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章 怨念
说来常昆的婆娘们,其实没一个简单的。
大丫头、小七,这两个是天帝与金母之女;宓妃是伏羲之女,苍龙本源所化;惠兰——海若也是继共工之后的水神;三娘是冰夷之孙,洞庭君与玄冥娘娘之女,也有玄武炁。
算来算去,似乎就隐娘平凡了些。
可此时方知,隐娘其实比大丫头她们根脚更深。
她是曦和。
后天初演的太阳道祖,日神曦和,先天道祖级数的存在。
倒也不提什么辈分之类的——曦和最后两次转劫,都转到常昆的后院里。一次是东晋时,为常昆那庄园的内眷管家。
说来还是常昆当初与回道人打赌,奔赴谯县除孽龙时,半道上遇到匈奴人掳掠的妇女,其中一个就是她。
后来一直跟着常昆,在陶侃赠与常昆的庄园里安家。先是作管家,后来收为妾室。
不过那一次,她没能觉醒,虽然修了常昆改良的功法,也没修成个什么。等常昆在建康与佛门的秃子干了一仗,原地爆炸之后,许多年老死了去。
等常昆从东晋转眼到大唐,她便已转劫为聂隐。阴差阳错,还是跟了常昆。
若说大丫头、小七、三娘和宓妃,皆是算计的一环。那惠兰和隐娘,便是真缘分。没有算计在里头。
隐娘更是跟了常昆两世。
她道:“他历来性子如此。要打要杀时候,便不肯罢休。这里既是与玄帝战在一处,若不杀了玄帝,他必定不能罢手。”
又道:“只是我不知他如今神通若何。玄帝毕竟非同小可。”
伏羲笑道:“他已明悟一切。你要说他神通如何,往小了说,也是先天道祖的级数。往大了说,几能近乎于祂。玄帝必非其敌手。只是不知要多长时间。”
金母轻叹道:“说来我也是亲眼目睹他如何化生。当初还是伏羲提出的设想,天帝与先天三位大道君亲手操作,才将他化生出来。”
又道:“在他未化生之前,天帝便与我商议,要把闺女予他作妻。”
到这里,却是有些复杂笑容:“按着天帝之意,我七个闺女,都可嫁他为妇。他倒是不曾全娶,要了一大一小。”
“我毕竟不是天帝。天帝至公,大道无情。我起初是颇为不乐的。怎的,我堂堂金母,后天初演的先天道祖,我女更是有天帝为父,却要赠人作妻妾?”
便摇了摇头:“当初便与女娲一般,颇为怨念。他是何人?祂真灵性光所化,本是死敌大仇,却要这般做。可惜我毕竟不如女娲怨念根深蒂固。到底还是想通透了。”
女娲不禁轻哼一声。
“我原以与他亦师亦友,极是尊敬他。雷泽畔,那小屋之中,我得他许多言传身教。我生时父亲殁了,只一个母亲,我便多依赖于他。可哪曾想到,他便是那罪魁,便是那祸首!你教我如何不怨?”
这就是女娲的怨念。
她原本把常昆当作极尊敬的人,当作半个师。可没想到,在撕裂遮蔽,沟通先后天、牵连过去未来之时,第一眼看到那遮蔽先天的脸,竟是常昆!
这一下子,实在是措手不及。
她又道:“分明哥哥早是知晓,却也不告知于我。教我没个准备。那一下,实在太过深刻,转折太过突兀。我才知道,我父亲、我祖父,我先辈,我的族人们,多少竟都是死在他的手中!”
伏羲拍了拍女娲的肩膀,微微摇头:“常昆是常昆,祂是祂。若将之归于一,我们这么多年的计较,岂不是白费了?劫数是祂造就的,而常昆,是我们破劫的关键。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你还是不愿放下。”
女娲道:“我如何放得下?”
便都沉默起来。
金母道:“劫数过了,自便能放下。”
便道:“我是见小一、小七跟他,活得颇为宁静、安泰。见他诸般所为,倒也颇合我胃口,渐渐便就释然。”
“他有什么错?他的一切,归根究底,都是我们的作为。他有什么错?”
“正如伏羲所言,常昆是常昆,祂是祂。绝不可混为一谈。若将之同等对待,那我们所作的一切,便没有意义。”
应龙微微颔首:“我倒是觉着他不错。这性子,最合我的胃口。”
曦和道:“你也是个烈性的。”
应龙道:“若说这转劫,倒不如我来转。他是个烈性的,我是个烈性的,正好一家。”
曦和瞪了祂一眼:“那你怎不转劫?”
应龙笑起来:“是我未能早知。你本是个太阳道祖,这性子本该激烈,却是个温温柔柔的,倒是奇怪的很。”
女娲不禁道:“你哪里见她温温柔柔?她只是不及你烈性罢了。她是太阳的根脚,这太阳既有灼烧之烈,也有泽被万物之柔。若非如此,她怎两回都投在常昆的内院里?换个人来,知道第一回跟了常昆,第二回多半要绕着走。”
无他,太阳有包容之意。
曦和不言。
伏羲道:“这许多年,难得有今日,可叙些闲话来。”
金母道:“着实也是累了。自叙命至今,已是五个大道纪元。其间还有涿鹿之劫。便是你我,也都绷着精神,一刻不肯放松。现在终局将至,该做的都做了,便说些闲话来,也好舒缓舒缓。”
对曦和道:“我倒是觉着女娲之言有道理。你或可去见见他。在终局之前。十日之事,九个是伏羲办的,剩下那个虽是为他所杀,但现在想来,也是咎由自取。”
顿了顿:“你觉了宿慧,当把过去与现在分开来看。你看伏羲,他便以人身自居,从不说自己是苍龙。你现在便不是曦和,而是聂隐。”
曦和摇头失笑:“真当我因此有怨?非也。我只是...十日之事,确为咎由自取。女娲也说了,不怪伏羲,也怪不得他。”
女娲笑道:“这就对了。你要儿孙要血脉,便劫数过后,跟他生去。区区十日,不过你气机所化,算得个甚?”
曦和摇了摇头:“不怨归不怨。那十个孩儿,毕竟在我膝下多年。”
便道:“我还是去见见他罢...”
毕竟也有想念。
二零一章 后起之秀
“若无这劫数,该有多好。”
伏羲道:“叙命初劫时,我祖有巢氏创出制巢之法,人族眼看就要奋起,便被劫数打断。涿鹿前,魁隗为人王时,已混一人之一字,使足迹遍及混沌虚空,又是大兴之势,却还是被打断。”
每每逢着苍生大兴之前,劫数便发作。
这不是什么机缘巧合,正是祂意志之贯彻。
“祂要苍生覆亡,后天崩塌,使先天逆流,教大道回归亘古。哪里见得我等苍生兴盛?”女娲如是道。
伏羲叹道:“眼下末劫,终局将至。我族中许多后起之秀,个个精彩绝伦。若无这劫,这苍生该是何其的兴旺!”
劫数深重,以至于苍生不得不在这区区盘古宇宙苟延残喘。可即便如此,也是繁花盛开。
尤以人族,许多后起之秀,个个精彩绝伦。
太上大道君当初传下道、德,收弟子数位。有赤松子、赤将子、容成子再加个回道人。回道人已殁,赤松子、赤将子就在这昆仑之中,残存真灵。
独容成子尚好,便将道、德二字传下。
凤祖转劫姬昌,书写后天八卦。容成子收徒吕尚,传承大道。
吕尚为百家之宗师,随后大道开花,自李耳起,百家争鸣,繁花似锦。
有那孔、孟,儒门之宗;有那管、荀,是法家先驱...
许多人物,如雨后春笋,将许多思想,滋润苍生。讲发展,合道德,使苍生一派兴旺之势。
又有嬴姓赵氏,出了个厉害人物,手段极是了得,唤作嬴政者,早跟在黄帝身边,操持人族诸般事务。
百家许多宗师,人族许多英杰。若无这劫数泰山压顶,可见人族该会有昌盛!
“可惜,祂的存在,牵制天帝,使大道有瑕。我那许多后辈,皆止步于大罗,进不得先天大道。”
似孔、孟、管、荀、嬴政等诸多后起之秀,个个早是大罗金仙。可就是卡在最后一步,无法踏足先天大道。
如若不然,以他们的精彩智慧,先天道祖且不言,先天道君必定要成就一大拨。
“说起此事。”
应龙道:“那李耳,我觉着怎么像是太上大道君的化身呢?太上大道君早归大道,留了真灵性光,也藏在薪火之中。这李耳怎么来的?”
伏羲笑道:“你常年在昆仑静养,也知道他?”
应龙道:“我虽多在静养,偶尔也观观天地。我看你模样,这李耳莫非真是太上大道君的化身?”
女娲便道:“说是化身也未尝不可。实则此事,还是因我而起。我有一回运转造化,呼唤三位大道君,稍稍出了点岔子。使薪火中太上大道君的真灵性光,流走一丝光辉。这李耳,便是这一丝光辉投生人族所化。”
“原来如此。”
金母等皆是恍然大悟。
金母道:“我也曾观察过李耳。只觉是看不透,还道是哪位旧日的道友。原来是太上大道君的一丝灵光。”
伏羲道:“虚皇大道君生于先天太初,于后天初演时,传道天地孕育之圣灵,说来是我等之师;玉宸大道君在两个大道纪元之后降世,传道血脉演化之万族神魔,承前启后。”
“太上大道君正是叙命时降世,择了我人族以传道德。可惜尚未开枝散叶,便被劫数打断。我看也是大道君的执念所在,因此有了这李耳。”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都觉得有道理。
金母道:“诚哉斯言。太上大道君传道未竞全功,果然要续接起来。”
“由是化作李耳,承当代人王,为黄老,续接道德。从此开启百家,使我人族后起之秀绵绵不绝,运势大盛。”
女娲如是道。
“说起来,”曦和忽然道:“我人族还真是得大道垂青。太上大道君不择其他,独见人族;更出了大燧、有巢氏这样的人王。有你们兄妹承继先志,紧接着魁隗、帝鸿一一成就先天道祖...”
说起这个,都免得不惊叹连连。
那后天初演,许多天地孕育的圣灵之中,人族初代,九头氏人王在其中,实在是毫不起眼。
比天生的体魄,人族算个甚?比天生的神通,人族又算个甚?比智慧?比德行?都不算顶尖。
譬如凤凰,那德行,真纯洁无暇。那才是最高洁的代名词。
如神通,苍龙、金母、应龙、曦和、常仪、乾、坤、宇、宙等等,哪个不把人族碾压?
许多天地圣灵,也自有发展族群,也各有各的强大优势。
人族万万难以与之相比。
可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人族,成了苍生领袖!
为什么?
因为有大燧!
因为有伏羲、女娲!
因为有魁隗、帝鸿!
因为有那无数抛头颅洒热血,奋勇抗争,永不屈服的先辈!
有什么理由,人族不强大呢?
太上大道君选择人族,那是人族该得的。没人看出人族的根性,而太上大道君看出来了。
当万族小觑人族的时候,谁又知道,人族会有大燧这样惊天动地的圣贤?!
谁又知道,薪火,会点燃在大燧的手中?!
谁又能体会,大燧那干枯躯体之中,贯穿一切的伟大希望的信念和精神?!
以孱弱之身,垂垂老朽,而得神魔、苍生敬仰。
若大燧还在,便是天帝,见了他,也要还他半礼!
有巢氏之负重煎熬,伏羲、女娲之奋起抗争,魁隗、帝鸿,历代人王之坚毅不屈,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人族自己争来的!
