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大姑娘也来了
铁蛋几个在水里扑腾,他们最大的才八岁,小的五岁。张小七蹲在水边,倒也没什么男女之防。
大热天的,水里扑腾着暑气不能近身,那是真舒服。
铁蛋打起水花飞溅,脑袋冒出水面笑嘻嘻:“小七姐姐,水里可真凉快呢。”
张小七有点羡慕,道:“你们倒是不怕,你们小孩,姐姐可不能在这里沐浴。”
铁蛋好奇道:“那小七姐姐在哪儿沐浴呀?”
小七掩着嘴笑道:“涤垢泉呢。”
“涤垢泉?”铁蛋眨眼睛:“涤垢泉在哪儿啊?”
“这是姐姐的秘密,不能告诉你。”小七总算精明了一回。
正说着,听到有人喊铁蛋,铁蛋顿时一惊:“我娘在喊我!”当下骇得爬上岸飞快穿衣服。
其他几个毛孩也连忙上来,穿上衣服就跑。
小七见毛孩们一溜烟跑了,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但还没等她过河,六姐姐又在喊她了。
张小一和六妹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急了,叫小六出来寻人。没到河边,就看见小七一个人发呆,心下是又气又笑。
她小跑过来,拧着小七的耳朵:“大姐让你叫四姐五姐,你干嘛呢你?”
小七哎哟哎哟的,偏着脑袋告饶:“我看铁蛋他们戏水...”
小六气乐了:“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你!先回家吃饭。”
“吃饭了?!”小七大眼睛一亮,耳朵也不疼了。
“除了知道吃你还知道什么!”小六拉着她回家。
小七道:“四姐五姐呢!”
“这会儿倒想起你四姐五姐了!”小六恼道:“大姐说找到你先回家吃饭,午后再去寻四姐五姐。”
“噢。”
铁蛋几个一溜小跑,到小树林藏起来。
铁蛋垂头丧气道:“我忘了牵牛出来,只顾着玩...回家肯定要挨揍。”
毛蛋道:“我不怕,我不放牛。”
“我也不怕。”最小的二娃子一脸骄傲。
铁蛋恼了,道:“那我以后不跟你们玩了。”
毛孩子吵吵闹闹,正好有人从小树林经过。听到了走近一看,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小鬼。”
铁蛋几个吓了一跳,见是个身上穿着洗得发白还打了许多补丁的长袍、脚下烂草鞋、头发乱糟糟的穷酸模样的书生,齐齐松了口气。
铁蛋道:“阿九哥,你做什么呢?”
是董阿九。
董阿九拍了拍肩上扛着的一小截竹子,扭了扭硌的发疼的肩,道:“我砍些竹子铸简。”
问:“你们几个小鬼这里吵吵嚷嚷作什么?”
“砍竹子?”铁蛋一听,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有了主意,道:“阿九哥,你不是想知道张家姐姐们的秘密吗?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董阿九一听,心中顿时意动。
自从张家姐妹迁到董家村,董阿九见了第一眼,心里便种下了根儿。可大户刘家的浪荡子也瞧上了张家姐妹,董阿九一个穷酸书生,不敢与刘岷相争,只能暗暗倾慕。
知道铁蛋几个毛孩是村里唯一能亲近张家姐妹的人,董阿九上了心,便想通过铁蛋他们去了解张家姐妹,以慰藉心中猫爪子一样的念想。
可一直没能如愿——他若时不时给颗糖,说不定早就实现这愿望了,可惜董阿九家里穷的很,别说拿糖给人吃,就连他自己,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两颗糖。
现在竟然有机会得知张家姐妹的秘密,董阿九如何不心动?
他道:“你这小鬼,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铁蛋嘿嘿道:“等会我跟你一起,经过我家,你跟我娘说我帮你砍竹子去了。”
“这事?”董阿九一听,却为难起来。
显然,铁蛋是闯了什么祸不敢回家,找人帮忙背锅呢。
可铁蛋老娘是个泼辣的角色,要答应了铁蛋这事,铁蛋老娘一定跳起来骂他董阿九一个狗血淋头。
但想到张家姐妹的娇颜,董阿九就抑制不住,咬牙道:“行,我答应了。”
铁蛋高兴极了,道:“我知道张家的姐姐们在哪儿洗澡!”
董阿九一听,眼睛瞪圆,嘴巴微张,心中狠狠跳了几下,然后拉着铁蛋低声道:“真的?”
“真的!”铁蛋煞有介事,用力点头。
“在哪儿?”
董阿九迫不及待。
铁蛋嘿嘿笑:“下午再告诉你。”
董阿九脸一拉,暗骂机灵鬼,敲了铁蛋一栗子:“好,你要是敢骗我,看我怎么跟你娘揭发你的恶行!”
却说张小六逮着小七回到家,大姐也是一顿训斥,搞的小七好不烦恼,连饭菜都不香了。
吃完饭,张小一让小六在家里看着小七,禁足三天,小一自己则出门向田庄而去。
张小一一路过河,到了田庄,暗暗摸了下袖子里藏着的小尖刀,心中咬牙想到:“要是小四小五被欺负,我就跟他拼了!”
咬着银牙,张小一沿着小路走的踌躇。
走不远,却与扛着锄头的张四遇上了。
张小一正想拦着张四问小四小五的下落,张四却先开口了。
张四一看这姑娘生的这么好看,与小四小五有三分神思,却又成熟几分,料来多半是张家姐妹排在前面的姐姐。
就道:“是张家姑娘吧?”
张小一抿了抿嘴:“张小一。”
“哦。”张四点头笑道:“是大姑娘啊。你是来找四姑娘五姑娘的吧?”
小一连忙点头。
张四道:“娥姑娘留四姑娘五姑娘吃饭呢。你顺着路走,前面不远就是庄子。”
说完笑呵呵的走了。留下小一一脸纳罕。
寻思着这么热情,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咬了咬牙,张小一快步走向庄子,不多时,来到院前。先是敲门,片刻后门打开,出来的是个女子。
常昆的庄子里,除了他自己,就李娥十一个打杂的女人。
“你是...”
张小一忙礼了一礼:“姐姐好,我是张小一,我来找张小四和张小五。”
开门的姑娘一听,笑起来:“正吃饭呢,快进来,我带你去。”
进了门,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姐妹生的可真俊俏,千里万里挑一。我看四姑娘五姑娘已经很俊了,没想到大姑娘更俊几分。”
张小一有点不好意思。来的时候心怀恶意揣测,现在琢磨着恐怕自己真的是想差了。自己满怀不好的揣测,却听人家好话称赞,难免羞耻心上来,分外不好意思。
十六章 老爷觉得怎么样
常昆本来没有喝茶的习惯,以前风餐露宿,糙汉子一个,就知道杀杀杀,能有什么高大上的讲究?
但李娥对他说:你现在是常老爷了,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就得有讲究。
起步得喝茶,用各种调料煮的茶汤。
这叫吃茶。
这种吃茶方式特别糟心。常昆做主,一步到位,开水泡茶。
这会儿刚吃完饭,常昆装模作样喝茶,客座上三个神采各异的漂亮女孩子正与李娥叽叽喳喳聊的起劲。
虽然喝茶挺没意思的,但喝着茶,看着美女,倒也有一番滋味。
常昆以欣赏美好事物的眼光打量三个姐妹,感叹于她们的美丽。刚来的张小一之前见过,瓜子脸,眉宇间成熟雍容,身材更是好到爆炸。
较之而言,小四小五则青涩不少,但同样美丽,更兼活跃。
常昆安静喝茶,渐渐感到无聊。美好的事物看的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演武场走几趟拳脚,打两路槊法。
这时几个女子似乎聊的差不多了,张小一袅袅婷婷的站起来,微微一礼,谢道:“桑叶的事,这里再次谢过常君。”
常昆闻言放下茶碗摆了摆手:“桑叶而已。”
张小一道:“对常君而言,桑叶不值一提,却是我们姐妹持家的生计。李娥姐姐收钱微许,令我不能心安。我们姐妹没有其他手艺,只擅织造,不如给常君织一身衣物聊表谢意。”
常昆刚要拒绝,李娥却抢过话:“挺好,挺好。早闻张家的妹妹们织造的丝锦、衣物精美无比,我们家老爷刚到这边,我还琢磨着给老爷添置衣物,现在好了。小一妹妹,你多织几套,咱们付钱买。”
“这...”张小一有点不好意思。本来还人情,又变成做买卖了。
常昆直接道:“行,就这么办。”
说着起身:“三位姑娘随意,我去后院练武,就不奉陪了。李娥,你陪着她们。”
“是,老爷。”
常昆走了。
张小一见事成定局,心下无奈,只好跟李娥详细了解了常昆的身材体格,又说了些话,三姐妹也告辞离去。
李娥送她们到河边,道:“以后时间长着呢,没事的多过来走走。”
小四小五连忙应承:“好呢,好呢。”
就此别过。
张小一带着四妹五妹一路回家,脚步也是轻快。
她道:“没想到那个大个子常昆是对面田庄的庄主...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坏心思,挺好一个人,就是说话直接了些。”
小四道:“是直接了些,有时候令人尴尬,但并不讨厌。”
小五却道:“我还是保留意见。这才刚开始。他早前跟铁蛋他们打听,还上门问什么道士,天知道有什么意图。”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说起这个,小一反倒更释然,她道:“这位常君非同一般,听李娥姐姐说,他与那个刺史陶使君相交甚笃。这样的人,有依仗,性子又这么直,如果不怀好意,绝不会弯弯绕绕。”
又道:“你想想,若换成刘岷,会怎样?早把我们扣下,不让回家。”
小五拧着眉头:“可他为什么刻意打听,道士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左右日后有的时间,总能知道。”张小一道:“未必有什么坏心思,是吧。”
却一转言,说起织衣的事:“倒是给他制衣颇需些技巧。他那身材体格,远迈大多数人,得好生思量思量。”
这边李娥送走了张家三个姐妹,又回到庄上,直入后院,见常昆又在赤膊练武了。
好像在常昆的生命中,除了吃喝拉撒,就只剩下这个了。
之前吃饭时,小四小五同席,随后小一也来,李娥悄悄观察常昆的态度,发现除了有一种观赏花儿的神色,就没有其他的。
这很不合理。
在李娥看来,像常昆这样厉害的人物,对女人的需求一定也非常大。之前还想过自己是否有机会,但几天相处下来,发现常昆完全没那意思——她自觉除了年纪大点,模样也不算差呀。
今天见了这场面,才知道常昆是个石头。
石头么,还没点化,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好处。
“小一就不错。”李娥这么想着:“性子温和大气,又生的雍容成熟,正是老爷良配。”
常昆练了一趟拳脚,虽未动用几分力量,也未施展拳意精神,但行拳走脚之间,心里是细细琢磨着的。
到了他这样的程度,虽不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拳意精神炼成之后,等闲放松一些不会导致退步。
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个。
习惯这种东西,是最厉害的。
打完一趟拳脚,常昆稍作停歇,到场边喝了口水。旁边李娥忽然问:“老爷,您觉着张小一这姑娘怎么样?”
常昆愣了下,放下葫芦瓢,道:“挺讲究的。”
李娥道:“那老爷喜欢不喜欢?”
常昆再愣,拿眼看李娥:“这话怎么说?”
李娥踌躇了一下,心想这事她和张四再怎么计较,也不比东家一句话,干脆早说明白的好。
就道:“老爷既已立足,有了这庄子,难道不应该找个女主人吗?”
常昆又愣住了。
找个女主人?还真没想过。
他回过味来:“你是说,张小一?”
