇为不满,嘘声四起。当即有人说陈有鸟这是故意拿捏姿势,要待价而沽;还有的质疑此事,认为这是幕后有人在故意演双簧……

    毕竟这般事情本身,充满了疑点。虽然有孟夫子等名人大家的认可,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猫腻?

    实在显得假。

    ……

    郡城东区,繁华街市,临街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

    胡子宁坐在后花园的一个凉亭内,但见花团锦簇,越发映衬得这少年美如冠玉,不知能令得多少少女黯然失色。

    满脸皱纹的老仆踏步而入,禀告道:“公子,派遣去的人回来了。”

    胡子宁问:“可有收获?”

    老仆摇摇头:“那小子居然说今日无兴致,一个字都不写。”

    胡子宁微微一笑:“果然有性格。”

    老仆呸了口:“以老身看,他便是才思枯竭,写不出来。”

    “哎,也有可能,文气之作,情景交融,妙手偶得,本不是那么容易写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派人去做托?”

    所谓推波助澜,首要是造势。造势,就得找人来,名人大家,孟夫子等都给面子,但还不够,还需要一定数量的观众。今天去陈有鸟家求字的,其实过半的都是托。

    从某种程度上讲,也不算“托”,只要陈有鸟写了东西,是真有钱收的。

    胡子宁出高价收陈有鸟的诗词,主要是奔着文气之作,额外收普通的笔墨,只是在造势,是想着让陈有鸟多写东西。只要多写,就有几率出文气。

    他并不知道陈有鸟身怀《文心雕龙》,文气可控,间或出现的一篇,纯属意外的情感流露。

    胡子宁对文气之作有迫切的需求,可这种事又强迫不得,于是通过这种略显“笨拙”的办法来催稿。根据调查的情况,陈有鸟的经济状况并不好,手头紧,需要钱。有人收他的诗词作品,那还不屁颠屁颠地开写?

    不过这两天出了点小小的意外,由于秀才和道士的身份曝光,陈氏宗族对这位族中子弟刮目相看,不但收回了踢出族谱的决定,还要大力支持陈有鸟,但有需求,尽量满足。

    老仆又道:“依我观察,这小子心气甚高,又多疑,所以迟迟不肯卖字。”

    胡子宁玩味地道:“这都在意料之中。”

    老仆顿时急了:“这样的话,岂不得一直被动?那怎么行,你的伤拖不得,好不容易出现契机,必须抓住。”

    胡子宁目光闪动:“可遇不可求,那就多制造点相遇的机会。”

    老仆气哼哼道:“那小子何德何能,值得公子你如此用心?让我说,还是直接抓过来,关进黒牢,写出才有饭吃。”

    胡子宁哭笑不得:“文章诗词,哪能这样逼出来的?把他弄坏了,可就鸡飞蛋打。就这样去办,求字那边一如既往,也不用太鼓噪,以免露了痕迹。我这边,另有安排。”

    老仆知道他下了决心,不容更改,叹口气,应命下去了。

    ……

    接连两三天,宅院外面的街巷依然来客不断,显得热闹非凡。

    这番热闹传到了陈氏宗族那儿,族长跟几位长辈老者听到了,一个个又惊又喜。

    蜚声扬名,一字千金,这字的价格,跟人的名声成正比。依照这般阵仗,岂不是说陈有鸟已经跻身为一方名流大家了?

    真是光宗耀祖呀!

    在海岱郡,陈氏虽然为大族,不乏子弟金榜题名,踏上仕途,当了官员,但始终缺乏了一份气象,难以突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陈有鸟来,诸种成就,显得不同寻常。如果说儒道双行是根基,那么诗词文章,便是名望之途。

    宗族中也有人提出疑问,觉得以陈有鸟当前的年纪和履历,并不足以如此受人追捧,显而易见,幕后有人在替他造势。

    族长笑道:“有贵人相助,才是最大的福气,总而言之,我们身为长辈,更不能再做糊涂事,冷了人心。”

    众人纷纷应是。

    席间陈善本的爷爷心里觉得酸溜溜的,自从陈有鸟崛起,在族中,陈善本兄弟两人的光环已经被大大削弱,再不复以前“读书种子”的风光:

    “哼,只是一介举秀才而已,明年的举子试才见真章。只要善本善元中举,而陈有鸟名落孙山,那么一切都将调转回来……”

    想是想,可陈有鸟拿了道士的身份度牒,成为道庭中人,哪怕他读书不成,仗着道士的身份,在家族中也能享尽荣华富贵了。

    道士身份,正是陈有鸟最大的底气和后路,他已经抱住了道庭的大腿。

    不过这一日,道庭都督府来人,找陈有鸟说有事件发放,要让他去办。

    陈有鸟不惊反喜,他本就一直在翘首等待,要通过办事来积攒符钱,还能籍此更加深入地了解真正的道士世界,然而当听清楚要去做什么任务时,一张脸却皱了起来:此事,可不好办。

第四十八章:监视胡子宁

    前来发布任务的道人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笑眯眯问:“怎地,有问题?做不来?”

    陈有鸟疑问:“我只是不太明白,胡子宁据说是京城来的权贵子弟,为何要盯着他?”

    他接到的任务,便是要监视胡子宁,最好跟他套好关系,近距离接触。

    这一下,可让陈有鸟犯了疑难,要知道这位美少年可是亲口说过“不喜欢女人”的,前一阵子,对方表现得热情,吓得陈有鸟干脆留在家里闭门读书,躲着走了。现在可好,居然得主动出击,近距离相处,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道人正色道:“陈道友,你可了解当今世道?”

    陈有鸟回答:“天下太平,正繁华盛世。”

    道人说:“当然,今上英明神武,乃难得的明君,施行仁政,让利于民。但也正因为如此,损害了不少门阀世家的利益,起了冲突。这个,你可明白?”

    陈有鸟点点头,一得一失,有得有失,阶层的立场不同,很难两全其美,这是存在根源上的矛盾,难以调和。

    道人又道:“表面看,天下依然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已经暗流汹涌,有不少势力正蠢蠢欲动,要作奸犯科,行破坏之事。”

    闻言,陈有鸟心里打个突,想到那两桩邪祟之事。虽然没有掀起多少风波,可根据宋天富的说法,在以前可很多年都没出过事的了。

    所以,是偶然,还是某些征兆?

    道人慢慢道:“我们道庭,负责勘察天下气运,以及斩杀一切诡谲祸害,很多事情不好惊动民众,以免引起恐慌,故而得私底下进行,防患于未然。”

    陈有鸟问:“你的意思是,那胡子宁有问题?”

    “有没问题,得查过再说。总而言之,他的身份有疑点。不过我有言在先,他可是从京城来的贵人,你查归查,可别犯浑,把人得罪了。”

    “啊。”

    陈有鸟一听,忙道:“又要查,又不能得罪,那怎么办?”

    道人一摊手:“这个就得你自己衡量,看着办了。呵呵,老弟,如果是单纯的审查,早就直接拿人回都督府了,何须偷偷摸摸来做?这本不是简单的事。”

    顿一顿,又补充一句:“此事你做得好,可获得符钱一百枚,绝对的高酬劳。要不是上面照顾新入门的道士,因此指派给你来做,别人可都眼红着呢。”

    陈有鸟听着眼睛都不禁鼓了起来,一时间倒不好揣摩对方言辞的真假。

    是照顾?还是特意把棘手的事给新人来做?

    以衙门的办事套路,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道庭都督府虽然是道门机构,但设置在凡俗间,办事的程序和风格早跟那些官府衙门一个样了。

    对于烫手的芋头,那些油条子哪里会轻易来接?

    不过一百枚符钱的酬劳,确实不少。毕竟该任务,并不算什么凶险事件。

    陈有鸟之前就打听过了,五千钱即可换得一份炼气化神的修炼功法。

    一百钱对于五千钱,虽然显得杯水车薪,但这只是开始,积少成多,一年完成多几单任务,顺利的话,数年间是有机会赚够的。

    不得不说,道庭弄出这个符钱体系,真是天才的想法和设计,以此为核心,拢聚人力物力,让体系内的修者为此拼命卖力,掌控得死死的。

    忽然想到一处关键,陈有鸟忙问:“前辈,那这个任务要做多久,要调查到什么程度才算完成?”

    道人摸了摸胡须:“这个呀,一直查到对方离开海岱郡为止。”

    陈有鸟一怔:“意思是只要胡子宁还留在郡城,我就得一直虚与委蛇,与他周旋?”

    “不错,正是如此。”

    陈有鸟又问:“那他会在此多久?”

    道人呵呵一笑:“人家是京城来的贵人,到此游学罢了,一般而言,不会逗留多久的,也许一两个月就离开了。”

    陈有鸟不禁松口气,一两个月,时间不长,可以接受。

    道人瞥他一眼:“反正你就当跟他交个朋友,所谓调查,只是上面的一个意思,怀疑而已,不会存在大的问题。否则的话,也不会是这样的调查方式了。我可跟你说了,人家身份非同小可,你处理得好,对你也有好处的。”

    陈有鸟被他说得有点糊涂,心里仔细一想,官场上的套路,不都是如此吗?没事的时候,都是打哈哈;当真得有事,立刻翻脸不认人,没有真正进入其中,很难明白里面的道道。

    也罢,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道人说完,起身离座:“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明日开始去办就好。”

    陈有鸟送他出门,这才回屋。坐到椅子上,还在想怎么操作此事。

    道人交代的情况要求不多,一句话,跟胡子宁结交,从而进行一定程度的观察与监视。胡子宁性情冷傲,不好相处,但其似乎挺欣赏陈有鸟的诗词,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问题在于,陈有鸟可不愿为此牺牲色相……

    他又想到,胡子宁既然来自京城,是权贵子弟,会不会牵涉到宫廷的某些权力斗争?其来海岱郡,名义上说是游学,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深着呢,必须拿捏好分寸才行。

    陈有鸟陷入沉思当中。

    却说那道人骑马离开,很快回到都督府,翻身下马,快步入内,回到属于他的办公室中。

    里面有人,坐着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仆人。

    可面对他时,道人脸色恭敬,主动开口道:“回禀老大人,事情都按照你的吩咐交待好了。”

    老仆道:“那就好,你没说漏嘴吧。”

    道人连忙道:“在下绝没有多说半句。”

    老仆起身:“很好,给你的赏赐,很快便会下来。”

    道人大喜:“多谢老大人了。”

    指派给陈有鸟任务,既符合程序,又能获得额外的奖赏,一举两得,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其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为何,难道说,那位长得俊美无比的公子爷真得看上了陈有鸟?

