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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跃千愁     半仙txt下载     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五章 找点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庾庆给说懵了,目瞪口呆。

    不但要写什么赋,还要现场当着天下各方来客的面作诗助兴?

    简直是越说越过分了,越说越离谱了,庾庆听的头皮发麻,身上差点没当场冒出冷汗来。

    这玩笑有点开大了!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之前为个殿试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了,刚松了口气,以为可以从容不迫,结果爬出殿试的坑一看,还有一堆坑,满眼的坑坑洼洼,甚至还有万丈深渊在前面等着他。

    玩不起了,他还想多活几年。

    见他在发呆,裴青城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正是你再次崭露头角的大好时机,要把握好,利用得当的话,兴许能博得司南府的青睐,对你或有助益。”

    “司南府?”庾庆错愕,“这和司南府又有什么关系?”

    裴青城:“你是从列州来的,古冢荒地的那场惨剧,你应该也经历了,可是事情的真相你却未必清楚。”

    庾庆眼睛眨了眨,真相他已经从铁妙青等人的嘴里知道了,不过还是佯装不知,“下官愿闻其详。”

    “西南那块有一只大妖,人称栖霞娘娘,她有一子……”裴青城娓娓道来的真相正是庾庆听说的,然而他知道只是事情的起因,裴青城续着又说出了事情结束的真相,“大考在即,司南府弄出这样的事,陛下也不高兴,不得不召见司南府掌令地母。

    陛下当面警告地母,眼见各地都开始出现考生死伤,眼看就要在全国造成巨大轰动,一旦影响过大,纸包不住火,有心之人必加利用,届时解散‘司南府’的呼声必将沸腾。就为这个,陛下勒令地母立刻解决此事!

    不得已之下,地母这才亲自出手,亲自赶去将栖霞娘娘给斩杀了,算是化解了此事,然而地母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事情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南府有错在先,徒弟害死了人家儿子,做师父的偏袒不说,还再次痛下杀手,道理上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这事惊动了妖界那边的头号人物,千流山的妖圣发话了,就一句话,也没任何商量余地,直接让司南府交人,让地母把肇事的弟子交出来,否则就开战!”

    庾庆忍不住好奇道:“难道地母把弟子交出去了?”

    裴青城:“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地母不交人都不行,否则锦国就要承受与整个妖界的大战,若不交,陛下保不住司南府不说,造成开战的动乱,整个锦国上下也不可能再容下司南府。但是,地母并未交人,不过地母却当着千流山人员的面,亲手把那弟子给毙杀了!”

    “呃…”庾庆无语,发现地母有够狠的,不过也能理解地母当时的处境,宁愿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子,也不交给别人去羞辱。

    裴青城:“其实,地母对栖霞老妖动手时,就应该能想到,她这样处理事情毫不占理,甚至是欺人太甚,妖界是不会答应的,估计她动手前就已经做了拿弟子一条命了结此事的准备。地母被妖圣逼的亲手杀了自己弟子偿命,妖界那边也算是找回了面子,妖圣对妖界有了交代,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过去了。”

    “原来如此!”庾庆颔首,对铁妙青等人当时的疑惑总算是找到了答案,不过不免狐疑,“这与下官有何干系?”

    裴青城笑道:“事情虽然解决了,但地母被妖界逼得杀了自己弟子却是丢了面子的。你想,这次六百年大庆,妖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是要来人祝贺的,大喜的日子不可能以打打杀杀的方式找回面子,那是搅自家的局。

    然以司南府的傲气,也不会怂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必然是要拐弯抹角找回面子的。

    你想,武的不行,肯定就要来文的。论文采,这不明摆着么,刚好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你,司南府十有八九会找你助力,你只要能竭尽所能帮司南府找回面子,这交情也就有了,至少你父亲当年利用了他们的事,也就过去了。”

    庾庆一脸干笑,表情有些精彩,“大人,您想的真远,兴许不至于。”

    裴青城却摆手道:“你不懂而已,这些路数我却是见得多了。你记住,每逢各方势力凑一起,都不会是开开心心吃吃喝喝那么简单,从来都不会是一团和气,必有热闹看,台上台下的唇枪舌剑是最起码的。依我看,司南府找你帮忙使绊子是必然的,哪怕用不上也得备着,绝不会默默认怂。”

    “……”庾庆忍不住看了眼屋梁,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一浪还有一浪高。

    他心里告诉自己,若再不跑,就往梁上扔根绳子,宁愿吊死自己也不会去众目睽睽之下跟人拼什么诗文之类的。

    行了,这一浪又一浪的,他知道没了任何推辞的必要,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不可能永远找借口,此乃是非之地,根本不是自己这种人待的地方,尽快走人便是。

    见他默认了,裴青城笑道:“事情就这么回事,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凭你的才思,一篇赋文难不倒你,我可就指望着你的笔墨给御史台脸上添彩了。对了,你跟那个钟府的婚事是怎么回事?”

    庾庆心中凛然,看来真是已被一些人盯上了,含糊道:“小时候定的亲,都是父亲一手安排的,我只是照做,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小时候安排的…”裴青城嘀咕自语了一声,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好了,去吧,今天不让你干什么,你初来,去御史台到处走走看看,先熟悉一下地方,认识一下同僚,明天再来正式学一学怎么做事,了解一下御史台的规矩。”

    “是,下官告退。”庾庆行礼退下。

    一出此地房间,他立马去找殷吉真,那家伙分到御史台文库去了,那地方是存放御史台文卷的地方。

    正好了,他正缺一样东西,要去文库找一找,刚好找殷吉真帮忙。

    找一样简单的东西,辞呈范本。

    他不可能嘴巴一说,老子辞官不干了,就这样跑了,那未免也太野了。

    真这样的话,就没了章程。

    可他又没写过这东西,甚至都没见过,连起码的套路都不知道,所以想找个辞呈范本,想必御史台文库里应该有吧。

    文库在什么位置他也不知道,遂一路找人问,结果发现路遇的不管是上官还是小吏,对他都颇为客气和热情,一路给予详细指点。

    没办法,这种地方有些事情不会有秘密,中丞大人点名要了新科探花做专用校书郎,消息已经在御史台不胫而走,在庾庆还没到御史台之前就已经传开了。

    庾庆一到御史台,还没正式报名,上上下下的人大多数就通过门缝、窗缝之类的明里暗里认识他了。

    很快,就在一座垒石结构的大库房里找到了殷吉真。

    里面不能随便进去,殷吉真出来与之相见,庾庆见面便问,“殷兄,怎样,还习惯吧?”

    殷吉真还没开口,门内已经转出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来人笑着接了话,“很快就习惯了,堂堂榜眼,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看库房,传出去了对朝廷、对外面都不好交代,也就是先给他个地方熟悉一下情况。

    文库里,御史台的各种文卷众多,正是熟悉御史台情况的好地方。信不信?最多三个月,上面就要安排正经事让他上手学习,起步的机会肯定是会给他的,再后面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庾庆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突然冒出的热心肠。

    殷吉真赶紧介绍道:“士衡兄,这位是文库的库理,也是在下的上官…”

    来者摆手打断道:“什么上官不上官的,我都说了,你这种人在我这里呆不久。在下林成道,听殷吉真对阁下的称呼,可是新科探花阿士衡?”

    庾庆拱手道:“正是。下官拜见林大人。”

    林成道赶紧扶了他:“不必这么客气,我就一个被贬来看库房的。难得探花郎能过来,我这里有攒下的一点好茶,探花郎可愿过来品一品?”

    “喝茶就免了…”庾庆往库房里张望了两眼,又给了殷吉真一个眼色,“想来找点东西。”

    那意思是,让殷吉真帮个忙。

    殷吉真立道:“文库虽是闲置之地,却也不是随意进出之所,士衡兄可有上批?”

    虽是初来乍到没多久,也可见是用了心的,立马就能说出这里的起码规矩来。

    庾庆愕然:“我是自己人,还要批准才能进去吗?”

    殷吉真哭笑不得,“这是自然,里面存放有御史台的要卷,不可能什么人都能随时随地擅闯。五品以下官员进入,都需要上批的条文,这边要留案备查,然后再根据条文上所列的,给你找你所需的东西。”

    谁知他话刚落,林成道便笑道:“没事,没事,探花郎直接进去便是了。”

    “啊?”殷吉真吃惊,甚至有些慌乱,这不是违规么,他刚来就搞这事,实在是有点害怕。

    “放心,有事我担着。”林成道明白新人的恐慌,安抚了一句,便拉着庾庆到了文库前室,翻开了桌上本子,提笔蘸墨后递给了庾庆,“探花郎做个签押就行。”

    跟来的殷吉真忙道:“库理大人,签名就可进入,你不是告诉我说,要五品以上才可以吗?”

    满脸的你莫骗我、我害怕的样子。

第一零六章 壁柜

    “呃…”庾庆被说的手势一僵,不敢轻易下笔了。

    他一个九品芝麻官,离五品未免也差的太远了,这字确实不好签,不会是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吧?

    林成道却哭笑不得道:“殷吉真呐殷吉真,不知变通的死脑筋,探花郎是什么人?是中丞大人身边的校书郎,是为中丞大人行公事的,他来肯定是为中丞大人跑腿的,难不成还要中丞大人为点小事亲自过来不成?”

    说罢又问庾庆,“可是中丞大人口头交代你过来的?”

    “这个…”庾庆有些犹豫,不知道才刚报到第一天,就假借中丞大人的名头合适不合适,尽管他一贯胆大,但此时明摆着睁眼说瞎话还是有点顾虑的,关键初来乍到不明深浅,担心有坑。

    谁知林成道依旧豪迈,“唉,没事,就当是中丞大人的吩咐便是。”

    “啊?”殷吉真震惊了。

    庾庆一脸精彩的看着林成道,“呃…大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林成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屁股在这冷板凳上坐了几年了,对这里的事清楚的很,合不合适我还不知道吗?你只管签上你的大名,备录上写上‘入库查看’字样便行,就算有人翻查,看到是你的名字便不会说什么。”

    “真行?”庾庆确认一声,他是很想进去找东西的。

    林成道:“放心吧,我坑你不是坑了我自己吗?是我让你进去的,你新来的又不懂规矩,有事也是我先倒霉。”

    是这个理,庾庆顿时释然,反正也不会在这御史台久呆了,当即落笔签押。

    待他搁笔,旁观的林成道还啧啧两声,“不愧是四科满分的会元,这一手字确实漂亮,一看就是下过苦功的!”

    庾庆呵呵一笑,在这点上,他还是颇有自信的,诚如小师叔说的,那是被他师父逼出来的,要继承玲珑观掌门的人,字不像点样丢的是整个玲珑观的脸。

    “殷吉真,你在这看着,我陪探花郎进去看看。”林成道对殷吉真吩咐了一声,便伸手请了庾庆一起里面去。

    殷吉真愣在原地,没想到才第一天报到,就亲身经历了一趟徇私舞弊。

    心中有年轻人的刚直气,有举报的念头,然利己的理智又告诉自己,才刚进御史台就举报到了中丞大人点名要的人身上,今后怕是很难在御史台混下去……

    “就您一个人当值?”

    “殷吉真不是吗?呵呵,原本有三个人,有人觉得我在这里太舒服了,就把另两个人给借用走了,有事就让人回来,没事就我一个人。”

    “哦,清净,是个清净地方。”

    两人一路说谈着进了内室,林成道摸出了库门钥匙,开了机关锁,只将门开了一人宽,便先挤进了黑漆漆的库房里面,随后里面突然间就亮堂了起来。

    一道道光柱折射,照亮了里面,林成道调整了库房的取光机关,采集了外面的光源进来。

    他在里面招呼了一声,“探花郎,进来吧。”

    庾庆这才挤了进来,放眼看去,是一处面积将近两百坪的长方形仓库,半地下,半地面,高空间,堆积了一排排的文卷。

    “不能让老鼠进来。”林成道关了门,转身领着庾庆下台阶,挥手指着眼前一大片陈设介绍,“看着是不少,其实是开国六百年累积下来的,御史台列入存档的文卷皆在这里,期间也遵上谕销毁过一些东西。不知探花郎想找什么,有些级别高的文卷另存在了特制的箱子里,箱锁我也没有。”

    庾庆还想随便找找,然看眼前的规模,不说出来找什么,靠自己瞎找怕是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当即问道:“有没有辞呈之类的东西?”

    林成道愣了一下,“辞呈?你找这个做甚?”

    庾庆含糊其辞道:“查点东西。”

    两人已走下了台阶,林成道顿步沉吟道:“有是有,好像不多,毕竟也没什么人会辞官,我想想在哪。”盯着左边想了想,又盯着右边想了想。

    庾庆没打扰他,静立在旁,容他慢慢去想。

    好一会儿后,林成道才迟疑道:“应该是在官员告老的分类那边,走,去看看。”挥手招呼一声。

    听说是看这种不涉密的东西,他越发痛快了。

    走过一排排立柜,一直到了尽头的最角落一带,林成道才找到一只箱子搬下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掀开了没上锁的盖子,露出了一堆的文帖,之后在其中翻腾。

    庾庆在边上等着,也习惯性地东张西望打量,目光忽一顿,看到最边角堆砌的石壁上镶嵌了一只壁柜,柜门的款式很老旧,俨然不同于其它东西的存放。

    “找到了。”林成道嚷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只见林成道搬出了一摞帖子,稍作清点后告知,“开国六百年,御史台辞官的总共也就三十几人,不知探花郎要查哪位的,我帮你找?”

