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福伯再现
“唔……”
陈白驰惊慌失措地想大叫出声,但她的喉咙却只能发出惊恐地闷哼声。
捂着她嘴巴的手掌很凉,像冰块一样,冰冰冷冷的。
“陈白驰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熟悉地嘲讽声音令陈白驰心头一松,她这时才注意到那只捂着她的手掌非常瘦小。
这只瘦小的手掌昨天才在河岸边当着她的面扭断了别人的脖子,这是一只令人恐惧的手掌。但在认出身后来人的那一刻,陈白驰却仍是下意识地大松了一口气。
那个突然出手突袭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名义上的“假弟弟”陈洛年。
“跟我走。”陈洛年一手捂按着陈白驰的嘴巴,另一手紧扣上她的肩膀。
陈白驰还没从眼前的突发状况里反应过来,陈洛年就已经提着她的肩膀,带她向不远处的弯曲小径飞掠而去。
……
无端暝色催人去,一夜露华浓。
天将破晓时分,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从善堂里走出。
老人小心谨慎地环顾了周围一圈后快步向善堂后山的弯曲小径走去。
穿过一片小竹林后老人在一间小茅屋前停了下来。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水敲响了茅屋前的破旧木门。
“谁?”
谨慎而戒备的声音从屋里传出,那声音听起来颇为苍老。
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缓慢到了门前,却在紧贴着门板的位置停了下来。
“开门,是我。”
黝黑老者话音刚落,木门便被人从里侧快速拉开。
一个头发灰白的脑袋从屋里探出头来,在看清屋外站着的人时,屋里的人显然大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善堂的事解决了,首领已经答应暂不推行改造计划。”
“那便好。既然首领已经答应暂不推行改造计划,那我现在可以返回善堂了吧。”
“不妥,你若现在回去,首领一定会意识到是我们算计了他。”
“那我还要在这躲多久?”
“再躲上一头半个月吧,等这件事风声过了再说。我下午飞鸽传书吩咐你办的事你办地怎样了?”
“飞鸽?我并没收到什么飞鸽传书啊?”
清冷的月光下,老者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奇怪和疑惑。
“你当然不会收到他的飞鸽传书,因为鸽子被我打死了。”
少年冰冷的声音凉薄又寡淡,突闻声音的两位老人齐齐看向了那声音的来源。
清冷的月光下一张邪美的面容阴翳又残忍,在看清那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小少年时,两位老人同时白了脸色。
然而更令他们惶恐的是那个跟在小少年身后的布袍青年。
“福伯、农民伯伯……你们怎么会在这?”
陈白驰神色茫然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显然非常不能理解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首领……”
农民伯伯蠕动了下嘴唇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你们自己解释,还是我来帮你们解释?”
小少年说着已经一步上前,伸手就要扣上农民伯伯的肩膀。
一旁的福伯见状赶紧张开双臂挡在了农民伯伯面前。
“首领!不关康伯的事,是我自己不愿意善堂被改造,是我求助康伯让他帮我想出来的办法。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关康伯的事!”
福伯脸上的表情焦急又诚恳,但小少年脸上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冷漠寡淡。
“不服从命令者,死。”
陈洛年刚凝气于指,一旁的陈白驰就像树懒那样手脚并用地圈抱上了他的腰身。
陈白驰原本就比陈洛年生的高大,这一抱起来就像是把陈洛年整个人圈揽入怀那样。
青年身上似麝兰又似檀木的味道传入陈洛年鼻端,从没和人如此亲密接触过的陈洛年不禁面色一红:“松手……”
陈洛年的面色黑得宛如雷暴雨来临前那般。
陈白驰小心脏微颤,却仍是紧抱着他的腰身不敢轻易松手。
“不松!”
“陈白驰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陈洛年窘迫又气愤地盯着陈白驰怒道:“你要护着这两个不服从命令的人吗?若你今日放过这两人,那倘若以后山寨的帮众争相效仿,你到时要如何服众?!”
“你说的这些都是还没发生的假设事件,如果以后真的发生你现在所说的事,那……”陈白驰看了陈洛年一眼后理直气壮地开口,“反正我是要传位给你的,以后的事情你自己考虑!”
“……”
陈白驰这种理直气壮的耍赖行为令陈洛年非常无语。
以他一惯的手段,他是会当场处置福伯和康伯这两个老家伙的,但现在有了陈白驰的阻扰……
“我真怀疑老首领临死前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竟然把首领的位置传给你!陈白驰你不适合当一个首领,山寨在你手上必定会败落的。”
明明是个比她小五岁的小少年,但言辞间的犀利,却令陈白驰这种曾经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完全无法招架。
“我知道……这些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看着低垂下脑袋的陈白驰,陈洛年白皙小脸上的红色却是越发浓郁深重了。
“真是无药可救!”
陈洛年冷冷看了陈白驰一眼后红着耳朵快速转过身去。
陈白驰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陈洛年就已经凭空消失了。
“这有武功的人就是牛逼!”
陈白驰才刚感叹了一句,就有一只冷箭对着康伯的方向飞了过去。
冷箭快速擦掠过康伯的手臂,鲜血随着那急掠而过的冷箭划掠而起。
鲜血溅起的瞬间,有两只掉毛的山鸡快速从陈白驰面前飞跳而过,鸡毛像枯叶般快速落了满地,康伯闷哼一声捂着手臂跌跪在了地上。
看着捂着手臂半跪在地上的康伯一旁的陈白驰顿时像只炸毛的小狮子那样跳了起来。
“哪个混蛋在人背后放冷箭,赶紧给我滚出来!”
陈白驰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穿着猎户服饰的高大男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你们……你们别怕啊,我是你们首领,你们俩都是我小弟,我会护着你们的。”
看着那个慢慢向她和两位老人这边靠近的高大男人陈白驰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小手拉着康伯和福伯向后退去。
“陈洛年这家伙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走了!上帝爷爷、耶稣大哥!你们一定要保佑我这次大步跨过!如果这次可以逢凶化吉,我陈白驰愿意被陈洛年讽刺一百句!”
第十七章 是忠诚也是臣服
从竹林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面色严肃地走到了陈白驰和两位老人面前。
“我……我警告你啊,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
陈白驰心里怕的要死,但为了维持首领该有的气度她只能哆嗦着小腿站在两位老人身前。
在陈白驰心里哭爷爷告奶奶般大声哭泣的时候,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却突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俺、俺不是故意的。这、这鬼东西不听使唤!”
高大男人说着突然伸手解下背上的箭筒,大力扔掷在了地上。
陈白驰眨巴着眼睛,愕然地看着那个身穿猎户服饰的男人这莫名其妙的神操作。
“俺是这附近的猎户。俺媳妇病了,俺想打两只野鸡给她补补身子……伤、伤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猎户涨红着脸对陈白驰和两位老人开口道歉。
她和两位老人这是被当成山鸡了吗?
看着猎户那张黝黑的大饼脸陈白驰非常想破口大骂,但她上下打量了下猎户的身形后还是选择了一种比较含蓄的说法。
“大半夜的来竹林打猎……大哥,您真是……好雅兴啊。”
“吓到各位真是不好意思。要是各位不嫌弃……不如去我那坐坐?”猎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咳咳咳……不了不了。”
陈白驰虚咳几声连连摆手。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还是不打扰了。”
陈白驰说着伸手扶起地上的康伯。一手拉着康伯,另一手拽着福伯,脚底抹油般得快速开溜了。
“这猎户说话结结巴巴的,一看就脑子不正常。约我们去他那坐坐,肯定图谋不轨!”
陈白驰拉着两位老人快速穿过返回善堂的小竹林,脚下完全不敢稍加停留。直到善堂方向那影影绰绰的灯光落入她眼底,她这才气喘吁吁地扶着竹子深吸了一口大气。
“首领,谢谢您的不杀和救命之恩。”
康伯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气色却是蛮好的。
“不客气,我是你们老大嘛!护着你们是我应该做的。”
陈白驰对康伯摆了摆手后想再次伸手搀扶上他的手臂,然而康伯却挥手拂开了陈白驰伸来的手掌。
“改造计划首领是非推行不可吗?”
“这……其实……我也不大确定。”伸出的手掌被康伯拂开,陈白驰讷讷地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脑袋。
“我不知道这个计划会不会成功,我也不确定这个计划是否能够帮助你们,但我是真心希望你们的生活能够好一些,不管是你们又或是以后将会进入善堂的老人,我都希望你们的生活能够越来越好。”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得赶紧回去,善堂里的老人都在等着你俩呢。看到福伯回去,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陈白驰的眼睛原本就乌黑,当她认真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更是湿漉漉的令人忍不住生出几分信任和怜惜。
康伯似注视又似审视一般与陈白驰对视了片刻后徐徐开了口。
“在我们跟首领回去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首领您。这次善堂的事……首领您会追究吗?”
康伯的问题令陈白驰目露疑惑,奇怪道:“为什么要……追究?善堂对你们来说是家那样的存在,你们所做的事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家。保护自己的家难道有错吗?”
陈白驰的话令康伯有些错愕,片刻后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看着大笑不止的康伯站在他对面的陈白驰有些不好意思了,喃喃道:“我这些话不是来搞笑的啊……”
“首领,我想告诉您一个秘密。”
“啊?”康伯突来的一本正经令陈白驰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本是羌国的御史中丞,上谏君主下掌劾奏,一年前我被奸人所害后流放到了这蒲川城内,原本我应留在服役场所做苦力的,但我不甘心就此匆匆一生……半年前,机缘巧合下我逃离服役场所隐姓埋名进入善堂。善堂内的生活虽然拮据,但我却觉得很快乐……我不想失去善堂亦不愿失去这份快乐。之前对首领您的欺骗,我真的很抱歉。”
“御史中丞!”发出这声惊叹的不是陈白驰,而是站在站在康伯另一边的福伯,“您是康敬!”
“正是在下。”
尽管陈白驰并不熟悉这里的官阶制度,更不知道眼前这个自称康敬的人到底有多厉害。但从福伯那惊叹的目光里不难看出,这个叫康敬的老者在羌国里的牛逼程度。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这是我对首领您的诚意。”
“我愿遵循您的改造计划,为您落实改造善堂的事。”康伯说着举起双袖前后并拢,对陈白驰行了一个弯腰的书生大礼,“这秘密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臣服。”
康伯的话令陈白驰瞬间震惊了。
这……这善堂里皮肤黝黑的农民伯伯竟然是个当官的,而且这个当官的竟然说要做她小弟。
虽然她一穿过来就是组织首领,但她能够看出组织里并没有真心臣服于她的人。
原本她这组织首领就是新官上任,身边又有个随时想做掉她,自己上位的“假弟弟”。
这位农民伯伯可是第一个对她说要臣服于她的人。
这可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小弟啊!
