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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巧娘被掠

    荀灌见着卞壸的神色,心里很是无奈,她不明白杨彦为何要故意气这老家伙,在暗暗叹了口气之后,施礼道:“灌会尽力劝说家君。“

    “如此甚好。“卞壸与荀灌点了点头,便向裴妃拱手:“愚兄这就回京复命,朝庭那里,自有愚兄代为分说!”

    “有劳望之兄了。“

    裴妃盈盈施礼。

    卞壸摆了摆手,转身离去,杨彦却唤道:“请卞公勿要对人言说,免得有了防备,若是将来收割起来不灵,皆卞公之罪也!”

    “哼!”

    卞壸大袖一甩,分明是怒极,头也不回的上了船。

    荀灌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不过她更好奇怎样收割豪强的财富,还不为人察之,比如自家,杨彦会使用何种手段收割走自家的钱财呢,纵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于是打眼色给荀华。

    荀华暗暗叫苦,每次都是自己做恶人,可她没办法,只得笑吟吟的问道:“杨家郎君,如今没有外人,可否一解我等之惑?”

    杨彦不解风情的摇了摇头:“非是杨某不愿告之,而是未施行之前,还是少人知晓为妙,况且知了也无用,没有强权在握,强兵在手,无法实行。“

    荀华没好气的瞪了杨彦一眼。

    裴妃倒是认同的说道:”孤认为杨家郎君说的不错,多知未必是福,这事还是静观后变罢,暂时也莫要再提。“

    杨彦微笑着拱了拱手:”多谢王妃体谅,现日头已近正午,要不要立刻去广陵为王招魂?“

    ”嗯!“

    裴妃深吸了口气,她突然觉得,好象前路不再是那么黯淡了,至少杨彦给她画了大饼,让她看到了希望。

    广陵距离瓜步并不远,现在启行,休息一晚,明天午时当可抵达,一行人也不匆忙,反正朔朝还有十天,在时间上足够来的及。

    ……

    由于临近九月,日中不再如夏季那么炎热,盐市街头的行人也多出了些,如今杨记油肆的产能严重不足,哪怕把四根油墩增加到了六根,依然是不到正午,油就卖的净光。

    由于没货卖,也确如葛洪所料,每日的毛利只在三万钱左右。

    这日正午打了烊,葛洪道:“两位小郎君,葛某于建康城西三十里相中一块荒地,约有五千余顷,山谷环绕,有水源经过,因地贫瘠,无人耕种,若是拿来开垦,明春种黄豆,明秋收割当产量大增,日进数十万钱不在话下,待耕种数年,土地渐熟,可冬种小麦,夏种黄豆,趁着闲来无事,不妨同去看看?”

    不象种粮食,除了沼泽地、盐碱地,什么地都能种黄豆,哪怕是红黄壤山地,照样能获得不俗的产量,葛洪指的这块地属于无主荒地,不需要花钱购买,以他士人的身份加上清名,去丹阳郡城登个记即可圈占,再招蓦流民开荒,明年建个大型榨油坊,当是不尽豆油滚滚来。

    “有劳稚川先生了。”

    袁耽与谢尚相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实际上葛洪是属于义务帮助的性质,不取分文,不要任何股份,只要按月给他家佃户发工钱即可。

    葛洪又看向了萧巧娘与葛慧娘。

    葛慧娘笑道:“阿翁,你和两位郎君去吧,没几天杨家郎君就要回来了,小女想为巧娘去扯几匹布,做一身新衣服,让杨家郎君眼前一亮。“

    萧巧娘俏面微红,不依道:”慧娘,说什么呢,妹还未出丧,哪能穿新衣服,你若是想给自己扯,可别拉上妹。“

    葛慧娘嘻嘻笑道:”扯素雅点的就是了,你是事急从权,没必要那么讲究,再说了,杨家郎君也要做几身新衣服是不是?“

    葛洪笑着挥了挥手:”去罢,去罢,早点归家!“

    ”嗯!“

    葛慧娘回屋里提了一篮子钱,挽着萧巧娘向盐市深处走去。

    虽然只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女郎,但盐市人来人往,这一片也都是街坊邻居,葛洪放心的很。

    萧巧娘其实也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迎接杨彦,顺带着逛逛街,两个女孩子走一路逛一路,不时买点零食边走边吃,倒也自得其乐。

    一圈逛下来,日头渐渐西垂,街上的人逐渐稀少,一共买了五匹布,六匹绢,葛洪夫妻、葛慧娘、萧巧娘与杨彦都有,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当时做生意是很讲诚信的,付了钱,留下地址,自有役仆送去府上,用不着自己带着。

    “慧娘,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伯母见着我们这么大手大脚,还不知得怎么埋怨呢。”见着葛慧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萧巧娘扯了扯她。

    葛慧娘看了看,这是盐市的边缘,却是向边上一指:”那边有家钗子肆,我们再去看看,看完就回家!“

    ”那你去吧,妹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外面等你。“

    萧巧娘苦着脸道。

    ”嗯!一会就好!“

    葛慧娘撒开腿,跑了进去。

    萧巧娘站外面,捶了捶膝盖,她就是搞不懂,葛慧娘哪来那么大的劲头,不累吗?

    ‘郎君何日才能过江呢?’

    萧巧娘又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没有太多的奢求,只盼着出了丧,杨彦娶葛慧娘为妻,最好再给自己一个名份,三个人勤勤恳恳过日子,置一份家业,生几个白胖小子,此生于愿已足。

    这时,一辆乌篷马车在身后停了下来,恰好挡着店门,萧巧娘不禁看去,只见车上下来两名健壮妇人,还朝自己笑了笑。

    出于礼貌,萧巧娘也回报了一个笑容。

    其中一个问道:“可是萧家娘子?”

    “你们是……”

    萧巧娘点了点头。

    两个健妇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出手,捂住了萧巧娘的嘴,另一个人用力一拽,往车上拖,别看萧巧娘跟杨彦练了些功夫,力气也可以,可这两个健妇,手上均是长满硬茧,力大无比,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拖了上去。

    “呜呜~~”

    萧巧娘拼命挣扎。

    车上还有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一个二十出头,中年男子兜头一捆,把萧巧娘捆了起来,一名健妇拿起布团,塞进萧巧娘嘴里,这才道:“萧家娘子,莫要害怕,我们受令尊之命请你回家,若有得罪之处,隔日自会向令尊请罪。“

    青年男子道:”我名萧仁,是你的从兄,你父已决意许你为萧氏嫡女,岂不是好过无名无份给人做个婢子?请暂且安心,也莫要使我们为难,待回到家中,自是还你自由。”说完,给前面打了个手势。

    马车得得起行,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稀稀落落的行人,也没注意到少了个人。

    萧巧娘明白了,眼里闪出了愤怒之色!

    不片刻,葛慧娘从店里出来,看着空荡荡的街头,不由一怔。

    巧娘呢?

    “巧娘,巧娘!”

    葛慧娘放声喊着。

    “巧娘,巧娘!”

    可是萧巧娘仿佛从没来过,渐渐地,她的心慌了。

第七十六章 裴妃招魂

    ‘对了,我问问店家!‘

    葛慧娘突然想到自己背对着门脸,可店家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于是跑回店里问道:“老丈,可曾见到我的同伴,就是在外面等我的萧家女郎!“

    ”咦,刚开始老朽还看到的呢。“

    一名发头斑白的老丈挠了挠后脑袋,似是在尽力回忆,不片刻,突然面色一变:“好象在葛小娘子看钗子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在店外停了下,然后……老朽就再没见着萧小娘子了,当时未在意,只以为萧小娘子在附近走动,难道……萧小娘子是被那辆马车掠了去?“

    顿时,葛慧娘眼里现出了惊惧之色,连忙跑外面,果然,地面有两道车辙,还有凌乱的马蹄印。

    她与萧巧娘情同姊妹,心里又急又慌,跟着车辙跑去,当转过一个街口之后,车辙陡然变得凌乱起来,已经难以分辩。

    “巧娘,巧娘!”

    葛慧娘的心情濒于绝望,满面泪水,哭叫起来。

    “葛小娘子,出了何事?”

    “可曾见着巧娘?”

    “不曾!”

    有过往行人认得葛慧娘,好心的问道,但结果让她如坠冰窖。

    ‘巧娘被人掠走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拉她逛街的,更不该进那间钗子肆,我该怎么办?对了,我回家找阿母,阿翁也快回来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葛慧娘到底才十四岁,骤逢大变,六神无主,在这种时候,最能想到的就是父母,于是撒开腿,跌跌撞撞的向家里跑。

    葛家距离盐市不算远也不算近,回到家里,葛慧娘顾不得气喘吁吁,凌厉的大叫道:“阿母,阿母,巧娘被人拐走了!”

    “什么?”

    鲍姑正在灶房做饭,赶忙跑了出来,正见自家小女发钗散乱,满面泪水混杂着汗水,甚至因跑的过急,面容涌现出不健康的潮红,扶墙喘着粗气。

    “巧娘怎么了,来,先回屋再说!”

    鲍姑连忙扶住了葛慧娘。

    “阿母,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把巧娘弄丢了……”

    葛慧娘伏入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听着女儿断断续续的诉说,鲍姑明白了,在她心里,是把萧巧娘当另一个女儿看的,甚至已经在悄无声息的为萧巧娘置办起了嫁妆。

    葛洪虽然在士人中算是较为清贫,只有两百户的食邑,勉强养家,但鲍氏不一样,本是丹阳大户,鲍姑父鲍靓又是南海太守致仕,在家开馆,授人仙术,被乡里尊称为老神仙,不计产出,光是每年施洒符水、受各家敬奉的收入就有数百万钱,而鲍靓无子,只有鲍姑一个女儿,这才是不折不扣的富婆。

    萧巧娘被拐走,鲍姑也是心急如焚,不过她到底要比爱女成熟的多,只是点头道:“事已至此,哭也无用,先跟阿母回屋,你阿翁快回来了,到时我们再看看如何着手。”

    “阿母,呜呜呜~~杨家郎君就要回来了,我却弄丢了巧娘,我哪有脸见他!‘

    葛慧娘大哭着,被母亲扶进了屋里。

    没过多久,葛洪带着谢尚和袁耽返家,一听说萧巧娘被掠走,均是色变。

    袁耽恨恨道:“根本不用多想,必是萧氏所为,世叔,不如我们连夜动身去晋陵讨人!”

    谢尚也怒道:“除了萧氏,还有谁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掠民女?简直是欺人太甚!“

    葛洪倒是没急于表态,负手在屋里踱了一阵子,才道:“兰陵萧氏虽然落魄,却也有上千部曲依附,若是冒冒然寻上门,他不承认,难道我们还能打进庄园,再退一步说,就算强闯而入,若是寻不到巧娘,又该如何收场?“

    鲍姑若有所思道:”妾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巧娘被萧氏掠去,反而不用担心,萧氏只是认女,不会害她性命,不过我们需要尽快打探,家君乃丹阳望族,乡里颇多信奉,可由家君出面,相信不用多久,便会有消息传来。“

    在当时,天师道在民间的影响力极其巨大,鲍靓被尊称为老神仙,手下信徒弟子无数,由鲍靓使人打探,确是再好不过。

    葛洪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吃过饭后,我便连夜去丹阳,慧娘你也别太自责,萧家是有备而来,躲得了今趟,躲不了下趟,这次与他道个明白并非坏事,只是要委屈巧娘几日了。”

    “嗯~~”

    葛慧娘的心里好受了些,只是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如果萧巧娘不是被萧氏掠走,那得上哪儿找人?

    ……

    第二天,裴妃一行人抵达广陵,在城外寻了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先搭了个草庐作为灵堂,然后于灵堂后发掘墓室,准备招魂。

    据说客死异乡的魂魄找不到归途,会受着无穷无尽的凄苦,也不能享受香火奉祀和经文超度,最终沦为饿鬼,永世不得转生,除非他的亲人替他招魂,才能循着声音归来。

    招魂需要以死者的衣服招,但是裴妃在外流离近十年,哪有东海王越的衣服,于是她以自己的衣服,系上一块由东海王越送她的玉佩代为招魂,这也是东海王越的唯一遗物。

    只见裴妃站于灵前,向着正北方向抖动衣服呼喊:“司马越……元超……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司马越……司马元超……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这真是声声啼血,句句凄厉,哪怕杨彦是现代人,也听的毛骨耸然啊!

    恰逢一大片乌云飘来,就象受了裴妃的召唤,刹时天昏地暗,肌肤阵阵生冷,并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王回来了,王回来了!”

    众人均是大呼,神情肃穆,就连杨彦都不敢乱动乱想,以前他是无神论者,但是穿越给他活生生的上了一课,他现在相信鬼魂存在,别招惹到了东海王越的鬼魂那才叫冤。

    裴妃也是边呼唤着,边嚎啕大哭,仿佛不把这十年来受到的屈辱不哭给亡夫听誓不罢休。

    待雨水渐止之时,裴妃也哭完了魂,有如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倒在地。

    “王妃,请节哀顺便!”

    荀灌和荀华连忙上前,把裴妃扶了起来。

    裴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道:“孤没事,把亡夫的魂魄招了回来,孤心里已无滞碍。”

    也确实,哭过魂之后,裴妃在精神层面上仿似得到了新生,虽然不能说成荣光焕发,但是周身上下,早先那种颓丧的气息已经消散无踪。

    众人相互看了看,均是啧啧称奇,不过杨彦清楚,十年过去了,裴妃未必还对东海王越留有旧情,主要是在心理学层面上,她的夙愿已了,卸下了心里的包袱,从此之后,将再无挂碍,轻装上阵,享受生活。

    杨彦也为裴妃高兴。

第七十七章 初至萧氏

    在把饰有东海王越玉佩的衣服郑重葬入墓穴,又于灵前供上果蔬祭品,还在附近找了两户人家,以每年一万钱的报酬代为打理之后,一行人启程,回返建康。

    接近下午时分,萧巧娘也被带回了晋陵东城里,虽然离了丹阳地界就解了绑,也松了口,但萧巧娘一言不发。

    前方一座硕大而又简陋的庄园在望,萧仁说道:“巧娘,这就是我们兰陵萧氏,虽然谈不上繁盛,但是家里有数千部曲孜孜不倦,料来不出几年,便会渐渐繁荣,而你作为萧氏嫡女,岂非与有荣焉?”