想想这一切,是何其的波澜壮阔。
“苍生之兴旺,人族之精彩,实不愿见其湮灭于无也。”
应龙颇为有些激动:“我自生来,也是逍遥自在。生死于我,自是无妨。可实在看不得这些可爱的苍生烟消云散,看不得这后天的精彩戛然而止。”
祂是个极其纯粹的。
所行所为,发自本心。
到如今,已是这般模样,只余一力,却还如此激昂。祂做了多少事,却没有任何索求。天庭建立时,应龙隐遁;苍生繁盛时,祂在旁含笑以观。
等到灾祸来临,祂便出来,奋力厮杀。
全然没有如何惜命保命,不曾有丝毫妥协。祂是个烈性的。
应龙。
二零二章 旧事
为神、为圣者,不独力强。
心灵的广大,境界的高深,才是评判神圣的标准。
高高在上的,不是神圣;与天地同在,爱苍生、护天地,一视同仁者,是仁爱;亦不缺杀伐果决,便是勇毅。
忘却生死,不惧一切。
当初昆仑之丘,那许多先天道祖,以身祭道,弃一切以镇恐怖。未必说祂们不贪生。但贪生者未必怕死。
贪生怕死不是勇,但贪生和怕死,得分开来。
若说相近者,应龙与常昆,颇有些苗头。都是很简单的人。
简单并不代表缺乏智慧,而是直指根源。不必弯弯绕绕想的太多,只遵循自己的原则,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那些圣贤们,他们的精神饱满,境界广大。这是他们作为圣贤的标准。而力量是否强悍,不在评判之中。
不过智慧就是力量。
修行中人,智慧越广大,力量自然而然就有了。
百家的宗师,有一个算一个,便是再偏门的路数,也都成了大罗金仙。开创一个崭新的道路,或许有瑕疵,但亦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成就大罗,便也是理所当然。
正如伏羲所感叹。如果没有这劫数,苍生该有怎样的繁华?!这许多宗师,各种流派,阐释诸多道理,使繁花似锦,人道鼎盛。
这并非妄言。
思想的交辉,碰撞无数的火花。
在这大同世界的盘古宇宙之中,摒弃了低级的利益之争,满腹精神放在对道理的阐释上,将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推动人道狂飙猛进。
没有了劫数,这些绚丽的火花,就会点燃混沌虚空无数的宇宙。开启智慧,引领无可记数的苍生,走上自我超越的道路。
盘古宇宙只是后天一角。这样的盛景,应该惠及诸世一切苍生。
立足于人之一字,统御后天,使大道的演化,走向更加悠久、繁华、无量、永恒的境地。
这才是足够大的心胸。
便说起其他来。
女娲道:“好些时日不见骊山,她哪儿去了?”
说的骊山老母,太阴常仪。
女娲和骊山老母的关系极是良好。说来当初,太**祖常仪镇压恐怖之后,真灵投生,便投生到骊山下的一个人族部落里。
名字唤作嫦,因是女儿,缀一个娥字。便是嫦娥了。
那会儿叙命初劫刚过,人族开足马力发展。许多英杰如雨后春笋。
——混鲲被伏羲擒拿之后,祂那几个子孙,不念着女娲救祂们性命的恩,竟起作乱。
掀起东海洪水,要淹没大荒。
伏羲于是将凤凰祖地,南山,搬到东方,化作泰山,镇住东海。并擒杀混鲲子嗣。独一个金玲,没有掺和此事,一直在女娲膝前效力。
泰山既成,人族的脚步在泰山下发展起来。东部的许多部落蓬勃,其中一个部落,便出了一位英杰,唤作羿!
嫦娥与羿相恋,结为夫妇。
是时,汤谷十日因鲲鹏之死而作乱,道是伏羲无义,擅杀鲲鹏。实则是因为知道了当初葆江之事,害怕伏羲找祂们清算,又见伏羲毫不手软杀了几头鲲鹏,心下发麻,乱智之下,作了蠢事。
十日同出,使得大地干涸。
本来这件事,伏羲已经打算放下。因为葆江真灵未殁,投生再来,正是转劫为羿。而十日毕竟是曦和之子,又有泽被万物之德。
曦和为镇恐怖,弃了一切。有大功德。十日也曾巡天,撒播光热,惠及苍生,也有大功德。
便不打算再追究。
可没想到,十日愚蠢,作出这种事来。将以往之德,尽数消弭在这灼烤大荒的罪孽之中。
伏羲大怒,于是制乾坤弓并箭矢十支,赐予羿,命他前去了结因果。
彼时,嫦娥已觉了宿慧,知道了自己是太阴常仪。常仪与曦和最是要好,听说丈夫要去把十日都射下来,嫦娥心生恻隐,便从十支箭矢之中取走了一支,要给十日留下一线生机。
羿持弓箭翻越泰山,要东渡东海,前往汤谷等十日回归,便于一起结果了祂们。十日巡天而归,更是杀死了后羿的一个好友,另一个部落,夸父一脉重新发展起来的夸父部落的夸父。
羿怒极,便在东海之滨等着十日从西向东而归,开弓搭箭,将十日一一射落。最后因箭矢少了一支,留下最小的一个,惊弓之鸟,逃回了汤谷。
他还待东渡去汤谷,把最小的这个也斩草除根。嫦娥便找来,说了此事。道出曦和功德,恳请留下个独苗。
羿请示了伏羲,得了应允,才没有去追杀那最后一个金乌。
这最后这个,便是后来的太阳帝君——实在是承了曦和的遗泽,本身又是个金乌,认怂认错,才作了太阳帝君。
不过太阳帝君也挂了,挂在常昆手中。
羿射日有功,苍生称赞,呼为大羿!
天庭鼎立之后,缺了主持太阴运转的正神,便请嫦娥履任。嫦娥登天,重化常仪,成了太阴皇君。
于生养之部落的骊山上,立一别府,时常下来,与大羿共同生活。
可惜,在涿鹿时,这对夫妇奋力抗劫,大羿死于劫数之中,常仪便消沉下来,再不提前事,只道骊山老母,不复为嫦娥、常仪。
女娲这里问起,金母便道:“她又去东海之滨了。”
盘古宇宙中央大世界的地理,几乎是真宇的复刻。没办法离开盘古宇宙,免得暴露,引来祂的目光。骊山老母就把这里,当作真宇。
每隔一段时间,便去东海之滨,在当初大羿射日之处结庐而居三月,以为缅怀。
女娲闻言了然。
伏羲则道:“羿的真灵,仍是寻不着一丝,欸,欸...”
大羿身死,是死在祂的手中的。运气好,能残存一些念头,若能搜集起来,加以疗养,便可复生。
正如这处小世界里那许多旧日的道友一般。
可惜,无论怎么找,都无法找到他的任何一个残存的念头。
皆便是默然。
神圣如何不能有情?
神圣也是苍生的一员,既是苍生,便要有情。若无情,那便不是苍生了。修道求道,求到最后,不是要抛弃自己的根本,而是自身便是道。
这后天存在的一切,除了天帝这为大道降世的化身,任何一个,都是有情的。
二零三章 黄帝的战争
黄帝伟岸的神躯屹立在战阵中央。
对于黄帝而言,整个混沌虚空是一整个战场,而他的营盘便是唯一的战阵。
都说蚩尤善战,尊为兵主、战争之神,可那是因着黄帝是人王,人王没必要降格去作战神、兵主。
似朱厚照那般,把自己封为大将军的,属实有点可笑。
黄帝的战争艺术,绝对是整个后天之中,一切苍生,最强悍最牛叉的。
阵法,是对道的一种阐释。伏羲创先天八卦,于是有了阵法的概念,而把阵法运用到出神入化的,非黄帝莫属。
阵法,可大可小。大如战略,覆盖一切;小则如战术,精巧精悍。
所以黄帝的战争艺术,大小不论,战略层面,覆压后天,战术层面,指挥妙到毫巅。
他把持着整个营盘的运转,在混沌虚空的战场之上,时时刻刻处于道的上游,铸造战争大势;同时兼顾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艘战舰、每一个战士,让每一处小的战场的胜率,都提升到最高。
这是一个巨大的整体。
从战争开始,便仿佛一个雪球,越滚越大。战争的形势,渐渐趋近于碾压态势,大势越来越恢弘。
每一个小处的胜利,结合大势的积攒,形成的滚滚车轮,在混沌虚空之中,碾过来碾过去,概莫能有当者!
那些邪化的宇宙,尤其是恒宇,个个张牙舞爪,一条条比大千世界还要大的触手蜿蜒伸展,身披的一个个脓包,便是无尽邪物的兵站巢穴。
这种邪化的宇宙,得了祂的意志贯彻,有着堪比先天道君的伟力。这样的宇宙,合以其腐化堕落一切的力量特性,可无可计数的邪物,破坏力可想而知。
混沌虚空之中,恒宇虽然不多,但那指的是密度。混沌虚空何其广大?
具体到数字上,恒宇的数量,仍然大的难以计算。
黄帝的营盘所过,时刻都要面对十个以上的恒宇级邪化宇宙和这些恒宇级邪化宇宙带领的百万、千万、亿万计的邪化大千、中千、小千和芥子世界的围攻。
黄帝从未出手。他拄着轩辕剑,如一尊雕像,矗立在营盘的中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感应着战场形势的细微变化,并及时的调整着整个营盘大阵的细微变动。
而这座巨大的营盘,从那些恒宇级的邪祟宇宙军团上碾压而过,不会有丝毫停滞。
每一位战士都是这个巨大营盘最精密的一颗螺丝,每一颗螺丝,本身是弱小的,但在黄帝主持下,在大阵的加持下,却能将先天道君级数的邪化恒宇碾成齑粉!
所向披靡!
一尊尊大神如星辰拱卫昊阳,环绕着黄帝,散发着一道道冲破混沌虚空无尽黑暗的光辉。一双双眼睛,目视着战争的进行,既沉稳,又安定。
跟随黄帝征战,是一切战士最幸福的事。
轩辕剑的剑光犹如这艘战争大船的舵,指引着营盘前进的方向。乾坤鼎、神农鼎镇压营盘的两处核心,太极图、诸世山河社稷图则托举、覆盖着营盘的上下。都天星斗大阵环绕八方,放射出一道道璀璨的星光。
黄帝便立在这些要素的最中央。
在营盘的核心,数个宇宙互相连结,各种物资互通有无。负责后勤的战士,在黄帝的精微指挥之下,在这几个被改造成战争堡垒、大工厂的宇宙中,生产出无数战争资源,并迅速通过阵法的牵连,传送到最前沿。
这就是混沌虚空中的战争。
应该说是大道演化,后天初演,有史以来,最宏大的战争。这场战争,波及的不是某个宇宙,不是某几个宇宙,而是整个混沌虚空。
只要有邪物的地方,有邪化宇宙的地方,就是战争所碾压的地方。
眼下,这座巨大的营盘,与盘古宇宙,是彻底割裂的。在大环境下,祂的力量遮蔽、压制之下,大罗金仙便拥有的无中生有的神通无法施展,这座营盘同时要兼顾资源的生产、物资的运输、战争的碰撞、兵员的来往!