“承蒙先生抬爱,我陈白驰定不负先生一片信任!”陈白驰眼里泛起了水雾,很快就盈满了整个眼眶。
“善堂的事就交托给先生了。”陈白驰说完依葫芦画瓢般对康敬做了一个刚刚康敬对她做过的动作。
看着一个莽夫般的帮派首领突然对自己行了个书生大礼,康敬是瞬间震惊道:“首领您……”
“康伯那些感激的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们彼此心里知道就行。”
“不……老朽想说的是……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了。”
“……”她这小弟真是太不会说话了,这话还没说几句呢,竟然就被天给聊死了!
第十八章 手上伤痕
看这模样她得好好教育他一番才行!
陈白驰开启了她的话唠模式,伸手勾搭上康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说康伯,这一个人有没有文化不能光看她的言行举止!得看她的内心,这就是所谓的内在美。内在美你知道吧,就是不能用肉眼去看,得用心去体会的,用心你知道吧……”
“那个……首领,我突然想起善堂还有要事急需处理,我先带福伯回去了。”康敬说完完全顾不上受伤的手臂,拉着福伯大步向善堂的方向走去。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大半夜的善堂能有什么事啊!”陈白驰对着两位老人离开的背影大喊,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那呼呼而过的林风。
……
“真是蠢死了。”在陈白驰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长相邪美的小少年正恶狠狠地看着那个正对空气鬼喊鬼叫的布袍青年。
小少年手上握着一只已经折断的羽箭,箭身握在小少年手中,倒立着的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锋利银芒。
有血沿着小少年白皙的手掌缓缓滴落,落在土地上又快速被泥土吸收掩埋。
刚刚从竹林飞出的羽箭有两支,一支射向康敬另一支则射向陈白驰,
在破风声急掠过耳边时,他竟不假思索地伸手抓取那支射向陈白驰的羽箭。
羽箭上的倒勾深深刺入他掌心,鲜血也随之不断流淌而下。
手掌传来的疼痛令陈洛年快速清醒过来。
他恨恨地将手里的羽箭扔掷在地,开口的声音有些发狠般的恼怒。
“我陈洛年一惯不喜欢亏欠别人东西,这次救他只是为了几天前那串糖葫芦。”小少年说话的语气十分凶狠,但看着那向善堂方向狂奔而去的布袍青年,他还是不自觉跟了上去。
……
处理完善堂的事天已大亮,陈白驰并没在善堂的老人面前揭露福伯失踪事件的真相。
陈白驰觉得,和事实的真相比起来,她更想要的是康伯的忠诚。
他既告诉了她属于他的秘密,那她便愿意为他守住他的另一个秘密。
陈白驰和牧轻离开时康伯前来相送,面色黝黑的农民伯伯三次弯腰对陈白驰行了三个书生大礼。
牧轻不解康伯突来的恭敬,陈白驰则摸着后脑勺傻傻地笑着。
月光下布袍青年咧嘴而笑,那笑容像傻子一般蠢笨又愚钝。但躲在暗处的陈洛年却突然面色一红:“又傻又蠢,脑子差武功更差,浑身上下一无是处。”
陈洛年嘴巴上说的非常嫌弃,但却又舍不得将目光从那傻傻的笑容上移开。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就连陈洛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向陈白驰的目光是那么地贪恋,就像在注视着生命里唯一的温暖那样渴望。
陈白驰和牧轻回到山寨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分,一夜未睡的陈白驰只想赶紧回屋睡觉。然而她才刚踏进居住的庭院,就看到一个屹立在她屋门前的瘦挺小少年。
小少年一手有些不自然地负在身后,另一手垂放在身侧。
看到向这边走了过来的陈白驰,小少年在淡淡看了她一眼后冷着声音开口道:“跟我去竹林习武。”
陈洛年的脸还是那张一如既往的死人脸,但偏偏陈白驰还是不知死活地开了口:“我昨晚为了善堂的事一夜未睡,能不能……”
“不能。陈白驰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主动跟我去竹林,要不我将你拖去竹林。”
“……”
对于陈洛年这种拒绝合作就暴力执法的行为,陈白驰只能怂怂地举起爪子投降。
打她是肯定打不过他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一直都是一个非常爱惜生命的人。
虽然她打不过他,但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是可以用脑子去解决的。
乌黑的眼眸眯成一条直线,陈白驰对陈洛年露齿一笑道:“我先进屋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会。”
陈白驰见陈洛年没反对她的提议,赶紧大步一迈扑进内室。
后脚才刚踏进内室的门槛,陈白驰便如挡瘟疫一般将陈洛年拦在了门外:“扰人清梦如要人狗命。武功你慢慢练哈,我先睡觉去了。”
就在陈白驰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时,那扇已经被她关上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了!
与其说是推开倒不如说是用拳头砸开的……
在陈白驰惊诧的目光下,陈洛年已经伸手抓上了她的衣领,拖着她向后山的小竹林飞掠而去。
“陈洛年你低点……我、我恐高啊!”
濡湿的感觉从脖子后方传来,陈白驰伸手一摸却被手掌上的血渍吓了一大跳:“血……血啊……”
陈洛年在竹林放开陈白驰的衣领时,便看到陈白驰那张因惊恐而煞白的小脸。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陈白驰便先开了口:“陈洛年……我流血了,失血过多会死人的。”
陈洛年无语地看了陈白驰一眼,面色虽冷却还是主动开口解释道:“那是我的血。”
低沉的少年声音令正神游太虚的陈白驰回过神来,紧张道:“啊……你受伤了?伤到哪了,疼不疼?”
陈白驰说着伸手握上陈洛年的肩膀,着急忙慌地上下打量起了眼前这个比她第一个头的小小少年。
少年白皙的手掌上有道细长的伤口,那伤口此时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水。
陈白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绑在了陈洛年受伤的手掌上,安慰道:“你让我练功我练就是了,你何必这样弄伤自己?长在胳膊上的是手,不是大铁锤!”
陈洛年不心疼自己,但陈白驰却心疼这双漂亮的白皙手掌。
“你说这要是留疤了,该多可惜啊。”
陈白驰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疼令陈洛年有些羞恼。
有红色从小少年雪瓷般的脸颊蔓延开来,快速染红了那张邪美的白皙小脸:“不要以为假装和我亲近我就会放弃首领的位置。陈白驰我告诉你,首领的位置我志在必得。”
第十九章 中毒
陈洛年被害妄想症般的角色代入令陈白驰心头一恼。
她都已经答应了半年后将首领的位置给他了,他还想怎样嘛!
手上给陈洛年包扎伤口的动作猛一用力,小少年闷哼声逸出喉咙时陈白驰得瑟的声音也紧随而至:“受伤了还不老实!”
陈白驰的得瑟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很快她就被陈洛年单手扣住了双臂:“练武。”
尽管陈洛年手上受了伤,但制服陈白驰对他而言完全是小菜一碟,在小少年凶狠的目光下陈白驰只能乖乖蹲下身来扎马步。
才蹲了一小会,小腿处传来的酸痛便让陈白驰有些欲哭无泪:“我说……你小子不让我睡觉,还不如直接剁了我呢,哪有这么折磨人的。”
陈白驰哭丧着的莹白小脸似乎取悦了陈洛年,小少年一惯冷傲的面容上有隐隐的笑意一掠而过:“这首领的位置我要光明正大地坐上去,我要是现在把你给剁了,那这首领的位置,我可就坐的名不正言不顺了。”
“……”
她就说陈洛年对她的态度怎么会突然有所改观,原来他逼她习武不是因为关心她,而是因为他害怕她死得早了会影响他坐上首领的位置!
尽管她非常清楚自己和陈洛年之间的敌对关系,但在听到那些伤人的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因此有些小失落。
……
在陈洛年的摧残下陈白驰几乎是扶墙走回庭院的。
顾不上身上黏腻的汗水,陈白驰直接整个人扑在了床塌上:“再这么下去,只怕我感化陈洛年的计划还没成功,我就要身先士卒了……”
陈白驰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了一句后,竟就这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直到一阵诱人的饭香传入她鼻端,她舔了舔舌头后闭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像游魂那样脚步飘忽地摸索到门前,伸手拉开房门的陈白驰像小狗那样嗅闻着近在咫尺的美味菜肴:“好香啊……”
陈白驰傻傻地痴笑着,将自己的脑袋往菜肴的方向凑了凑。
脸颊贴上一堵温暖的柔软,那柔软手感极好而且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微涩药香。
那药香似苦艾,又比苦艾少了一分涩,似腊梅又比腊梅少了一分冷。
“是叶琛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温雅的徐缓声音从那震荡的胸膛逸出,嗅闻着的陈白驰怔忪片刻后,如遭雷击一般,瞬间睁大了那乌黑的眼眸。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容,陈白驰瞬间有些瞠目结舌:“叶、叶琛小哥……”
由于久睡的原因,此时那双大睁的眼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那样。
叶琛漆黑的眼眸眸色微凝,嘴角微勾之间已经恢复了他一惯的温雅从容:“首领,叶琛来给您送些吃食。这些食物都是首领您平时喜欢吃的家常小菜,希望首领您能喜欢。”
从昨夜到现在陈白驰可以说是滴水未进,之前睡着了不觉得饿,现在醒来了自然觉得饥肠辘辘。
美食当前她又怎么可能抵挡住如此诱惑,叶琛话音刚落,她便已经非常自觉地伸手接过了他手上提着的食盒。
陈白驰提着食盒向内室走去,叶琛微微一笑后缓步跟在了她身后。
叶琛行走的脚步又徐又缓,修长的手掌从那素净的布袍里微微探出,宽大的衣袖随着叶琛行走的动作而缓缓扬起,随着那衣袖而落的是一把发黄的淡色粉末。
满心记挂美食的陈白驰哪还有心思管叶琛到底在干嘛,将食盒摆上桌后,她便开始了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左手香辣卤牛肉,右手香醇甜果酒。
陈白驰一边吃一边感叹地大赞出声:“叶琛小哥这东西是哪个厨子做的,好好吃啊!”
看着两腮塞满食物的陈白驰,叶琛漆黑的眼眸再次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他微微一笑后缓缓开口:“是我自己做的。”
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这叶琛小哥牛逼啊。
陈白驰刚大口吞下嘴巴里的卤牛肉,便看到桌角处,有条足足有手臂那么粗的大蛇,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
她、她寝室里怎么会有蛇!
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的卤牛肉就这样梗在了她的喉间,大蛇动作不慢地向陈白驰的方向扑了过来,陈白驰却动作更快地跳到了叶琛的背上。
“蛇啊!”