    “不用,我自己来,我就翻着看看。”庾庆接了那一摞帖子放在了地上,就蹲在了地上一份份翻着查看。

    林成道也不打扰,静候在旁,只是明显有些奇怪,心里的确有纳闷,还是头回见到有翻看这东西的,这位跑来看这东西干嘛,总不会也想辞官吧?

    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好笑,人家刚一脚迈入朝廷,背后明显有人脉罩着,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又没受任何打击,好好的怎么可能辞官,倒是自己这种坐冷板凳的更有可能。

    庾庆也没看到太多,看了五六份后,大概的辞呈格式他就心里有数了,具体内容还得自己写,这点叙事他还是能写的,不需要抄,关键别人辞呈的原因各不相同,照抄也不合适,只能是自己亲手来编。

    “行了,就这样吧。”庾庆将东西重新摞好,亲手将东西交还。

    林成道接了东西,讶异,“这就看好了?”

    庾庆点头。

    既如此,林成道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东西放回去,箱子盖好搬了回去。

    两人正要离开时,庾庆还是对那墙上的壁柜有印象,眼缘这东西有些时候实在是不好说,他对密室之物也比较感兴趣,一般特别置放的东西都比较值钱吧?

    他忍不住指着问了句,“张大人,那镶嵌在墙上的壁柜是怎么回事,怎感觉跟这库房里的其它东西格格不入?”

    “那个呀?”林成道笑了下,转身走了过去,吹了吹柜门上的灰,一根手指挑开了金属搭扣,随便就打开了柜门,伸手请庾庆过来观赏。

    庾庆本就好奇,自然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凑上前一看,发现里面分三层,放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衣服、鞋子、梳子还有碗筷之类的,看起来都比较老旧的样子。

    看后不免讶异,“御史台的文库里怎会存放这种东西?”

    林成道反问,“你猜猜这都是什么人的东西?”

    庾庆对立面的东西稍作观察,好像还都是挺讲究的东西,不像普通人的用品,目光忽一定格,发现一件衣裳好像是宦官的,当即指着说道:“难道是宫里的?”

    林成道:“好眼力,没错,就是宫里太监的,不过这个太监可不简单,乃是差不多六百年前的人物。本朝太祖于众强之中脱颖而出、披荆斩棘开创锦国时,这位太监就追随在旁,据说后不为新帝所喜,又因什么事被御史台参了一本,便被新君贬到了御史台这边看库房。

    据说御史台这大石头堆砌的文库就是在这位太监在世时建造的,历经风雨五百多年,几经修缮依然耐用。好像说这太监是老死在御史台的,说是在御史台看了六十多年的库房,也不知是多少岁进来的。总之二代新君将其贬来此处后便没再管过,待二代归天,三代可能是也不好为这么个太监更改先帝旨意,便也没管。

    这老太监的东西之所以会遗留至今,是因为他出宫时就没带什么东西来,能让他随身带着的好像都是太祖赏赐的东西。那你说这些东西能怎么办,基本上都是日常用品不值钱,可毕竟是太祖赏赐之物,不好埋汰,也不好扔了,又不好占为己有,于是就一直搁置在这了。道理大家都懂,不好处置的东西干脆就不碰,否则容易被扣帽子。”

    “哦,原来如此。”庾庆目光再次扫了扫摆放的东西,发现一只卷轴不像日常用品,问题是卷轴上看不到其它物品的那种陈旧感,遂伸手拿到了手中。

    林成道:“这件不是御赐的,据传这是老太监画的一幅长篇字画,纸张用料是宫里的蝉翼纸,经久乃存。人都已经死了,东西都留下了,多一件也没人愿意惹晦气,就这么一直放着了。”

    庾庆吹了吹上面的灰,打开卷轴一看,入眼便是两个大字:封尘!

    什么意思?

    他拉开了一点再看,后续展开的篇幅稍一入眼,他便愣住了,上面画着持剑小人,还附带有字解。

    这正好是他一看便懂的东西。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多看了两眼,没错,旋即扭头问林成道,“这东西你看过吗?”

    林成道:“自然看过,与上一任库理交接的时候,我也奇怪这壁柜,问了怎么回事,后来有空打开看过。”

    庾庆再问:“这上面画的写的,你不觉得像是什么武技?”

    林成道哈哈笑道:“一个老太监能有什么高明武技,无非是画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太监强身健体的东西,堂堂男儿谁还能揣摩去学不成,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庾庆无语,再看,越看心里越嘀咕,这是欺负老子读书少吗?这哪是什么强身健体的,这摆明了就是一套剑诀好不好。

第一零七章 喜欢就拿去

    可能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后面是别的花样?

    他又放手将卷轴扯长了看,纸张轻薄,近乎透明,这大概就是‘蝉翼纸’的由来。

    再细看上面内容。

    这不看则罢,一看则瞬间看进去了,继续往外扯开卷轴,奈何胳膊长度有限。

    没关系,林成道是个好人,顺手就将卷轴扯开的那一端接了过去,双手拉着后退,很贴心的,根据庾庆观看的速度慢慢后退。

    庾庆得以继续慢慢看下去。

    不是什么老太监强身健体的东西,确确实实是一部剑诀。

    这剑诀跟他打小在玲珑观练的练剑方式不太一样,大概的意思是,要先练手法、身法之类的。

    手法为三十六式擒龙手,身法为三十六式游龙诀。

    正儿八经上手的剑法也是三十六式。

    但这剑诀讲究的并不是有多少式,而是讲究由繁化简。

    剑诀笼统就六招。

    第一招含剑诀的所有三十六式。

    一招出,三十六式分开了释放,并非最大威力,最大威力是三十六式合为一招。

    譬如与人对敌,一出手就是三十六剑从四面八方围攻。

    剑诀精进,二招出,精修十八剑合击御敌。

    剑诀精进,三招出,精修九剑合击可御敌。

    剑诀精进,四招出,精修三剑合一可御敌。

    五招出,一剑御敌足矣!

    看到这,他大概明白了剑诀名‘封尘’的意思,一剑出,尘埃落定,尘寂,谓之封尘剑诀。

    而第六招则有些玄乎,没有多余的载述,只有四个字。

    六招出,无往不剑!

    整个剑诀又分了三大境界,分别为:手御剑,气御剑,心御剑。

    这一连串的剑诀看下来,真正是把庾庆给看了个心旷神怡,发现原来剑诀还可以这样修炼的!

    待他看完唏嘘摇头后,也传来了林成道的呼声,“探花郎,可看好了?”

    庾庆抬头看去,只见林成道从另一头卷着卷轴收拢靠近,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由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林成道:“已下班。也怪不得探花郎,这卷字画确实有点长,长达七十丈左右。”

    庾庆惊讶,“这一卷竟有这么长?”

    林成道笑道:“探花郎这是看入迷了,丝毫没注意到,有的,但是纸张轻薄嘛,故而感觉上不认为有多长,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再拉开估量一下。”

    庾庆看了看天色,摇头算了,也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任由林成道将剩余的篇幅收拢,并问道:“这字画按理说,不止你我看过吧?”

    林成道:“那是肯定的,人都免不了好奇嘛,无聊顺便的时候免不了翻一翻,不说以前,另两个被借调走的也看过。我当时刚接手库理一职时,听说这字画有七十丈长,还有点不信,特意和另外两人打开量了一下,发现果然有那么长,可见那老太监生前是有够闲的,不过没人来往也能理解。”

    庾庆喉结耸动了一下,“你们看了这东西,就没人跟着练练,万一是好东西呢?”

    林成道乐了,“都说了是太监练身的,哪个正常男人会试这个。再说了,也过于晦涩难通,你看这一句‘手合擒龙意’,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谁看得懂?再说了,真要是好东西,还能摆在这里几百年无人问津?”

    “……”庾庆无语,敢情这帮人某种程度上其实和自己一样,都认识字,但有些东西能看懂,有些东西就是看不懂。

    妈的,他心里骂了声,终于明白了这东西为什么能在这里放这么多年,原来竟是一群读书人不明此道,只知权衡轻重,当成了没什么价值的东西,故而让剑诀蒙尘数百年。

    林成道将字画彻底卷好后,庾庆正心里痒痒,以为对方要将东西放回柜子里去,谁知事出意外,林成道竟凑了过来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卷轴,低声问道:“探花郎对这字画似乎比较感兴趣。”

    “呵呵,还行吧,我这人学识颇广,涉猎颇多,看到什么不明所以的东西都喜欢研究一二。”

    庾庆打着哈哈含糊其辞,实则心里已经是猫爪挠似的。

    这份剑诀他只看了一遍,便打开了他对剑诀的认知范畴,就好像是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般,光看看就已经是看的他目眩神迷。

    只看了一遍,便感觉撞上了好东西。

    别的他不太清楚,也没看过其他剑诀修炼法门,能做对比的只有玲珑观的剑诀,两相比较明显感觉差距悬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的感觉。

    真正的好坏如何,会不会有什么缺陷,或有什么问题,或要验证真假,那要尝试练过才能知道。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通常传承的修行功法是不会外传的,能这样撞上真的是运气。

    就像他们玲珑观的观音功法,乃不外传之秘。

    而他玲珑观虽有独门绝技,但恰好缺的就是打打杀杀方面的好功法,本门打打杀杀的功法更适合修炼音字诀的,这也是大多时候音字诀的行走江湖,观字诀的留守的原因。

    他也纳闷一个老死在这里的老太监怎么会写出这种高深的东西,真要修炼出了剑诀上的本事,哪里去不得,又何必屈居于此受罪。

    他含糊,林成道却是个爽快人,一把拉了庾庆的手过来,一卷字画拍在了庾庆手中,低声道:“探花郎既然喜欢,那就悄悄拿去。不过出去时可不要拿在手里,最好是藏在袖子里,外面那个殷吉真刚来,脑子还转不过来,让他看到不好。”

    “呃…”庾庆无语,他刚还琢磨要想什么办法把这东西弄到手,结果眼前这家伙居然当他自己家的东西一般,说送就送给他了,这未免也太不合理,当即假意道:“这…这是御史台文库的东西,我悄悄拿走不合适吧?”

    林成道悄声道:“无妨,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回头我放只破卷轴在这里,就说时间久了,和那些衣服一样,不知什么原因腐烂了便行,谁还能拿这事追究我不成?这东西在这放了几百年了,在或不在压根没人上心,探花郎尽可放心拿去。”

    庾庆当即握紧了卷轴,嘴上却唏嘘道:“怕是不太合适,让我怎么好意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林成道也就不客气了,“不是什么好东西,难得探花郎喜欢,回头只要探花郎能找机会帮林某在中丞大人面前多多美言,林某便不胜感激,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庾庆哦了声,这下明白了这位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当即也不客气了,立马将卷轴塞进了自己袖子里,“林大人放心,一定在中丞大人面前三天两头说你好话。”

    “哎呀!”林成道当即欢喜的两手连搓,看了看天色,“士衡兄,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就下班?士衡兄初来乍到,给兄弟我一个为您接风的机会?”

    庾庆心情也不错,没想到一来御史台就能有这种收获,但还是没给这面子,他还赶着回去有事,“林大人,今天刚授官,家里还有一帮人等着,实在是不便,改天我请您。”

    “哦,理解理解,可以理解,那就改天。不过这里没有大人,看得起林某就称一声‘林兄’好了。”

    两人就这样聊着出去了。

    关好库门,到了外室,殷吉真还在那老老实实等着,明明已过了下班时间也没敢走,他今天也是来熟悉情况的,其实没必要这样。

    庾庆两人一出来,自然就要下班。

    林成道还要交代殷吉真这里下班要做些什么,于是庾庆就先走了,拿走的东西自然没登记,林成道亲自送到了门外。

    殷吉真看的无语,不知这两人怎么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一出御史台,钟家派给的马车在外面等着,这点排场钟家还是供的起的,在钟家自己看来这就是份内之事。

    庾庆一上车,马车立刻挥鞭而去。

    从御史台到钟府,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马车匀速小跑在半个时辰内。

    马车抵达钟府外的巷道时,天已经黑了,最关键的是平常安静的巷道突然变得热闹了,人竟然多到了排队的地步。

    庾庆挑开车帘一角看了眼,不知几个意思。

    待马车在钟府门口停好,穿着官袍的他从马车内钻出跳落的刹那,立马看到灯笼下的一路笑脸,都在向他点头哈腰似的。

    “阿大人。”

    “阿大人好。”

    “阿大人回来了。”

    庾庆抬手抠了抠嘴角,搞不懂这些人是来路,顺手搂住了另一只袖子里的东西,生怕被人看出什么来,赶紧快步进了钟府,而钟府的门房给与他的笑脸似乎也更浓烈了。

    他顿感怪怪的,突遇早已在等候他的李管家,一见便问:“李叔,外面怎么那么多人排队,怎么回事?”