就像巨大的齿轮,有条不紊的运转。
而作为战争的最高统帅,黄帝不但要兼顾这一切,还时时刻刻与祂的力量在冥冥之中交锋,轩辕剑的剑光在无可观测之处,斩断了祂意图通过这座营盘的因果,渗透、寻找盘古宇宙的行为。
黄帝神态如山,如如不动。似万古的岩石,眼神没有丝毫波纹。
他的念头,每一次转动,计算的量,囊括了整个战场——己方这比千百亿个宇宙都要巨大的营盘;敌方——混沌虚空的一切可观测的邪化宇宙、邪物的动向,其大势,以及双方交战的具体过程的精微操作。
他的智慧,无可估量。
他的力量,突破天际。
这就是黄帝,当代的人王,天庭五位大帝君之一,天帝之下最强悍的存在之一,一切苍生金字塔上最具光辉的伟大存在。
此时,在形成碾压大势之时,他还与周围拥趸的一尊尊大神交谈。
这些大神,有常昆熟知的,打过交道的,比如雷泽大神、朱雀神君;也有常昆没有打过交道,但耳熟能详的。
比如刑天氏、夸父氏、祝融氏、共工氏、句芒氏、蓐收氏、玄冥氏、后土氏等等人族的中坚们!
人族的发展历程,到现在,有五个阶段。
从后天初演,人族诞生,第一代人族的部落,是以九头氏人王为首,初代人族老祖们建立的各个部落。除了九头氏,其他的已不可考证。
第二个阶段,便是从这些祖代的先辈们的部落发展延申出来的,比如赫胥氏、有巢氏、大庭氏、柏皇氏、弇兹氏、提挺氏等大部。
第三个阶段,从华胥氏开始,建立的华、夏两大部落集团,以及其演化的九方诸部、东夷诸部、九黎诸部。
第四个阶段,便是以华、夏两大部落集团为中心,融合的万族苍生,形成的更加繁多、更加浩大、不可计数的部落。比如被归纳到北狄、西戎、南蛮等诸部之中的部落。
第五个阶段,便是涿鹿之后,盘古宇宙的当前形式。
环绕在黄帝伟岸神躯周围的这些人族大神,其中已经没有了前两个阶段的大神。
二零四章 刑天的愤恨
不过仍以伏羲敕令建立的九方诸部为最。
其中四时五行的春部亦木部的句芒氏、夏部亦火部的祝融氏、秋部亦金部的蓐收氏,还有冬部的玄冥氏及其分化出来的水部共工氏,再加上水部延续出来的土部的后土氏,都是叙命初劫过后,在伏羲、女娲为共主的时期陆续建立的。
而且延续到了现在。
如刑天氏这样的,多是在赤帝魁隗为共主时形成的。
夸父氏更早,可以上溯到被常昆与烛龙稀里糊涂交战毁灭的空桑氏的夸父一脉。空桑氏毁灭之后,夸父一脉因着有龙伯巨人的血统,逃出了不少幸存者,后来发展为夸父部落。
不过第一代的夸父氏被十日所杀,与大羿是好友。
而今的夸父氏,已不知是第几代了。
首代还在的,除了共工和祝融,其他都是后来的继承者。
这就是人族的底蕴。
每一个氏族,遵循人王的更迭规则,他们同样要在相应的时间内退位,把责任交到新生代手中。
无数年下来,经过劫数洗礼,尚且还留存着的,都是厉害的惊天动地的角色!
眼下追随黄帝征战的,并非这些氏族的当代首领。当代首领作为新生代,老祖宗们不舍得他们折在战场上,至少不能折在对混沌虚空中的邪化宇宙和邪物的手上。
因此当代的各部首领们,都留在盘古宇宙,作为各部的精神支柱和行政支柱,为人王主持盘古宇宙的内部发展。
跟随黄帝出来征战的,都是老祖宗级数的。
都是前代、前前代、前前前代的部落首领。他们在退位之后,都隐居于陈都,伴随伏羲女娲,在没有大事的时候,颐养天年。
于是这里,有一大拨共工氏,有一大拨祝融氏,有一大拨刑天氏...
祝融氏和共工氏都是首代为首,刑天氏也是,这位刑天氏的老祖,没有脑袋,以乳为眼,已脐为口,提着大斧子,抓着大盾牌,身材魁梧之极!
他也是战神。相较于蚩尤的战争之神,这位刑天,是战斗之神。
说来也是威名赫赫——刑天氏是魁隗赤帝为共主时建立的部落,首代刑天氏为赤帝魁隗立下汗马功劳——赤帝为共主时,是一个大融合的时期,是统一人之一字的关键时期。
虽然人族已成万族核心,但毕竟还是有不愿意甚至仇恨人族的,不是所有的生灵都记着伏羲和女娲力挽狂澜、挽救苍生的恩德。
所以这些冥顽不灵者,就需要让拳头告诉他们对错。
刑天氏便是赤帝魁隗的大将军,不知击杀、击败了多少神魔,剿灭了多少乱臣贼子。
所以被尊为战神。
不过在赤帝退位,黄帝继位之后,早前叙命初劫留有隐患的大神隐患爆发,刑天氏奉黄帝之命前往剿灭,遇到了狠角色,被斩下了头颅。
但这位没了脑袋,反而愈发凶猛。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这大概是狂战士的祖宗,越是受伤,越是凶猛。战法以不要命、狂烈著称。很多人族的老祖都对刑天氏表示头皮发麻。
这厮喜欢找人切磋,可一打起来便收不住手。
所以他只是战斗之神——在打仗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斩将夺旗,概莫能当。可他不大指挥手底下的战士,所以每次赤帝、黄帝命他前往征战的时候,都要给他配备一个专门指挥战斗的副将。
免得这厮一打起来便忘乎所以,使麾下战士无人指挥。
大抵刑天氏是人族‘勇’之一字的显化。
无所畏惧,不惧生死,所向披靡!
说来呀,若无这劫数肆虐,人族的底蕴,该有多深!
一代代的部落首领、大将、巫师、英杰,永恒的寿元,这样积攒下来,那是怎样的盛况!
跟其他大多数的族类不同,人族的延续,在伏羲、女娲这样的英明的领袖的指引,和他们建立的完善的人道规则的制约,使得人族的传承,显得非常秩序。
譬如有的族类,其首代不死,便没有后代出头的机会。这样的族类非常多。首代当然厉害,但不肯放手。一旦劫数加身,首代一死,哦豁,这个族类就立刻一蹶不振。
也有那种内部厮杀极其残酷的。为了争夺首领,以父杀子,以子杀父,以下克上,以上灭下。这种混沌无序,在人族最早期的时候,也发生过。
不过九头氏人王最早奠定了人族内部的根本原则,也就是人族内部,可以有序的竞争,但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这样的规则,在大燧之后,由伏羲、女娲,彻底奠定。
也就是一直说的,遵循大道的秩序,保持竞争,但禁止无底线的争杀。对内部如此,然后扩大到万族,以天庭镇压,建立相应的天规,以制约为大体上的良好竞争形势。
不过规则归规则,赤果果的残杀渐渐变少,但阴谋诡计开始冒头。连人族内部,在彻底铸造大同世界之前,也偶有发生。
便更不必提其他的族类了。
许多族类,便是在这种内耗之中,消掉了底蕴。
人族的底蕴,大致上是有序积攒起来的。虽然经历了两次大的劫数,死伤者不可计数,但幸存的,还有不少。
黄帝一边与诸多人族大神老祖说话。
“这邪化宇宙、邪物,归于混沌混乱之属,乌合之众耳。虽偶有精妙之举,却也无关紧要。”
他如此说着,竟是微微叹息:“若蚩尤还在,他来主持,并不会比我差。”
黄帝对于蚩尤,持着一种惋惜的态度。
刑天闻言,以斧击盾,哐哐作响,道:“人王何必惋惜蚩尤。他自行差踏错,又太过自我,身死是咎由自取。”
刑天极恨蚩尤。
这是没法子的事。赤帝魁隗好不容易才混一人之一字,将人族推到一个几乎要爆发鼎盛的前夕,就是蚩尤,坏了这一切。
虽说根源在祂,那个恐怖的根源。但刑天是个直肠子,说恨蚩尤,便恨蚩尤。
魁隗赤帝的鼎盛之世,有刑天的功劳。蚩尤打破了这一切,便是否定刑天的作为。这教直肠子的刑天如何不恨他!
二零五章 惋惜
“这诸般一切,无论人、事,只要与祂沾边,便不得个好字。”
这时,朱雀神君不禁叹息:“先是玄帝,后有蚩尤。这二位无疑皆是人中之雄。前半生背负人族,为苍生奋斗;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欸,欸,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玄帝、蚩尤,皆是人中雄杰。
玄帝应劫,乃开魔道,意与人族开辟对应劫数的道路,更在关键时候,不惜牺牲自我,为镇压劫数立下大功。
而蚩尤作为玄帝魔道路数之上,一切后来者之中,最厉害的一位,起初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魔道是绝路,这是众所周知之事。玄帝之后,修行魔道路数的人族,因其极端,不合发展,遭到排斥。
娲皇于是令其自建部落,分开魔道,以此来缓和人族魔道与人族本部的矛盾。
黎地人族部落由此而来。
魔道极端,纷争残酷,自娲皇之后,历代人王皆难平息。直到赤帝魁隗氏为共主,又出了蚩尤这样的雄杰,黎地人族部落才渐渐得以安稳。
在蚩尤手中,黎地人族迅速发展,从一个部落发展到九个大部,号称九黎!
为混一人之一字,蚩尤也立下过汗马的功劳!
真要计较起来,蚩尤的功劳,还在刑天之上。赤帝魁隗氏为共主时,蚩尤是首屈一指的人族大能。
无论德操、勇力、智慧,皆是一等一的存在。
当时,很多人族先辈都看好蚩尤,认为他有资格接替赤帝魁隗氏,为下一代人王的备选种子。
黄帝生在蚩尤之后。他比蚩尤年龄小了很多。不过等黄帝成人,开始展露头角,很快也被列为人王备选。
当初,黄帝和蚩尤,还是好友来着。
二人相互竞争,既是对手,又是良友。
可惜,蚩尤走错了路。
他在踏足先天大道之后,一心钻进了以魔制魔的深渊。曾经他与黄帝探讨此事,就此发生了极其激烈的争论。
黄帝以玄帝为例,以叙命劫为前车之鉴,驳斥以魔制魔是条绝路。
而蚩尤则认为,以魔制魔,是通天大道。
蚩尤太骄傲了。
他觉得,玄帝不行,那是玄帝能耐不足。他蚩尤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完成魔道的终极目标!
以魔制魔。
只要能达到这个目标,就不必再付出无谓的牺牲。
只要他一人,就够了。
叙命劫,死伤的族人太多太多,陨落的先辈太多太多。蚩尤亦有人王胸怀——他要以一己之力,扛起这劫数!
最终如何,却显而易见。
他越是接近祂,便越无法自拔。
人也越来越极端。
他不但收拢了许多隐患爆发、堕入魔道的邪化大能,还为这些邪化者,与黄帝相争。尤以黄帝接任了人王,他更是不忿。
他曾专门找到青帝、娲皇和赤帝,叙说他的宏图大计。
他认为,只有他接任了人王,才能抚平劫数。
青帝没有插手这件事,是赤帝魁隗与蚩尤论道三十六日,通过道的交锋,将蚩尤驳斥的淋漓尽致。
到了这里,如果蚩尤还有理性,就该知道,自己的宏图,是一条绝路,就该收手。
可惜,他已经沉浸在祂的力量之中,被祂的意志所感染。
蚩尤默默回到九黎,紧接着,便是最极端最激烈的应对——他起兵了。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天帝虽然对此发出过警示,但也不能确定蚩尤一定会这么做。蚩尤的境界越接近祂,行为便越隐秘,受到祂的力量的保护,使人难以察觉。
所以蚩尤在起兵之初,黄帝几乎没能反应过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真的是很难预料的事。
蚩尤是人族的雄杰,一直以来,所行所为,都是为了人族的光大。即便他没能接任人王,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每一代人王,都有好几个种子,而只有一个可以成为人王。但这么多年来,也不曾有任何一个,因为这件事,而起兵作乱!