陈白驰大叫出声的同时那条大蛇也已经完成了它的扑咬动作,一击得手的大蛇也不恋战,它咬了猎物一口后便十分神速地游走了。
仍沉浸在惊吓里的陈白驰完全不能从眼前的突发状况里回过神来,她抱紧了房里唯一的活物叶琛,将自己的脑袋深埋在了他的脖颈间:“我、我……被咬了……”
徐徐地叹息从叶琛喉间逸出,男子温雅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首领,被咬的是我。”
“啊!”陈白驰惊呼一声,赶紧从叶琛背上跳了下来:“小哥你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四肢无力头脑发晕?”
“刚刚那蛇叫三步倒,我中了蛇毒暂时无法离开,能否麻烦首领您去将墨衍叫唤过来。”
“墨……衍?”叶琛突然提到的名字令陈白驰一脸愕然:“我要怎么寻找那个叫墨衍的人?”
陈白驰的话令叶琛如墨的眼眸掠过一丝诧异,他深凝了面色焦急的陈白驰一眼,缓缓开口:“自墨衍被首领您抓来医治已故的老首领起,他便一直住在我现在所居住的庭院,首领您难道忘记了吗?”
叶琛的目光实在太过犀利,被他深凝着的陈白驰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刚刚的她露出的破绽实在是太明显了,那是她怎样都无法自圆其说的致命破绽。
但叶琛此时身中蛇毒,在这种危及时刻,有什么能比小命更重要?
“你在这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陈白驰拍了叶琛肩膀一下后大步向室外走去。
看着那迈过门槛的颀长身影,叶琛原本就如墨的眸色越发深邃若深潭。
第二十章 查探密道
刚刚陈白驰跳到他背上的动作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以他的武功,那条毒蛇他原本是可以轻松躲避的。然而当那似麝兰又似檀木,似女子又似青年的味道传入他鼻端时,他竟恍惚了片刻。
早在那一夜他试探她背上的伤疤时,他就发现了那个属于她的秘密。
无论现在现在的陈白驰是不是冒牌货,他都能确定,现在这个陈白驰是个女子。
按照他的计划,今天中蛇毒躺在地上的人应该是陈白驰。虽然事情出了点意外,但他很快便想到了应对方法。他今天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探陈白驰寝室里的密道,只要墨衍为他好好羁绊住陈白驰,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着那彻底消逝在他视线里的颀长身影,叶琛深吸一口气后,徐徐叹息出声:“墨衍你可千万别令我失望啊。”
体内的蛇毒虽然不会要了叶琛的命,但却令叶琛十分虚弱。他强行运功,用内力镇压住体内的蛇毒,这才勉强从地上站起身来。
今天这毒蛇是他特意为陈白驰选的,这毒性自然非凡。之前他没想过自己竟会中这蛇毒,而现在……
站起身来的叶琛细细环顾寝室内的布局和摆设。很快书架上的一本史记引起了他的注意。
陈白驰是江湖人士,书架上的书可以是各种武功秘籍,但却最不可能是史记。
这书有问题……
叶琛这么想着直接伸手取下了书架上的史记,修长的手掌停顿在半空还未完全落下,书架像是突然被触发了某个机关似的,快速向后退去。
笨重的机械声响在耳边,随着那机械声而落的是一条突然凭空出现的幽深甬道。
有风从甬道深处吹来,竟和内室形成了一股对流。
叶琛如墨的黑眸深深凝起,他看了那幽深的甬道一眼后,迈步走了下去……
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急奔出庭院的陈白驰穿过几条长廊和一片大大的空地,终于看到了那近在眼前的幽静庭院。
“有没有人啊!”陈白驰对着院门大喊:“叶琛受伤了,有没有人能过去看看!”
陈白驰的大喊声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她话音刚落,那微闭着的木门就被人从里面快速推了开来。
“叶琛受伤了?”
从门里大步迈出的是一个穿着青色绸缎衣裳的清秀男子,男子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但也恰恰是这种弱不禁风令他看起来越发秀色可餐。
看到站在门外的陈白驰,青衣男子眼眸里有厌恶的光芒快速一闪而过,他咬牙看了陈白驰一眼后,终是快步走上前去:“他在哪,赶紧带我过去。”
美人虽好,但现在事关叶琛生死,陈白驰根本无心欣赏。
“你闪一边去,我要找墨衍,你赶紧去将墨衍喊出来。”
陈白驰的话似乎令青衣男子颇为诧异,他惊讶地看了陈白驰一眼后冷声开口:“在下正是墨衍,首领将在下强掳上山一年有余,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当初的恶行了吗?”
墨衍的话令陈白驰当场石化,这陈白驰到底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啊……怎么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恨不得她马上消失在这世界上。
这世界上有两类人是不能得罪的,一类是厨子,另一类则是医生。
深知这点的陈白驰赶紧弯下腰来对墨衍抱了一拳:“叶琛在我房里被毒蛇咬了,他让我过来找你,你赶紧跟我过去吧!”
陈白驰说着,伸手抱上墨衍的手臂,就要拉着他向她所居住的庭院急奔而去,然而原本神色紧张的墨衍在听了她的话后反倒松懈了下来:“叶琛让你来找我?”
墨衍的松懈令陈白驰越发焦急起来:“是啊,叶琛让我过来找你的,这位大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时间可不能人啊!”
和陈白驰脸上焦急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墨衍那已经恢复如初的陌生疏冷。
他淡淡看了陈白驰一眼后朗声开口:“解蛇毒需将七叶莲碾成粉末用文火烘干放凉再用小火慢炒,等首领你备妥了这味药,我自然随你前去救人。”
“碾成粉……烘干……放凉……再慢炒?”陈白驰有些难以接受地张大了嘴巴,“什么破药这么麻烦啊,又不是在做满汉全席……”
陈白驰的话令墨衍的面色又冷了几分:“首领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
她哪敢啊……如果她像陈洛年那样能打能扛的,她一定对墨衍的拒绝暴力执法,但别说能打能扛,现在的她只怕连个老人家都打不过吧。
要是陈洛年在就好了……想起那个冷着一张冰块脸的小少年,陈白驰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她刚刚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怎么陈洛年和牧轻却完全不见踪影?
既然不能对墨衍暴力执法,那就只能撸起袖子说干就干了。
在陈白驰与草药七叶莲缠抖不休时,墨衍已经沿着长廊走到了陈白驰的住处。
墨衍推门而入时,叶琛正沿着台阶从密道里拾阶而上。看到那个突然从地底钻出来的墨色脑袋,墨衍被吓了一大跳:“先生的探查可有什么收获?”
叶琛摇着头从密道里走了上来:“一无所获。密道通往城外废墟,里面除了一些废墟的杂物外再无其他东西。”
“如果现在的陈白驰是被豢养的替身,那这密道是真身陈白驰的最佳藏身之地。”墨衍秀气的柳眉微微皱起,“除非……”
“除非现在的陈白驰从始至终都是陈白驰。”
“这……真正的陈白驰怎么可能不会武功?而且这陈白驰的各种行径实在太过反常,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江湖上从没人见过陈白驰出手,一个人不轻易出手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那人的武功高深莫测,另一种情况是,那人根本不会武功。”
第二十一章 自制炭笔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秘组织的首领竟然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弱男子?”叶琛的话令墨衍有些难以置信,然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叶琛手臂上的伤口,“以先生的武功怎会被蛇咬伤?”
墨衍的话令叶琛嘴角扬起了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叶琛平稳的目光慢慢从和墨衍的对视中移开,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让你去调查陈白驰昨夜发生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墨衍不疑有他地对叶琛行了一礼后恭声回答:“陈白驰任命康敬为善堂的管事,并让康敬负责善堂改革的相关事宜。”
“康敬?”叶琛眼眸里凝起了深思的神色,“这名字有些耳熟啊。”
“我能力有限只能查出这些……请先生见谅。”
“无妨,今夜幸好有你绊住陈白驰,给了我充足地探查时间。”
“以先生的医术解蛇毒又何需我出手,先生让陈白驰找我必定别有目的。”墨衍说着再次对叶琛躬身行了一礼,“一年前我自寻短见时,幸得先生相救,我才保住了这条性命,能为先生办事是我的幸运。”
“如果你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而为我办事,那你的恩早就报完了。这一年来,你帮了我很多。墨衍,下山去吧,去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
叶琛话语里的幽幽叹息令墨衍瞬间慌了神:“不是的,我敬佩先生的才智!如若就此下山,我救的只是人,但留在先生身边,我救的却是这个世道!陈白驰的组织唯利是图暗杀忠良,任由这样的组织发展下去必定会为祸百姓。朝廷三次派兵围剿组织却都因地势原因损失惨重,这样的组织多留一天都是祸害,先生义薄云天身陷狼窝和群狼周旋,我又怎能临阵退缩。我墨衍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但我也想做一番大事!”
看着墨衍脸上慷慨激昂的激动表情,叶琛只是淡淡勾唇一笑:“再给我半年时间,半年内我必将这组织连根拔起。”
……
陈白驰捣鼓好七叶莲,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她端着药汤小跑回庭院时碗里的药汤还冒着滚滚的热气。
“叶琛你不用死了,我……我把药煎好了!”
陈白驰一边扯着嗓门大喊一边伸手推门而入。
寝室里墨衍正在给叶琛包扎伤口,看到从外面急奔而入的陈白驰,墨衍暗恼地扫了陈白驰一眼,冷声开口:“把药汤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啊……你需不需要人搭把手啊,我可以帮忙的。”
陈白驰说着把自己的脑袋往墨衍和叶琛的方向凑了凑,和陈白驰的热情比起来墨衍则显得相当冷淡。
“出去。”他冷冷看了陈白驰一眼后再次冷声开口,“你难道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吗?”
墨衍的冷淡令陈白驰觉得有些沮丧,但她一想到他正在救治叶琛小哥,便马上又高兴了起来:“刚开始我还以为墨衍你会见死不救呢,现在看来,倒是我自己小人之心了。”陈白驰对墨衍咧嘴一笑后将脑袋凑向了叶琛的方向,“叶琛小哥你好好养病,我先出去啦。”
陈白驰说着脚步轻快地向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你们俩今晚就在我房里好好休息一晚吧,我去沈璧霜那凑合一晚就行。”
虽然陈白驰嘴巴上说要去沈璧霜那凑合一晚,但迈步走出寝室的她却并不是去往沈璧霜的卧房,而是在拐角的地方拐去了偏远一点的书房。
她答应过虎子两天后会去学堂看他,在去学堂前她要先把两件东西做出来。
善堂那有康敬看着她倒是不用担心了,至于学堂那边,她打算教学堂的孩子服装设计,再让牧轻去请几个精通裁制衣裳的裁衣匠,让裁衣匠教孩子们怎样将自己的设计图做成成衣。
技多不压身,学堂的孩子们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学习服装设计,只要孩子们学有所成,学堂便也能有属于自己的稳定收入来源。
到那时候,她便让善堂和学堂彻底从组织脱离出来……
对未来充满希望的陈白驰顿时感觉自己雄心勃勃。
即使她手上拿的是一副烂牌,她也要打出属于自己的牌路!