李娥礼了一礼:“老爷是好人,咱们庄子上上下下都盼着老爷和和美美的。我听张四说老爷一来就打听张家姐妹,姑且私下里猜测,老爷是不是有意思,这才越俎代庖。”
常昆闻言,顿时想到许多。
的确,他刚到就打听张家,难怪引人误会。他的目的是打赌输了应回道人的要求,照看张小七,护她平安,可别人不这么想啊。
张家姐妹生的美丽,未婚男人打听她们会是什么意图?图人家的身子。
“这事办的...”
常昆发现自己脑子有点热。
只好道:“我打听张家的事,是因与人打赌输了,应人的要求,照看护持张家的小七。”
道:“当初在玉门关,我与回道人打赌,先到上蔡者赢。我一夜之间狂奔到汝南,这不遇上你们了么,中间一耽搁,赌约输了。既然输了,就得信守诺言。”
十七章 有道理
李娥这才知道,原来是她们的缘故。
当下满心愧疚。
常昆却摆了摆手,笑道:“说来是我对回道人的本事了解不够深。未必没有遇到你们我就能赢。”
这是在诛杀孽龙之后,常昆的深切感受。
回道人的本事,远不止飞剑搏杀一道。想想谯县时的阵法,诛杀孽龙的云淡风轻,周全一切的算计,常昆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一直停留在表面。
说不定回道人能一口气从玉门关飞到上蔡,说不定有什么遁术之类的妙法,比常昆两条腿快的多。
所以即便没有遇上这一茬,也多半赢不了回道人。
李娥愧疚稍减,心下一转,道:“老爷赌约输了,履约看护张小七,但照眼下这样子,怕也不行。”
常昆诧异道:“如何不行?隔着一条河,有什么事我睁眼就知道,会出什么差错?”
李娥却摇头道:“老爷是想差了。老爷,您想想,您跟张家无亲无故,只凭一个赌约要护着人家,人家都不知道。现在还好,等张家姐妹嫁了人,若是有事,到时候你怎么插手?”
又道:“若是张家姐妹的夫家欺负她们,老爷该怎么办?那是人家自己家里的内事!老爷无亲无故,凭什么。”
常昆毫不在意:“我要做事,哪管他人怎么想。”
李娥无奈:“老爷是有本事的人,自然不在意这些。但若能不招麻烦,岂不更好?老爷干涉人家家里的事,打了人,杀了人,天子皇帝奈何不了老爷,可从旁给老爷寻些晦气,老爷你解决起来未免多费手脚不是。”
常昆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诚如此前,他扛着大槊到处问董家村找张小七,惹出许多皮毛蒜皮的麻烦,虽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烦也烦死了。
想了想,道:“那你的意思呢。”
李娥道:“老爷若娶了张小一姑娘,小七姑娘就是老爷的小姨子,有事插手不理所当然么。要我说,老爷若把小七姑娘娶了才最好呢。”
常昆怔了半晌,忽然道:“有道理。”
他道:“你找个合适的人选,明天去张家提亲。”
“啊?!”李娥反给他搞的愣住了。明天?求亲?
常昆道:“不错。是好法子,就这么办,尽快的办。”
这也太雷厉风行了点吧?李娥这么想着,问道:“那老爷,提哪个呀?”
“随便。”常昆毫不在意道:“哪个都行。”
然后他又道:“娶一个进家门,再把张家搬过来比邻而居,我眼皮子底下,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感情咱家老爷想的还是履行赌约看护的事,脑子还没转过弯,想过成亲结婚的意义!
李娥暗暗吐槽,却也欢喜。总算老爷这边说通了,意义不意义的,等老爷有了妻室子女,意义不就有了么。
不过这事得好生思量思量,李娥琢磨着先跟张四商议一下。这事太突然,得计较清楚。
当下道:“是,老爷,奴婢这就去找媒人。不过一天半天怕是不行,总得三五天。”
常昆道:“三五天就三五天,左右越快越好。把事儿办了,我也放心。”
又练武去了。
李娥离开演武场,出了院子,很快找到张四,把事儿一说,张四也是高兴。
他道:“都说成家立业,老爷有田庄,与刺史又有交情,有钱有势是立业,就等成家了稳下来。现在好了,我看张家的姑娘都是好姑娘,尤其张大姑娘,看着有一股子大气。再说成亲的事总要由大到小,我看啊,就提张大姑娘。”
李娥点点头:“在理。可这媒人...”
张四道:“老汉我来找。”
张四想了想,又道:“邻村李婆婆与人做媒,从未失手。我现在就去找她。娥姑娘,这礼数您看...”
李娥道:“跟我上院子,我取块金饼去。”
两个人忙回到院子,李娥取了一整块金饼出来,交给张四:“该是够了罢。”
张四笑道:“李婆婆与人牵了一辈子红线,礼钱所得也不及这块金饼。我看怕是多了。”
李娥道:“不多不多。老爷不差这点钱。把事儿办好才重要。”
“那行。”张四拿了金饼,拍胸脯道:“有这块金饼,李婆婆还不下死力?”
风风火火,趁着还没下傍晚,张四带着金饼到了邻村。
在李婆婆家见了这厉害媒人,张四二话没说,掏出金饼拍桌子上,豪气道:“只把事儿办成了,有的是好处。”
李婆婆看了金饼,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往常与人说媒,大方的一把给个百八十铜子儿加一背篓土特产,吝啬的也就三五十一把铜子儿,哪见过出手就是金饼的?
须发发白的李婆婆忙问道:“是哪家?要说哪家的姑娘?”
张四道:“小清河对面的田庄李婆婆知道吧?就是我家主人。看上了对岸董家村张家大姑娘张小一,劳烦李婆婆说成了这桩亲事,还有金饼奉上。”
还有?!
李婆婆心下难掩兴奋。
但她作为媒人,对十里八乡的事儿清楚不过。董家村张家七个姑娘那是炽手可热的好人家,可有个麻烦,大户刘家的浪荡子盯着,早前可是打跑了不少媒人。
于是说出心中担忧:“老婆子倒愿意接了这桩喜媒,可也知道刘家的浪荡子作妖,我怕还没见着张家大姑娘,给刘家浪荡子赶出董家村,事儿就办不成了。”
张四一听,也想到了大户刘家的事。
不过张四浑不在意,笑道:“刘家算什么?我家主人那可是与刺史使君相交的大人物!李婆婆只管应下,提亲时老汉叫上二三十汉子,带了彩礼一道去,看那浪荡子有什么本事敢拦着。”
李婆婆一听,心下安稳。
也是。小清河对面的庄子可不是等闲的庄子。早前就听说是一个大官的,那是能招惹的么?
刘家虽也是大户,却是个乡间货色。惹了大官,岂不是找死?
人家一句话,县上、郡中的随便找个由头,刘家就要家破人亡。
李婆婆便拿了金饼,接下此事,笑道:“彩礼的事不忙,老身先去张家探探口风,你看如何?”
张四听了一想也对,是该先探探口风。否则直接彩礼奉上,把人吓着了怎么办。
十八章 涤垢泉是个好地方
话说董阿九帮铁蛋背了锅,遭铁蛋老娘一顿臭骂,骂的是狗血淋头。说他穷酸书生不当人子,把个八岁的铁蛋当牛使,心既狠来手且毒,不是个东西。
好在董阿九从铁蛋口中得到了张家七姐妹在涤垢泉沐浴的秘密,算是聊以慰藉。
可铁蛋在告知董阿九涤垢泉的秘密的时候,隔墙有耳,被人听见了。
听见涤垢泉三个字的人,不是别人,是铁蛋的亲娘舅,他泼辣老娘的亲弟弟,名字换做刘阿牛。
刘阿牛年近二十,家业俱无,平时靠着给大户刘家放牛和姐姐暗中的接济过活。也是个浪荡子。
得知涤垢泉的消息,刘阿牛顿时上了心。
张家七个姐妹,那是董家村的花儿,是个男人谁不惦记?更何况刘阿牛这样的浪荡子?但大户刘家的幺儿刘岷在前面阻着,刘阿牛害怕刘岷,平常不敢表现出来。
这回得知张家七个姐妹经常在涤垢泉沐浴,心里立刻猫爪子似的,瘙痒难耐。
较之而言,董阿九虽然是个穷酸,却总算知礼。得到涤垢泉的秘密就觉着足够了,藏在心里,反倒没有多余的想法。
可刘阿牛不同,这是个浪荡子。
他琢磨着等张家七个姐妹去涤垢泉沐浴之时,若能瞧上一眼,那该多过瘾?
但一个问题摆在面前:涤垢泉在哪儿?
刘阿牛不知道。
他心想,既然消息是从铁蛋口中说出来的,说不定铁蛋知道涤垢泉的去处。
第二天上午,刘阿牛赶着大户刘家的五六头牛特意绕道,经过河边的时候,找到了也在放牛的铁蛋。
就拉着铁蛋说:“铁蛋,舅舅平时对你好不好?”
铁蛋瞧着他,眼珠子一翻:“不好。你偷我家的粮,我还没告诉我爹呢!”
刘阿牛一脸黑,一把捂住铁蛋的嘴:“话可不能乱说。谁偷你家的粮了?那是拿,知道不?我拿我姐的粮,那是偷吗?”
“是!你就是!”
铁蛋犟着。
刘阿牛一看不是办法。暗恨自己平时没多讨好这小子,还经常欺负他。
就道:“这样,我总算是你舅舅,对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铁蛋,你跟我说,涤垢泉在哪儿?告诉舅舅,舅舅下回去亭上给你买糖吃。”
铁蛋一听:“哦!我知道了,你也不怀好意,想着张家的姐姐们呢!”
“别乱说!谁想着张家的娘们了!”刘阿牛一听,赶忙否认。这毛孩子嘴巴大,说不定一转身全村都知道他破落户刘阿牛觊觎张家姐妹的事。
被刘岷知道就糟了!
他靠着给大户刘家放牛为生,一旦被刘岷知道自己的色心,一顿暴打难以幸免不说,还会丢了生计。
急切间心下乱转,道:“我是给刘岷刘少爷打听呢。”
铁蛋听了更不愿意,道:“刘岷是个坏人,我才不告诉你!”
刘阿牛急了,抓起一顿打,把铁蛋屁股打肿了,打的铁蛋满脸泪花,终于告饶。
才晓得,原来铁蛋也不知涤垢泉在哪儿,只是无意间听张小七说起涤垢泉,就仨字。
放过铁蛋,刘阿牛赶着牛群,骑着一头老牛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欸...张家七个姐儿美如天仙,早晚给刘岷那苟入的糟蹋,真是不甘心。老牛啊老牛,你说我刘阿牛变成刘岷,生在大户家该多好...”
老牛哞了一声。
也就这个时候,李婆婆进村了。
李婆婆作为十里八乡数得着的媒婆,进村就给有心人瞧见了,有心人瞧见了,刘岷也知道了。
于是在去往张家宅子的路上,刘岷带着几个家丁把李婆婆拦住。
“我把你个老虔婆,不知道张家姐妹我刘大少要定了,敢来说媒?今天不打断你一条腿,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话,刘岷就要动手。
李婆婆昨天听了张四的话,心里有底气。
道:“莫急,听老身一言,你若还想动手,老身任你打。”
刘岷也不怕李婆婆跑了,她老胳膊老腿,能跑哪里去,便不急,道:“好,我看你老虔婆能说个什么一二三来。”
李婆婆就道:“老身确是有意与张家的姐儿说媒,可刘岷啊刘岷,你知道我为谁说媒吗?”
刘岷撇撇嘴:“谁?”
李婆婆道:“河对面的田庄,你这小儿知道不知道?”