在八十一个邪化大能的帮助下,蚩尤尽起九黎大军,横扫大荒如卷席,一瞬间逼的黄帝手忙脚乱。
虽然黄帝的战争艺术强悍无比,但蚩尤并不比黄帝差多少。而且占了先手优势,黄帝更没有这方面的严密准备。
因此接连失败。
最严峻的时期,黄帝甚至失去了大河以南的所有疆土。
蚩尤的军队一路打过大河,似乎真的能以兵戈战争,行人族有史以来第一次推翻人王的壮举!
不过黄帝的退却收缩,只是战略需求。
后退,是为了收紧拳头。
当蚩尤打过大河,进入大河北地,到涿鹿之地,迎接他的,便是黄帝早早布下的十面埋伏!
蚩尤大败!
八十一个邪化大能,被一一斩杀,蚩尤山穷水尽,被围困在垓下。
黄帝亲自去见了蚩尤。
虽然因为这场内战,使人族损失惨重。但黄帝仍然愿意给蚩尤机会。
可是,当黄帝再见到蚩尤,第一眼,几乎就绝了心思。
蚩尤几乎已经彻底邪化,已经彻底投入了祂的怀抱。
黄帝不甘心,意图说服他,不可得。
回去之后,黄帝准备发动总攻。而蚩尤,也已经准备好了走上绝路。
涿鹿的终局就是这般,蚩尤献祭了自己的一切,与在天庭中的玄帝里应外合,在黄帝斩杀他的时候,唤醒了祂,使祂脱困而出。
从天而降的一拳,从涿鹿这一点爆发,击穿了先天后天,打断了宇空宙光,湮灭了一切因果,连先天道祖都死了一个,真宇被击穿只是附带的效果。
应龙、玄女和黄帝硬生生吃下了这一拳,黄帝保住了一部分麾下的将士,并带他们脱离了战场;玄女身死,而应龙身受重伤!
紧接着,天庭崩塌,苍龙遗蜕,诸神陨落,天翻地覆!
涿鹿之劫。
每每想起来,黄帝都难免心绪黯然。
他想起蚩尤,便为他惋惜。这是人族之中,他们这一代,智慧、勇气、毅力、能力仅次于他的存在。
如果蚩尤没有走错那条路,那该多好?
说不得现在,人族便又多了一尊先天道祖啊!
他的惋惜,溢于言表。即便蚩尤作了那么大的错事,他死后,黄帝也仍然追封他为兵主,为战争之神。
二零六章 进退
便譬如眼下,如果蚩尤还在,蚩尤没有行差踏错。那这场终局之前的战争,完全可以由蚩尤来指挥、统御。
这样的战争,蚩尤绝不会比他做的差。
对蚩尤的惋惜,不只体现在追封一事上。
蚩尤作乱之时,九黎皆反。涿鹿之劫爆发之后,黄帝带领族人撤离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九黎诸部。
人王有人王的心胸!
作为人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王之一,黄帝的心胸,同样广阔的如同混沌虚空。
蚩尤作乱,九黎皆反,甚至引发劫数,但黄帝并不迁怒九黎诸部。在紧急时候,还念着他们,并将他们一并救走。
便时至今日,九黎诸部也在,并未断绝传承。
魔道的道统,还在延续。只是魔道的钻研,受到了一定的限制。这是人王们的要求,也九黎诸部共同认可的政策。
只因为蚩尤旧事,九黎诸部各自惭愧。
其实九黎诸部现在也非常强大。人族很多专门针对邪物、邪祟的法门、神通、法术、技术,都是九黎诸部研究出来的。
九黎诸部承玄帝魔道道统,对祂的力量,最是了解。知道对付邪物,应对祂的力量延申,该用什么办法最好!
便譬如黄帝如今这座巨大的营盘,那组成营盘外围的一艘艘战舰,其中便运用了许多九黎诸部发明创造的技术。
正因如此,碾压起来才这般容易。
否则以邪物的强悍生命力和不死特性,没有针对性的手段,那还真不好打。
实质上来说,九黎诸部,自蚩尤之后的发展,是从血拼厮杀转向到技术性研发的历程。凶残、邪恶、强大、狠戾的魔道法术、神通,已极少有人钻研,而转向反向研究——怎么去针对这些手段的研究。
尤以与后起之秀的墨家等流派的一些分支合流之后,更是成为‘科学家’式的人族部落。
所以,现在九黎部落已经很少出那种善战、擅长厮杀拼斗的强人。反而出了很多技术性的大牛。
也是人族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这是黄帝的伟大心胸包容来的成果。
人王为什么是人王,那不是力量强大便是人王。当然,作为人王,力量也必定要强大。但决定人王之位,能为共主,为人族共尊、苍生敬仰,心胸、德操更重要。
蚩尤便欠缺了一点点。
否则即便他走的魔道路数,为人王者,多半是他。
因为他比黄帝年龄大。
在智慧、勇气、毅力、德操等方方面面,如果都不次于黄帝的话,他年龄大,便是唯一的优势。
可蚩尤的心胸差了点。他太傲了。比起黄帝,他差了一些包容。
人王是人族共同的选择,不单单要听取先辈的意见,更多的还是所有族人的意见。选择黄帝而没有选择蚩尤,也不是什么暗箱操作。而是人族群体智慧的体现。
更多的族人都认为黄帝比蚩尤更合适。
所以就选择了黄帝。
在人道法网的笼罩之下,每一个族人的选择,都是通透的。都是遵循人道的基本规则的。
魔道是一条绝路。
现在已是人所共知。
先有玄帝,后有蚩尤。这两位,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的存在?哪一个不是英雄豪杰?
连他们这样的人,都一个接着一个的栽在这里面,还有谁,敢狂言说自己行?
这条路走的越远,走的越深,越接近祂,便越危险。每近祂一分,便失去一分自我。到头来,再强大的毅力,再坚固的决心,再傲然的自信,都会在祂意志的洗刷之下烟消云散,最终成为祂的爪牙。
蚩尤正是自信过头,觉得自己超越了玄帝,觉得自己能完成魔道建立的初衷,于是起兵作乱,更引发劫数,使局势走到现在这地步。
如果没有涿鹿之劫,能安稳的镇压着祂,直到现在的话,人族该是积攒了多少底蕴?
虽然终有一日,会面对祂。但积攒的越长久,底气无疑越稳。
而中间来这么一下,使苍生失去了整个混沌虚空,只苟延残喘于区区一个盘古宇宙,失去了多少发展机会?!
刑天憎恨蚩尤,也是应该的。
因着蚩尤这一下,搞的这般境地。虽然黄帝惋惜,却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黄帝自是惋惜于蚩尤,因为黄帝的心胸足够广大。但更多的族人,或多或少,对蚩尤的评价,都不算好。
承认他前半生的功,也指出他后半生的罪。
而罪大于功。
言谈之时,黄帝并未放松对战争的把控。正如他所言,虽然眼前的这些无可计数的对手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但偶有精妙之举,能对前线的战士造成威胁,对渐渐形成的碾压之势造成阻碍。
到这个时候,就需要黄帝身边的大神们出马了。
正好,见一大群邪化恒宇无意或偶然间,结成一座奇妙的魔道大阵迎面而来,黄帝便令刑天、共工、祝融出马,将这群邪化恒宇刚刚营造起来的势打破,为营盘的碾压创造顺利局势。
刑天以斧击盾,咆哮着跳出营盘,魁梧之极的身躯晃身便长,一瞬间通天彻地,斧劈盾击,配合祝融、共工,三五几下将这群恒宇形成的势打破,即退了回来。
黄帝便笑道:“刑天氏已知进退矣!”
周遭的大神都笑了起来。
刑天是出了名的战斗疯子。打起来便忘乎所以。眼下,却是知道了进退,说打就打,说退就退,不曾迟疑。
刑天认真道:“我虽鲁莽,但也知轻重。眼下终局将至,无论如何不能出丝毫差池。黄帝怎么说,我便怎么做,绝不敢多做、少做一丝!”
黄帝微微颔首:“好。”
战争的形势,千变万化。而黄帝,则时时刻刻的掌握着形势的变化。
便譬如面对一个什么物件,它稍稍突出一点,就得给他立刻削平,不能让它突出更多,免得放纵,使其形成局部优势。
正如黄帝铸造的战争大势一样,都是大的战略,结合局部的细微优势,一点一点的积攒起来的。
因此,他不能放任对手也积攒优势。有任何一点苗头,都要打压下去。
这是面对不同对手时候的不同选择。
如果对手是蚩尤,肯定是另外一番局面。便譬如当初涿鹿时,黄帝面对蚩尤的局面。他一直忍着,一直让着,放纵蚩尤使其骄傲,然后突然一击,彻底奠定胜局。
二零七章 必败必胜
云海崖顶,凛风凉亭。
两道人影显化,并肩联袂,立在崖前云端。
曦和手中托起大日洒下的光,素手轻弹,将这光织就一片走马观花的世界。太阴常仪骊山老母在她身边,牵起一缕云彩,在指间滑落。
“冰夷算是得了解脱。”
骊山老母轻声如泉:“二子皆丧,家破人亡,她又是个执拗的,想不开。”
曦和叹道:“她能将一口气坚持,从涿鹿劫延续至今,本也是个坚韧的。可惜...”
“总算是自己的选择。”
骊山老母道:“她当初为二子,能与女娲翻脸。既二子皆丧,便早存死志。伏羲亦不能开导她。只将她还有个孙女,延续着她一口气,现在算是落下了。”
这山巅,便是此前常昆与冰夷见最后一面之处。
此时,曦和与常仪来到这里。
先前在昆仑山,与伏羲、女娲他们叙了许多老话,曦和从女娲之言,打算在终局之前去见见常昆。
倒也不为其他——是怕万一过不去这个坎儿,怕连最后几句话都没机会说。
说来曦和自己也觉得有些奇妙。她自后天初演诞生,至叙命时,就有五个大道纪元。五个大道纪元啊,那是何其漫长的时光!
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她主宰了一切的光和热,向真宇、向混沌虚空,撒播着生命的火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好友两三个,三五七八千万年见一面;偶有巡天一回,也是百八十万年才有。平淡、平静,心灵从未有丝毫的摇曳。
在不知那恐怖根源之前,她一直以为,日子会永恒如此。
似她这般,执掌光热,身为先天道祖,大道之下最顶尖的一小撮之一,若非有这等要使大道回归亘古的劫数,她必是万劫不磨、与道同存,永恒自在。
而得知劫数,诸般计较,在昆仑之丘,舍了一切,镇压劫数。
待转劫重来,尚未觉宿慧,又折在劫数之中。此后无数次的转劫,在此过程中修复真灵,却也正好错开了涿鹿之劫,倒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幸运的嫌疑。
最后两次转劫,是真机缘巧合——她自己很清楚,她最后两次转劫,皆落到常昆后院之中,并非伏羲他们的算计。
果然是有这一番因缘。
常昆的人生,她掺和了至少一半。
虽说共同生活的日子并不多,与她曾经漫长的生命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而且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也以平淡居多。
但印象却十分深刻。
无论如何放不下。
侧脸看着身边的骊山老母,曦和又略有些恍悟。
她放不下,骊山老母,这位曾经的太**祖,不也是放不下吗?