书房和其他卧房比起来显得略为简陋一些。
做工粗糙的小书柜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小书柜前有张方形的八仙桌,八仙桌旁摆着两张太师椅。太师椅后是一对有些发霉的花架,花架周围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零碎杂物。
从外跨入的陈白驰刚迈过门槛,便觉得有些寸步难行。这哪里是书房,简直就是个杂物间!
尽管这书房里的东西颇为杂乱,但却非常符合她的需求。
“奇怪,牧轻跑哪去了,怎么一整夜都不见踪影?”陈白驰自语着拿起了八仙桌上摆放着的木炭和芦根,“还好我吩咐他准备的东西他全给我备下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去哪找这些东西。”
她打算给学堂的孩子做些炭笔,有了炭笔虎子他们就不用因墨砚发愁了。
卢根两端是空心的,陈白驰将长长的芦根切割成手掌长度,把备好的木炭放进药盅里混合着木薯粉细细捣碎。
用棉线扎紧芦根一端,并将药盅里的粉末灌进空心芦根。灌压粉末的过程中用手多次按压芦根,直至空心芦根被彻底灌满。
当空心芦根彻底实心后再用麻线细细缠紧,最后将芦根放在烹茶用的炉子上大火烹煮。
大概煮了两柱香时间,陈白驰将大功告成的炭笔从炉子里捞了出来。
看着手里已经成型的炭笔,陈白驰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我还真是个天才啊!”
制模成功的陈白驰又依葫芦画瓢地做了好几支炭笔,当一切准备妥当,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陈白驰将桌上的炭笔塞进衣襟里,伸了个懒腰后,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不知道叶琛小哥怎样了,不如去看看他吧。正好回卧房换套衣服,待会下山找小虎子去。”
陈白驰在回卧房的路上和迎面而来的牧轻撞了个正着,牧轻看起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通体乌黑的夜行衣上还沾染着黑夜的更深露重。
第二十二章 身份文书
看到突然出现在这的陈白驰,牧轻脸上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首领……您怎么在这?”
牧轻的穿着非常奇怪,那看向陈白驰的目光也有些飘忽和闪躲。
陈白驰上下打量了牧轻几眼,正想开口询问他今天吃什么早餐时,牧轻却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首领,牧轻要去给您准备早饭,如果您没什么事,牧轻就先告退了。”牧轻说着,不等陈白驰有所反应,便快速开溜了。
看着牧轻那矫健如兔的灵巧动作陈白驰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家伙怎么这么奇怪,神秘兮兮的。”
……
陈白驰进入卧房时叶琛还在睡觉,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床榻上也落在了叶琛身上。叶琛的皮肤非常白皙,那白皙似瓷器般细腻,却比瓷器多了几分温雅。非常精致漂亮的五官,但组合起来时,就像被泥巴糊在了一起似的,给人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叶琛小哥昨晚的事你可别怪我啊,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脸黑,你说我们俩都坐在一起了那毒蛇偏要咬你,我也很无奈啊。”
陈白驰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到床榻旁,从床榻旁的柜子里摸出了一套干净的布袍。
她看了熟睡的叶琛一眼后,毫不迟疑地伸手解下了自己腰上的布带。
陈白驰换衣服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小会,她便已经穿戴完毕。
陈洛年找上门时,陈白驰正咬着梳子束头发。
“出来练功。”
陈洛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陈白驰便掩耳盗铃般捂住了耳朵。
“不在不在,我不在……”
“陈白驰你是自己走出来,还是我进去找你?”一片安静的卧房令陈洛年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冷了几分,“我数三声……”
“来了来了,你别催!”
陈白驰把梳子往铜镜前一丢,救火般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陈洛年你属鸡的吧你,公鸡叫早都没你准时……”
快速将房门掩上的陈白驰并没看到床榻上那双徐徐睁开的漆黑眼眸。
叶琛原本就是个很谨慎的人,早在陈白驰进屋时他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他假装沉睡是想看看陈白驰在毫无防备下会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她还真是没有任何男女之防啊。”
叶琛想起刚刚那响在他耳边的衣服摩挲声,那双如墨的黑眸不禁深邃了几分。
“现在的陈白驰真的跟之前很不一样。”
以前的陈白驰心思缜密深沉,绝不会做出将梳子随意一丢的孩子气动作。以陈白驰以前的多疑,对付她只需将计就计,但现在这个陈白驰的心思,就连阅人无数的他竟也完全猜不透了……
卧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随着房门的推开,有根用麻绳缠绕而成的东西从门边滚到了叶琛床榻边。
来人一脚才刚迈过门槛,叶琛便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完全看不到任何弯腰的动作,当他迈步下床时,那滚到床榻边的小东西便已经握在了他手上。
“公子您昨夜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那康敬果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羌国前任御史,后因犯了大错被王爷发配流放到了这蒲川城,据说这康敬一年前刚到蒲川城便失踪了,没想到他竟一直躲在陈白驰的善堂里。”
来人是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男子背上背着一把长剑,他一手负在身后,单膝跪在了叶琛面前,“尽管公子您的容貌有所改变,但康敬既然曾经身在朝堂,那他便有很大的可能认出公子您,公子是否要叶木为您除掉他?”
有狠凝之色从那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容上一闪而过,叶木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似乎就要去拔背上的剑,而然叶琛温雅的声音却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倒是个通透的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既被朝廷通缉,躲在陈白驰的善堂里倒是最好的选择了。”叶琛嘴角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我记得,他当年犯的,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这样的人一旦身份暴露,只怕就连陈白驰也容不下他了吧。”
“公子的意思是?”
“将证明他身份的文书交给我,我要送陈白驰一份礼物。”
“是。”叶木从衣襟里摸出一份文书递到了叶琛手上,叶琛伸手接过的同时却突然问了叶木一个奇怪的问题,“昨夜陈白驰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山寨里可有异动?”
叶木摇了摇头缓声道:“来见公子前我询问过墨衍,他说昨夜山寨并无任何异动。”
叶木的回答令叶琛眉宇微皱,如墨的眼眸里有忽明忽灭的光芒快速一闪而过,当所有光芒彻底归于平静时,叶琛突然徐徐叹息了一声:“出事了。”
有冷风从窗棂灌入,叶木突然因叶琛的话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寒颤。
……
又是一个被陈洛年逼着练功的清晨,在练习了几天的基本功后,陈洛年决定开始教陈白驰箭术和骑马,然而这看似新的开始,却是对彼此的漫长折磨。
就在陈白驰心里盘算着要怎样从陈洛年身边开溜时,端着午饭来寻她的牧轻却将陈洛年拉进了竹林。陈白驰不知牧轻在竹林里和陈洛年说了些什么,但她能察觉到两人匆匆离开时的肃杀之色。
“那两个家伙在密谋些什么,怎么从昨晚开始就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看着策马扬长而去的牧轻和陈洛年,陈白驰也赶紧寻了一匹马翻了上去。
不知道是陈洛年教的好还是陈白驰天资聪颖,陈洛年不过才教了她半天,她竟也能独自骑马下山了,然而她的马术到底有限,她虽顺利下山,但却也将陈洛年与牧轻跟丢了。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更何况她和小虎子有约。她答应了小虎子,她今日会去学堂看望他的。她还答应了他,只要他乖乖听话,她这次会带一个好玩的东西给他。
陈白驰伸手摸了摸衣襟前的炭笔,嘴角不自觉咧出了一个笑容。
第二十三章 偶遇虎子
这炭笔一定能给小虎子带来小惊喜!
从山脚去学堂的路牧轻带她走过两次,她虽平日生活懒散但却并不蠢笨。这走过两次的路她还是认得的。
陈白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学堂的方向策马而去。她人还没行至善堂,便在街市上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小虎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马背上的陈白驰对着小虎子的方向不断挥舞着手臂,然而小虎子却像完全没听到她呼唤似的竟一溜烟跑远了。
看着那快速消失在她视线里的小身影,陈白驰赶紧翻身下马快步追了上去。
“小乞丐,你以为这柳暗花红是什么地方?想见雨薇姑娘,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粗鲁的男声满是不屑的嘲弄和讥讽,陈白驰追赶到虎子身边时,就看到虎子正被一个壮汉抓着衣领,吊提在半空中。
“那是我姐姐,我要见姐姐!”
虎子的小胳膊小腿在空中胡乱踢打着。他想从壮汉手里挣脱出来,但由于身高和体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他所有地挣扎反抗对壮汉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没有丝毫作用。
眼前的突发状况令陈白驰有些懵,但虎子是她学堂的学生,她怎么能看着虎子被人这样欺负!
“住手!”陈白驰一步上前,伸手大力按住壮汉的手臂,“不知道我弟弟犯了什么事,大哥你要这样对待他?”
“这是你弟弟?”壮汉瞟了一身布衣的陈白驰一眼后,说话的语气越发嚣张跋扈,“没钱还想来风流快活,我呸!”
壮汉的口水喷了陈白驰满脸,看着那张嚣张跋扈的可恶面庞,陈白驰不禁有些怒火中烧。她伸手指着壮汉怒道:“谁说大爷我没钱的,把你这的招牌菜全给我各来一盘,今天本大爷就要在你这好好吃一顿!”
陈白驰强势霸气的话令壮汉愣在了当场,被壮汉抓在手里,不停挣扎着的虎子,也突然停止了挣扎。
咦……她的话这么有震慑力吗?
就在陈白驰沾沾自喜的时候,壮汉突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说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充当英雄,你真当我们柳暗花红是酒楼?”
壮汉的嘲笑令陈白驰有些懵,她看了壮汉一眼后又抬头去看柳暗花红的招牌。红色漆金字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拿着团扇和丝绢的窈窕美女倚在柳暗花红二楼栏杆处凭栏而笑。陈白驰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这柳暗花红是烟花巷柳之地。
她竟然在妓院门口对着人家守门的打手叫嚣……这个认知让陈白驰小心脏扑通直跳。
话已经说出,现在想收回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骑虎难下,倒不如……将错就错。
“把你们花魁叫出来,大爷我今天就要你们花魁亲自相陪。”
陈白驰说着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衣襟,衣襟里除了她昨夜做的炭笔外再无其他东西。
糟糕……不会忘记带银子了吧……
就在陈白驰尴尬异常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突然瞟到一块挂在她腰间的玉佩。
在衣襟前摸索的手掌非常自然地向下移动,手掌在到达腰腹位置时突然一把扯下了那块挂在腰带上的玉佩。
玉佩成色翠绿通透,雕工精致。同心圆的一面雕着一个蛇形图腾,另一面则刻着一个奇怪的图纹。
这玉佩是之前那位陈白驰的,她看雕工精致便一直戴在了身上,幸好有这块玉佩在,要不然她今天这脸可就要丢大了。
陈白驰扯下玉佩后,直接将那玉佩对着壮汉的额头扔了过去:“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谁说大爷我没钱的。”
壮汉在这烟花柳巷之地待久了自然是个识货之人,他一看陈白驰的玉佩就知道那是好货色。原本表情轻视的壮汉在接过那块玉佩后马上对陈白驰态度大改:“这位爷里面请啊,您想找哪位姑娘我马上帮您叫出来。”
“那我弟弟?”