刘岷听到河对面田庄几个字,神色忍不住一动:“河对面的田庄?!”
“不错。”李婆婆道:“那可是大官人家,刺史使君。刘岷,你家也算大户,可你摸着你心口给老身说说,你家与河对面田庄比一比,谁惹得起的谁?”
刘岷虽是浪荡子,却非榆木疙瘩,什么好什么坏,什么惹得起什么惹不起,他是知道的。
河对面的田庄,五六年前就是朝廷大官的家产,当初刘家还备了厚礼上门拜访,却不由分说被人赶出来,是根本瞧不上。
那样的人物,嘴巴里蹦出个字儿来,刘家就得家破人亡。
所以这些年一不敢招,二不敢惹,只当平行线两条。
可万万没想到,张家的姐儿,竟给田庄牵扯进来,这下该怎么办?
刘岷呆愣当场,一时间既没话说,又不敢动作。李婆婆笑一声,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向张家宅子走去。
“少爷...”
家丁提醒,刘岷回过神,望着李婆婆的背影,脸上青红不定。随即恼怒暴揍家丁:“看什么看,回家!”
李婆婆到了张家宅子前,稍作整理,叩响了门环。
张小一打开门看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婆婆,便把她请进去,才问:“老婆婆有什么事吗?”
李婆婆打量着张家宅子格局,一边走一边道:“老婆子早就听说董家村的张家姐妹勤善持家,今天看了果不虚传。”
张小一抿嘴一笑:“老婆婆谬赞了。”
进了屋,请坐下,又奉了蔬果凉水。这时小二小三过屋瞧见,也进来见了礼。
“是好人家。”李婆婆含笑说道。
稍作寒暄几句,李婆婆说起正事:“我听说张家七个姐妹,个个天仙一般的人儿,又机灵美貌,又勤劳持家。可总算有一桩祸事,须得捉紧了不可。”
十九章 媒婆上门
李婆婆道:“我来时大户刘家的浪荡子拦着我,说我若到张家,就要打断我的腿,骂我老虔婆。”
她道:“刘家横行乡里,浪荡子将几位姑娘视作囊中之物,不知姑娘作何想?”
小一小二小三听了,都露出愁容。
刘岷视张家姐妹若禁脔,这是摆在明面上的。谁对张家姐妹流露出一丁点意思,动辄一顿暴打,哪怕只是多说了一句话,也要揪着不放。
外村的媒人不敢进村,进来一个打一个,简直无法无天。
张家七个姐妹,自从迁到董家村落户,这么好几年,还跟个陌生人似的,一则的确是因张家姐妹七个优秀,无形之中与人有隔阂,家中又没有顶梁柱,易遭人嫉恨。
但这么大个董家村,总有好人,不独全是小心眼的坏人吧?
却除了几个毛孩,竟没有亲近的。
都是刘岷作的孽。
对张家姐妹七个而言,祸事无外如此。
李婆婆道:“大姑娘快二十五了罢?不曾想过找个依靠?你这年纪的姑娘,再不琢磨这事,就成老姑娘啦。找个好人家,男人当的起事,不怕浪荡子纠缠,多好。”
“话虽如此...”张小一愁苦道:“好教李婆婆知道,小一也曾想过此事,可一则刘岷在外阻挠,二则放不下家里六个妹妹,称心的哪里去找?”
又道:“上虞倒是有人提过几句,只是要为妾,我又不大愿意了。”
张家姐妹的生意做到上虞,每隔一段时间送一些丝锦去,以姐妹几个的姿才自然有人看上,可却是纳妾,不是娶妻。
妾的地位太低,张小一害怕嫁过去之后,照顾不得几个妹妹。
这也是无法可想的事。
在这个时代,以出身门第论高低。县里的小世家、大豪强,家中子弟结亲,必定奔着同等地位或者更高出身的门户去,如此结亲才是强强联合,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如张家姐妹,虽然生的美丽,却是乡间女子,没个高贵出身,对那大豪强小世家来说,只当得妾,做不得妻。
而非大豪强、小世家的,又敌不过刘家这样的小豪强、乡间坐地虎。
与刘家层次差不多的,刘家又怎会忌惮?刘家镇着董家村,外村的小豪强根本进不来。
这就是个死结。
李婆婆看的分明,眼中已带笑意。
既然小一早有此心,这事已成了大半。
当下就说:“却有个厉害人物,手眼通天,家中止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弟兄姐妹,有资财,有权势,还是单身。如今相中大姑娘,要娶姑娘为妻,昨日请我说媒,连彩礼都已准备妥当。”
看着姐妹三个这里惊讶神色,李婆婆又道:“老婆子只教他莫急,急切间吓坏了大姑娘可不好,这才先来问问大姑娘你的意思。”
“这...”
张小一已是羞红了脸。
小二小三则露出喜色,小二忙道:“婆婆,是哪家的,竟不怕刘家?”
李婆婆笑道:“刘家不算什么。老婆子刚来的时候,刘岷拦着我,要打断我的腿,我把他名头抬出来,浪荡子立时不敢放肆,这才安稳来见姑娘。”
“如此厉害吗?名头就吓住了刘岷?”小三惊道。
...
常昆的日子贫乏单调,早上起来吃饭,吃完饭练武,几天下来全然这样,规律的很。外挂挂着,自己练着,那样子是一点都不放松。
其实是无事可做,除了练武没别的念想。
便是昨天说的提亲的事,好像也给忘了,李娥还盼着常昆问问呢,没想到根本没这茬。
上午正练着,李娥急急忙忙进来,说有人拜访。
原来是杨高。
杨高是估摸着常昆已经是安顿妥当,便过来拜访。这等人物,平素得多走动,关系才起得来。
常昆也挺高兴的,毕竟杨高算是熟人。请进屋里,奉茶。
清茶一碗,令杨高感到惊奇,这种喝茶的法子,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别有一股淡泊之气。
稍作闲聊,杨高说道:“想是常先生已安顿妥当了。”
常昆点点头:“又没什么大事,庄子的规矩在那儿,不需要操心。”
杨高颔首:“张四一直做的挺好。”
然后就说:“常先生在这乡间可住的习惯?王家有一位子弟到了会稽,与会稽的几位名士联名举办一次诗茶盛会,不知先生可有意去看看?”
常昆听罢微微一愣:“诗茶盛会?”
随即大笑:“我这样的粗人,与诗、茶有甚关联?不去,不去。”
杨高道:“先生莫急着拒绝。这诗茶盛会,诗、茶二字只是由头,实则是高门世家之间的聚会。是时高门子弟、大家闺秀齐至,先生不妨去看看。”
又道:“高门子弟气度非凡,学识渊博,皆非等闲人物。世家女子温婉贤淑,更是风采绰约。常先生移居江东,若能与世家门第打些关系,虽未必入的先生法眼,却终归没有坏处。”
常昆拒绝道:“有什么好去的。我在家练武玩耍,不比与人勾心斗角的好?”
杨高无奈,道:“常先生可知那游历至会稽的王家子是何人?乃大将军王敦、丞相王导之侄羲之是也。此子年不过十六,才名便已传遍天下...”
“等等,”常昆忽然打断他:“杨兄说的,可是王羲之?”
杨高道:“正是王羲之。”
常昆咦了一声,竟然是书圣王羲之!
他沉吟了一下,却想起了一件事:“前时在荆州,我听说陶使君遭王敦诬陷致贬谪,这个王敦,与你说的大将军王敦,是同一个人?”
杨高道:“正是。”
常昆奇了:“王敦王导是兄弟?”
“然。”
“这两兄弟一个大将军,一个丞相,啧,挺厉害。”常昆道。
杨高道:“王与马,共天下,这话并非虚言。”
常昆听了,顿感熟悉。王与马,共天下,这句话隐隐还记得,历史书上说过。
便道:“既然陶使君为王敦诬陷遭致贬谪,杨兄为陶使君幕僚,怎与王家不清不楚?”
这话硬了。
杨高一听,就知道常昆不明就里。
于是道:“常先生不知,琅琊王家虽然势大,但内部矛盾重重。丞相王导与大将军王敦素来不合,势如水火。王羲之自幼跟着丞相,与王敦无甚关联。”
二十章 王与马
琅琊王氏如今天下第一,外有王敦领军,内有王导主政,皇帝司马睿‘垂拱而治’。王与马,共天下,皆是实言而不虚。
早前永嘉之祸,匈奴先破洛阳,后破长安,先后俘杀司马炽、司马邺两个晋天子。是时天下大乱。
当时普遍认为要稳住司马氏的江山,须得派人坐镇建康稳定江左,八王之乱的参与者东海王司马越势大,打算移镇建康,却被人说服,派了司马睿去建康。
司马睿南镇建康,却做了天子,司马越死得早了几年,于是竹篮打水。
这一切的主导者,就是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世家。
司马睿能做司马晋国的皇帝,琅琊王氏居第一功。
西晋灭亡,随着东晋的建立,司马睿当国,王氏声威达到鼎盛,于是内部矛盾爆发,王氏世家的内部争斗趋于白热化。
王导、王敦,一内一外,矛盾尖锐。以致王敦心生反意,已开始拥兵自重。他在长江上游聚兵,以荆州为重心,因此才要拔掉陶侃这颗钉子,以全自身。
为了避免激化矛盾,刺激王导举兵反叛,建康方面只能贬谪陶侃,将他贬到交州。
“前些时候听说王敦在公开场合缅怀故东海王司马越,使得朝廷的神经变得极为紧张,说不定很快就要爆发内战。”
杨高叹息连连:“才过永嘉,北方战乱未消又要内乱,这国实已难堪重负啊。”
常昆听了里面的弯弯绕绕之后,只嗤笑:“司马氏得国不正,软弱无能;世家大族天下毒瘤,自私自利。让他们自个儿打去吧。”
杨高苦笑摇头:“江东难得安稳,先生就这么希望打仗吗?一旦打起来,民生凋敝且不说,若被北方胡人趁虚而入,把明天的江东变成今天的江北,于心何忍?”
常昆闻言,顿时不说话了。
北方的残酷,常昆比谁都清楚。是,司马氏、世家大族的确可恨,但眼下却不能少了他们。少了他们,胡人趁机南下渡江,汉家衣冠就要亡了!
杨高见状道:“先生于道左救人,杀匈奴三百骑,又舍身护送,义士也。先生的心肠也是热的,而天下,需要的就是先生这样的人。”
他非常深切:“司马氏再无能,大晋国再颓败,也是汉家百姓如今唯一的依靠。先生心肠炽热,既知如此,何不参与进来,凭自己双手改造大晋?”
常昆听了,先是有点发热,随后冷笑连连:“改造司马晋?杨兄这话骗的了他人,可骗不了我。”
他嘿嘿道:“若永嘉前,北方衣冠尚未南渡,这江东还有点改造希望。衣冠南渡之后,遍地世家、豪强,改造?做梦呢!”
东晋才是世家大族的鼎盛时期!
全天下的世家大族全都汇聚在江东这块狭小的地面,十里一世家,三里一豪强,遍地都是毒瘤。
一颗瘤子好挖,扩散全身了那就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总还是有心怀天下大义的。”杨高词穷,踌躇道:“我家使君便有此志,先生休要小看天下人。”
又接着道:“与世家大族交好,总也不是坏事。年轻的世家子心怀理想,尚未磨砺世俗,若能拉拢一批传播理念...”
