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零章 弑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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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正热情奉承着一众士家子弟的民众,柳兰子不由撇了撇嘴。
这些民众,都是杨彦让她和荀虎安排的,否则一群平头百姓,哪能精准的把人认出来?
这就是古代的水军,杨彦也是不怀好意的捧杀,捧的越高,摔的越狠,他从来就没想过任用江东士家子弟,相反,他还要狠狠踩,使其灰头土脸,信心破灭,最好能就此沉沦,连带家族一厥不振。
“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突然有民众激动的大叫。
一群士家子弟刚刚落坐,就看到身着冕服的杨彦步上高台,王彭之顿时头脑一阵迷糊,心里乱哄哄的,以致于杨彦说的什么都没听清,只到最后,一声尖鸭嗓子才唤醒了他。
“今次考试,为国取才,秉持公平、公正原则,凡有舞弊者,立刻驱除,终生不取,限时一个时辰答卷,望诸位考生勿负大王厚托,开考!”
试卷是封好的,众人纷纷折开封口,看向了第一题,王彭之当场心凉凉!
“佳节将至,县长向本县孤寡老人五十分发布帛,设使每人发七匹,则多十匹,每人发八匹,则多两匹,试问:本县分发下多少匹布帛?“
王彭之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发多少匹直说不就得了,搞什么设使,这不是废话还是什么?再转头去看其他人,也是面现苦色,大眼瞪着小眼。
“嘿嘿~~”
王彭之暗暗一笑,心里平衡了。
继续往下看,有为何夏季暴雨之前,蜻蜓会低飞,鱼儿会跃出水面,蚯蚓也会钻出地面。
还有不规则形状,给出各边边长,要求计算面积。
另有计算题。
如586乘以468减985除15加4等等诸如此类。
这真是天地良心啊,可怜王彭之不认识数字符号,更不会计算方法。
说好的论语和孟子呢?
翻过一页,果然有了,是填空题。
如大人者,不失其()者也之类,摘出一些名句,让人补足,或者类似的判断题,这给了王彭之发挥的余地,但是再往下,又抓瞎了,是一连串以农田水利工程原理为主的问答题,比如蝗旱水灾的应对方法。
再往后是论述题,分别论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最后是写作,先简述了番邮政的概念,要求考生就邮政对国家的发展和未来经济的影响发表自己的看法,很明显,这道题目是为即将成立的邮政总局挑选人才。
王彭之一边暗骂着,一边胡乱写,好不容易一个时辰过去,考试结束,有仆役当场封装,然后收走了试卷,宣布十日之后发榜。
“如何,如何?”
士人们纷纷询问着。
“哈哈,还行!”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其实看不明白,均是打着哈哈敷衍。
由于考完还得等发榜,杨彦乃至洛阳的官员也没有接见的意思,于是诸多郎君们三五成群,在洛阳附近游览,倒是过的逍遥日子。
光阴飞逝,十日不知不觉中过去,发榜日到来。
“不可能,怎会排在最后?”
看着榜文上那一串串的名字,王彭之、王彪之、王胡之、王羲之,姓王的一长串位列倒数,还有姓庾的,姓蔡的,姓羊的,这真是辣眼睛啊!
与来之前的信心十足不同,几乎每个士家郎君都现出了沮丧、不甘、愤怒等种种负面神色。
在这次考试中,江东子弟全军尽没,没有一个人通过考核,就这还不算,更加丢人的是成绩垫底,总共有四千三百余人参考,他们包揽了最后几百名!
每个人一脸呆滞,脸面臊得通红,分数采用百分制,由于有填空题和判断题,倒不至于得零分,却也好足有限,最低分是六分,由王导长子王悦荣膺。
王彭之还算不错了,十二分。
“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阵阵哄笑声。
“琅琊王氏啊琅琊王氏,这就是王家郎君啊,我真是瞎了眼,还以为多厉害呢,怎么才这么点分数?”
“某闭着眼睛考都不止啊,那个分的,就是我,我原以为无颜回乡去见父老,没想到还有几百人比我更低。“
”此考不公!“
听着那刺耳的嘲笑声,王羲之怒道。
”罢了,罢了,我们就不该来,明王考的是杂学,而我们学的是圣人之道,他不纳圣人言,以旁门左道治国,国家焉能不败亡?大家都擦亮眼睛看着罢。”
“哼,我们走!”
众人再也无颜呆在洛阳,留下几句场面话之后,在围观人群的指指戳戳中,灰溜溜的离城而去。
上万人一窝蜂的出城,得知了这个消息,崔访叹了口气,问道:“大王,是不是过了,留下几个相对不错的,也算是给江东大族留点脸面罢?”
杨彦摆摆手道:“这倒不是孤心狠,或是故意与江东士人作对,而是使其意识到,他们的知识过时了,死啃着圣人书不放,不触类旁通,只会沦为满口知乎者也的废物,希望在此次考核中,能有人警醒,孤期待下一次再有人来。“
是的,知识的交锋是残酷的,是新时代与旧时代的对决,尤其对于知识份子而言,败的一方更是灭顶之灾,民国时就有很多私塾先生因知识过时,无人聘请,落到三餐不继的地步,还有乡村里的读书人,因跟不时代,又缺少在新时代的谋生技能,全家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当然了,魏晋时期,知识还未下沉,文化的交锋,对普通民众没什么影响,影响到的是高门大族,而中国历来都忽视自然科学,杨彦希望通过一系列的考核考试,把这观念渐渐扭转。
崔访也暗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一个月之后。
“啪!”
王彬把画满红叉的考卷重重往几案上一摔,大怒道:“岂有此理,真是莫名其妙,我王世儒活了半辈子,还未见过这般离奇之题,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例,不是废话还是什么?”
“也罢,按杨彦之的要求论述,我儿安寿回答,为防止覆舟,风雨天应避免乘船,晴好天气还得检查船只有无漏水之噩,有错么?此子竟然全给画叉!“
”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满口胡言,那杨彦之必是故意羞侮我等!”
“亏得老夫还以为那小儿是明主呢,哪想到心胸竟如此狭隘!”
大厅中,怒骂声不绝,一溜排士家子弟也面有不愤之色,王导倒是没有发怒,沉吟半晌,才道:“明王心胸不至于如此狭隘,试题多半是早已备好,我家诸儿不知题,解不出亦属寻常。
对了,那桓元子受明王资助,于建康办了几所学院,似乎所授就是这些,世儒你弄些书籍过来,我倒要瞧瞧有何玄机。“
”嗯~~“
王彬不愤的应下。
王导挥挥手道:”明王的想法难以揣测,但天……也许要变了,治国未必再需要士家门阀,我等世家何去何从,大家都好好想想,先散了罢。“
”诺!“
一众子弟拱手退下。
“哈哈哈哈~~”
而在苑中,司马绍听得士家子弟轼羽而归的消息之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
也在这日,杨彦与崔访、刁协等重臣商议着如何安排考生,虽然从四千多人中只录用五百人,但是根据试卷的情况反馈,尚有近千人考的不错,仅因一两分之差就名落孙山,着实可惜。
因此杨彦的意思是让这近千人下乡,长驻乡里,任有秩和乡老,将来补缺,从中优先选取。
有秩主掌诉讼收税,乡老掌教化,以往这类的基层职务是由乡里的德高望重者担任,就如明朝的粮长,由当地大户充当,这也是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不过杨彦很想尝试真正的政令下基层,逐渐瓦解基层的宗族势力。
第六零一章 荆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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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杨彦的提议,刁协是赞成的,原因很简单,在朝中,他任吏部尚书,而此吏部尚书,已非彼吏部尚书。
因着刺史太守及各部主官可以自行征辟僚属,实际上晋室的吏部权限非常小,首先管不到地方上的人员选拨,其次对刺史太守的任命也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博弈,不由吏部作主,吏部只起个确认的作用,吏部能自主选的官,都是一些位置不太重要的浊吏,还仅限于都城。
因此相对于公府征辟,吏部选官的地位很低,寻常士人都不愿通过吏部就职。
而经过此次考试,考生归属于吏部,由吏部发派往各地任职,性质与以往截然不同,这些人是吏部的官,不是刺史太守征辟而来,与之只是上下级的从属关系,吏部权限大增。
如果再把那千余人下到乡一级,就意味着吏部的权限再次扩大,作为吏部尚书的刁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不仅仅是摊薄刺史太守的权柄,逐渐把人事任命权收归朝庭,符合刁协一贯的忠君思想,也对个人的前途有着诸多裨益。
将来刁协离休,进入元老院,他的职位越重要,在元老院中话语权也就越大。
崔访也没什么私心,略一沉吟,觉得可行,不过仍是问道:“以往乡老有秩的奉禄是从赋税中扣除,但实际操作很难区分,形同于把税包给他,那么下放的有秩乡老,是否仍循旧例?“
”这……“
杨彦眉心微拧。
现代人对包税制的印象来自于元朝,实际上哪朝哪代都有,哪怕是现代美国,仍有包税制。
杨彦生前,曾以送温暖为名,驻扎过基层一段时间,当地居委会主任月薪三百,低到几乎没有,却是竞争激烈,选举的时候,几个中年妇女各种阴招损招层出不穷,其精彩程度,几乎不逊于美国总统选举,其关键,就是包税制。
一般来说,居委会的收入有卫生费、盖章费、低保再审核,以及门面出租等诸多来源,每年需要上交固定数额给办事处,剩下的钱是自己的,虽然存在收不够钱自己倒贴的风险,可是怎么可能收不够呢?
能通过激烈竞争当上居委会主任者,都不是普通人,更何况派出所不是吃素的!
再有计生也是如此,街道计生办需要给办事处和上级计生部门上缴部分钱款,剩下的由部门内部作为福利分配,这充分说明了包税制的顽强生命力。
杨彦为难的正是这点。
从理智上讲,他清楚包税制的种种弊端,也深恶痛绝,就拿社会抚养费来说,大部分都由计生系统内部消化了,真正上缴到国库的很少,但是计生系统就靠这钱养着啊。
在实际中,乡老有秩的品秩是秩一百石,月奉十一石,这个收入,只能勉强糊口,当一个人没有额外的经济利益,却要承担诸多重大责任的时候,他凭什么去做?
那么,高薪养廉,增加奉禄行不行?
不是说不行,而是效果或达不到预期
一方面美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不象新加坡、香港等城市国家治理起来相对简单,另一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想政令下乡,就得有人帮你做事,他要得到必要的好处,又因着种种原因,没法开出过高的工资,就只能沿用包税制。
正如美国废除了农业税,从表面上看,对农民有好处,对国家也省了征收的麻烦,反正国家财大气粗,看不中那点钱,不如让利给民,还能落个好名声,可是从组织框架来看,免除农业税真的合适么?
农业税没了,形同于包税制的基础不复存在,基层官员必然会怠政懈政,农村基层组织逐渐瓦解,宗族势力抬头,虽然政府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尽力整改,但是连最基本的税收权都丢掉了,再想重建基层组织,哪有那么容易呢?
要知道,税收权是政府的最重要权力,也是联系民众的重要通道,放弃税收,就等于放弃存在感,放弃了权力,因此在杨彦看来,免税一定要慎重。
好一会儿,杨彦点点头道:“暂循旧例,负担不要太重,否则最终还是坑了百姓,也勿让一人长期驻留一地,以三年为限。”
“诺!”
崔访拱手应下。
“大王,襄阳信报!“
这时,一名千牛卫出现在殿外,施礼唤道。
”哦,拿进来!“
杨彦道。
该千牛卫把一封密信呈给杨彦,杨彦撕开火漆看去,顿时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大王……”
崔访试探性的问道。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任让来信,钱凤出使成国失败,双方反目成仇,各自屯兵于夷陵,不日将有大战爆发。”说着,就把信函递了过去。
殿中诸人交换了个惊愕的眼神,于情于理,双方都该结成联盟,共抗明国才对啊,怎么可能反目呢?
各人依次传看着,只可惜任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明军对成都几乎没有渗透。
“诸公如何看待?”
待众人传看一遍,杨彦向下问道,不过却是看着徐龛。
与崔访、刁协等文臣不同,徐龛一辈子在刀尖上打滚,狡诈多疑,警惕性异乎常人,杨彦想先问问徐龛的意见。
徐龛拱手道:“钱士仪心智过人,识大体,王敦由他使成都,理该不会出差池,但李雄已非打天下时的李雄,二十年安逸下来,或已昏聩也未可知。
当然了,并不排除这是钱凤与李雄联手演的一出戏,诱大王轻出,于夷陵设伏。“
”不错!“
刁协附合道:”夷陵乃刘备与陆逊决战之处,山高林密,地形险峻,大王不可轻视啊!“
崔访也道:“此事实难道清,还望大王谨慎。”
杨彦点点头道:“孤亲自前去,视情形而定,朝中就拜托给诸公了。“
“诺!”
群臣施礼应下。
一番布置之后,杨彦回到了王府。
“什么?郎君又要出征?”
听说杨彦要去夷陵,女人们瞪大杏眼,这才在家呆了多久,半年还没吧,说好的秋季再走呢?
尤其是怜香,美眸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距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原指望杨彦能看到孩子出生呢。
“军情紧急,这次谁陪我去?”
杨彦向怜香歉意的笑了笑,便在众女的腹部巡视一圈,最后目光留在了慧娘和宋袆身上。
这几月来,杨彦家里捷报连传,崔玲、郗璇与巧娘都有孕了,陆蕙芷和靳月华虽未怀孕,却先后随他出征,而慧娘尚未怀孕,宋袆也自幼被灌了丹砂水银,无法生育,服食解药才几个月,最快要到明年才能见成效,因此慧娘和宋袆最合适。
慧娘有了刹那的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妾不出门了,替郎君看着家,想必阿母也不会由得妾东奔西跑,反正来日方长,妾总是能怀上的,郎君带着宋娘子和月华姊姊去吧,这么久了,月华姊姊都无动静,郎君途中好好给瞧瞧。”
“啊!”