壮汉一个激灵后赶紧将被他抓在手里的虎子放了下来:“当然是和您一起进去啊。”
虎子刚被壮汉放下,马上就小跑着溜进了柳暗花红。
看着已经快速跑得没了踪影的虎子陈白驰心里暗暗着急,她瞟了壮汉一眼后表情淡定地跟了进去。
柳暗花红内部比外观见到的更为奢华,各色姑娘一看陈白驰这种生得白白嫩嫩的白面小生走进来,马上热情地将她团团围住。
面对姑娘们的热情陈白驰却是无福消受美人恩啊……
好不容易借着尿遁,从姑娘们的围攻里逃了出来的陈白驰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回去。
“虎子来这到底是为了找谁呢,他小小年纪的,总不可能是来嫖娼的吧?”
柳暗花红的后院很大,陈白驰在后院走了一小圈后竟然……迷路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三岔路口,每一个路口都曲径通幽,不知通往何处。
就在陈白驰想闭着眼睛随便选一条时,最左边的花圃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地争执声。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也不是姐姐该待的地方!”
“呵……我不待在这,难道我要跟你去那破学堂吗?我已经习惯了这里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让我去跟你过那些穷苦生活,我可不愿意。”
“姐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忘了父亲从前的教诲了吗?”
“父亲已死,京城李家被抄,你不再是李家的二少爷,我也不再是李家的大小姐,现在的选择对你我都好,你既进了学堂便好好用心念书,以后为李家平反光耀门楣的事便全靠你了。虎子你是李家的希望,而我……早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姐姐!”
“有人来了,你赶紧走。这地方你以后都别再来了,你过来只会给我招惹麻烦。”
“哎呀雨薇姑娘你跑哪去了,这陈公子指名要你作陪呢,你还不赶紧跟我过去。”
“红姑稍等,我的衣裳刚刚在花丛里沾上了水珠,你先去前堂招呼陈公子,我回房换件衣服便过去。”
“那你快点啊,别让客人等急了。”
第二十四章 再收小弟
陈白驰从花丛里探出头时,便看到老鸨扭着小蛮腰,妖娆离去的风骚背影。
老鸨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色霓裳羽衣的清丽女子,女子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但那成熟稳重的纤柔气质却是她完全无法比拟的。
似乎察觉到了陈白驰的注视,正缓步行走着的黄衣女子突然半侧过身。在看到陈白驰的瞬间,女子脸上有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然而那诧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在陈白驰想着待会要怎样应对老鸨的盘问时,黄衣女子竟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
看到突然出现在花丛里的陈白驰,还留在原地的虎子傻傻地愣在了当场。
“首领……我……”虎子怯生生地看着陈白驰,有水雾从那干净的眼眸扩散开来,快速充斥了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姐姐……不要我了。之前爹叫我离开时就说我是负累,现在姐姐也觉得我是累赘,我再留在学堂会给首领您招来麻烦吧……我就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啊。”
看着那双干净的清朗眼眸染上晦暗,陈白驰顿时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她伸手握上虎子软绵绵的小手,想带男孩离开柳暗花红去外面的面摊好好吃碗牛肉面。
战胜悲伤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大吃一顿。
虎子乖乖被陈白驰牵着,但却不愿意迈步离开:“如果我能成为像首领一样的坏男人就好了。人人都敬畏害怕我,没人再敢随意践踏欺负我。真希望早点成为像首领这样的坏男人啊,那样我就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男孩坚定却又稚嫩的声音令陈白驰有些错愕。
坏……男人?
这男孩还蛮高看她的啊……
握着虎子小手的手掌不自觉收缩紧握,她伸手探向衣襟,从衣服前襟里摸出昨晚做出的炭笔。
“你看这是什么?”陈白驰翻过虎子的小手将炭笔放在了他手心上。
“这是?”虎子奇怪地盯着那炭笔看了几眼后,求助般地将脑袋转向了陈白驰的方向。
阳光下青年漂亮的点漆双眸眯成了一条直线,咧嘴一笑时便露出了那白白的牙齿。
陈白驰拿起炭笔,在虎子手心画下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能写画东西的不一定是毛笔,同样的,能保护人的也不一定是武力。这东西叫炭笔,由废弃的木炭所制,没有任何东西是多余的,被弃的东西加以改造后尚且能有新的用处,更何况是人?”
“而且有件事,我恐怕会令你失望了。”陈白驰说着伸手拔下了头顶上束发的发圈。
青丝划下一个柔和的弧度,墨发垂落腰际时陈白驰眨着眼睛露齿而笑:“我不是一个坏男人哦,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坏男人。”
肤若冰肌凝玉雪,发似乌墨染重山。阳光下,露齿而笑的陈白驰竟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迷离感。
“首领,您……”突来的爆炸性信息令虎子有些消化不良,他惊诧地看着陈白驰,那乌黑的眼眸因惊讶而大睁,“您是……”
虎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白驰伸手捂住了嘴巴:“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刚刚我无意中偷听了你的秘密,现在我还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陈白驰说着伸手一拢青丝,将那垂落腰际的长发重新束了起来。
“以后你就安心留在学堂。你只是学堂里的孤儿,和其他孩子别无二致。”
窝藏康敬这种被朝廷流放的罪臣她都不怕了,更何况是虎子这种被朝廷抄家的世家遗孤。
“走咯,我带你吃东西去,吃完东西我再带你回学堂。待会回学堂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们商量商量。”陈白驰说着慢慢俯下身来,和身高只到她腰腹位置的虎子相互平视,“我想教你们设计衣裳并将你们设计的衣裳做成成衣拿去贩卖,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学堂是教授礼仪学识的神圣之地,但现在陈白驰竟提出将学堂改造成商铺的奇怪提议。
尽管陈白驰的提议非常匪夷所思,但那双平视着虎子的黑眸是那么的认真。那认真并没将虎子当成孩子,而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成年人。
陈白驰的尊重令虎子心头大震,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就连以前他还是李府的二少爷时都不曾有过。
“愿遵循首领的意愿。”原本站着的虎子突然双膝一弯,竟在陈白驰面前跪了下来,“请首领把改造学堂的事交给虎子,虎子一定不负你所托。”
眼前的男孩尚没陈洛年大,明明是仍需人照顾的年龄,但这男孩却神色坚定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虎子愿跟随首领。”
“啊。”
虎子的话令陈白驰差点说话咬到舌头。
这、她这算是收了第二个小弟吗?
……
陈白驰和虎子进入柳暗花红时是从正门走进去的,但两人出来时却是从墙头翻出来的。
最难消受美人恩,柳暗花红的姑娘实在太过热情,陈白驰招架不住,只能带着虎子爬墙开溜。
两人进入柳暗花红时天色尚早,但离开时却已经是夕阳西下十分。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以往这个时间点是一天中街市最萧条的时候,但陈白驰带虎子从柳暗花红出来时却发现,今天这个时间点的街市比以往更为热闹。
街市上,以往半个月都不换一次的公告栏,今天竟然意外的焕然一新。
虎子是个孩子,陈白驰又是那种喜欢瞎凑热闹的大小孩,两人看到被人围着的公告栏时,当然马上扎了过去。
好不容易挤到官榜前的陈白驰低声念出了官榜上的文字:“朝廷悬赏百金通缉昨夜暗杀尚书令的刺客。”
陈白驰话音刚落就有穿着铠甲的官兵围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被迫长大
“这官榜上的文字可看清楚了?昨夜尚书令大人被人暗杀,谁若能亲手缉拿凶手朝廷赏金百两,知情来报者赏金二两。”
说个情报就能赏金二两,朝廷这次真是大下血本啊!
官兵所说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围观的群众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官榜移到了官兵身上。
“这位大哥,要怎样的情报才能拿到钱?”
“我昨晚在我们家屋顶看到一个奇怪的黑影,这线索算举报吗?”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面对如此多张嘴巴同时开口,官兵顿时有些不耐烦了:“刺客昨夜在躲避官兵追捕的过程中左肩中箭,谁若发现左肩中箭者皆可来举报,一旦官府核实无误便马上下发赏钱。尚书令大人昨夜在蒲川城外的小驿站被杀,从现在开始官府将彻底封锁蒲川城,在缉拿到杀害尚书令大人的真凶前任何人都不能迈出城门一步,若有违令者,当斩。”
听八卦的群众一开始都抱着吃瓜的心态,直到官兵说出彻底封城的消息时,群众这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位大哥,我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啊这位大哥,我要回家给我相公做饭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原本围观的众人在听了封城的消息后快速散了开来。
原本陈白驰和虎子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但这人群散开后两人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这位大哥,我和弟弟只是路过的,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啊。”陈白驰对官兵赔着笑脸,赶紧牵起虎子的小手快速开溜。
陈白驰带虎子回到学堂时,竟在院子里看到了刚刚在柳暗花红见到过的雨薇姑娘。
雨薇手上拿着一个通体碧绿的通透玉佩,那玉佩正是陈白驰在柳暗花红门外扔给守门壮汉的名贵玉佩。
看到牵着虎子小手走进庭院的陈白驰,雨薇对她微微一笑:“这玉佩如此名贵,首领以后可别再轻易弄丢了。”
看到失而复得的玉佩陈白驰当然开心,但她转念一想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姑娘认识我?”
陈白驰的话令雨薇有些诧异,然而那丝诧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很快她就再次笑了起来:“奴家命贱如纸,首领忘记奴家实属正常。”
在陈白驰奇怪的目光里,雨薇举起手里的玉佩向着陈白驰的方向递了过去。
“多谢姑娘。”
陈白驰刚伸手接过雨薇递来的玉佩便看到一个从里屋走出来的冷傲小少年。
这小少年正是中午撇下她跟牧轻跑路的陈洛年。
看到突然出现在这的陈白驰,陈洛年眼眸里有诧异的光芒一闪而过:“你怎么在这?”
和陈洛年脸上的冷傲淡定比起来,陈白驰脸上的表情则显得丰富许多:“我送虎子回来……你该不会是……送雨薇姑娘过来的吧?”