    早已得了吩咐的李管家忙道:“还没用饭吧,快先回去洗洗,吃的马上让人给你送去,外面的人你不用操心,府中自会应对。”同时还挥手要灯笼,让人过来帮照明到东院去。

    “没事,看得见。”庾庆挥手拒绝了,他视力好的很,大步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外面排成了队的人都是来认识他的,自然不会空手来认识,都是来送礼的。

    有些事情对有些人来说,真的没有秘密,何况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探花郎被御史中丞亲自要到了身边的消息,早已在京城一定圈层传开了。

第一零八章 真家伙

    “哎哟,士衡,怎么搞这么晚回来,累着了吧?”

    庾庆一脚踏进东院,便见到了立马起身而来的文简慧,后者那叫一脸的关切,也真的是等了好一阵了。

    庾庆有点意外她会在这里等着,当即拱手行礼,“还好,不累。”

    文简慧嗯声否认,“天还没亮就出去了,兜兜转转忙到天黑才回来,怎么可能不累。”回头立刻对跟着的左右丫鬟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姑爷劳累了一天吗?快去催人上热水,催人上热饭呐!”

    两个丫鬟立刻应声提着裙子小跑了起来。

    庾庆欲言又止,算了,问:“婶婶可是有事?”

    文简慧能有什么事,她的忙都在嘴上,把自己的情绪当了真,自己感觉又忙又累而已,叹道:“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着点,我要是不操心点,这帮下人什么都做不好。你爹娘也不在了,我就是你娘了,至少以后跟你娘也没什么区别了,你日子要过好了,我不操心谁来操心?”

    “唔…”庾庆无言以对,只能是拱了拱手表示谢过。

    之后就听了一通噼里啪啦的唠叨,庾庆想着马上要对不起人家一家子,乖乖在那听着,心里郁闷,不知这老娘们什么时候能消停,发现这比进宫一趟还累。

    他盼着对方早点走,文简慧偏不,热水来了,还亲自指挥丫鬟伺候洗手洗脸之类的,就差亲自上手了,最后又盯着庾庆用餐,让这个多吃一点,那个多吃一点。

    唠叨着又多嘴了一句,说一家人在一起吃多好之类的。

    好不容易把这女人给熬走了,庾庆一回头就躺在了席台上……

    回到内宅正厅,看着一张案上堆满的礼盒,文简慧脸上笑开了花,拿起这张附带的礼帖看看,又拿起那张看看,很是满意。

    文若未在旁蹦蹦跳跳,喊着拆开看看,突然间来这么多礼物,早就手痒了的样子,要不是怕母老虎发威,她早已经上了手。

    稍候,钟粟从外面回来了。

    庾庆回来后,李管家过来通告了一声,他才正式出面去见外面排队的客人,借‘阿士衡’的名义拒客,把话说圆了,尽量不得罪人,总之就是让大家请回,礼是不会收的。

    外面的人为何打着各种由头送礼,他自然也清楚,这边也收到了消息,也很意外,没想到‘阿士衡’一到御史台就能被中丞大人点做身边人,还真是让这边喜出望外。

    他自然明白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哪值得这么多人送礼,人家想送的是那位中丞大人,奈何没资格攀附,才打中丞大人身边人的主意而已。

    一脚迈入正厅的钟粟愣住了,看着满桌的礼盒愣住了。

    文简慧回头一看,笑呵呵道:“回来了,人都打发走了?”

    真正是发自内心的笑,钟府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排着队送礼的场面,从未有过,钟家虽然是富贵人家,但外人也没必要对钟家这样,今天别开生面,算是风风光光开了眼界了。

    脸面上分外有光,格外开心。

    钟粟没回她,指着那堆礼物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

    文简慧:“哎哟,我知道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你放心,不是外面那些人送的,这都是我平常来往的那群姐妹送的一点贺礼!”

    正因为是平常来往的姐妹们送的,她才开心,感觉到了大家开始奉承自己的意味,以前跟自己不顺眼的都放低了姿态,这个女婿太给自己长脸了,这才刚一脚踏入官场呢,想想将来她就心情大好。

    钟粟瞬间脸色一沉,“你在骗鬼还是在骗自己?你心里真的没点数?我告诉你,有些人送礼是为了拉关系,有些人送礼则是不安好心,你信不信你今天收了这礼,明天‘阿士衡’的名字就有可能被人在朝堂上拎出来提,你忘了他是从状元贬成探花的?你不知道他爹的事还被人惦记着?人家正愁找不到地方下手,你倒好,主动送个把柄给人家!平时是少了你穿戴还是少了你花销,你缺这点能坑死你女婿的东西吗?”

    文简慧神情一僵被说的笑不出来了。

    文若未嘴角一抿,悄悄往后退了,再也不敢提拆开礼盒了。

    涉及到‘阿士衡’的事情,向来不吭声,向来口口声声全凭爹娘做主的钟若辰,此时面有忧虑神色,已经是为未来夫君担忧上了,银牙用力咬了咬唇,竟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娘,这礼不能收。”

    钟粟指着文简慧的鼻子警告:“以前这些礼你可以随便收,但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给我听好了,哪家送来的,就原封不动的给哪家送回去,一件都不能落,今晚就要全部送回去!”

    文简慧终于弱了一回底气,嘀咕了一声,“不用你说,我知道怎么做。”

    东院,躺在席台上的庾庆摸出了那豆蔻大小的铃铛,在手里摇啊摇,轻轻摇,用力摇,慢慢摇,急速摇。

    摇了好一通都没任何反应,他不得不坐起叹了口气,将铃铛收了起来。

    很明显,小师叔已经远离了京城,已经跑出了目前音字诀境界能听到的范围。

    没了做商量的人,他算是彻底绝了留京的念头。

    这京城他压根不敢呆了,这一浪又一浪的惊涛骇浪,每次拍打的都恰好是他的弱点,他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何况早就和小师叔定好了计划的,授官后立刻辞官走人,不可能等到什么半个月后受那些个活罪,再拖下去,等着跟阿士衡的老婆完婚吗?

    心意一定,起身从袖子里掏出那卷字画,塞进了自己胸襟里藏好,然后端了一盆骨头,去了书房。

    书房里灯点上了,书架上拿了金属罐子,又把‘大头’拎了出来,顺手扔进了一盆骨头里,让‘大头’咔嚓咔嚓啃去,自己则坐在了书案后面研墨,琢磨着今天看到的辞呈范本,酝酿着如何下笔。

    钟府也没有给他配个红袖添香的丫鬟,怕他跟丫鬟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来,配男仆的话,庾庆也不要,生人勿近,不想被人打扰自己的修炼。

    心中有了文章后,他扯了张纸来,灯下落笔打草稿,反复涂改。

    中途,骨头盆里当当响了两下,是‘大头’在报信,表示吃撑了。

    有些事情反复经历后,‘大头’知道自己吃撑后要干什么。

    庾庆闻声起身,去拎了肚子撑成了鸡蛋的‘大头’,出门去水池边,让‘大头’沉水放了几个黑屁,才又将吊死鬼似的‘大头’给拎回了书房,扔进了骨头盆里让‘大头’继续吃。

    坐回书案后,草稿上涂涂改改了好几遍,庾庆才对自己的辞呈满意了,这才找来一份空白的帖子,打开了照着草稿完美地抄好了。

    对着灯光吹干了墨迹,再欣赏确认一遍,满意点头,合好了往桌上一放,就等着明天交给那位裴大人了。

    了去了一桩大心事,他终于有了闲心再欣赏自己今天从御史台弄到的疑似好东西,也没办法忍住不去欣赏。

    卷轴从怀里拿出,拉开一看,已经到了剑诀收尾,遂重新倒卷了一次,卷到了剑诀的开篇,端在了手中开始揣摩,晃悠在了书房内来回走动,看透一点就将卷轴对卷一点。

    有过今天在文库观过一遍的基础,他知道自己这次再观需要注意什么看点。

    练剑诀,先练擒龙手,为何要先练?剑诀有云:手有擒龙意,方可缚苍龙。

    庾庆一看便知其中意思,想要持剑争锋,首先要拿的住剑。

    他将擒龙手的前几式细看揣摩后,将卷轴放在了桌案上,忍不住对比着摆出了手势,尝试着运功,按照其要义往手上行气,照其法发力。

    剑诀就是剑诀,没有匹配的内功,只有招式和驾驭的心法。

    运功好几次,功力在双手上的运转皆磕磕绊绊,不够流畅。

    但他并未放弃,反复几十次后,才终于逐渐熟络,功力开始以擒龙手的诀窍在双手蓄力收放。

    骨头盆里又当当响起,庾庆只好收神,又拎了肚子撑圆的‘大头’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嫌‘大头’让自己分心,没再继续让‘大头’去吃,直接将其扔回了金属罐子里关押。

    省心后,他又摆出爪形,再次按照擒龙手的心法运功发力,来回在书房内走动练习。

    一直练到确认自己能随心熟练驾驭后,感觉有点手痒,感觉这一直抓空气不过瘾,经过一旁摆放了三缸绿植的三层三角立架时,竟忍不住朝其中一根立杆顺手来了那么一爪。

    一爪抓住,骤然以擒龙手的发力方式猛然发力一握。

    砰!当场一声炸响。

    手腕粗的立杆,被抓的部位瞬间没了,爆成了四散的木渣。

    庾庆一愣,看了看自己刚抓出去的手,有点茫然。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公子,怎么了?”

    是钟府的护卫。

    庾庆哦了声,“没事。”转身就去收桌案上的卷轴。

    咣当!又是一片砸响。

    他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一人来高的三角立架已经倾覆,养着绿植的三大缸子已经砸碎在地。

    书房的门被直接推开了,钟府护卫还是闯了进来,无视了倾覆砸碎的东西,快速扫了眼书房内的各角落。

    庾庆忙道:“没事,不小心弄翻了。”人却背对着将卷轴塞进了袖子里。

    确认没事,加之庾庆又请他们出去,说这里明天再让人收拾就好,钟府护卫只好退下了。

    待到书房再次关闭上后,庾庆立刻到了倒地的三脚架旁,伸手再次握住了立杆,以寻常运功发力的方式一握,在握的那截在他手中慢慢捏成了碎渣。

    凭他的修为是能将这枯木捏碎的,也能捏成渣,但绝不能瞬间将其给捏爆了,他的修为和功力还没那么霸道。

    他一把掏出了袖子里的卷轴,又扯开了看,两眼绽放出了异彩,蹲在那嘀咕,“死太监没有乱写,这玩意竟然是真家伙…”

第一零九章 辞官

    他有点兴奋了,亢奋,激动!

    并不是说从御史台文库拿到剑诀的时候就不信是真的。

    他看的出这玩意肯定是出自内行的手笔,有些字句外行是写不出来的,但心里肯定是存疑的。

    总觉得到手的太容易了。

    总觉得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总觉得老子第一天去御史台、第一次去文库怎么可能就捡到宝?

    总觉得放置了五百多年的东西,那么多人看过,真的就没一个识货的?会不会是自己想的太美了?

    哪怕是刚才突兀之下捏爆了立杆,也依然怀疑是不是立杆太过腐朽了。

    直到即才以自己正常的运功方式发力再次捏烂了一根。

    直到两相对比后,确认并非是立杆腐朽了,他才亢奋到汗毛竖起!

    见识到了这剑诀的威力。

    他才刚刚上手啊,才以剑诀擒龙手的心法驾驭内力试了试,出手的威力便骤然爆增。

    修为还是他自己个人的修为,未曾高半分,只是改变了发力的方式而已,他上武境界的修为竟然发挥出了高武境界的出手威力,这简直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尝试性修炼,就发挥出了超越修为境界的实力,试问如何能不亢奋!

    脑海里对这剑诀的评价下意识给出了两个字:霸道!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好怀疑的,毫无疑问,这剑诀是绝对的真家伙。

    如果说假的都能练出这威力来,那他也乐意。

    乐意到捧着剑诀“嗯吧嗯吧”地狠狠亲了好几口。

    第一天去御史台逛了一下,就捡到了这东西,差点没给他乐疯了。

    还是那句话,类似这种修行功法,各门各派是绝不会外传的,这次真的是撞大运捡到了。

    他现在的情绪已经没办法安歇了,必须得抱着过足了瘾才能放下,又重新端着在书房里研读了起来,并配以身手仿照着参研,后嫌书房空间太小,加之地上打碎了东西碍手碍脚,直接离开了书房换地方。

    在外面院子里公然修炼当然不行,而整个东院也就正厅空间大,遂进了正厅把门一关。

    真要练的话,三十六式擒龙手和游龙诀是要搭配着来练的,正厅空间依然不够,整个钟府也不是练这种东西的地方,他只能是练意不练功。

    就是仿照着心法运气,身、手方面的动作慢慢来,不能撒开了较真,边比划边揣摩。

    长夜漫漫,油灯反复挑亮了多次。

    等到灯芯彻底烧没了,庾庆才发现窗户纸已经透着蒙蒙亮,天亮了,醒了神也能听到鸡鸣。

    看看手中又看到了尽头的剑诀,略错愕,才将整篇剑诀揣摩了一遍而已,居然就天亮了。

    默想了一下,大概是从昨夜亥时开始的,不知不觉竟过去了五个时辰。

    稍微收拾一下又要去御史台了,没了时间再让他参研下去,当即收起卷轴,东看西看不知该往哪放才安心,这玩意他也同样不想轻易外泄,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练不成,估计拿出去也能卖不少钱。

    后找了个匣子,将卷轴放入,连同匣子一起塞进了读书人写字论道的沙台里,深埋在了沙子底下,然后刮平了沙子表面。

    来回绕着沙台走了两圈,确认看不出什么端倪,才放心罢手了。

    转身看到墙壁上挂的剑,又忍不住想试试感觉如何,遂去拔剑在手,以擒龙手的心法运功握剑,铁家伙就是铁家伙,哪怕稍用些力,剑柄也没出现任何异常,更不可能爆裂炸开。

    但却明显有了另一种感觉。

    握剑的力道发出,如暴力冲刺,冲散了,分流,如大树的树根一般,根根须须的渗透进了剑体内,不像以前运功注入就会功力分散灌注于整支剑。

    他没想到以擒龙手的心法运功握剑竟会出现这种奇异现象,发力方式不同后,内力竟然能在剑体内自然收敛成根须状态。

    这种握剑的方式能让他明显感觉到剑与他整个人的气脉相连,而不是那种对剑体灌注内力去强行控制整把剑的感觉。

    剑在手中挥舞了两下,这样空挥也没什么异常。

    他忽挥手将剑掷出,立感到了脱手的剑内气机犹在。

    剑已经出手了,已经和人分开了,以擒龙手的心法御剑,竟还能感受到与剑的联系,他迅速施以擒龙手隔空一抓,手腕一搅回拉。

    掷出的剑就在要插中墙壁的刹那缓冲,略悬停竟又一个倒射而回。

    庾庆一个侧身,避开剑锋,身前一把抓,横剑在胸前。

    隔空抓回的剑安静在手,他内心却是心潮澎湃。

    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简单的隔空摄物,近距离的隔空摄物他也会。

    那股气机牵引感,竟让他初初品略到了传说中的隔空御剑感。

    他内心再次惊叹这剑诀心法的非同一般。

    “公子!”