常昆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摆手终止:“这些话我面前不必再提。什么劳什子诗茶会,说不去就不去。”
如此顽固,杨高无可奈何。
“也罢,先生不去就不去。”杨高将遗憾掩在心中,转言道:“先生才立足于此,家中必定缺少许多物件,已令人购置,须臾送来。先生不要拒绝,朋友有通财之义,些许物件不值一提。”
“我付钱。”
常昆直言。
杨高更是无奈。
拒绝了杨高好意,常昆虽然不觉得怎样,但这人做个朋友还是不错的。就道:“我已请人提亲,不久后成亲,杨兄若有闲暇,不妨来吃顿酒席。”
杨高一怔,心下诧异不已。
成亲?
话说他也才隐约有这念头——若能许个女子给常昆,两家人变成一家人,这关系就有了。可陶侃家中,却没有合适的女子。
本想着趁着这次诗茶会,把常昆诓去,试着介绍几个与陶侃家族关系密切的家族的姑娘,却没想到常昆这里已经付诸行动。
着实也太快了点。
杨高顿时心中抓麻,脸上就有点僵硬。
常昆道:“怎的,杨兄不高兴?”
杨高知道常昆的脾气,直言叹道:“本想趁诗茶会的机会,给先生牵红线,着实没有想到先生已经寻人提亲。”
“原来如此。”常昆笑道:“杨兄好意我心领了。世家大族的闺女,我伺候不起。”
“先生对世家大族成见已深。”杨高道:“这是先入为主啊。若先生去诗茶会瞧瞧,必有不一样的感官。”
“说了不提此事。”常昆道:“我一个成年人,难道不该有自己的看法。杨兄莫劝。”
杨高只好叹息,随即道:“不知哪家的姑娘被先生相中,着实有福分。”
常昆道:“河对面董家村的张家姑娘。”
杨高闻言,稍一回忆,道:“先时先生要寻董家村张小七,莫非...”已是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早有了目标。
却摇头,道:“难道是先生旧识?若不是,区区村姑,与先生不是良配。”
常昆摆了摆手:“我只管成亲,其他的不在考虑之中。若定了时间,我遣人告知杨兄,杨兄有暇就来吃酒,无暇则罢。”
即便杨高已经渐渐习惯常昆言语直接,也难免被噎了一下。
只好道:“先生成亲,我便在天涯海角也要赶来,如何能错过。”
“那倒不必。”常昆道:“左右一顿饭而已,吃不吃关系不大。”
杨高无语。
不久,杨高购置的各种家什送到,十几辆牛车,全套家具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货。显然是用过心的。
可惜常昆辜负了这番好意,执意付了钱。
杨高告辞离去。
李娥于是忙着安置家什,常昆练武。
到第二天上午,常昆觉着乏了,溜达着到了河边,又看见那几个毛孩在戏水。
二一章 要绿了
想着过去逗弄逗弄,还没走近,听到几个毛孩的交谈。
大的那个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舅舅是个大坏蛋,他听墙根,还揍我,我屁股都肿了。”
一个小的嬉笑道:“回家告诉你娘,你娘那么凶,叫她打你舅舅。”
“我也想,可我不敢。”大的说道:“昨天忘了放牛,我把小七姐姐的秘密告诉董阿九,董阿九才帮我顶过去。要是被我娘知道了,我还得挨揍。”
“小七姐姐的秘密?”
“就是前天小七姐姐在这里说的,张家七个姐姐在涤垢泉洗澡的秘密。”大的,也就是铁蛋道:“董阿九也是个坏人,他也打张家姐姐的主意呢,要不然他怎么会帮我瞒过我娘?”
“你告诉他了?”
“我怕我娘揍我。”铁蛋道:“我娘可狠了,大棍子往屁股上招呼,好疼的。只好告诉他了。”
又道:“我告诉他的时候,我舅舅偷听到了。他也是个坏人,也瞧着张家的姐姐。还说是帮刘岷那个坏蛋问的,当我不知道吗?他是自己想呢!”
“你也告诉你舅舅了?”
“我不告诉他他就要把我屁股打开花了。”铁蛋摸着屁股,红着眼睛道。
然后道:“幸亏我不知道涤垢泉在哪儿,我舅舅和董阿九也不知道。要不然他们两个一定去偷看。我舅舅以前偷看寡妇洗澡,被撵的满村子跑呢。”
常昆听的分明,这一听,眉头就竖起来了。
张家七个姐妹沐浴的地方竟然被人知道,常昆只感到自己脑门上泛起绿光,这还了得?!虽然常昆一开始对成亲没觉着有另外的意义,但成亲就是成亲——虽然还没成亲,但他心中已经决定,那就是必然。
别的常昆不敏感,绿帽子可敏感的紧。
“董阿九是哪个?”常昆大步走过去:“那毛孩,你舅舅又是哪个?”
常昆气势汹汹,虽然没有显露杀气,也把毛孩子吓得够惨。
三两下,问出来了。
董阿九,刘阿牛,住在哪儿,长什么模样。
虽然欺负小孩子有点不道德,但绿帽子都快带上脑门了,多余的没时间考虑。
当下打算找到这两个,打死不打死先不说,毕竟事情可能还没有发生——若已发生,没得说,打死不论。
大步流星往董家村里走去,才走不远,迎面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伙过来。常昆此时心情不好,哪里让他?直愣愣撞过去,顿时撞的人仰马翻。
“可恶!”
被撞的七荤八素的刘岷爬起来破口大骂:“直娘贼,眼睛长屁炎上了吗?敢撞你爷爷?你这是在寻死!”
常昆脚下一顿,转过身:“哪个龟儿子骂我!”
正心气不顺,糟了骂,一股火冒出来,眼中立时寒光闪闪。
常昆脾气本来直烈。前几年杀戮不停,杀气躁动,使得他脾气更暴躁许多。若非有回道人给的青莲观想法镇着,常昆就是个动辄杀人的浑货。
他脾气一露出来,刘岷几个遭他眼睛盯着,霎时浑身发麻,好像幽寂的山林里一头撞到饥饿的猛虎,随时都要丧命的感觉。
刘岷心中一下子什么都没了,只觉得一股凉气冲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浪荡子是个识时务的,当即一巴掌甩在自个儿脸上,啪的一声打出五个指印,告饶道:“小人口出无状,饶命!饶命!”
身边几个家丁更是不堪,这会儿颤颤巍巍,黄水已从裤裆里流出来了。
常昆盯了他两秒,敛了脾性,闷哼一声:“你是哪个龟儿子?”
刘岷只觉得浑身一松,暗暗出气,忙道:“小人刘岷,大爷有何吩咐?”
“刘岷?”常昆一想,知道是谁了:“你就是他们说的刘家大户的浪荡子?”
嘿,也算是冤家路窄。
自从知道刘岷对张家姐妹不怀好意,常昆就琢磨过处理办法。没提亲之前,常昆想着左右这刘岷还没有伤害到张家姐妹,就先缓缓。现在既已有了决断,定是要给处理了妥当。
“是,是,小人就是浪荡子刘岷。”刘岷点头哈腰:“小人在这董家村有几分颜面,愿为走狗,大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人。”
常昆打量着刘岷,就像看猎物似的,闻言道:“我听说董家村张家几个姐妹美如天仙,你帮我搞到手如何?”
刘岷一听,心下揪起来,脸上青红交加。但看眼前这个魁梧大个子越来越危险的眼神,他立刻怂了。
忙道:“没问题,大爷,绝对没问题!别说张家姐妹,就是我妻我妾,大爷但凡开个口,我送给大爷!”
求生欲极其强烈,以至于无耻到这个境地。
常昆一听,顿时意兴阑珊。还道这刘岷对张家姐妹有多深执念,只盼他顶起来,然后快快活活动手打死他,没想到怂了。
“怂蛋。”常昆骂了一句,道:“我是常昆,河对面田庄的主人。你如此怂蛋,我打杀你还嫌脏了手。听着,张家姐妹我护着,日后再敢扎刺,我杀你全家,清楚了没有?”
刘岷哪还敢作他想?且不说河对面田庄主人身份多高,他刘家万万惹不起,单说这位的凶狠气势,动辄就要杀人的杀气,他哪里还敢乱想?
心中虽然留恋,张家七个姐妹那是真国色天香啊,乱七八糟搞了几年也没得逞,现在全做了无用功。
但这一切,在常昆面前都那么不值一提。
他脸色发白,磕头虫一样道:“不敢,再也不敢,绝对不敢!大爷就是天,就是地,小人服了!”
常昆点点头:“服了就好。若是不服,我杀了你全家挫骨扬灰,建康的司马小儿来了,也奈我不何。”
刘岷冷汗直冒。
常昆便道:“你前面带个路,我找董阿九。”
刘岷激灵着一下子跳起来:“大爷跟小人走。董阿九家在村北头,这个穷酸莫非惹恼了大爷?大爷只管一句话,小人给办的妥妥的,是打是杀,但凭大爷。”
常昆道:“闭嘴。只管带路。”
刘岷不敢再说话,当即前面引路,奔董阿九家而走。
留下几个尿裤裆的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不迭爬起来,往刘家奔去。
二二章 穷酸
董阿九家止一座四面漏风的茅屋,远远看见穷酸书生蹲在门前削竹片,拈着手指像个大小姐一样。
又见一个老妪抱着一大捆柴火往屋里走,脚步蹒跚,背脊佝偻。
刘岷说:“那穷酸就是董阿九,抱柴的是他老娘。”
说起董阿九,刘岷语气中隐隐不屑,他道:“大爷,您不知道,董阿九这穷酸不是个东西。家徒四壁,老母年迈,不想着好好做活儿赡养老母,成天翻他那烂竹简、琢磨结交世家学子,那是他区区一个平头百姓敢想的事么?”
他嗤声道:“您看他老母亲,一大把年纪,路都走不稳了,还要操持家业供养他,这是人干的事吗?我刘岷虽浪荡,可也知孝比天大。”
常昆略感诧异,这怂蛋浪荡子也不是没有优点啊。知道个孝字。
听他这么一说,难怪连毛孩子都鄙称董阿九,叫他穷酸破落户。读书没有错,结交高攀也没有错,但时代不行啊。
这是什么时代?门阀高第的时代!书这种东西,在这样的时代,那是普通人能读的吗?
不是说不能读,读书明智,也是好的。但普通人想靠着读书飞黄腾达,以为是科举时代吗?
没有好的出身,书读的再好都是个蛋。
根本没有门路,上升的渠道对百姓全方位关闭。
只读读书,增进智商还行。成天想着靠这得到赏识飞黄腾达,以至于老母亲都走不动路了还要靠她供养,那的确不是人干的事。
叫穷酸,还是褒扬他了。
当然,穷酸不穷酸,本来与常昆无关,常昆也管不着别人家的事,可谁让董阿九知道了不该知道事的呢。
董阿九看到人来,定睛发现前头的竟然是刘岷,顿时吓了一跳。
暗道:“这混蛋怎么跑我家来了?”
却脸上堆起笑,作揖道:“刘公子怎有闲暇到我家来?”
暗暗也在打量身材魁梧的常昆。
刘岷嘿嘿一笑,让出位来,对常昆拱了拱手,然后趾高气昂对董阿九道:“阿九啊,你有大麻烦了!”
董阿九脸一白,忙道:“不知哪里得罪了刘公子,董某寻思未曾有过呀。”
刘岷道:“你没有得罪我,却得罪了我刘岷的大爷。”
常昆开口:“你就是董阿九。”
董阿九这才回味过来,这个陌生的魁梧大汉,才是做主的。刘岷原来是个跟班的!
更是害怕了,忙作揖连连:“这位...先生,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董某讨饶,讨饶了。”
也是个没骨气的。
常昆道:“我来问你。董阿九,你去了涤垢泉与否?昨日是否从一个小孩处得知了涤垢泉的事?”