    想到这,道人不禁浑身打个冷颤,赶紧摁下这个危险的念头:对方身份高贵而神秘,手持金玉令牌,绝对惹不起。管那么多作甚,听吩咐办事就好了。呆在道庭都督府吃安乐茶饭,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得的美差,当美差,必须有眼色。

第四十九章:去上课

    领了任务,陈有鸟不能继续苟在家里闭门读书了,需要出门去上课,这样才有与胡子宁相处的机会。

    这一阵子的苦读收获良多,他的记忆力一向不差,晋身道士后更是耳目聪敏,学东西的效率更上一层楼。修道修道,不但修习术法,凝练精神才是内核。

    不知不觉间,他的经义基础已经夯实。

    这时候再来上课,多听孟夫子教诲,对于明年的举子试,会有更大的把握。

    第二天,早早去到草堂,但没想到的是,那胡子宁居然没来。

    学堂的氛围没有多少变化,陈善本兄弟俩对于陈有鸟依旧不愿搭理,他们内心都在憋着一股气。

    这气,还越憋越多了。

    如今陈有鸟不但有举秀才的功名,还是一名真正的道士,陈氏宗族上下,对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不是族长明令,不准族中的人来打扰,不知会有多少人登陈有鸟的门,简直要把门槛都踏破了去。

    相比之下,此长彼消,善本兄弟俩的读书种子的光环大为削弱,心里难免不平衡,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了。

    “不就是个举秀才吗?又不是真材实料考上的,有甚了不起……”

    兄弟俩酸溜溜的,更不忿气,决定要加倍努力读书,明年考上举人,成为举人老爷后,一举奠定家族地位。

    近期陈有鸟名声大涨,特别是外面风传的离谱的字画诗词价格,更将其推到风头浪尖上,以至于众多学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同,各种猜测,以及腹诽。

    作为读书人,他们很了解这个圈子的情况,所以对于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疑惑不解,不知道怎么弄起来的。不是说陈有鸟没甚出身吗?就算他得到宗族的鼎力支持,也搞不成如此场面。

    在海岱郡,陈氏固然为大族,却难以把一个子弟捧成这样。毕竟这种事经不起推敲,稍不留神便会身败名裂,谁会花费这般财力物力来做?

    成名,大不易。

    莫说他们想不明白,作为当事人的陈有鸟都一样处于疑惑状态之中。

    上完课后,陈有鸟去找孟夫子开小灶,请教些闭门读书时所遇到的问题。

    一听这些问题,孟北流便知他是真下了苦功的,感叹道:“外面你的诗词价格都远超老夫,以你的诗才,动动笔,便有大笔钱财入账,竟还能静心下来读书,实在难得。”

    陈有鸟呵呵笑道:“老师,此事我正觉得心虚着呢,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风,致使现在门口天天蹲守着一群人,连倒出去的垃圾都要翻上一遍,要找出只字片语来,简直是疯了。”

    孟夫子面露古怪之色:“你的诗词,的确是值钱的,老夫都卖过,呃,便是你写给我用来换取读书时间的那些。”

    此事憋在心头,让他总觉得占了学生的便宜,过意不去,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只隐瞒了关于胡子宁的情况。

    陈有鸟“啊”了声:“老师,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有鸟,其实我该事先跟你说,征得你同意。毕竟那些诗词,都是你的作品。”

    孟北流叹一口气。

    陈有鸟摆手:“老师,我已经用来换了读书时间,看了你的藏书,那些诗词便属于你的了,是你的藏品,可自主处置。”

    孟北流含糊道:“这事有点复杂,我不好与你多说,但对你来说,只要能坦然面对,不受名声所累,便是一桩大好事。少年成名,人生几何?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呢。”

    陈有鸟道:“我明白,只是心存疑窦,觉得虚,因此直到如今,我都没卖过一次诗词。”

    孟北流一拍手掌:“耐得住寂寞,不为名利所驱使,可不容易。不过你现在是道士,修为有所成,心性定力自不同常人。对了,你既然修道,还愿意分心分神,用来读书?”

    陈有鸟回答:“我能够跻身道士,其实有运气的成分。道庭方面都说了,潜力已耗尽,很难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我还年轻,有机会读书考功名,未尝不是一个新的选择。”

    孟北流点点头:“那倒是,当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乃王朝盛世,能入朝为官,着实不错。而且你具备相匹配的天赋和才能,可以做到两全其美。说实话,我教过的学生不在少数,但罕有像你这么出色的。”

    陈有鸟眨了眨眼睛:“新近来上课的那位胡子宁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孟北流心一跳:“他出身京城,游学到此,并非我真正的学生。其老师,另有其人。”

    陈有鸟有意挑起话题:“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很神秘。”

    孟北流干咳一声:“权贵子弟,向来如此,不会轻易与人交往,就连我都不太清楚他到底是哪一家的人,是一位老友引荐来的。”

    陈有鸟知道孟夫子并没有说谎,那么胡子宁的身份来历就更加莫测,难怪道庭都督府都要派人来监察,却又不敢得罪。

    孟北流看着他:“有鸟,我活到了这把岁数,不敢说通晓世事,但也有几分经验,有些事情的发生,往往没有道理,可能只是某位手握大权者的一句话,即可定人生死,断人贫贱富贵。我们要做的,是应该秉持本心,不骄不躁,顺势而行。”

    他这番话意有所指,耐人寻味。

    陈有鸟听出了弦外之音,拱手道:“多谢老师教诲,我会谨慎而行的。”

    孟北流欣慰地笑了,他虽然桃李满天下,但对于陈有鸟确实起了惜才之心,不希望看到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人因为某些缘故而丢了前程。

    关于胡子宁的行径,其实孟北流也搞不清楚究竟为何,说胡子宁是真心欣赏陈有鸟的诗词,可也没道理做到这一步,目前的状况,称为“捧杀”都不为过,但又绝非真正的捧杀,反正各种不合符逻辑,只能用“任性而为”来形容了。

    胡子宁,看起来的确很任性,他也有任性的资本,据说郡守那个层面的人物都对其客气有加,具体如何,孟北流并不清楚,所以无法对陈有鸟说得太多。

    其中一些事,需要避忌,也难以了解得到,他也就是个纯粹的读书人罢了

第五十章:画眉要出城

    离开草堂时,对于某些情况的揣测,陈有鸟又增添了几分确定。在路上之际,他曾经想过要不要主动上门去找胡子宁,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态度转变得太快,连自己都接受不了,对方也会生疑。

    陈有鸟很快定住心神,开始闭目养神。

    由于缺失进阶功法秘籍的缘故,他目前的修为定格在“炼精化气”阶段,日常功课,不外乎提炼精神,难以再进一步;对于时间的安排,主要的重心偏向于读书这一块,文气积攒得快,而今已然有一百余根了,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文气作用不小,多多益善,光是能增涨修炼效率的这一项,已经弥足珍贵,要不是文气加持,陈有鸟可能还停留在“炼精”的程度,迟迟无法突破。

    通过笔墨书写,文气还能在文本上呈现出来,只是那般载体,陈有鸟却有点琢磨不透,不知有什么作用。他已经做过试验,自己无法再吸取回来。

    不能利己,就只有是给别人用的了。

    问题是,给谁用?

    具体效果是否和自己一样?

    陈有鸟内心有所猜测,但没有完全确定。这一次的诗词价格行情风波,如果幕后有推手的话,若非恶作剧,不是捧杀,最后剩下一个最大的可能。

    很可能是奔着他的文气作品来的。

    这个事情祸福未定。

    陈有鸟很明白“怀璧自罪”的道理,不愿意被外人获悉《文心雕龙》的存在。

    他一向小心。

    一路思虑着回到了宅院,王伯迎上来:“少爷,上午宗族又来人了,问你要什么时候回祖宅去,三房的人已经搬走,现在是空宅子一个。但家具等物都在,几乎原封不动。这儿确实有点简陋,不衬少爷的身份。”

    陈有鸟呵呵一笑:“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了得的身份。你回一句,便说我在考上举人之前,不会考虑搬回去的事。”

    他不喜欢沾染太多的人情,之前落魄时已经历一回,哪里会那么容易翻篇?

    王伯听着,只得应了,他听到些流言,说自家少爷的秀才属于举荐功名,并非真材实料考上来的。换句话说,秀才不是正式考上的,举子试能有几分把握?

    实在不叫人看好。

    但这些话他万万不会说出口,更不敢质疑,反正不管如何,少爷有道士身份兜底,在宗族中立足绰绰有余。

    进入内屋,咿呀一响,画眉打开房门走出来。

    陈有鸟抬头一看,见她一身白衣,浑若不沾尘,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端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好像,她又长大了些……”

    陈有鸟没来由地掠起这个想法。

    眼前的画眉,横看竖看,都完完全全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形态了。

    人未走近,香味已袭来,让人嗅闻后,神清气爽,好不愉悦。

    平常时候,画眉基本都是宅在房间内,不出门口半步,所以不少来登门的人,都不知道屋里还住着这么一个少女,应了那句“养在深闺人未识”。

    这样也好,省却麻烦。

    要是被人发现这么一个能够自动散发香气的奇特少女,或将招惹觊觎。

    关于画眉的身份,陈有鸟已经可以肯定,绝非出身一般。可究竟如何不一般,那就不好说了,得将她送回家去,见过她的家人后,才能明了。

    画眉说她的家在云梦泽。

    陈有鸟早有了相关计划,等考上举人,接着入京考会试的时候,稍稍绕一点路,路过云梦泽,到时把画眉送回家去。在此之前,就一直养画眉在家里。

    说养,其实没甚成本,画眉那点饭量,不比一只小狗小猫多点。

    跟她相处,倒是很舒适的。

    光看容颜,便是一种享受,更不用说那种神秘的香味了。

    陈有鸟曾经怀疑她身上是不是佩戴有某件奇珍异宝,不过不好查看,难以证实,更不好贸然凑近去嗅闻,那像什么样子?

    看着她,陈有鸟微笑道:“是不是要我写诗了?”

    画眉却摇摇头,脆生生说道:“哥哥,我想出去走走,到水边去。”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两人关系颇为融洽,交流起来,也不再像最初那般艰难生涩了。

    “到水边去玩?”

    陈有鸟一愣神,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以往画眉可是十足的宅女人设,除了吃饭,一天到晚,基本都是关着门躲在房间里头的。

    虽然说古代女子多是这样生活,但她们好歹有日常事务,或绣花缝补衣服,或读书写字……而画眉主要都是在睡觉。

    真正的蒙头大睡,仿佛永远睡不够似的。

    陈有鸟经常见到她一副睡眼朦胧的状态,如此贪睡,跟她明丽绝伦的容颜相比,真是不敢想象。

    一般而言,贪睡还常跟“好吃懒做,邋邋遢遢”挂钩,可这两样跟画眉又完全不沾边。

    她天生素净,干净得有一种出尘的意味,似乎不沾尘垢。

    还有一件神奇的事,画眉没有换过衣服,她一直穿着那一身素白衣裳。

    陈有鸟曾经上街请人裁剪过两身衣服给她,但没见她穿过,也许不喜欢。

    但画眉是洗澡的,每天必洗,冷暖不忌,浴桶就摆放在房间角落处。

    至于她是怎么洗澡的……

    这个陈有鸟不得而知,也不好意思询问,更不用说去偷看了。

    总而言之,知道她是天天洗身子的就好。衣服的问题,可能是洗了晾在房间内呢,第二天干了又穿。

    如今的气候,干热得很。

    反正陈有鸟后来是极少进入到画眉的房间了,心中有了男女之防,避忌之意,从而下意识要保持距离。

    画眉却毫无这方面的意识,只要她高兴,她便会过来陈有鸟的房间,帮他磨墨,不过这段时日却不再要求陈有鸟写诗词了。

    一时热衷?