    外面传来下人的呼喊声。

    庾庆立刻收神,剑归鞘,开门而出。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洗漱吃喝之后,自然要去御史台开工,虽然还在学习期间。

    他先回书房拿了昨晚写好的辞呈,塞进了袖子里走人,书房自然有人会收拾。

    途中又遇见了钟粟,后者似乎在等着他,两人小谈了几句才分开,钟府大门外早有准备好的马车相送。

    大老爷似的,马车内一路摇晃到了御史台。

    他刚下车露面,便遇见了熟人,文库的林成道挥手走来,两人一起谈笑着拾阶而上,进了御史台大门内。

    与之各奔岗位后,庾庆直接去了裴青城公务房,结果人不在,问了其他人才知,中丞大人什么时候来是不固定的,人家首先要去上朝,先应付完了朝堂事务后,剩下的时间才有可能来这里。

    他现在也还在学习期间,没固定要干什么,就晃悠在中丞大人公务房外面等着。

    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捡了个扫把,在那扫地,因为同僚招呼他写点东西,他不愿意,宁愿干这事。

    还好,中丞大人并未让他久等。

    一身紫袍气宇轩昂而到,见到门口的扫地人,裴青城眉头一皱,“有人安排你做这个?”

    庾庆忙解释,“没有,我自愿的。”

    裴青城似乎不信,竟冷目朝四周的房间扫了扫,但也没多说什么,就此大步进入屋内。

    庾庆扫把一扔,袖子里掏出了小本本,就直接跟了进去。

    里屋摘了官帽搁好,裴青城在案后坐下了,随后有人端了泡好的茶来,并有一托盘的公文端来。

    见一时间人来人往的,庾庆先耐心在旁等着。

    又是端茶又是翻看东西的裴青城双手有点忙碌,也不时瞥一眼旁站的庾庆,看到了他手上拿的帖子,不知这小子犹犹豫豫的想干什么。

    等该送来的都摆在了案头,裴青城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了,终于开口问道:“你有事?”

    庾庆这才赶紧上前,双手将辞呈奉上。

    裴青城接到手,瞥了他两眼才打开了查看,不看清是什么还好,看清了立刻伸手揉了揉眉心醒眼,以为看错了,确认的的确确是辞呈后,立问:“什么意思?”

    庾庆略欠身道:“辞官!”

    裴青城:“刚考上了,刚授的官,官袍都还没穿利索就辞官,你在开玩笑吧?”

    庾庆恳切道:“大人,不是玩笑。”

    裴青城:“理由。”

    庾庆:“已在辞呈中列明。”

    裴青城想起了他之前在外面扫地的情形,皱眉道:“是不是有人在逼你?”

    庾庆摇头,“没有,只是无心官场。”

    裴青城:“那你费那个劲赴京赶考干嘛?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在逼迫你什么,你大可以畅所欲言,在这锦国,还没有人能一手遮天,陛下也不行!”

    庾庆发现这位有够啰嗦,只好又编造理由道:“大人,在下真的无心官场,之所以费劲来赴京赶考,只是想证明自己能做到,并不是为了来做官。”

    裴青城眉头一挑,唰唰两下,直接将辞呈给撕了朝他一扔,“这辞呈没写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呃…”庾庆一愣,试着问了句,“辞呈没写好?”

    裴青城嗯了声,喝了口茶,又继续低头处理自己的公务。

    庾庆只好俯身捡了地上撕开两半的辞呈,纳闷着转身出去了。

    待他一走,裴青城又有些意外的样子,他有点奇怪,那厮明显去意已绝,没想到竟又如此的好打发。

    出了公务房的庾庆将撕开的辞呈拼凑着反复看了看,很是费解,格式不对吗?应该没错吧,他昨天看了好几份,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格式。

    然而心里又不能确定,经历过请明先生作答结果考上了满分会员的事后,他对自己在这方面的审读眼光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不自信。

    端着破碎的辞呈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想不通这辞呈还能有多大花样,最终亲手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垃圾箱内。

    他知道凭自己的水准是难以找出辞呈问题症结的,遂懒得浪费时间了,又直接奔文库去了,干脆直接找人帮忙去了。

    到了文库后,又见殷吉真,庾庆只是拱手打了个招呼而已,便直接略过,直接冲林成道去了。

第一一零章 重写

    回头目送的殷吉真略有纳闷,这两个人明明都和自己认识在先,看起来关系却比跟他都好。

    活交给了殷吉真去干,自己正在悠哉喝茶的林成道一见庾庆来了,立马放下茶盏站起欢迎,“士衡兄,又来看什么吗?”

    庾庆回头看了眼殷吉真,主动把了林成道的胳膊,示意借一步说话。

    林成道是好人,很顺从他,嗯了声,便一起出了文库。

    殷吉真眼巴巴目送,不知道两人要干什么,但看出了两人有心回避自己,略感失落。

    到了外面角落后,庾庆看了看四周,才道:“林兄,帮我个帮。”

    林成道立刻拍了拍他后背,“嗨,你我之间说什么帮忙就过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做到的我定不推辞。”

    庾庆就知道这位是合适人选,当即竖了个大拇指给他表示赞赏,“林兄是条汉子,找林兄果然没错。”

    “呃…”林成道脸上刚涌出的笑意僵住,对这位探花郎随口的措辞有点费解,这怎么就是条汉子了,是要杀头啊,还是要命啊,这是要干啥铤而走险的事吗?

    他瞬间心虚了,身子下意识后仰,有躲避嫌疑,小心问道:“士衡兄,究竟要我做何事?”

    庾庆:“也没什么,就是帮我写个东西。”

    写什么东西要这个样子?造反的还是诽谤上官的?林成道略显警惕,“写什么?”

    庾庆:“帮我写个辞呈。”

    “什么?”

    “辞呈,辞官的辞呈,就我昨天看的那些。”

    “……”林成道傻了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急问:“你要写辞官的辞呈?”

    庾庆点头。

    林成道瞪着眼,指了指自己,又指对方,“我帮你写辞官的辞呈?”

    庾庆又点头,“没错,想来想去,这事也就林兄最值得信赖了。”

    “不不不,这事我干不了。”林成道转身就走,心里一群苍蝇飞,甚至有点搞不清自己撞上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已经决定先躲了。

    中丞大人看中的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就帮人家写个辞呈,开什么玩笑,嫌混到看库房这一步还不够自在,还想找点更恶心的事做做?

    庾庆却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轻易就一把将人给扯了回来。

    林成道略惊,发现这探花郎的力气还挺大的,自己在人家面前竟有手无缚鸡之力感。

    庾庆乐道:“你跑什么?”

    林成道:“兄弟,不带你这样坑人的,辞呈你想写自己写就行,干嘛让我帮你写?我就纳闷了,你好好的,父辈给你留下的人脉明摆着在罩你,纵有风浪,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前途一片辉煌,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你好好的干嘛要辞官?”

    庾庆就知道会有这难题,他既然敢来就不是吃素的,反问:“谁说我要辞官了?”

    “呃…”林成道一愣,想想也是,自己都知道的道理,好像是没有辞官的理由,瞬间放下了警惕,扒拉开了捏疼自己胳膊的手,好奇问道:“那你干嘛要写什么辞呈?”

    庾庆叹道:“是中丞大人要的。”

    林成道越发惊奇,“中丞大人要你写辞呈?”

    庾庆解释道:“你别多想,是这样的,在中丞大人身边做事的人,都要先写一份辞呈递上,都要先有一份辞呈放在中丞大人的手上。”

    “哦!”林成道顿时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指点着庾庆,“懂了,懂了,明白了!咱们御史台是什么地方,是谏诤别人的地方,律人先律己,中丞大人是在以此鞭策身边人,在身边人头顶上随时悬着一把剑,若办事不利或胡作非为,则以辞呈为剑斩之!”

    庾庆则连连点头,发现正儿八经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就把他酝酿的一大堆说辞给解释了个清楚明白,当即再给竖了个大拇指,“没错,正是此意。”

    林成道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以士衡兄的条件,就算是天塌了也不可能辞官的。还是中丞大人英明,竟以此法约束身边人,我之前还真没听说过。”

    庾庆当即交代:“这是大人对身边人的私下约束,可不要外传说我说的。”

    “明白明白,你我私下的话,我怎会外传。”林成道给了保证,复又奇怪,“以士衡兄会试四科满分的文笔,区区一份辞呈等闲可自顾,何须我来代笔?”

    庾庆叹道:“不是初来御史台嘛,对御史台的事一点都不清楚。不满你说,我昨晚自己写了篇,刚才交给了中丞大人,结果被中丞大人嫌弃了,让重写,怎么说呢…”

    林成道接话道:“言之无物,不切实际?”

    庾庆当即以拳击掌,“对,就是这个意思,嫌我写的太空了。林兄,我刚参加完殿试,连御史台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让我如何切中实际?又不敢让中丞大人久等,所以只能私下悄悄拜托林兄了,以你我的关系,想必林兄定不会看我为难而不顾。”

    既然是这样,林成道倒是有些摩拳擦掌了,终于明白了这位昨天为什么要去文库看辞呈,这可是个与之相交莫逆的机会,比送什么礼物强多了,当即欣然答应了下来,问什么时候要?

    庾庆压根不想等,选日不如撞日,就现在了。

    两人立马又钻进了文库前室,林成道执笔草稿,不时与庾庆商议着修修改改。

    殷吉真也不知道两人窝在库理的案前在写什么,他想过去看看,庾庆却推手打住,示意他回避,殷吉真顿感两人有在密谋什么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后,林成道搁笔了,轻声问:“士衡兄,差不多就这样了,你觉得呢?”

    庾庆倒也老实,“我不懂啊,别我觉得,你觉得如何?”

    林成道摇头晃脑审视着,“不说面面俱到,也算是实实在在了吧,应该可以了。辞呈嘛,重点是形式,还要写出花来不成?真要写的花团锦簇就变味了,到位了就行。”

    庾庆连连表示赞同,“对,到位了就成。”

    对他来说,就是递个辞呈,的确是足以走过场就够了。

    继而两人换了位置,庾庆执笔坐下了,拿了份空白的文帖就此对着抄写,字写的工工整整、漂漂亮亮。

    写完后,吹着墨迹看了看,二话不说,合上辞呈帖子就告辞了。

    庾庆兴冲冲再次来到中丞大人的公务房递交辞呈,结果裴青城不在,一打听才知道有事出去了,问什么时候回来,相关人员说不一定,有可能下午回来,也有可能今天不会再回来。

    庾庆只好等人回来再说,这事不是别的事,毕竟是朝廷的事,不好扔下辞呈就直接跑人,最好还是要个批准才好。

    他刚从此地亭台楼阁间出来,便见林成道在不远处鬼鬼祟祟朝这边打量,并朝他招手,他当即走了过去。

    林成道与之碰面便问:“如何,中丞大人这次收了没有?”

    庾庆耸肩:“大人有事出去了。”

    林成道一怔,旋即宽慰:“没事,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晚上容兄弟我做个东?我有个好去处。”

    庾庆本不想去的,压根不是一路人,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参研那剑诀,然想到能得到剑诀也是因为这家伙,看人家那心心念的样子,不好老是不给人面子,加之确实没在京城见识过什么,也好奇他说的好去处是什么地方,遂答应了。

    两人约好了下班见就分开了。

    庾庆则在那左等右等,结果等到下班也不见裴青城回来,没办法只好等明天了。

    御史台门口,与林成道碰了面,两人一起离开,共乘了庾庆的马车。

    林成道没有马车,条件不允许,平常都是走路来回,更不用说像庾庆那样还有护卫随行。

    “前面左拐,对,从那小巷子里进去,进去后直走到一处岔路口便停。”

    掀开车帘的林成道对车夫一通指路后才缩回来。

    庾庆拨开窗帘看了看,不走两边大路,反而钻了小路,不由暗暗警惕,问:“为何走小路?”