靳月华惊呼一声,美眸中现了感激之色,也隐有挣扎,她清楚自己的症结,很可能与那次流产有关,她想让杨彦帮着想想办法,却又担心杨彦心里不舒服。
靳月华心思还是很细腻的,杨彦家里的女子,未必个个冰清玉洁,却均是无所出,而她曾为石虎怀过,这成了她的心病。
慧娘微微一笑,也看向了宋袆。
宋袆略一迟疑,施礼道:“妾想留在洛阳调养身子,待郎君凯旋归来,争取……争取也能怀上。“
”也好!“
慧娘点了点头,便拉着兮香和菱香,笑道:”从我嫁进门,就亏得两位姊姊照料,但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今日我把两位姊姊交还给郎君,这次与月华姊姊一起随行照料郎君。“
”王后~~“
兮香和菱香感动的泪水涟涟。
对这个安排,杨彦是很满意的,不过他还是瞥了眼陆蕙芷。
陆蕙芷俏面微红,哼道:“妾得照料怜香!”
第六零二章 决战姑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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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杨彦率步骑六万,与于药、张健、郭默、郭诵、李槐诸将离开洛阳,浩浩荡荡的南下,兮香、菱香和靳月华扮作了女千牛卫,混在柳兰子的队中,三女如踏春郊游,心情舒畅,不时拿眼偷偷瞥向杨彦,只是靳月华的眸中,不时闪出些焦虑。
与此同时,经快马传报,郯城与不其水军也各自出动战舰于长江口汇集。
恰逢蒋炎已于月前由倭国赶回,这一趟还算顺利,毕竟有着杨彦给的地图,按图索骥,在大海对面找到了石见国,征发当地土著开采银矿。
不过要想有所产出,至少还得再等一年。
七月初,全军抵达襄阳,休息三日后,任让领军两万相随,继续南下江陵,果然,王敦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邓岳弟邓宇献城出降。
江陵曾是楚国故都郢,长江中游的重要城池,南临大江,北依沔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楚国就是因丢失了郢,就此一厥不振,自汉代以来,江陵一直是荆州的州治。
杨彦带着任让,也有把州治迁于江陵的打算,不过鉴于邓宇刚降,为安定人心,暂未对江陵作任何变动,仍以邓宇任江陵太守,统辖旧部,只是长史由洛阳委派。
孙吴时期,荆州是与扬州并列的大州,因荆州势大,足以威胁到大江下游,故于惠帝元康元年(公元291年),析扬州七郡与荆州之武昌、桂阳、安成三郡置江州,又于永嘉元年(公元307年),析广州始兴、如安、临贺三郡与荆州长沙、衡阳、湘东、零陵、邵陵五郡及江州之桂阳置湘州,荆州被三分,主体位于江北,江南只余下了寥寥数郡。
南平即是荆州位于江南的寥寥数郡之一,郡治江安(今湖北公安),与江陵仅一江之隔,为江陵的南大门,素有东联江汉,西接巴蜀,南控湘越,北通秦豫之称,与青草湖(洞庭湖)一衣带水,战略地位不逊于江陵,有水军长驻于此,因此杨彦暂留江陵,等着自家水军前来接应。
也在这一日,明国水军于长江口汇合之后,合计有龙骨战舰两百艘,最新式的桨帆战舰三十艘,各型商船运输船一百五十艘,总共近四百条船过了建康,靠近了姑孰江面。
“报丞相,明国水军还有三十里可过姑孰。”
听得军卒来报,王应急问道:“明军来了多少条船?”
军卒道:“近四百条,俱有斗舰大小。”
“哼!”
王含冷哼一声:“老夫承认明国陆战厉害,但于大江之上,我荆襄军何惧于他,丞相不必犹豫,应与之决一死战。”
王应重重一拱手:“钱士仪与成国于夷陵布下陷阱等着杨彦之钻,若让其水军西进,怕有不测变数,儿不才,愿领水军与明国水军决战于大江!“
”好!“
王敦站起来,猛一挥手:”此战有进无退,为父于采石矶头为尔等助威!“
”诺!“
王应拱手,匆匆而去。
王敦的水军力量大半都在姑孰,合计有大小战舰一千余条,当然了,超过半数都是舢板和商船,斗舰有三百余艘,艨艟近三百艘,实力已经远超明国水军,更何况姑孰还泊着条楼船。
时值六七月,长江水涨,径流宽阔,恰可供楼船行驶。
大江姑孰段有一硕大的江心洲,邻着姑孰一面的航道宽约两至三里,而在江心洲另一边,航道约有六里宽度,水情复杂,不适于大军团作战,因此王应到水寨之后,下令全军准备,将驶向下游,背倚江心洲列阵,借助宽达十余里的长江主航道占据顺流而下的优势。
姑孰一段的江面,称为之横江,战略地位重要,这不仅仅是江水自南向北流动,是建康的天然屏障,另还在于,该段江面水情复杂,沙洲众多。
王应乘上楼船,居高临下眺望,前方五里左右,便有一巨型沙洲把江水分隔为几乎均等的两股,不要小看这个沙洲的作用,沙洲的长度近十里,当下游有舰队溯流而上之时,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集中兵力从一股水道行进,因航道仅数里宽度,当充塞大量船只之时,很容易前后拥堵,影响速度与灵活性,二是分兵从沙洲左右绕过,而沙洲是天然阻隔,两边的舰队难以呼应,也很容易被上游舰队集中优势兵力打击。
虽然另一边存在着突破过去的可能,但是江心洲已被王敦经营成了一座坚固的水寨,洲上依地势,密布堡垒,码头水渠多达数十处,分布有投石机上百架之多,足以抵挡舰队的进攻,待得另一边的战斗结束,可回过头来,两面夹击,则大势定矣。
而且江心洲由周抚把守,周抚亦是一员老将。
“世子,明军即将并成一股,由左侧上行!”
这时,一叶扁舟从下游划来,向楼船大声呼喊。
楼船高达十五丈,长百丈,阔五十丈,列矛戈,树旗帜,巍峨威武,戒备森严,堪称水上移动堡垒,需要接力传递,才能把讯息传到王应那里。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明军绝不敢分兵!”
王应冷冷一笑:“檑鼓!”
“咚咚咚~~”
硕大的牛皮鼓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荆襄水军立刻调动起来。
在诸军种中,水军的军纪最为严苛,就连骑兵都远不及,因为水战动辄舟楫数千,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混乱,军士、船工、舵手须分工明确,各就其位,战船行进调度须有严格规定管理。
随着隆隆鼓声,一列列船只由水渠驶入江中,严格按水军战法,檑鼓一通,吏士皆严,檑鼓二通,伍什皆就船整持橹棹,军士各持兵器就船,各当其所,幢帆旗鼓各随将所载船,鼓三通鸣,大小战船以次发,左不得至右,右不得至左,前后不得易。
第一通鼓响,将士们面色沉凝,凛然煞气冲天而起,第二通鼓响,全军将士各就各位,牢牢握着兵器,第三通鼓响,上千条船运桨如飞,排山倒海般向着下游扑去。
“嗯~~”
驻立于采石山顶的王敦见这威势,不由捋须颔首。
王含笑道:“江风袭人,不宜久吹,亭中备有薄酒,处仲何不以此战助酒兴?“
”哈哈~~“
王敦哈哈一笑,甩着袖子走去。
是的,在陆地上,他未必敢与明军一战,但是在大江上,他还真没怵过谁,姑孰距建康不足百里,扼着建康咽喉,司马绍与陶侃始终不敢来攻,就因为王敦拥有一支威震天下的水军。
隆隆鼓声刺破云端,传到了下游,在不是太宽阔的江面上,明军舰队占据沙洲左侧的江心主航道,向着上游行驶。
除了哗啦哗啦的水浪声,与旌旗飘扬的猎猎风声,江面一片宁静。
明军水军,在陆续的扩充中,已经近四万之众,此次征集郯城与不其的舰队,几千就是明国水军的家底了,每个人的面色都带着凝重。
毕竟水战不同于陆战,陆战可以设伏,可以诱敌深入,可以包抄迂回,水战本身没什么技巧可言,凭的是实力众寡,将领临阵不乱的素质与水军将士的勇气、意志,以及视死如归的精神。
在水面作战,要么大胜,要么全军覆没,或者两败俱伤,一般只有这三种结果,所谓的收兵约定明日再战,几乎没有可能,两军一旦交接,就是不死不休的缠战在一起,即便是黑夜来临,也无法退走。
蒋钊父子立于龙骨斗舰的望楼,持着望远镜观察,可隐约看到沙洲出口,一张张黄黑色帆影渐次出现在了圆形的视野当中,那密密麻麻的舰只,形如张开了一个布袋,就等着自己往里面钻。
桨帆战舰因更加狭长,为保持重心,船面建筑尽量低矮,形似于放大版的艨艟,不适合作为指挥舰只,因此父子俩依然以龙骨斗舰驻足指挥。
第六零三章 逆转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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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钊跟随杨彦之时已年近五旬,如今五年过去,奔波操劳,把全副心血倾注于水军,更见苍老,不过精神却是抖擞,腰背依然笔挺,身着皮甲,大氅迎风哗啦作响。
蒋炎也在迅速成长,尤其是东渡倭岛之后,见识了异域风情,经历了真正的风浪,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强烈的自信。
放下望远镜,蒋钊自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道:“此役过后,为父将向大王告老辞官,水军就靠你了。”
蒋炎浑身一震,连忙道:“阿翁,您虽已五十多,可身体依旧康健,而今水军正值蓬勃发展之时,您何必离开?大王曾说过,过上几年,将派遣远洋舰队,去探索大海的另一边,您何不再等等?“
”自古以来,从无父子二人于军中同执大权之先例,大王宽厚,未必会多想,却难保旁人不进馋言,而水军一旦离港,便音讯全无,大王对我父子的信任,为父自是感激,可也始终诚惶诚恐啊,随着水军规模愈发壮大,为父心里的压力……也愈见沉重。
况为父确实老了,卸任之后,于洛阳颐养天年,或许还能再活个一二十年哪,哈哈~~“
蒋钊豁达的哈哈一笑,不过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舍之色,毕竟这支舰队,是他亲手打造,要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蒋炎明白了,老父辞官,等同于在洛阳做人质,不由暗暗叹息,但他心里是理解的,并未生出不满,因为权力必须平衡,哪怕杨彦从来没有过任何表示,可自己不能没数,一支常年漂泊在外的水军会让很多人心里不安,会向杨彦进馋,虽然目前,明国需要水军,不会把水军解散,但是将来统一了全国,水军还有什么用?再加上馋言与猜疑,晋室水军的无疾而终就是先例。
老父请辞,终老洛阳,是为保全水军所做出的必要牺牲。
蒋炎传承自蒋琬那一脉,蜀汉在诸葛亮死后,内部斗争极其残酷,魏延被杨仪斩杀,姜维被迫离京,他先祖蒋琬在汉中筹备水军意图沿沔水顺流而下攻打魏兴、襄阳,也因朝庭内争被迫放弃,因此一定的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当然了,父子俩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受见知所限,不明白杨彦的真正打算是走军队国家化的道路。
要说水军出了海就控制不住,那么大英帝国是如何在无线电发明之前打造出了全球最为庞大的海军舰队?尽管国情有所不同,却并非没有可供借鉴之处。
“阿翁,前面有火船下来!”
蒋炎突然留意到了上游有浓烟冒出,再举起望远镜一看,数百条小扁舟堆满了薪柴正逐一点燃,船头及船身加装了密密麻麻的或直、或斜、或弯曲的钝口铁钉,只要贴上敌船,借着水流的冲力,就能很好的吸附上去,可以有效的防止火船顺着船舷滑向两边。
每船配有两人,奋力划桨,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蒋钊道:“此役由你指挥,若有不妥,为父再点出。”
“诺!”
蒋炎郑重拱手应下,回头下达命令。
道道令旗挥出,各船传来呼喝声,舵手,操帆手与桨手协同运作,使得船只的速度略有减慢。
当时的操帆手不同于大航海时代欧洲炮舰上的操帆手,后者需爬上桅杆操作,且人数众多,对船只的重要性极大,而前者是在桅杆下方操作,通过拽拉绳索调整帆的角度,一艘斗舰标配三人,而同船划桨的桨手最多时竟达五十人,操帆手在水军中的地位不高,根源在于一个是内河船只,另一个是远洋战舰。
虽然明军水军成功东渡了倭国,却依然是在近海游曳,风浪较小,算不得远洋航行。
八里!
七里!
六里!
五里!
……
火船的接近只在转瞬之间。
“点火!”
前方突然暴出一声大喝。
“轰轰轰~~”
连片的爆燃声骤然响起,小船上窜出了两到三丈高的火舌,划船的桨手逃命般的跳入江里,奋力回游,后面的舰队掷下绳索,把桨手一一拽了上来。
被点燃的火船如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一字排开占据了整个江面,顺流而下。
“呵,雕虫小技!“
蒋炎冷冷一笑,这招有用么?自已又不是在黄河那狭窄的水道里难以动弹,还被从后面追赶,迎头撞上,总是能化解的。
果然,各船都有数名手持长杆的军士奔向了船头。
受起伏不定的波浪影响,火船不再如开始般成一条直线,而是逐渐散开有前有后,形成一不规则图案向着下游飘去。
“来了,来了,小心点!”
有军卒大声招呼,与同伴伸出长杆,用力向前一顶。
“扑扑扑~~”
在连续几声闷响中,堪堪撑住了火船。
“都加把劲,往边上拨!”
又有军卒唤道。
众人分工明确,配合熟练,有人撑住船头,尽力不使火船靠贴,另有人移向一边,把火船缓缓向着船舷两侧拨动,舵手则朝相反方向略微转舵。
荆州水军将士的脸面,逐渐由期待变为了紧张,又由紧张转为失望,明国水军纯熟的技能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一条条火船被拨开,沿着江流,滑向下游。
要知道,明国水军才建立了短短几年啊。
“世子快看,烧着了一条!”
楼船上,突然有人激动的向王应拱手。
或许是与波涛汹涌有关,推托着火船加速前冲,明军一条龙骨斗舰上的长杆吃力不住断折,顶托的力道骤然消失,火船速度暴增,周围再伸出长杆去顶已无济于事,火船干脆利落地撞上了船头,铁钉紧紧勾住船身,任凭军卒如何推顶,除了令火船顺着船舷艰难的滑动之外,并不能推开。
熊熊烈焰掩映着船头,王应的嘴角也现出了笑容,可是紧接着,惊悚的一幕出现了,就听到伴着一声闷响,火船突然炸了开来,带火的薪柴迸射,如烟花般灿烂,很多都落到了明军战舰上面,烧出了一团团的火舌,只是这样的燃烧如无根之源,又有什么用呢,提前躲开的军卒纷纷涌上,陆续将火头扑灭。
因距离的原因,王应并未看到有军卒向火船扔下了炸药,雷官把炸药引爆,进而炸毁了船只,从根源上釜底抽薪,把火船毁掉。
当然了,用药量是严格控制的,船首紧邻着爆炸,也不可能没受损,但因运用了水密舱技术,除了稍微影响些速度和灵活性,并无大碍。
陆陆续续的爆炸声响起,一团团火焰迸射,但更多的火船还是被拨开,向着下游漂去。
王应的目中,现出了凝重之色,数百条火船全无建树,体现出了明军临危不乱的高超素质,让他再不敢有任何轻视。
蒋炎也凝视前方,突然下令:“半数划桨,余者进食!”