    陈有鸟搞不清楚状况。

    今天听到画眉提出要出门,到水边走走,出乎意料之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离奇事,再宅的人,也不可能永远呆在屋里,当即爽快答应:

    “好,我们坐马车出城。”

第五十一章:惊涛拍岸

    马车辚辚地驶出城门。

    车厢内,画眉和陈有鸟很自然地坐在一块。这个少女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出去玩的雀跃之情,神态恬静。

    海岱郡顾名思义,近海,城郭周边多水,四个城门之外,都建设有码头。

    当初陈有鸟与王伯从崂山道场归来,便走的水路,由风烟津上岸。

    画眉喜静不喜闹,各大码头都是商旅繁忙、人来人往的,因此这趟出行不去渡口,而是到别的地方去,只要近水即可。

    旺财识路,驱车只管往城外走,走出一大段官路,随后右拐,往乡野方向去。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前面不远便是戴河了。”

    戴河,是绕着海岱郡的一条主河道,据说最宽处达十多丈,称得上是条大河。该河水奔流浩荡,最后注入汪洋大海。

    从崂山归来,途中十数日所见所闻,陈有鸟已经认识到这方世界的浩瀚壮观,大山大水,不同寻常。毕竟,这可是能修炼寻仙的瑰丽天地。

    这还是在王朝统治的区域之内,方外之地,那些大妖盘踞的地方,更不知苍莽到何等地步。

    当然,那些地方绝非一般人所能涉足的,撇开凶险不说,光是去到那的距离,就能让人望而兴叹。

    陈有鸟与画眉下了马车,画眉站住,闭上眼睛,忽而长长一吸气,一脸的享受样子。

    “难道这儿的空气特别清新?”

    陈有鸟狐疑地想,嗅了嗅,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在海岱郡中,由于没有机械化工业化的排放,城里的空气也是相当好的。

    画眉举步便行。

    陈有鸟看前头只得小径,马车难行,就吩咐旺财留在此地等候,并看守马车。

    旺财应命,坐在车辕上,拿出一包酱肉干,优哉游哉地吃起来。他不知道陈有鸟带画眉来此做什么,大概是游山玩水吧,读书人都喜欢这一口。

    只是,自家少爷是读书人呢,还是修道人?

    应该说是两者兼备,文武双全,本事大着呢,哪怕到了荒郊野岭,也不怕有意外。

    这地方不近村落,人烟罕至,越往里走,越显荒芜,慢慢的连路都没了。

    陈有鸟走在前头开路,他力气大,脚步踏过之处,杂草灌木断折。

    不用多久,两人就来到一片河滩上,这儿有沙土,更多石头,大块大块的,颜色斑驳,形态各异。

    往前一看,一脉河水滚滚而流,水质不显浑浊,而在水边,一簇簇的芦苇很茂盛地生长着。

    “这水里,肯定很多鱼……”

    陈有鸟莫名地想道。

    哗啦啦!

    汩汩汩!

    突然间就起了风,原本安然的水流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有波浪生成,一阵一阵的,发出激荡的声响。

    “奇怪!”

    陈有鸟赶紧抬头去观望天色。

    这等季节,气候变化无常,风雨不定,说翻脸就翻脸。不过好在天色仍然晴朗,日头高照,只是这河滩一带吹了风。

    河边风大,并不稀奇。

    画眉露出了欣悦之意,步子迈开,很快来到水边。

    陈有鸟见河水浪大,连忙提醒:“画眉,不要走太近,小心被水扑到身上。”

    画眉回眸,微微一笑:“不会的。”

    陈有鸟不放心,风浪这玩意,可大可小,有时候看着人畜无害,猛地间一个浪头,就能把人卷走,这样的意外事故数不胜数。于是他紧跟上去,与画眉保持住距离,一有意外,能立刻伸手去拉住。

    画眉站在水边,闭住眼睛,双手摊开,似要拥抱水流。

    陈有鸟偷眼看见,面露古怪之色,心想这少女是不是很喜欢水,否则的话,不会做出这般姿态,相当自然,没有丝毫造作。

    喜欢水,却也是个正常的喜好,又或者,画眉是想到江河中洗澡?

    忽然,画眉开口说道:“哥哥,我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

    陈有鸟摸了摸下巴:“你确定?独个儿?”

    画眉点点头,目光清澈。

    虽然陈有鸟还有些放心不下,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略一沉吟,叮嘱道:“那你小心点,不要太靠近水去。”

    说罢,举步离开,走出十来步,本想停在这儿,就听到画眉叫道:“再走远些,到河滩外边。”

    得,听这个意思,敢情她还真想下水洗澡,所以要赶别人离开。

    只是,那么大的河水,是适合洗澡的地方吗?

    陈有鸟没办法,只好走得远远的,一个拐弯,到了外面,已经看不到河边的景象,他也不好偷偷摸摸回头去看,免得被画眉发现偷窥,那就尴尬。

    他的心底里,对于画眉的身份来历早有怀疑,并不把她当寻常人看待。

    今天,是画眉提出要出城到水边走走;眼下,她又提出独处。

    既然如此就满足她的要求。

    陈有鸟目光一扫,迈步走到一棵树木下面,站在树荫之中,开始闭目养神。

    轰隆隆!

    一会之后,河边处猛地传来一阵巨响,像是惊涛拍岸,击打在石头上所发出声响。

    陈有鸟心中一动,从声响动静可以推测得出,这一波浪涛肯定十分惊人。

    那么,是起大风了吗?

    陈有鸟按住想要冲过去一看究竟的冲动,沉住了气。

    轰隆隆!

    浪涛席卷的动静不绝于耳,好像是海面上遭遇到了狂风,掀起一波波惊涛骇浪。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到,但从声势就能听出其中的凶猛壮阔。

    只是这声势显得飘忽,由远及近,又随风远去,仿佛囊括了一大段的河流水域。

    这一下,陈有鸟更拿捏不准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戴河固然是海岱郡管辖内的一大水脉,但真论起大小,倒也算不得什么。反正与那沂河相比,就远远不及。戴河更是商旅们进出海岱郡的必经水路,南来北往,颇为繁华,运行了数百年之久,属于享有盛名的水上商路。

    既然是商路,它首先就得保太平,风平浪静。

    但现在听到的浪涛声势,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陈有鸟几番斟酌,觉得自己不能眼巴巴在这干等,正寻思返身进去看个明白,就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一身白衣的画眉走了出来,她脚步轻盈,脸上居然带着一抹欣然的笑意。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一点打湿的地方都没见到。

第五十二章:身世记忆

    坐回马车内,望着画眉,陈有鸟神色略显复杂,想了想,开口问道:“画眉,今天出来水边玩,你有没有想起更多的身世记忆?”

    画眉点头:“的确想起了些事,我的家,便是在水边的,爷爷抚养我长大。但几年前……好像是三年前,还是五年前?有一群很凶的坏人找上门来,跟我爷爷交手,把房子都打烂了……爷爷叫我赶快逃走,我就跳进了水里,顺流游走,游呀游……这几年来,到过很多地方……最后就到了这儿,遇见哥哥。”

    陈有鸟很认真地听着。

    画眉的陈述并不清楚,有不少地方依然含糊,显然她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又或者随着时光流逝,一部分的记忆已经破碎,变得凌乱,不过主要的线索是分明的。

    实在难以想象,这几年的颠肺流离,她是怎么过来的。

    陈有鸟疑问:“你水性很好?”

    画眉笑了笑:“非常好,水越大,我越喜欢。”

    这应该是天赋所然。

    陈有鸟抓了抓头,越发肯定她出身不一般,甚至怀疑其修炼有与水性有关的某种秘法。

    如此说来,她也是一名修士?

    这很有可能的事,根据描述,画眉的爷爷十分厉害,一个人跟一群人激斗。只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是赢是输,输了的话,估计性命难保;如果赢了,为何不来找画眉?

    但是转念一想,天大地大,人海茫茫,画眉失散,漂泊无踪影,想要找到,无异大海捞针。

    陈有鸟又问:“画眉,如果到时我送你回云梦的话,你是否能找到家的所在地方?”

    画眉道:“肯定可以。”

    陈有鸟略略放心,当下又询问其他的事宜,无奈画眉的记忆凌乱,很碎片化,很多事情根本说不明白。

    通过旁敲侧击,倒能够肯定的是,画眉所说的应该都是真实。她是个修士的话,不知修炼的是什么功法秘笈,又修炼到了何等境界?

    陈有鸟不禁有些眼热起来。

    然而这在修行界中,属于个人最大的机密,外人绝不可随意打听。他也做不出趁着女孩记忆出问题,偷取对方私隐的下作事。其实想偷也没门,功法秘籍,需要道种,不传六耳,文字载体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意义,这跟读书考功名是两码事。

    说着说着,马车进城,回到了宅院。

    王伯迎上来:“少爷,家里来客了。”

    陈有鸟问:“什么客?”

    自从出名,有了道士身份,每天都能收到名刺拜帖,不乏大族人家。

    对于这些事宜,陈有鸟基本全推了,说要专心致志读书,准备明年的举子试,在此之前,不去应酬。

    考试,是最好的名目,对于读书人来说,功名无比重要,打扰人读书,反而是罪过了。

    因此许多访客都被拒之门外。

    但今天的来客,似乎已经被迎进了屋内。

    王伯回答:“是两名道士,我不敢怠慢,所以请他们入屋喝茶了。”

    自从陈有鸟晋身道士,与道庭提督府有了联系,对方来人,第一次送身份度牒;第二次来交代事务。今日又来了道士,王伯当然视作贵宾。

    陈有鸟问:“又是道庭提督府的?”

    王伯一愣神:“这次来的不是老道人,但身份我没细问。”

    陈有鸟摇摇头,不说什么,迈步入屋。

    王伯观言察色,见到少爷似乎不高兴的样子,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自己这趟办差了,来客身份没有问清楚就让人进屋。

    来到厅上,陈有鸟抬头一扫,见到两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坐在那儿吃茶,享用点心。

    他们不是老道士,而是中年胖道士,其中一个,赫然是熟人。

    新山道人!

    上次到宋家庄园驱除邪祟,这新山道人受宋天富叔叔的邀请,做了一通法事,在面对邪祟之际,亮出一枚法器镜子,客观上打伤了邪祟,后面陈有鸟动起手来,才轻松许多。

    新山道人看到陈有鸟回来,当即满脸笑容站起:“陈道友回来了。”

    完全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好像之前在庄园相处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

    目光一瞥,就见到跟在陈有鸟身边的画眉,如见天人,居然目瞪口呆起来。

    此女……天下间,竟有如此绝色?

    新山道人的同伴,另一个胖道人望见画眉,也是目光呆滞,差点要流出口水。

    画眉秀眉一蹙,低声说道:“哥哥,我进房了。”

    转身进入她的房间,房门关上,砰的一响。

    新山道人两个心一跳,知道失态了,赶紧低头下去掩饰。

    陈有鸟早收入眼底,神色冷然:“新山道友,你怎地来了?”