    萧巧娘还是不说话。

    “先下车罢!“

    萧仁颇觉无趣,挥了挥手。

    两个健妇半带强迫性质,把萧巧娘扶下了车,一路往前走。

    庄中婢仆早已得到风声,主家迎回了流落在建康的嫡女,一时之间,均是好奇的探头看着。

    萧巧娘就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如行尸走肉般,被带进了堂屋。

    今天萧氏的堂屋,可谓济济一堂,除了萧整,萧业和萧绩,还有其妻室子女,合计数十人在坐。

    众多目光看了过来,各自议论,萧业妻刘氏便是叹了口气:“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子,流落在外这些年,也是受尽了委屈,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归家了,以后自有父母兄弟照料着,也算是老天开眼啊!”

    说着说着,刘氏可能是被自己感动到了,竟抚面垂泪。

    众人也纷纷点头,萧巧娘却如双眼没有焦距似的,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

    萧仁连忙道:“巧娘,这都是你的亲人,愚兄为你一一介绍,居于上首,是你的阿耶上萧讳整,还不上前见礼。”

    萧巧娘如木桩般站着不动。

    萧整刚刚绽现出的笑容僵住了,屋子里也有了些尴尬,萧鎋一拍几案,怒道:“巧娘,纵然你是别宅所出,但萧氏将予你嫡女地位,你母刘氏将择一吉日收你为继女,予你名份,你还待如何?你莫要不知自重,堂堂萧氏女,怎能给人做奴做婢?你莫要过份!”

    萧巧娘猛抬头望向了萧业,眼里透出倔强与愤恨!

    “孽女!“

    萧鎋大怒站了起来。

    “哎~~”

    萧整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巧娘新来,尚不适应,书文莫要吓着巧娘,先下去安歇吧,家里也匆要粗言恶语,须好生开解,好生相待。“

    ”女郎,请和婢子们过去!“

    两名侍婢走上前来。

    萧巧娘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由于被认定为了嫡女,给萧巧娘安置的屋舍还算清幽,屋里早有艾草熏了一遍,把蚊蝇驱赶的干干净净,榻褥也是全新的,甚至梳妆台上,还有全套的女儿家用具与一些金银首饰。

    不过萧巧娘看都不看,脱鞋上榻,面朝里睡着。

    两个婢女相视一眼,均是无奈,其中一个轻声道:“女郎,婢子为你去准备膳食。”说着,便转身而去。

    说起来,为了巧娘回归,本不富裕的萧氏杀鸡宰猪,置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本指望家中族人一番劝说,萧巧娘再认清现状,默认了事实,却没料到,此女性情刚烈至此,竟一言不发,庄子里也没了那欢乐的气氛。

    不片刻,丰盛的晚餐被端上来,按当时的饮食习惯,有水煮豚肉、酱爆猪排、莼菜鸡汤,碗里一根鸡大腿,还有一小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能置出这么一顿饭食,萧氏也是下了血本,那两个婢女,闻着香味,喉头一阵阵的收缩。

    “女郎,请用膳!”

    一名婢女唤道。

    萧巧娘头也不回。

    这名婢女又道:“女郎,多少吃点吧,舟车劳顿,用过膳早早休息。“

    萧巧娘就象睡着了一样。

    两个婢女交换了个眼色,另一个道:”女郎,若是我们服侍有所疏忽,主母定会责罚,请怜惜婢子们吧。“

    萧巧娘暗暗冷笑,不声不响。

    打感情牌?

    呵呵~~

    这两个婢女大感泄气,碰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女郎,谁都没办法,可是动强又不敢,于是其中一个叮嘱了句,便向外走,给萧业汇报。

    萧业夫妻俩正在屋内,见着这个婢女,萧鎋问道:“巧娘如何,可曾用膳?”

    婢女道:“回郎主,女郎自进屋起,无论婢子们如何相劝,始终不发一言,亦不曾食一口。“

    ”这孽女,目无宗法!“

    萧鎋气的大骂。

    刘氏拦着道:“夫郎息怒,巧娘被强请而来,必然心中有怨,还是妾去劝劝罢。”

    萧鎋挥了挥手。

    刘氏跟着婢女出屋,待来到萧巧娘的屋子,不由叹了口气,坐上榻头,手掌抚上萧巧娘的肩膀。

    就好象这只手是鬼爪,萧巧娘骤然一缩,挪到了顶里面。

    “这……”

    刘氏手悬在半空,放也不是,收也不是,许久才道:“巧娘,我知你心中有怨,你阿母颠簸一生,未得你父半点荫泽,可世道艰难,兵祸不断,你父亦是心中有愧啊。

    其实你阿母若在天有灵,必望你归宗,如今你已经入了萧氏家门,想必你阿母于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吧。“

    萧巧娘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刘氏的眼里闪出了一抹不快,想她堂堂士族女郎,收萧巧娘为继女最开始是不愿意的,毕竟一个别宅妇的女儿,作她的继女是对她的羞侮,可是萧家实在艰难,需要有个女儿拿出去联姻,自己的肚皮也太争气了,居然连生三子,她只得牺牲自己为萧氏做贡献。

    她把纳巧娘为继女视为牺牲。

    念及于此,刘氏继续软语:“那杨家郎君与你有救命之恩,于你阿母有归土之恩,说起来,还是你父欠他的,他日若有机会,咱们萧氏该当重谢他才是。”

    一听提起杨彦,萧巧娘顿时心肝猛的一悸!

    是了,郎君肯定能猜到是萧氏掠走了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营救自己的,自己只有活着,才能见到郎君,绝不能饿死在萧家!

    萧巧娘突然一个翻身,撇了眼奉几案上的饭食,端起米饭,就开始扒拉起来。

    刘氏又惊又喜,连声道:“巧娘,多吃点菜,都是为你准备的。”

    萧巧娘却是只吃白米饭,一碗吃完,就回到榻上,继续面朝里卧着。

    “撤了罢!”

    刘氏无奈的挥了挥手,虽然仍未能让巧娘开口,但是肯吃饭显然是个良好的开端。

    在婢女把饭食撤下之后,刘氏又道:“巧娘你车马劳顿,早点休息罢,若有需要,尽管叫唤,明日我再来看你。”说完,便向外走去。

    随着门被轻轻带上,萧巧娘浑身微震,低呼了声郎君,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

第七十八章 囊中羞涩

    隔日正午,裴妃一行车驾回到了瓜步渡口,却是远处有车辙声传来,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正见一队近百人的兵马,押着一辆囚车,待行的近些,荀华惊呼道:”是蔡将军!“

    囚车里正是蔡豹,身着单衣,脸面皱纹纵横,头发花白了半片,已不复昔日于下邳之神彩。

    荀虎转头道:”蔡将军纵是兵败又怎至于此?“

    荀灌的美眸一阵闪动,叹了口气:”当头骑马者,乃是北中郎将,监青徐二州诸军事,大司徒从弟王舒,应是朝庭下诏着王舒往下邳捉拿蔡将军回京治罪,王舒身边着便服同乘者则是羊鉴,同为兵败,却是待遇天壤。“

    杨彦愤然道:”要论贻误战机之过,首罪当是羊鉴与刘遐,正是此二人畏战不前,才给了石季龙从容南来的机会,然而收押囚车受辱的却偏偏是蔡将军,着实令人不平,说到底,还是朝中无人啊!“

    荀灌摇摇头道:“泰山羊氏乃琅琊王氏姻亲,羊鉴又是大司徒举荐,于情于理都要予以厚待,要怨,只能怨蔡将军未能及早过江,以至于朝中无人为援。“

    杨彦愕然看向了荀灌,这是哪门子狗屁道理啊!

    荀灌似乎也觉得说这样的话过份了些,俏面微微一红,随即就瞪眼向杨彦,仿佛在说,我朝任人唯亲,自有制度,怎么着?

    杨彦再看其他人,虽然都是摇头唏嘘,但神色间并无多少为蔡豹鸣不平的意思。

    实际上,杨彦这话带有明显的挑拨性质,只是他打错了算盘,各人反应大出他的意料,都认为没有后台活该倒霉,这让他不免生出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感叹。

    远方队伍渐渐驰近,在道旁众人的目光下,羊鉴羞愧的低下了头,蔡豹却是骤然看到杨彦,抓着车栏,大叫道:“杨家朗君明明劝阻于我,老夫却不听忠言,愧之莫及啊。“

    杨彦无奈的拱手道:”杨某也只是听人言说,难以确认,既事已至此,蔡将军唯有安候朝庭载决,杨某相信台省诸公自有公断。“

    ”诶!“

    蔡豹重重叹了口气,满脸的懊悔之色。

    王舒轻蔑的瞥了一眼,便向裴妃拱手:“琅琊王舒见过王妃!”

    裴妃摆手笑道:“王处明不必多礼,若是急于返朝,先过亦是无妨。“

    王舒回头看了看,便道:”我等一路行来,暂于此渡口休憩片刻,王妃请!“

    ”既如此,那孤就不客气了!“

    王舒是最早和司马睿渡江的一批人,裴妃和他没什么交情,只客气了句,就给荀灌打了个眼色,大队人马开始过江。

    人还好些,主要是马匹太多,一趟趟的渡,直到傍晚才过了江,朝庭已有宦人等候,传晋主敕,赐乌衣巷故吴鲁王孙虔旧宅予裴妃安置,另赐钱百万,绢百匹,一应用具,宫婢八名使唤,杂役五户听调。

    对于为东海王越招魂一事,绝口未提。

    裴妃谢恩。

    其实赐钱百万,绢百匹真不多,衣冠南渡,侨人穷困,别说流民,哪怕是士人,如袁耽、谢氏、恒氏这类,都未必能顿顿饱餐,而物价往往是越买不起就越贵,市场并不会因消费能力不足降价销售,建康也是如此,以五铢钱为例,一枚五铢钱的购买力只相当于东汉章和年间的四到五之一,金银价则更是贵的离谱。

    晋武帝太康年间,一斤金合四斤银,折合十万足值五铢钱,而如今的建康市面,这个价格还要翻个三到四倍,并几近于有价无市,金银虽然不当货币使用,但人人都知道其保值增值之效,是压箱底的传家宝。

    所以这么点钱,把旧宅修葺下几乎就见底了,八个宫婢和五户杂役也远远不够使唤,至少要后面加个零才符合裴妃的身份。

    但是朝庭窘迫,没人没钱,钱百万和绢百匹恐怕还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配给裴妃的几十口人也不是免费,需要裴妃自己花钱养着,粗略一算,每年不吃不喝,最少近百万钱要洒出去。

    裴妃内心为生计暗愁,毕竟有东海国在,朝庭没有义务再赐予食邑封地,就算荀氏接济她,她也不好意思拿,而杨彦即便能出镇东海,可是以郯城的破败凋零,要想有钱粮供奉自己,最乐观的估计是三到五年以后。

    ‘也罢,尽量缩减吃穿用度罢,孤也是刚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

    裴妃无奈的叹了口气。

    哪怕贵为晋室唯一一个实土王国的当国王妃,都不得不为五斗米泛愁。

    当天晚上,全军在江乘安营休息,第二天一早启行,约于下午回到了建康,荀灌让荀虎带着人马先行回府,她则与荀华、杨彦领着几名侍婢陪着裴妃直接去往位于乌衣巷的宅子,这所宅子虽然墙面朱漆斑驳,但是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占地足有近百亩。

    八个宫婢与那五户杂役早于门外恭候,齐齐施礼:“奴婢拜见王妃。”

    ”免礼!“

    裴妃的气派还是很足的,略一点头,就往里走去。

    宫婢就是宫女,杨彦有些好奇,挨个打量,却是大失所望,不仅年龄偏大,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女人了,还面目平庸,完全看不出是从宫里出来的。

    荀华见杨彦眼神飘忽,吃味的轻哼一声:“杨家郎君,以你如今的身份,也该配几个婢子侍候着了,要不要我和你向女郎说说,送你几个漂亮可人的婢子?”

    荀灌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道:“杨彦之,再过上几日,你就是两千石方伯了,没有美婢随侍岂非让人看轻?吴兴沈家前溪歌舞姬天下闻名,个个能歌善舞,容颜娇美,以家君薄面,或能向那沈充讨要几个,你若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请家君出面向沈氏讨要。“

    荀华顿时心弦一紧,秀眸暗含不满的看向了荀灌。

    裴妃也饶有兴致的转头看了过来。

    讲真,杨彦真有些心动,他不排斥腐化堕落的人生,做清寡圣人除非是傻了,难得穿越一回,不为享福还为啥,漂亮的歌舞姬,他自然喜欢,可是自己还住着茅草屋呢。

    如前溪歌舞姬这类女子,搁后世,说成明星可能夸张了些,但至少是文工团的专业演员级别,每年没有百万的花销别想供养!