“诺!”
传令兵打出旗号。
蒋钊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道命令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自己一方速度不变,会于荆州水军进入沙洲航道之前冲出去,这就象一个口袋,自己一节一节的探头,他一节一节的围上来打,始终保持着以众击寡的优势,虽然己方战舰更加先进,却是耐不住群狼伺虎的战术啊,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再强壮的老虎也不是狼群的对手。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毕竟荆州水军顺江而下,只要稍微放慢上溯的速度,就可让荆州水军先钻进来,而沙洲航道的宽度有限,他没法一涌而入,只能被迫一节一节的进入,与明国水军迎头撞上,拼个旗鼓相当,再没法体现出舰船多的优势。
这就和陆战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原理相似。
一个小小的细节,仅是稍稍减速,即可扭转劣势,由此也可以看出,蒋炎已经真正具备了指挥一支舰队的能力。
第六零四章 打响头炮
(谢谢好友清风淡月的**~~)
浩浩荡荡的舰队顺流而下,那场面壮观,壮阔,高踞在如堡垒般的楼船上,完全感觉不到船只所应有的颠簸,王应只觉得胸怀凌云壮志,恨不能当场咏叹以发泄出来。
不过考虑到周围不是丘八就是大老粗,咏叹出来也无人能懂,如对牛弹琴,王应还是忍住了。
可这时,一名部将探头,吞吞吐吐道:“世子,情况不大对啊!”
“哦?为何?”
王应回头问道。
那名部将道:“明国水军似乎在有意放慢速度,等着我军进入沙洲航道。”
王应顿时心里一突,他不是草包,至少长期跟随王敦在外,比王彭之等居于建康的同辈强多了,连忙仔细看去,这一看,果然如此。
“哼!”
王应冷哼一声:“他会减速,莫非我不会,传令,放慢速度!”
“世子,不可啊!”
又有部将急劝。
王应顿时脸一沉。
该将拱手道:“明军于下游,溯流而上,他减速只须收起部分船桨,即可轻易做到,而我军居于上游,减速必须倒划桨,还须整齐一致,才能减慢速度,难度要远远大于明军。
更何况我军船多,政令通达不易,而今距明军仅有数里,若是于两军交接之前未能全军减速,届时各船有快有慢,我军或会不战自乱,请世子三思啊!“
王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禁怒骂道:”他娘的,居于上游,顺风顺水,反成了劣势,天理何在?“
众将面面相觑,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归根结底,还是这百来里的横江江面遍布沙洲,有如陆地上的山区,到处是峡谷,在山里,跑的快未必是优势,主要是看双方谁能更加善于利用地形。
而荆州军由于明军的一个小小调整,优势竟荡然无存,也难怪王应会不顾风度的谩骂。
“那该如何是好?”
王应又问道。
有部将道:“就目前来看,我军很难发挥出船多势众的优势,故末将以为,当以楼船为前锋,挫其锋锐,毕竟我军占据上游,顺江而下的优势并非区区沙洲便能抵销,但战阵凶险,祸福难测,还请世子上岸。“
“请世子上岸!”
众将纷纷拱手。
王应眼里隐现挣扎之色,水军的第一线固然凶险无比,出动楼船的必要性他也清楚,可是自己能退么?众目睽睽之下,避往二线,恐怕终其一生都会被部下耻笑。
‘罢了,罢了,我有楼船,怕他作甚!’
王应猛一咬牙,大呼道:“我受丞相所托,统领水军,自无后退之理,此战有进无退,船在人在,船沉人亡!”
“诺!”
众将均是心头激动,重重拱手应下。
随着一阵旗语打出,前后左右的船只纷纷让道,楼船缓缓驶向前,荆州水军激动之下,齐声高呼万岁。
也确实,寻常斗舰上没法装投石机,但楼船不同,甲板的各个部位,投石机有十余架,另还有拍杆,比斗舰上的拍杆要大好几号,只要拍中,立就是船体粉碎的结果。
对面隔着数里的蒋炎倒吸了口凉气道:“好家伙,竟把楼船开上来了,看来荆州水军已意识到了不妙,孤注一掷,求取胜利。”
蒋钊郑重道:”楼船虽不灵活,却不可小觑,我家祖先当初造楼船,乃是采用上好柏木,以三至五层板建造,坚固结实,不惧冲撞,且载有多副拍杆,切不可被其靠近。“
“儿明白!”
蒋炎点了点头。
江面上,两支舰队尽量排成松散队形相互接近,明军战舰大小一样,相对而言,荆州水军更具层次感,以楼船和斗舰布于阵前,艨艟穿插于其间,另有些舢板来回划动,用以传达命令,因着入了沙洲水道,故在数量上与明军旗鼓相当,没有明显的优势。
但上游就是上游,可以分出大半桨手去甲板投掷矛戈,而明军逆流而上,接战中又没法操帆以蛇行溯水前进,只能用足桨手提供动力,就人力上来讲,已是处于劣势。
两军舰船的望楼上,都布有弩手,以女墙掩护,船头女墙后方,依次布有弩手、弓手与矛戈手,半蹲于甲板,互相之间,已可看清对方的脸面。
“放!”
“放!”
几乎同一时间,两军双双下令!
顿时,江面上空密如飞蝗般的漆黑弩箭交替而过,钉上船帆,也钉上桅杆与船头,笃笃声连绵不断,并伴着声声惨呼,女墙并不能完全杜绝伤害,两军都有人中矢身亡,甲板上血迹斑斑,有些尸体直接掉入了江里,绽出一团团鲜艳的红色水花,在碧绿江水的映衬下,尤为夺目显眼。
但是明军除了射箭,每船船首和船尾还各自安置了一门小钢炮,一轮弩箭之后,弩手潮水般退却,炮手上前填装弹药,于荆州水军的第二轮弩箭之前,纷纷开火。
江面隆隆巨响,硝烟不断,一枚枚实心弹抛射出去,在水面上激出了丈许高的水花,因江面颠簸的厉害,准头大失,一轮齐射近百发炮弹,只有十余发命中目标。
有三艘艨艟被击中,那厚厚的生牛皮都挡不住,当场炸裂,船上装载的军卒无一逃出生天,另有两艘小舢板中弹,直接被砸沉入了水底,其余近十枚都打上了斗舰。
铁弹带着非人力可挡的力量,把甲板、船舷、女墙等所经之物全部砸碎,甚至还有几枚透船而过,在江上砸出翻腾的浪花。
鲜血如瀑布般的泄入江里,江水也顺着洞口倒灌入船,受损的斗舰明显一震,然后船头下坠,船尾上翘,木屑噼不停的往江里掉落。
“修补,速修补!”
船上奔走呼叫,通常斗舰长达十余丈,被一枚炮弹命中,还不足以沉没,只有一艘的左舷靠船头处中弹,被直接砸烂了近三分之一的船面,仿佛有一只巨手生生掰去了一块。
中弹之处,也是安置拍杆之处,数十名大力水手聚集于此,轰隆声中,全部死亡,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破碎甲板,以及清晰可见的残肢断臂,鲜血一层层的泄入水中,江水打着旋回流,斗舰猛的向下一沉,又快速向左侧倾斜,船上剩余的军卒发出了惊恐的叫声,纷纷滑倒在地。
在湿滑的甲板上,滑动速度极快,每个人四肢乱抓乱踢,企图抓住一切有可能阻拦滑落的障碍物,虽有个别人幸运的紧紧抠住女墙,暂时把身形止住,但紧接着就被后面滑来的同伴重重砸入江里。
那艘斗舰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甲板上的任何物体与人员尸体,陆续泄入入江中,砸出了一串串血红色的水花。
江面上,一团团鲜血四处绽放,全无规矩可言,在打了几个旋之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斗舰轰然倾覆,连船底都翻了上来,飞溅起大量水珠,一个巨大的漩涡也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噗通!”
“噗通!”
连续两声巨响,斗舰的两根桅杆分别折断,狠狠的插入了江水,溅起的浪花,又将边上的一艘走舸打翻,很不幸成了斗舰的陪葬品,水军将士绝望的呼救着,却是被漩涡拖到了水底深处。
这是被击沉的第一艘大型舰只,明军中,暴出了震天的欢呼,士气随之大振,但蒋钊父子均是暗暗叹了口气,主要还是火炮的射速太慢,战场上的紧张氛围起着影响,另有风浪的干扰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需要复位,需要清理炮膛,还需要装药,最熟练的炮手,都要五分才能打出一发。
而且巨大的颠簸严重影响了准头,这是没法克服的,因此火炮采用实心弹,没用霰弹,毕竟在开炮的刹那,炮口一个颠簸,霰弹漫天飞撒,很容易伤到同伴。
但不管怎么说,击沉一艘斗舰,也算是打响了头炮。
蒋炎深吸了口气,回头接连下了两道命令。
第六零五章 硬碰硬
蒋炎首先命令那三十条桨帆战舰择机穿插,利用速度快,火力猛,灵活度高的优势,主攻楼船,并传令各船,尽量远程打击,勿与敌舰迎头撞上,也尽量不要给荆襄水军跳帮的机会。
炮火暂时停歇,在双方弓弩手的对射中,舰队继续接近,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法准确估计出已方的伤亡人数,其实严格算起来,这还是明国水军打的第一场硬仗。
以前打苏峻、入黄河,在本质上是对步骑兵的支援任务,发挥的是海军陆战队的作用,只有今次,才是水军真正的独立作战。
蒋炎参与过多次战役,早已练就了颗冷酷的心,但此时,面对着真正的战役,他那藏在衣袖里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紧张还是激动。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舰船和狭窄的江面,哪怕一遍遍的梳理自己下过的命令,确认并无疏漏,但就是没法做到心如止水。
“放箭!”
“放箭!”
闹嚷的喝令让蒋炎摇了摇头,向前看去。
双方主力舰只的距离已接近到了百步,处于弓箭的射程之内,放的箭都是火箭,天空中拖曳着淡淡黑烟的火箭抛射飞舞,篷帆均是由竹纤维粗布制成,中箭之后迅速燃烧。
相对而言,明军用的是重油,比油脂的燃烧效果好,几乎是刚一射上,就蓬的点燃了一大片,哪怕很多船的帆面涂抹有湿泥都挡不住。
数百条船头,一时之间,火光大盛,逼使船只降帆灭火,可火借风势,风助火势,帆根本来不及落下,就带着漫天火屑轰然砸落,下面的水手与军卒在连片的惨叫声中,埋进了熊熊火海,虽有人侥幸从火堆中爬出,可浑身吞吐着火舌,真不如死了利索。
江面上,黑烟滚滚,但射中船身的火箭在火势还未蔓延开来的时候,便被有经验的水手以预备的沙土扑灭。
弩手也未停止射击,距离更近,而且着火的船也有了局部混乱,因此伤亡更是惨重,甲板上的鲜血淌成了河,船舷两边不断尸体坠入江中,尚未接近,双方的死伤已难以计数。
“投矛!”
“投矛!”
两边又有将领呼喝!
矛戈手操起犁头镖,奋力投掷。
由于投掷犁头镖须站直身子前掷,这使得双方的矛戈手仅能投掷一轮,然后大部分会命丧于对面射来的弩箭或是犁头镖之下。
在战场上,人命最不值钱,尽管两边还未正式接战,但弥漫于江面的凛冽杀气早已侵袭了每个人的心灵,身处于这样的环境,平素再是胆小的人也会被激发出血性。
犁头镖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着掠向对方的战舰,更有些人连镖都未及出手,已是倒地身亡。
犁头镖镖头如犁,势大力沉,三十步不到的距离全力投掷,中者即死。
通常水军鲜有披铁铠者,一来铁铠造价高昂,在步骑军中都未能完全普及,而水军的战斗频率要远远小于步骑军,保养也更加困难,稍不留神就会生锈,因此铁铠不可能优先供给水军。
二来人命不值钱,船比人值钱,实在没有必要花费大价钱提供保护。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水军时常会有落水的风险,一旦披着铁甲掉入江里,水性再好也只能饮恨身亡,因此水军将士也排斥披甲。
相对荆襄水军大多数光着膀子,明军披皮甲竹甲已经是相当优良的待遇了。
只是竹甲能挡住弓箭,也挡不住犁头镖。
这些镖,击中船帆则船帆撕裂,击中桅杆,要么深深钉在上面,要么把桅杆击出个硕大豁口,而击中甲板的,甲板则碎裂一地,至于船身中镖,立刻木屑纷飞,一个个碗口大的黑洞乍现,周围带着放射性的裂纹。
虽说这些小洞暂时不影响船只的性能,可是随着战事的激烈发展,没人有时间去修补船只,船仓积水会越来越多,速度也会越来越慢,如不加处理的话,最终将丧失机动力,缓缓倾覆沉没。
荆襄水军的斗舰上,拍杆已经准备就绪,数十名水手仅靠盾牌的防护,死死拽拉住缆绳,随时释放。
这是一种极其有效的水战武器,由提水工具桔槔改装而成,运用了杠杆原理,在直立木柱顶端,安装一根可以活动的横木,横木一端吊着水桶,另一端系着供人牵拉的绳索,利用人力控制横木两端的起落,可以较为省力地将水从低处提到高处。
拍竿则在重臂的一端安装巨石以代替水桶,一旦逼近敌船,大力水手把重臂的一端移到敌船上方,再松开力臂,巨石疾速下坠,砸向敌船!