    新山道人干咳一声:“陈道友,贫道近日才收到消息,知道你已经成功晋身道士,呵呵,你我皆是道庭中人,又一起驱邪共事过,我自当上门来祝贺一番。”

    陈有鸟道:“那就多谢了。”

    “既来道贺,自有贺礼。”

    新山道人说着,拿起搁在桌子上的一方锦盒:“区区薄礼,请道友不要嫌弃。”

    陈有鸟微一迟疑,还是接了过来,但没有打开:“道友客气了。”

    他知道对方不可能仅仅是眼巴巴来祝贺送礼的,肯定有事,却也不急,只等他开口。

    果不其然,介绍完同来的伙伴“绿茶道人”后,新山道人就忍不住开口问道:“陈道友,现如今你已经突破门槛,成就道士,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有鸟回答:“道庭提督府方面给我安排了个事务,正在做着呢。”

    新山道人与绿茶道人对视一眼:“提督府对于新人一向有优待,有事便会安排下来,让新道友赚取符钱,挺好的。”

    陈有鸟笑道:“嗯,我也觉得不错。”

    新山道人也懒得客套了,开门见山:“不过陈道友,提督府安排的事,也就那样,第一桩事毕,后面就难接到任务了。你应该也清楚,衙门办事,自有程序,最讲人际关系。”

    陈有鸟听着,微微沉吟。

    “陈道友,其实我们都是同样的人,能够晋身道士,终生潜力也就到此为止。因此,我们跟那些天之骄子是不同的。天下人事,皆有阶层。阶层之间,判若鸿沟,不可逾越。”

    新山道人娓娓道来。

    陈有鸟听得不耐烦:“道友有什么话,可直接说来。”

    新山道人一拍手掌:“爽快!所谓同病相怜,抱薪取暖,贫道此来,是来邀请你加入云山道观的。”

第五十三章:符钱

    天下道庭,除了四大道场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道观分布在不同的郡城。云山道观,便是隶属海岱郡的一座道观,小有名气,拢聚着一批道士修者。

    新山道人振振有词:“陈道友,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修道之路漫漫,能证得大道者万中无一。我们都是潜力耗尽的人,不入四大道场法眼,对于道庭而言,亦是可有可无的编外人员。正因为如此,我们这一批人更该抱团,互相帮助,才能赚得更多的符钱,以及别的资源。”

    他说的不无道理,正所谓“独木难支”,要是能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结成伙伴,不管做什么事都好办得多。

    不过对于云山道观,陈有鸟已经从宋天富那儿打听到不少情况,该观名气,虚有其表,糊弄些普通百姓还可以。聚集在道观的一批道士,基本都是类似新山道人这样的“混吃混喝”的货色,没有多少前途,只贪图享受俗世的荣华富贵。

    在别人看来,陈有鸟是“潜力耗尽”,可他身怀文气,对修为大有增益,只要获得进阶的功法秘籍,即可更进一步。

    他与新山道人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当然不愿意跟这些老油子厮混,到云山道观挂单简单,可登记了名册,再想退出来就不容易了,一不留神,反会沾上污名。

    当下假装思虑一番,然后说道:“多谢两位道友的盛情,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但是个道士,还是个读书人,已拜不同流草堂的孟夫子为师,正在苦读诗书,准备明年的举子试。”

    这个事情新山道人也是了解的,了解但不理解,毕竟有了道士身份,何苦再去读什么书?天下偌大,芸芸众生,读书人的数量比学道者要多得多,要考取功名,更是一步一台阶,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论起难度,其实不比修道低多少。人力终有穷时,分心二用,会顾此失彼。

    陈有鸟接着笑道:“我似乎有些读书天赋,得夫子青睐,已然获得秀才功名,对于举子试抱着期望。你们也是知道的,读书最讲究清静,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样才读得好。在此期间,除了都督府安排的事务,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想理会,更不愿参与。”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白了。

    新山道人与绿茶道人对视一眼,交换了想法,绿茶道人干咳一声:“陈道友,其实我们云山观对于名下的道士是很宽松的,基本没甚约束,而且经常会举办道会,进行资源置换,以及消息流通等,这些,都是很有用处的。要是你运气好,也许就能够获得炼气化神这个级别的功法秘笈呢。”

    这是不死心,要抛出最大的诱饵。

    陈有鸟不受他蛊惑,呵呵,炼气化神的功法秘笈哪里会那么容易获取?

    于是淡然一笑:“说实话,我的确很动心,但诚如刚才所言,我目前的重心都在读书之上,考取功名,当官,也是很好的出路嘛。”

    这个名目实在好用,冠冕堂皇,任谁都无法挑出毛病来。

    当今王朝国力鼎盛,朝廷大力奖掖读书人,首重功名。是以使得科举风行,人人对此趋之若鹜。哪怕考到老,也要奋力来考。

    新山道人听着,心里不禁暗骂:你说考功名就考功名?你说当官就能当?朝廷是你家开的?

    绿茶道人眼珠子一转:“既然如此,那不好勉强,等陈道友明年考过举子试后,我们再来叨扰。”

    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起身告辞。

    出门之后,新山道人脸色顿时变得阴翳,冷哼一声:“绿茶师兄,我都说了,这小子狡诈得很,滑不留手,不好招揽。”

    绿茶道人慢悠悠道:“他还年少,难免心气高。”

    “那该怎么做?这小子说也奇怪,被遣返下山不久,才过一、两个月,怎么就考取了身份度牒?运气也太好了吧。”

    “可能是在崂山十年,积累够了,而在道庭都督府考核时刚好又发挥出色,是以一蹴而就。”

    新山道人恨声道:“真是走了狗屎运。”

    绿茶道人说:“此子出身崂山,见识不同一般,又掌握了《穿墙术》,要是能收入观中,咱们又多了一份力量。”

    新山道人一摊手:“可他不答应。”

    “倒也不急,在海岱郡内,咱们云山观是排得上号的。到时他无法从都督府接取事务,没有地方赚符钱,就得乖乖跟我们抱团。”

    “不错,按照道庭都督府的规矩,新人待遇也就那么一回。”

    绿茶道人呵呵一笑:“所以说我们不必表现得太迫切,到头来,就该是他来求我们收留。”

    新山道人会心地笑了,忽地想起:“道兄,先前你也看见了,这小子家里居然藏着美娇娃,那少女气质……啧啧,简直妙不可言。”

    绿茶道人同样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差点流口水:“此女不知是谁,可没听说陈有鸟有妹妹的。看其服饰,倒像是他的侍女,啧啧,实在浪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很快远去了。

    宅院内,送完客,陈有鸟回身坐在厅上,伸手拿过那方锦盒,掂一掂,并没多重。对于新山道人送的礼,不指望有多贵重,纯属于客套礼仪。

    很快,他就打开了盒子,见里面铺垫着帛布,正中叠放着两枚大钱。

    “这是……”

    陈有鸟有了兴趣,拈起上面的一枚,仔细观察。

    古铜色,外圆内方,约莫一寸多厚,比市面流通的钱要大上一圈,厚实不少。正面烙印着精美的图案,山水鸟虫,栩栩如生,反面有符箓形态,又印着一个龙飞凤舞般的大字:

    道!

    笔画勾勒之间,似有一种古朴的意韵显露而出,凸显不凡。

    这,这就是符钱?

    陈有鸟再三端详,手指头慢慢摩擦着,不用多久,他可以肯定这便是道庭发行的符钱了,果然制造得精良无比,难以造假。

    两枚符钱,正是新山道人和绿茶道人送来的贺礼。

第五十四章:糟糕

    第二天去草堂上课,在草堂外面见到胡子宁那辆华丽的马车,陈有鸟心中一松。

    虽然道庭都督府事务发放时说得含糊,没说明白该如何监察对方,但陈有鸟着实上了心,要体面地办妥此事,毕竟,他得靠这个赚取符钱。

    昨晚将新山道人送的两枚符钱把玩了好一阵子,此钱材质应该由铜铁之类的合金铸造而成,又掺杂了金银,工艺要比凡俗的铜钱复杂得多。其实说白了,这钱由道庭印发,用来控制天下的修士道者。他们想要获取修炼资源,就需要用符钱来买。

    陈有鸟没想太多,既然这一套金融体系稳定而有效,作为一个刚入门的道士,唯有踏踏实实去赚钱好了。

    完成这一单事务,可得一百枚符钱的奖励,相当丰厚了。虽然距离选购一份炼气化神的秘诀还远得很,但能先用来购买其他的修炼资源,吃的用的,也很不错。

    迈步进入学堂,举目一看,就见到了坐在位置上的胡子宁。他身形挺拔,丰神俊秀的面容,不管身处何地,仿佛永远都是焦点所在。

    好家伙,这厮似乎更加漂亮了……

    没来由地,陈有鸟心头掠过这么一个想法。

    呸,想什么呢?

    他赶紧啐了口:一个男人再漂亮,与自己何干?

    然而胡子宁的容颜,以及气质确实跟之前有些不同,隐隐约约的变化,很是微妙。

    一时间,陈有鸟想不出个所以然,此感觉似曾相识,忽而一拍手掌:对了,在画眉的身上,也曾出现过……

    他过于激动,拍的掌声响亮,引得四周学子侧目而视。其中就包括胡子宁,一对眼眸,竟水汪汪的暗含媚意。

    陈有鸟赶紧入座,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

    等了一会,孟北流来了,没有讲课,而是说事,说很快便是中秋佳节,一如既往地,学堂会举办一次文会活动,希望大家踊跃参加。而文会过后,今年不同流草堂的课时也将结束,再开课,要到明年开春后。

    陈有鸟不禁有些恍然:今年的课这就讲完,要放假了?

    不同流草堂的本质,其实还是私塾,只是高级许多,主要面对考得秀才功名,志在举子试的学子。而郡城之内,还有官学的。区别于官学,孟北流在草堂讲课,等同于培训班。进入培训部的条件相对容易,一则是费用高,一则是老师收,满足两项要求即可。

    陈有鸟半路加入,别人都听好久的课了。

    听到“中秋文会”,众学子纷纷露出兴奋之意。男男女女,都是年轻人,对于参加活动有着分外的热情,诸如阳春踏青这些,他们趋之若鹜。一来能增进情谊;二来,写出好的诗词作品,还能扬名立万。

    陈有鸟同样心中窃喜,有文会的名目在,就有机会跟胡子宁接触接触了,只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去。以其冷傲不合群的性格,还真可能不来……

    但见胡子宁坐在那儿,果然没有丝毫意动。他挨边的一位长得俊朗的男学子微笑地低声问:“胡同学,文会你会来吧。”

    胡子宁看都不看他一眼:“可能来,也可能不来。”

    这不是废话吗?

    那男学子讪讪然地道:“希望你来,我们吟诗作对,岂不乐哉?”

    胡子宁冷然道:“我跟你不熟。”

    这一下,男学子彻底不吭声了。

    堂上孟北流看着陈有鸟,问道:“有鸟,你可曾参加过文会?”