    杨彦摇头苦笑道:“多情岂被无情恼,天涯何处无芳草,杨某可不是那等衣食无忧的士家郎君,唯有拜谢女郎好意!“

    荀灌扑哧一笑,横了一眼过去:“算你有自知之明。”

    顿时,荀华又紧张了,尽管还不能把自家女郎的表现看作情愫暗生,可是很明显,在与杨彦的相处中,自家女郎越来越随意,也越来越放松,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裴妃也留意到荀灌的媚态,美眸一抹讶色闪过,便笑道:“杨家郎君妙语连珠,品之如兰芝在口,颊齿馨香呢,不过少年人当是如此,切不可沉迷于美色之中,来吧,先来堂屋小坐片刻,稍后孤再留膳致谢。“

    ……

第七十九章 静待朝会

    杨彦并未多留,小坐片刻,便提出告辞,裴妃笑道:“你离家日久,孤也不便留你,朔朝之时,你莫要乱跑,介时该上哪里去寻你?”

    自家茅草屋显然是不能去,万一朝庭来宣敕,那不仅是丢朝庭的脸,也丢自己的脸,这让他置业之心无比迫切,哪怕只为有客上门都没法招待,比如袁耽谢尚,总不能把人带回茅草屋吧?

    杨彦厚颜道:“近段时日,杨某会于葛稚川府邸盘桓坐客,若有消息,可于葛氏寻我。“

    席中诸人都有些错愕,只是没人能猜到,如杨彦这样的人,居然还住草庐,如果是隐士名士,住草庐叫做风度,气节,养望标配,但是搁在杨彦身上,显然是穷的住不起砖瓦房。

    裴妃点了点头:“那孤就不留你了,日后前来,可直接让婢仆领你入内,不用见外。“

    ”多谢王妃,告辞!“

    杨彦起身拱了拱手,离席而去。

    出来这么久,他归心似箭,趁着天色渐晚,人烟渐疏,一路疾驰回了自家店铺,不出意外,大门紧闭,于是又往葛洪家赶去。

    “笃笃笃~~”

    杨彦叩着门,他已经能想象出萧巧娘见着自己会如何欣喜了。

    却让他意外的是,屋里传来了葛慧娘的尖叫:“哎呀,定然是杨家郎君回来了,阿翁阿母,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片刻,门被打开,葛洪夫妻的笑容中带着些不自然,葛慧娘直接躲在了鲍姑后面,半探着小脑袋,畏畏缩缩的望着杨彦。

    ”见过稚川先生,葛夫人。”

    杨彦心中不解,长身施礼。

    “回……回来啦,回来就好,先进屋吧!”

    鲍姑干笑着招呼,并给葛慧娘打了个眼色,葛慧娘破天荒的接过马缰,把马栓在了马桩上,边上还有一头黄牛卧倒在地,马匹哧的一声,打了个响鼻,仿佛是在和黄牛打招呼。

    黄牛缓慢起身,屁股对着马,甩了甩尾巴。

    这倒是让人啧啧称奇,杨彦也进了堂屋,坐下之后,不由问道:“巧娘呢,怎不见人?”

    “这……”

    一家三口都现出了颇为难以启齿之色。

    杨彦心里顿时格登一下,萧巧娘俏丽可爱,性格中又不乏坚韧一面,朝夕相处之下,杨彦越来越喜欢了,与荀灌、裴妃等女子相处,未必没有利益的考量,即便是言语口舌挑弄,也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唯恐越界,但是与巧娘相处,则是真情真性,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萧巧娘就是他的逆鳞,也是他的命门!

    “哎~~”

    鲍姑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此事确是我葛氏有负于彦之……”

    随着鲍姑道来,杨彦的面色不停的变幻,葛慧娘更是紧张的气都不敢喘,生怕杨彦会因此而讨厌她。

    不过唯一的好,就是鲍靓在丹阳晋陵一带的名望确非想象,仅发动人手打探的次日,便从萧家佃户嘴里探听到了萧巧娘的消息,除了不发一言,每日都有萧家无数人喋喋不休,轮番劝说之外,并没有受到具体的虐待。

    “哎~~”

    葛洪捋须叹了口气:“贤侄不必心焦,既然有了巧娘下落倒不用担心,明日我便往丹阳请妻父出面,带上数千信众,去萧家讨人,想来无非三五日工夫。”

    葛慧娘也咬咬牙道:“杨家郎君,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贪玩,巧娘就不会被萧家掠走了。“

    杨彦摆了摆手:”葛小娘子无须愧疚,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被萧家盯上,巧娘早晚有这一遭,天幸萧家掠她只为婚配牟利……“

    正说着,杨彦一怔,他觉得不能白白便宜萧氏,绑了自己的小婢女,不说剥皮敲髓,最起码也要榨点油水出来,只是以目前自己的白身,哪怕拉上葛洪的老丈人出面,也最多只能逼迫萧家放人,但如果有两千石方伯傍身,势压一个落魄士族还是不在话下。

    “杨家郎君,怎么了?你真不怪我?”

    葛慧娘见着杨彦的异状,连忙问道。

    “吃一堑长一智,下回注意着就是了。”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便向葛洪道:“正有事想请教稚川先生。”

    葛洪道:“我也想问问你这一趟是否顺利。”

    于是,杨彦事无巨细,捡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什么?”一家三口惊讶的相互看了看,葛慧娘更是忍不住惊呼:“杨家郎君你前日还是白身,一转眼就要担任两千石方伯?”

    鲍姑倒是没那么乐观,问道:“本以为不过是风尘卜卜,却不料竟有如此波折,彦之请恕我直言,以寒素之身谋两千石方伯闻所未闻,你有几成把握?”

    杨彦沉吟道:“关键在于裴妃,除非主上下诏罢黜,否则裴妃主事东海无须置喙,裴妃已承诺我于朔朝力荐,再得卞公与荀公张目开声,五六成把握还是有的。”

    那个时代高门士女的地位并不低,家中无长男,裴妃当国合乎礼法,所要面对的,无非是一些老顽固的攻诘罢了。

    葛洪也目中现出了不忍之色,在他的想象中,浮现出了杨彦谀媚一名孤寡妇人的画面,不过他也知道,以杨彦的身份,哪怕被征辟,也是一辈子胥吏浊官的命,终生都不会有晋升的空间,要想出人头地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而且东海国残败凋破,豪强横行,要想重振,谈何容易?一时之间,心里不免充满着对杨彦的哀怜。

    其实杨彦没他想的那么不堪,前世在单位的时候,被老妇女调戏的多了,渐渐地,杨彦也总结出了与老妇女的相处之道,如今不过是用在裴妃身上。

    况且裴妃还是挺矜持的,不象单位里的那些老妇女荦素不忌,张嘴就来。

    许久,葛洪叹了口气:“你之心意老夫已明,若是谋得东海国相之位,在与萧家交涉中可多些便利,可惜老夫不喜俗务,没法为你张目,哎~~算了,不提了,三日后便是朔朝,这几日你先在寒舍住下,介时不论成与不成,你我立刻去萧家讨人。“

    ”多谢稚川先生。“

    杨彦也不推辞。

    ……

    荀灌也没在裴妃府邸留太久,用过膳之后,把荀华暂时留下陪伴裴妃,便告辞回府。

    ”阿姊,阿姊。“

    刚一进正殿,弟弟荀蕤就开心的扑了过来。

    荀蕤约三岁左右,荀灌一把抱起,捏了捏那肥嘟嘟的脸蛋,笑道:“蕤儿又长胖了。”

    “嘻嘻~~”

    三岁的大小子只道荀灌在夸他,开心的笑着。

    说起来,荀崧半生无子,近中年的时候,才有了荀灌这么一个女儿,当时顺着荀灌的性子聘请名师教授武艺,也不无把女儿当儿养的意思,可是哪曾想到,人近老年,居然老树开花,得了一子,这让他始终对荀灌有着些许愧疚,再加上今趟迎回裴妃,几乎九死一生,更是阵阵后怕涌上心头。

    “回来就好,可曾用过膳?”

    荀崧问道。

    荀灌放下幼弟,点了点头:“已经在裴妃府邸用过了,阿翁,许久没替你按摩了,腰背可还舒爽?要不小女再替你按一按吧。”

    “嗯!”

    荀崧点了点头。

    荀灌绕到身后,就着肩背按摩起来。

第八十章 父女夜话

    肩膀处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荀崧不禁把荀蕤抱坐在膝上,微闭双目。

    其实荀崧不是没有侍妾,但荀灌自小习武,手上劲大,按摩起来轻重有序,不象后院那些姬妾们,不仅按的轻飘飘,还按着按着就不对劲了。

    荀崧时年五十八,可勉强挤身于高寿之列,如今荀灌未嫁,荀蕤尚幼,他可不甘心撒手离世,还想多活几年为家里再撑一阵子呢,哪能沉溺于女色。

    许久,荀崧叹道:“此趟灌娘平安归来,全赖杨家郎君出谋出力,可惜为父无能,竟未替他讨得封赏,哎,他日相见,实是无颜以对啊!”

    “哼!”

    荀灌冷哼一声:“朝庭不封不赏,杨彦之自有前程,何须摇尾乞人?裴妃拟荐杨彦之为东海国相,署理国务,卞公也应允于朔朝之时为之张目扬声,阿翁,小女正要与你商议此事……”

    “什么?”

    听说杨彦有如此之大的志向,荀崧差点没坐稳,这也不怪他,两千石方伯向来是高门的嚢中之物,寒门素子别说担当,光想想就是僭越,可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攀附裴妃欲为两千石方伯,哪怕东海国名同实亡,国相也是两千石的实职!

    荀灌柔声劝道:“阿翁,小女倒觉得未必不可为,裴妃有名份大义在手,除非主上下诏罢黜,但若行此不义之举,必天下鼎沸,主上当不至于如此不智。

    杨彦之也确有奇才,且周边尚有祖逖、郗鉴与青州曹嶷,石勒未必会注意到他,他有足够的时日徐图壮大,既如此,咱们家不是欠他人情么,那就鼎力相助好了。“

    荀崧再次叹道:”为父并不是拘于门户之见,也非是阻人前程,实是郯城乃一死地,死中求活,谈何容易?

    祖逖虽据淮西扼止石勒,但主上已任戴若思为征西将军、司州刺史,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出镇合肥,虽拱卫京城,却不乏监视、节制祖逖之意,祖逖再难有作为,且近日有传言,祖逖因不得朝庭信任,忧愤成疾。

    而那郗鉴亦有南归之心,多次遣人与大司徒接洽,其人好清谈,有名望,周近流民帅多附从,如不出意料,早晚将率部渡江。

    至于青州曹嶷,曾附王弥,受刘渊命攻掠青州,虽与石勒不和,却非我朝之人,况多行不义,首鼠两端,部下日渐离心,若是石季龙往攻,曹嶷必败,介时青兖皆陷于敌手,杨彦之凭一小小东海国,何独能支撑?

    于外,他形势险恶,于内,他的隐忧还不仅止于此,留于当地的豪强大户岂肯听他调遣?

    他若使强硬手段,不待石贼来攻,怕是已内乱自生,若是被逐出郯城,裴妃脸面何存,朝庭脸面何存?

    他若是怀柔示好,你也不想想,郯城并无望族,至今留驻不肯南渡的都是些什么心思,示好只会被当成软弱,当石贼兵临城下之日,便是城内豪强开门献降之时!“

    荀灌苦笑道:“若非郯城形势险恶,又哪轮得杨彦之去谋取?小女与裴妃也曾讨论过,虽不知如果死中求活,不过杨彦之稳中有细,胆略、智计皆可称道,绝非急功好利之人,他理该清楚郯城的处境,却还敢自请,必是有应对之法,小女觉得,至少应给他一个机会,若是实在无力回天,小女可请裴妃向主上请诏,罢国侨置。”

    “也罢!”

    荀崧点点头道:“既然你考虑周全,那为父便助他一臂之力,你稍会去核计下,拨些人手、兵马、钱粮予他,不至于无人使唤,无钱粮可用。“

    ”嗯!“

    荀灌在身后笑道:”那小女就代杨彦之谢过阿翁了。“

    荀崧听这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自己厚赠杨彦之,灌娘应该站在自家的立场上,怎么能代杨彦之称谢呢,除非是与杨彦之持同一个立场,才能说出这种话。

    但荀崧并未多想,他认为太荒谬了,不过这又牵出了他的另一个念想,于是问道:“灌娘啊,你可有心仪之人?哪怕门第低了些也是无妨,咱们荀氏何曾以门第取人?“

    荀灌顿时俏面一红,嗔道:“阿翁,你说什么呢?”

    荀崧摇了摇头:“女子十五当嫁,你已年至十八,若有合适的人家,不妨说来,让为父替你参详参详。“

    荀灌的婚事确是他的心病,随着渐渐衰老,荀崧已不图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唯盼荀灌择一良婿,荀蕤长大成人,不辱家门。

    荀灌也有了片刻的恍惚。

    是的,在现代社会,大龄未婚女都要面对诸多非议,更别提一千七百年前的晋代,虽然她才十八岁,可在那时,已经迈入高龄未婚行列了。

    但是放眼海内,谁是自己的檀郎呢?

    荀灌从不曾去想杨彦,如果杨彦是士族身份,哪怕是如袁耽、谢氏这类的次等士族,她或许都会考虑一下,但杨彦的身份太低,她根本就不敢动这个念头,在她的心目中,杨彦是个很有才华,很有趣,也很谈得来的友人,当然,若是能娶荀华为妻就更好了。

    暗暗叹了口气,荀灌勉强笑道:“幼弟年幼,阿翁你也要忙于国事,无暇顾及家里,小女恰可居家,多为阿翁分担些俗务.