董阿九一怔,迎着常昆危险的目光,当即连连点头:“是,是,在下从铁蛋处得知涤垢泉。”
常昆点头:“知道了你去了。”
董阿九听了,愣了下:“这位先生,在下虽然怕痛怕累,却读过几本书,也是知道礼节的。先生恐怕是误会我。我...”
他看了眼刘岷,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也想着张家姐妹的事挑明。
常昆道:“只管说。”
董阿九打了个激灵,道:“张家几位姑娘国色天香,在下难免倾慕。可倾慕只敢藏在心中,若能听的与张家姑娘相关的一言半语,便也满足了。从不曾有过逾越之想。”
“我自铁蛋处得知涤垢泉,亦不敢有逾越,也不曾打听何处。只念想罢了。此人之常情也。先生因此来怪我,于理不通。”
听了董阿九半文半白的话,常昆乐了。
要说看人真切与否,常昆自觉有一套。他感官敏锐,能抓住人的神色里最细微的变化。因此九成断定,董阿九所言不虚。
他是的确没想过逾越,也没有去过涤垢泉偷窥。
看来这人穷酸是穷酸,诸多缺点,又不识时务,但也有优点。
譬如刘岷,浪荡子一个,也知道孝。董阿九一个穷酸,竟知道礼。
“我看你还算诚实。”常昆点点头:“今日便不把你怎样。但从现在起,你给大爷记着,张家那边我看着,再有半分逾越,我饶不了你。”
董阿九心中一松,道:“不敢,不敢。”
这会儿,他老母发现了屋外的事,急急忙忙出来,险些跌倒。常昆忙进一步,扶住了老人家。
老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讨饶:“我儿若有得罪的地方,只打我老婆子罢!”
忒也是心酸。
连刘岷都觉得过意不去,道:“老太婆说什么呢,谁要打你了!”
常昆道:“老人家莫慌,只问几句话,阿九不曾得罪我。”
“不曾就好,不曾就好。”董阿九老娘低声喃喃。
常昆抱了抱拳:“老人家,你先进屋,我有话要跟阿九说。”
老婆婆踌躇着一步一回头,进屋去了。常昆则招招手,把董阿九唤到一边,骂道:“你真不是个东西。看看你老娘什么年纪了,还要供养你,书读到狗身上去了!”
孝之一字,实在是华夏民族的瑰宝。是维系良好秩序的基本单位。是道德里面的第一位。是老有所养的真意之所在。
孝顺的人,再怎么卑微,也有闪光点。而连孝顺都没有的人,再怎么成功,都是个乐色。
连带常昆对刘岷的感官,都好了许多。
想当初,他自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老爹老娘去的太早,是没办法的事。极不待见不孝的人。是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穿越后无亲无故,止一个刘伯陶对他好,他也记着,如果没有匈奴,也把当父亲一样对待,奉养一辈子。
这董阿九,实在是想给他一拳打个半死。可看他家里这样子,若打了他,他老母亲还得照顾他。若打死了他,他那老母亲又该怎么活?
只好一顿训斥:“世家当道,你一个平头百姓怎么想着靠读书走出门路?你就读十辈子书,也是枉然。下回再听到你忽视老母亲,我就...给你个好看!”
董阿九听了,只唯唯诺诺,也不知是否醒悟。
常昆便不管他,招手与刘岷离开了董阿九家。
“我特么也是多管闲事。”常昆闷哼一声,转言道:“带我去找刘阿牛。”
二三章 装孙子喊大爷
刘岷是个聪明人,这会儿算是回味过来。
什么涤垢泉,什么去没去过涤垢泉,联系到张家几个漂亮姑娘,他明白了:那是人家私密之所在。
想象着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刘岷暗暗基动。
只是一想到身边这个凶狠残暴的常昆,直如一瓢凉水,什么念想,什么基动都给泼没了。
听到还要找刘阿牛,他暗骂一声:苟入的连刘阿牛都知道了!
口里却道:“大爷,刘阿牛算是我家偏房远亲,自幼为我家放牛营生。说来他也不是个东西。”
道:“小人虽然恶虐,斗鸡走狗,打人伤人,还胆大包天见罪张家几位姑娘,可自比起来总没刘阿牛那么下作。这刘阿牛便是这般烂货。敲寡妇门,刨绝户坟,什么烂事都做。我爹要不看他跟我家有亲,早把他赶走了。”
“这小子偷奸耍滑做烂事。董阿九虽然烂,却还知个礼数,这小子可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大爷,若他知道了涤垢泉,怕是...”
“那还哔哔个什么?前头快些带路!”
便往刘阿牛家走。刚走不远,见张四小跑着来,喊道:“老爷!东家!”
常昆驻足:“怎么?”
张四过来喘了口气,道:“杨先生与一个道士上门来了,要拜访老爷。老爷不在家,娥姑娘教我来请老爷回去。”
常昆一听,张口道:“让他等着,我办完事就回。”
旁边刘岷此时却道:“大爷家中既有贵客,何不早早接待?区区刘阿牛,只管交给小人,小人绑了他,直送到大爷府上,大爷您看如何?”
胸脯拍的咚咚响。
常昆听了,觉得倒也不差。刘岷才是董家村的土霸王,区区刘阿牛,还不手到擒来?
张四说与杨高一并来了个道士,常昆其实也想挺立刻见见是谁。既如此,便点头:“也罢,你去捉刘阿牛来见我。”
刘岷顿时欢天喜地。
就这时候,一大群人从另一侧气势汹汹过来。常昆还没打量,刘岷就跳起来了。他忙道:“大爷,您放心,您的事,小人给您办的妥妥的。”
就狂奔至那群人前,拦下了。
常昆看也不看,与张四回田庄去了。
刘岷拦住的,是他几个兄弟和他爹刘大户。原来是得了家丁报讯,说村里来了个凶人,胁迫走了刘岷。刘大户害怕幺儿吃亏,忙聚集人手赶来撑腰。
刘岷暗暗抹了把冷汗,要不拦住,起了冲突,动手什么的不说,只言语间冲撞几句,后果就不堪设想。连带刚刚装孙子博取的好感,也全白费了。
“爹,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怎么来了?”刘岷道。
刘大户怒道:“家丁回来,说有凶人胁迫我儿,人在何处?!”
刘岷连忙脖子一缩,道:“什么凶人,哪来的凶人,爹,你可别听风就是雨。”
“都吓得尿裤裆了,还说没凶人?”刘岷大哥道:“你别怕,咱们家里男丁全来了,什么凶人,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哎哟我的好大哥欸。”刘岷是既感动又无奈。
刘家横行乡里,在大多数人眼中都不是好东西,可家里却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一听刘岷被胁迫,一家人炸了锅,一股脑儿全来了。
“你看看我。”他拍着胸口:“爹,哥哥们,我没事。”
刘大户上下打量:“是没事。”
刘岷才把事儿说了:“说凶人倒也是凶人,却是手眼通天的凶人。爹,那可是河对面田庄的主人家!”
刘大户大吃一惊:“对面田庄的主人家?”
“可不是嘛。”刘岷道:“也把儿子我吓了一跳。好在儿子激灵,没事,还拉上关系了。爹,跟这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拉上关系,那好处可就大了!”
刘家父子几个听的都愣了。
天大的好消息!
当初巴结拜访,门都没进,被以极其无视的方式赶走。是连怨都不敢怨。反倒害怕自己冒昧之举,冒犯了人家。
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拉上了关系,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刘大户胖乎乎的脸上是乐呵呵的,却忽然笑容一僵,道:“这事不对吧?”
“啊?爹,怎么了?”刘岷不知所以然。
刘大户道:“对面田庄的底细,爹略知一二。早前是邻村王大户家的,王大户因得罪县丞,被县丞陷害,要抄家灭族。亏得他年轻的时候无意间结识的一位高人,为他奔走说话,洗了冤屈,总规还是抓出些把柄,叛了流放。”
顿了顿,他回忆道:“王大户就把这庄子赠给那位高人以报救命之恩。名字我也知道,尊姓陶讳侃,听说是刺史使君,封疆大吏。”
“不过。”他话音一转:“这位陶使君算算已过中年,姓陶不姓常。你说对面田庄的主人家姓常名昆,这其中怕是不对。”
刘岷呆了一下,却道:“爹,姓陶还是姓常,我不管那么多。我就看这位常大爷非是个凡人。爹,你想想,陶使君手里的田庄,怎到的常大爷手中?买的?抢夺的?无论买的还是抢夺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干的了事啊。”
刘大户眨巴眨巴小眼睛,想了想,咧嘴笑了:“我家幺儿果然聪明!”
几个哥哥也都觉得有道理。
大哥就问:“老幺,照你说因着张家的几个娘们,这位常大爷要打要杀,你是如何拉上关系的呢?”
刘岷道:“怂了装孙子,喊大爷呗。”
几个哥哥恍然大悟。
刘大户一巴掌拍在刘岷脑后,大笑一声:“对头,对头。该装孙子装孙子,该喊大爷喊大爷,老资平时教育你是听进去了。”
又对他几个哥哥道:“看到没有,记着,遇到搞不过的要记得装孙子喊大爷!”
“记着嘞,爹!”
这一家欢声笑语。好在刘岷记得正事,道:“爹,常大爷交给我一件事,我得给他办了。”
“哦?”刘大户道:“那还愣着干嘛?”
说完给了刘岷后脑一巴掌:“快去快去,耽搁了小心你的皮!”
刘岷翻了个白眼,带上几个家丁,一路奔刘阿牛家去抓人。
常昆此时,已回到田庄。
屋里两个正在奉茶的,一个杨高,昨天刚来过,另一个须发斑白的道士。常昆见了略感失望,还以为是回道人呢。
二四章 火龙真人
常昆一进屋,老道士就在打量他。上看看下看看,眼神中渐起惊奇。
常昆打招呼:“杨兄。”
又对老道士郑重抱拳:“老道长。”
前后态度略有不同。只因一照面常昆便发现这老道士个是修行的,周身有一股子淡泊的清炁若隐若现,与回道人的状态颇为相似。
老道士起身,作了个拱手礼:“贫道郑隐,仓促来访,还望小友见谅。”
杨高一旁道:“这位是火龙真人。在下昨日回会稽,遇葛侯...”