    被点了名,陈有鸟赶紧起身回答:“没有。”

    孟北流撸了撸胡须:“以你的诗才,不参加文会可惜了,今年中秋佳节,你可得要来。”

    陈有鸟忙道:“我一定来。”

    说完,坐了回去。

    自从得知他被孟北流引荐为举秀才,众学子便知陈有鸟已经登堂入室,被视作孟北流的得意门生,故而在课堂上,孟夫子这番点名表态,众人也不觉得意外,眼热嫉妒却是难免的。不过对于那些女学子,她们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望向陈有鸟的眼神,隐隐有了变化。

    果不其然,等上完课,当即有长相秀丽的女学子有意无意地往陈有鸟这边凑,找话说。

    这一幕,被陈善本看到,心里忍不住酸溜溜的。可他心里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陈有鸟既有举秀才功名,又有道士身份加持,加上声名远扬,诗词作品炒着热卖,已是炙手可热的俊秀人物,年少未婚,被女学子们看中,再自然不过。在那些少女心目中,像陈有鸟这样的,已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夫婿。

    事实上,近日已经有不少媒婆拐着来打听了。

    不过陈有鸟哪有那份心思?以父亲不在家,不得父母之命,以及要专心准备考举子试的理由,全部挡之门外。

    三言两语将来搭讪的女生打发,陈有鸟暗中去观察胡子宁,见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想了想,终是挨近去问:“胡同学,你昨天没来上课?”

    胡子宁眉毛一挑,很好看的动作:“昨天身体不舒服,看大夫去了。”

    陈有鸟“哦”了声,本想问他参不参加中秋文会的,但转念一想,改口问:“听老师说你是从京城到此游学,不知计划盘桓多久?”

    这个问题很关键,事关陈有鸟什么时候能够结束道庭都督府的任务,从而拿到符钱,于是干脆当面问出来。

    胡子宁眼珠子转了转:“怎地?”

    陈有鸟忙道:“上次你不是找我要诗词嘛,我还没有写出来,所以问你的行程,好有个预备。”

    胡子宁点点头,微微一笑:“我本以为你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放到了心上。”

    陈有鸟干咳一声:“一场同窗,哪能敷衍了事?”

    “呵呵。”

    胡子宁笑容更甚:“嗯,我出来游学已经数月,最迟要在年关之前返回京城寿安,所以快则本月,可能就得启程了。”

    陈有鸟一听,喜上眉梢:“好,挺好。”

    胡子宁目光盈盈:“你很希望我早早离开?”

    陈有鸟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哈,你游学回家,与家人团聚,本就是很好的一件事。”

    “有什么好的。”

    胡子宁的神态说变就变,前一刻还笑语连连,现在就冷若冰霜了,一拂衣袖,大步离开了讲堂。

    陈有鸟一怔,暗暗叫一声“糟糕”,看来这厮跟家里有着某些难以调和的矛盾,看样子,倒像是离家出走之类的情况,当面跟他说“家人团聚”,反把其惹恼了。

    难怪,否则堂堂权贵子弟,出身豪门,怎会千里迢迢跑到海岱郡来游学?

第五十五章:学武

    从草堂返回宅院,家里有客人上门,是陈翰。

    在宗族中,陈有鸟跟这位堂哥算是比较熟悉的,打过两番交道。

    今天陈翰来的目的很简单,要落实陈有鸟参加八月十八举行的祭祖盛会。

    原本在这会上,陈有鸟父子将被踢出嫡系房谱,颜面扫地。不过形势逆转,如今陈有鸟俨然已经成为陈氏最为杰出的年轻子弟,受族人力捧。

    “我会参加的。”

    陈有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陈翰松口气,之前陈有鸟一直拒绝搬回祖宅,引起了一些猜测。族长陈三公是个精明的人,思前想后,特地让陈翰来与陈有鸟交谈,探个口风。

    这个差事不错,还能与陈有鸟交好,陈翰欣然领受。

    陈有鸟好整以暇地饮一口茶:“毕竟,我还是陈家的人嘛,既然父亲在外,我自得代表出席。”

    陈翰听出了他言语中带着的情绪,难怪,学道十年归来,家已不家,宗族在某些事情上的做法确实欠妥,不近亲情了,不管谁处在陈有鸟的立场上,都会心怀怨气。

    陈有鸟倒没有在此大做文章的意思,话题一转,问起关于武功的事情。

    陈翰一怔:“有鸟堂弟,你的意思,是要学武?”

    陈有鸟点点头:“不错,练武可强身健体,也能御敌。”顿一顿:“陈翰堂哥,我看你身形挺拔,孔武有力,应该武功很不错吧。”

    说到这一话题,陈翰不禁挺直了胸膛,口中道:“我自幼学武,舞刀弄枪,至今为止,练成了三门掌法,两门腿功,不过在江湖上,还没闯荡出什么名堂。”

    陈有鸟听得震惊了,认为这位堂哥定然是位高手,当即虚心地问:“那你觉得,我这个时候来练武,是否能学得来?”

    “练武,最好从少小开始,因为一旦筋骨定型,再想塑造,自然难了。”

    陈翰说着,目光在暗暗打量陈有鸟的神色:“不过话说回来,道法,武功,两者从来都不冲突,反而有相辅的作用。有鸟堂弟,你在崂山学道十年,身体练得不错,打下了一定的基础,这个对于学武,很有帮助。”

    “我明白,据说天下间最顶尖的武功,就存在于各大道场之内,修道者本身,往往从练武开始。只是我去的崂山道场,以符箓为专长,武道方面,稍显薄弱。而且你也知道,我在山上未能通过考核,后面各种学习,无从进行。”

    陈有鸟慢慢说道,前身在崂山操持杂务,劈柴挑水,做各种粗重活儿,本质就是一种锻炼,有武功的影子在,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当然,杂务便是杂务,属于最基础的东西,跟真正的武功不是一回事。要是他当初能考核过关,下一步,除了修炼炼气化神的道法之外,还会学到高乘的武功。前者强大精魂,后者磨练体魄,相辅相成。但是被遣返下山后,不断没了进阶道法的路子,武功也学不到了。而今加入道庭,能通过积攒符钱来购买相关道法秘笈,至于武功,则另想他法,可以借助宗族的力量。

    陈翰正愁跟他找不到话题,提及“武功”,顿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陈有鸟很认真地听着。

    原来陈翰的武功,一部分学自宗族的护院拳师,一部分则是到城中武馆拜师学得,还有一部分,乃是用高价购买到武功秘笈,从而学到手的。

    根据他的讲述,其所学颇杂,诸般精通的话,这武功的天赋着实不错。

    “有鸟堂弟,你想学武的话,可先找霍师傅。他是咱们宗族的老护院,老拳师了,一身功夫虽然只算三流,但他的《五桩拳》用来练桩,打基础,十分的中正稳当。”

    陈翰热情地道:“事不宜迟,要不,我们这就去找他?”

    族长陈三公已经放话,宗族资源最大限度向陈有鸟开放,藏书、食物、钱财等,只要陈有鸟开口,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但至今为止,陈有鸟还没有开过口。

    其实宗族内的人也担心陈有鸟会不会狮子开大口,索取无度;可另一方面,陈有鸟什么都不要,他们又觉得是不是陈有鸟心存芥蒂,不愿跟宗族修复关系了。

    矛盾得很。

    现在好了,难得陈有鸟提出要学武,陈翰当然得推荐人选。

    “好,我和你去拜访霍师傅。”

    陈有鸟的性格,一旦决定,就可去做。

    陈翰是骑马来的,陈有鸟则骑上拉车的马,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骑马,不过这并非什么难事,马匹也温顺,好骑得很。

    两骑回宗族,陈翰有意放低速度,在路上,问及何时搬回祖宅的事。

    陈有鸟的回答依然不变,要放在举子试后。言下之意,是要等中举了,再光明正大地搬回去,表示“光宗耀祖”之意。

    陈翰听了,也不再多说。虽然并不看好,可也不能明说。宗族方面,已经派遣人手,四处去打探寻找陈慕道的下落消息了,要把这个“不负责任的爹”找回来。不管怎么说,现在陈有鸟有了道士的身份度牒,还有举秀才的功名,陈慕道可以父凭子贵。无奈这厮跟个云游和尚跑掉,早离开了海岱郡,人海茫茫,又没有名号跟脚,到哪里找去?最大的希望,唯有希望这家伙在外面混不下去,灰溜溜自个跑回来。

    关于寻找父亲的事,陈有鸟也已被告知,宗族方面并非敷衍,足足派出了七八个人手,又发书信给各地的宗亲和友朋,甚至张贴了寻人启事,但至今音信全无。

    没办法,在这样的古世界,通讯蔽塞,而想要找个人,也是难度甚大。家人一旦失散,很可能便是永别。好在陈慕道本人还属于壮年,而且日常吃喝得好,练过武,身子骨是硬朗的,只要不遇上什么凶恶,应该不会有事。

    哒哒哒!

    两人回到宗族,先去见过陈三公。

    这族长一听,笑逐颜开:“好,练武好。”

    不管陈有鸟最后练成个什么样子,终究是个上进的做法,都说“文武双全”,那陈有鸟可就奔着“文武道三全”的目标去了。

    于是陈三公亲自出面,带着陈有鸟去找霍师傅。这番热切的态势让陈翰看着,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酸意,却不是羡慕陈有鸟的炙手可热,而是觉得一开始自己应该先带陈有鸟去找霍师傅,把功劳占住。现在,人情都给族长拿了大头,自家反而沦落成跑腿的人了。

第五十六章:三管齐下

    霍师傅年过花甲,已经上了年纪,看上去,并没有多少习武之人的雄壮风采,反而显得老迈不振的样子。

    陈翰低声对陈有鸟道:“有鸟堂弟,你别看霍师傅老了,但经验老道,传授基础功夫很有心得。”

    陈有鸟点点头,他心里明白习武之人,免不了与人动手,甚至打打杀杀,身体往往有损伤。这些毛病在年轻力壮之际没什么,可一旦上了年纪,修为境界又提不上去后,诸多暗伤便会呈现出来,使得人饱受病痛之苦。

    以霍师傅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其实他已经打不动了,他在陈氏宗族内的角色定位,便是教拳,族中不少子弟,都曾拜他为师。

    “霍师傅,这一次,你得好好教。”

    族长陈三公叮嘱一句,然后便离开了。

    霍师傅当然听说过“陈有鸟”,这一位,可是近期宗族内冉冉升起的新星人物,风头一时无两。没想到,其竟然会来学拳。霍师傅兴奋不已,连忙摆低姿态,不敢像以前对待别的子弟那般。

    不过陈有鸟坚持说既然来学拳,就得称呼一声“师傅”。

    这使得霍师傅内心大感舒服,觉得这位年轻人知书懂礼,是棵好苗子。

    至此,陈翰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告辞而去,到了外面,想到有鸟堂弟有学武的兴趣,虽然不知能练成什么样,但投其所好,弄些适合的武功秘笈,却是做人情的不二之选。

    “五哥,你用得着如此热乎地讨好于他吗?”