难道刚刚老鸨嘴巴里的陈公子指的是陈洛年?这家伙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嫖娼?
陈洛年是心思何等活络的人,陈白驰脸上奇怪的诡异表情刚起,他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你瞎想什么。”有红色从小少年耳后快速渲染开来,很快便染红了那白皙的脖颈。
“咳……”陈白驰虚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虎子你不是说有好东西要和小伙伴一起分享,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陈白驰说着拉起虎子的小手向里屋的方向走去。
“可是……我想和姐姐说会话啊……”
“不,你不想,我们还是赶紧进屋吧!”
看着那快速消失在他视线里的颀长青年,陈洛年凉薄的眼眸里掠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尚且没意识到的温柔。
陈白驰进屋不久,屋里便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声。
小少年收到那投向里屋的目光时已经恢复了他一惯的桀骜冷淡:“这里说话不方便,你随我出去吧。”
“是。”雨薇点了点头后跟在陈洛年身后走出了庭院。
“蒲川城已被封锁,尚书令的死,必须要有个交待。”陈洛年的声音又冷又狠,那是没有丝毫感情的冷漠阴翳,“我会为你照顾好他,你去吧。”
“是……”雨薇紧咬下唇,终是吞下了那句一直梗在喉间的话。
有叶萧萧而落,雨薇看着那漫天而落的残叶突然就笑了起来。
明明是枝繁叶茂的盛夏时节,但这树林里的残叶却落如深秋。而她非常清楚……自己再也看不到今年的深秋了。
幽幽的叹息声从女子红艳的双唇间吐出:“能够手刃仇人,雨薇不悔,只是……有些许遗憾啊。”
……
那夜陈白驰为了教学堂的孩子使用炭笔勾画设计图并没返回山寨,和她一起留宿学堂的还有陈洛年。
雨薇出事的消息传来时已接近第二天黎明,据坊间传言,雨薇杀害尚书令后贼心不死,还想加害蒲川城城守,幸好城守府邸早有防备。雨薇刚潜入城守府邸便被守卫当场抓获,对于昨夜杀害尚书令的事,雨薇供认不讳。就在蒲川城城守想将雨薇关押收监时,雨薇当场撞墙自尽。雨薇的当场死亡令蒲川城城守气急败坏,他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便直接吩咐手下的官兵将雨薇的尸体拖去喂狗。
陈白驰和陈洛年赶到丢弃遗骸的乱葬岗时,只来得及捡拾几块碎骨。
那一夜,有人在一夕之间被迫长大。
例如……虎子。
陈白驰离开学堂时看到虎子坐在院子里发呆。
虎子手上拿着一张单薄的素色白纸,白纸上是一行行娟秀的漂亮文字。
她听陈洛年提起过,虎子手上拿着的素色白纸是雨薇留下的遗书。
遗书里清楚交待了虎子的身世,还有她做下这一切的所有动机。
“我本是京城李家嫡出的二少爷,姐姐……是李家嫡出的大小姐,原本我们一家生活的非常和谐,直到有一天……尚书令带官兵把我们家给抄了。尚书令抄我们李家的理由很荒诞……仅仅是因为他怀疑我们李家结党营私。曾经盛极一时的李家就这样退出了羌国朝堂的历史舞台。”
第二十六章 破局
虎子脸上的表情非常淡,那种淡就像个与世隔绝的隐世者那样。将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离了开来,隔开了一切伤害,却也隔开了一切温暖。
“为什么是我呢?这羌国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家被抄,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族人被流放,为什么偏偏是我失去了姐姐?”
虎子的声音并不大,但陈白驰却觉得有些如雷贯耳。在男孩那平静的面容下,她看到了一个正哭得声嘶力竭的小男孩。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她和他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鬼地方,为什么她一来就要接手一个又一个的烂摊子?
她不知道,她也一惯懒得去思考这些。她一直认为,与其去胡思乱想,倒不如去多吃一顿。
“我也不知道。”陈白驰抬手,轻抚上虎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或许是为了让我们彼此相遇,好一起去吃喝嫖赌吧……”
陈白驰说着忍不住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齿,傻傻的笑容。眼前的颀长的身影就像个只长个子的傻大个,但看着那毫无形象可言的露齿而笑,李虎竟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
回山寨的路上,陈洛年策马在前,陈白驰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策马行至山林茂盛处,突见狸猫蹦跳而过。陈洛年眸底有阴翳之色一闪而过,挂在马鞍旁的长剑微一晃动,陈白驰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银芒便紧接着飞了出去。
有血溅洒在山间小路的枯枝残叶上,狸猫低声哀叫,却又因受伤而无法动弹。
陈洛年瞟了受伤的狸猫一眼,正欲再出手,陈白驰却突然从马背上爬滚了下来。
“陈洛年!”陈白驰张开双臂拦在了陈洛年马前急声怒道,“你住手。”
陈白驰脸上毫不掩饰的恼怒之色令陈洛年剑眉微皱:“让开。”陈洛年冷声开口,“你越阻拦我越要它死。”
陈洛年面上的狠狞之色令陈白驰手上阻拦的动作越发焦急:“陈洛年我以首领的名义命令你,住手!”
“首领的名义?”陈洛年因陈白驰的话冷笑出声,“这几年若不是有我陈洛年在背后支撑着组织的经济,组织早就入不敷出了。陈白驰,你在这唱高调前,是不是要先搞清楚组织现在的状况?”
陈洛年的话令陈白驰的面色因羞愧而红了起来,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陈白驰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拦在陈洛年马前的动作却是毫不妥协:“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令善堂和学堂产生自己的收益!”
“时间?陈白驰你需要多少时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陈洛年看向陈白驰的目光充满了讥笑和讽刺,那目光深深刺激了陈白驰。
有血气顺着脑门直冲上天灵盖,陈白驰大力扯下自己腰上的圆形玉佩,对着陈洛年的面门直摔了过去。
“一个月,一个月时间我能令善堂与学堂产生自己的收益。以此玉佩为誓,如若我无法达成自己的承诺,我就如这块玉佩一样随你处置。”陈白驰的声音掷地有声,看向陈洛年的目光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坚定,“虎子姐姐雨薇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陈洛年,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行事的,但组织现在在我手上,我就决不允许组织再接那种买卖。”
陈洛年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嗤笑逐渐转为沉郁。随着陈白驰的再次开口,陈洛年黑沉的面色越发沉郁难看。
“昨天你教我骑马射箭时用左手拉弓,但你明明是个惯用右手的人,下意识地选用左手,那是因为你肩膀受伤了。
官府的官兵说,前夜杀害尚书令的凶徒在躲避官兵追捕的过程中肩膀受伤,前夜叶琛在山寨被毒蛇咬伤,我为此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但那一夜你和牧轻却完全不知所踪。那一夜你和牧轻到底去了哪里,又去干了些什么?
昨日雨薇在学堂还我玉佩时你突然从里屋走出,雨薇看到你时下意识地扭紧了手里的手帕,雨薇下意识的动作是敬畏一个人的表现,当时院子里只有虎子、我和你三人,雨薇敬畏的人不可能是我和虎子,那就只剩下你了。
根据上面的观察再结合虎子的身世,我做了个大胆的猜想。雨薇是你的人,前天夜里你接了个刺杀尚书令的大买卖,大买卖风险也大,你为了保障万无一失特意叫上牧轻同你前去。
尚书令是李家的仇人,李雨薇知道你的目标人物后马上赶往驿站,想亲自手刃仇人。
李雨薇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虽然最后你击杀尚书令成功,但却因李雨薇的出现错过了最佳的撤离时间。
后来,你以身中一箭为代价强行撤离。
李雨薇去刺杀城守就是一个必死无疑的暴露计划。朝廷要彻查尚书令的死因,为了保护组织,你必须要给朝廷一个交待,而李雨薇就是那个交待。”
陈白驰的话又徐又缓,那双看向陈洛年的乌黑眼眸极为通透,就像一块上好的水晶黑曜石。
“陈洛年,银子我会赚,你若再敢接这种买卖,我就算死磕也要霸占首领的位置不放手。你心里应该非常清楚,我主动退位和你谋逆篡位,两者之间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陈白驰仰视着陈洛年的目光极为认真严肃,那认真严肃之中又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通透睿智,此时的陈白驰和平日里陈洛年所见到的那个傻子般的陈白驰截然不同。
从那夜陈白驰在沈璧君的床榻上醒来时他便觉得陈白驰性情大变,难道之前愚钝都是伪装,又或者他一直以来认识的都是伪装后的陈白驰?
在陈洛年惊疑不定的目光里,那只受伤的狸猫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并一口扑咬上了背对着它的陈白驰。
“痛……”
陈白驰的帅气睿智不过持续了短短一分钟,在被狸猫扑咬手臂的那一刻,她马上捂着受伤的手臂在原地蹦跳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册子
“啊……”刚刚还在跟陈洛年对峙叫嚣的陈白驰,此时竟下意识地向马背上的小少年求助,“陈洛年,你、你赶紧帮我把这鬼东西赶走。”
“哦?”片刻的错愕过后,陈洛年好整以暇地看着抱脚直跳的陈白驰,“这东西不是你让我别杀的吗?陈白驰,你刚刚可说了,我要再敢胡乱杀生,你就让我做不成组织新首领。”
“你!”陈白驰恼怒地伸手指向陈洛年,却又只能无奈地将手放下,“被我救下的东西咬了,我认!这年头谁还没个癖好,本首领我就喜欢被咬,你管得着吗你?”
“哦,那我先回山寨了,大哥你慢慢培养癖好。”陈洛年说完竟真的将陈白驰丢下,快速策马离开了。
“喂!”陈白驰对着陈洛年策马而去的背影大喊,“你回来啊你!”
然而回应陈白驰大喊声的,却只有那马蹄留下的泥泞污垢。
被陈洛年撇下并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陈白驰所骑的黑马竟然被她的大喊声吓跑了!
“马大哥你别跑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一定小声说话。不不不,我保证以后一定少说话多吃饭!”陈白驰的话说的诚心十足,然而她家小黑马却像放飞自我似的快速离她而去。
幸好最后陈洛年回头寻她,不然她今夜可就真要露宿在这荒郊野岭了。
“洛年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看到策马而来的陈洛年,陈白驰那声“洛年”喊的贼亲切了。然而回应她亲切呼唤的却是陈洛年那硬梆梆的冰冷声音:“陈白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要老实回答我。”
“这是……有奖问答吗?”