    林成道扯了扯他身上衣裳,又指了指自己身上,“咱们去的地方穿官服不合适,我得回家换身衣裳,你马车上有的换吗?没有的话,回头我家随便找件干净的凑合一下。”

    “车上有。林兄神神秘秘的,咱们究竟是去哪?”

    “其实也什么神秘的,夕月坊。”

    “夕月坊?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嗨,就是玩乐的地方。那地方一到晚上可热闹了,六百年大庆在即,天下各方云集而来,听说来了不少的新鲜玩意……”

    天已黑了。

    守在路口的唐布兰和徐觉宁相视一眼后,终于绷不住了。

    两人因为认识庾庆,所以奉命来请庾庆去司南府赴宴,然御史台那地方有点讨人嫌,两人不愿靠近。

    倒不是司南府怕了御史台,而是御史台看什么都容易不顺眼,都喜欢参一本,人家一参,你又不能置之不理,多少要给个交代,烦人的很,说到底就是不愿麻烦。

    所以在离御史台稍远的两边路上,都布了人蹲守,这样不管庾庆走哪边都能守到。

    然而等到现在还不见庾庆人影,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徐觉宁终究还是忍不住招了一人来,让去打探一下。

第一一一章 夕月坊

    打探的结果是庾庆早就准点离开了御史台。

    唐布兰和徐觉宁一听不对劲,赶紧赶往了另一头,找到了守着另一边路口的人,这边也说没看到庾庆,确切的说是连庾庆的马车都没看到。

    徐、唐二人双双回头看向身后的笔直长道,意识到了庾庆压根没走正路,可能从哪条小路拐走了。

    好好的大路不走,突然拐小路走是什么意思,莫非知道了他们在堵他?按理说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则细思极恐。

    现在想多了也没用,问题是他们奉阿士衡父亲旧友的令来请‘阿士衡’去赴宴。

    让他们来请的不是别人,乃是司南府的‘后司’,后司先生执掌着整个司南府的内勤这一块,早年与阿节璋来往甚密,后来自然是划清了界线。

    当然了,后司先生在司南府地位很高,是仅次于地母那个级别的人物之一,阿节璋也连累不到他。

    他们两个也没想到当初去个乡下地方接应的考生居然还能有这么深的背景,居然还能跟他们司南府扯上这么深的关系,更别说还考上了探花,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满分的会元!

    问题是阿士衡现在去了哪?

    后司先生亲自交代的这么点小事,两人都能办砸了,还能搞到连人去了哪都不知道,两人都不知道回头该如何向后司先生交代了。

    没办法,两人必须立刻去找人,同时让人回去通告后司先生,免得后司先生还在那干等着‘阿士衡’赴宴……

    城郊,都城之北山地,灯光璀璨,缤纷如霞,令星汉失色。

    这是庾庆站在夕月坊外一眼看去的感觉,世间灯火能如此好看,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

    名是坊名,却是两山夹地,璀璨灯火顺着山谷地形蜿蜒,一看就很热闹。

    也确实很热闹,庾庆左右看了看,不断有车来车往,肆笑的醉客,扶随的美姬,甚至还不时有怪兽跑来跑去,在来往车马间穿插冲刺,这是在城内不可能看到的事情,京城内也不许如此。

    城外的山中竟还有这样的地方,着实让庾庆意外,也让他跃跃欲试,想去开开眼界。

    谁知跳下马的两名护卫却拦在了他跟前,劝阻道:“公子,此地情况复杂,您的身份不适合前往,回头让员外和杜爷知道了我们怕是不好交差。”

    庾庆反问:“这地方很危险吗?”

    “这…”护卫有点犹豫,在斟酌怎么说。

    一旁的林成道出声道:“看对什么人来说,对锦国人来说,尤其是京城里的人,没什么危险,但是对异国他乡人来说,则可能比较危险。”

    庾庆意外,“还有这区别?”

    林成道指划着这片区域解释,“这里可以说是锦国的一处收容所,一些锦国想提供庇护又不好明着庇护的人,大多都聚集在了此地。有异国谋逆的皇子,有流亡的公主,有异国叛臣,还有妖界逃出避难的妖修,以及修行界因某些原因躲避在此的人,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员构成确实非常复杂,妖魔鬼怪的,鱼龙混杂。

    说到底或多或少都是跟咱们锦国私下有些渊源的人,有些国事也不是你我好议论的,但也算是公开的秘密,总之就是一些得了朝廷默许的存在,否则也不可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聚集在京城边上。

    朝廷也不可能一直养着这些人,只能是让他们自谋生路,城内是不好让他们明着开店设铺的,容易引起外事纠纷,就画了这么一块地方给他们。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样子,别有一番风情,是城里看不到的风情,颇吸引人。

    危险,也就危险在这些人的身份,与之相关的势力暗中会想办法清理门户,不过在锦国地盘公开身份明着搞还不敢,但刺杀和反刺杀之类的事情倒是时常发生。

    他们搞来搞去有个底线,一般是不敢殃及锦国人的,清理门户的不愿惹得锦国朝廷找借口介入,在此得庇护的人不殃及锦国百姓也是基本,否则会被驱离。说起来,锦国人的命在这里可能比在城里还金贵一点。”

    阻止的护卫立刻表示反对,“理是这么个理,可一旦那些人搞起来,刀剑无眼,旁人很容易出意外。”

    庾庆正琢磨该听哪一边的,忽见一旁马车上下来了数人,几个大人竟还带有几个孩童一起来游玩,再看看那五光十色的山谷,当即对那护卫道:“行了,员外他们那边我会说话,是我要去的,你们拦不住我。”

    他这样说了,两名护卫皱着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庾庆从车内抄了自己的佩剑出来随身,嘴上说没事,家伙还是带上了,以防万一。

    林成道在前带路,庾庆与之并肩走下前往山谷的台阶,两名护卫依然跟着。

    “此地能兴,得感谢这么多年的太平,否则晚上城门一关,人员进出不便,此地便要萧条。”林成道介绍之际,一行已经到了下面的街道,他又指着前路笑问:“士衡兄是初来,你看咱们是直奔目的地尝鲜,还是先走走看看?”

    庾庆不饿,正好奇此地,遂道:“不妨先看看。”

    一行继续前行。

    走过刻着‘夕月坊’三个大字的牌坊后,庾庆第一感觉就是灯笼多,好多的灯笼,各色大大小小的灯笼。

    也有好多的商铺,并非一排排整齐罗列的商铺,上上下下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可谓奇奇怪怪。

    有直接在山体挖洞就门口开了个门的,有看起来正常的,有吊脚楼似的,有高门大院的,形形色色基本上都是依山而建,怎么方便怎么来,毫无规则的样子。

    这些商铺,靠街道旁的还会开门做买卖,一旦位置处在了半山腰的商家,大多都关着门做生意。

    用林成道的话来说,那些商铺都只做熟人的生意,或者接待熟人引荐的客人,从外观上来看不容易搞明白商铺里面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

    热闹还是热闹的,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地上不时有一尺来高长的像老鼠的东西跑来跑去,两条腿走路的,只要地上有脏东西,立马捡上就送走。

    看他没见过的样子,林成道介绍了一下,“这是‘除鼠’,夕月坊养来清理街道的,这崎岖街道能如此干净都是它们的功劳。”

    没走多远,一座吊脚楼里,一间窗口内,坐着一个独眼怪人,伸出一只长达一丈左右的胳膊,不时从窗内抓出几颗糖果放下,撒给一群围在楼下的孩子,惹的孩子们欢呼雀跃不止。

    不少商铺门口有各种怪物在做各种表演,光怪陆离。

    “看来小孩挺喜欢这里。”庾庆笑道。

    林成道嘿嘿一声,“恐怕成年人也喜欢。”

    庾庆看向他,一副此话怎讲的意思。

    林成道低笑道:“此地的快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做不到的,哪怕是随便一只狐妖伺候一二,也不是城里一些莺莺燕燕能比的。”还朝庾庆挤眉弄眼,貌似在问要不要试试。

    庾庆哦了声,懂了,两眼放光,然而也只是遐想了一下,不敢去接这话。

    经过一处下山的路口时,一名白衣女子刚从山上下来,半张脸蒙着白纱,拐角处和庾庆擦身而过后,忽身形一颤,止步,慢慢回头盯去。

    似难以置信,她还摘下了蒙脸的面纱,鼻翼翕动,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后又再次蒙面,改变了去向,貌似游逛,慢慢跟在了庾庆等人的身后。

    而庾庆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放眼四周,夕月坊光鲜的外表下似乎也有不少人在鬼鬼祟祟出没。

    庾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在盯着自己。

    “这里也就是晚上热闹,到了白天则是另一番光景,既没这么好看,街道上也没什么人。”说这话的林成道随后压顶了嗓音,“士衡兄,忘了你曾跨马游街,此地怕是有不少人见过你,还是不逛了吧?”

    庾庆当即点头,“好。”

    林成道立刻从一家商铺买了四支烟花,发了三支给庾庆和两名护卫。

    当着庾庆的面林成道拉响了一支烟花,咻,一道焰火冲天起,在空中炸开,炫丽多彩。

    很快,一旁山上立刻蹿出一只类似野人的怪兽,毛发浓密,腰系兽皮,身躯有两个成人高,来到了几人跟前。

    林成道递出释放过的烟花棒,对野人道:“去‘小鲜楼’。”

    野人立刻单膝跪地,接了烟花棒,横咬在口中,解下了身后的背篓打开,放在了林成道跟前。

    林成道走入背篓内,在里面的凳子上坐下了。

    野人将背篓入口关好,提起背篓一背,随后健步如飞,向山上冲去。

    类似情形不断在夕月坊内出现,也是夕月坊内烟花零星绽放不断的原因,庾庆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野人凭此在夕月坊立足谋生,释放过的烟花棒野人是能拿去换钱的。

    庾庆有样学样,拉响了烟花,随后果然有野人来到,接了烟花棒,将其背在了身后的篓子里冲上山。

    摇晃在篓子里观看周围风光还挺有意思的,并不颠簸,晚风拂面,风情别样。

    两名护卫乘坐的野人紧追在后。

第一一二章 姑姑

    没多久,野人停步在一处山顶庭院外,庭院门楣上正是“小鲜楼”三字。

    门紧闭,林成道在门口的灯笼下等着。

    庾庆落地走出篓子,回头目送了野人离去,颇感新鲜。

    再看看此地环境,庭院不算大,篱笆围墙里有满园的花草芬芳。

    整个也算是坐落山顶,一边是陡峭山崖,一边是山谷里满眼的璀璨灯火,能隐约听到山谷里传来的歌舞,但是没那么嘈杂了,另有一番清幽。

    “这大概就是你说的不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吧?”庾庆问了句。

    林成道:“算是。”说罢伸手请。

    庾庆倒是不急着进去,问道:“这里的花销怕是不低吧?”

    一旁的护卫立刻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声,“像这种地方,一顿饭是上百两银子起步的。”

    林成道摆手道:“今天我做东,士衡兄不要管钱的事。”

    庾庆:“你一个月俸禄才多少,看个库房好像也没什么油水吧,刨掉开销,连马车都雇不起,无非是填填肚子,咱们犯不着来这么贵的地方花钱。”

    不是想帮人省钱,而是感觉不对,古冢荒地吃了亏之后,长了点教训。

    话说到这种地步,林成道苦笑,“实话说了吧,我也是借花献佛,这是我姑姑开的。”

    庾庆错愕,“你姑姑什么情况,能在这种地方开店?”

    按之前了解的情况,普通人基本没可能在这里开店。

    林成道看了两名护卫一眼,话有所保留,“说来话长,待会坐下慢慢说也不迟。今天有了士衡兄的准话后,我就提前让人带了信过来,今夜这里不接待其他客人,只接待我们,一些不相干的伙计也让屏退了。”说罢走上台阶,扣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开了,门后一个老妪往外一打量,见到林成道立刻开了门,侧身让路。

    庾庆还有点矜持,林成道又不知道他是在担心安全方面的问题,以为还是担心多花钱的事,遂亲自过去扯了庾庆的胳膊,硬是将半推半就的庾庆给拉了进来。

    几人入内后,林成道带着庾庆去了后院。

    后院就在山崖上,亭台轩阁间,花草点缀的很雅致,走到露台,抬眼就是满天星辰,和大门口看到的夜空截然两样。

    站在大门外看向山谷那边,灯光如流霞,看不到天空的星星。

    站在这里隔绝了山谷那边的光景立马是满天星辰,隐约还有其它地方传来的轻歌曼舞动静,一半人间,一半飘飘欲仙的感觉,令人恍惚,令人心旷神怡。

    凭栏处,庾庆手拍雕栏,发现同在山窝里,玲珑观的档次确实有点低。

    没一会儿,一个干瘦老头出现在了附近的亭子里,也是小鲜楼的厨子,一只胳膊下夹了只长匣子,一只手里拎了只大水桶放下。

    “士衡兄,让你看个好东西。”林成道招呼了一声。

    庾庆目光从满天星光中收回,跟了他过去,进了亭子后,往大水桶里看了眼,发现里面除了半桶水外,并没有什么东西。

    而厨子将匣子打开后,展示出的居然是一块一尺来长纺锥形的透明冰块。

    厨子将冰块拿了出来,直接扔进了水桶里,林成道饶有兴趣地盯着看。

    庾庆则完全看不懂了,看看厨子,再看看林成道,不知道搞什么鬼,见两人都盯着看,他也只好盯着,仔细检查,看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没多久,林成道忽指着桶里喊道:“出来了!”