神圣又如何?先天道祖又如何?又不真的是石头。
涿鹿时,大羿身死至今也已几个大道纪元,骊山老母不也仍记着大羿?每每去那东海之滨,忆起大羿射日时的英姿。
她们不比伏羲、女娲。伏羲、女娲心里装着的,永远是天地苍生,永远是人道光大,除此几无多余。
而她们,或许更希望有属于自己的一些独特的东西。
从昆仑出来,半道上遇到自东海回来的骊山老母,两个结伴,来到这里。
感受着冰夷那几乎已彻底湮灭的残留气息,皆自忍不住有一番感叹。
冰夷本可不必陨落。
虽然她身受重创,但再重也重不过应龙。再重,也重不过那些伏羲千辛万苦、偷偷摸摸找回来的旧日道友——祂们,好多都只剩下某些时间点上的一点念头,不也养回来了?
冰夷是心死了。
冰夷二子,洞庭君、钱塘君,早在涿鹿时,便彻底陨落在劫数之中。玄帝又成了那般模样,更注定要死在常昆手中。
冰夷的种种遭遇,自身的,家庭的,都令这个执拗的先天道君,难以释怀。
祂早心存死志。
伏羲以三娘尚在,勉强吊着冰夷一口气。却也未能说服她在昆仑养伤。便形容枯槁,在这里等常昆。
或许便是作一个交代。
不只是告诉常昆某些事,更多的,是见见他,深意是把三娘彻底交到常昆手中。
毕竟却没有说。或许冰夷最终还是看开了——如果劫数能过,自然都好,不必说。如果劫数过不去,那也不必说,反正都要归灭。
“你要去见见他?”
骊山老母这么说道。
曦和道:“我是想去见见他。”
道:“终不能在终局时见他,那时候大概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如果劫数过不去,我连最后的话,都没的说,那实在太遗憾。”
又道:“我毕竟不如伏羲他们,他们坚信能度尽劫波。而我却心存犹疑。”
骊山老母轻叹:“是啊。我们不如伏羲他们。叙命时,涿鹿时,何其险恶?至今我仍心有余悸。倒也未尝惧死,只是舍不得这后天精彩...左右是犹疑、不定,信心不多。”
两次劫数,历经者,似伏羲、女娲他们这样,仍坚定不移的,实在不多了。越是经历过,才越知道凶险。
越知道凶险,才越没有信心。
无疑,他们是作不得领袖的。如果连领袖都心存犹疑,那这劫也不必度了,躺平等死的好。
“你比我幸运。”骊山老母忽然道:“你还能见他,我却见不到了。”
曦和不禁道:“大羿毕竟是先天道君,没那么容易彻底陨落。大抵是而今须得瞒着祂,不能放开手脚找寻。只要度过此劫,必能找回大羿。”
骊山老母笑了笑:“希望如此。”
便道:“那你此去见他,便给他多吹吹风。教这劫数,能安然度过。也好使我找回大羿。”
曦和笑起来:“那我须得尽力才是。”
言说间,两人突然抬头。
这高天之上,倒也不见什么变化。只是冥冥的先天之中,此时有着难以言喻的碰撞,是愈发的激烈,竟至于不须仔细感应,已能随意捕捉。
两个收回目光。骊山老母道:“怕是到了紧要关头。”
都知道,是常昆与玄帝在交手。
时间并不长,却已要分出胜负。
对此,好像所有人都不担心。笃定了玄帝必败,而常昆必胜。
二零八章 还要留退路
“以魔制魔终归是虚妄。玄帝也好,蚩尤也罢,无论如何坚信,如何努力,到头都来成了祂的爪牙。”
星光垂悬,浩瀚一方世界。
应龙硕然如真宇的龙躯盘卧在星光氤氲之中。祂的龙角皆已断裂,裂口还新鲜可见;庞大的躯体布满了裂痕,龙躯本源与祂的残留力量在伤痕中交织碰撞,令这伤无法复原。
伏羲显化伟岸龙首人身的道体,盘坐在应龙面前。
伏羲如是道:“而今玄已彻底成了祂的爪牙,以魔制魔的理念荡然无存,却又心存取而代之的念头。”
应龙闻之,不禁笑道:“魔道无非如此:一切欲望,被放大到极致。堕入魔道之时,心中是什么念头,成为祂爪牙之后,这念头便会无穷放大。”
“我料想,玄彻在底失去自我的那一瞬间,以往所有的坚持,都被祂伟大力量击溃,从而转为对这伟大力量的崇拜和惊惧。”
“彻底失去自我之后,这崇拜和惊惧,无限放大。促使他心生取而代之的念头——这力量如此伟大,令人惊惧,如何才能不惊惧,如何才能一样伟大,只有取而代之。”
伏羲颔首:“就是如此。玄成了祂的爪牙,是祂力量的奴隶。他要取祂而代之,却又无法直面祂,所以就要另想他法。”
应龙道:“如果没有他法,玄只能在祂的意志和力量的支配下,行覆灭后天、逆流先天之举,助祂使大道重归亘古。”
“常昆是我们的希望,也是祂的希望。”伏羲道:“玄要取祂而代之,又无法直面祂,只有从常昆入手。常昆是祂真灵性光所化,若能将常昆炼化,为玄所用,玄便可拥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那你不怕?”应龙道。
伏羲微微摇头:“我怕什么?玄绝非其敌手。说常昆是人,无疑如此。但他的本质,毕竟是祂。而今已有先天道祖级数的神通,并不次于玄。以其刚烈善战,玄如何能败他?他的本质,决定了他越战越强的特点。除非玄有压倒性的力量,否则如何胜他?”
应龙闻言,沉吟间点头:“善。玄无疑不曾有压倒常昆的力量。”
伏羲笑道:“胜负很快就能见分晓。”
便叹道:“终局便要到了。”
应龙双目放光:“那可再好不过。我等了这么多年,身子都快要腐坏了,等不下去了。”
她精神振奋,十分昂扬:“待此间劫波度尽,我正好弃了这身躯,从头再来。”
若说常仪、曦和,有些多愁善感,那应龙便极其纯粹。常仪、曦和还有犹疑,不知终局胜败。应龙则从不曾想这许多,只以尽力而为,必胜而已。
伏羲抚掌笑道:“善。”
便起身:“我去作最后提备。”
应龙点头:“我捉紧等着。”
伏羲出了此间,再离开昆仑,女娲早在外候着。
见他出来,对他道:“老常家中几个内眷,是哥哥安置的,连我也不知在何处。而今当是该派上用场了罢。”
伏羲颔首:“我正要去见她们。”
便道:“一切种种,皆已提备万全。我这里去见她们,其他一切,便交给妹妹。只按应有计略,按时实施。”
女娲一听:“那...”
伏羲道:“我会带她们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女娲点头:“可。”
伏羲走出一步,又顿足,沉吟了一下,道:“战士战死沙场,解救劫数,无疑是荣耀。但妇孺儿童,则不可不为长远计。”
道:“你我兄妹这么多年的准备,便是真教祂得逞,也须得挣扎一二,把这人道传下去。”
女娲轻轻道:“我知道。你放心就是。”
伏羲展颜一笑:“我们作这许多,早已抛开一切。只是无论如何,放不下族人。老祖宗们付出这许多,才有今日,总不能在你我这里,断了开去。”
女娲默默点头,轻声道:“只盼着三位大道君不怪我们。”
伏羲笑道:“三位大道君必知我心意。”
即走。
见伏羲消失,女娲出神良久。
虽说破釜沉舟,但说的是自己。伏羲和女娲,便如当初叙命劫时的有巢氏人王一样,终归还是想着准备一条退路。
这退路不是给他们自己的,而是给人族的老弱妇孺的。
具体来说,还是给幼儿、孩童、青少年的。
或者还要加上那些刚刚搬过来的那些人族的。
盘古宇宙本部,人族哪儿还有什么老弱?越老越强才对。妇女和男子,亦无强弱之分。修行而已,境界才是高低,性别不是高低。
所以老人和女子,并非弱者。
弱者只是年龄不大的孩童。
人族必定要付出一切力量,但孩童除外。
这后路,就是留给他们的。
信心归信心,决然归决然。结果如何,伏羲和女娲不做多想,但不能不防着如果失败了,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就此低头,伏低认输?
所以得想个退路,给人族留个未来——这退路无疑飘渺,在大道回归亘古的时候,理论上来说,是什么也不存留存的。
要如何,才能造就这样一条退路。是女娲和伏羲这些年来,想的很多的一件事。
有一个原则,越是接近大道的本质存在,便越有可能留存下来。
比如祂,比如天帝——大道回归亘古,祂和天帝,也会回归亘古,但不代表他们会彻底寂灭。
只是因为没有了需求,所以回归亘古,同大道沉睡。
由此出发,衍生出一个道理。如果用这等级数的本质,营造某个存在,用以令人族幼儿生存,理论上是有希望的。
条件是具备的。
第一是陈都。
陈都本是桐木之舟,是常昆所造。这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常昆当初,送此舟出真宇时,为了挣脱祂的压力,祭了自己,将自己那道执念影子,祭炼进了宝船之中。
这就使得,这艘桐木之舟,拥有了祂的一丝本质。
其次,是盘古幡。此幡是回道人向大道求取而来,指引方向的幡。具备某种大道本质。
其三,是三位先天大道君留下的真灵性光。这一切的一切,除了祂和天帝,距离大道最近的,就是三位先天大道君。祂们留下的三道真灵性光,无疑具有某种奇妙的特质。
最后便是女娲和伏羲的努力。
二零九章 道界
大道自亘古始动,自先天太易而起,历经先天太初、先天太始、先天太素、先天太极,合先天五太五个先天阶段,方才自无至有,演化后天。
后天初演以来,至今合为十个大道纪元。在这十个大道纪元之中,自真宇起,混沌虚空扩张、无数宇宙诞生,不知孕育了多少生灵。
这后天一切生灵,无论初演时诞生的天地圣灵,还是混沌虚空无尽宇宙诞生的芸芸众生,若说成就最高者,时至今日,唯伏羲、女娲这对兄妹。
虽说伏羲旧日为苍龙,但他前尘已去,伏羲便就是伏羲。
较之而言,赤帝魁隗、黄帝帝鸿,都差了一线。
也就是说,大燧与华的这对儿女,是后天一切苍生最高成就者!是后天生灵之中,距离大道最近者。
泰皇!
娲皇!
许多世界都有他们的传说。
甚至说苍生芸芸,最贵者莫过于泰皇。
伏羲有许多马甲,譬如太一,譬如东皇,譬如太昊,譬如青帝...
泰者,太也,至高至贵者也。
泰山之名,便源自于此。东海鲲鹏作乱,伏羲搬南山以镇东海,从此这山,便成了泰山。
在此之前,昆仑是天地第一神山。在此之后,泰山是天地第一神山!