他三言两语,把因果说通。原来昨天杨高自这里归去,下午回到会稽治所山阴,在城门口遇到了葛侯。
葛侯,是叫做葛洪的关内侯,同时也是一位道士。
火龙真人郑隐是葛洪之师。
谈玄二字大盛于晋,葛洪既有爵位在身,又是出名的道家人士,应王家子之邀到会稽,正是为了参加三个月之后在会稽举办的诗茶盛会。
葛洪专门在城门等杨高,把他请到家中,原来是葛洪的师父火龙真人郑隐要请他相见。
这里郑隐道长火龙真人把话茬接下,笑道:“老道原在晋中霍山避世修行,不久前,回道人找到霍山,说有一桩要紧的事请我出马。”
说着,他道:“小友疑惑老道这陌生人来访,只因不知回道人与老道的关系。我与回道人,有传法之缘。”
常昆顿时恍然大悟。
先前听葛洪之名,常昆便觉耳熟。想到道士,才恍悟是抱朴子。这位火龙真人郑隐道长果然前辈高人,连抱朴子葛洪葛仙翁和神通广大的回道人都是他的徒弟。
常昆连忙又抱拳:“我与回道人是好友,回道人的师父便是我的长辈!前辈,先前晚辈失礼了。”
火龙真人微微一笑:“不曾,不曾。我不说,你不知。既是不知,何来失礼。”
各自落座,有李娥带人奉上茶水。
“早前回道人到霍山寻我,我老而避世,本不想再见他。不料他口齿伶俐,把我诓出来,这才有此一行。”
火龙真人捻着颌下稀疏的白胡子,含笑叹道:“小友说回道人是我徒弟,是也不是。我与他有传法之因缘,然传的不是我的法,只算得半个徒弟。姑且称亦师亦友。”
老道士点明来见常昆,是因回道人之故。
“原来如此。”常昆了然点头:“不知回道人是为何事,却劳烦老前辈专程一行。”
火龙真人笑道:“确有要事,请老道代为传达一二。”
又道:“我一路南下,先寻了徒儿葛洪,正好他在会稽。我便教他城门等候杨先生,请杨先生带老道来此。”
葛洪十多岁时遇到火龙真人,拜在这位真人门下修道。后因尘缘未了,便拜别真人,下山出世,履足红尘。
葛洪做过将军,打过仗平过乱,后来挂印辞官而去,隐居在家乡丹阳句容修道炼丹。
西晋灭亡之后,衣冠南渡。司马氏移国江东,论功行赏,论到葛洪头上,给他封了个食邑五百户的关内侯,因此杨高才会称他为葛侯。
火龙真人此次应回道人之邀再涉红尘,一路从晋中南下,直入江左。先找自家徒儿葛洪,又通过杨高来寻的常昆。
杨高坐在旁边听的分外猎奇。自古道家的人,都神秘莫测。他分明没见过火龙真人,也与葛洪这位关内侯没有交情,却仿佛前知,早早在城门等他。
加上常昆这等不类凡人的人物也与之相交,想必火龙真人这样的道家高士,亦非凡俗了。
只是听着猎奇,但言语之间,并未揭露神奇。这让杨高心中略痒。
他只当可以在旁边一直奉茶,竖起耳朵听些神妙的事,可火龙真人说了几句之后,却对他道:“老道有些事要与常小友单独说,还请杨先生回避一二。”
杨高无奈,只得回避。
常昆叫李娥领他去别处休息。
没了他人在场,只常昆与火龙真人两个相对,这位老真人才说起正事。
他正色道:“回道人见我时,说遇到一人,分外是个小怪物。把体魄修持到此世前所未见之境地,气血冲霄三十丈,血躯滚滚如烘炉,阳刚正大,凶猛暴烈。”
“我先时还不信。”
“今日一见,方知回道人所言,还谦虚了三分。”
他目露奇光,啧啧赞叹:“小友这体魄,是惊天动地的成就啊。”
常昆自别过回道人,至今已有数月。几月以来,他虽因锻体功走到尽头,没有接力的法门。但日日不忘熬炼打磨,对命窍感悟愈深,精元气血愈是如臂使指,一身罡气更见浑厚,体魄也随之有所增长。
玉液还丹清静经虽以炼炁为主养神为辅,但居中有一个润滑调和的作用,因精炁神三者之间的紧密联系,间接对体魄亦有促进作用。
因此常昆如今比几个月前,又强了不少。
听火龙真人赞叹,常昆笑道:“没那么夸张,还行。”
火龙真人失笑,道:“小友倒是个直性。”
便道:“回道人要我代为告知:小友的肉身修持,在此世已接近极限。若要再进一步,须化一道天地之炁,结合肉身精元,炼就显化外相神罡。又予了炼就外相神神罡的窍门,教我赠给小友。”
说着,老道士从袖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绢帛交给常昆。
常昆接过绢帛,打开来,是一张雪白的手绢大小的帛,方方正正。上面蝇头小字数百,密密麻麻。
“小友可稍后细看。”火龙真人道:“此法虽非回道人教门真传,却也是他专程为小友求取合适的法门。小友须得记住,若有缘得一道天地之炁,以此法将之炼入罡气,便可成就外相神罡。”
常昆将绢帛重新叠起来,珍而重之放在怀里,心中把回道人的好意牢牢记住,道:“前辈所言,晚辈牢记。”
火龙真人颔首:“关于天地之炁,绢帛中自有详细叙说,老道这里就不多嘴了。还有一言:回道人说小友与一道极其神妙的天地之炁有缘,或可入手。”
二五章 白虎监兵外相神罡
“与一道天地之炁有缘?”
常昆稍愣,道:“敢问老前辈,回道人可有具体交代?”
火龙真人微微摇头:“只说有机会,具体如何倒是没说。”
好,这些牛鼻子道士经常话说一半,动不动天机不可泄露,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老道士说完这,起身要走,来的突兀,说走也突兀。
浑然没有留下来吃个饭的意思。
临行前叮嘱道:“回道人道行高深,怕已是超过老道,所言必定有物。他说小友有机会得一道天地之炁,那便一定有机会。小友须得打起精神,免得错过了。咱们修道的,过去不重要,未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现在。瞪大眼睛,伸出双手,做好迎接每一个现在的准备。”
老道士说完,拱了拱手,洒脱而走,余音袅袅:“与杨高先生说,老道已去。”
就这么一步一瞬,眨眼已不见了踪影。
常昆走到屋门边,望着门外,一时沉默无言。
回道人是个好朋友,毋庸置疑。别过数月,还在为他着想。请人出山,又赠法门,又说机缘,怎照顾两个字了得?
只好心中记下,择机必当回报。
常昆心思起伏时,远处传来杨高的声音。
“唉?火龙真人呢?”
他张望片刻,只见到常昆在这里,而不见了火龙真人,忍不住走过来问出声。
常昆道:“老道士已经走了。”
“走了?!”杨高哑然,片刻憋出句话:“道家高人,果然洒脱。”
随即又洒然一笑:“如此,在下也告辞吧。常先生,若得定了婚期,还请派人到会稽陶氏的铺子传达一声,在下准备一二。”
常昆笑道:“无须准备,只来吃顿酒席就是。”
杨高拱手一揖:“那可不成。”笑道:“喜事喜事,须得奉上大礼。”
最后来了句:“先生真不参加诗茶盛会?葛侯也在,说不定火龙真人也在,或可一去。”
常昆只是摇头:“不去。”
杨高只好走了。
什么劳什子诗茶盛会,真切与常昆无关。那就不是他的性子。即便火龙真人师徒都去,常昆也没想过去。
何况常昆猜测,火龙真人此行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未必有时间去参与什么诗茶会。再则这位老前辈早已避世,人情淡泊之极,便无事,怕也不会参加。
至于葛洪,好吧,对这位葛仙翁抱朴子常昆的确有点好奇。但也仅此而已。有机会见到则好,没机会也不专门去见。
杨高离开院子,正上牛车时,逢着那边董家村刘岷风风火火的跑来。
刘岷瞧了一眼,感觉有点眼熟,不敢冲撞,连忙避在一边让路。
等牛车过了,他才想起来,好像牛车上这位文士,曾经见过一回,对了,就是几年前这座田庄被赠给陶侃时,刘家过来上杆子拜访拉关系的时候。
虽然过了好几年,也只照过一面,但刘岷却记忆深刻。就是这位摆摆手,撇了刘岷和他爹刘大户一行人只一眼,就那么一眼,便把他们赶走。
那种淡然的无视,深深的印刻在了刘岷的心中。
刘岷路边站了半晌,忽然笑起来:“果然,我果然没有猜错。常大爷地位绝非等闲。这位当初高高在上,正眼也不瞧我。如今还不是屁颠屁颠跑田庄?”
“说不定常大爷比当初的陶使君还厉害。”
“我须得捉紧了,不能怠慢,千千万万要维系着,更进一步。”
“走狗又怎么样?这可是天赐良机,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哎呀,糟了。常大爷的事没给办好...”想到这里,刘岷跳起来,狂奔向庄子而去。
常昆送走了老道士,送走了杨高,正打算回屋里仔细看看绢帛上的法门,刘岷就到了。
这怂蛋一扑,趴在常昆面前,哀嚎道:“大爷,小人事儿没办好,您罚我!”
常昆踢了他一脚:“起来。”
怂蛋连忙爬起来,躬身束手。
常昆道:“怎么没办好?”
刘岷道:“小人得了大爷吩咐,急忙赶到刘阿牛那烂人家里,却不见人。想起可能给我家放牛去了,又教家丁四处寻他,可平常放牛之处遍寻不见,不知跑哪里去了。大爷,小人没找着他,办砸了事了。”
常昆顿时皱眉,把急切观看绢帛的心思暂时按下,道:“你这村中霸王也找不到他?”
“找是能找,就是可能要多些时间。”刘岷道:“我怕大爷等急了,连忙来通个信儿。”
常昆道:“那就去找。尽快找到他。”
“是。大爷。”
打发走了刘岷,常昆想了想,区区一个村中破落泼皮,有什么能耐连刘岷这样的土霸王都解决不了?
左右一天半天,也不差这会儿。
便回屋里,拿出绢帛,仔细观摩起来。
先粗看了一遍,有了大概的了解。绢帛上是一篇名为‘白虎监兵外相神罡’的秘术。说是秘术,而非功法、战技,只因这篇法门是专门用来将天地之炁炼入精元罡气,炼就外相神罡的法子。
本身既不能增强体魄,亦不能炼炁养神。它能炼成外相神罡,却又不是运用外相神罡的法门。
若是运用的法门,便是战技、法术。
而不是,则另开一类,称秘术。
全文八百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分作两个部分。开篇部分,是对所谓天地之炁的解释,后半部分才是具体的秘术内容。
所谓天地之炁,是区别于天地元炁大概念的说法,指的是天地之间某些拥有奇异特质的玄奇之‘炁’,这种‘炁’极其稀少,拥有种种玄妙用途。
很多神通、法术要彻底炼成,都需要特定的天地之炁。
比如腾云驾雾之术。等闲的修道士,初成这门法术,唤作爬云,一纵高度也就三五百丈,单凭自身法力支撑,速度不快,耗能又高。
若能寻到一道青天云炁,将之炼入其中,便可凭云炁自身的特性,不但聚散无常,隐蔽无比,法力稍稍一催,速度也快,耗能也低。若不赶时间,甚至不需要持续消耗法力。
而云炁又分很多种,要是有运气得到品质高的厉害云气,那就更了不得了。
二六章 实际问题
特定的天地之炁,大概分为两个大类,一是清炁,二是浊炁。又细分到阴阳五行,是一个很庞大的体系。
而要得到这些炁,途径也是两个。一个是天地自然生成,被你遇上了,于是得手。二个是凭借自身的法力神通,慢慢凝聚采集。
譬如一种纯阳紫炁,便需要在每日黎明前后,阴阳交替的一霎那之间,三个呼吸的短短时间,才有机会采集凝聚。
而对采集凝聚者的法力神通又有极高的要求,法力不到,境界不足,便只能看着,采不到。
每天采这么一丝,几十年几百年才能凝聚成一道纯阳紫炁。
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上面还专门说了一句,应该是回道人刻意留下的话:此世贫瘠,天地之炁难生,唯江东有一道,有机会入手,你小子千万不可错过。
随后寥寥数百字,把具体如何将天地之炁炼入精元罡气,如何凝聚外相神罡的门路道明。一条条,每个字都清晰明了,没有半分存疑之处。
这才是真传。
像那些道经之中,各种术语,玄之又玄。最能糊弄人。不把道家的学说术语全部弄明白,便把法门放在眼前,也不敢随便修行。
普通人看不懂修不成,能修的又害怕一不小心把自己炼死。
所以道统的传承,极其森严。
是有很高的门槛的。
回道人无疑是想到这一点,给常昆整的明明白白。
白虎监兵外相神罡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外相神罡,在天应的是白虎七宿,在地应的是西方之金,在人应的是杀戮征伐,最是凌厉凶暴,与常昆一直一来走的路子相合。
一旦炼成,罡气品质攀升化作神罡,显白虎外相,动辄暴烈,凶猛无匹,攻伐凌厉至极。
常昆把这门外相神罡秘术记牢,细细品味琢磨,将里头的道道全部掰开了搞清楚,待回神,抬起头看窗外,阳光绯红。
从昨天上午打发走刘岷,到现在,他竟不觉时间流逝。
再看外挂上,果然出现了白虎监兵外相神罡秘术。
常昆把拳法撤下来,将这门秘术挂上去,这才起身伸了个懒腰。
或是听到屋里动静,外面传来李娥的声音:“老爷,可要吃些饮食?”