    况庾氏文君年过双十嫁给太子,小女才十八,倒不着急。“

    荀崧只觉得内心愈发的愧疚,摇了摇头。

    这时,荀灌问道:”阿翁,如果有人想要谋取我家的家财,又不为我觉察,被谋取了还自认倒霉,要如何才能做到?“

    ”谁?“

    荀崧立时眼里精光直射。

    荀灌连忙解释道:“阿翁,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小女只是近日有此疑惑,故而请教阿翁。“

    ”哦~~“

    荀崧面色稍缓,沉吟道:”夺人家财,不外乎巧取豪夺,要么强抢,要么骗取,或者诱其参赌,输尽家产,若是手段巧妙些,或能蒙混一时,不过任他有千般手腕,也用不到咱们荀氏头上。“

    荀灌觉得杨彦秘而不宣的收割之道不是这么回事,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琢磨着,于是又问道:”阿翁,那该如何掠取天下之财,同样不为人觉察?“

    “这……”

    荀崧花白的眉头一皱,要说夺一家一户之财尚可隐秘,可是夺天下之财,除了横征暴敛,谈何容易,可那都是使在明处,该怎么样才能不为人觉察呢?

    他想不明白,许久,才反问道:”灌娘,你怎会问这些?“

    ”啊?呵呵~~“

    荀灌干笑道:”小女就是胡思乱想,故有此一问。“

    荀崧就觉得,正是因为没有成家,爱女才无聊到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看来,是得尽快择一良婿啊!

第八十一章 击鼓求见

    九月初一!

    按规定,朝庭须于每月朔望,即初一、十五召开大朝会,介时,凡在京九品以上官员都要朝见皇帝,不过因晋祚东移,制度未全,人心离散,内帑羞涩,朔望大朝的规模缩减为与日朝相当,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入朝参拜。

    日朝则是形同废弃,一应决议皆由台省与内苑议定发出。

    总的来说,朔望大朝不是奏事的,礼仪的色彩较浓,以此显示当今的天下仍是司马家的天下,朝会的内容一般是皇帝对臣僚的关怀和慰问,然后臣僚上敬言谢恩赞颂,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茶话会,气氛是比较欢乐的。

    朝会进行中,一行车驾于宫城宣阳门前缓缓停下,裴妃身着亲蚕服,戴着蔽髻,插着步摇,环佩叮咚,满头珠钗,极尽雍容华贵,被荀华搀扶下车。

    “来者何人?陛下朔朝与会诸公,速速退去!”

    戊守宣阳门的宿卫禁军厉声喝道。

    荀华毫不示弱的回声道:“东海王妃在此,求见陛下!”

    “这……”

    宿卫几个将领相互看了看,东海王妃虽然没有实权,也没有任何跟脚,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更是失国老贼东海王越的嫡妻,可光是凭着东海王霸府与江东的渊源就不是他们能肆意妄为。

    也许苑中乐见东海王妃受辱,但是施辱者绝无好下场。

    其中一人施了一礼:“末将丹阳纪明参见王妃,陛下正于朔朝会见群臣,王妃可于门内牙房暂歇,待朝后再行参拜亦不为迟,或者末将可代为向夫人禀报,夫人节制后宫,听闻王妃请见,必是欢喜。“

    夫人就是郑阿春,出身荥阳郑氏,本为寡妇,建兴三年,被时任丞相的司马睿纳为妾,后于太兴元年,司马睿称帝,封郑阿春为夫人。

    当时很多豪门权贵都喜欢纳人妇为妻妾,这是有深刻原因的,毕竟那个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落后,生育子女的死亡率奇高,而人妇有过生养经验,产道也曾开拓,在生养方面,显然比妙龄少女更有优势。

    裴妃开声道:“孤只为求见陛下,请为孤通报。”

    纪明的眉眼间闪出一抹轻蔑之色,丹阳纪氏虽清名不比顾陆朱张,但族中纪瞻乃是国老级的人物,曾平陈敏之乱,又于晋主鼎定江东立下汗马功劳,是深受信重的肱股之臣,纪氏子弟也大部入宿卫为国效力。

    纪氏久居江东,对侨人素无好感,更何况是司马越的王妃?

    自己和颜悦色,还真是蹭鼻子上脸了,不过纪明不愿当出头鸟,仍是拱手道:“朔朝时已过半,请王妃稍候,末将自有职责守卫宣阳门,务请见谅。“

    裴妃脸一沉,提起裙角,疾步奔向门边的登闻鼓。

    纪明面色大变,厉呼道:“王妃请自重,快,快拦住!”

    “谁敢惊扰王妃玉驾?”

    荀华也是急忙指挥几名侍婢拨刀相向,团团护住裴妃。

    宿卫到底晚了一步,又不敢真的动刀动枪,裴妃毫不犹豫的操起棒捶,用力敲击起来。

    “咚!”

    “咚!”

    “咚!”

    鼓声震耳,纪明的面色难看之极。

    武帝炎曾有诏,阙左悬登闻鼓,人有穷冤则挝鼓,公车上表其奏,也就是允许百姓击鼓鸣冤,直接向朝庭申诉,只要登闻鼓一响,宿卫就无权阻拦,只能返宫汇报。

    本来这没什么,真有冤情,让他敲就是了,宿卫尽职去宫中汇报,可是敲鼓的是裴妃,自己明明好言劝过,这根本就是无视丹阳纪氏啊。

    纪明暗生恼火,但还是吩咐了句,匆匆步入宫门。

    沉闷的鼓声传入太极殿,太极殿作为中朝大殿,济济一堂,上至皇帝太子,下至臣僚均是一怔,荀崧与卞壸也是不自禁的互相看了看,纷纷现出了一抹苦笑,显然,裴妃来了。

    刁协眉头一皱,向纪瞻道:“宣阳门当值乃是何人?”

    实际上,司马睿定鼎江东远远比不得武帝盛世,要说有冤,侨人有流离失所的冤,南人有土地被侵的冤,更别提升斗小民被沉苛的役税压的渡日维艰,如果放开击鼓,登闻鼓铁定从早到晚响个不停,这不但有悖于王导推行的不以察察为明,即便是主持刻碎之政的刁协,也不允许登闻鼓响。

    摆放在宫门外,无非是样子货罢了,平时着宿卫不许人靠近,可今天,还是朔朝之时,偏偏响了。

    宿卫中纪氏子弟居多,因此刁协问向纪瞻。

    纪瞻不动声色道:“宿卫宫禁由领军将军安排,老夫不问事久矣。“

    领军将军由周顗周伯仁担任,执宿卫六军,这时便道:“今日值掌宣阳门乃护军校尉纪明,尚书令可稍待纪明回报。“

    朝中一应人等均是大为好奇,议论纷纷,司马睿与司马绍默不作声。

    唐朝以前,太子权重,可开府拥兵,有权参议朝政。

    不片刻,纪明在殿外施礼:“禀陛下,东海王妃击登闻鼓求见!”

    “哦?”

    殿中立时喧哗起来。

    刁协沉声向外问道:“王妃觐见陛下,乃应有之义,何至于喧嚣朝堂?“

    这话就是指责纪明了。

    纪明面有愤色,却不敢应答,毕竟刁协行刻碎之政,又得晋主宠信,权威日重,每日里,遭其训斥的官员与僚属不下数十人,再有刘隗与戴渊一镇淮阴,一镇合肥,与中枢呈倚角之势,军权政权一把抓,连最为显贵的王导都不敢当面顶触刁协。

    或许刁协奈何不得纪氏,但真要发作起来,纪氏会毫不犹疑把他推出去当弃子。

    手下受诘,周顗不得不站出,他先望向了纪瞻,纪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纪明不是自家子侄,不由暗骂了声奸滑老鬼,便拱手道:“朔朝未散,护军校尉劝阻王妃乃是职责所在,周某相信纪明绝无刁难王妃之意。”

    周顗弟周嵩也冷哼一声:“外朝王妃,受诏方可觐见,不召自来,目中岂有朝庭焉?“

    这话一出,司马睿父子都有些不自然。

    其实周嵩的原意是针对刁协,其兄周顗曾于尚书台值守时发病势危,恰刁协在场,为之奔走照料,仿如至亲,至天将亮时,周顗病情有所好转,于是刁协使人告周嵩。

    周嵩赶来,甩手一记耳光扇在刁协脸上,并怒斥其兄:君在中朝,与和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

    这种人,本质上就和疯狗一样乱咬,只是这次咬错了,咬到了司马睿父子,毕竟裴妃是司马睿的婶婶,又是前司马越霸府的主母,于情于理,都该是司马睿去探望裴妃,而不是裴妃主动请见,这不免有忙本之嫌。

    见阶上二主的尴尬神色,荀崧拱手道:“既是东海王妃亲来,陛下应请其入殿。”

    从头到尾,一直在打酱油的王导突然出列,施礼道:“臣愿替陛下将王妃请来。“

    ”嗯~~“

    司马睿略一抬手:“务必以礼相待。”

    “诺!”

    王导转身而去。

第八十二章 裴妃上殿

    宣阳门外,荀华颇有些心神不宁,不时透过门缝往里窥看,裴妃倒是处之若泰,瞥了眼荀华,便道:“不必焦急,既是鼓响,主上必召,至今未曾开门,无非是有人借机生事罢了,但有荀公与卞公在朝,当是无妨。”

    “求见而己,也有人生事?”荀华不解道。

    裴妃冷冷一笑:“能高踞朝堂者,谁不是耽精竭虑之辈,却是心思用错了地方,若是能稍微念及家国,我朝何至沦落于此?彼等又何至于如丧家之犬,偏安一隅?可惜惶惶弃家逃亡,一朝安定,便又故态复萌,实是不足与谋!“

    “哎~~”

    荀华叹了口气:”我无王妃之眼界,也无女郎那般英姿,恐怕这便是杨家郎君瞧不上我的缘由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荀华与裴妃愈发亲密,几乎无话不谈,也不再讳言杨彦。

    裴妃暗感不忍,她虽还未收荀华为养女,但在内心中,已经把荀华当养女看待了,眼见荀华相思难耐,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啊。

    许久,裴妃才道:“荀华,若是此番事成,我和你家女郎说说,让你跟在杨家郎君身边去郯城就藩,日久或能生情,你可愿意?”

    荀华顿时浑身一颤,俏面通红,虽然低着头不说话,可那神态,已不吝于千肯万肯。

    裴妃勉强笑了笑,她能为荀华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若是朝夕相处之下,荀华还不能打动杨彦,那只能说,两人无缘。

    “吱呀~~”

    这时,宫门大开,一袭朝服的王导在纪明的陪伴下大步迈出,远远躬身施礼:“琅琊王导,参见王妃,陛下命我前来迎接!”

    裴妃眼神微眯。

    王导虽曾于司马越霸府任参军,却早早投了司马睿,是司马睿建制江东的首席谋主,这样一个人来接自己到底是何用意?

    司马越无恩于王导,她不认为王导与自己有旧情,更不会奢想自己一个落魄王妃会得王导礼待,入都已有三日,她的府邸除了荀灌时来看望,并无一人拜访。

    “竟劳动大司徒亲至,孤实不敢当。”裴妃还了一礼。

    王导侧身让过,微笑着伸手示意:“王妃不必客气,请!”

    一行人跟着王导步入宣阳门,只是在宫门处,荀华等带刀侍婢上缴了武器。

    王导在前引着路,不经意的问道:“王妃于都中安否?“

    裴妃淡淡道:”有劳大司徒垂询,尚安。“

    ”哎~~“

    王导叹了口气:”朝庭移祚,制度未立,内帑空虚,暂时委屈王妃了,故吴鲁王旧苑,虽气象宏伟,却年久失修,眼见凛冬将至,长居恐有不便。

    我于淮水北岸有一园墅,一尽俱全,愿奉敬王妃,以全故旧之义。“

    裴妃秀眉微微一拧!

    她并不傻,自杨彦自荐为东海国相时起,她就清楚了自己奇货可居的地位,毕竟一个孤悬于外的实土王国隐患极大,尤其还是东海国这样的敏感身份,也难怪司马家不待见她。

    其实裴妃没有政治野心,她关心的是下半生能否安然渡过,因此选择了杨彦,并未待价而沽,这除了心灵层面那难言的依赖之外,关键是杨彦知根知底,身为寒门,只能与自己抱团取暖。

    而与杨彦相比,自己相对于高门士族是弱势的一方,高门士族人情淡薄,为了家族利益可以抛弃一切,有用时,自是殷勤供奉,一旦到了需要舍弃的时候,也许一杯鸩酒,也许三尺白绫就是自己的结局。

    对高门士族的无情,裴妃看的太透了,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她也没了门户之见,所谓高门,在石勒的屠刀下,还不是如犬如豚?

    司马越霸府的覆灭,对裴妃的冲击太大,也颠覆了她一直以来高门士族人上人的观念。

    在屠刀与铁蹄之下,越是高贵的身份,越是促其速死!

    那么,王导礼待自己的意图并不难猜。

    首先是因刁协的刻碎之政触犯到太多人的利益,王导提醒朝堂里的那位,大晋的天下随时都可以改弦易帜,不要太过份,其次还显示出他不忘故旧,全其仁义之名。

    裴妃暗暗冷笑,真以为自己没见过世面么,如应王导所请,恐怕终生都摆脱不了琅琊王氏的钳制,朝庭会谨慎对待为亡夫议嗣,同时反过来看,如果自己不受琅琊王氏的控制,恐怕琅琊王氏也会在为亡夫议嗣一事上横生枝节。

    她不愿踏入士族与皇权博奕的旋涡,更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此时唯有喑声自保,静待杨彦重振东海,为自己倚仗。

    哪怕她以妇人之心度王导坦荡君子之腹,可是人心多变,万一事有不测,东海王就是一面大旗!

    念及于此,裴妃略一摇头:“孤一妇道人家,得一栖身之处足矣,主上厚赐不敢辞!”

    王导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既然王妃有此心意,老夫倒不便强求,散朝之后,我再想想办法,请朝庭给王妃增调些用度。“

    ”多谢大司徒。“

    裴妃微笑称谢。

    说话间,太极殿已至眼前,荀华等侍婢于外等候,王导伴着裴妃步入大殿。

    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殿中有些人是见过裴妃的,容颜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凋残,风采则是不减半分,不禁暗生感慨。

    裴妃盈盈上前,下拜施礼:“河东裴媛参见陛下!”