因打击目标在本船之外,困此重臂必须探出船身,长度大于力臂,有不易操作的缺点,加上一拍之后,必须拉回本船复位,才能再次施放,敌人可以钻这个空子,乘机进攻。
与之相反,明军战舰却没有装备拍竿,反是船头有一根硕大的铁锥,半潜在碧绿的江水中,让人头皮发麻,这倒不是铁锥的威力比拍竿更大,而是铁锥不需要人操纵,冰冷的,不含有任何感情。
事实上,铁锥的用途一眼就能看出,荆襄水军也尝试过把铁锥装上船首,但是没有龙骨结构分担反作用力,强装的结果只能是一撞之下,喀啦一声,船首塌陷。
因此很多荆襄军的将领都很好奇,铁锥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明军竭力避免与荆襄水军的斗舰相撞,但狭窄的水道塞满了船只,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迎头撞上!
“轰隆!”
“轰隆!”
巨响阵阵,荆襄军斗舰的女墙、船首被当场撞的稀烂,大块大块的木板坠入江里,巨大的撞击力之下,产生了大量的浪花,一波接一波的浪花,互相叠加成了汹涌的巨浪,甚至都盖过了船头。
船只在这样的巨浪中航行,有如暴风雨中颠簸的叶子,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插到江里,两军的战舰,在猛烈的波浪冲击下,也是不断的来回摇晃,甲板上的伤员或尸体,又或是零星杂物。随着摇晃,源源不绝的掉落入江。
不断涌动的波浪上,溧浮着大量的杂物尸体,这些物体随着波浪不断的起伏,逐渐飘向下游,有时候波浪激璇,互相撞击,尸体被高高抛起来,又重重砸落水面,令人刻骨难忘。
几乎在撞击的同时,因拍竿早已蓄好了势,哪怕没人操纵了,巨石仍是猛的落了下去。
很多拍打在江面,激起了一条巨大的水柱,并被江面风吹散,化为了一片片的水雾,将部分战舰的船首笼罩在了朦朦胧胧当中。
也有些击中目标,却是没打上船头,而是打中了铁锥,巨大的力量,连带着船首都往下猛的一沉,再从哗啦啦的浪花中钻了出来,可是砸落的力量太大,而铁锥又安装在船首,结果只能是被生生撕下,船首严重受创,机动性大失,并渐渐下沉,船尾渐渐下翘,处于一种危险的平衡状态。
这还真亏得有了水密仓,要不然遭此打击,非沉不可,但船也确实遭受到了重创,除了平衡与机动性受影响,还有些战士被翻涌上来的巨浪卷走,除了个别抓住缆绳还能爬上来,大部分就此消失。
仅仅一轮撞击,明军就有二十余条龙骨战舰重创,荆襄水军损失更严重,冲撞的力量加上大铁锥的刺击,足有十余条斗舰打旋沉入了江底,其余没沉的论起重创程度,还要超过明军。
毕竟明军战舰有水密仓!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外界依然无从得知,对面的荆襄军将领纷纷现出了惊容。
这个结果,确实不符合常理,要知道,自三国以来,荆襄水军是天下有数的强军,战舰更是严格打造,精心保养,坚固而又结实,怎可能在硬撞中不敌明国水军呢?
第六零六章 败势初现
“为何会如此?”
王应不由回头问道。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众将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
还是一名眼尖的将领发现了异常,不是太确定道:“世子,末将总觉得明军的战舰有些古怪,您仔细看那几艘船首破损的舰只,虽然破了大洞,但是江水灌入的速度并不快,而且……还好象灌满了一样,会往外溢出。”
众人瞪大眼睛看去,那时只要不是经常在昏暗的地方读书识字,视力普遍不错,果然,经细细分辩,确是如此,这又是一个不合常理之处。
当时人虽然说不出虹吸效应的原理,也不清楚水压是怎么回事,但朦朦胧胧是有些明白的,而眼前所见,就真如那名将领所说,江水灌满了,随着波浪往外溢出,可是船仓灌满了水,又为何不沉呢?
“罢了!”
王应不再去深思,摆了摆手:“就算他船上有古怪那又如何,传令跳帮作战,我倒不信,明军再强,能强得过咱们的荆襄勇士不成?”
“诺!”
有部将匆匆赶往一边下令。
因着撞击没讨得好,荆襄水军也开始刻意的控制战舰不与明军相撞,双方的船只交错驶过,荆襄水军作着接舷跳帮的准备,有人抓起缆绳,瞅准时机准备投掷,有大力水手把长柄巨斧拿在手里,在接舷战中,没什么武器比巨斧更合适了,既可杀人,又可攻坚破除障碍,非常适于在船只这类狭小空间里战斗。
蒋炎哈哈一笑:“阿翁,对面也不知是哪位,倒是配合的很哪,知道我军长于侧舷攻击,这真是磕睡送上了热枕头,哈哈哈哈~~”
蒋钊也是捋着胡须微微笑,这真是如有天助。
既然荆襄军放弃了撞击的战法,那明军乐得配合,与之穿插,落在荆襄军眼里,明军完全没做接舷战的准备,反倒是船的侧边,推开了一个个的黑洞洞窗口。
王应居高临下,目睹着明军战舰不合常理之处,不禁拧头眉头,身周众将也在猜测。
水战三步曲,远程打击、互撞与接舷跳帮,已经走过了前两步,以明军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没理由忽略最后一步啊。
“不管了,上!”
王应猛一挥手。
以第一轮撞击的情况来看,还真得自己这艘楼船上阵才行。
“不好!”
可就在这时,王应神色大变!
他就看到从明军几乎每一条战舰的侧舷,居然射出了犁头镖!
突然他明白了,明军为何不作接舷跳帮的准备,原来人家根本就没这打算。
床弩发射的犁头镖与用于投掷的犁头镖稍有不同,后者是软杆,投掷时一刹那的震颤有助于保持飞行姿态,而床弩用犁头镖却是硬木杆,它的初衷是保持弹道平直。
以人力投掷的犁头镖,尚能在二三十步把船舷击出一个碗大的黑洞,而床弩的力量又岂是人力可比?有效射程可达到一百五十步上下,如今荆襄水军都准备接舷跳帮了,可见双方距离之近,多者七八丈,少者只有两三丈,这根本就是措手不及!
船帮上,出现了一溜排面盆大小的破洞,还不断的有木屑木块崩落着。
“好!”
蒋炎忍不住双掌重重一击,大叫了声好。
在波涛的拍击下,江水一波接一波地向着洞内涌去,敌船仿佛驶入了沼泽,速度陡然一降。
随着崩落的木屑越来越多,洞口也在迅速扩大,渐渐连成了一线,江水已经不是涌入船仓,而是被吸了进去,这又加快了裂痕的崩裂,转眼间,船身就向相应的方向渐渐倾覆,并开始失控打横,船上则奔走呼叫,巨石、人员、各类大小物件,纷纷滑落水里。
“轰隆!”
一艘战舰突然从中断折,船首和船尾一荡,再一压,重重拍打上江面,激起了数丈高的浪花,然后哗啦一下,如暴雨般倾泄下来,待得看清之时,船只已经从原地消失,只是江面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杂物和尸体。
又一条斗舰在连续数轮的犁头镖打击下,侧舷在哗啦声中轰然垮塌,江水被疯狂吸入船仓,整条船侧翻过来,桅杆重重击打上水面,断为两截,船体倾覆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反过来把船身拍击的支离破碎!
血肉模糊,却还兀自挣扎的军卒们被白花花的浪头推向半空中,又带着凄厉的惨嚎砸落水面,随即被漩涡旋入了江底。
由于陆续有船只沉没,江面逐渐变得开阔,那三十艘桨帆战舰也找到了机会,运桨如飞,穿插上前,利用速度快、体型大与火力猛的优势,暂时不急于去围攻楼船,而是猎杀着艨艟、走舸和小舢板。
至于那部分先前因撞击失去了机动的战舰,索性不再寻求移动,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固定浮体炮台,向着靠着的敌船发射犁头镖,甚至火炮。
江面上,浓烟滚滚,轰隆声不断,双方已经彻底交织在一起,战到这一步,谁都没法退,楼船也在缓慢的向前靠近,船上的投石机不时掷出石弹,虽然命中率极低,但还是有好几艘明军斗舰中了弹。
这不比炮弹的威力逊色,中了石弹因着水密舱的缘故,倒不至于沉没,却基本上丧失了机动力。
从眼前的态势来看,明国水军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优势,靠的就是从侧舷发射出来的犁头镖,这几乎是无解的死局,跳帮接舷鲜有能成功者,往往这边的大力水手刚准备着,甚至勾索都已经勾住了明军的船帮,却是突然一排犁头镖打来,什么都玩完了。
王应的内心,有种如末日来临般的恐惧,明军的打法,颠覆了他以跳帮接舷战为主的传统认知,跳帮接舷已经落后于时代,水战变得陌生了,他又急又惊,哪怕坐在楼船上,心里也毫无底气。
其实不仅仅是他,众将也很难接受这个颠覆性的结果,但是水战不同于陆战,没有见势不妙就择机撤退的可能,如果因处于劣势从而下达撤退的命令,那必然是全军溃败的下场,甚至会有船当场向明军投降,在交换了个焦急的眼色之后,有人拱手道:“世子,我军于后阵尚有部分船只,应立刻下令使其绕过沙洲,从背后突击明国水军,两面夹击,或有胜机。”
“好,速传令!”
王应也是方寸大失,毫不犹豫的点头。
一道道命令下达,位于后阵的船只紧急调动,但是几百条船,要调头,还要通过并不宽阔却长达近十里的右侧航道迂回左侧航道明军的背后,按最乐观的估计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只能寄期望于撑住这一个时辰。
……
碧螺山,采石矶,郁郁葱葱,大江于山脚流过,波浪拍击上峭壁,发出如雷鸣般的涛声。
“报丞相!”
王敦正与王含在凉亭中饮着酒,一名亲卫匆匆步来。
“战况如何?”
王敦放下酒盅,不经意的问道。
水战爆发已经有了一个多时辰,自己一方船多势从,又占有上游对下游的绝对优势,哪怕不考虑荆襄水军的勇猛,取胜都是应该的,无非是付出代价大小的问题。
在王敦眼里,既便战斗还未结束,也必然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王含也是同样想法,捋须微笑。
“这……”
亲卫吞吞吐吐道:“战事……不大顺,世子亲乘楼船往前线参战,并着分兵绕过沙洲,从背后袭击明军……“
这名亲卫简要讲诉了战况发展,王敦的脸越来越沉。
”怎会如此?“
王含也没心情饮酒了,把酒杯向石桌上重重一顿。
王敦疾步走到山头,望向了前方的战场。
十余里的距离并不能看的很清楚,浓烟也遮挡了视线,但或许是心境生出了变化,王敦竟仿佛能看到,明军的战舰正在一点点的长驱直上……
第六零七章 楼船沉没
早前两日,于明国水军过路京口之时,就被当地守军发现,快马飞报建康,陶侃与陶瞻分析之后,认为明国水军极有可能会溯江西进,配合步骑攻打巴蜀,而王敦扼姑敦,双方多半爆发冲突,故指示宣城内史陶称,立即发兵北上,择机取下姑敦。
由宣城至姑孰仅两百里,一支两万人的队伍于山道间蜿蜒前行,不时有探马回报。
“报府君,距姑孰只有三十里了。”
“报府君,打探到王逆离城,去往采石助战。”
“哦?”
陶称现出了喜色。
王敦不在姑孰,这可是天赐良机啊,采石距姑孰十里,只要王敦水军被击败,自己完全可以趁着混乱攻打采石,待得斩杀王敦之后,回过头可轻取姑孰,立下不世奇功。
陶侃有十七子,陶称虽算得其中的侥侥者,但在陶侃眼里,还不如陶瞻、陶夏等人,他不服,今次对他来说,虽有冒险,却是天赐良机,斩杀王敦可让他获得名位,攻取姑孰可收获最大的利益,实力将急速膨胀,超过陶瞻、陶夏,将来看那老家伙还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继承衣钵!
“速去打探战况!”
陶称挥着马鞭厉声喝道。
“诺!”
几名亲卫策马远去。
陶称则有意的放慢了行军速度。
王敦的主力大半都在姑孰,他不得不小心,荆襄军以水军为多,相较于步卒,因长期生活在颠簸的船上,水军下盘更稳,力气也更大,而且水军纪律严明,在岸上的战斗力,要远超寻常步卒。
他的机会只在于趁火打劫,陶侃也是如此吩咐。
……
由建康往姑孰的路上,一支近万的骑队马蹄纷飞,由荀灌和季弘率领,也是为了姑孰而来,自己水军北上,与王敦决战于大江,驻于建康的明军于情于理都该攻占姑孰,与江北的历阳互相呼应,扼住建康的咽喉,截断建康与江荆湘梁上游诸州的联系,迫使当地的刺史太守向明国投降。
“报,我水军渐渐占据了上风,预计破去荆襄水军还需要两个时辰!”
“报,王敦离城,于采石观战!”
与陶称军类似,不停的有斥候返回,报告最新的迅息。
荀灌转头道:“此去姑孰,尚有四十里,不如暂时休整半个时辰。”
“诺!”
明军在建康的骑兵没有配双马,只是一人一马,从建康一路奔来,马匹也差不多接近了极限,于是季弘拱手应下。
全军就地休整,荀灌望向了大江的方向,哪怕她看不见,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想象那激烈的战况,渐渐地,目光又移向了虚拟中的大江上游,突的暗哼一声!
这家伙!
荀灌从不称呼杨彦为大王,或是别的称号,她就是认死理,就叫杨彦之!
而此时的江面,战斗彻底进入了白热化,荆襄水军虽然极不适应明军的远程攻击,却都明白退就是死的道理,无不拼死搏杀,明军的龙骨斗舰居然沉了二十来艘,桨帆战舰也沉了十来艘,另有近四十条船遭到重创,失去了机动力,荆襄水军的损失则更为惨重。
斗舰被击沉了近百艘,艨艟也沉了百来艘,走舸和舢板难以计数,江面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波涛间散布着木块与尸体,那碧红的江水都透出了一层暗红色,其间有小船来回穿梭,抢救着自家的落水将士,并爆发出阵阵战斗。
楼船上,王应频频眺望,目中满是焦急绝望,在他的脚底,围着十余艘桨帆战舰,轮番发射犁头镖,并利用船头的火炮把一枚枚炮弹打上去,硕大的舰体,千疮百孔,不过楼船就如当时的航空母舰,确实很难击沉,毕竟楼船然没有应用到龙骨,但他的内部搭建有一个个的框架,以支撑硕大的船体,无形中起到了部分龙骨的作用。
同时为防火烧,船的外表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桨。
眼下的楼船成了双方的焦点,明军攻打楼船,荆襄水军拼了命的救援,楼船上的水军,踞在各个隔层里,也发疯般的向四周射箭,搭载的十余架投石机已毁了半数以上,拍竿则几乎没起到作用,因为明军不可能去硬撞楼船,而是采用群狼噬虎的战术,以游斗为主,偏偏楼船的机动性极差,追不上,撵不走。
“喀啦!”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脆响,楼船猛的一震,竟有了些倾斜。
“不好!”