常昆打开门,李娥在门外站着。常昆见她神色疲敝眼圈泛乌,不禁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娥道:“已经是翌日上午。”
常昆一拍额头:“这就一夜半天啦?你昨晚没睡?”
李娥道:“奴婢见老爷阅书入神,生怕打搅到老爷,又怕老爷中途阅完要吃饮食。”
“所以你就一直候着?”常昆道:“我早说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行了,你休息去吧。”
不由分说打发走李娥,常昆迈步往厨房去,他的确有点饿了。
吃了些肉食饭菜,常昆正打算走一趟拳脚打两路槊法活络筋骨,张四来了。
随张四一道来的还有个老婆婆,一说才知道,原来是媒人李婆婆。
李婆婆仰起头打量常昆,暗道真是雄壮。
她听说刘岷已被收拾服帖,刘家也伏低作了小,传言田庄的主人家是个凶人,她还不信,以为动用了关系手段,现在一看,怕是不必什么关系,不必什么手段,只这如石墙一样的身板,就有难以言喻的威慑力。
以媒人的眼光,李婆婆觉得这桩亲事,那是他做过的最好一桩。不在于给了多少礼钱,而在于她看到常昆之后,觉得两家如此般配的缘故。
这田庄的主人家,富裕权势皆占,家里又只他一个。没有父母管着,没有兄弟姐妹,自然少了许多家长里短的龌龊,对方姑娘嫁过来,内院里直接就能当家作主。
现在又见是个好身板。有权势富贵,又有好身板,顶得住外力,压得住内宅,那定然是和和美美,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常昆笑道:“原来是李婆婆。提亲的事,老人家多有劳烦,不知可有结果?”
李婆婆笑道:“常君既有资财又有人才,对方姑娘也有意寻个好人家,老婆子一说,她也动心。”
有婢子上了茶果,请老婆婆坐下。
她又道:“只是她有些许疑虑,想问问常君。”
哦,张家的姑娘还有问题要问。
常昆点点头:“老婆婆且问来。”
李婆婆就道:“小一姑娘一问常君,她若嫁过来,日后的日子可有打骂;二问常君,家中内宅谁人做主;三问常君,六个姨妹如何对待。”
常昆一听,觉得挺有意思。
对象是张小一,这倒没有什么意外。人家七个姐妹,要成家自然得从大到小。有意思的是,这小一姑娘的几个问题。
一是要没有家暴,二是要主持内宅,三是要护着妹妹。
都是挺实在的问题。
常昆笑道:“我虽自认是个粗人武夫,曾在北疆五胡行杀伐事,老弱妇孺皆不放过。但我常昆却可以指天明言:从未对我汉家女儿有过粗暴之举。李婆婆只管告诉她,我日后若暴力待她,当天打雷劈。”
李婆婆吓了一跳,连忙道:“常君言重,言重了。”
誓言可不能乱发,尤其这样的毒誓。
常昆摆了摆手:“我常昆一言九鼎,从未食言。”
又道:“至于第二件事,我娶妻进门,内宅当然是她的。再则我平素喜好练武,不喜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自可应承。”
“第三,”说到这里,常昆对第三个问题最满意。他来到这里的初心,是履约,应回道人之意,护张小七一生。张小一就是没有此问,常昆也已打算把姐妹几个一并置于眼皮子下看着,就说:“小一进了我常家的门,我便在田庄另起一座宅子,把张家搬过来安居。张家姐妹的事,便是我的事。”
李婆婆听罢,含笑点头:“老婆子会把常君之言如实相告。常君,可备好彩礼,等老婆子再来。”
“好。”
常昆满意的点点头。又叫人拿了礼物,这才把李婆婆送走。
对于常昆来说,这桩亲事是个很平淡的事,是他履约的手段过程。至于矫情的,说对张小一不公平什么的,那是扯淡。他又不会把张小一怎么样,正常娶进家门,正常夫妻生活,有什么不对?
二七章 神婆
这年头可不讲其他的。结婚生子,嫁人吃饭,如是而已。至于感情,自古都是婚后培养。婚前有感情的,大多不得好死。
自挂东南枝的,化蝶的,有什么好下场?
说的凄美,要真搁自己身上,你看几个人愿意。
连人世家大族结亲都是联姻,内在讲究的是个利益,跟常昆这里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婚姻只是手段。
普通老百姓图个好人家,稳稳定定就够了。
而常昆无疑满足这些条件。
只不亏待了她不就行了。
既然明确作了答复,说明这事基本上算是成了。
彩礼的事,得立刻准备起来。李娥也不休息了,当下把婢女们指挥的团团转,张四也在一旁打下手。
就等李婆婆再来。
这边常昆稀里糊涂已经开始准备婚事,却说那边刘岷。
已经过了一天,刘岷还没找着刘阿牛,急得跳脚。家里的家丁撒出去找了一夜,竟然没找见人。
“真特么奇了怪了。”刘岷挠头不已:“爹,你说刘阿牛这烂人躲哪儿去了?”
刘大户小眼睛眯着,思索道:“我看是昨天阵仗太大,被他瞧见,或者有人通风报信,把他吓的躲起来了。”
刘岷深以为然:“爹说的有道理。可现在该怎么办?都一天了,再不把事儿办好,在常大爷面前失了分,我前功尽弃。”
刘大户想了想:“先莫急。你带家丁一家一家的瞧,我去找个人问问。”
等刘岷风风火火又去找人,刘大户便取了些钱财物件,包了一包,背着径自出村,转过小河,向后山而去。
一路崎岖小径,累的胖乎乎的刘大户满头大汗。待太阳高高升起,热力越来越强,刘大户喘着粗气,总算来到一座藏在树林里的小屋前。
刘大户猛喘了几口气,待气息平稳了些,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小屋门边敲了敲门。
里面便传出公鸭子似的嘶哑之声:“哪个?”
口音有点奇怪,不是本地口音。
刘大户道:“山前董家村刘隆,有事求见神婆。”
却是神婆。
门嘎吱打开,一个佝偻干瘦,高不过五尺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的阴影里。
“原来是刘隆啊。”神婆嘎嘎一笑,道:“几个年头没来了?”
刘隆背后有点发冷,涩声道:“知道神婆喜好静修,不敢打搅。”
“不敢打搅?”神婆淡淡道:“哼,你这人坏的流脓,比我也不差几分,过河拆桥的功夫施的是炉火纯青。”
刘隆一听,忙道:“神婆,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约定的我都给了,没少你一个铜子儿!”
神婆冷哼一声,转言:“嘿。那你今天又有什么事要求我?不给足了好处,我可不应你。”
刘隆道:“不带好处我也不敢来。”
他此事镇定许多,解下包袱打开,露出其中金钱:“这是定钱。”
神婆一看,眼睛都开始发光,神色很是贪婪:“嚯嚯,不少啊。”
抬起头,神婆干枯如老树皮的脸对着刘隆,道:“定钱,好的很。说吧,什么事。”
刘隆道:“劳烦神婆帮我找个人。”
“找人?”神婆一怔,有些诧异:“什么人值这么多钱?”
“刘阿牛。”刘隆道:“村里给我放牛的烂崽子。神婆只要帮我找到他,我再付你定钱的两倍。”
神婆神色一动,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刘阿牛?好,你跟我进来,等我施法。”
刘隆点点头,跟神婆走近了阴森的小屋里。
屋中阴暗,但并不潮湿,就是有一股子怪味,像弥久的森林中厚厚的落叶下的腐味儿。
神婆在一张乌黑的案桌前坐下,从案桌下摸出一张斑斓花纹的小旗,把它插在案桌上的一个铜炉中。
又不知哪里摸出一面有着厚厚铜锈的铜镜,在她鸡爪子一样干枯的手中摩挲,然后对刘隆道:“坐下。”
刘隆于是在案桌对面坐下。
神婆一边摩梭铜镜,一边漫不经心问:“区区一个牛郎,竟值得你花这么大价钱。是偷了你什么宝贝不成?”
刘隆道:“神婆不必管他偷了我什么东西,只找到他,该给的钱我刘隆一个子儿不少你。”
“是么...”
神婆捧起镜子,将镜面对着刘隆:“看着镜子,心里想着刘阿牛。”
刘隆胖乎乎的脸上还有汗珠,他舔了舔嘴皮,目光落在铜镜上。同时,神婆开始念念有词。
刘隆听着神婆的声音,看着斑驳的铜镜,神色迅速放松,眼皮子耷拉下去,脸上开始露出诡异的神情。
就听神婆道:“刘隆,你为何要找牛郎?找到他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闭着眼,神情诡异的刘隆喃喃作答:“刘阿牛觊觎张家姑娘,得罪河对面田庄的大人物。给大人物办事,抓住刘阿牛送去,我刘家得此机会,再进一步...”
听着刘隆喃喃之言,神婆干枯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
待事无巨细,问了通透,神婆伸出鸡爪般的手,对着刘隆诡异神情的脸就要下手。正此时,门外传来闷闷的喊声:“鬼婆,鬼婆。”
神婆手一顿,站起身来。
...
话说刘阿牛自从得知了涤垢泉的事,想着张家七个姐妹天仙般的容貌,心里更如猫爪子挠,痒痒难耐。
夜里睡觉前,更是怨天尤人:“为何我刘阿牛不是大户人家子弟?那般貌美的人儿,若是我的该多好啊...涤垢泉,涤垢泉到底在哪儿呢?”
睡梦中,刘阿牛做了个梦。
梦见正在茫茫青草地上放牛,梦见自己正指天怨地。忽然,自己放的最老的那头老牛走过来,竟开口说话:“牛郎啊牛郎,你为何要指天怨地。”
刘阿牛道:“因为我想有钱有势,想娶张家姐妹。”
老牛又道:“你生来就是如此,你只会放牛,你又怎么会有权势,怎么能娶得张家的姐妹呢。”
“我就是想。”
老牛点点头,嚼着青草道:“你从八岁放牛,到现在二十岁,我与你有十二年情谊。也罢,你若想娶了张家的姐妹,我给你指一条路,权当应了这情谊。”
刘阿牛大喜:“快说,快说!”
二八章 青青草原的梦
老牛于是对他说:“你明日一早去后山的婆婆沟,那里有一个神婆。你跟神婆说是老牛让你去找她,她就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第二天刘阿牛清早醒来,只觉昨夜的梦是如此的清晰。
“难道上天见我苦楚,故而怜悯于我?”
刘阿牛想着,一路离家,先去刘大户家把牛赶出来,并往后山方向去放牛。
骑着老牛,刘阿牛还笑嘻嘻的问:“昨晚上是你吗?”
老牛只顾着低头吃草。
他料来自己是多想了。一定是神仙变化牛的样子给他托梦。这头老牛他放了这么多年,就是个凡物,怎么可能真的会说话?