“你敢骗我,我就将你丢在这喂狼。”
陈洛年脸上凶巴巴的表情令陈白驰有些怕事地怂了怂肩膀:“问问题就问问题嘛,这么凶干嘛。”
“失去武功,对过去的事一无所知,包括说要将首领的位置给我,这一切都是你的试探和伪装对不对?”陈洛年脸上的表情非常凶狠,那看向陈白驰的目光充满了狠戾残暴。
陈洛年那模样就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陈白驰,如若她敢有任何欺瞒,他一定马上将她的脑袋拧下来。
“失去武功,对过去一无所知,说要将首领的位置给你,这些都是真的,你之前不是握过我的脉搏?现在的我确实没有任何武功。”
“服用化功散可以假装成失去武功的人。”
“……化功散,我还想有强功散呢,你要是认识卖强功散的请给我来一沓谢谢!我也不知道要怎样和你解释我失忆的事,反正一觉睡起来就是这样了。至于首领的位置……说实话,我还真不感兴趣,职位越高需要管的东西就越多,我只想好好混吃混喝安度余生,可不想一天到晚管组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看着陈白驰那双漂亮干净的乌黑眼膜,陈洛年深凝她一眼后继续开口:“李雨薇的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是觉得要动脑子的事太麻烦了。”陈白驰说这话时下意识对陈洛年咧嘴一笑。
看着陈白驰那傻子般的露齿而笑,陈洛年只觉得,刚刚竟觉得陈白驰聪明睿智的他,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
陈白驰返回山寨后并没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先去了叶琛的庭院探望昨夜被蛇咬伤的叶琛。
叶琛脸上的气色和平时看起来别无二致,似乎已经大好的模样。不过叶琛本就生得白皙,他若脸色苍白,以陈白驰的眼力劲,还真看不出些什么。
陈白驰看叶琛气色不错,便在屋内随意和他闲聊了两句,然而当陈白驰准备离开时,叶琛却突然从桌案的最底层抽出了一份类似册子的东西,对着陈白驰的方向递了过去。
“小哥给我看这个,是想让我依葫芦画瓢,依样生产吗?”陈白驰伸手接过册子的同时,已经在细细估量这东西的价值和生产难度。
这册子以缎料为封面,底部以硬纸封底,她一看这做工就知道,这东西铁定不便宜。
陈白驰脸上认真的思索神色令叶琛有些错愕,但那错愕仅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他就神色自若地笑了起来。
“首领打开看看。”叶琛脸上的笑容坦荡若徐徐清风,陈白驰在他的示意下打开了那份册子。
康敬,字简之,祖籍不详,其母为普通织坊秀女……
册子里记载的,竟然是康敬的个人资料,从康敬小时候开始一直到他考取功名进入朝堂。陈白驰越往下看,这小心脏就越是拔凉拔凉的。当看到康敬以叛国罪被先帝流放蒲川城时,陈白驰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自己凉凉的耳垂。
手指很热,但耳垂却是冰凉的,冷热之间的强烈反差令陈白驰快速缩回了手掌。
“听闻首领任命康敬为善堂主事,叶琛担心首领安危,故特意找人调查了康敬的资料,这调查资料令叶琛大吃一惊,这事事关首领,叶琛不敢擅自作主,故特意呈递文书。”
册子的最末端还盖着一个大红的印章,那印章陈白驰昨日在官榜的告示上看到过,那是属于朝廷的印章。
康敬之前就曾对她说过,他被奸人陷害身获重罪,最后被朝廷流放到了这蒲川城。康敬之前的说法和现在册子里的资料不谋而合。如若将两者结合起来,那便是……
对面端坐着的男子脸上挂着一个洞悉一切的睿智笑容:“如若叶琛所料不错,康敬应该跟首领说,他获罪是因遭人陷害吧?叛国罪是重罪,以康敬当时在朝中的权势和地位,谁敢陷害?窝藏叛国罪臣仍大罪,作为陈白驰,首领您可以对康敬于心不忍,但作为山寨首领,首领您就需要对山寨里的所有弟兄负责……”
“够了。”叶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白驰开口打断了。
陈白驰轻轻合上手里的册子,将那册子移到了烛台上方。
火焰慢慢吞噬册子,灼烧了册子里的文字。
“今日这份册子,我没见过。”陈白驰抬头看向叶琛的目光坚定若磐石,“同样的,你也没看过。”
陈白驰突来的坚持令叶琛深邃的眸底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第二十八章 用人不疑
陈白驰的决定虽然令叶琛有些意外,但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首领已经做好决定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用了他便不疑他。你猜测的不错,他确实对我说过他遭人陷害被流放至这蒲川城的事。他说那是他秘密,他既将秘密交托给我,我便要为他好好守着。”
“哪怕赔上整个山寨?”叶琛说话的声音又徐又缓,脸上的笑容已经从一开始的淡定自若转为似笑非笑,那双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睿智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陈白驰。
手里的册子已经燃烧了大半,陈白驰将剩下的残渣放入一旁倒茶水的空瓷瓮里。
“世人皆知,康敬在被流放至蒲川城后不知所踪,一个亡命之徒在深山遇到野兽袭击,自然也就尸骨无存了。”看着瓷瓮里那快要燃尽的残渣,陈白驰有些头痛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这种要动脑子的事果然不适合我,也只有你们这种心脏的人,才能将这些东西玩的得心应手。”
“心脏?”陈白驰的话语里的字眼令叶琛感觉有些奇怪。
自觉自己说错话的陈白驰赶紧伸手捂住嘴巴闷着声音开口:“这是夸赞你的话!我看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既身体抱恙,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陈白驰说完从茶垫上站起身来,“叶琛,我知道我这样的决定很任性,我也知道这会为山寨带来隐患,康敬的身份一旦暴露,还有可能攸关到你的性命,但……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站起身的陈白驰又慢慢俯下身来,目光真挚又诚恳地平视着桌案对面的叶琛。
“帮我。”陈白驰的声音清婉又低沉,那是一种介于男子和女子之间的磁性柔婉,“你不必太过担心……等善堂和学堂步上正轨,我会让它们彻底从组织脱离出来,以后它们的事和组织无关,同样的组织的事也和它们无关。”
“首领觉得,叶琛是个怕事之人?”叶琛嘴角的微笑弧度未变,只是那看向陈白驰的目光却慢慢冷了下来。
叶琛眸里快速转冷的目光令陈白驰有些发懵,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抬手揉搓上后脑勺的动作略微有些迟缓,陈白驰心虚地看了叶琛一眼后,讷讷地开口解释:“你管理组织账目应当非常清楚,组织明面上以经营善学和学堂为生,但这两个地方都是不能产生任何盈利。
组织除了你之前交给我的明帐外一定还有一本暗帐,那本暗帐才是组织真正的收入来源。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就总有一日会被刀锋所伤,组织狙杀的目标人物大多为朝廷官员,朝廷三次派兵围剿我们都因受制于地形而无功而返,现在的组织就像汪洋里的孤舟那样,不知何时会因巨浪而覆灭。
组织现在已是山雨欲来摇摇欲坠,善堂与学堂能够早日从组织彻底脱离出来,对它们来说才是长久屹立不倒的办法。”
陈白驰透彻地分析令叶琛颇为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草包似的人竟然看东西这么通透。视线与他相互平视的陈白驰还是平时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傻大个,只是那双如黑曜石的漂亮眼眸里除了平日的好看外更多了几分清透睿智,那份睿智令那双眼眸如浸在雪水里的腊梅一般,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哦?首领既已看出了现在的局势,”叶琛微微一笑后徐徐开口,“不知首领打算如何应对?”
叶琛地询问令陈白驰揉搓后脑勺的手掌越发苦恼,她轻叹一口气后委屈巴巴地开口诉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做这组织首领太危险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每天一天都像把自己的脑袋绑在裤腰上,说不定哪天裤带没扎紧,这脑袋可就要掉咯。人家都说擒贼先擒王,我是组织首领,想必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吧。”
刚刚还睿智通透的陈白驰,此时竟像小女孩那样,在叶琛面前委屈巴巴地诉苦,然而诉完苦后,陈白驰又突然像神经质一般,突然对着叶琛咧嘴一笑:“幸好我身边还有你们在,因为有你们在,我才不至于孤身一人。”
陈白驰咧嘴一笑时便露出了那白白的牙齿,那模样娇憨又无辜,叶琛看着不禁微微一怔。叶琛微怔的神色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他就微微笑了起来。
看着叶琛脸上那微微一笑的从容笑意,陈白驰突然伸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我回房睡觉去了,叶琛小哥你也早些休息啊。”陈白驰说着站直身体向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那彻底消失在黑暗里的颀长身影,叶琛动作闲散地拿起了桌上的茶壶。
“幸好有我们在吗?呵……陈白驰,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孤身一人比有人陪在身侧好得多。”
叶琛拿起桌上的茶壶往瓷杯里倒了一杯水,在他举杯仰头的片刻时间里,有道黑影突然从房梁上滑了下来。
“公子为何不建议陈白驰除了康敬,让康敬留在陈白驰身边,对公子而言始终是个祸害。”
对于黑影的询问,饮下茶水后的叶琛却是不答反问:“你觉得陈白驰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是草包一个,其实不需公子亲自动手,属下就有一百种能够除掉陈白驰的方法。”
“墨衍你怎么看?”端着瓷杯的叶琛并未抬起头,但却已经准确叫出了那个一直躲藏在门后的儒雅男子的名字。
墨衍缓步从门后走出,开口的时候冰冷却恭敬:“今日的陈白驰与往日已大不相同,如若陈白驰的改造计划成功,将是个造福善堂老人和学堂贫苦孤儿的好方法。”
“公子想放过陈白驰?”叶木看向叶琛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
“康敬的事陈白驰主意已定,公子多说无益,至于陈白驰……只怕,公子心里另有打算。”
对于属下的争辩叶琛只是神色自若地微笑着,那笑容很淡,淡的毫无感情,那是不将任何事物放进眸底心间的冷漠。
再次饮下一杯茶后,叶琛徐徐开口:“我要对付的是这个为祸百姓的组织,至于陈白驰的死活,与我何干?如若斩杀一个陈白驰能换得一个太平盛世,我必将其斩于剑下。”叶琛说着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不过确实太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如果她就这样轻易死去了倒是无趣了一些。
她刚刚说我心脏,墨衍你知道心脏是何含义吗?“
“这……约莫是在夸赞公子吧。”
“哦?这倒是个很有趣的夸赞之词。”
第二十九章 雨势渐微
那一夜陈白驰回房后很早便睡下了。
迷离的梦境中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娇俏女子,还有一个穿着灰色布袍短打的颀长男子。
灰蒙的天空中大雨滂沱,女子和男子躲在屋檐下共同避雨。
“你根骨不错,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我为你寻了个去处,明日起,你便去找陈洛年吧。他是组织暗部的管事,在他的指导下,你的武功必能更上一层楼。”
“那我弟弟?”