王应急呼一声。
其余诸将也面色大变,这显然不可能是风浪带来的颠簸,而是……
没人敢往深处去想,只觉得冷汗一层层的渗出。
“喀啦啦~~”
糁人的脆响再度袭来,倾斜又有了些加大,王应身边的一条几案竟然向一旁滑去,酒盅、菜肴洒了一地。
“啊啊!”
几名位于船边的军士突然滑倒,失足掉落江里。
“船……船要沉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王应抓住一根桅杆,凄厉的大叫。
众将也手忙脚乱的抓着附物的物体,望向远处的江面。
兜回的舰队已经进入了沙洲航道,急速驶来,可以清晰看到明军留于后部的商船民船正在组织防御,可到头来竟是自己这里先撑不住,这不是莫大的讽刺么?
“离船,离船,速备小舟!”
王应也顾不得面子,向左右叫唤。
将领们也怕啊,纷纷扶住王应,抓着船上的固定物,小心翼翼行走,就要从楼梯下到船底,登小舟离去,可这时,船身又是一倾,王应啊的一声惨叫,骨碌碌向甲板的尽头滚去。
“世子!”
众将吓的大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楼船的倾斜已经相当厉害了,谁都不敢乱动,好在王应被女墙挡住,虽然撞的不轻,但总算没掉下去。
王应脑袋卡在女墙的墙垛上,面朝下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正对着下面十余丈高的江水,不禁啊的惨叫,就觉得浑身又软又漂。
“世子,莫要乱动……”
刚有部将焦急的声音传来,王应就看到了毕生最为炫烂的一幕,楼船底部炸裂了开来,木屑纷飞,击打在江面上,整个人如失去了重量般急速坠落,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啊啊~~”
楼船上的惨叫声汇成了一片,群狼噬虎的战术终于见到了成效,整个楼船靠近底部的一圈都被打烂了,框架再也支撑不住全船的重量,轰然垮塌,十余丈高的建筑重重砸落进水里,激起了近十丈高的浪花,一阵接一阵的涌动着,随即一个巨大的旋涡赫然呈现,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杂物和尸体打着旋被向里面吸去。
“快划!”
明军战舰也受到了波及,谁都没想到楼船沉没的动静会如此之大,在最初的错愕之后,桨手拼了老命划桨,以求逃脱出波及的范围。
不仅仅明军在逃命,附近的荆襄军也在逃命,大船还好,能勉强抵挡住漩涡,但小船就不行了,一艘接一艘的被巨浪扑翻,然后打着旋滑入江底,那硕大的洞眼,就如一只贪婪的饕餮,只进不出。
或许是吃撑着了,漩涡的转速渐渐缓慢下来,木板杂物和尸体也逐次的浮出江面,江面巨无霸就这样沉没,这震憾性的一幕终生难忘。
蒋炎猛晃了晃脑袋,喝道:“传令各船,着荆襄水军投降,否则悉数击沉!”
明军士气大振,呼喝劝降。
“楼船都沉了,你等还要负隅顽抗?”
“速速降来,不然楼船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得不说,楼船的沉没,对水军将士的打击不吝于两军阵前主将被斩杀,又好比现代海战,连航母都沉了,周围的护卫舰,驱逐舰还有斗志么?
尤其荆襄军清楚,世子王应随着楼船沉没,应已不测。
事到如今,再没人能鼓起余勇战斗,要么放下武器,挥手求降,或者夺路而逃,向江岸驶去。
而由后面迂回的舰队,也目睹了楼船沉没,瞬间大乱,有逃跑的,有投降的,混乱中,还有些船互相撞击,沉没翻倾!
第六零八章 三方聚首
“什么?”
听得楼船被击沉,水军溃败,另有部分向明军投降,王敦顿时眼前一黑,摇摇欲坠,软倒在了周围侍从的怀里。
“丞相,丞相!”
王含急的大呼,猛摇着王敦。
王敦面如金纸,悠悠睁开眼睛,仿如一下子老了十余岁。
“处仲……”
王含想说王应多半已不测,可话到嘴边,已是泪流满面,哽不成声。
他有两子,分别是王应和王瑜,王瑜姿质平平,胆小怕事,因此对于王应,他也是寄予着厚望。
“不必多说,寡人明白!”
王敦虚弱的摆了摆手,眼里一抹痛苦之色闪过,随即便道:“永宁元年(01年),赵王伦篡位,寡人叔父彦时任兖州刺史,逢齐王冏传檄天下,讨伐赵王伦,叔父虽受檄,却畏惧伦兵力强盛,犹豫难决,因寡人力劝方才举兵,是年四月,伦死,惠帝复位,寡人因功升任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大鸿胪、侍中,这也是寡人腾达之初。
后天下丧乱,寡人南征北战,虽有赫赫战功,却也不乏败绩,今次之败,无非多败一场罢了,一场战役决定不了什么,钱士仪还在上游,未必没有翻天之力,实在不行,寡人还可入蜀,取李雄而代之。
呵,想把寡人逼上绝路,杨彦之还不够,传令,着周抚放弃江心洲,速回姑孰,我等也速速下山,尽量收拢残兵!”
“诺!”
王敦那坚韧的意志让周围人心绪大定,急忙扶着王敦往山下走。
刚一下山,就看到溃军在跑,到底王敦的威严尚在,几声呼喝之后,立刻乖乖的归了队,一路走一路收拢,加上原先驻于山脚的精锐,竟又有了近万之众,而姑孰只在几里之外了。
“丞相,丞相,敌袭!”
突然之间,有将领指向前方,目瞪口呆的大叫。
就看到一队军卒快速涌来,穿插于己方和姑孰之间,闹哄哄的列着阵。
这队军卒与晋人有着明显区别,多数皮肤黑黄,身形矮小,却身手灵活异常,王敦不由冷冷一笑:“原来是奚狗,寡人不敌明军倒也罢了,他奚狗竟然也来占寡人的便宜?列阵!”
全军迅速列起了阵势,这倒是让对面的陶称眉头一皱。
他的麾下多数来自于南越的俚僚,虽然悍勇,但军纪确实不怎么样,他原打算是稍微整肃下阵形,趁着王敦新败,军心不稳之时发动冲击,却是没料到,王敦居然能克服大败的影响,以残兵列起了阵势。
由于缺少车辆与足够的盾牌,荆襄军以弓箭手布于前,步卒列在弓箭手的后面,少量的骑兵布于侧翼,这无疑是最为简陋的一种防御阵势,可就是这样,也让陶称的心里起了犹豫。
毕竟他只有两万人马,而王敦的实力到底受损到了什么程度无从得知,再从目前来看,他发现自己轻视王敦了,如此之快就从打击中走出,果然是敢于囚禁元帝,废掉司马绍的狠人啊。
陶称单掌一举,领着数百轻骑缓缓向前驰去,待至王敦阵前一百来步时,放声唤道:“王逆,莫非你以为凭此残兵败将便能拒朝庭王师?你若束手就擒,本将或能于主上面前,为你美言一二,望切莫自误!”
“呵~~”
王敦不屑的冷笑道:“奚狗也敢辱我?废话少说,放马来攻便是!”
“不知死活!”
陶称大怒,心里一股戾气渐渐滋生,目光炯炯,打量向王敦军阵,评估着双方实力,既然劝降不成,他是真打算进攻了。
“将军,快看!”
一名将领突然尖叫。
在王敦军阵的左侧,又有一支军队出现在了视线中,有一万余人,甲仗齐整,远不是王敦的残兵败将能比,顿时,陶称猜出了这支军队的来路,显然是周抚驻于江心洲的军卒,平安撤了回来。
“娘的,明军吃什么的?”
陶称不禁破口大骂。
按他的想法,明军既然破了王敦水军,就该一鼓作气拿下江心洲才对啊,怎可能任由江心洲守军撤回姑孰呢?
当然了,这只是他不清楚战况的单方面想法,毕竟明军水军虽然战舰先进,却从未打过硬仗,又处于以寡击众,逆流而上的劣势,能击垮威名赫赫的荆襄水军主要还是靠击沉了楼船,恰好世子王应随船葬身鱼腹,军心士气大乱所致。
换句话说,如果王应不是亲身上阵,不是使用了楼船,这一战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可纵是如此,明军两百三十条战舰,沉没了三十来条,重伤近五十条,其余也有或多或少的损伤,弹药箭矢消耗无数,而运输船损失了十来条,数十艘受创,实在是没有能力发动对江心洲的进攻了。
更何况现场一片混乱,荆襄水军如果组织起来,实力仍可与明军一较短长,因此蒋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抚把江心洲付之一炬,并带兵从容退走,而无力截击。
总之,这是一场惨胜,明军水军遭受了从未有过的重大损失,数千水军葬身鱼腹,亿万财富化为飞灰,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被石虎围城那次所遭受的损失,姑孰之战足以排名明军自建军以来的第二惨烈之战,但此战的意义无比重大,既端掉了荆襄水军,为杨彦攻取江荆梁湘诸州扫除了障碍,也是全军的一次洗礼,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一支军队才是真正的军队。
从此之后,在大江上巡曳的战船将属于明国!
“哈哈~~”
王含有了底气,哈哈一笑:“奚狗,少猖狂,老夫等着你来攻!”
被王敦兄弟左一声奚狗,又一声奚狗,陶称气的脸都歪了,可他理智还是在的,他清楚在王敦与周抚的夹击之下,很难讨得了好,受辱也忍了,只是到底是战和走,他得尽快拿个主意,越拖对他越不利,甚至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他的军卒是步卒,又急于赶路,只随身携带着几天的干粮。
“府君,我等如何是好?”
偏偏这时,还有部将不识相的问道。
陶称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陶侃诸子除了陶瞻可勉强称为成器,其余诸子不是凶残,就是无能,陶称骤遇这种情况,实是难以决断,于是狠狠瞪了一眼过去:“着全军勿要慌乱,本将已有破敌良策,且先观察王逆,寻找破绽。”
部将倒是没再多嘴,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对面。
陶称不急于发动进攻,王敦乐得休整,周抚部刚刚过江,惊魂未定,而自己所部以残兵败将为主,并不适于立刻作战。
两军诡异的对恃起来。
时间渐渐流逝,双方心里都是暗暗焦燥,陶称是进退两难,王敦则是担心明军上岸,可就在这时,姑孰的背面竟有密集的马蹄声传来,众人均是神色一变!
眼下的局面已经很麻烦了,无论是陶称,还是王敦,都没有必胜的信心,再来一支军队,会让局面更加复杂,各人的脑海中,也不约而同的冒出了明军二字。
果然,一支骑兵不片刻就出现在了眼前,领头者正是荀灌,手持杨彦赠予的眉尖刀,一袭明光铠,英姿爽飒,季弘与几员将领跟在马后。
事实上荀灌早已通过斥候来报得知了姑孰城外的情况,她的原意是潜伏在一边,坐收渔翁之利,奈何姑孰一带地势较为平坦,偶有些丘陵也不足以藏兵,若是躲着被对方斥候发现反会让双方联合,嘀嘀咕咕,搞些阴谋诡计,倒不如强势出现,看他们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姑孰城里,只有数千守军,可以忽略不计,不过荀灌还是绕到了城池的另一面,止住全军,依次打量过去,望向陶称军的目中,现出了明显的厌恶之色。
下山拾麦子,有谁能接受?
但眼下的局面她也头疼,不由暗暗思索着,若是杨彦在此,会如何处理呢?
第六零九章 姑孰到手
(谢谢好友九叶天子的两张**~~)
荀灌皱着眉头,不远处的陶称和王敦兄弟已经把她给认了出来,王敦顿时现出喜色,给周抚打了个眼色,周抚会意的正要叫唤,陶称已然先一步拱手道:“可是明军?是哪位将军?”
“荀灌!”
荀灌淡淡道。
陶称故作惊喜的哈哈一笑:“原来是荀将军,某陶称,久闻荀将军英名,今日一见,果是巾帼不让须眉也,荀将军,你来的正好,不如你我两家合力,共同斩下王逆首级,以示天下。”
荀灌没有说话,默默打量着战场形势,她极不愿与陶称联手,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是陶侃在这里,她或许会和陶侃谈一谈,约定好条件,相信以陶侃的为人,尚不至于毁诺,而对于陶称,那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哈哈哈哈~~”
周抚也是一阵长笑,拱手道:“世侄女,别来可好?”
好歹周抚曾带兵解过宛城之围,荀灌只能回了一礼:“原来是世叔!”
“嗯~~”
周抚捋须点了点头:“世侄女此来可是为姑孰?”
荀灌显得颇为尴尬,毕竟周抚与她和荀崧有救命之恩,亲口承认来谋夺人家的城池,总是难以启齿。
季弘一见荀灌的模样,便接过来道:“我水军入大江,受你无故阻挡,幸得获胜,既然你家与我大王开战,那也没什么好说,交出姑孰,或可放你等离去。”
“既如此,姑孰予你便是,待寡人收拾些残兵败将,自当离去,他日再与明王一决雌雄!”
王敦倒是豁达的挥了挥手。
荀灌不由和季弘面面相觑,随即就现出了了然之色,均是暗道一声老狐狸。
很明显,由于水军的战败,王敦在姑孰已是独木难支了,不得不返回武昌,收缩阵线,而陶称的赶来,让王敦动弹不得,偏偏自己又来了,这就给了王敦脱身的机会,还能卖自己和杨彦一个人情,顺道挑拨与陶侃的关系,这真是老谋深算啊。
不过对于这份‘送上门’的厚礼,荀灌于情于理都没法拒绝,而且有周抚在场,她实在不想与王敦开战。
‘罢了,取得姑孰就行,王敦的生死,交由杨彦之头疼罢。’
荀灌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说到底,她也是士人,士人对于皇权并不是无条件的服从,让她不顾‘救命之恩’与周抚为敌她就办不到,她相信如自己的父亲荀崧在场,也会放周抚一马,以还恩情,而且还有陶称在一边,这更是让她投鼠忌器。
“既如此,侄女恭送世叔!”