但这个梦实在真实,他把牛在树林里套好,一路向婆婆沟而去。总得试试。
到了婆婆沟,竟然真的有一座小屋,小屋里有个干瘦佝偻的神婆!
他心怀忐忑,告诉神婆:“是老牛让我来的。”
神婆竟然真的点头了,问他:“你想要什么?”
刘阿牛在这一刻,只觉得老天开眼,道:“我要娶张家的姑娘为妻!”
神婆笑道:“好,我满足你这个愿望。”
就交给他一把乌漆嘛黑的铁钩子,对他说:“张家的七个姑娘每七天下午都会去中阳峰内的涤垢泉沐浴。你应当知道中阳峰。峰的西侧,一株老茶树下的石头后面有一个山洞,涤垢泉就藏在山洞里。”
她仔细叮嘱:“张家的七个姐妹有山神护佑,等闲不能近身。我这钩子却有法力,你拿着它,趁张家姐妹沐浴之时,用钩子勾走一件衣服,勾走的是谁的衣服,谁就会嫁给你。”
刘阿牛大喜过望,甚至喜极而泣,认为吊丝逆袭的时候就要到了。连忙拿起铁钩,紧紧握着不敢放。
神婆呵呵一笑:“明天张家姐妹就会去涤垢泉沐浴,你记着,未时前一定要在洞口外守着,等看见张家的姐妹进了山洞,再等一刻钟进去,千万不能早。”
刘阿牛牢牢记住神婆的吩咐,带上铁钩,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他把铁钩藏好,又强忍着心中难耐放了半天的牛,中午回村想搞点吃的,却听到个事。说是对面田庄来了凶人,把刘岷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叫刘岷抓他。
刘阿牛吓的魂儿飞了一半,稍作打听,知道真有其事,又远远瞧见刘岷果然在找他,连忙躲进后山。
刘岷是董家村的土霸王,且不说能收拾刘岷的凶人到底有多凶,单说刘岷一个,刘阿牛见了都不敢反抗。
他狂奔至后山,赶着牛往深山里跑,一边跑一边唉声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捱到天黑不敢回家,就找了个大石头,在石头下将就躺着,哀叹连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竟又梦到青青草原,还有老牛。
老牛走过来:“我见你唉声叹气,难道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
刘阿牛苦道:“河对面的田庄来了个凶人,把村里的刘岷收拾服帖,还要刘岷来抓我。你不知道,对面田庄的可是大人物,那样的人物,只动动指头,我就没活路啊。”
老牛听了不禁道:“你只是一个牛郎,没有本事,连德行都没有,只会偷鸡摸狗,大人物为什么要抓你?”
刘阿牛愁道:“我也不知。你说我一个牛郎,怎么可能招惹那样的大人物呢。”
老牛点了点头:“你先安心,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刘阿牛道:“好,你要快些啊。”
老牛转过身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刘阿牛也越来越迷糊,渐渐没有所以然了。不知过了多久,老牛的身影又出现了,青青草原再次踩在脚下,刘阿牛也有了神思。
他急切道:“老牛,打听到了吗?”
老牛道:“是张家姑娘的缘故。田庄的大人物也看上了张家姑娘,连媒婆都已去过张家。他晓得你知道了涤垢泉,害怕你偷窥玷污姑娘贞洁,让刘岷来抓你。”
“啊?!”刘阿牛大吃一惊:“也看上了张家姑娘?怎么会!”
这下子,刘阿牛心中立即没了信心。对于刘阿牛来说,权势的威慑力比神婆和老牛更大。
他失声道:“那该怎么办?我是听了你的话,才找的神婆。神婆给了我铁钩,要我用铁钩勾走张家姑娘的衣服,她就嫁给我。可现在我还勾不勾?你说,我要是勾了,得罪了大人物,就是娶了张家的姑娘,我也活不了啊!到时候我得把你们供出来!”
老牛神色里竟露出鄙夷之色:“你这样的货色,我特么是怎么瞧上!你自己想人家姑娘,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反倒怪起我和神婆来了?”
骂过之后,老牛冰冷道:“你明日只管做事。做的好,娇妻美妾任取,做不好,嘿嘿...”
森森的笑声中,老牛咧开嘴,竟是一口獠牙:“我就吃了你!”
刘阿牛只觉满心冰冷,接着好似被打了一锤,迷迷糊糊失了神思。
...
小木屋中,神婆听到沉闷的喊声,当即收手,出门见一头老水牛正站在门外。
“老牛,你怎么来了?”
神婆道。
老牛踱步过来,低沉的声音从牛嘴里漏出来:“有事当然要来。”它瞧了眼屋里,看见直愣愣坐着的刘隆,摇头打了个响鼻。
“想必鬼婆你已经知道了。”
鬼婆道:“刘隆请我帮他找牛郎。”
老牛点头:“河对面田庄的主人看上了张家的娘们,媒婆都请了。因牛郎知道张家姐妹沐浴涤垢泉,可能觉着以牛郎的德行一定会偷窥,因此要抓牛郎。我昨夜已经打听清楚,这件事很棘手。”
鬼婆沉默了一下,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牛,那田庄的主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大人物。”老牛道:“田庄原属人间刺史,新来的主人能从刺史手中得到田庄,也不可小觑。我昨夜入梦刘岷,在他梦中,我看到田庄原主任刺史的幕僚与田庄的新主人有联系。”
“不好办啊。”鬼婆道:“人间王侯有人道龙气护体,我们这些异类实难以近身。可若任他得逞,我们筹谋许久的事就完了!”
老牛来回踱着蹄子,思索着露出狠色:“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把他给杀了!”
二九章 牛尾巴冲天
“杀了?”
鬼婆道:“不成不成。老牛,你我要冲进田庄把人杀了,光天化日的,很快就有厉害人物来收拾我们。还不能走。咱们的事才开个头,走不得,走了就白忙活了。”
又道:“若田庄的主人是个人间王侯,你我能不能近他的身都在两说。说不定人没杀,你我自己个儿反倒身受重伤。”
老牛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我老牛另有看法。区区乡间田庄,真正的王侯又怎会来此?大城里宫廷宅院金碧辉煌,不比这乡间田庄好的多?”
“依我看,大抵怕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既无官位在身,又无实际权势。未必杀他不得。”
见鬼婆神色略动,老牛又道:“我亦没说冲到田庄光天化日之下杀他,那必引来厉害人物。只消把他引出来,荒郊野地之中,无人所见之处,杀了一口吃个干干净净,血也不浪费一滴。”
“他失踪,遍寻不着,便没人知道是我们杀了他。除非有厉害人物刚好及时路过此地,还能掐会算,否则必定高枕无忧。高人路过的几率不大,所以问题不大。”
“一段时间过后我们办完事,一走了之,还有谁能奈何的了我们?”
鬼婆听完,甚是高兴:“有理,咱们就这么办。”
言罢,两个齐刷刷把眼睛盯住屋里的刘隆,就你了。
当即鬼婆施法术控制刘隆,叮嘱他:“你且去田庄,寻见田庄主人,只说在中阳峰西侧下找到牛郎,却被他藏进山洞,拿他不住。”
刘隆神色似乎已恢复正常,闻言点点头:“没错,牛郎藏进山洞,山洞深邃复杂,我拿他不住,只好寻常大爷,请他定夺。”
就走了。
“你这控魂的法术愈是精深了。”老牛道:“惜乎只是个普通人,若能制住王侯,那才是真厉害。”
鬼婆道:“制住王侯?真见了王侯,我近身都近不得。再厉害的法术,如你我这等异类,又有几个能制住王侯的?便是正宗的修道士也不敢乱来,何况你我。”
便转言:“接下来呢。”
“我已蒙蔽牛郎心智,令他去了涤垢泉外藏起来。现在我俩立刻赶过去,等刘隆把人引来,便突施辣手,把他杀了,了结了这隐患,安然等牛郎下手。”
“好!”
...
刘隆一溜小跑,累的汗流浃背也仿若不觉。一路回村,过河,直奔常昆庄子去。路上遇到打下手帮李娥一起备好彩礼,刚从院子出来的张四。
张四认得刘隆刘大户,把他叫住:“这不是刘大户吗,跌河里了?”
刘隆满身大汉,衣服上上下下都湿透了。
刘隆道:“我找常大爷!”
只这一句,人已跟个滚球似的从张四面前跑过。把个张四都看愣了。暗道这胖子跑的可真快。
常昆听说有人求见,出来一看,是个满身大汉的胖子。
听他一说,原来是刘大户。说是找见刘阿牛了,可那小子躲山洞里,山洞弯弯岔道又多,逮他不住。
“小人不敢耽搁常大爷的事,立马赶过来了!”
常昆乐了,暗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刘岷什么模样,隐约在刘隆身上可以照见。这副无耻的巴结劲,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斗胆问常大爷,要怎么办。”他抹着汗水道:“若要尽快见人,小人便组织人手进洞去逮他。若要个死的,只把火堆在洞口,不怕熏他不死。若不急着见到人,便只堵着洞口,饿他个两三天,他自然就出来了。”
办法挺多。
常昆道:“虽是个泼皮烂人,却未必要打要杀。便是要杀,也等我确定他冒犯了我再杀。”
“常大爷仁义!”刘隆马屁拍的响亮。
常昆摆了摆手:“山洞在何处?”
刘隆道:“中阳峰西侧下。”
“前头带路。”常昆径自而出。
刘隆忙小跑着上来,前头引路,殷勤的紧。
过了河,便往董家村后山走,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中阳峰。这山名字大气,可止一座小石山,高不过三五百米而已。
此峰植被稀疏,零零落落只一些灌木杂草,多的却是大大小小嶙峋的红色石头。
刘隆上气不接下气,累的气喘如牛。他一把接一把的抹着汗,指着山西侧:“从这里下去就是。”
常昆颔首,迈开大步,沿着崎岖小路走下去,刘隆跟在身后。
下了西侧,转过一道弯,见一条小溪从对面不远处的山缝里出来。山缝的左侧七八丈有大石头突起,旁边还长了一棵大茶树。右侧则怪石嶙峋,鳞次栉比直上山头。
溪边一头老水牛正在喝水,听见脚步声,这老水牛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俯首继续喝水。
常昆下到这里,脚步便是一顿。
刘隆急急忙忙赶上来,见常昆顿足,不禁道:“常大爷,那石头后面就是洞子了。”
常昆道:“我已知道石头后面有洞子,不过刘大户,我来问你个问题。”
刘隆懵了一下,忙道:“大爷有问题,只管问小人。”
“好。”常昆道:“谁找到这洞子,看着刘阿牛藏进去的?”
“是小人。”刘隆直接回答。
“嗯。”常昆点了点头,却道:“你一个大户家主,跑到这深山老林,便是琢磨着我这里的好处,还能积极到不带几个家丁?”
“啊?家丁?”刘隆茫然,道:“对了,我应该带家丁,教他们守着这儿。”
“对了,你应该带家丁。就是不带,也总得在地上留些脚印才骗的过人。”
常昆笑了起来,再不理他,径自向那大茶树旁的石头走去。
他步子大,走的稳,刚经过老水牛时,身侧一股狂风袭来,伴随着沉闷的牛吼,仿佛山塌了似的撞来,势极汹汹。
常昆虽已知道这地方有问题,也难免吃了一惊。
不过他并不放在眼里。他伸手一拦,蒲扇一样的巴掌瞬间截住这股力的来势,轻飘飘一推,张开的五指正好按住一颗牛头。
那牛头仿佛自己送上来给常昆按。
气势汹汹的冲撞戛然而止,这老水牛的来势被一掌截住,刹不住力,牛头动弹不得,后半身却带的翘起来,牛尾巴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