    “哎~~”

    司马睿重重叹了口气:“一别经年,恍如隔日,不意竟能重见王妃,朕喜不自禁……”

    正说着,司马睿的声音哽咽起来,掩面垂泪。

    皇帝这一哭可不得了,凡是出身于司马越霸府的臣僚,不管有泪没泪,均是以袖遮面,抹拭着眼角。

    司马绍也抹了抹眼角,从旁道:“陛下,裴妃安然,当是大喜!“

    司马睿这才连吸了几口气,示意向阶上左侧稍下的一副几案,勉声说道:”是朕失态了,王妃请上坐。“

    裴妃施礼道:”君臣有别,妾不敢当!“

    司马睿挥了挥袖子:”王妃乃朕之婶母,坐之何妨?“

    裴妃坚持道:”礼不可废,妾蒙陛下收留已是惶恐,冒然求见已是唐突,岂敢与陛下太子并坐,请陛下莫要为难妾。“

    卞壸拱手道:”陛下,王妃言之有理,强求反使王妃不安。“

    ”也罢,那就委屈王妃了!“

    司马睿非常勉强的让人把几案挪到阶下,紧挨着台阶,位于王导之上,算是优待。

    裴妃也不再推辞,称了谢之后,跪坐于席,又道:“妾求见陛下,实因有事相请。“

    ”王妃请讲。“

    司马睿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

    裴妃正色道:”东海国乃亡夫遗泽,妾不忍陷于敌手,今欲重振,向陛下举荐一人出任国相!“

    刹那间,阶上的父子俩均是面色微变,之前二人都在各自猜测裴妃的来意,虽是思绪繁多,却是万万料不到,裴妃竟有此心。

    阶下议论再起,王导也是目现深思之色,望向了裴妃。

第八十三章 神助攻

    无论是出于现实的利益,还是未来的隐患,司马家都不愿见到东海国重振,只是罢黜东海国重新侨置,裴妃又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人家大老远的来投靠你,可你倒好,一见面就把人家的国家给罢掉,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本以为先把裴妃诓来京中,名为照料,实为软禁,等心平了,气顺了,再慢慢开解劝说,总能把东海国罢去,或者过个两三年,东海国亡于石勒之手,成了即成事实,那时不侨置也得侨置,却是没料到,裴妃竟然当堂要求重振东海,并且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要求,直接举荐国相主持国政!

    从礼法与感情上来说,这个要求合乎情理,却越过了父子俩的底限,他们就怕裴妃与高门士族勾结,动摇司马家的江山。

    不过二人也都清楚,必然有人反对。

    果然,陆晔不悦道:“东海王死后,已由怀帝下诏降为县王,东海国形同被废。“

    裴妃毫不示弱道:”王爵虽降,国却未废,大中正怕是有所误解。“

    ”哼!“

    陆晔冷哼一声:”当今国家初定,人心未稳,内帑空虚,外有强敌,陛下好心,接你回京颐养,你当感念才对,怎能节外生枝,使陛下为难?“

    ”哦?“

    裴妃讶道:”大中正这话,孤就不明白了,孤不过意欲保全亡夫封国而己,怎就使陛下为难?若是担心钱粮不足,那孤尽请大中正放心,孤不取朝庭一钱一粮,只为举荐一人出任国相,况淮北有此封国,亦可为我大晋屏障,若是大中正有不为人知的顾忌,可向陛下请诏,罢黜东海。“

    这话就很重了,陆晔无论如何都不会当这个出头鸟,索性不再吱声。

    朝中众人也是相互看了看,都为裴妃锐利的辞锋而惊讶,同时也都读出了裴妃重建东海国的决心,阶上的司马睿父子不禁暗暗头疼。

    荀崧拱手道:”陛下,不妨先听听王妃欲举荐何人。“

    ”嗯~~“

    司马睿觉得可借此缓和气氛,点了点头。

    裴妃道:”妾举荐杨彦之任东海国相!“

    ”荒谬!“

    这话一出,刁协忍不住大怒:”此人乃寒门素人,怎能任两千石国相,王妃岂可拿国法当儿戏?“

    裴妃冷着脸道:“朝庭是朝庭,东海是东海,朝庭以门第取人,孤之东海唯才是举,杨彦之谱临江仙与虞美人,作春江花月夜,口诵三国演义,其才尚书令不会不知,否则何至于两次征辟?若是尚书令有更好人选,不妨向孤推荐一个。“

    ”这……“

    刁协哑口无言。

    是的,东海国是实封王国,裴妃在法理上可当国,擢取什么样的官员自有主张,未必一定与朝庭取同一标准,况且东海国那地方几近于死地,举荐别人出任国相,万一石勒来攻,多半是死,即便苍惶出逃,也从此将背负上污点,终生仕途断绝,这是嫌得罪人不够狠的节奏啊。

    关键是,他也不能否认杨彦之的才能,否则为何要连续两次去征呢?

    司马睿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司马绍递过来的眼色,似是另有寓意,于是闭嘴不言,静观群臣围攻裴妃。

    纪瞻缓缓道:“王妃此言差矣,东海虽是实封王国,却也是我大晋国土,若由一寒门任两千石方伯,将置天下诸多方伯于何地?”

    裴妃不讲理道:“别人如何着想孤不管,若是有人耻于与杨彦之为伍,那他可向陛下自请去职,孤倒不信,堂堂一郡之守竟无人担当!“

    纪瞻面现不快,不再言语。

    虞潭接着道:“王妃何必胡搅蛮缠,我朝以九品官人法取士,已成制度,想必令夫在世,亦不会取杨彦之这类寒素托付大任。”

    裴妃不齿道:“宗正聊也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既然你欲插手孤之封国,那好,孤观你虞氏虞仡颇有才量,孤向陛下请其为东海国相,如何?”

    “哼!妇人不足与言!”

    虞潭大怒挥袖!

    去一地就藩,并不说是只虞仡过去就行了,虞氏需要为其配备大量的随员与兵马钱粮,如果在江东当一太守,那虞氏做梦都能笑醒。

    可那是郯城啊,孤悬于淮北,地处于抗石的最前线,去郯城就藩,形同于虞氏以一家之力与石勒作战,就算能保住郯城不失,那也是个无底黑洞,源源不断的吸走虞氏的人员物资,早晚被拖垮,这还是最好打算,更大的可能是城破人亡!

    在坐的众人都看出来了,裴妃就是咬定你说杨彦之不行,那你上啊,偏偏东海国什么状况谁都清楚,谁家也不会把人力物力放那种地方消耗。

    而且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杨彦之是什么身份?连寒门都算不上,如是各家派出子侄去与杨彦之争夺东海国相,就形同于把自己摆在了与杨彦之相同的势位上,是自降逼格之举,丢不起那人啊!

    因此可以说,从裴妃举荐杨彦之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其实要解开这个死结也不是办不到,只须阶上那位下诏罢黜东海国,强行侨置,可是很明显,那位还没傻。

    荀崧与卞壸也是暗暗赞叹,说好了为杨彦张目的,但是从目前来看,裴妃那强悍的战斗力足以横扫全场了,真不愧是河东裴氏的皎皎者啊。

    裴妃凤目一扫,便向上道:“陛下,妾有一事不解,淮北流民帅只须裹挟数千,就被朝庭授予州刺史之职,至不济也是一郡太守,妾从未见朝庭说三道四,甚至鲜卑段氏亦得朝庭厚封,为何妾举荐杨彦之会惹来物议纷纷,莫非是殿中诸公欺妾孤寡,无人为援?“

    这话又重了一分,司马睿颇觉脸面挂不住,实情便是如此,朝庭能封淮北流民帅,甚至大肆封赏胡狄,为何不能封杨彦?

    司马睿哑口无言,难道他能告诉裴妃,就是因为忌惮东海国的名份才推托么?

    这时,卞壸拱手道:“陛下,王妃之言合乎情理,臣曾于瓜步见过杨彦之,确有常人不及之处,陛下不妨召之上殿,当面看看其人如何。”

    “不可!”

    周嵩急的站起来道:“中朝大殿,岂容寒素踏足?”

    “诶~~”

    荀崧摆了摆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于陛下而言,无论士庶,皆为子民,既如此,士人可谒见天颜,何独庶人不得进谒?

    况杨彦之身世成谜,坊间隐有传言,其为弘农杨氏流落江东子弟,再观其才学,若无良好家世,试问海内谁家能教出这般子弟?

    老夫对此将信将疑,若是能确证杨彦之的郡望门楣,即便不及在坐诸公,亦有资格定品取士!“

    刁协突然警醒!

    现在的形势很清晰,卞壸与荀崧明显在为杨彦之张目开声,这也好理解,河东裴氏与济阴卞氏有荫庇之恩,卞壸回报裴妃不足为奇。

    荀崧那更是不得了,杨彦对荀氏之恩,堪称挽救了荀氏家声,荀崧若不回报才不合情理,只是诡异的是,攻击裴妃的都是南士,侨门无一开声。

    青徐侨门泰半出自司马越霸府,默不作声理所当然,但是非青徐籍的侨门也喑声不语,如颍川庾亮,太原温峤、陈郡谢裒等等。

    这些人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他们与东海王越素无渊源,难不成是为了通过裴妃和杨彦把水搅浑,影响到即将于明春推行的土断?

    这个念头,刁协越想越有可能,他也是老江湖,内心暗暗冷笑,既然你们不发表意见,那我就顺水推舟,促成杨彦之任东海国相,以此作为标靶,吸引物议,自己则于暗中筹备土断。

    说到底,刁协与杨彦没有私怨,只是不愤这小子不给自己脸面,连征两次不就。

    刁协向上拱手:“陛下,杨彦之确是个妙人,不妨见一见。“

    阶上的父子俩,交换了个颇有深意的眼神,毕竟前几日,刁协还对杨彦之喊打喊杀呢,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猜出刁协的谋算。

    虽然司马睿很不愿重塑东海,但是有裴妃坚持,有荀崧与卞壸为之张目,还有尚书令刁协的神助攻,侨门又选择了坐壁上观,他实是难以坚持,而且退一步说,东海国由杨彦一个毫无背景出身的寒门素人主持,怎么着都要强过被高门大族控制,于是点点头道:“宣杨彦之上殿!”

第八十四章 纪明传诏

    葛洪居所,济济一堂,除了葛洪一家三口和杨彦,还有谢尚、袁耽与他的两个妹妹。

    “杨家郎君,我再看看,我再看看,嗯,别乱动,呆会儿朝庭使者前来宣敕,可不能让人轻视了。“

    葛慧娘围着杨彦,强令站定,左看右看。

    杨彦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因萧巧娘不在,葛慧娘当仁不让的接手过来,或许是那小小心灵中存了一丝攀比之心,衣服极尽细致精美,针脚线头一丝不苟。

    与以往穿的宋代常服相比,今天杨彦还多披了一件褙子,褙子在宋代男女通用,是一种半袖宽阔的对襟长衫,衣襟敞开,边幅绣着花纹,不束腰,任由常服或里面的肚兜胸衣露出。

    女子穿着,妩媚多姿,惹人暇想,男子穿着,飘逸潇洒,气度轩昂。

    “嗯,嗯!”

    袁女正看的直点头:“这套服饰既有秋季防风之妙,又不失士人宽袍大袖的飘逸之美,杨家郎君确是常有奇思妙想呢。”

    袁女皇转头道:“阿兄,你若穿上定不会差,改天妹和女正也给你缝制一身。”

    袁耽哈哈一笑,吟道:“灿若云霞迢迢,服若君子皎皎,杨郎总是引领一时风骚啊,确有两千石之气概。“

    谢尚也点着头,却是道:“杨郎请恕我直言,裴妃纵有卞公荀公之助,也是势单力孤,只怕未必能一帆风顺,噢,杨郎莫要误会,我只是有感而发,哎,我叔父虽为吏部尚书,可是我在家里人微言轻,无法为杨郎张声,实是有愧。“

    这话一出,众人的心都有些七上八下,毕竟等待是最难熬的。

    其实这也是袁耽和谢尚的区别,袁耽一穷二白,无宗族,无父母,还要拉扯两个妹妹,搁在早几十年,划成份的时候铁定划成贫下中农,而谢尚虽然生活也清贫,却有宗族撑腰,父亲谢鲲任王敦长史,叔父谢裒任吏部尚书,在侨门中不算显赫,但是也不算最惨。

    因此杨彦从未有过招揽谢尚之心,能当个朋友相处,帮着自己说说话,吹嘘一下功业才华,暂时于愿以足,反倒是袁耽对于他有如奇货,杨彦一直对袁耽存有一份心思。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便不能就任一方,以我之能,再有诸位帮衬,一生富贵无忧,”

    “嗯~~”

    葛洪捋须道:“有此心态,何事不成,坐下静候便是。”

    一屋子人耐心等候。

    不片刻,外面有人唤道:“杨彦之可在?”

    “来了,来了。”

    葛慧娘立刻跑出去开门,门外是一名二十多岁的披甲武将,众人均是一怔。

    这名武将正是纪明,可能是与裴妃敲响了登闻鼓有关,作为惩罚,周顗安排他来传杨彦之入宫,虽只是薄惩,却也让他窝心。

    纪明站门口大冽冽问道:“谁是杨彦之?“

    杨彦略一拱手:”正是杨某!“

    这份倨傲的态度,让纪明心里更是不爽,当下冷哼一声:“主上有诏,命杨彦之上殿觐见!“

    ”怎会上殿?陛下召杨郎何事?“

    一听这话,葛慧娘不安了,连忙问道。

    杨彦哈哈一笑:”想必是杨郎美名传建康,主上欲一睹其人风彩,放心,有裴妃在,我不会有事的。“说完,便去解马缰。

    纪明只觉得胸腹间阵阵翻腾,这得有多自恋啊,他一个寒门庶子凭着哪门子让皇帝惦记?