荀灌拱手道。
“荀将军,你我两家乃是联盟关系,怎能放走王逆,难道就你不怕你家大王罪责?此时正是合力击破王逆的大好良机啊!”
陶称掂量了下自身形势,他的人数虽是荀灌的一倍,可人家全骑兵,而俚僚军的军纪和装备不足以对抗骑兵,因此他还打着拖荀灌下水的如意算盘,合击王敦,消耗荀灌的实力,再择机夺取姑孰,于是急劝道。
季弘清楚荀灌和自己大王不明不白的关系,又逐渐了解到荀灌那特立独立的作风,生怕荀灌说出什么有损于杨彦威信的话来,抢在荀灌之前道:“好歹你也记得我们两家是联盟,这样罢,你兄陶瞻传檄天下,奉我家大王为盟主,你父陶士行未有异议,既然父兄应允,那本将认为,你陶称亦是奉我家大王为盟主,现我家荀将军命你立即攻打王敦,我等为你押阵!”
“嗯~~”
荀灌向季弘丢了个赞许的眼神。
“你……”
陶称却是大怒。
可是杨彦是盟主,占着名份啊。
还是一名部将急忙提醒:“明王是盟主,荀灌可不是,府君为何要听荀灌调度?”
“对,对!”
陶称忙点头:“荀将军,你若有明王手令,本将或可考虑一番!”
荀灌摇了摇头,本能的望向了王敦,陶侃诸子,果然不堪大用。
这一眼,倒没有特殊的意义,完全因为王敦同为士人,立场类似,王敦也有相同的想法,不过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抓紧时间收拢残军,并下令姑孰驻军带上粮草物资撤出。
现场三支军队,维持着诡异的平衡,谁都不敢轻动,陶称内心焦急,可是很明显,荀灌更加偏向于王敦,而不是他这个宣城内史,同时在他内心深处,也有种隐隐的自卑,毕竟严格算起来,他是奚人出身,属于少数民族酋帅,而那两位是正宗的高门士族,实力悬殊时,他敢于一搏,但眼下形势不利,他哪敢妄动。
王敦担心明国水军上岸,也不敢过于滞留,待把残兵败将收拢的七七八八,连同姑孰驻军,合计有了三万余众,于是拱了拱手:“世侄女,告辞!”
“世伯,当今天下大势渐明,何去何从,还望世伯好生考虑。”
荀灌拱手相送,略一迟疑,还是劝道。
“哈哈哈哈~~”
王敦仰天长笑,笑声中,透着桀骜,还有丝悲凉!
荆襄军渐渐远去,很多人的眉目中也现出了迷惘,最引以为傲的水战败给了明军这个后起之秀,即便退回武昌又如何?
未来何去何从?
如果杨彦在场,或许就会联想到,当初西班牙无敌舰队败给了同样以远程打击为手段的新生代英格兰海军,多半也会有同样的迷惘。
当然了,荀灌不会有这样的感慨,她只是待荆襄军从视线中消失之后,才转回头道:“你为何还不走,留在此作甚?莫非要与我一战?”
陶称大怒!
但他确实没有与荀灌一战的勇气,如果荀灌的态度客气点,给个台阶下,那他顺手推舟,也许走了,可是荀灌完全是呼喝下人的语气,让他如何受得了?这要是灰溜溜的回去,将来是要被兄弟们嘲笑的。
他的手抬到一半落下,落下又举到一半,可就是举不起来,犹豫难决。
季弘从旁道:“陶府君,你还是速回罢,我大明水军就在江上,随时会上岸,届时发生冲突,伤了你我两家和气,可就不好说了。“
”哼!“
这也算是个台阶,陶称猛一挥手,重重一哼:”撤!“
宣城军沿着来路返回,不片刻就己消失。
荀灌这才取出一封敕书,向季弘道:“季将军,听诏!”
季弘连忙下马施礼。
荀灌展开策书,念道:“大明洪武二年七月……令季弘任姑孰太守……“
第六一零章 以退为进
(谢谢好友天体运行论的**~~)
姑孰紧邻建康,在当时的战略地位比京口还要重要些,人口也较多,约有两万余户,王敦撤走时,也不知是怕做的太过,担心激怒了明国,或是出于顶级门阀的自矜,并未骚拢姑孰民众,只带走到属于自己的部属,因此姑孰得以和平交接。
一日之间,姑孰人民从晋人转为了明人,姑孰这也是明国在大江以南占据的第一个据点。
水军因损失惨重,没有急于奔往大江上游,而是在姑孰调整修养,修补船只,此役除了阵亡近四千水军将士,另俘虏荆水军近万人,大小船只两百余艘,也算是狠狠的进补了。
而司马绍得知姑孰落入明军手上之后,震怒,可是他实在拿不出太好的办法,他的军卒只是初步编练成军,并未具有太强的战斗力,不敢冒然攻打覆舟山。
又过了十日,经过收编,季弘得到了七千军卒,荀灌也留了三千精骑下来,又通过蓦兵,姑孰的兵力达到一万五,荀灌这才领着剩余的七千骑返回建康,水军也继续西进,向上游驶去,到八月中旬,赶到江陵,对面的江安望风而降,杨彦及其主力得以顺利过江。
江安城池不大,也不如江陵,乃至襄阳赫赫有名,不过江安却是与吕蒙紧密联系的一座城池,吕蒙白衣袭荆州,江陵守将麋芳与公安守将傅士仁因与关羽有嫌隙,不战而降,直接致使关羽败走麦城,终丧于潘璋之手,往后陆逊又于夷陵大破刘备,季汉从此丧失了荆州。
可以说,江安是季汉盛极而衰的重大转折节点。
柳兰子正感慨着,杨彦却是道:“关羽之败使我们认识到,关键位置用人一定要充分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如果彼此之间有矛盾甚至相互敌视,那么,关云长盛极而衰的旧事就极有可能重演。
你完全可以想象,前一阵对荆襄水军之战,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恐怕现在就不是我坐在江安,而是荆襄水军围攻江陵。“
柳兰子愕然望向杨彦,荀虎也在场,满脸不解。
杨彦道:”关羽之败给我们的教训是,用人之前,一定要摸清楚此人的性格,行为处事与人际往来,如此,方可尽可能的避免重蹈覆辙,我希望由你们专门建立起一个机构,搜集这方面的信息,提交给吏部,以作参考。“
”这……“
二人面面相觑,柳兰子小心翼翼道:”此事恐怕得慎重吧,稍有不慎,怕是会掀起诺大风波,既便要进行,也得秘密搜集。“
”诶~~“
杨彦摆了摆手:”鬼鬼祟祟会使人反感,这是为国选材的必要补充,用不着过度解读,仅仅是了解个人的喜好、生活习惯与交际往来,是提供给吏部作为参考,如果你们鬼鬼祟祟,那吏部用人是否也要鬼鬼祟祟?先筹备着,待回了洛阳,我找崔公和刁公谈一谈此事。”
古代用人的随意性很大,而且比讲究人权的现代更加讲究隐私权,很多官员之间潜藏的矛盾往往不能预见,结果互相扯后腿,人浮于事,最严重的,就是麋芳和傅士仁因与关羽的私怨把江陵和江安这两处战略要地拱手让与孙权,如果杨彦手下出了这种事,那他能懊悔死。
所以摸底是必要的,这也是借鉴了现代组织部门的常用手段,当然了,古代治国的出发点和现代不一样,对政治的平衡压倒了可能会带来的恶劣后果,要说刘备不清楚麋傅与关羽的过节那是不可能,却偏偏这样安排,多半还是存了掣肘关羽的心思,无非是玩平衡被他自己玩脱了。
而现代治国理念,本身就包含了各方面的平衡与妥协,没必要再使用如此粗糙的手段,同时阻力肯定会有,杨彦的意思是渐步推进,一点点的完善官员信息登记制度。
“大王,有夷陵军情!”
这时,一名千牛卫匆匆步入,递上了一封密函。
杨彦拆开,看着看着,嘴角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即递给荀虎,荀虎看过又递给柳兰子。
杨彦问道:”你俩如何看待?“
荀虎道:”荆襄军的主力除了钱凤部,便是南蛮校尉魏乂,而成军以太子李班领军,太傅李骧辅之,总兵力达十万之众,对恃数月以来,虽有大小战斗不断,也有了一定伤亡,但末将仍以为此乃陷阱,大王当小心从事。“
”嗯~~“
柳兰子点了点头补充:“李班为太子,其人优柔寡断,成国朝野反对者如云,故李雄以李班领军,隐有助其立威之意,而李班要立威,只有击溃我军,方能声望大涨,将来继位明正言顺。“
”不错!“
杨彦笑道:”我们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理应以正军前往,摆出架式,拉拢一方,攻打另一方,同时以奇兵窥伺,瞅准时机,一举歼之,而钱凤必有布置,将计就计,反过来予我致命一击,但是我若不踏进这个陷阱,突然渡江北返又会如何?“
两人相视一眼,均是眼前一亮。
荀虎猛点头道:”大王言之有理,王敦失了姑孰,折损了水军,武昌早晚不保,若是我军主力北还,他必谋巴蜀,而李班立功心切,既然没法算计我军,也极有可能向荆襄军下手,胜了钱凤,亦是大功一件,但是末将有一事不解,想必大王早有使其狗咬狗的打算,既如此,又为何多跑一趟江安?“
杨彦注意到柳兰子跃跃欲试,分明是猜透了个中的关键,不过杨彦不可能让柳兰子回答荀虎的疑问,这会反衬出荀虎的智商不够。
荀虎也是高层,如果表现的不如柳兰子,必会留下心结,这不是杨彦想看到的。
虽然帝王会刻意制造手下的不和,可这也要看人,左右千牛卫都是杨彦的心腹,他不希望出现内耗,而且开国君主都是强人,有信心驾驳手下。
杨彦淡淡道:”两个原因,其一,我不走这一趟,水军哪有理由西进,也不可能与荆襄水军战斗,虽然此役胜的很险……“
正说着,杨彦略一迟疑,又道:”罢了,我不当你俩是外人,实话说,此时与荆襄水军作战并非良机,却不得不战,每年朝庭都对水军大量投入,而水军真正参与的战斗很少,日积月累,军中难免会有微辞,水军将士的压力也很大,故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是了,幸得蒋炎不负我托,此役之后,怕是没人再会说三道四了。“
”哦~~“
荀虎恍然大悟道:”还是大王深谋远虑,且手法巧妙,蒋公若知大王之心,必欣慰。”
蒋钊于杨彦抵达江安的当日便提出辞呈,杨彦理解蒋钊的心思,考虑再三,同意了,由蒋炎升任楼船将军,赐蒋钊靖海候,并把不其更名为靖海,食邑五百户。
暗暗叹了口气,杨彦继续道:“其二,我若开始不为所动,钱凤与李班奸计未能得逞,多半会各自散去,将来利用地形与我在山区作战,我军必将付出数倍的代价,这也是钱凤设的阳谋,哪怕我看破了,为了一劳永逸,也不得不来,所以我来了,但是后面如何走,却由不得他,你们再想想,我突然离去,钱凤和李班会如何?“
荀虎就象被打开了思维的禁区,嘿嘿一笑:”大王曾说过一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大王若不来,那二人只是失望,如今过了江再回,就如即将吞下口的饵料跑了,如何甘心?且又在夷陵耗了数月,粮草物资消耗极大,更不会轻易撤军,只要探得我军主力确是北归,这二者或会自相残杀。“
”嗯~~“
杨彦点点头道:“你俩以隐秘的渠道散播刘曜与石勒握手言和的消息,主力也于明日撤回襄阳,孤则潜往下游,亲率精骑,潜伏至夷陵附近,待得双方战起再杀出,可一战定西川!“
第六一一章 钱凤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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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大致位于今日的湖北宜昌东南,距江安三百来里,江安方面大规模的退军,哪怕不用刻意打探,埋伏在附近山区的探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五日后,早已等的心急火撩的钱凤接到来报。
“什么,杨彦之退回了江北?娘的,他来了就跑,吃饱了撑着?“
南蛮校尉魏乂膛目结舌,破口大骂。
南蛮校尉掌荆州各俚僚蛮的部族武装,正四品,秩同于刺史太守,并不是荆州刺史的属下,初驻节襄阳,后移镇江陵,但随着江南的多次战乱,王敦又实际上取得了对荆襄的全面控制,南蛮校尉的驻节已经没有规律可言,与荆州刺史的关系也较为复杂。
“小心有诈!”
钱凤眉头一皱:“明王并非等闲之辈,此策亦非万全,无非是利用东川复杂的地形诱他前来罢了,他焉有看不出之理?若我所料不差,他是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待我军与成军互拼,再出手收拾残局,传令,继续打探!”
“诺!”
几个心腹拱手离去。
距荆襄军十来里,原刘备连营的位置,成军驻扎于此,遇到了与刘备同样的难题,那就是蚊虫和闷热,奈何钱凤抢先一步,扎在了开阔地带,李班只能选择该处,同时多留了个心眼,暗防火烧连营的惨剧发生。
仅这个布置,就可以看出双方其实各怀鬼胎,明军正是探明了两军驻扎的地形,杨彦才笃定钱凤与李班在自己率军北返之后,早晚会火拼。
明军撤退的消息也被成军探得,李班眉头一皱,问道:“明王来了又走,莫非是疑兵之计?”
李骧是李雄的叔父,已经六十多了,却是身形健硕,精神饱满,他反对李班任太子,完全是出于公心,倒不是对李班有什么不满,甚至与李雄诸子相比,他还更加欣赏李班,这时捋着胡须呵的一笑:“明王乃是以退为进,引诱我军与荆襄军火拼,他坐收渔翁之利,那想那钱士仪乃明白人,怎会中计,来人,加强防备,着人再探!“
……
又是半个月过去。
”洛阳来报!“
一名心腹风尘仆仆的奔入帐中,呈上密信。
钱凤打开一看,眉头拧成了一片。
“如何?杨彦之可回了洛阳?”