论一切苍生最贵者,果然泰皇。天帝自不在此列——天帝并非苍生。天帝是大道化身,非后天生灵。
较之而言,女娲的名头要弱些。只因女娲在为任一任人王之后,便即退隐。既未在天庭任职,也很少出来显露存在感。
这对兄妹的强大,绝对是公认的。不止是德行,力量也是后天生灵之中最强的两位。
其他的先天道祖,比起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差距。
后路之事,伏羲和女娲思考许多。这些年,不动声色里,能做的也都做了。
那陈都,表面上还是那座古城,但实际上,早被他们两个祭炼成了一宗至宝。
以他们的道行,合以相应的条件,无数年下来,将这宗宝物,祭炼到一个超乎想象的地步,甚至将之推进到比他们自身,都还要接近大道的地步。
唯有如此,这座古城才有可能在一切毁灭之中留存下来。
女娲将之称为‘道界’。意为最接近大道的地方。
大道演化,先天后天。先天之中,只诞生了四个伟大存在。第一个,便是在先天太易时诞生的祂,另外三个便是先天三神。
而除此之外,先天阶段不曾诞生任何事物。
没有凡人想象中的所谓的先天宝物、先天材料。先天是超好于无的概念,是无法形容的概念,所以先天之中,除了这四位,别无任何其他的存在。
因此绝不会有什么先天材料、先天宝物。
如果真要强加上,那么这道界,便是最合乎先天二字的宝物。
道界耗费了伏羲和女娲太多太多的心血,但道界是否真的拥有想象中的伟力,是否真的能在大道回归亘古时留存,也不好说。
大道无穷尽,伏羲、女娲再强,但在大道之中,也仍然是个行者。他们也无法预料,大道回归亘古的时候,会有怎样现象,无法尽知这道界,是否真的能扛得住。
但总要尽力。
做了,即便失败,也认了。但如果不做,那才是天大的遗憾。
女娲回到陈都,将薪火彻底炼入道界,完成了祭炼道界的最后一步。
很快,整个盘古宇宙动员起来。青少年和幼儿率先分开来,然后是各个流派、道统的种子,各个部族、各个族类的种子。
在女娲的一念之间,无声无息里,与人道法网一并,全数转移到了道界之中。
当然,也包括刚刚搬迁来的那几个宇宙的凡人们。
剩下的,都是战士。
到了此时,已无所谓暴露不暴露。这些战士,将会驾驭整个盘古宇宙,撕开遮蔽,跳入混沌虚空,与黄帝汇合。
而陈都古城,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
伏羲闲庭信步,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行走。他伟岸的身躯若隐若现,大小变幻,明灭不定。
浩浩荡荡的时间长河并不平静,冥冥中,有剧烈的波动影响着它,使得长河之中,掀起波澜狂涛。
如果天庭还在,诸神还在。那么时间长河中的波澜,一旦超过某个界限,就会被天庭镇压。以保证时间长河的有序,摒除乱象,以梳理因果命运的顺畅,不使其自相矛盾。
天庭存在的意义,除了镇压祂,便是护持大道演化后天的秩序。
顺理阴阳,搬运五行,镇压时空、命运,梳理因果。
当然,这指的是时间长河的主干。至于细微处,则不会太过严苛。
所以一些新生的宇宙,譬如尚未被纳入天庭之下的,往往会显得很混乱。里面的人们动不动就独断万古什么的。
天庭独属的天道法网,是跟着宇宙的衍生而扩张的。正如当初常昆经历的泰山神府一般无二,先是宇宙诞生,然后才会蔓延过去。
这之间,有一个时间差。
这时间差,或多或少。在大道主干而言,都差不多,但对各个新生宇宙本身,则长短不一。
有的新生宇宙甚至过了几十亿年,才会被纳入天道法网之中,受到天庭的管辖。
不过现在,天庭早已崩塌。涿鹿劫时,一切都崩灭了。天帝也空不出手,各路神魔苍生,更是藏在盘古宇宙,不敢冒头。
所以现在,这时间长河无论起了多大的波澜,都没人管了。也没有意义。作为时间长河依托的主干,真宇已经几乎腐朽干涸,而混沌虚空中,更是邪物纵横,几乎所有的宇宙都被腐化了。
只有度过了这劫数,这一切才可以得到平复。
感受着时间长河的波澜狂涛,伏羲知道,这正是常昆与玄在先天之中交战的余波,以及黄帝清剿混沌虚空的邪物,共同作用,上下反馈到时间长河,产生的现象。
尤其是先天之中传来的震动,最为剧烈。大抵眼看着,就要分出胜负。
伏羲如幻影般,或在时间长河之上行走,或穿梭于时间长河之中,穿过无数纷乱如麻的命运,拨开许多纠缠不清的因果,下一刻,豁然开朗。
二一零 诛杀
大道演化至后天,并不代表先天已消失。只是已远去。
后天苍生,能逆流大道观测到先天、触碰到先天的,只有超越大罗金仙、步入先天大道之后的先天道君、先天道祖才有资格。
先天存在于无,先天二字是强名之字。是后天的伟大者,给大道的这种状态强加上的称谓。
此时,于先天之中,两道伟岸的人影激烈的碰撞着,搅的先天动荡不安、呈现出一片光怪陆离之景。
一切可以想象的、不可想象的,存在的不存在的,都在这光影之中流淌、交织。
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举手投足之间,营造出无与伦比、无法形容的现象。这些现象是道的碰撞,幻灭生生,无穷无尽。
能在大道先天里,显化具体的形象,便是先天道祖的标志。
若是先天道君,在这里交锋,便无法显化出具体形象,只可能是两道形象不可捉摸的光影。
此时这两个身影,能镇压住先天之无,在无中显化为有,其神通之广大,道行之高深,已不可揣度。
其中一道身影,狂烈霸道之极,此时已占据绝对上风。相对应的另一道身影,则已开始衰减。
无可形容的一些行为之后,剧烈无比的震动在一瞬间爆发。这先天之无,仿佛成了一锅烂粥,沸腾澎湃,紧接着,便安静下来。
常昆俯身探手,五指如钩,牢牢的扣住玄帝的颅顶。此时,常昆的身躯,比玄帝高出一倍!
玄帝神色挣扎,狰狞和怨毒流转;但却动弹不得。
他的身躯,从四肢开始,渐渐湮灭,及至于身躯、脖颈,最后剩下一颗脑袋,仍在缓缓的消泯。
常昆扣着这脑袋,满脸烈性。
“玄帝,你败了。”
玄帝的脑袋,渐渐消泯到嘴部,他脸上的神色露出了释然。黑暗的眼睛里,一些光芒透出来,忽然笑了起来:“我败了。”
“挺好。”他道:“在彻底被祂支配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清醒的机会。我要谢谢你。”
他抬起眼皮,与常昆目光交汇。
悔憾之色溢于言表,回忆之色夹杂其中:“回想种种,真如一场梦幻。怎就这般了呢?怎就这般了呢?欸...这样也好,一了百了。也只有你,能予我如此结局。甚好,甚好啊。”
常昆岿然不动,手丝毫不松:“玄,人族柏皇氏子,开辟魔道是为魔祖;有大功于人族,有大功于苍生;惜乎堕入深渊,无可挽救,今人族常昆杀柏皇氏玄于先天,在此告慰先祖,恳请冥鉴!”
玄帝的头颅,在常昆言罢之时,彻底消散。
一点真灵晦暗不定,被常昆掐指碾碎。
也只有他,才能碾碎玄帝的真灵。这真灵,已被彻底侵染,寄托于祂的力量之中。而常昆此时,已全然可运用祂真灵性光,正如主宰者,将这一点真灵,当作草芥。
玄帝已无可挽回。
彻底成为祂爪牙的玄帝,没有挽救的可能。否则常昆不会碾碎他真灵。虽然玄帝作出震怖之事,但其情可悯。
如果可以挽救,常昆也不吝惜收手。
但他的真灵已彻底堕落,没有机会了。
如果放走,转瞬间这厮又会冒出来,这一战便白打了。
最后的时候,玄帝似乎清醒。但常昆并不为所动。是否清醒,不是看表面,要看他的真灵。
如果常昆因其表象而动摇,放他离去,无疑被他欺骗。
轻叹一声,常昆目光顺着冥冥中某种深刻的联系,攒射过去。在杀死玄帝的一瞬间,常昆便已感应到了。
那就是祂。
祂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这一眼,常昆看到的,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巨大存在。到底有多大,没办法用言语表述。更看到了,在这个巨大存在的旁边,另一个巨大存在。
二者纠缠在一起,仿佛动弹不得。
那是祂和天帝。
对准这双眼睛,常昆眼中的神采,表露无疑。
祂于是震怒。
冥冥中,一声嘶吼!
...
混沌虚空虽然无穷广大,但宇宙具体来说还是有数的。只不过时时刻刻都有新的宇宙诞生罢了——眼下没有。
在祂的力量笼罩之下,混沌虚空的造化被搅乱,自涿鹿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新生的宇宙了。
黄帝的营盘碾压着,无数的邪物和邪化宇宙被碾碎。弥漫在混沌虚空无处不在的邪祟,被涤荡一空。
盘古宇宙从虚无中跳出来,仿佛一艘光芒万丈的船,与黄帝营盘汇合在一起。
更多的战士驾驭更多的战舰,在黄帝的指挥下,迅速清剿着已为数不多的邪物残余。
混沌虚空愈发空旷,而便凸显出,在那深处黯淡发黄的真宇。
黄帝的营盘,在清剿之中,迅速向真宇靠拢。
此时,真宇之中。女娲、赤帝和金母的身影陡然出现。
赤帝看着着旧日的世界,看着满目的沧夷,神情悲悯不已:“多好的世界啊,欸......”
女娲眉目锋利,正如叙命纪时的模样。
这许多年来,她已经很少有这样的神态。而此时,女娲是她最锋芒毕露之时。
“何须多愁善感。”
她淡淡道:“待度过此劫,再造世界就是。”
金母面无表情:“走罢,休要耽搁。”
当先一步,向高天而去。
三人举足,转瞬已跨过重重破碎天宇,在混黄发绿的光芒照耀之下,来到了大罗天。
只见大罗天与下层恒宇交界之处,一头庞然巨大的苍色巨龙盘绕着。祂盘绕的,托负的,不止是大罗天,不只是阻绝大罗天之中,那凶戾无比的气息,更阻绝了后天万道,使这里的余波,不至于传递下去。
这是伏羲的苍龙之躯。
伏羲重炼了苍龙之躯,在天庭崩塌,祂与天帝激烈交锋之时,将这苍龙之躯遗蜕于此,用以阻绝余波。
无数年下来,这龙躯的血肉鳞皮早已被磨灭。只剩下巨大骨架,也已快要彻底枯朽。
女娲三人站在苍龙之颅的角上,抬头仰望。大罗天的最高最深处,两个遮蔽一切的影子安静的纠缠在一起。
俄而,一阵剧烈的晃动之中,那两道纠缠着的影子里,其中一道挣扎起来,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嘶吼。
二一一章 抹除
黄帝驾驭着浩瀚的营盘,碾压过茫茫混沌,跨越无尽虚空,仰望着混黄黯淡的真宇,迅速接近着。
这座巨大的营盘在混沌虚空中醒目之极。仿佛四个巨大的钢圈,绕转着,拥趸着中央以盘古宇宙为核心的本阵。
混沌钟的钟声敲响,一声接着一声,愈是急促、恢弘。太极图化作的阴阳鱼游走操切,仿佛有什么在追赶。
诸世山河社稷图若隐若现,宇宙洪荒、万物生灭不断在光影中轮回。
都天星斗大阵与营盘不分彼此,其星光纠缠,缠绕在外围的四个由无数战舰组成的圆环长城之上,三光放射,涨缩不休。
神农鼎与乾坤鼎合二为一,酝酿无穷造化,镇压着营盘本阵盘古宇宙。
黄帝执剑屹立,轩辕剑的剑光迸射出巨大的锋,贯穿整个营盘,后面拖拽着尾巴,前面如同撞角。
人道之下,各族苍生,无数战士,此时皆寂然无声。各居其位,遥遥的望着家乡——那混黄黯淡的真宇。
就快要接近了。
冥冥中,无言的嘶吼顺着道的脉络,传遍了整个混沌虚空。许多战士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形体开始畸变,精神产生扭曲。
一尊伟大的存在从盘古宇宙中走出来,身躯拔起,与黄帝并肩而立。
赤帝。
两位伟大人王周身放出无量神光,与这声嘶吼交织在一起。
人王身上的神光明灭波动,战士们的形体和精神,在畸变扭曲与正常状态之间来回变幻。
一尊尊大神显化道身,一道道神光冲破黑暗。无尽的光芒凝聚在一起,助力人王,抵御着这声不可思议的嘶吼。
营盘不曾停止前进。
吼声在无量广大的混沌虚空中回荡,如同沸腾的海洋,浪头四面八方,来来回回的冲击着营盘,使营盘的光,如波纹一样,急切的震动。
这冥冥之音从撕心裂肺,到渐渐低沉,最终近乎于无。
但紧接着,轩辕剑那贯穿了整个营盘的剑光不知遭到怎样的攻击,开始扭曲、崩灭。
同时,镇压着营盘本阵盘古宇宙等几个宇宙的大鼎微微颤抖起来,并迅速激烈,几乎跳动。
无形的力量撕扯着营盘,使营盘震动,隐隐有了溃散之象。
赤帝一把抓过两条阴阳鱼,往营盘中狠狠按下,将营盘的震动勉强镇压下去。黄帝手中轩辕剑震动嗡鸣,一缕缕无形的剑光斩杀着虚无中某中延申过来的力量,在营盘内外,发出一声声金铁交击的铿锵。
一尊尊大神牵引都天星斗大阵的伟力,化作漫天星辰,在营盘中滞涩的断断续续的运转。
黄帝神色肃穆,念头微动。本阵几个宇宙之中,无数的战舰蜂拥而出,接引星光,与都天星斗大阵融为一体。
紧接着,赤帝抓起了大鼎,往都天星斗大阵中抛去。黄帝摄来混沌钟,合掌猛击。
咚咚咚的钟声,伴随着大放光彩的都天星斗大阵,终于将营盘彻底镇住。
而就在这一瞬间,某种奇妙的信息无中生有,从每一个人的心灵中冒出来。
——好像失去了什么。
黄帝和赤帝齐齐看向本阵,只见原本几个宇宙构成的本镇中心,却已是一片虚无!