    杨彦也不管他,回头抱了抱拳,便牵马出门。

    纪明也是骑马来的,他原打算杨彦如果乘牛车或羊车的话,自己恰可借机羞侮他,可这时,只得改口冷笑道:“幸佞孤寡妇人,倒是不失为一晋身捷径。”

    杨彦眼睛一眯,回问道:“可否请教姓名?”

    纪明傲然道:“丹阳纪明。”

    杨彦点了点头:“原来是丹阳纪氏,杨某失敬。

    听闻永嘉六年,勒于葛陂筑垒,欲攻建康,主上时任琅琊王,命纪国老为扬威将军、督京口以南至芜湖诸军事,统军讨勒,时瓢泼大雨三月不停,勒军饥病交加,疫死过半,终无奈退军,另使石季龙领二千骑往寿春,恰遇粮船,季龙部争先攻取,国老却之,并追击百余里,遇勒,勒严阵以待,国老还兵寿春。“

    吴人常夸耀纪瞻力退石勒保住了江东,纪瞻也从不出面澄清,但杨彦说的清清楚楚,石勒退军与纪瞻无关,而是军中受了疫病,不得不退,反因其军阵严整,纪瞻不敢进攻。

    如果非要论功的话,只能是石虎部争抢物资的时候被纪瞻所趁,小胜而己,其中的潜台词便是,纪瞻有沽名钓誉,伪报军功之嫌。

    纪明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可这是事实,纪家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况且杨彦只是叙述,无一字指责纪瞻。

    杨彦得势不饶人,又道:“纪国老力退羯胡,功勋绰著,不知纪君身为纪氏子弟,可曾见过羯人?”

    “不曾!”

    纪明咬了咬牙。

    “哈哈~~”

    杨彦放声笑道:“杨某不才,月前与荀家女郎被石瞻部千骑围攻,大获全胜,斩首近九百级,其中杨某射杀羯人数十骑!”

    这话的轻蔑之意非常明显,我再是幸佞小人,也胜过你这种夸夸其谈的膏粱之徒,再联系到前文对纪瞻沽名钓誉,伪报军功的隐讽,你这是连沽名钓誉的资格都没有啊。

    “哈哈~~”

    又一声笑,杨彦翻身上马,向宫城驰去,还放声吟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建康花!“

    蹄声渐远,但是诗中透出的得意劲犹在耳边缭绕。

    纪明气的脸铁青,这时,院内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阿翁,小女曾听巧娘提过这首诗,当时只觉得文辞粗陋,但是杨家郎君吟来,却是尽显张扬之意呢,看来吟诗也得分人啊。”

    “驾!”

    纪明听着,就象是在讥讽自己,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刚上马,便是狠狠一鞭抽向马股,马匹吃痛嘶鸣,撒蹄飞奔。

    两骑一前一后,跟在杨彦后面吃灰纪明可不愿意,于是策马试图反超,杨彦冷冷一笑,老司机都会别车,杨彦也不例外,他把前世别车的技术用于别马,持着缰绳横着一逼!

    要知道,马的后腿要比前腿有力,虽然杨彦的马股被纪明的马蹬了一下,但纪明马的前腿也挨了一记,一声嘶鸣,差点失蹄!

    纪明使尽浑身解数才没掉下来,不禁怒道:“杨彦之,你做什么?”

    杨彦大笑道:“想超过杨某,下辈子也别想,老老实实的缀在杨某马屁股后面吃灰罢!”

    “放肆!”

    纪明都要吐血了,他就不信超不过杨彦,可是杨彦不愧是老司机,每当纪明靠近时,便控马别过去,愣是不让纪明超过。

    纪明虽然任职护军校尉,拳脚功夫却是一般般,动手不是杨彦的对手,反而吃了几记暗拳,拨兵刃他又不敢,毕竟杨彦是皇帝下诏觐见,真伤了着,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一路飞驰,愣是没辙。

第八十五章 杨彦上殿

    渐渐地,宫城在望,纪明吃了一肚子的灰。

    留于原地看守车辆的两名带刀侍婢与守卫宫门的宿卫均是愕然望向纪明,由于建康的道路以黄土路居多,一路驰来,跟在杨彦的马屁股后面吃灰,纪明不仅止于灰头土脸,全身都是灰蒙蒙。

    “有劳两位小姊姊了。”

    杨彦笑咪咪下马,把马缰递向那两个侍婢。

    “扑哧!”

    二女均是掩嘴一笑,接过马缰,以她们的经验,显然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纪明羞恼交加,正要发作,杨彦抢先转头笑道:“想必主上已久等,请纪君莫要耽搁,速领杨某入宫!”

    纪明狠狠瞪了一眼,拿起块布巾,胡乱擦了擦脸,就闷哼一声:“随本将来!‘

    杨彦跟着纪明步入宫门。

    吴宫曾于石冰之乱时被焚毁,现在的宫城是原址基础上重修,但是朝庭财力有限,除了太极殿较为气派,沿途的台省屋阁都很简陋,也没有明显的规划,很难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说句不中听的话,杨彦多次出入荀府,堂堂宫城,尚不如一荀氏家宅。

    这时,纪明阴着脸道:“杨彦之,本将与你说说觐见礼仪,你可得听好了,若是冒犯主上,可莫要怪本将未作提醒。“

    ”杨某洗耳恭听。“

    杨彦拱了拱手。

    在这方面,纪明倒是没有含糊,几个要点说的清清楚楚,在接近殿门的时候,杨彦也记住了。

    荀华还在等候,见着杨彦,美眸中虽柔情四溢,却难掩百转哀怨,只是在看到纪明的时候,嘴角不禁上扬,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纪明坑着头,向殿内施礼:“禀陛下,杨彦之已带到。”

    那个时代没有宦人代为宣召,杨彦脱了鞋子,迈入殿内,趋步上前,所谓趋步,就是小步快跑,除非获得恩准入朝不趋,才能昂首大步。

    殿内无数道目光都射了过来,要说幸佞之臣,连刁协都不如杨彦,刁协好歹是渤海刁氏出身,也算北地望族,早年曾于西晋任太常博士,八王之乱历仕诸王幕府,官至颍川太守,永嘉南奔江东,入琅琊王幕府,由镇东军谘祭酒累迁至丞相左长史,晋祚移鼎之后,历任左仆射、尚书令。

    就这样的履历,都被人称作幸臣,更何况杨彦一个无跟无脚,连胥吏浊官都未担任过的寒门素人?

    望来的目光中,多是不屑和轻蔑,还伴着阵阵冷笑。

    荀崧和卞壸均是暗暗叹息,在他们眼里,杨彦的结果已经注定了,必是据郯城于北方苦战撕杀,永远看不到尽头,也永远没有还朝的可能,运气好,尚能勉强割据,乱世求生,运气不好,便如刘琨般,苦苦支撑,终不免被肆虐于北地的铁骑撕成碎片。

    裴妃也是感受到殿中的气氛,玉面森寒,心里竟然对杨彦多出了些愧疚,毕竟在那个时代,物议是能要人命的,她可没想过杨彦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议论。

    阶上,司马睿父子却是观察的很仔细,对杨彦没有太多的偏见,反倒是不及弱冠,精于曲乐,有胆有谋,且胆大包天至自请为国相,堪称中朝以来从未有过,此时见之,杨彦不慌不忙,亦步亦趋的行走,面色沉凝坚毅,尤其是衣衫随步伐飘动,颇有些浮云迢迢的清趣。

    “嗯~~”

    司马绍望向老父,略一点头。

    杨彦也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阶上二主,司马绍不提,与史书记载较为相似,须发略黄,眼窝较深,具备一定的中亚白人特征,而司马睿虽只四十来岁,却头发斑白,胡须暗灰,苍老憔悴如一老翁,这分明是忧思过度以致精气外泄。

    不过杨彦并没有为司马睿诊治的心思,这种事情,只能是自找麻烦。

    很快步至阶前,杨彦拜伏施礼。

    “民杨彦之参见皇帝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依礼,一拜即可起身,拜过之后,杨彦站了起来。

    司马睿问道:“东海王妃荐你为国相,你一寒门素人,未得中正定品,何德何能敢居此位?”

    杨彦施礼道:“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祸福以避之,民熟读兵书,苦练武艺,正欲乱世报国,然朝庭等阶森严,不敢愈越,恰王妃厚待于民,故向王妃自荐,为其守土,上可报效朝庭,中可还王妃之恩,下可以事功进取,旌节封侯,不使陶公专美于前。”

    这话非常实诚,阶上父子均是暗暗点头。

    在当时,北伐是政治正确,若是慷慨陈辞,北伐复国,没有谁会公然指责,却难保不会被人怀疑用心,而杨彦就说的很明白,只为守土,顺带进取,谋一出身,虽然政治上不正确,却符合公认的价值观,即先家后国,家为国先。

    温峤抚掌笑道:“素闻杨彦之常有妙语,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再观姿容,雅气横生,忠勇不失,俊郎如玉,若是不计出身,确是一妙人,请问杨郎郡望何处,家里尚有何人?“

    荀崧开声提醒:”贤侄,这位是温太真,照直回答即可。“

    贤侄的亲厚度不如世侄,但世侄不是乱叫的,杨彦本无家世与荀氏论交,因此这一声贤侄,已经表明了荀崧把杨彦视为子侄辈的态度。

    杨彦向荀崧深施一礼,便向温峤施礼道:“温公垂询,自当实言,彦之生于建康,父母早亡,大兄征发徭役,倒毙于途,二姊远嫁荆襄,了无音讯,三兄病重不治,家中只余我一人。”

    顿时,裴妃眼圈红了,她原以为就自己身世凄苦,今见杨彦之,一家数口死的只剩这一个啊,不禁同病相怜。

    荀崧也是内心隐见不忍。

    温峤捋须叹道:“杨郎亦是身世坎坷啊,坊间传言你是弘农杨氏流落建康旁枝,此言可实?“

    温峤这话,透着明显的亲善之意,在杨彦的猜测中,当是与温峤随刘琨据并州艰难渡日的经历有关,今见自己愿意只身北上为晋室藩篱,或许心有所感,能帮就帮一把,如能坐实弘农杨氏的身份,将来可以定品,踏身士族。

    但弘农杨氏对杨彦是一把双刃剑,毕竟弘农杨氏最著名的是以杨骏为首的三杨,八王之乱的始作俑者,被夷了三族,司马越正是因平杨骏之乱有功,实授东海国。

    相对于殿内的诸多公卿来说,杨骏属国之罪臣,如果攀弘农杨氏没攀好,攀到了三杨那一系,那他就是罪臣之后,当时可没有戴罪立功这一说法,既便不杀,也要禁锢,不得出仕。

    这不是杨彦胡思乱想,扬州大中正由陆晔担任,而自己与陆玩子陆纳有龌龊,不来报复自己,只是没抓着痛脚罢了,如果自己愿意归宗弘农杨氏,指不准就给扣上一顶三杨余孽的帽子!

    杨彦偷偷瞥了眼陆晔,果然,这老家伙的胡须在微微抖动,于是道:”不知,不敢妄附。”

第八十六章 东海国相

    杨彦回答的含含糊糊,温峤也是老于世故,略一寻思,就明白了杨彦的顾忌,这倒不是说杨彦注定就是三杨遗孽,而是操作的过程难以控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对于杨彦来说,身为寒门素子,没有比这更差的身份了,却依然谋得两千石实职,而即便落实为弘农杨氏,且与三杨一系无关,短时间内也没法带来切实的声望。

    温峤的眉眼间带上了一丝歉意,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补偿杨彦,于是道:“杨郎所谱临江仙与虞美人,于建康广为传唱,适才听王妃提起,似又有新曲春江花月夜,不知能否当庭抚曲?“

    杨彦有些愕然,尼玛的,这是大朝会啊!

    不过转念一想,唐代以前,政治氛围宽松,君臣无天壤之别,时常会于酒宴之后,君臣同乐,载歌载舞,而音乐又是评定个人雅好的重要标准,温峤本身在音乐方面便极有成就,况且塑望大朝会本就是礼仪性质居多,有此提议,实属正常。

    “哼!”

    虞潭却冷哼一声:“粗陋胡曲,岂可污朝庭视听?”