魏乂连忙问道。
钱凤一边递着信函,一边道:“据密探得报,北地局势大变,石勒与鲜卑慕容部和拓跋部和解,代国归拓跋,幽燕归慕容,三方将于冬季从并州南下,直接踏冰过黄河,兵逼洛阳,刘曜亦将再出潼关,攻打函谷。”
“哦?”
魏乂接过一看,不禁哈哈一笑:“叫那小子张狂,今次某倒要看他怎么抵挡,难怪会突然退走呢。”
钱凤没有接腔,紧紧拧着眉心,负手来回走动,他可不敢大意,在他的认知中,杨彦是有史以来,最为狡诈,也最为难以揣测的敌手。
“士仪莫非怀疑有诈?”
魏乂不由问道。
钱凤点点头:“此消息乃是从洛阳刺探得来,仅限于明国上层小范层流传,并未传播开,洛阳也未见混乱,从常理来看,此举极为妥当,免得流言散开,影响民心,又据确切消息,杨彦之暂驻襄阳,这……或许是真的,但我总感觉不大妥当。“
说着,就叹了口气:“若是能从两赵处打探来消息,就可互为印证了。”
因明国占据了襄阳、宛洛一线,乃至黄河沿线以南,江东与诸胡的消息隔绝状态得到了进一步的恶化,对彼此的了解需要通过明国。
正如商队,明国与双方都在做生意,却严禁两边的商贾接触,直接交易,更不会允许有商队通过明国控制区,去往对方的地域,这除了占据一级批发商的地位,也是为了防双方互通消息往来。
换句话说,你能知道的,都是我让你知道的。
江东要想不受明国干扰获得北方的第一手信息,就只能出巴蜀、经秦州入关中,可这条线路远没有走明国安全,还需要绕数倍的距离,条件也更加艰苦,而且明国境内不设厘卡,只收过路费,大大降低了往来成本。
在明国境内,任何人,任何部门私设厘卡,拦路要钱,会立即施以雷霆打击,曾经就有一个村庄,全村男女老幼在当地大户的带领下,仗着地形,组织起来,向过路商旅抽头收税,结果被大军围剿,斩杀大户全族,受盅惑的村民被判处年限不等的劳改刑罚,并作为反面典型传示各州郡,结果道路为之一靖。
这倒不是杨彦残忍,作为执政者,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更何况自古以来,就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传统,豪强大户视山林水泽为自家所有,占路收钱被认为理所当然,因此严刑峻法是见效最快的震慑手段,有此先例,穿行于明国境内的商贾也越来越多。
钱凤为之叹息的正是在于此,既便他现在派出人马绕过明国往关中打探,最快也要明年春季才能回返,在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魏乂寻思良久,也点点头道:”士仪谨慎点没错,但我们不得不做两手准备,丞相失了姑孰,武昌早晚不保,荆襄将再无丞相的立足之地,唯有西进巴蜀,方能做为长治久安之所,倘若诸胡真来攻打明国,这也是丞相的机会啊,可放手进军巴蜀。“
钱凤苦笑道:”我担心这是明王的奸计啊!“
魏乂讶道:”现已时值九月,再有两三个月,将是隆冬,黄河冰封,可行车马,届时胡骑是否南下,一探便知,我军已在夷陵熬了大半年,莫非两三个月就等不来?“
钱凤摆摆手道:”魏将军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姑孰已失,荆江湘梁诸州人心不稳,赋税征收的难度明显加大,偏偏丞相还不能用过激手段,据我所知,今年秋粮入库只及往年的七成,而我军五万人马,耗在此处,每日耗粮五千石,魏将军可曾领会过丞相的难处?“
”这……“
魏乂语塞。
钱凤又道:”夷陵一带,山高林密,本就阴冷,再从下月开始,此地将秋雨连绵,连续数日不见阳光,你让将士们如何挨到隆冬?“
魏乂的脸面沉了下来。
是的,在深山老林里一驻几个月,再精锐的军卒也吃不消,兵疲将燥,士气低落还不算什么,伤病和非战斗减员才是最大的困挠,马上华西秋雨又将来临,那连绵的小雨,湿冷的环境,会让伤病增加,还会让人非常压抑,说不定爆发营啸都有可能。
“娘的!”
魏乂不愤的骂了句:“照这么说,我军只有两个选择,其一,退军,那么丞相将永远失去巴蜀,只能困守武昌,坐等明军与北方诸胡之战的结果。
倘若这是杨彦之故意放出的谣言,那我军一旦退兵,北方诸胡又未必南下,杨彦之必会全力攻打武昌,他有水军,又可自沔水顺流入大江,武昌危矣。
其二,冒险攻打成军,全歼成军主力之后,夺占梁州州治江州与巴东(今湖北恩施土家自治州),打开入蜀道路,攻占成都,取李氏而代之。“
”呼~~“
说完,魏乂长长吁了口气,狠狠一拳砸在树上:“那杨彦之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军陷入困境,怎会弄成这样,不过唯一的好,便是我军若难以承受,成军驻于密林之中,会更难熬!“
钱凤浑身升起了一股无力感,有时他都偶尔会想,索性投降算了,一了百了,免得再受这份煎熬。
其实就目前的形势而言,退军与等死差不多,会让全军丧失希望,慢慢瓦解崩溃,几乎不可取,因此除了进攻成军,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再去探!”
钱凤摆了摆手。
“诺!”
心腹刚刚施礼离去,就有人来报:“成军悄悄加强了防备,并且李班与李骧秘密召见了几名重要将领!”
钱凤不由与魏乂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中,读出了一丝阴冷!
……
第六一二章 潜伏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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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已经九月中了,著名的华西秋雨如期而至,华西秋雨的特点是雨势不大,时间长,连绵的小雨让空气中湿度大增,到处都是湿湿的。
襄阳也受了秋雨的波及,云层压着地面,远处的山峰烟雾缭绕,朦朦胧胧,又湿又冷。
连续好几日都未停过的小雨,让杨彦也失去了外出的兴致,懒洋洋的瘫在屋内,缩在靳月华怀里,微闭双目,享受着那细心而又温柔的按摩。
靳月华也极为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刻,她恨不得雨一直下着,永远困在襄阳别走,可是屋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杨彦一听就是柳兰子,睁眼唤道:“进来!”
“噢!”
私下里,柳兰子从不和杨彦客套,推开了门,顿时一阵冷风夹着雨丝扑入,让在屋角弹琴的兮香和菱香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也停下了拨弄琴弦。
柳兰子连忙关上门,拱手道:“荆襄军攻打江安,守军已依大王吩咐,退回了江陵!”
“哦?”
杨彦从靳月华怀里坐直,看了过去,柳兰子浑身湿潞潞的,发丝凝结着细小的水滴,衣襟也被打湿了半片,不禁眉头一皱:“不打伞?“
柳兰子讪讪道:”雨势不大,妾省得麻烦了。“
杨彦摇摇头道:”你呀,总是这不在意,那不在意,但不积硅步,何以至千里,身体也是如此,扁雀见蔡桓公清晰阐明了小病不医,大病难治的道理,千万不要不当回事,回头你回屋去洗个澡,把衣物换了,以后下雨记着打伞。“
“噢!”
柳兰子悻悻应下,但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就如被亲人关心,一股暖流淌过心底。
怜香取了块干布过来,柳兰子称谢接过,擦拭着头脸,杨彦这才道:“钱凤攻打江安,意在向成军动手前对我的最后试探,我军若有渡江之意,必死守江安,而江安若失,周边数百里并无适于渡江之处,可宽钱凤之心,故我判断,一旦秋雨停歇,便是双方正式对肛之时,明日我便领轻骑从下游过江!“
靳月华的美眸中现出了担忧之色,劝道:“往夷陵设伏,用不着郎君亲自跑一遭吧,于将军、张将军都是可以的。
杨彦摆摆手道:”此去夷陵,有数千里之遥,路途难行,情况复杂,一旦泄露了行踪,就会被钱凤和李班反过来布下陷阱,我不亲去,难以心安,更何况夷陵环境恶劣,天气湿冷,有我这个大王和将士们同甘共苦,至少军心士气不会出问题,想我起兵之初,更凶险的局面都应付过,岂会折在区区钱凤李班之手?”
靳月华、兮香和菱香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丝无奈。
柳兰子问道:“大王,您若是走了,襄阳怎办?钱凤和李班必会随时打探大王的动向,倘若大王长期不露面,恐怕会有猜疑。”
“这倒也是!”
杨彦站了起来,托着下巴,来回走动,钱凤是专搞阴谋诡计的,猜疑心比较重,恐怕自己两三天不露面,就会让钱凤生出不好的猜想,导致前功尽弃。
见杨彦起身,靳月华、兮香和菱香也相继站了起来。
“嗯?”
杨彦突然心中一动,目光停留在了靳月华身上。
靳月华立刻浑身一滞,被杨彦那意味难明的眼神看的浑身都不自在。
杨彦挥手道:“兮香菱香,带月华去换一套我的衣衫出来,就换日常的袍服。”
“啊?”
包括柳兰子在内,四女均是不解,杨彦也不解释,只是如赶人般的挥手:“快去!”
“噢!”
兮香和菱香带着靳月华去了后屋,不片刻,一袭男装打扮的靳月华出现在了眼前。
因着靳月华是匈奴人的原因,身材比杨彦家里除了崔玲以外的诸女都要高挑挺拨,大概在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三之间,但崔玲是典型的晋人,面相不够硬朗,而勒月华带有白种人的特征,容貌的线条感与立体感较强,换上男装之后,乍一看还真是个俏郎君。
兮香不由赞道:“月华姊姊,你这一打扮呀,比郎君还俊秀呢,如果出门的话,还不知得迷倒多少女子呢。”
杨彦也赞道:“卫玠复生,见你要绕行,潘安再世,亦将自比无盐,不过……先把胸扎起来,再把靴子垫高一寸。”
“噢!”
靳月华被杨彦赞美,心里喜滋滋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俏面一红,与兮香和菱香再次步入后堂。
其实她和杨彦之间也没什么避讳的,但是作为一名心智成熟的女性,她清楚什么时候该露,什么时候不该露,不分场合的露只会让杨彦过早的对她失去兴趣,就如她从不当着杨彦的面换衣服。
当然了,脱衣服是由杨彦代劳。
又过了小片刻,当靳月华再次出现时,个头高了寸许,挺拨的胸部也平了。
“嗯~~”
杨彦满意的点头:“我不在襄阳的日子,就由月华你冒充我,每隔一两日,出去转一转,至于相貌的问题,我给你化个妆,以后你自己照着画,大约能有四五分相像,只要时刻保持着高速策马,不与人交谈,或者索性坐进马车,以钱凤安排的密探,也只能远远看着,理当分辨不出。“
靳月华大吃一惊,她原以为杨彦叫自己扮成男妆,是某方面的恶趣味呢,她也乐得配合,却是没料到,竟然是让自己冒充他。
“郎君!”
靳月华不依道:“妾们还想在途中照料郎君呢!”
“那不行!”
杨彦嘿的一笑:“真去了,谁照顾谁还说不准,我让兰子也留下,待得破去成军,我在江州等你们。”
……
因为荀虎跟在杨彦身边出征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所以杨彦把荀虎也留了下来,于次日夜里,领一千千牛卫,一万五千精骑,配双马,携带了大量的炒面、熏肉与火药棒,以及睡袋等必备物品,悄悄出了襄阳,随行还有郭诵和张健。
全军行至巴陵(今湖南岳阳),利用青草湖区的沼泽地带作为掩护,花了三夜的时间,偷偷过了江,又用两日淌过了等同于无人区的沼泽,全军才南下至武陵(今湖南常德)山区,再折向北,穿过武陵山脉,潜入了夷陵一带,全程近两千里,走了个反C型,合计用了半个月。
还亏得当时的荆湘腹地没有过多的开发,除了豪强大户的坞堡和诸西南夷的圩寨,几乎没有零散的民众,又有蒙蒙细雨作为掩护,才一路平安抵达目的地。
于夷陵西北约四十里有一片山区,主峰山势陡峭,山顶形似马匹,称为马鞍山,当年刘备在夷陵大败后,仍不死心,于马鞍山集结残兵,再度与陆逊决战,奈何士气低靡,撤退时又丢失了大量军械辎重,兵力也不占优,结果不敌士气正旺的陆逊军,全军惨遭覆没,仅刘备趁夜色只身脱逃,阵亡将士达万人以上。
可以说,如果不是刘备有赌徒心理,及时率兵撤回白帝城,这一战未必会败的如此之惨,将来不是没可能重新进军荆州。
马鞍山背面,明军依着地形,解甲修整,这一趟实在是累坏了。
不过杨彦却是注意到了山脚零星散落着的原刘备军遗留下的兵器甲仗残骸,历经百年风霜侵袭,早已锈迹斑斑,有些更是长在了树里。
郭诵也是心情沉重,叹道:“刘玄德一生败战无数,却极少全军覆没,而夷陵之战输得干干净净,无非是轻敌二字,若非他轻视陆逊,应不会于密林中扎下连营,也不会于遭袭之时仍坚持作战,更不会败局已定还妄图反败为胜,一错再错,接连三错,焉能不大败亏输?最终毁掉一世英名,落得个于白帝城羞愤而亡的下场!”
第六一三章 鹬蚌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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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一万六千名将士每日食用腊肉炒面,军中严格限制生火,随军的有限谷物也留给马匹食用,所有人都在树丛中钻睡袋,好在十月的天气渐寒,蚊虫渐渐消声匿迹,可纵是如此,条件也异常艰苦。
不过全军上下都清楚此战的重要性,无人生出怨言,更何况杨彦作为当下的大王,未来的皇帝,仍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因此军中保持着旺盛的士气,只是啃了大半个月的熏肉炒面谁都吃不消,如今将士们最期盼的,就是早日作战,击溃钱凤与李班军,夺得他的粮草好好吃顿热饭。
不知不觉中,五日过去了,连绵近一个月的阴雨终于止竭,阳光重回大地,每个人都是心情骤然一松,竟有种重见天日的喜悦感。
张健便是忍不住道:“没来过江南,实不知江南之苦,本来素闻江东梅雨之名,可那好歹下个一两日还能有阳光,而这里居然连下了一个月的雨,某也算是开眼界了。”
郭诵附合道:“是啊,还是北方好啊,不过既然雨停了,想必两军会很快交战,真盼着早点到来啊!”
这也是全军的心声!
“雨停了!”