    这回,庾庆也看出了点端倪,只见几乎和水的颜色融为一体的透明冰块渐渐有泛蓝迹象,渐渐的,蓝色越来越明显,完整轮廓显现后竟是一只鱼的样子。

    一只一尺来长通体冰蓝的鱼,身上细密的蓝色鱼鳞,蓝宝石似的眼睛,美轮美奂的透蓝鱼鳍,整体煞是好看。

    最匪夷所思的是,这冰鱼身子动了动,开始在水里翻腾起来,竟活了过来。

    见庾庆大感惊讶的样子,林成道顿感满足,解释道:“此为‘冥鱼’,产自冥海,出水后体表自行结冰封冻,能在封冻的状态下不吃不喝不呼吸存活三个月之久,放入水中待冰化解后又会自行活过来。此鱼蕴含灵气,颇得修行中人青睐。”

    “这鱼是从遥远的冥海弄来的?”庾庆讶异。

    冥海他知道,那是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区域,被迷雾所笼罩,一旦闯入便是另一个永夜的世界。那个地方是没有方向可言的,也没有任何路标,误闯的人基本上是出不去的,会被困死在其中,因而被人称为‘冥海’,喻义死亡之海的意思。

    想在冥海穿梭,一般需要花钱找冥海摆渡人,他们能带人穿过永夜死亡之海。

    为什么会有人去那永夜的死亡之海?自然不会是为了抓眼前这种鱼,是因为冥海的彼岸就是妖界最大的互贸市场,那个地方比之夕月坊更加奇幻,谓之海市,妖族的头号人物也住在那。

    海市最早其实就是一位仙人居住的洞天福地,仙人不见后,被群妖占据了,如今的灵米种子最早就是来自海市。

    林成道:“没错!为了在三个月内送到,捕捞到后,要花钱找‘千里郎’送过来才行。”

    庾庆根据冥海到这里的距离,稍一琢磨,“运费岂不是都要差不多三千两?”

    林成道苦笑,“其实最贵的就是运费,这般大小的一条冥鱼其实也就一千来两一只。不过能与士衡兄结交,钱都是其次的,今日要请士衡兄尝鲜的便是此物!”

    庾庆明白了,这顿饭还真是花了本钱的,他也知道林成道交好自己的意图,只是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还没吃他就感觉有些肉疼了。

    他估摸着小鲜楼将这条鱼正常做好出售起码得卖五千两以上,这得买多少灵米啊!

    一口吃掉几千两运费,实在是划不来呀!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还不如折现成银子给老子算了。

    然而他还不至于无耻到这个地步,就一个劲的在那嘀嘀咕咕,“太贵了太贵了。”

    林成道表示不用自己花钱,又示意厨子把鱼拿去做了。

    他自己就和庾庆在露台挑杆的灯笼下坐下了,亲手斟茶。

    不管是不是林成道花钱,庾庆此时肯定都要问清楚了,“你姑姑为何会在这里开店?”

    事到如今,林成道也不隐瞒了,问:“士衡兄可听说过‘渠荷山’?”

    庾庆略怔,“听说过,修行界灵植一道数得上的大门派,你不会说你姑姑是灵植师吧?”

    林成道:“士衡兄果然是见识非凡,没错,我姑姑正是‘渠荷山’的灵植师,因卷入了内部派系之争,落败后遭到了清理,被另一方追杀不放,于是无奈之下找到了我……”

    一段往事娓娓道来,庾庆才知这家伙就是那种所谓的修行中人在俗世的隐匿家眷,他们家真正踏入修行界的是他的姑奶奶,也是因为有姑奶奶在背后默默提供财力上的支持,他才有了良好的读书考取仕途的环境。

    变故就在渠荷山的内部之争,林成道的姑奶奶争权落败了,且丢了性命,其女,也就是林成道的姑姑不得不因此而背离门派逃命。后找到了林成道求帮忙,而林成道也正是因为帮了姑姑的忙,堂堂七品官才被贬去了看库房。

    林成道当时在御史台的官位并不高,但位置要紧,进入御史台的揭发信函之类的都要从他手上过的,他身份刚好是朝廷某些人想讨好的。他家里出过意外,已经没了亲人,就剩这么个姑姑了,眼见姑姑性命堪忧,情急之下的林成道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动用了朝廷的力量,竟让不知情的人直接把追杀自己姑姑的人给抓了,帮姑姑躲过了一劫。

    渠荷山又不是修行界一般的小门派,岂能坐视,自然要找锦国朝廷要交代。

    眼看事情就要闹大,又是参与了这事的人发动力量把事情给摆平了,条件是责任由林成道一个人担。

    不过那边也算是发动力量把大事化小了,否则林成道又岂是被贬去看仓库那么简单。

    林成道被贬前也把自己姑姑做了安排,安排在了夕月坊隐居。

    这事,他姑姑自然是认情的,譬如小鲜楼到了冥鱼,就是他姑姑特意告诉他的,说这里来了好东西,若是请客用得上的话,就过来。

    听完经过后,庾庆有点好奇的问道:“那个帮你抓人又帮你摆平事情的是谁?”

    林成道脸一垮,哭笑不得道:“士衡兄,你这就有点过了,我对你推心置腹,你不能这样,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恩怨两消,人家已经不认识我了,再提也是口说无凭,说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后,冥鱼也做好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紫裙女子端着托盘款款走来,云鬓高绾,明眸波横,容貌清丽,是个看着就有灵气的婉约女人。

    林成道愣了一下,赶紧站起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姑姑?庾庆跟着站起,上下打量那女人,一脸错愕,这看起来比林成道还年轻不少的女人居然就是那个姑姑?他还以为是之前开门的那个老妪。

第一一三章 人间好

    紫裙女子弯腰往桌上放下了托盘,目光在两人脸上一转,最后定格在庾庆脸上,盈盈一笑,“探花郎来了,我怎敢托大不见,何况甚是仰慕。”已是向着庾庆款款欠身,“山野小店怠慢了贵客,小女子叶点点见过阿大人。”

    林成道有些无语,正常情况下,自己这位姑姑是不见客的,或者说是几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怕被渠荷山的人暗下毒手,这也是夕月坊许多人的常态。

    人虽在此隐居,并不代表有心人不知道你在这里。

    当然,他也不忘赶紧向庾庆解释一句,“士衡兄,我可没说来的是你。”

    这个他没乱说,让人报信通知这边时也不好对报信的人说是探花郎要来。

    名叫叶点点的女子调侃道:“不用你说,整个夕月坊怕是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探花郎来了此地。你也是,既是带探花郎来,也不事先遮掩一二,难道不知昨日里才跨马游过街吗?四科满分会元,昨天不知多少人在路边翘首以盼,焉能不识。”

    林成道终于知道她为何知道庾庆来了,说到这个也尴尬,只因是身边同僚,相处在一起的,反而还真没往那方面去想,也就换了个便装遮掩。

    庾庆目光还在叶点点身上打量,他一看到漂亮女人,心里就想亲近,但不代表他会怎样,理智尚存,问:“林兄,你姑姑看起来怎么比你还年轻,莫非驻颜有术?”

    林成道干咳一声,“辈分大,年纪确实没我大。”

    叶点点也解释了一下,“他的爷爷是我母亲的亲哥哥,兄妹俩的年纪本也差的大。我母亲成了修行中人后,早期醉心修行,与我父亲认识也晚。”

    “哦!”庾庆终于了然的样子,之后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这边和林成道称兄道弟的,他只好生分一点,“老板娘是灵植师?”

    叶点点笑道:“算是吧,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庾庆是对钱比较感兴趣的人,所以问的问题也比较俗气,“难道种灵米什么的不比开这个‘小鲜楼’赚钱?”

    叶点点摇头,“您觉得这夕月坊是适合扩充灵田的地方吗?最主要的,灵米的市场早已被那些门派给把持了,他们不会随意让人分一杯羹,不得到那些门派的允许,他们联手打压之下随时能让你亏个血本无归。”

    庾庆又哦了声,大概懂了,倒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叶点点随后又将托盘里的酒菜往桌上摆放好,指着托盘里隐隐有一层氤氲覆盖的鱼片,“探花郎,这冥鱼就得生吃才鲜美,也能最大程度食得其蕴含的灵气。厨子已经在将鱼骨熬汤,好了自会奉上。你们慢用,我就不打扰你们谈事了。”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她直奔那两名护卫去了,让那两名护卫客厅里坐,说是给他们也弄点吃的。

    然而那两名护卫压根不敢吃喝这里的东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护卫有护卫的职责所在,依然站在原地,不敢让庾庆脱离他们的视线。

    对此,叶点点也能理解,也没勉强,否则就是为难人家了。

    林成道摸着嘴上的两撇小胡子,还是有些纳闷的,不知姑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和探花郎见面打个招呼?

    疑问放在心里,回头还是得招呼庾庆请用,帮庾庆倒酒。

    做都做了,这么贵的食物,庾庆也不客气,提了筷子挑起一片鱼片就吃,入口冰凉,一咬爽弹,略有甘甜,口感着实不错,吃着清爽,入腹后也确实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灵气在扩散。

    果然是好东西,又连下几筷子。

    没一会儿,又有精致小菜上来,与冥鱼的口感很搭,可见这‘小鲜楼’是花了心思做这一餐的。

    两人吃吃喝喝聊着,好月好景好风情,林成道也借此机会表达了自己想离开文库的心情。

    寒窗苦读,考取了功名,谁愿意一辈子守仓库?

    只因当初的徇私所为是中丞大人最讨厌的,御史台真的没人愿帮他。

    庾庆满口答应了下来,表示一定帮忙美言。

    只是答应的太痛快了,林成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不太踏实。

    酒足菜好后,也不是久留之地,两人遂起身离去。

    然并未能轻易离去。

    叶点点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在前厅等着,虽没打扰二人私下小叙,人却在此等候多时了。

    林成道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挠头,终于明白了姑姑为何要露面。

    被拦的庾庆却没这方面的觉悟,只是再次拱手道谢而已。

    叶点点却顺话道:“探花郎若真有心感谢,不妨留下墨宝给小鲜楼蓬荜添辉。”

    “墨宝?”庾庆愣住,才意识到这笔墨纸砚是给谁准备的。

    叶点点:“探花郎的诗赋小女子亦拜读过,真乃一绝,一句‘了却生前身后名’囊尽了天下多少人的坚忍与惆怅,当初深夜小读,令小女子至今心绪难平,如今得见探花郎真人,不厚颜相求又如何对得住自己?还望探花郎成全!”

    庾庆很无语,早知是这样,打死他也不会来。

    什么诗赋,他哪写得出来,连句委婉话都不给了,抬手抚着额头,哎呀叹道:“不巧了,我一喝酒就写不出词赋,喝酒误事,林兄,喝酒误事啊,今天怕不能如你姑姑的愿了。”先混过今天,反正明天就辞官走人。

    林成道干笑,也不好说自己姑姑什么。

    叶点点被这直白干脆的理由给搞愣住了,旋即立马退而求其次,“为小鲜楼留幅字也行。”

    庾庆再次无语,这走路都好好的,他总不能说自己连字也写不了吧。

    关键是一顿饭吃了人家的几千两银子,若连几个字都不肯写的话,好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他试着问了句,“写什么字?你说写什么,我照抄好了。”

    叶点点掩嘴窃笑,“探花郎说笑了,看您自己雅兴,您想写什么都行,只要是您的亲笔墨宝就好。”

    什么叫盛情难却,庾庆今天体会到了。

    被请到文案前后,盯着白纸有点懵,真有点不知该写什么,头回遇上这种事有点不知所措也正常。

    他目看篱笆院墙外那山谷里随风晃动的光影,想到那光景繁华,对比玲珑观的冷冷清清,心有所感之余,又试着问了句,“真的随便写什么都行?”

    叶点点颔首认可。

    庾庆叹了口气,旋即提笔蘸墨,落笔在白纸上就是唰唰唰的三个大字:人间好!

    写完就搁笔了,还耸了耸肩,心想,是你自己说随便写什么都行的,你自己当场说出的话总不好自己反悔吧,反正老子明天就辞官走人了,你们爱高兴不高兴,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了。

    “人~间~好!”林成道歪着头嘀咕念叨了一声,略有费解感,不知这位士衡兄写这么直白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一声费解的嘀咕,顿令庾庆暗感羞臊,就知道自己不行,装啥大尾巴狼,果然是喝酒误事。

    他能感受到自己确实是受了点酒兴的鼓动。

    叶点点稍琢磨后,却是兴奋到瞬间面有红光,竟忍不住击掌一声赞,“好一个人间好!甚妙!绝妙!随手落笔便是金珠宝玉,探花郎真不愧是举世无双的大才子!”