    临江仙与虞美人和当时的吴音格格不入,在流传中,被扣上了胡曲的帽子,吴音的调子就不说了,只谈歌词,要求对仗工整,词藻华丽,以展现奢华气派为主,不主张咏物言志。

    而胡曲格调多变,多以平铺直述的叙事为主,在对仗方面没有太多的要求,比如耳熟能详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便是典型的胡曲风格。

    实际上唐诗揉合了南朝的玄言山水诗精华,却传承自旧乐府,胡风颇浓,至唐中期及五代,又发展出了词牌,形成了宋词,杨彦唱的临江仙与虞美人,便是宋词,也因此被认作了胡曲。

    吴姓高门对胡曲还是很不屑的,不过在寒门与侨人中,毕竟吴音曲高和寡,反不如胡曲朗朗上口,也更受欢迎。

    温峤便是道:“吴音靡靡,朱弦疏越,融融曳曳,云房寂寂,杨郎却是以歌言志,以曲咏情,二者难言高下,不知陛下,太子殿下可有兴趣鉴赏?“

    司马绍点头道:”微言之绪,确是不应强分高下,杨郎可为诸公奏。“

    杨彦施礼道:“回皇帝陛下,太子殿下,《春江花月夜》虽有曲,所谱数词却嫌浅薄,尚须推敲,故不敢献拙,但民旧时于长干里偶听一妇人言及自身际遇,心有所感,谱曲《长干行》,愿为皇帝陛下、太子殿下、王妃与诸公献上。“

    司马睿向左右示意。

    杨彦之弄筝,已经是众所周之的事实了,宦人在殿中搬来几案,置上一副筝,杨彦端坐于前,调弄了一阵,便拨动起来,放声呤唱。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杨彦虽然唱的是古诗词,曲调却属于现代古典音乐,与当时音乐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过不要以为古人不懂鉴赏,古曲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而现代音乐是七音,曲调更丰富,也更显张力,再配着诗仙李白的歌词,一时之间,殿中大部均是听的如痴如醉。

    说到底,古人只是因条件所限,接触不到更好的,只能凑和着听,如今有更好的出现,还怕不被吸引?甚至杨彦都不乏恶意的猜测,如果他有本事弄出电脑网络,指不定王者荣耀都能风靡大江南北呢。

    当然了,这只是想想,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实在太落后。

    不片刻,一曲长干行虽了,却余音未绝,哪怕是对胡曲不屑一顾的吴士,都有相当一部分还微闭着双目,似是细细品味。

    杨彦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身为殿中的唯一女性,裴妃感触最深,摇首叹道:“通篇虽无华藻堆砌,却其情也真,其意也切,寥寥数语,自出机杼,把一名窈窕娘子活灵活现的描绘了出来,尤其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如兰芝在口,馨香满颊,亦为全曲的点睛之笔,仿如一副画卷徐徐展于眼前。“

    温峤缓缓睁开眼睛,抚掌叹道:”可惜太尉未遇杨郎,否则必引为知己。“

    这话一出,殿中一片唏嘘,刘琨直到死后两年,才被追赠为侍中、太尉。

    裴妃向上拱手道:“陛下,杨彦之如何?可堪任妾之国相?”

    司马睿心里颇觉荒谬,裴妃曾以淮北流民帅比作杨彦,实际上二者有很大分别,能于淮北裹挟聚众称帅者,无一不是当地望族,而杨彦是实实在在的寒门庶子,况且杨彦于殿前听封,相当于朝庭派驻往淮北的藩镇方伯,也就是说,杨彦是朝庭的人了,是自家人,不比流民帅的旁枝庶子身份。

    再进一步,杨彦自称出身于建康,是丹阳人氏,仅这层身份,就比祖逖还要亲近些。

    司马睿看向了司马绍,司马绍略一点头。

    对太子的心思,司马睿是明白的,首先是杨彦有才,不妨放出去任其放手一搏,死了对朝庭没有损失,若是能开创一番局面的话,或可收意想不到的奇效,将来时机成熟了,以嗣东海王就藩,自带王府僚属,说不定还能摘到桃子呢。

    至于杨彦的忠心问题,怎么看都比高门士族可靠,而且只要把裴妃扣在京城,就不怕杨彦有二心,毕竟杨彦是裴妃举荐的,若是心怀不轨的话,不仅会害了裴妃,还将从此背负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受天下唾弃。

    ‘也罢,朕就成全他!’

    司马睿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景猷日前曾为你请功,今又有王妃举荐于你,前功并封,杨彦之听宣!”

    ”民在!“

    杨彦上前,拜伏于司马睿驾前。

    司马睿道:“着杨彦之任东海国相,加荡寇将军,督东海国诸军事,假节,秩比两千石!“

    当时皇帝宣敕的时候,往往要加些修饰词,以赞扬某人的才华或品行高洁,但是对杨彦,因其身份低,又是古往今来第一幸进之臣,他实是不知该如何赞扬,索性省了。

    其实抛开虚名不计,把杨彦一个寒门素子封了全套,也算厚恩。

    “臣杨彦之谢陛下恩典!”

    杨彦大声称谢,徐徐退向一边。

    虚名他不在乎,他要的是实利!

    有名份大义在手,他可以去郯城慢慢经营,虽然前路坎坷,依然九死一生,但总算有个开端,千万倍胜过留在建康城里为人俎上鱼肉。

    比两千石是两千石中最低的一等,其上还有真两千石与中两千石,不过身为两千石,有参加大朝会的资格,因此杨彦并未退去,在宦人奉上印绶、节杖、官服之后,老老实实的退到最后,敬陪末席,坐于殿内。

    本来按他的品秩,足以列席大殿中间位置,不过对于他来说,该得的都得到了,无谓去做意气之争。

第八十七章 蔡豹死罪

    (谢谢好友梦里飞到你的天空的500大赏~~)

    在大多数人眼里,杨彦纯属不知天高地厚,去了郯城,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吴姓士族有不屑的,有暗暗冷笑的,还有些羞与杨彦为伍,坐立难安,总之,都在等着看朝庭的笑话。

    侨姓则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主,他们倒不是过于歧视杨彦,毕竟杨彦有着疑似弘农杨氏的身份,尤其青徐侨门因着司马越霸府的出身,更不好多说,不反对就是还裴妃的人情,杨彦去了郯城是生是死,和他们也没太大的关系,充其量无非是淮北流民帅中的一部。

    刁协倒是多看了两眼,暗暗摇了摇头,这小子自寻死路,他能说什么呢,相对于杨彦任东海国相,推行土断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不过对杨彦最有信心的当是裴妃,她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她相信杨彦会在郯城为她打开局面!

    时间将至正午,司马睿看了看置于一边的沙漏,正待问众卿还有何事上奏之时,却是门外有宦人唤道:“禀陛下,罪臣蔡豹于狱中狂燥不安,哭求陛下召见,并狂言,若陛下不见,就一头撞死。“

    ”嗯?“

    司马睿脸一沉!

    蔡豹与羊鉴自押来京,一直关在牢里,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处置,可这老匹夫倒好,居然以死相挟。

    王导向上拱手道:“陛下,景期(羊鉴表字)由臣举荐,臣举人不明,请陛下治罪。“

    ”诶~~“

    司马睿摆了摆手:”大司徒有鉴于羊氏出自泰山望族,或能制服徐逆,举鉴景期合情合理,况前方战场千变万化,纵败也罪不及大司徒。“

    话是这么说,司马睿眼里却有抹冷意闪出,王导自揽罪责,实为羊鉴开脱,偏偏他还不能拿王导如何,这等于从一开始就把羊鉴的罪给减了三分。

    其实司马睿是愿意拿羊鉴开刀的,给这些高门士族一点颜色看看。

    司马绍也是眉心微微一拧,便道:“既然众聊皆在,不如就给羊鉴和蔡豹议议兵败之罪。“

    御史中丞周嵩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按律,失军战败当斩,臣请处此二人死罪,秋后处斩,曝尸三日,以为警戒。“

    ”臣附议!“

    ”臣附议!“

    吴姓高门纷纷附合,斩的是羊鉴,他们乐于给侨人一个下威马,至于蔡豹,那连侨人都不算,只能归于流民帅,流民帅的生死从不被放在心上。

    司马睿也乐意,但侨门还没发表意见呢。

    果然,荀崧道:“陛下,按律景期当斩,但羊氏乃太妃山氏姻亲,请看在山太妃的薄面,恕景期死罪。“

    山太妃是司马睿父司马觐的妃子,并不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以荀崧的为人,不可能去强行为羊鉴攀如此远的一门亲,杨彦目中现出了思索之色。

    古人说话做事往往弯弯绕,如果不能揣摩其中的意图,会很吃亏的,尤其是自己即将独当一面,在与郯城当地乡豪周旋的时候,半点马虎都不能出。

    当杨彦的目光接触到王导,一瞬间,他明白了。

    搬出山太妃,是为王导挡驾,免得为羊鉴求情折了王导的面子,如此看来,荀崧虽然作为刁协的副手制定章仪,但很可能在政治上倾向于王导的不以察察为明,又因荀卿之后,经学传家的关系,与琅琊王氏理该只是在对时局的判断方面一致,并无过深的私交。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荀崧的处事风格是对事不对人。

    这个结论,对于杨彦无疑极其重要,毕竟他现在唯一的靠山就是荀氏,如果自己的行为与荀崧的政治理念发生冲突,很可能会为其不喜。

    其实要问杨彦有什么政治理念,目前谈之尚为时过早,首先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是生存,只有活下来了,才能提出自己施政纲领与对未来政治结构的规划,因此就眼下而言,杨彦不可能与荀崧有冲突,况且来时方长,也许荀崧会渐渐地被他影响呢?

    这倒是让他定下了心,静待朝庭对羊鉴的裁决。

    杨彦是想替蔡豹申冤的,蔡豹是个直爽人,如能把蔡豹捞出,不敢奢望知恩图报,最起码也能结份善缘。

    他去郯城赴任,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任何一个结缘的机会都不会放过,逞论蔡氏是下邳大族,而下邳距郯城仅三百里之遥。

    当然了,为蔡豹申冤需要根据朝庭对羊鉴的裁处,如果羊鉴被处以极刑,那他也无法可想,因此颇为关注对羊鉴的判罚。

    阶上,司马睿龙目一扫侨姓士族。

    “臣附景猷之议。”

    “臣附景猷之议!”

    侨姓士族纷纷附和荀崧,王导也向荀崧微微颌首。

    “也罢!”

    司马睿勉强道:“就看在太妃的份上,免除羊鉴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罢黜官职爵禄,另传朕旨意,蔡豹失军战败,秋后处斩,曝尸三日,以敬效尤!”

    “陛下,臣有本要奏!”

    在殿外宦人应下之前,杨彦急忙长身而起。

    顿时,所有目光都投了过来,很多都是错愕和不解,只有荀崧和裴妃大概猜到杨彦要做什么了。

    司马睿的脸面现出了不快之色。

    周嵩厉喝道:“杨彦之,朝堂上哪有你说话的资格?”

    杨彦毫不退让道:“杨某秩比两千石,而御史中丞秩仅千石,周御史这话好生令人不解,若是秩比两千石都不能于朝堂开声,那秩仅千石又哪来的资格?“

    ”你……“

    ”哼!“

    周嵩重重一甩袖,气的脸通红!

    司马绍的眼里倒是现出了一抹欣赏之色,望向了老父。

    在历史上,可能与他的胡人血统有关,司马绍几无门户之见,当政时大量擢拨淮北流民帅,如刘遐、苏峻,以牵制高门士族。

    今见杨彦敢于顶撞周嵩,心里不无快意。

    司马睿那丝不快也转为了舒心,周嵩指斥杨彦的根据是士庶之分,而杨彦反驳是以官大官小作为理由,那么,官职是谁给的,显然是皇帝啊,这分明是彰显皇权之举!

    司马睿抬手道:“杨卿有话,但说无妨。”

    杨彦拱了拱手:“陛下,太子殿下,臣欲为蔡将军申冤!”

    “放肆!”

    周嵩大怒道:“陛下已给蔡豹定罪,岂容你一寒门卑子狡辩?你置陛下于何地?”

    杨彦冷声道:“武皇帝时,司隶校尉刘毅曾以桓灵比作武皇帝,武皇帝大笑道,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有直臣,故不同也!

    我朝从不以言罪人,世祖不以言罪毅,莫非你在反讽主上无容人雅量?况主上未表,你却先言,杨某倒要问一句,你周嵩的眼里可有主上,可有太子殿下?“

    这就是一顶妥妥的大帽子了。

    周嵩急的向上拱手:”陛下,此幸佞小人妖言惑君,臣请陛下将杨彦之剥去官职,交有司论处!“

    ”休再胡言,坐下!“

    周顗忍无可忍,厉声喝斥!

第八十八章 仗义直言

    周顗素有宽厚之名,但作为长兄,周嵩并不敢悖逆,乖乖坐了回去,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哪怕大家都知道阶上那两位是怎么回事,可这就是个坑啊,那小子挖了个坑让自己跳,偏偏自己还跳了进去,不禁恨意难平,狠狠瞪着杨彦。

    周顗向上施礼:“陛下,臣弟失言,请陛下责罚。”

    “诶~~我朝不以言罪人,况仲智亦是一时情急!“

    司马睿摆了摆手,看向杨彦。

    杨彦道:”臣前日与荀氏女郎往郯城迎接王妃,途经下邳,故对北地形势略有了解,可为陛下与太子殿下道来。

    蔡将军曾于檀丘大败徐龛,龛向勒乞降,勒遣王步都率三百骑来援,而王步都横行横道,淫龛妻室,龛大怒,恰于此时,勒又遣张敬率数百骑为后援,龛担心张敬与王步都里应外合,故诛王步都及所属三百骑,上表向陛下乞降。

    陛下因其首鼠两端,不允,并命蔡豹、羊鉴进兵征讨,但羊鉴、刘遐胆怯软弱,不敢北上,并互相猜疑,各自上奏给朝廷,令蔡将军左右为难,其间蔡将军曾请鉴长驱进攻,鉴拒。

    而勒听闻王步都被龛所杀,大发雷霆,令张敬坚守待援,遣石虎率步骑兵四万进驻巨平,龛大惧,遂送妻儿往襄国为质,勒又受其降。

    当时臣于下邳提醒过蔡将军时局己变,劝其匆要轻易进军,却不知为何,蔡将军与羊将军依然率部万余北上,果然发现石虎大军,此其时,蔡将军与羊将军随时面临徐龛与石虎两路夹攻,故蔡将军连夜撤军,被徐龛伏击,伤亡千余人。

    纵观此事,蔡将军虽有战败之过,但是以万余军面对石虎四万步骑,能撤回大部已是侥幸,无须过多苛责,且蔡将军能回京认罪,足见其赤胆忠心,臣请陛下悯之,赦其过,允戴罪立功!“

    杨彦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战败之罪怎么着也轮不到蔡豹领受,真要论罪的话,应该先治羊鉴与刘遐的怠误战机之罪。

    王导抬眼看了杨彦,似是责怪多事,司马睿的脸面也显得有些晦暗,毕竟是他下诏催促蔡豹攻打徐龛,虽然他并不清楚石虎四万大军已至,可是帝王怎么能认错呢?