    回到家中,七妹陈婉气呼呼地说道:“这些秘笈,可是花费了大笔钱财才买到手的,你一向珍之如宝。”

    陈翰说:“这不是讨好,而是人情,对于我们来说,还是亲情所在。”

    “哼,看你就是巴结他。”

    陈婉心里很不平衡,还无法接受陈有鸟的突然崛起。闹了脾气,出门骑马跑了。

    陈翰摇摇头,这位妹妹性格娇宠惯了,喜欢舞刀弄枪,不懂交际人情,由她去吧。

    ……

    却说陈有鸟这边,很快就跟霍师傅学起了《五桩拳》。

    该门拳法属于入门级的武功,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但用来打基础,却是十分的稳健。

    武功分外功和内功两个层面,由外入内,由浅入深,霍师傅最巅峰的时期,也就是个江湖上的三流武夫,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内功,根据他的说法,能够练成内功的,基本便是一流高手了。但这跟修道一样,一方面讲究根骨资质,另一方面,也讲究资源际遇。内功秘笈甚为难得,许多的都被朝廷收入大内之中,束之高阁,还有相当一部分,进了各大道场的藏书阁里头。

    从明面上,朝廷倒没有律令禁止民间练武,但相关的管理,已是日趋严明,大肆收缴各种武功秘笈便是明证之一。在此过程中,不少传承数代的宗门帮派,甚至遭受到了原因不明的灭顶之祸。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些成名已久的豪杰不得不“主动”把秘笈献上,明哲保身。

    要是秘笈都没了,看你还能怎么练?

    想要练,也行,入伍从军、而或加入六扇门、还可以参加武举选拔……总而言之,替朝廷效命,立下功勋,即可获得修炼高级武功的机会。

    时至今日,江湖上流传的武功秘笈大都是低级货色,至于为数不多的内功秘笈,往往还是残本,而或是真假难辨的手抄本,就看你敢不敢练,能不能练了,一个不慎,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了解到这些,陈有鸟忍不住暗暗赞一声“朝廷厉害,帝王了得”了。

    但是控制和镇压,总伴随着挣扎与反抗。侠以武犯禁,武者们不会乖乖任人宰割。前一阵子轰动一时的大事件,青丘国被灭,据说便是某些暗潮汹涌所引发的后果。只是距离太远,又没有可靠的消息源,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霍师傅教授得认真,先是仔细地把《五桩拳》讲解一遍,又以身示范,一拳一腿,一板一眼。

    听完,看好,陈有鸟很快便能照葫芦画瓢,有模有样地打出来了。

    霍师傅见着,大声赞道:“真是后生可畏呀!”

    虽然说低级武功好练,容易入门,可也不是一看便会的。不过陈有鸟在崂山十年,见识阅历不同一般,肯定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如此一来,三五天后,霍师傅便没东西可教了,他不禁暗暗有些忧伤,本想着籍此机会,手把手跟陈有鸟多相处的。

    这可是难得的打点人情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陈有鸟练,霍师傅从旁指点。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指出陈有鸟姿势中的瑕疵和不足之处,但一个时辰后,纵然霍师傅再怎么的吹毛求疵,都无法找出问题来了。

    因为陈有鸟不但打得标准,而且拳式中带了劲,虎虎生风。所表现出来的实力,隐隐已经超过了霍师傅当年。

    原本想着还能指点个三五天,哪曾想一两天就完事。

    感觉受到打击的老拳师心里暗道:“他在道场时,一定学过武功……”

    虽说那时候陈有鸟并未通过考核,晋身道士,正常而言,是没有资格接触到高级武功的。问题是,低级武功,也是武功,《五桩拳》本身,不就是一门低级武功?

    这么一想,霍师傅好受多了。

    练了一通拳,出了一身汗,陈有鸟精神抖擞,见天色不早,便告辞离开,骑马返回宅院。一路上策马慢行,想着关于习武的事。

    武功的作用不言而喻,可用来当做道法的有益补充,在不少场合,武功比道法更管用。而且练武有成,使得体魄强壮,更能对精魂筑立其强有力的基础。

    修道,比练武,身体为炉,若是孱弱,支撑不住,哪里还能谈什么金丹大道?

    经过了解,陈有鸟霍然发现,不但高阶的道法秘笈难得,而且高级武功也同样稀罕,基本都掌握在朝廷手里。

    “好在,我还准备了科举这一条路,只要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很多资源便都有获取的渠道……”

    陈有鸟暗暗想道:只是文武加上道法,三管齐下,那在时间管理上可就得更加有规划性,才能应付得来了……

第五十七章:时间管理

    时间管理是一门学问,大有讲究,同时需要很强的自律性。

    在蓝星位面时,陈有鸟一向慵懒,拖延症堪称“病入膏肓”,只是来到这方世界后,却变得勤快许多。一方面因为没有手机,以及各种游戏可玩了;另一方面,形势逼人,不努力就活不下去。

    人嘛,很多时候真得欠逼,当被逼得走投无路,发狠起来,连自己都怕……

    毫无疑问,作为陈氏新一代的俊秀子弟之一,陈翰的办事效率相当高,第二天,便手持一方木匣子登门拜访。匣子内,装着两本书,两本秘笈。

    一本掌法,名曰《三元掌》;一本剑法,《取中剑》。

    “这是内功秘笈?”

    当看见古朴的书籍,陈有鸟惊喜地问道。

    陈翰嘴角抽了抽,讪然回答:“不,不是内功,这掌法和剑法,都是外功。”

    顿一顿,解释道:“内功秘笈可遇不可求,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我这么多年求之不得。残本和手抄本倒是遇见些,可不敢练,毕竟内功事关重大,又没有师父引导指点,练岔了的话,后果十分严重。”

    陈有鸟哦了声:“原来如此……昨天听霍师傅说,完整的外功秘笈也是相当珍贵。”

    “嗯,残本还好说,完整的善本秘笈确实价值不菲。”

    陈翰生怕陈有鸟不了解行情,把这份礼给看轻了。

    陈有鸟笑道:“那多谢堂哥了。”

    陈翰又道:“你打好基础,先练掌法,再练剑法。要练剑法,首先得有一把好剑。但此事急不来,所以剑器的事,暂时无需理会,等差不多了,我再带你去选把好剑。”

    “好。”

    陈有鸟明白他一片热心。

    又闲聊一番后,陈翰告辞离去。

    稍作调整,陈有鸟很快翻阅起那本《三元掌》来,见图文并茂,一招一式,各种关窍,记载描绘得颇为清楚。

    “这武功,看来挺好练的。”

    他喃喃说道,当即在院子空旷的地方摆开架势,嚯嚯生风地打起掌来。

    少爷练武,对于王伯与旺财来说,可是件大事。相比道法的高高在上,神秘莫测,武功在民间的群众基础无疑要深厚得多,说起武功来,哪怕是市井小民也能说得眉飞色舞,唾沫乱飞。

    “王伯,少爷真是厉害。”

    旺财望着双掌翻飞,矫健如穿花蝴蝶的陈有鸟,钦佩不已。

    王伯傲然道:“那是当然。”他倒没有想太多,下意识认为少爷在崂山道场时,便习武了的。

    屋子那边,一扇窗口悄然打开缝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露出来,盯着腾挪跳跃的陈有鸟,但只看了会,嘴角便翘起一道好看的弧线,随即窗户又关上了。

    光阴似箭,这一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在这天,同样有月饼吃。只是此“月饼”不同彼“月饼”,跟烙饼更接近些,圆形,大大的一张,足有脸盆大小,约莫巴掌厚,用面粉、鸡蛋、以及碎肉等掺和而成。咬一口,口感糯脆,味道不错。

    这些时日来,陈有鸟已渐渐融入了此方天地,包括各种似是而非的人文习俗,做到了“既来之,则安之”。

    今日,他要参加不同流草堂举行的文会活动。根据所知,在同一天里,在海岱郡内,起码有十多个文会在进行,声势最为浩大的,首推官学学院组织的文会,参加的学生士子人数,足有上百人之多。

    当下大胤王朝国力鼎盛,民间繁华,朝廷方面,也是有意识地引导,朝着文治制度倾斜。虽然对科举而言,官文水平比重最大,但文章诗词,向来同种,带动之下,诗词歌赋的风潮也渐渐兴起了。不少青年士子,都想着要在重要的文会上崭露头角,只要能写出脍炙人口的佳作,即可扬名立万。

    对于读书人来说,名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安身立命,出仕为官,都需要名望支持。有刷名望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许多人为了这一天,苦心积虑地准备了好久,提前写好诗词作品,等到了中秋文会上再拿出来,希望能一举成名天下知。

    不同流草堂举办的文会,说白了,其实便是个小型的聚会。孟北流的门生不少,然而这些门生还有着别的身份,就说陈善本兄弟俩,他们可都是官学学院里的廪生,到草堂上课,等同于私下参加的补习班。

    草堂上的其他学生,大都如此。

    在其中,陈有鸟算是异类的了,要知道他来上课那会,还是个白身,连童子试都没参加过,“童生”都算不上,没有任何功名在身。

    孟北流是陈有鸟的恩师,其点名让陈有鸟来参加文会,陈有鸟自不会拒绝。

    这与刷名望无关。

    陈有鸟早已声名在外。

    他不需要名望,可别人需要。

    故而确定来草堂文会的学生人数不少,不过这些人基本是赶场子的,也就是同一天晚上参加好几场文会,只要举办的地点相距不太远,参加完这场,又能赶下一场。

    他们同样深谙时间管理的门道。

    在有分量的人物面前露个脸非常重要,起码得个印象分。

    身为海岱郡名儒,孟北流是不同流草堂的灵魂人物,分量摆在这呢。

    到了傍晚时分,陈有鸟早早让王伯做好饭菜,先吃了个饱。他现在食量非同小可,要是空着肚子去参加文会,一顿狼吞虎咽,那就失礼了,况且文会上的吃食,大都以精美点心为主,哪里吃得好?所以先饱食一顿,垫了肚子再出门,才是有备而来。

    纵然如此,所谓“吃饱”,勉强而已。

    自从晋身道士,陈有鸟的饮食要求已经不同一般。

    “少爷,不换身新衣裳?”

    临出门前,王伯忍不住问了句。

    陈有鸟笑道:“不用了,又不是去做新郎官。”

    王伯没话说了:“好吧……旺财,你注意点,今晚城内人多热闹,你慢点赶车。”

    负责赶马的旺财今儿倒是一身崭新的衣服,头发抹了油,油光可鉴,似乎还喷了香料,看上去,骚包得很,嘴里应了句:“好嘞,王伯你尽管放心。”

    说罢,陈有鸟坐上马车,车轮辚辚地朝着草堂去了。

第五十八章:最后一课

    今日中秋佳节,郡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城郊之外的大小乡镇,同样一片欢乐气氛。

    时已暮晚,暮色沉沉。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数骑从北方疾驰而来,扬起无数尘土。

    马上骑士,一个个身形彪悍,宽大的衣袍下面露出铠甲深幽的光泽,隐隐有杀伐之意。他们头上都戴着宽边斗笠,风尘仆仆,显然赶了很远的路程。

    “大哥,前面便是海岱郡了。”

    其中一骑对领首者说道。

    那大哥微微抬起头,斗笠之下露出半张面孔,下巴处虬须如铁,一根根,齐刷刷,赫然是棕黄色的:“总算赶到了!进城事宜都已联络好了吧?”