好似盘古宇宙和那几个宇宙,从未存在过。
赤帝不禁轻叹:“祂抹去了‘宇宙’的概念...”
两位人王紧接着扭过头,望向真宇所在之处,只见原本虽然混黄黯淡、但毕竟还在的真宇,此时已无影无踪。
真宇也被抹去了。
不过在真宇所在之处,却还有一点光,仍明灭着。
虽然遥远,但两位人王却看的分明——那是一重天宇。
“大罗天还在。”
黄帝却是笑了一声:“也好,也好。抹去了宇宙,也抹去了邪物、邪祟滋生的温床。正好,待此间劫波度尽,再开天地就是。”
赤帝微微颔首,神色沧桑:“天帝没有阻止祂抹杀后天概念,须得防着祂抹去人之一字!”
黄帝长笑:“不杀了我等,哪能抹去人之一字?我等可不是死物不知道反抗。”
这是早经历过的事。
在涿鹿时,就有过这么一遭。祂施展神通,要强行把人之一字瞬间抹去,却未能如愿。一则有天帝阻拦,二则人之一字代表着万物苍生,有诸多强大存在。
他们会反抗。
不像那些死物,不知道反抗,在祂一念之间,就能抹去。
人则不能。
......
大罗天。
在祂发出嘶吼,与纠缠着的天帝分开,无言的力量传递到后天的每一个角落。真宇随之瞬间于无。
女娲和金母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并不为所动。
对于祂的力量,如何高估,都不过分。
都是经历过两次劫数的先天道祖,与祂打过不少照面。
只余下这大罗天,或许是因为祂要留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或者是因为天帝也在这里,没有被抹除。
天帝那伟大的力量,在无形之中,舒展开来。而祂,正狂暴的四处捶打着,仿佛一个疯子。
天帝盘坐在残缺的大罗天宫前,目光平淡的看着祂。女娲和金母,不知何时已来到天帝身侧。
紧随着,一些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越来越多。
环绕着大罗天的苍龙龙骨闪现出一道道光华,其中,应龙的身影,若隐若现,渐渐与之重合。
一位位旧日的道友皆是无言。
女娲开口:“祂在摄唤老常。”
天帝道:“非只如此,还有先天五魔。”
道:“当初元始、灵宝、太上三者费尽心力,将祂镇压于昆仑之丘。又设法从祂身上分离出先天五魔,竭力削弱祂,才使得吾能打出祂的真灵性光。”
祂的伟大,并不次于天帝。是肩并肩的存在。天帝与祂,不分胜负。因此便要削弱祂,才能给天帝机会,以打出祂的一道真灵性光,从而化生出常昆此人。
对于祂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对于祂来说,祂分化出去的东西,终于还是要回来。
所以不存在彻底消灭先天五魔,或者彻底弄死常昆,以彻底削弱祂。那是办不到的。祂的力量是绝对不朽的。
二一二章 亢龙无悔
先天五魔可以打散、打的寂灭,但只要祂苏醒,就能归来;而常昆——若要置常昆于死地,作为祂真灵性光所化的存在,常昆的死,只是祂苏醒的一个条件,并不是削弱祂的办法。
“吾等是必定完美的。”天帝道:“不完美的祂可以镇压。但要彻底解决祂的问题,祂便一定要苏醒,一旦苏醒,祂就要完美。”
女娲思索了一下,道:“常昆可以让祂不完美。”
天帝道:“而吾,亦不完美。”
金母若有所思:“天帝之意,指的是我七个丫头?”
天帝颔首:“然。吾打出祂真灵性光,化生出常昆,使祂不完美;而为此,我亦要分出本源,化生七女,于是我也不完美。”
祂道:“大丫头和小七,是使我不完美的根源。”
天帝七女,除小一小七,中间五个早已在涿鹿时寂灭,属于天帝的那份本源已经回归。但大丫头和小七,则不能。
因为她们的存在,使常昆有所挂碍,成为祂的瑕疵。
是不能收回的。
也就说是,天帝和祂,一直都是齐平的。
金母沉默了一下:“若此间劫数度过,那五个丫头你须得还我。”
天帝道:“此间若彻底了结了这劫数,几个丫头自要都要回来。”
若因祂之劫不再有,天帝便不必保持与祂齐平、或者高于祂的力量。天帝需要防备的,也仅仅只有祂。
对于天帝来说,祂作为大道化身,降生此间,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祂。正是因这劫数,伏羲他们才想方设法,将天帝请下来。
在天帝本身,祂并没有任何需求。作为大道的化身,祂既无欲,亦无求。不会因为凌驾于众生之上,作那天帝,便有什么荣耀,或者有什么权欲。
绝不会有。
如果此劫过了,后天某个存在要作这天帝,祂大抵还乐的回归大道。这天帝之位,对祂来说什么都不是。
当然,天帝既然降世了,作为大道的化身,祂无疑是最适合作为主宰的存在。因为祂太上无情,至公至道。
如果换了另外哪个来作天帝,怕是许多神魔反倒不放心了。害怕有私心,搅的苍生不安。
天帝便绝不会有。所以才能令人畏服,令人安心。
金母这里先想到的,是自家几个女儿。天帝虽然至公,太上无情,但未尝没有怜悯之心。
使人母子重逢,便是怜悯之心。
至于祂自己——女儿们归灭之后,相当于一直伴着祂身边,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
渐渐的,大罗天中,五道身影由虚到实,显化出来。
先天五魔散落的本源重新凝聚,就要回归,被祂收回。
天帝等皆静静的看着,无人有所动作。
天帝道:“伏羲一切计略,将在此有个了结。他的确有大智慧,这许多计较,便以吾观之,也是最合适、最合理的,最可能成功。”
祂道:“要降伏祂,唯有祂自己才能做到。除此,谁也做不到。那是祂的本性。大道孕育祂,便是任祂本性施为。大道孕育每一个生灵,都是如此,都是任其本性施为。”
“越是强大的存在,本源越是高妙的存在,本性便越坚固,便越难以更改。外力无法使之改易。”
“唯有祂自己愿意改易,方能够改易。”
“将以其真灵性光,化生另一个祂,加以种种影响,使之立场变更。如此,教祂自相矛盾,甚至教另一个祂作祂的主,如此,才有机会消弭这最大的劫数。”
“祂只要还存在,劫数就仍有可能爆发。”骊山老母这时候说话。
天帝微微颔首:“但祂是不灭的。没有人有绝对的方法,可以消灭祂。只能化敌为友,使祂认可后天万物,使祂爱惜后天万物。使祂站在苍生同样的角度,遵循大道演化后天的秩序。”
“或许久远以后,祂又会复归于原样。但眼下的劫数,毕竟是解开了。”
天帝顿了顿:“大道的演化,是一个圆。生灭、生灭,盛衰、盛衰。从亘古不动,到后天繁华,等后天秩序演化到极致,极盛之时,又要走下坡路,最终回归大道亘古,等待下一次演化过程。”
轻轻一叹:“这已不知是多少回了。”
女娲道:“难道不能永恒演化下去?”
天帝笑道:“大道无穷,有无穷可能。当然有‘永恒’演化的可能。把这个圆无穷放大,它的演化轨迹便无穷接近直线。但吾从未见过。”
又道:“你们兄妹二人,是我所知的最具智慧、最有德行的人。或许你们可以做到,此劫过了,你们让我拭目以待。”
女娲道:“我族有贤者,书易经,阐明此理。初九潜龙勿用,上九亢龙有悔,正是一个完整的发展过程。亢龙之悔,只因无有前路,再无向上的可能,于是便要回头,走下坡路。”
她道:“我与哥哥曾仔细论过此节,得出结论:亢龙无悔,便只一途可走,那便是超越自我。自我是没有极限的,只要走在超越自我的路上永不回头,便永远不会‘亢龙有悔’!永远不会盛极而衰——因为没有最盛,只有更盛。”
天帝哈哈大笑:“你和伏羲,是理想主义者。自我没有极限,理论上无疑如此。但对绝大多数的生灵而言,自我是有极限的。人心会疲敝,真灵有质量,智慧有穷尽。只有你们这少数一些,智慧广大,不忘初心。而大多数的生灵,是做不到的。”
女娲坚定道:“只要有可能,便要去做。不能因为难做,便不去做。”
天帝颔首:“所以你们才是苍生的领袖。”
天帝是极欣赏他们的。
这样的情绪,几乎不可能发生在天帝身上。但伏羲和女娲,人族的贤者、人王们,的确有那么一股子伟大的精神,便是天帝,也难免要为之动容。
“吾本打算此间过了,便回归大道。”天帝道:“而今听你之言,吾反倒有了兴致。时间于我没有意义,便留下来,观一观,看一看何妨?”