    其实杨彦除了欲施恩于蔡豹,也有自己的苦,如果蔡豹被杀,淮北必然激荡,流民帅出于义愤或会投石勒,那他就藩的郯城将处于狼窝当中,放眼四周,举目皆敌,失去了转圜进退的余地,东海国相的身份不仅不能再有所裨益,反而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他要尽量避免这最不利的局面发生。

    殿内诸人都看着杨彦,渐渐地,裴妃与荀崧的目中现出了了然之色,各自叹了口气,蔡豹的生死居然牵涉到杨彦的处境,这就是寒门出身啊,起点比别人低,这还没出都,就要面对生死大考了。

    阶上的司马睿父子也不说话,静待群臣攻诘杨彦。

    果然,右将军、散骑常侍、督石头城水陆诸军事周札站起来,指着杨彦道:“本将忍你久矣,你以幸进身,本将看在王妃脸面,不与你计较,但你竟不知收敛,反邀结人心,潜怀异志,小小年纪,意欲何为?“

    杨彦转回头看过去。

    周札与周顗周嵩兄弟不是一家的,后两者郡望汝南,属于侨门豫州籍,而周札出身于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并列江东二豪。

    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义兴周氏的历史,杨彦拱手道:”杨某幸进,乃是王妃知人善用,主上与太子有识人之明,何须你来计较?你又有何资格计较?

    杨某知你义兴周氏一门五候,名列江东二豪之一,显赫一时,可这天下,是司马家的天下,这朝堂,是建康太极殿,不是你义兴阳羡的郡府牙门!“

    “放肆!”

    这是字字诛心啊,周札愤怒咆哮。

    朝中众人均是目现讶色,为杨彦锐利的辞锋而惊讶,裴妃则是眼圈又有些红了,别人只看到杨彦咄咄逼人,辎铢必较,她看到的却是杨彦孤军奋战的悲凉。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杨彦就注定是孤军奋战,在朝堂里,以未及弱冠之身受人围攻,将来去郯城,周边诸敌环绕,别人尚可退让,有家族为之撑腰,他的身后,却是万丈危崖,半步都退不得,唯有披荆斩棘,艰难前行!

    裴妃只觉心里有种母性的情愫在滋生蔓延,恨不能把杨彦搂入怀里,用自己那温暧的胸膛,好好呵护这个身世凄苦的少年!

    阶上的那两位,却是看的津津有味,作为皇帝,分化臣僚,挑起矛盾是必修课之一,若是臣僚上下一心,那皇帝就危险了。

    杨彦大概也能看出,自己在朝堂上大吵大闹,并不会触怒那两位,于是心头大定,又道:“杨某只是为蔡将军讨个公道,何来邀结人心,潜怀异志?莫非连公道话都说不得?陛下刚刚重申本朝不以言罪人,你就来污蔑杨某,试问你周札眼里可有陛下?

    况杨某寒门出身,比不得你义兴周氏,三定江南,赫赫战功,尤其是你兄周玘……“

    ”贤侄!“

    周玘因宗族强盛,受到阶上那位的猜疑忌惮,久不得升迁,心怀怨望,又受刁协轻视,便与时任镇东将军祭酒王恢密谋,欲诛杀侨门,由吴人执掌中枢,后事败,忧愤成疾,生背疽而死。

    这种话题不宜在朝堂公论,是以荀崧紧急喝止。

    杨彦带着歉意朝荀崧拱了拱手,便向上道:“陛下,太子殿下,如今石虎压境,淮北流民帅人人自危,虽流民帅朝秦暮楚,却是我朝与石贼的缓冲,若是朝庭诛杀蔡将军,恐会致使淮北诸军尽投石贼,下邳危矣,若下邳失守,石虎兵锋可抵淮阴,请陛下明鉴!“

    淮阴由谁驻守?

    刘隗!

    而刘隗是朝庭推行土断的三大支柱之一,职责是拱卫建康,万一石虎来攻,牵制住刘隗,王敦又自大江上游发兵,仅靠戴渊,还要防备豫州流民帅与王敦暗中勾结,实是孤掌难鸣。

    杨彦这话,透出十足的警告意味。

    “这……”

    本来司马睿对蔡豹的死活不放在心上,但土断是国家根本,不能出半点疏忽,如今蔡豹的生死竟与土断挂上了勾,他就不得不慎重了。

    在历史上,蔡豹被杀之后,淮北流民帅对朝庭大失所望,大部分投了石勒,但石虎并未南攻,劫掠一番便回师攻打青州曹嶷,只是放在眼下,谁能揣测石虎的行为呢?

    即便是杨彦也不敢太过于确定,毕竟随着他的到来,历史正在渐渐偏移原有的轨道。

    卞壸向上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实不宜处蔡将军极刑,若是赦其死罪,反显陛下宽厚之德。”

    荀崧也道:“臣附望之议。“

    温峤叹了口气道:”陛下,蔡将军还于陛下为琅琊王时,便于陛下帐前听用,不说战功赫赫,也算跟随您十余年的老臣了,如今非常时刻,国祚未稳,当示之以宽。

    司马睿望向了阶下侨姓诸臣,很多人没表态,不表态也等同于不反对,尤其王导双目微闭,仿如魂游天外,以王导的身份,更不方便反对,毕竟他家的姻亲羊鉴也是当事人,再纠缠下去,搞不好能连累羊鉴把命给填进去呢。

    至于吴姓士族,司马睿并未征询。

    司马绍也略一点头。

    “也罢!”

    司马睿向殿外宦人道:“传朕旨意,赦蔡豹死罪,革职,着其离京!”

    “诺!”

    宦人施礼离去。

    司马睿又向下看了一圈,便挥了挥手:“散朝!”

    (300收了,是个很让人绝望的成绩,发书一个半月,只有一个最垃圾的热门分类推,但是蒙承书友们不弃,每天几个,十几个收藏顽强的增长,我也在咬牙坚持。

    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小萌新了,小萌新需要默默无闻,咬牙硬挺,编缉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沟通要推荐,只望大家如有书单的话,也觉得这本书尚能入目,帮忙添加一下,多谢了,我会坚持下去,如对本书有什么意见,也望提出,能改我尽量改,再次拜谢书友们的支持,提前祝大家情人节与春节双节快乐!!)

第八十九章 啐一脸

    (谢谢好友天梧桐树的打赏~~)

    众臣齐齐起身,躬身施礼,恭送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待父子俩转入后殿之后,一众臣僚也三三两两的往外走,杨彦站门口,拱手肃立,摆出一副礼让先贤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只要有一人向他微微点头,或者露出丁点的善意,那就是赚的,既便一个都没有,也不吃亏。

    群臣礼让裴妃,裴妃向杨彦微微一笑,率先走了出去,这个自然不算。

    接着是王导,目含深意的望了眼杨彦,其中意图难以揣测。

    纪瞻是看都不看他,还避的远远的,唯恐沾染到他一个寒门庶子身上的污浊气息,除去温峤向他笑了笑,侨姓高门大多拿他当空气,其余陆晔、虞潭等吴姓高门类似于纪瞻。

    虽然远未及预想中的效果,不过把面皮扯下来揣口袋,对于现代人真不算什么,施个礼而己,纯属没本钱的买卖,杨彦也不为别人的轻视动恼。

    其实众人陆陆续续出门,哪怕心里再厌恶,见着他的谦恭态度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已经是赚了,至少没人掩着口鼻大呼臭不可闻。

    只是当周札从身边走过时,却是停了下来,指着杨彦道:“此去郯城山高路远,竖子莫仗幸佞有加便目中无人,听闻淮北遍地骨骸,多汝一副谁人识得?“

    众人一看热闹来了,原来准备出殿的,纷纷驻足,已经出去的,也探头往回看。

    杨彦虽然不想惹事,但是被人当面骂又是另一回事,于是冷冷一笑:“一门五侯,四代英杰,族之盛不独江南且足以擎天下,但君岂不闻旧吴孙琳,一门五候,权倾人主,伏诛时告饶求为官家奴亦不可得,古人云: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盛极而哀,祸福相随,圣贤诚不欺我!“

    一听这话,很多人现出了古怪之色,这是诅咒义兴周氏家破人亡啊,人家周札只是咒杨彦一人,这小子倒好,咒人全家!

    果然,周札大怒:“我周氏四代英杰,岂容你这幸佞小人妄议,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他日你埋骨淮北化为灰泥,我家必去你埋骨之处,掘一筐粪土世代养我周家桑梓!“

    杨彦哈哈大笑:”祸在眼前,尤不自知,杨某方信世上真有犬豚之辈,惜乎就藩于外,恨不能分食你周家一杯羹!“

    这两个人互相对骂,一个比一个恶毒,旁人都是禁不住的咋舌,周札也是在杨彦左一个家破人亡,右一个家破人亡的咒骂下,心头生火,顿时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出!

    杨彦完全料不到,这家伙居然会恶心到吐痰的程度,双方又几乎脸对脸,避之不及,被吐到了肩膀上。

    “老匹夫,我cnmb!嗬嗬嗬!“

    要知道,朝人吐痰是非常恶劣的一种羞侮,一般逮到这种人,二话不说,上去先是一记劈脸呼,杨彦也是大怒,连前世的国骂都骂出来了,不过他不可能去扇周札耳光,于是一把脱去褙子,卷在手上,喉头嗬嗬作响,显然在酝酿大招!

    “贤侄不可!”

    荀崧赶忙开声阻止,却是迟了,就听到呸的一声,一大团痰花从杨彦口中疾射而出,如漫天花雨,又如落英缤纷,喷向了周札!

    这一口痰,可是杨彦含愤而喷,本身他又有功夫在身,嗬一声抵别人嗬十来下,速度还狂快,周札别说避开,甚至闪避的意识还没出,就被泼了一头一脸,包括衣服上都有星星点点。

    “这……”

    周遭人等,无不侧目,有人还后怕般的向边上闪了闪。

    “幸佞小人,老夫杀了你!”

    周札被唾懵了,直到那刺鼻的气味熏的他阵阵作呕,才反应过来,尖叫着扑向杨彦。

    杨彦赶忙闪开。

    “快快快,拦着他,拦着他!”

    卞壸连忙指挥殿中执勤的宿卫拦住周札,那几个宿卫再觉恶心也没办法,只得架着周札,不让他靠近杨彦。

    “贤侄,哎,你啊你!”

    荀崧哭笑不得,看着杨彦直摇头。

    杨彦施礼道:“此人张嘴啐来,全无士人风度,与之为伍,乃天下士人之耻,彦之年轻气盛,一时愤怒难抑,也欠了份唾面自干之雅量,故有此失礼之举,请荀公见谅,下次当引以为诫。”

    “呵呵~~”

    边上几声轻笑传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这小子,老夫差点就被你蒙骗了。“

    杨彦暗呼一声赚到了,瞪起纯结的大眼睛看了过去,这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带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样子。

    荀崧有些无奈的从旁道:“此公也是我颍川荀氏,讳邃,字道玄,官拜侍中,乃尚书令姻亲。“

    与荀崧尚儒不同,荀邃是实打实的名士,好清谈,善音律,是当时的风雅人物,二者虽然同为荀,但荀邃传承于东汉年间,居于荀氏八龙之首的荀爽,荀爽的二兄荀绲是荀彧父亲,荀崧则是荀彧玄孙,也就是说,荀邃与荀崧同辈,分属两宗,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分了开来。

    ”见过道玄公!“杨彦躬身施礼。

    荀邃却是伸手一指:”你这小郎君,为何唤他荀公,独称老夫道玄公耶?莫非老夫不姓荀,不是出自颍川荀氏?老夫就代表不得颍川荀氏?今天你与老夫说个清楚。“

    ”这……“

    杨彦大为头疼,是啊,荀邃的指责合乎情理,可是自己根本不知从何解释,只是挂上了一脸苦笑。

    还是荀崧大袖一挥,脸一沉:“去去去,少为难小儿辈,贤侄也要莫要学此公游手好闲,日后见着他,惹不起莫非还躲不起?“

    ”景猷老儿,你此话何意?“

    荀邃袖子一摞,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杨彦目瞪口呆,按照礼法,荀邃当称呼荀崧为族兄,可这两个人好象很有些问题啊。

    “不学无术之辈,莫要理他!”

    荀崧似乎很耻于与荀邃往来,抓着杨彦的胳膊就迈出了大殿,杨彦很是无奈,只得向荀邃笑了笑。

    “哼!老儿无理!”

    荀邃闷哼一声,施施然离去。

    荀华在外面都等急了,先向荀崧施礼:“婢子见过郎主。”

    荀崧摆了摆手,向杨彦问道:“贤侄得主上封赐,打算何日赴郯城上任?“

    杨彦拱手道:“彦之正有事恳求荀公,欲借些兵马……”

    杨彦详述了自己的小婢女被兰陵萧氏掠走,打算去晋陵讨人。

    荀崧点点头道:“你自去即可,尽量莫要闹出人命,兰陵距郯城不远,萧氏早年于兰陵颇有乡望,当是明理之人,应会权衡利弊。“

    ”彦之谨记荀公叮嘱。“

    杨彦再施一礼。

    荀崧向裴妃拱了拱手,自行离去,裴妃这才笑道:”杨郎你有事尽管去忙,忙完了再来我府上,对了,让荀华陪你去晋陵罢。“

    裴妃对杨彦的称呼由杨家郎君改为了杨郎,显得更加亲切,荀华也是俏面浮出了一抹难以掩饰的羞涩。

    ”那杨某先把巧娘接来,再赴府拜会王妃。“

    杨彦施了一礼,与荀华向外走,裴妃有几名带刀侍婢跟着,足以护送回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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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颜血介绍:
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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