    庾庆略怔。

    两名护卫忍不住靠近了看写的东西,还有附近抹桌子的老妪也下意识凑近了。

    林成道略讶异,不知姑姑为何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试着问道:“此话怎讲?”

    有点纳闷的庾庆也拭目以待。

    叶点点白他一眼,“亏你还是个有功名的正经读书人出身,你细品其中意境,明摆着的俯瞰意味你没品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再看‘人间好’这三个字,确实有种超凡脱俗俯瞰人世间的味道。

    叶点点:“寻常情况下,世间人怎会说出‘人间好’这样的字眼?你再品品探花郎的功名,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满分会元,举世无双。探花郎就好比是天上的谪仙人下凡,探花郎是站在他那个高度说这个话的。

    为何要说‘人间好’?只因在小鲜楼品尝了一顿晚餐,便让谪仙人留下了‘人间好’的感叹!

    我为小鲜楼向探花郎求取墨宝,探花郎便赠小鲜楼‘人间好’三字,这对一酒家来说,还有比这更高的赞誉吗?”

    庾庆听完,不由去看自己写的那三个字,内心有些懵懵的。

    林成道已是恍然大悟,经姑姑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区区三字的意境竟是直冲云霄,竟然飘荡着淡淡的仙气,再加品味,顿由衷而叹,“士衡兄确实是高明,区区三字就将自己拔高到了俯视人间的境界,不但夸了小鲜楼,还带着把自己给夸了,且夸的不露痕迹,相辅相成。四科满分的会元就是不一样,随手就能见真章,难怪能写出那种一气呵成的东西,林某这次真是心服口服了!”

    钟府的两名护卫顿时也懂了那三字的意境,看向庾庆的眼神中已充满了崇拜,自认打死自己也写不出这般有意境的东西,认为算是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才华。

    叶点点看庾庆的眼神也有难以掩饰的崇拜感,指着墨宝提醒庾庆,“探花郎,您忘了具名。”

第一一四章 凶手的气味

    庾庆正有些发呆,被这两位给夸懵了,并未感到高兴。

    连他自己都在品味自己写的东西,有点怀疑这两位是在一唱一和的故意恭维自己。

    原因嘛自然是想哄自己开心,好让自己痛快帮林成道的忙。

    他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当老子会吃这一套?这两位还真是小瞧了自己。

    他自己也在暗暗告诉自己,没必要捅破,吃了人家几千两银子的东西,人家愿意演,自己就当不知道好了。

    不过署名这东西,他倒是懂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提笔唰唰补上了。

    不是自己的名字,是阿士衡的,某年某月于此。

    写完一搁笔,已是暗暗警醒自己,这京城真的不能再留了。

    他发现最近总有人在他耳边提什么让他写这个写那个的,连眼前出来吃顿饭也不能幸免,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明先生在京城都保不住自己,迟早要露馅,必须要赶快离开了。

    事了告辞。

    叶点点自然要亲自送别。

    临近门口时,林成道拦了她一下,又请庾庆稍等,招呼了叶点点去后面说话。

    两人到了后院山崖边,林成道才忍不住叹道:“小姑,你搞什么呀,没看出他有点不愿意吗?干嘛还逼他题字啊!”

    叶点点:“他现在的名气大的很,有他的题字,生意怕是都要好很多。”

    林成道:“小鲜楼的生意不好吗?应该还能赚点吧?”

    叶点点:“是能赚点,有些事情你不懂。他们几个背离师门跟我到此,也都是修行中人,修炼是需要资源的,要充足资源就需要大量花钱。我们能怎么办?既不能卖弄歌舞,又不好出卖色相,在这种地方仅靠做点吃的维持,不易。

    能花的起钱来这地方吃喝的,你以为真有几个懂的不成?别看有点钱,其实都是附庸风雅之辈,这位探花郎的才华举世无双,名气足够大,正好对他们的胃口,既然来了,那就顺便呗。我知道我俗气了,可是没办法不面对现实。”

    “唉!”林成道无言以对了,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也没了意义,只好走人。

    跟出来的叶点点再次送客,也亲自拿了四支烟花出来,拉响绽放了,很快便有四个野人跑来,接了庾庆四人下山。

    目送了客人离去,叶点点回了院里,直奔正堂,捧上了那幅字观看,眼里是浓浓的欣赏意味。

    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一声叹,“出手便是珠玉,不愧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连字都写这么好。好好的一幅字却要被我拿来求财,真正是给玷污了,算我对不住他,将来有机会再报答吧!”

    回头将字给了那老妪,“探花郎在小鲜楼尝鲜后,便忍不住留下墨宝感叹‘人间好’的事,连夜放出风声去,这字也立刻裱起来,就挂这客人进进出出的正厅。估摸着明天开始,你们就得忙起来了。”

    “知道了。”老妪当即小心卷起字画走了。

    四只野人先后陆续停在了夕月坊的牌坊下,庾庆四人也从篓子里走了出来,拾阶而上,准备离开夕月坊。

    后面的人群中,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和一个黑衣蒙面女子暂停在路边,没敢跟太紧。

    白衣蒙面女子之前就一路暗中跟踪庾庆四人到了小鲜楼外,因搞不清四人深浅,不敢轻举妄动,又觉得自己可能势单力薄,后去找了个帮手来,就是身边的黑衣女子。

    两人在小鲜楼外的林中守候了好久,等到了几人出来后,又继续跟下了山,跟到了这里。

    白衣蒙面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丈夫在古冢荒地主谋了袭击赶考队伍的白兰。

    当初将伤做了一番调养后,她便赶赴了京城。

    没有别的,就是为丈夫报仇。

    她想要找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

    她在京期间一直在想办法接近那批参与护送的大箭师,她记得凶手遗留的气味。

    她已经想办法弄到了那批参与护送的大箭师的名单,继而逐个排查那些大箭师的气味。

    然而那些大箭师的行踪由不得她来掌控,至今为止也只甄别了一半而已,并未发现凶手。

    如今赴京赶考事宜已经全面结束,落榜举子要返回列州,护送的人员也要随队返回,也算是继续顺带护送。

    据打探,队伍明天就要出发了,那些大箭师要再次集结在一块,这有利于她的甄别,之前一个一个接近真的是太难了,接近的次数多了也意味着危险系数的增加。

    她今晚正要离开这里,要提前去返回列州的途中做安排。

    谁想,就在她动身离开夕月坊时,准备离京的当口,突然从一擦身而过的人身上,闻到了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的气味。

    再看凶手的样貌,是个年轻人,她居然不认识。

    那些大箭师长什么样,她拿到名单后为了便于行事,基本上都远远辨认过。

    她知道那些大箭师的样子,而这个年轻人她可以肯定不是大箭师当中的一员。

    可是凶手的气味又不会错,那个气味是让她刻骨铭心的,是不会记错的,她有这方面的天赋!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搞不明白了,遂叫了同伙来帮忙。

    最近在京对大箭师一系列的侦查都是这位同伙在尽心竭力帮忙的,这次摸对方的底肯定也要同伙帮助。

    这位同伙不是别人,正是她丈夫的亲姐姐,正好隐匿在夕月坊。

    人从山上下来,到了灯光下,不再背光了,且能全面确认看清庾庆整个人的样貌了,黑衣女子惊讶了,“是他?”

    白兰也感到了讶异,问:“姐,你认识他?”

    看着庾庆拾阶而上的黑衣女子回头,皱眉道:“你是不是记错了气味,他怎么可能杀云啸?”

    白兰摇头:“那气味刻进了我的灵魂,绝不会有错的。”

    黑衣女子反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白兰不解,“是谁?”

    黑衣女子:“他就是本届的新科探花,就是那个考了四科满分的会元,他就是那个阿士衡,他不可能有能力杀云啸!”

    白兰一愣,忽颤声道:“就是那个来自列州的大名鼎鼎的会元郎,是不是?”

    如今的‘阿士衡’名气大的很,知其名的基本都知道他是哪里人。

    “……”黑衣女子神情一怔,读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白兰眼中已浮现了泪光,颤声道:“姐,那他一定是从列州过来的是不是?那他一定是从案发之地经过了的是不是?云啸死的时候,他也有可能在杀害现场的是不是?姐,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没记错凶手的气味?姐,凶手就是他!”

    “这…”黑衣女子不否认她的说法,但依然惊疑不定,“可他怎么可能有实力杀了云啸?他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的,能具备杀云啸实力的可能性也不大呀,除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机缘还差不多。他一赴京赶考的书生,你觉得他像是能杀云啸的人吗?”

    “姐,你没发现他的佩剑不正常吗?他这个书生随身携带的是打打杀杀用的重剑,这就不是个简单的书生!”白兰泪眼盯着已经站在了台阶最上面的庾庆,“现场有他的气味,凶手就算不是他,他也必然在现场出现过,抓住了他,也许就能知道真凶是谁!”

    这话倒是在理,黑衣女子点头表示认同,见庾庆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坡上,当机立断道:“那就不能让他进城,城里动手搞出了动静容易出意外,被盯上了就难以脱身。

    听说他住在一个富商家里,京城的大富商几乎都有高手在保护,要动他干脆就趁现在。

    只是他身边护卫的实力不知深浅如何,看起来倒不像什么高手。

    这样,我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我去试探。

    若他护卫不能挡,我就顺便把那小子抓走。

    若是勉强能敌,我就想办法把护卫给引开,然后你再动手抓人。

    若真是高手,你就不要妄动,我会借助这里地形想办法脱身。

    届时咱们再从长计议,敌明我暗,知道了目标就好办。”

    见姐姐说的在理,白兰应下,“好,姐,你小心点。”

    黑衣女子说走就走,迅速闪身去了一家商铺后面,很快又再次现身,不过已经将装束做了改变,快速登上了离开山谷的台阶。

    白兰与她隔了段距离后,才跟了过去……

    庾庆一行四人不慌不忙而行,马车和坐骑依然在附近等着他们。

    与看守的车夫碰面后,庾庆和林成道上了马车,两名护卫翻身上马。

    马车开动后,没了其他人在边上,庾庆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林兄,你姑姑好歹也能赚点钱吧,可我看你连代步的马车都没有,住的房子也颇为窄小,难道你姑姑就不能支持一二?”

    说到这个,林成道轻声叹道:“倒不是姑姑不支持,姑姑也经常想帮我改善一二,只是我又不养家糊口,就我孤身一人,犯不着要多好。有些东西咱可以接受,有些东西不好伸手的,我堂堂男儿,若连自己的基本生活都要靠别人,那活着还有何意义?若如此废物,还不如一头撞死!”

第一一五章 截杀

    不过随后又补了句,“当初手上还有点小小权力的时候,这些也不缺,后来手上权力没了,这些身外之物也就突然间没了,没的自己一时间难以适应,后来看仓库看久了也就慢慢适应了。”

    继而又看着车顶喃喃,“我倒宁愿从未有过那些东西,那样也许我的家还在…”

    庾庆能理解他说的意思,之前听他提起过,就是因为在京城有了些权力,有了点出息,想把家人接到京城来享受更好的生活,谁知赴京的途中马车掉下了山崖,父母、妻子和一双儿女都没了。

    如果不是他想把家人给接到京城来,家人恐怕还真不会有什么事,而霉运似乎也从那一刻开始了……

    捣腾了裙裳,解开了头发的黑衣女子快步走向目标马车。

    然而目标马车小跑了起来,她仅靠走路的方式有点跟不上,跑快了又容易打草惊蛇,因那两名护卫在不时观察四周。

    她知道抓庾庆这种人会在京城引起多大的轰动,所以务必谨慎。

    恰好又有一辆回城的马车从旁以更快的速度跑过,她探臂腾身,顺便挂在了那马车后面,还能借此避开那两名护卫的注意。

    因途中车来车往,所搭马车被逼的靠边,只能跟在前方马车的后面,一时间无法再超越。

    黑衣女子双手泛起淡淡缭绕的煞气,一个挺身就落在了车顶上,继而一个起跳,挥开双爪就朝前方马车扑了过去。

    然她人还在空中,便骤然惊觉到了不对,仓促凌空翻转,似欲躲避什么。

    却未能躲过。

    只因来自夜幕下的攻击不止一处。

    三个方向,九道无影物,几乎是同时射来,当场将她封杀在了空中。

    她警觉性很高,反应够快,但还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拼命躲过两三道,可还是有十几朵血花在她身上绽放,每道贯穿她身体的无影物都在她身上绽放出了两朵血花。

    她刚搭乘过的那辆马车的车夫,感觉下雨了,只是雨滴似乎有点热,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感觉手上好像有颜色,还没借灯光看清,便听路上砰一声,天上竟砸落了一个人。

    落地的黑衣女子挣扎站起,惊恐之下还想逃逸。

    连步子都还没迈开,当面三道无影物射来。

    一道贯穿了她的额头。

    一道贯穿了她的胸膛。

    一道贯穿了她的小腹。

    她的眼中带着绝望,被无影物贯穿的身体昂头,“噗”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拼命想站稳了,却站不住,似带着巨大的遗憾噗通跪在了地上。

    面对最后致命杀机袭来的地方跪下了,脑袋忽然无力一垂,耷拉在了胸口,口角鲜血淅沥沥不停。

    她身后那匹拖着马车的马,身体上亦绽放出了血花。

    无影物贯穿了她后,又贯穿了那匹马。

    那匹马发出“唏律律”悲鸣,膝盖一软跪翻在地。

    也令马车磕头跄地,车夫失衡扑向了地面,马车帘子后面也滚出两人哎哟乱叫。

    不远处尾随,做好了配合准备的白兰惊呆了,满眼的难以置信。

    突然,她心头又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瞬间,几乎是不想任何原由的,四周连看都不再多看一眼,第一时间闪身斜扑了出去,不管不顾地蹿了出去。

    就在她蹿离的刹那,数道嗖嗖声从她刚才站立的位置闪过。

    她已经跳下了山坡,朝夕月坊蹿去。

    一蓬蓬尘土在她身后、在她左右的山坡上炸开,无影之物在紧贴着她追杀。

    已经身化一只通体雪白的豹子,矫健如虚影般左右毫无规则地乱窜,她已有应付类似追杀的经验。

    此时,那似烟花燃放的急骤铿铿声才接连回荡。

    不一会儿,雪白豹子蹿入了人群中,蹿入了夕月坊,快速躲闪没了身影。

    暗中射杀她的人并未放过她。

    地面草丛如风吹过低头的麦浪,三名黑衣人从黑夜中冲出,足不沾地,草上疾飞,如一道青烟般闪过,手上皆拖着刀,拖刀追向了雪白豹子消失的方向……

    夜幕下突兀响起几道铿铿炸响,寻常人听来,会以为是夕月坊那边又在放烟花。

    马车内与林成道闲聊的庾庆却是骤然握剑,并唰一声拔剑在手。

    别人能听成烟花炸响,他不会,他是经历过这场面的。

    类似声响,他听过不止一两声,一两百声是有的。

    当时困在囚笼里的情形,他印象深刻,这分明就是大箭师弓弦炸响的声音。

    一听,外面弓弦炸响的动静还不止一两声。

    林成道见他骤然拔剑,错愕道:“士衡兄,你这是?”