钱凤立在营中,望着久违的蓝天,心生感慨。
根据细作每隔一两日传来的讯息,杨彦还在襄阳,外出的频率相较从前有所增加,且每次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这反而让钱凤更加相信了北方确有大事发生,杨彦没回洛阳,坐镇襄阳频频外出,很可能是在安排对长安的攻击,令刘曜不敢轻动。
“士仪,该做出决断了。”
魏乂从旁道。
钱凤点了点头:“拖的越久越不利,不过成军驻在林中,又对我军诸多防备,我军若冒然进击,反被他占了地利,而放火烧林……他那营中多挖有水渠,早有防备,且刚下过雨,林木潮湿,未必烧得了,还得设法把他诱出来啊!“
魏乂哈哈一笑:”此事不难,咱们可着军卒趁夜偷偷绕往他背后,揪准风向放火,虽林木潮湿,燃烧不易,却可烧出大量浓烟,将其逼出树林,再趁其大乱之时,全军出击,一战而定!“
”好!“
钱凤叫了声好:”便依魏将军所言!“
”本将立刻安排,待得风向一转,便于阵前佯攻,吸引李班注意!“
魏乂现出了一抹狞笑,拱了拱手,匆匆而去。
……
次日清晨,成军营寨!
因天气放晴,李班、李骧召诸将议事,话题不外乎是撤退,还是与荆襄军交战,如果交战,又该以怎样的形式,是故布疑阵,诱敌来攻,打防守反击,获得名份大义,或是直接以粗糙的手段主动突袭,重创荆襄军。
成军的主体是当初跟随李特、李雄父子入蜀的秦雍流民后裔,人高马大,对身材相对矮小的南方军队颇有心理上的优势,血统又与羌氐有着绕不开的联系,有悍勇的一面,因此很有一部分叫嚣着与荆襄军决战。
但是李雄的处境要比王敦好的多,不象王敦失了姑孰,江荆湘梁诸州形同于被明军一脚踹开了东大门,不入蜀再无别路可走,几乎是被逼上绝路了,而李雄有整个巴蜀作为后盾,哪怕此役无功而返,也没有实际损失。
况且成军近二十年没有作战,这是什么概念?
大争之世中,别人拼命搏杀,他却整整一代人未经历实战,也就是说,整整落后了一代,而且物产丰富的成都平原又极易让人踏入慢节奏悠闲生活的循环当中,很难再有进取之心,因此更多的将领反对与荆襄军开战,要求退回巴蜀。
毕竟李班有建功立业的需要,可是将领们没有啊,与在前线受苦,甚至送命相比,哪有回成都拥娇妻美妾,品各色美食,赏歌舞优伶来得逍遥快活呢?
两边各不相让,吵成了一团。
这时,突有守卒来报:“报太子,太傅(李骧),荆襄军攻过来了。”
“什么?”
双方将领愕然,争吵戛然而止。
敌人都打上门了,还吵什么吵?
李班则是心头一喜,因切身利益相关,他是坚定的主战派,这时真恨不得大叫一声:知我者,钱士仪也!
“快,出去看看!”
李骧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李班,猛一挥手。
众将跟随李班,纷纷步出中军大帐。
最初把决战的地点定在夷陵,除了地形复杂的因素,还在于夷陵距武昌与益州的路程几乎相等,谁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派军增援,双方能保持着大体的匀势。
不片刻,一行人行至寨前,看到对面隔着一两里,一队队的荆襄军涌了过来,围着树林做起攻打营寨的准备,因生怕中了火计逃无可逃,故寨前并未挖掘壕沟,钱凤正指挥军卒依据地形分布,并打造临时攻城器械。
“钱士仪,你这是何意?”
李骧扯着老嗓,大声唤道。
“哼!”
钱凤冷哼一声:“丞相好心助你,为你巴蜀守御门户,你等却勾结明国,意图两面夹击我军,钱某就问一句,你等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你……血口喷人!“
”吴人果然奸诈!“
顿时,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是勃然大怒,谁能忍受得了,上来就被污蔑?
李班适时振臂大呼:”吴人早有预谋,勾结明军,出卖我等,今日非战即死,还望诸位戮力同心,与孤共饮贺酒!“
”斩杀钱凤者,赏黄金万斤,升三级,赐三等爵!“
李骧也大呼一声。
”杀!“
全军将士举起武器高呼,满声愤悲,杀气盈野!
钱凤只是冷冷一笑,不紧不慢的布置,待得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才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两军阵前,箭矢交错,一波波的喊杀声此起彼伏,不过荆襄军并未突破成军的防线,成军也未能觉察,荆襄军实际上是依托进攻,悄悄的占据了寨前的有利地形,以待成军被烟雾从寨中熏出之时,围而歼之。
微微的暖风扑面而来,魏乂回头笑道:“这真是天助我也,想必该放火了。”
“嗯~~”
钱凤捋须微微笑。
是的,虽然胡骑南下真伪难辨,但自己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今日一战功成,只须到明日,即可奠定胜果,收编成军的残兵败将最多再花上两日,然后与魏乂分兵,一取巴东,一取江州,打通入蜀道路,重兵可下成都。
根据对李雄情报的搜集以及面见李雄时的亲眼目睹,钱凤相信,李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敢于生死一搏的流民帅了,二十年的安逸让李雄丧失了志向,沉迷于酒色当中。
这样的人,许一个高官厚禄,或许会不战而降!
钱凤忘不了,自己在见到李雄时内心的惊愕,那白白净净的面孔,年近五旬仍细腻光滑的皮肤,那如肉山般庞大的身躯,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冲击。
他实在没法想象,这样的人,会是开国君主,甚至他还发现,李雄的思维好象有些僵滞,不是太灵活,对自己的一些观点看法,需要有间隔的思考才能回答,或者答的驴头不对马嘴。
难怪刘璋和刘禅会相继献城出降呢!
实在是太过于安逸了。
钱凤就觉得,只要能在夷陵大破成军,将重演刘备入蜀的盛况,成军望风而降,大军直抵成都,乐观估计,应能于冬季之时,灭去成国!
成败就在此战!
钱凤的手都有些颤抖。
“好,烧起来了!”
魏乂突然大叫了一声好,把钱凤拉回了现实。
果然,在成军连绵数十里的营寨后方,有着浓烟盘旋升空,并在微风的吹拂下,不紧不慢的压了过来。
这让钱凤想到了杨彦,当初杨彦破阎平,就是焚烧芦苇荡,用烟熏,而且他从中学到了一招,以湿巾遮面可防止吸入浓烟,于是回头吩咐:“备好湿巾,分发各营!”
“诺!”
几名心腹飞奔而去。
第六一四章 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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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军只防着火攻,没防着烟熏,那当浓烟笼罩了整个营寨之时,瞬间大乱,可这是生死时刻,在李班亲手斩杀了好几个惊慌失措的军卒之后,算是暂时扼止了乱像,但全军仍是一窝蜂的往外冲,全然没有阵形可言,在荆襄军那密集的箭雨下,充满着悲壮的气息。
毕竟人类对于烟火,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不过成军到底占了人高马大的优势,强烈的求生欲望又使其奋不顾身,拼死搏杀,战况并未呈现出钱凤和魏乂想象中的一边倒,只是占有优势。
一时之间,喊杀声响彻了整片天际。
这倒是让二人暗自心惊,都觉得轻视了成军,可是荆襄军也没有退路,只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就在距两军交战处近十里的一片小树林中,一棵大树上,一团翠绿的枝叶突然动了下,有声音发来:“好,两方终于打起来了,你看哪方能胜?”
相邻树上,另一团枝叶中答道:“定是钱凤,成军被烟熏了出来,虽拼死搏杀,却失了先手,只要荆襄军不自乱阵脚,最多两个时辰,锐气便会消散,亦是李班败逃之时!”
原先那团枝叶嘿嘿怪笑道:“同时也是钱凤俯首就擒之刻!”
“不错!”
后一团枝叶同意道:“你在这盯着,匆要露出马脚,我回去向大王禀报,算算时间,应该可以在钱凤大获全胜,全军收拾清理战场之时突如其来,这也是荆襄军最为松懈之时。”
“途中小心。”
“哗啦!”一声,枝叶一阵响动,一条绿色人影从树上跃下,随即发足狂奔,消失在了树丛深处。
埋伏地点距马鞍山三十来里,又不能骑马,只能一路翻山越岭的跑过去,当花了一个时辰赶到之后,已是气喘吁吁,却是难掩振奋。
“禀大王,荆襄军和成军干起来了,钱凤着人于成军林后纵火,产生大量浓烟逼迫成军出寨……”
“好!”
听完之后,杨彦大叫了声好:“李班大败就在眼前,咱们按原定计划,张健你领六千精骑出马鞍山正面奔赴夷陵,孤绕马鞍山北南下,孤先去,你半个时辰后出兵!”
张健肃容拱手:“诺!”
杨彦心知时机一纵即逝,毫不耽搁,一番呼喝之后,一队骑兵沿山路蜿蜿蜒蜓向东北方向疾驰,张健也掐着时间,好不容易挨过半个时辰,便招呼军士,由马鞍山南部出山,急驰向东。
而此时的夷陵,成军败象己现,毕竟荆襄军长年作战,经验丰富,而且成军是被熏出了寨,队形不整,器械不全,在最初的血勇之气怠尽之后,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溃败之势。
尽管李班连声喝叫,又斩了十余人,却无济于事,乱象愈演愈烈,将士们四处逃窜,重演刘备夷陵之战的败局。
李班如歇斯底里般的挥着剑,两眼血红,神情狞狰,啊啊狂叫,战败的惨象令他陷入了颠狂,他的太子之位必将不保。
“哎~~”
李骧面如死灰,重重叹了口气““太子,快走吧,先离了夷陵,再收拢残兵,或能再与钱凤一战!”
“走?”
李班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此役大败,孤有何面目再见叔父?又怎对得起叔父重托?五万大军,五万大军啊,完了,全完了,我军精锐大半葬身于此,难道要孤学那刘玄德,兵败身亡还被后人耻笑?不,孤决不,孤宁可战死,也决不后退半步!”
“竖子!”
李骧指着李班,大怒道:“当年老夫随你祖(李特),你父(李荡)自秦雍入蜀,身经大小数百战,后你祖死于时任益州刺史罗尚之手,你父可曾退缩?”
李班目中带出了呆滞之色!
李骧又道:“你父于灵前大哭,誓要活捉罗尚烹之,惜壮志未酬,次月战败身亡,由我兄李流主持大局,又于半年后忧惧而死,当时举目皆敌,人心离散,而你叔父,也即当今大成皇帝不屈不挠,高举义旗,终于次年攻克成都,立下万世基业!
遥想我李家,自秦雍入川,前仆后继,死伤不知凡几,才置下这般家业,太子怎能一战而弃?更何况这满眼溃军,皆我蜀中男儿,太子若有半分担待,应尽力带回故土,也为我大成保留一分元气啊!”
李班浑身一震,满面羞愧!
“散开队形,追!”
“凡有活捉李班者,赏百金,升三级!”
“捉住李骧,赏百金,升两级!”
远处的呼喝隐隐传来,荆襄军漫山遍野的散开,分头追杀。
李班又是一个哆嗦,咬牙:“速退!”
随即便在数百部将与亲随的护卫下,向着西面落荒而逃。
战场上混乱一团,满地都是尸体,钱凤与魏乂站在高处,暗暗点头,五万成军,照这架式,能全身而返者有半数就不错了,而夷陵一带山连着山,城池稀少,到了夜晚,山区会非常寒冷,又饿又累之下,绝大部分都撑不住,在他俩的估算中,能真正逃回巴东或江州的,恐怕不会超过三五千。
总之,经此一役,成军元气大伤,接下来只须稳扎稳打,拿下江州与巴东,进军成都指日可待。
全军除留下部分担负警戒任务,剩余人手被差遣出去,有的收扰降卒,有的搬运死尸,还有的去成军寨中收捡物资粮草,一片忙碌,也充斥着一股喜洋洋的气氛。
水军败于明军之手,此时此刻终于扳回一阵。
一名部将欣喜道:“今次大破成军,全赖钱将军与魏将军的奇谋妙策啊,呵呵,下面就轻松了,待得我军兵临成都城下,说不定李雄双手奉城呢!”
又一部将乐观的预测:“依末将看,成军早被二位将军的威名吓破了胆,我赌李雄必开城献降,谁敢与我赌?”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对于这一战,钱凤也颇为自负,仿佛从杨彦的阴影下走了出来,捋须笑道:“成军非是不堪一击,实是李班才具平庸,不堪大用罢了,钱某至今仍不明白,为何在探得明王无力南下之后,李班竟似等死般的全无动静,呵呵呵呵~~”
开心的笑了一阵子,钱凤又摇摇头道:“罢,罢了,莫去理他,全军休整一日,后日一早我与魏将军分兵而行,争取于十二月中,会师于成都城下,望诸位勿骄勿燥,稳扎稳打,莫给李雄翻盘机会!”
“诺!”
众将满怀信心,拱手应下。
钱凤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是突然感觉到后方的地面有了轻微颤动,于是转回头看去,顿时,面色骤变,正见一道黑线由远及近的快速移来!
“不好,敌袭,敌袭,布阵,布阵!”
魏乂骇的放声大叫。
众将也是惊呆,仿如刹那间由天堂堕入了地狱,刚获大胜,就被敌骑从后突袭,人生的悲喜转换之快莫过于此,来骑黑盔黑甲,如同魔神,不用问,显然是明军!
不久前还欢天喜地的荆襄军瞬间大乱,打了胜仗,不止是身体松懈,精神也彻底放松,由紧入松易,由松入紧难,这一放松,下意识的转身就逃,根本不顾将领的喝骂阻止,毕竟冲来的是难以计数的骑兵,还是战无不胜的明军,而已方什么防御工事都没来的及构筑!
随着地面的震动愈趋明显,夷陵这片不大的平原上,重演了成军溃败的一幕,只是荆襄军比之成军又有不如,与成军对阵的是步卒,既使战败,只须手脚利索点,逃进深山老林,也能跑掉,而荆襄军面对着隆隆铁蹄,几乎逃无可逃!
转眼间,呈扇形铺开的骑兵已冲杀而来,一阵乱箭之后,地面铺就了一层尸体,骑兵不见减速,横冲直撞,无数士卒被撞的吐血身亡,即便有运气好的闪避过去也没用,还得面对着狼牙棒与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