    “都打点好了,我们从西门进去,那儿的守将不会搜查。办妥事后,则从东门离开,走水道回国。”

    大哥咧嘴一笑,满口牙齿森森:“这一趟事关重大,哪能轻易离开?海岱郡的督军统领周仲达可不是吃素的。无论如何,我们这次都要一战功成,以报国主之恩。”

    “大哥放心,对方的行踪已查明,今晚月圆之夜,正好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大哥点点头:“大家小心点,虽然对方负伤,但过去那么久,不知康复到了什么程度。动手之际,务必全力以赴。”

    “誓死而战!”

    数位骑士异口同声应道。

    “走吧,找个地方修整一下,然后乔装进城。”

    “喏。”

    马匹放缓了速度,朝着就近的一座村庄走去。

    不多久,那村中的家犬听到了动静,察觉到有陌生人进村,纷纷跑出来狂吠。

    “嗯?”

    领首大哥冷哼一声。

    “呜呜……”

    这几条狗猛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威慑,惊恐得瘫倒在地,张大了嘴巴,任由口水流淌出来,再也吠不出声了。

    ……

    今晚文会举办的地点就在不同流草堂,往年皆是如此,已成惯例。

    城内街市人来人往,显得拥挤,旺财赶车的速度颇慢,耗时足足翻了一倍,这才把马车赶到草堂外面。

    陈有鸟下车,抬眼看起来。见草堂文会,布置简朴,一如孟夫子的为人,内敛,不铺张。

    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不过到来的学生寥寥无几,可能他们还在别的地方打卡呢。

    陈有鸟首先去找孟北流:“拜见老师。”

    孟夫子穿一领苍青色长袍,坐在厅堂上喝茶:“有鸟,你来了,坐。”

    陈有鸟坐下来,自有书童奉上香茗和点心。

    “老师,城内人多,故而来晚了。”

    “呵呵,你已经很早了,其他人都不知在哪儿呢。”

    孟北流淡然说道:“这个文会,本就自在闲散,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没有那些讲究,更不要求谁谁谁一定要写东西。不过嘛,若有兴致,赋诗作词,增添风雅,也是好的。”

    陈有鸟道:“这样自在。”

    孟北流砸砸嘴唇:“只是人嘛,却是喜欢找不自在,向往权贵地位,乃人性本然。俗话有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至于先贤所推崇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当水太淡了,一点味道都没有,慢慢人们便不喜,难以下咽。”

    陈有鸟认真地听着,感觉出来,老师今晚意气不平,有话要说。其实孟北流挺孤单的,夫人早逝,并未续弦,虽然有儿有女,但女儿外嫁,难得回来一趟;儿子外放为官,职责在身,路途迢迢,近十年没有回过家了。

    说了一番,孟北流叹息一声:“有鸟,教完今年,我就闭堂谢客,不再开设学堂了。”

    陈有鸟一怔:“老师,你决定了?”

    “决定了。”

    孟北流摸了摸胡须:“一来我年纪已大,渐渐力不从心;二来嘛,教书那么多年,也有些倦了,所以准备休息。有闲情逸致时,便去游山玩水,清静之际,又能提笔著书,写些东西。”

    陈有鸟忽然觉得伤感,刚才一番话,竟然是“最后一课”的教诲了。

    但是老有所养,老有所乐,才是好的生活,老师能放下来,过怡然自得的日子,挺好的。

    孟北流又道:“退休之事,我去年便定了的,却没想到今年还能收得你这么个学生,老怀甚慰。”

    陈有鸟嘿嘿一笑:“老师桃李满天下,我半路读书,算不得什么。”

    “人不可自满,但也不用妄自菲薄。”

    孟北流摆摆手:“好了,你不必陪我这个食古不化的老头子,到外面去吧,这时应该有些人来到。同学少年,性情相近,好好聚聚。”

    陈有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闹声,于是起身出去,正看见被数位同学簇拥着的胡子宁。

    今晚的胡子宁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锦衣玉带,头戴纱冠,面如冠玉,玉树临风般。尤其顾盼之间,一对眸子飞扬,让人见着,忍不住便被吸引了去。

    好个翩翩美男子!

    那些女同学早看得春心荡漾,蠢蠢欲动。无奈人家早说了“不喜欢女人”,她们就算有心,也没办法亲近,只得把目光转开,放到别人身上。

    毫无疑问,走出来的陈有鸟瞬间便成为了目标。

    在她们的心目中,陈有鸟这样的,门当户对,更为适合。不过基本的矜持礼仪还是有的,不会表现得太露骨。

    相比之下,围在胡子宁身边的那几位,就显得痕迹太露,甚至可以用“阿谀奉承”来形容了。胡子宁要在年前启程回京的事,众人有所耳闻,于是更为迫切,要在此之前抓住难得的相处机会,好好套近乎,最好能落得个人情下来,那可就受用无穷。

    胡子宁不厌其烦,倒没有不留情面地叱喝赶人,见到陈有鸟,反而得意地朝他瞥一眼,示威一般。

    陈有鸟见着,哑然失笑:这位平时看起来冷若冰霜,心高气傲,但有时候居然会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过难怪,权贵子弟,难免任性。胡子宁这样的,已经很好,没有那种仗势欺人的霸道。

    胡子宁的到来,使得草堂文会变得热闹起来,一位接一位的学子纷沓而至。

    今晚天色甚好,夜空清净,早早就得见一轮明月,一点点地往中天升起,洒下万千清辉。

    月上中天,文会最为激动人心的斗诗节目也就差不多要开始了。

第五十九章:血海深仇

    武无第一,文无第二,文武之道,总离不开一个“比较”。尤其莘莘学子,正当青春年少,更是气盛,不甘人下。

    今晚这一场,却是胡子宁首先提出的,他说要看看谁能写出好的诗词。

    这一下,诸人顿时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纷纷撸起袖子,各有表现,有的眉头皱起,苦苦思索;有的高声诵读;有的铺开笔墨,挥笔如飞……

    胡子宁在一旁负手看着,嘴角带笑,从侧面看,这颜值真是明艳绝伦,让无数女子嫉妒发狂。

    嗯,身量又高,加一双大长腿……

    “这厮似乎有泼油引火的意思……”

    陈有鸟心里嘀咕着。

    但不得不说,来这么一出后,草堂文会的气氛是被弄起来了,显得热闹。

    很快,学子们便都拿出了得意的作品,加起来,足有十多首,体裁不一,有长有短。至于是新作还是旧作,也无从追究。大家都默认了的,只要写得好,便能出风头,哪管你是临场发挥,还是苦心积虑一年半载推敲出来的?

    这些诗词献宝般送到胡子宁跟前,请他过目。胡子宁看得很快,目光一扫,随即翻遍,片刻就都看完了,随即摇摇头。虽然不说话,但也表明了他的评价:不行!

    众学子从满含期待到垂头丧气,他们都知道胡子宁喜欢诗词,所以想籍此机会来拉拢关系,只要诗作能被胡子宁青睐,便等于有了敲门砖,从此之后,得胡子宁高看一眼,甚至成为入幕之宾。

    但现在,希望如同水泡般破灭。

    胡子宁的眼光实在太高了。

    没办法,人家可是从京城来的,寿安向来是王朝笔墨最为鼎盛的地方,文赋风采,冠绝天下,诸多才子诗人,都云集于此。经历过那般的人,对于外面寻常之作,自然看不上眼了。

    其实草堂的学子,对于诗词,都有一定的造诣,否则的话,也不会被偏好文道的孟夫子给收入门墙。不过他们主要学习的重点和方向,还是在官文这一块,而好的诗作,不但讲究才情,还讲究灵感,岂能轻易写出来的?

    “有鸟学长,你不来一首?”

    此时胡子宁忽然笑吟吟地走来,朝着陈有鸟说道。

    全场的目光顿时都转移过来,落在陈有鸟身上。

    孟夫子也走出来了,站在那儿,目光隐隐有期盼。他也是想陈有鸟能够拿出新作来。以这位学生的才气,轻而易举,就不知道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会不会是一篇传世杰作?

    那样的话,传扬出去,今晚的草堂也能沾光,成为一时佳话。

    对于胡子宁的要求,陈有鸟其实是想拒绝的,对方的灼灼的眼神让他颇不自在。不过老师也来了,虽然不曾开口,可也清楚他的期待。先前在屋里,孟北流所言,今年是他执教的最后一年,所以今晚文会之后,师生分散,可能再没有这般聚在一起的光景了。

    “好,我就献丑了。”

    陈有鸟说道,大步走向一张桌子,提笔醮墨,书写起来。刚开始时写得极快,然后一顿,皱起了眉头,就写不下去了。

    孟北流等人看着,大感奇怪,却也没有出声打扰、督促。

    等了一阵,陈有鸟叹一声,放下笔:“不好意思,写错了,我重写过。”

    伸手要把刚才写好的揉掉。

    “且慢。”

    胡子宁看得真切,唤一声,快步上前,把那纸拿在手里,见上面写好四句:“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出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好,真好!”

    他一边读着,眸子炯然发亮。

    “好句。”

    孟北流同样赞一声,尤其最后那一句“月是故乡明”,言简意核,简直道出了无数人的心声,以及对故乡的眷爱之情。只是喃喃地念读了两遍后,发现意犹未尽,就问:“有鸟,你这诗后面还有吧?”

    陈有鸟略有尴尬,写这首,本也是喜欢“月是故乡明”这句,不过这儿的故乡非此即彼,不可与外人道也,但写着写着,就发现这首五律后面的四句不符情景,不合时宜,写不了,所以才停笔,就抄了前面四句,差点露了马脚,唯有一摊手:“没了,后面没了。”

    孟北流一愣,若有所思,他却是以为陈有鸟临场发挥,只想到了前半阙,后面的还没有想好怎么写,故而一时间写不成了。这样的事情不奇怪,文人骚客在创作过程中时常遇到。

    显然,其他的学子也都这么认为的。不过只凭前面四句,已经属于难得的佳句,有些人纵然想看陈有鸟的笑话,却也无法出言相讽。

    胡子宁看到了字里行间蕴含的文气气息,如获至宝,一脸欣然地道:“有鸟学长,这诗送给我如何?月是故乡明,我想到了家,想回家了。”

    陈有鸟颇感奇怪,上次聊天,提到“回家团聚”时,胡子宁可是立刻变了脸色,拂袖而去,当时还以为他是与家人闹了矛盾,离家出走的,怎地现在就觉得“月是故乡明”,想要回家了?

    猜不透啊!