“你弟弟便去学堂吧,学堂的学生大多是组织暗部成员的亲人,你弟弟在那,我们的人自然会为你照看好。”
“这是为了……制约我们吗,您不相信我们的忠诚?”
“只是为了让你们心无挂碍。”
“首领不是一直反对暗部的所作所为吗?那首领为何还让我去暗部?”
娇俏女子满脸失落地看着颀长男子,显然对说出这句话的男子颇为失望。
对于女子的失落,男子只是微微一笑:“雨薇,你看这天色如何?”
“大雨滂沱,天色昏暗,不见阳光。”
“再大的雨终会停歇,雨势渐微,阳光便出来了。你便是那渐微的雨势,终有一日暗部会因你而得见阳光。”
“雨薇孤身一人,力单势薄……恐难当大任。”
“你身后有我。”
“如若有一天……首领也不在了呢?”
“呵……那也一定会有人,跨越时空而来。”
颀长男子目光悠远地看着那倾盆而下的滂沱大雨,慢慢对着雨幕伸出手去。男子的手掌干净而修长,似男子的白皙又似女子的莹白。
“首领,雨势渐微,雨薇该离开了。”
女子对男子握手抱了一拳后迈开了向前的脚步。
然而女子才走出一步便被男子叫唤住了,女子还来不及回头,男子的手掌便伸了过来。
“雨后寒凉,披件斗篷吧。”
男子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为女子慢慢系上绑带。
“首领……会记得雨薇的名字吗?”
“当然,雨势渐微,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城墙出新芽,细枝变壮柳,蛹破茧成蝶又陨落成蛾,时光荏苒。很多故事从不会有开始,更不会有结束。就如很多秘密会随着一个人的死亡而被彻底封存甚至遗忘。
第二天陈白驰醒来时已是清晨时分。
昨夜的梦境她竟记得十分清楚。她记得那一身鹅黄色衣裙的俏丽女子,还有那身穿布袍短打的颀长男子。女子的容颜和虎子已故的姐姐雨薇一模一样,而男子的面容则和她……一模一样。与其说和她一模一样,倒不如说是和之前的陈白驰一模一样。
如果她昨晚梦到的是之前那个陈白驰的回忆……陈白驰心里不禁有了个隐约而又大胆的猜想,她是不是可以通过回忆剽窃之前那位陈白驰的武功。听说之前那位陈白驰功夫不错,这么好的武功可别浪费了呀。
陈白驰又努力回想了一遍昨天那个梦境,梦境的最后,那位陈白驰离开时使用了轻功!
虽说剽窃很可耻,但……不剽白不剽啊。
又是被陈洛年抓着练功的悲惨清晨,自从昨天在小树林跟陈洛年推心置腹,她莫名其妙失去记忆和武功的事后,她今天的功课便多了一项……
陈白驰盯着手里的小刀,不解地开口发问:“这是你怕我平时出门在外不方便,特意给我削水果用的?”
“这是暗器,特别适合你这种武功差劲的人。”
“……”陈洛年一如既往的毒舌令陈白驰相当无奈,这孩子都不知道是谁教大的,一点都不讨喜!
“我平时有牧轻在身边,这东西……我应该用不上的。”
“哦,那万一牧轻不在你要怎么办?又或者牧轻临时有事离开了,你又遇到了危险你要怎么办?”
“不会有那么多巧合的……如果真遇上了,我抱紧那人大腿抱头痛哭,求他别杀我呗!”
“陈白驰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乖乖学习使用暗器,要不我用你来当靶子练手。”
“咳咳……我开个玩笑,你别这么认真嘛,小孩子应该多笑点!”
虽然被陈洛年逼着练功的清晨很痛苦,但效果却是非常明显的,更何况有之前那位陈白驰的回忆作为加持,陈白驰学起东西来更是突飞猛进,不过一个上午她就已经学会了用飞刀猎野鸡。
鸡肉的香味快速在林子里扩散开来,陈白驰一手抓着鸡腿撕咬,另一手握着一壶桂花酿。叶琛前来寻她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副暴饮暴食的壮观画面。
陈白驰没想到她躲在这小竹林里都会被人寻到,短暂的尴尬过后,她赶紧从衣袖里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自己有些油腻的手掌。
“咳……叶琛小哥,你怎么找过来的?”
“叶琛五感俱全,首领您烤鸡的味道估计已经从传遍半个山寨了,您说叶琛是怎么找到您的?”
“对哦……”陈白驰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后,将手里的烤鸡凑向了一旁的叶琛,“叶琛小哥你要不要尝尝,烤得可好吃了,外焦里嫩,还留着汁呢!”
“首领的好意叶琛心领了,但叶琛此次过来,是有事要找首领。”和陈白驰的热情比起来,叶琛脸上一直是那副从容的淡定神色,“善堂和学堂已经开了相关的改造事宜,他们想请首领您过去瞧瞧,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叶琛对首领的改造方案甚是好奇,想随首领一起下山看看。”
叶琛小哥竟然说要跟她下山!听到这话的陈白驰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了。
据她所知,这叶琛小哥可是从上山起就没下过山的人啊。
第三十章 初识万三
“好啊……”震惊中的陈白驰直接将嘴巴凑向了那烤的外焦里嫩的烤鸡,“嘶……”突来的灼烫感令陈白驰痛呼出声。
叶琛温雅的目光看过来时,陈白驰马上假装无事一般对他咧嘴一笑。
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雪白贝齿,叶琛抿唇一笑后抬手轻拭上了那有些发红的嘴角。
男子的指尖很凉,不同于陈洛年的冰冻三尺,眼前的男子给人更多的感觉是冷漠,就如他的指尖一样,虽不伤人,却更为遥不可及。
那凉意熨贴过陈白驰烫伤的嘴角时,她顿时感觉极为清凉舒适。
男子墨色的长发,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滑过那白皙的修长脖颈,落在了那雪白的细腻胸膛上。
这个世界的文化习俗与南北朝时期颇为相似,男子大多穿大袖翩翩的宽松衣衫,虽因地位差异而缎料不同,但款式却是大同小异的。
这种衣衫被皮肤白皙的男子穿在身上,更是显得丰神俊朗,秀色可餐。
“又无人与首领抢食,首领着急什么?”清朗的温雅声音笑语而出。
叶琛手上的动作非常温柔,陈白驰不禁面色一红。
小心脏砰砰乱跳的同时,她突然抱紧手里的烤鸡向后跳了一大步:“你别过来!”
陈白驰突来的大幅度防备动作令叶琛有些困惑:“首领?”
察觉到自己失态的陈白驰讷讷地开口解释:“美色误人。”陈白驰说着有些心虚地低头狠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烤鸡,“美色如浮云,食物最可贵,耽于美色则误于食。”
陈白驰念清心咒一般的自我催眠令叶琛觉得有些好笑,看着手持烤鸡挡在身前的陈白驰,叶琛抿唇一笑后徐徐侧转过身。
“那叶琛便在山寨门口等候首领了。首领最好……换身衣服再下山。”叶琛说完悠悠迈步离开。
叶琛的提醒令陈白驰下意识低头一看。
灰色的短打布袍上几摊油渍甚是扎眼。
这……她刚刚还觉得叶琛小哥在轻薄她,试问下她这鬼样子,又穿着男装,这要多重的口味才会产生想要轻薄她的念头啊……
陈白驰和叶琛下山时已过了晌午,两人打算先去学堂再转道善堂,在去学堂的路上两人途经临江楼。
临江楼顾名思义临江而立,但临江楼最出名的并不是它的景致,而是它的金沙酥。
对陈白驰这种吃货而言,研究美食当然比研究武功重要,这人体有多少条奇经八脉她尚没弄清楚,不过这蒲川城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倒是已经能够如数家珍了。
“叶琛不如我们进去买盒金沙酥吧,拿去学堂给孩子们,他们一定会喜欢的。”陈白驰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拉着叶琛的衣袖带他向楼内走去。
对于陈白驰突来的亲近行为,叶琛下意识的眸色一深。墨色的眸底有奇怪的光芒一闪而过,叶琛微微一笑,却只是不甚在意地任由陈白驰拉着,并没开口制止她的孟浪行为。
两人进店不久便有小二迎了上来:“两位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
“给我打包一盒金沙酥带走,谢谢小哥。”想到美食的陈白驰对店小二咧嘴一笑。
她一笑便露出了那白白的牙齿,那模样看起来娇憨又可爱,此时的陈白驰分明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这样的少年郎很难令人将他与神秘组织首领联想到一块儿。
“呀,这位客官抱歉啊,本店的金沙酥限量供应,今日最后一盒刚刚已经被那位公子预订了,您想买明日请早吧。”店小二伸手对陈白驰指了指柜台前一个正在结账的青年公子,脸上习惯性地赔着一个乐呵呵的笑容。
陈白驰顺着店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柜台前一个头上簪着木簪,身上穿着青色衣衫的挺拔青年如青松一般屹立在柜台前,青年的衣衫看起来有些老旧,但却丝毫不掩那一身精明的老练气质。
似乎感觉到陈白驰打量的目光,青衫青年突然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青衫青年看过来的时候陈白驰瞬间就怔愣住了……
这张脸她有印象,她以前在书里看到过。
这人叫万三,是个落魄老书生的儿子。他从小在老书生的逼迫下饱读诗书,老书生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他本人却对赚钱比较有兴趣。传闻,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万三用那笔突来的巨款投资了酒楼、钱庄、布庄、镖局,此后万三的势力从衣食住行上遍布了整个羌国甚至延伸到了境外的戎国。
她记得她以前在书里看过,万三小哥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突然暴富的。这个叫万三的小哥通过自己的地理知识,在一个叫咸枝城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银矿。有了这个银矿后万三小哥自然有了大量用之不尽的银子。
看万三小哥现在这装扮应该还没来得及发家致富,她打算把学堂改造成成衣店,这万三小哥以后又是个开布庄的大佬……反正那银矿以后都会被万三小哥收入囊中,不如她趁这个机会与万三小哥结识,顺带把银矿的消息透露给他,这样既能卖他一个人情,又能把今天这最后一盒金沙酥弄到手。她真是太机智!
手掌因兴奋而有些冒汗,陈白驰将手往布袍上擦了擦,迈步向万三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流沙酥我甚是喜爱,”陈白驰对柜台前的万三合掌抱了一拳,“能否请公子相让于我?”
陈白驰的直白令万三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这一进门冲着他直打量的白面小生,竟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问他讨要东西。陈白驰的无礼令他甚是不喜,但万三是个极为圆融的人,即使是不喜的事物他亦不会直接开口拒绝。
万三嘴角微勾,开口的话语却是故意地刁难:“哦,这流沙酥为兄台所喜,却也为我所喜,我为何要相让于陈兄?”
陈白驰自然不知读书人对言辞的计较,她只知她似乎一开口就已经得罪了这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