女娲道:“天帝为主宰,合乎苍生之愿。若天帝回归大道,反倒教人不安。”
二一三章 形象
天帝是独一无二的,是最特殊的存在。
或说对于后天万物、一切苍生,祂是个局外的。
如此才能不偏不倚,能永恒坚定的秉持大道至公的规则,对任何一个生灵来说,是最公平公正的。
具有统御一切的能力、威望和德行的人,并非没有。比如伏羲,如果天帝回归大道,那么伏羲最有资格成为继任者。
无疑,伏羲的确有资格。伏羲的胸怀和眼界,足以包容一切苍生。但相比于天帝,对伏羲,各路神魔便难免疑心——伏羲是人族出身,伏羲作了天帝,先天便有偏向人族的可能。
凭空便会生出许多事端。
所以天帝作为主宰,是最合适、最令人深信不疑的。
对于伏羲女娲他们来说,天帝之位,做不做,无关紧要。实际上也是如此——天帝从来不管具体的事务。
对苍生演化的大方向的引导,就战略而言,一直都是伏羲为主导,五位大帝君共同商议来决定方向。
天帝就像一个裁判。五位大帝君决定大方向,天帝看过之后,认为没有违背大道至公的原则,那么这个决议就能立即实施。
一旦少了天帝的裁决这一环,便会令人存疑。即便五位大帝君秉持公道,遵循大道至公的原则,但大多数的神魔,都没有他们那样的心胸和眼界,更多局限于自己的利益,从而怀疑五位大帝君的决议有偏向。
天庭是经由伏羲之手建立的。而天庭能一直延续,并作为镇压后天一切的存在,被各路神魔所认可,请下天帝来作这主宰,才是关键因素。
叙命劫之前,五个大道纪元,蛮荒、野性,难道没人想过建立一个制定规则的机构,来约束,以顺应大道的发展?
一定有人想过。
那些先天道祖,每一位都是智慧通天、双眼观照过去未来的伟大存在。祂们之中必定有人想过这个。
但却没有什么音讯。因为都知道,缺乏了最关键的一环——天帝。
没有天帝,便不能服众。一旦建立起这样的机构,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更加激烈的纷争。
而天帝不是说降世就能降世的。
这个世间,只有到了急需天帝降世的时候,在关键时刻,才有可能请下天帝来。
若非叙命之劫,又怎请的下来天帝?
伏羲建立天庭,既是苍生所需,也是顺势而为。在恰当的时候,建立天庭,顺利的请下天帝,所以就有了天庭。
如果天帝回归大道,那么天庭便会失去立足的根基。
...
先天五魔被祂召回来,五道影子似飞蛾扑火,被祂抓来,一口吞吃下去,三两下没了踪影。
先天五魔本质上来说,是祂的本源力量所化的个体,是具备思维独立,但本质类似化身的存在。
祂要收回,也是探囊取物,并没有任何难点。
作为祂力量的延申,意志的贯彻,先天五魔再强大,也只牵线的风筝。
祂这里收回了先天五魔,便则静立不动,混沌的眼睛穿透冥冥,盯着某个人。
天帝这时候对身旁诸神道:“道本无名,无形,无象。与吾一般,祂本也是无名、无形、无象者。尔等观吾,是何形象?”
有人答道:“天帝伟岸威严,面目端正,身披圣袍,头戴冕旒。”
有人答道:“天帝周身神光无量,难以目视。”
又有人说:“天帝是个中年,眉宇正严,不苟言笑。”
七嘴八舌,竟是每个人说出的形象,都有差异。
女娲于是笑道:“天帝乃道之化身,道本无名无形亦无象,因此天帝并无具体的形象。尔等所见,实乃心目中自己认为的天帝形象。”
又道:“正如尔等较之于凡人。尔等诸神,映照大道,在混沌虚空无量宇宙之中,也曾多有信仰传播。但在不同的宇宙、不同的群体之中,信仰的形象各有差异,甚至南辕北辙。道理便是如此。尔等在凡人眼中,便是道。所以凡人视尔等,便如视道,只因心目中的形象而形象。”
“尔等视天帝,便如凡人视尔等,亦是如此。”
便有神魔疑惑:“娲皇所言倒也实在。不过娲皇、青帝、黄帝等,却仿佛在每一个有信仰传播的宇宙,都是如出一辙,这又是何故?”
女娲笑道:“无他,因我意愿而已。尔等修为若能达到先天道祖,便可如我这般,因意愿而为。你要千变万化,可。要守固如一,亦可。”
“原来如此。”
天帝则微微颔首:“女娲之言,乃是道理。”
天帝便信手一指,指着祂:“尔等如今观祂,是如何形象?”
常昆的模样,化作一道光影,呈现在诸神面前,天帝再问:“较之若何?”
诸神细细一看,有人道:“有七分类似。”
“八分!”
“分明一模一样!”
又是争持起来。
天帝便道:“祂本来没有形象,可而今在诸神眼中,最差也有七分似常昆。这便是曾经伏羲与吾提出之计略。”
祂道:“祂的形象,愈是近乎于常昆,便愈要受到常昆影响。眼下还有些波澜。若得当所有人视祂皆如视常昆,没有丝毫差别,那祂便就是常昆了。”
女娲道:“正是如此。祂本无象,因为常昆,祂便有象。使祂是常昆,常昆是祂,这便是我兄长最初的计略。”
因为有了常昆,祂便有了具体的形象。这不是一个外表的变化,而是釜底抽薪的计谋。
伏羲的智慧,早在叙命纪时,就已作好了后续至今五个大道纪元,最关键的布置。
天帝道:“不过终于如何,还无法确凿。只消祂还有一丝与常昆不一之处,便有反转。”
女娲道:“能做的皆是做了。我等已尽力而为。”
这一切的发展,即便当中的涿鹿劫,亦在预料之中。到现在,全然是按照计略行走。涿鹿劫是不可避免之事,早晚要爆发。
而涿鹿之后,苍生还能苟延在盘古宇宙中偷偷发展,那就是早有的计略。否则哪儿还有苟延残喘之处?
盘古宇宙是常昆所开,更是伏羲一力将常昆送到叙命纪,才开辟出来的。
二一四章 人耶非耶
不是非得要表现的紧急、危险,让人口干舌燥、心神不宁的才是大事。
那不能说明什么,只能是心里没底——或者说没把自己能做的预先做好,所以在事到临头之际,便浑身冒汗、心神焦躁。
眼下无疑是大事。是决定大道是否回归亘古,决定后天苍生、一切万物的命运是否能延续下去的关键时刻。
这样的时候,参与者,每一个却都十分安定。
这不止是临阵时的素质——冷静,更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能做的都做了。任何能够想到了,能够促进有益的,都做了。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去焦虑不安?
眼睁睁看着祂唤回先天五魔,看着祂召唤真灵性光,却还有闲心这里叙说前因后果。就是因为,能做的都做了。
不存在遗漏。完全符合预期。
“大道演化,先天太易始动。祂注定于先天太易时降生。”
天帝道:“先天有五太,元始生于先天太始,灵宝生于先天太素,太上生于先天太极。说来祂才是先天第一。”
女娲不禁问天帝:“先天既有五太,四太皆有神降生,为何独缺了太初?”
天帝于是笑道:“太初亦有神也。”
“哦?”
诸神皆惊奇。
似如先天三神,元始天尊虚皇大道君、灵宝天尊玉宸大道君和道德天尊太上大道君皆是诸神尽知的存在。
早前皆以为只此三位。后来等祂带来劫数,才知道祂是先天太易时降生者,于先天之中,更高于元始天尊的存在。
倒也不是没人想过先天太初时为何没有神降生。
但既然没听说过,也没见先天太初之神降世传道,便皆以为没有。
现在听天帝说起,才知道竟然也有。
天帝道:“先天太初之时,有神降生,号曰:造化天尊元灵大道君。”
造化天尊?
女娲神色为之一动,道:“这位天尊怎不显于世?”
天帝指了指祂,道:“那便要问祂了。”
这时候,常昆的身影从虚无中走出来,与祂面面相对。
一双眼睛烈性如火,一双眼睛混沌如虚,相视之间,皆无言语。
常昆一步步走向祂,好似那命运的注定、大道的合该,自然而然与祂融为一体。
在女娲等诸神的眼中,祂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变得愈发清晰,几乎已彻底固定为常昆的模样。
但眼睛里的神色,却一直变幻,无法定住。
听的这里说话,祂信步走来,施施然坐下,与天帝相对。
闷声如雷,道:“自然要问吾。”
祂变幻不定的眼睛扫视过诸神,使诸神所在,皆虚实不定。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自然而然的要把诸神抹除去。
女娲人首蛇身的道身毫光大放,有大造化、大伟力,将这股力量斥退开去,却也暗暗吸了口凉气。
只一个眼神而已。
祂不以为忤,收回目光,与天帝相视。
“吾生于先天之初,太易之首;吾本无名,不过后来者既皆有名,吾亦要有名。”
道:“便唤作:太易天尊...”
天帝笑道:“差了一半。便唤作太易天尊昆吾大道君罢。”
祂无言,眼神却变幻迅疾。
良久,极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也罢,便叫昆吾大道君。”
天帝笑道:“你是常昆,自然便该是昆吾大道君。”
祂眼神波动,一个瞬间,便有亿万次,无言。
良久,这种变幻波动稍有平息,才道:“如何能教尔等如愿。”
天帝笑道:“已将如愿。”
祂闷哼了一声,却没有什么情绪,转言道:“先天五太,自太易始,循太初、太始、太素、太极,方才无中生有,演化后天。吾生于太易之初,及太初时,方有造化酝酿,于是太初之神造化而出。”
“大道守一,当独吾而已,怎又有造化出来?吾便吞吃了祂。”
诸神惊异。
女娲不禁道:“你太过霸道。大道无穷,恩泽无边,既降生你,又如何不能降生祂?你便把祂吞吃?!”
祂面无表情:“吞吃了便吞吃了,又当如何?”
却看了女娲一眼:“若不把祂吞吃,你这小小后天生灵,又怎得祂造化?”
女娲神情震动:“我得了祂造化?”
祂道:“吾吞吃了祂,却没吃干净。有些造化溜走,却在后天先天之间徘徊。汝父大燧精神通天彻地,才引出这一缕造化,于你母体之中,将你孕育出来。”
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想太多。你并不是祂。你就是你,人族女娲,大燧之女。祂这一缕造化,谁也承受不住,你承受住了,还纳为己用,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是你自己的智慧。”
女娲神色平静下来:“原来如此。”
便道:“说来毕竟也有一番因果。我与你作对,非只为苍生,也是为祂复仇耳。”
祂冷漠的脸,变幻无穷的眼神看了女娲一眼:“便祂自己跳出来,也只被吾吞吃的份。”
天帝微微摇头:“先天五太,你本是第一,却吞吃了造化。”
对诸神道:“这才沉睡至叙命时苏醒。”
祂道:“大道待我不公。既降生了吾,便该任吾意志徜徉。吾吞吃造化,那是造化能为不济,如若不然,祂便吞吃于吾,又有何妨?”
又道:“却教吾沉睡。本该连那太始、太素、太极也一并吞吃。教先天演化不全,自当回归亘古,又如何到现在这般许多皮毛蒜皮?”
说到这里,祂话音一转:“不过说来,这后天万物,倒也并非无一可取。那大燧确是个厉害人物。他一对儿女,亦是智慧通天者,实属了不起。”
天帝闻之,笑了起来,当着祂面,与诸神道:“看罢,伏羲之计,已将成矣。”
道:“祂志在回归亘古,本当视后天如无物。而今却说出这话来。”
祂于是眼神又开始急速变幻,良久稳定稍许,道:“莫非吾真受了影响?”
竟有一丝疑惑。
天帝道:“你就是常昆,常昆就是你。常昆是人族,你便是人族。”
“不。”
祂坚定道:“人族,后天之物,不值一提。吾非人族。”
“你心灵已动。”女娲道:“何必狡辩?你就是常昆,常昆就是你!老常,我视你亦师亦友,你切切不可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