    陈有鸟也懒得猜了,说道:“既然你要,就拿去吧。”

    原本答应写一首给对方,现在正好,完成任务。半成品也无妨,反正人家喜欢就行。

    “谢谢了。”

    胡子宁笑意连连,把纸张拿起,轻轻吹一吹,要把上面的笔墨吹干。

    这番娇憨情态落在陈有鸟眼里,他心不禁一跳,赶紧别过头去,内心一阵恶寒,实在受不了。

    其他的男学子同样受不了:看样子,今晚的风头又被陈有鸟抢光了,这厮好生可恶,既受老师赏识,又得胡子宁青睐,好事全给他一人独占了去。

    诸人闷闷不乐,觉得继续呆在这儿也没意思了,不如转移地方,或许另有际遇机会,于是纷纷向孟夫子告辞。

    人群散去,场面变得冷清。

    有两三名女学子本还想多待一会,找机会跟陈有鸟说话的,无奈时辰已不早,她们也得回家。回家之后,务必要跟父母提起,让长辈出面,登门找陈有鸟说亲去。

    不多一会,草堂内只剩下陈有鸟与胡子宁两个学子了。

    孟夫子洞察世事,呵呵笑道:“好了,今晚文会就此作罢,你们也回去吧。”

    “好的,老师,告辞了。”

    “老师保重。”

    陈有鸟与胡子宁齐声作别,出到草堂外面。

    胡子宁忽道:“有鸟学长,时候尚早,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如何?”

    陈有鸟打哈哈回答:“这个不必了吧。”

    胡子宁深深看他一眼:“有鸟学长,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了。”

    “这么快?”

    陈有鸟一怔,倒不是惊诧,更多的是惊喜。因为这意味着他在道庭提督府的第一桩事务就要完成,一百符钱的奖励要到手了。

    “是的,因此临别之际,我想与你喝一杯酒。”

    陈有鸟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好吧,那么,我们去哪喝?”

    听到他答应,胡子宁很高兴的样子:“我知道个不错的地方,我带你去,来,上我的马车。”

    陈有鸟忙道:“我有马车,我让车夫跟着你就好了。”

    赶紧上了马车,吩咐旺财,先把马车赶到前面去等候。

    胡子宁倒没有勉强,今晚送他来的正是那个一脸皱纹的老仆,见状,冷哼一声:“公子,这厮不识抬举,不知道多少人渴望要与你一同乘车呢。”

    胡子宁不以为意,低声说道:“没事,嘿嘿,我又得了一幅文气之作。”

    “是吗?又是那小子写的?”

    “嗯。”

    “好,真好,那样的话,你的伤势又能恢复一分了。”

    胡子宁笑道:“走吧,去愿心湖。”

    老仆迟疑了一下:“公子,你真要与他去泛舟喝酒?这事传扬出去,恐对你名声有碍。”

    胡子宁很好看的眉毛一扬:“别人爱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好了,难道我现在喜欢做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老仆人苦笑道:“话虽如此,可也得注意些,今时不同往日。”顿一顿,脸色肃然:“公子,请你谨记,你背负的使命,可是那水洗不清的血海深仇。”

    闻言,胡子宁忽然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悲伤哀意,双目泛红,有泪光闪现。

    老仆人见状,赶紧道:“老奴该死,触及了公子的伤心之事。你不要多想,否则的话,会使得伤势发作的。”

    胡子宁别过头去,语气清冷:“我没事,走吧,月圆之夜,我希望能高兴些。也许从此以后,我再无法像今晚这般开心了。”

    老仆人听到,一脸的皱纹抽了抽,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但他还是劝道:“公子,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那边可能派人来海岱郡,恐怕要对你不利……”

    “走!”

    胡子宁根本不愿意再听下去,猛地大声喝道,跨步上了马车。

    老仆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坐上车辕处,一挥马鞭:“驾!”

    马车辚辚,跑动起来。到了前面,对旺财叫道:“跟上。”

    “好嘞。”

    旺财讨好般应了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跑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

第六十章:饮食与赠诗

    约莫一刻多钟后,两辆马车停住了。

    陈有鸟下得车来,抬头一看,见前面不远是一面大湖,湖边杨柳垂岸,一株株树上悬挂着灯笼,灯火璀璨,映着湖水,美不胜收。

    果然是个好地方。

    究竟是哪里?

    虽然生活在郡城内,但对于不少地方,陈有鸟依然陌生,不曾来过。

    旺财低声道:“少爷,这儿叫愿心湖。”

    “你来过?”

    “没有,但听说过,此地可是富贵人家喜欢来游玩的地方。”

    前头的胡子宁回首招手:“有鸟学长,快来。”

    语气中,隐隐有雀跃之意。

    陈有鸟稍显踌躇,抬腿跟上。

    到了湖边,但见一艘乌篷船停在那儿。这船跟当初陈有鸟乘舟回海岱郡的差不多,属于小船,连同艄公,最多也就载三、四个人的样子。

    胡子宁已经上船去了。

    那老仆人忽地一把拉住陈有鸟,低声道:“小子,你听着,上船之后,要谨守规矩,非礼莫视,非礼莫动。”

    这一上手,苍劲有力,分明是练过武功的,而且练得还不错。看来他除了随从之外,还兼职了保镖的职责。

    陈有鸟原本就很犹豫,不大愿意跟胡子宁共处一船,现在听这老仆一说,没好气地随口应道:“你家公子不非礼我,我就求神拜佛了。”

    “好胆。”

    老仆人被他的调侃给激怒,五指用劲。

    陈有鸟疼痛不已,惊怒之下,正要挣脱,对方却提前松了手,垂手而立。

    原来是胡子宁站在船头上,喝道:“不许对陈公子无礼。”

    “是。”

    老仆人恭恭敬敬:“陈公子,老奴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态度转变得太快,倒让陈有鸟不好发作。只是心里觉得,不该答应跟来的。

    胡子宁又唤道:“有鸟学长,请上船吧。”

    陈有鸟吐一口气,跃步登船,紧接着老仆人也上了船,原来他竟是来当艄公的。

    好家伙,敢情什么都懂呀。

    旺财自是不能跟随的,等在岸上,他发现四周有人影绰绰,显然是把守在这里的侍卫人员,见胡子宁等上了船,他们才悄然撤走。旺财暗暗咋舌:这位胡公子果然是大人物,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很赏识自家少爷。

    嘿,这可就是贵人了。

    老仆人手持长竿子,轻轻一点,乌篷船离岸飘出,朝着湖中心处荡去。

    在船尾处,摆放一方小茶几,酒水点心,样样俱全。

    “请坐。”

    胡子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有鸟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安排的,始终心怀戒备,反正胡子宁有甚不轨行为,他就一头跳进水里……额,似乎想得有点多。

    坐下来后,胡子宁亲手倒了两杯酒,并先干为敬。

    陈有鸟见摆在身前的酒水呈现出一种美妙的琥珀色,酒香扑鼻而来,立刻引起了他的意念,就想一饮而尽。

    这股意念如此强烈,仿佛饥渴的人遇到了甘泉,纵然他奋力压制,却也有点按不住了。

    胡子宁见他没有动,微笑道:“怎地?有鸟学长,难道你怕酒里有毒?”

    这一说,陈有鸟就不好意思继续矜持了,人家可是先喝了的。况且,现在的他从本能上,也是有着巨大的渴望,于是,端杯,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滚滚然,浑身一个激灵,仿佛全身毛孔开张,并发出享受的欢呼:

    “好酒!”

    胡子宁笑道:“此酒有个名堂,唤作‘灵猴酿’,可不是一般的酒,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对了,它本质上属于一种药酒,甚至称为灵酒也不为过,对于修行者颇有补益。有鸟学长,你是个道士,喜欢的话,今晚多喝两杯。”

    原来是药酒,灵酒,难怪……

    饮了这一杯后,很快,陈有鸟就觉得身体开始发热,整个人充满了活力,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那种真正的满足感。这段时日来,普通饮食,不管吃多少都难以填补的空虚之意。

    而今,被一杯酒给弥补好了。

    显而易见,那些真正的修行者,得道之士,他们的日常饮食,肯定都是类似之物。

    好东西哇!

    此时陈有鸟恨不得嚷一句“真香”,光这一杯酒,这一趟就来得值了。

    不过好东西得来不易,价值更不好说,普通市面有钱都买不到。在修行者的圈子里要买,恐怕得动用不少符钱才行。

    胡子宁又给他倒了一杯,满上:“此酒后劲甚大,不能喝得太急,可配用小菜,点心等下酒。”

    陈有鸟闻言,就不急着喝酒了,仔细打量,见盛酒的杯子,赫然是玉杯,有一种素雅的淡青色。啧啧,光这个杯子,就价值非凡;再看那些小菜点心,样样精致,碟子盘子,清一色为玉质。

    如斯排场,岂是一般权贵所能撑得起的?

    莫非,他出身名门望族?

    很有可能……

    陈有鸟不好打听,于是提起筷子吃菜。这一吃,又吃出了门道,发现每一样吃食都不同寻常。

    这位贵公子的日常饮食都是如此吗?那实在太奢侈了。

    胡子宁似乎看破了他内心所想,笑吟吟道:“这些东西,可都是为有鸟学长准备的,可还吃得满意?”

    “满意,很满意。”

    陈有鸟坦诚回答。

    “那就好。”

    胡子宁说道,站起身子,举目观望天上一轮满月,怔然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有鸟也不知该说什么,先吃喝一番,至于吃相,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没办法,自从晋身道士,真得好久没有吃过一顿真正的饱饭了。摆放在这儿的虽然只是小菜,点心之类,但比起那些大块大块的肉食,蕴含的“营养能量”要高得多。

    吃了一阵子,灵猴酿的劲头开始上来了,感觉有点醺醺然,再看茶几上的一片狼藉,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抬头正与胡子宁明亮的目光相对,饶是陈有鸟脸皮够厚,此刻也不禁老脸一红,把人家的好酒好菜都吃完了,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想一想,便道:“胡同学,我答应给你写一首诗的。”

    胡子宁笑道:“先前在草堂时,你已经写给我了。”

    “不,不算!”

    陈有鸟一摆手:“那个只得四句,不完整,我要写一首完完整整的送给你。”

    胡子宁眼神一亮:“现在?”

    “对,现在,我就写。”

    “好,我去准备文房四宝。”

    胡子宁连忙进入船舱,把笔墨等物拿出来,先去把茶几的东西清理好,再把笔墨铺开。

    船头的老仆人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也不撑船了,想要来帮忙,但被胡子宁拒绝了,并把他打发回船头。老仆人有点神情茫然,曾几何时,自家公子做过这些活儿?今晚,却为陈有鸟破了例。

    呸,不对,不是为了陈有鸟的人,纯属为了他的诗作罢了。

    只是陈有鸟不是才写过一首蕴含文气之作吗?现在又写,还能写得出来?

    老仆人深表怀疑。

    如果只写出一般意义的作品,也就失去了价值。至于字面上的经典和哲理,只不过在文人骚客的圈子里流传罢了。

    这样的话,公子恐怕要失望了。

    老仆人心情烦乱,频频往这边顾望。

    灵猴酿的酒劲确实大,陈有鸟已经有了醉意,但正是这样,使得他胸臆开张,没了遮拦,他提笔在手,见胡子宁已经磨好墨,于是笑道:“好,就取这一首了。”

    说罢,挥笔醮墨,写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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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人神介绍:
世界充斥着迷雾,历史由王朝书写。
当陈凡来到这个有着神仙鬼怪的异时空,他发现,他能修道,能学文,能参佛……
另外,提起剑来,也能大杀四方。
于是乎,他就成为了人们口中传诵的高人。
当高人高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再是人,而能成神。
极道之路,从人到神!
极道人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道人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道人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