    庾庆一把挥开他,立马冲了出去。

    又是弓响,又是在马车里听到,他汗毛都炸起了,第一反应就是先离开车厢再说。

    跳下马车时,已能闻到扩散开的血腥味,路上来往者已是惊呼声一片。

    庾庆看到了拔剑警惕的护卫,看到了落地后爬起又被射杀的黑衣女子,看到了后面倾覆的马车,看到了不远处一闪扑往了坡下的白衣女子,听到了后续的射杀动静,看到了拖刀跳往坡下追杀的三名高手。

    “怎么回事?”提剑在手的庾庆问那两名护卫。

    两名护卫摇头,一人指了指被射杀的黑衣女子,又指了指被射翻的马车,“也不知这些人是什么背景,竟惹的大箭师出手,似乎还不止一名大箭师。”

    后跟下车的林成道闻言略吃惊,“大箭师?军方怎会突然在此对人截杀?”指了指马车倾覆后倒地哎哟的几人,“这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护卫还是摇头,一人盯着跪地的黑衣女子,“看起来像是军方在追逃。”

    安全第一,庾庆看了看四周,道:“头回来就能碰上打打杀杀,看来这夕月坊还真的是不安全,咱们还是趁早离远点的好,别被殃及池鱼!”

    林成道赶紧附和,“士衡兄言之有理,走,快撤!”

    没什么好说的,赶紧走人,就在两人要重新爬回马车之际,咻一声响,嘹亮,有些别样。

    众人皆回头看向响声来处,只见一道红亮的焰光冲天而起,那焰光飞的很高,且红的刺眼,不像是正常的焰火。

    昂头看着空中的林成道愣愣道:“这是作战信号,我在京城多年也少有见到,看来还真是军方的人。”继而赶紧朝众人挥手催促,“走吧,走吧,快走吧,别搞的封闭了城门回不去。”

    他和庾庆赶紧钻回了马车内,车夫挥鞭驱使的马车狂奔,两名护卫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一行并未跑出多远,马车便不得不紧急刹停了靠边站。

    呼隆隆的声音传来,成群结队的狼群疾冲而来,巨狼,比拉车的马匹还大一些。

    牙尖爪利,面目狰狞,体躯魁梧高大,重要部位还有甲胄保护。

    每只巨狼身上都骑着一名身穿盔甲的武士,武士蒙面,不见真容。

    不说这般成群结队而来的气势,光那些巨狼就吓得拉车的马够呛,惊慌乱动,车夫那是拼了命的拉紧缰绳。

    “这是什么人?”趴窗口的庾庆问了声。

    同样趴窗口的林成道一脸凝重,“狼卫!”

    这里话刚落,外面就有呐喊声传来,“合围夕月坊,不许放走任何人!”

    外面冲锋的狼卫立刻兵分两路,冲下了官道的狼卫上山下坡亦如履平地一般。

    烟尘翻滚,吓人的狼卫总算过去了,这里马车再次赶路,车夫连连挥鞭抽打才将马匹驱使动了。

    然而跑了没多久又再次被逼停了,不得不再次靠边站。

    又有大队人马过,三千铁骑隆隆疾驰,地面震动,席卷起的烟尘直往马车里钻。

    同时听到铁骑人马不断往后面阶梯传令的声音,“抄夕月坊,所有妖修一律暂押,不许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庾庆和林成道面面相觑,两人没想到自己才从夕月坊出来,朝廷大军就要把夕月坊给抄了。

    “你姑姑不会有事吧?”庾庆关切一声。

    林成道犹犹豫豫道:“好像是要抓妖修,小鲜楼没有妖修,应该没事吧?”

    不管有事还是没事,就这动静,一行不可能再回小鲜楼,回去了也没用。

    待大军人马一过,一行又赶紧赶路。

    这次还算顺利,城门也没有封,就是进城的时候被盘查了,一查是御史台的人,也就没人敢刻意为难,快速放行了。

    今晚感觉是个不平之夜,庾庆和林成道也没了再到处逛的兴趣。

    马车先把林成道给送回了家,而后才返回了钟府。

    马车在钟府门口一停,钻出马车跳下的庾庆便愣住了,只见门口有一个老熟人正和门房站一起,还是个女人,正是司南府的唐布兰。

    庾庆意外,不知这女人跑来干嘛,刚拾阶而上,门房先跑到他身边嘀咕了一声,“公子,家里来了客人,是找你的。”

    庾庆嗯了声,没多问什么,眼前不明摆着么,上前拱手道:“唐姑娘,还真是稀客呀!”

    唐布兰颔首,“不过月余未见,公子已是今非昔比。”眼中的意外味道很明显,真的是没想到自己当初接送的竟是这么一个大才子,以前不太正眼瞧庾庆的她,此时有正儿八经打量的意味。

    说罢伸手相邀,“探花郎里面请,有贵客在等你。”

    “呃…”庾庆愣了一下,怎么搞的是她家似的。

第一一六章 简直恐怖

    司南府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家既然找上门了,就没必要质疑什么,只点头应了声好,就跟着进去了。

    一路上看到的钟府情形也有些异常,发现今天似乎格外肃静。

    走了一阵,发现竟然是去自己所在的东院,他忍不住问了句,“哪位贵客在等我?”

    唐布兰:“见到了自会知道。”

    好吧,庾庆只好作罢。

    到了东院,只见门口守着灰衣人,而厅堂门口又有一位老熟人等着,正是徐觉宁。

    人到了,徐觉宁只是微微点头致意,没有跟进去的意思。

    唐布兰也就是把人送到了门口而已,她自己也没有进去,与徐觉宁分站左右守在了厅堂门口。

    庾庆也看到了厅内席台上坐着的一个男人,穿着典型的司南府的灰衣。

    表面上像普通人五十来岁的样子,长发后披,脑门光亮,发际线后退的厉害,胡须刮的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样貌倒是长的蛮敦厚的样子。

    男人在那玩弄厅内的棋盘,执黑白,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打发时间。

    迈过门槛的庾庆下意识看了眼角落里的沙台,之后谨慎走到来客的跟前,拱手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男人这才抬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坐对面。

    庾庆没坐,再请教:“不知先生找在下何事?”

    男人这才发出温吞笑声,“不要紧张,并无歹意。你会下棋吗?”

    庾庆看了眼棋盘,犹豫道:“会一点点。”

    男人再次指向对面,示意他坐下,“我可是在这等了你不少的时间,你总不能让我棋下一半吧?坐,有什么话先跟我下完这盘棋再说。”

    搞什么?庾庆心里嘀咕,但是一看人家这派头,唐布兰连人家名讳都不敢提,还在门口乖乖守门,就知来的不是司南府的一般人,他也不敢违逆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了对面。

    男人率先落下一子,然后伸手示意对面的庾庆。

    庾庆也就稍微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捻起一子,几乎不带思考的感觉,啪,随手就落子了。

    下的干净利落,痛快。

    男人一怔,抬眼望,“若是赢不了我,休怪我再逼你下一盘。”

    言下之意是,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就落子,未免也太敷衍我了吧?

    庾庆略挑眉,表面淡然道:“好。”

    又伸手抓了枚棋子在手把玩。

    连句废话都没有。

    等于答应了对方,若是下不赢就陪你再下一把。

    没办法,下棋这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玩意他九岁之后基本就不玩了。

    因为没劲,因为除了他师父外,找不到对手。

    他之所以拥有修炼观字诀的天赋,只因大脑某方面的功能确实比正常人强大一些。

    观字诀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大脑某些方面的推演能力,何况他又修炼了观字诀。

    人性无常,世事无常,这些个不好推理也就罢了,但这方格之间的死物变化就别在他面前讲什么变幻无穷了,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压根不值得他较真。

    “……”男人被他一个‘好’字堵了个无言以对。

    好吧,他目光回到棋盘上,一番斟酌后又落下一子。

    然手还没完全抬起来,啪!庾庆已随手拍下一子,然后伸手从瓮里抓了把子在手里玩,在手里捏的嘎吱嘎吱的响。

    “……”男人再次无语。

    再盯着棋局琢磨了一下,他又落子。

    啪!庾庆随手的,还是那么的干净利落。

    再来。

    又“啪”一声响。

    探花郎不是吹的,就是那么的痛快,连响声都那么干脆。

    再接连几手后,那男人意识到了不对,发现对面小子还真不是敷衍他,落子杀机重重,形成的攻势凌厉的很,

    更让他无语的是,发现庾庆偶尔抠抠嘴角,偶尔看看屋顶,偶尔还偏头看着门外走神一会儿,就差撑着脑袋瞌睡了,一副等他落子等的很无聊的样子,一副跟他下棋很没劲的样子。

    敷衍,的确是在敷衍,但却是另一种敷衍。

    男人感觉自己遭到了某些方面的羞辱,两手袖子左右拎了拎,貌似虎躯一震的样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战,再也没有了之前反客为主的淡定和从容。

    堂内气氛似乎有些不正常,偶尔回头往里看一眼的徐觉宁和唐布兰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后司先生今天似乎有点失态了,竟撸起了袖子下棋,还不时在那无声的呲牙咧嘴,搞的要跟人拼命似的……

    内宅正厅,钟家人都没休息。

    又如何能休息,家里突然来了一号大人物,谁又敢休息。

    人家一登门,钟粟迎去一看,就吓了个心惊胆战,没想到司南府的高层,仅次于地母那个层级的人竟会来自己家里。

    人家自然是不认识他的,但是他曾远远看到过人家,那可是负责整个司南府内勤的后司先生啊!

    结果人家是来找他准女婿的,问了他准女婿住哪后,人家就去哪等上了。

    钟粟感觉人家没什么歹意,否则凭人家的身份地位犯不着亲自登门,要收拾他们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而此时,跟随庾庆的两名护卫也在内宅做交代。

    没及时回来,肯定是要将行程做交代的。

    尤其是去了夕月坊那个地方,那地方某种程度上就是个淫乱场所,钟府的未来女婿跑那地方去玩乐,让这边情何以堪,肯定是要把事情说清楚的。

    听到只是同僚间的正常宴请,而且去的也是很正常的馆所,钟家四口才暗暗松了口气。

    题字的事,两名护卫也交代了。

    说到这个,两人略感兴奋,说是终于亲眼见识了探花郎举世无双的才华。

    说探花郎就简简单单随手写出的“人间好”三个字,却是把那个‘小鲜楼’给捧上了天。

    他们两个读的书也不多,也不是正经读书人,也讲不出什么花来,所言也只是把叶点点和林成道的剖析及品味转述了一遍而已,只是语气中的感慨和仰慕颇多。

    “人间好…”文若未听了讲述,稍一品味,忍不住在姐姐耳边兴奋嘀咕道:“姐,这三个字夸那酒家,真的是绝了,好有味道哦。”

    已在心里默默品味的钟若辰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亦颇为向往。

    她真想在场亲眼看看未来夫君随手落笔便惊艳全场的情形。

    奈何因世间礼数约束,她目前也只能是见字如面,只能是放在心里憧憬和遐想。

    文简慧却回头瞪了小女儿一眼,还蛮凶的低声训斥了一句,“好什么好?自家人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钟粟没管身后几个女人,稍微品了品两位护卫说的那三字的意境后,竟也忍不住苦笑摇头。

    既高兴,又担忧。

    准女婿的才华横溢不用说,世人皆知,只是这动辄让人惊艳的手笔,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吃不消。

    钟家只是个商贾人家,突然冒出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且不时发出耀眼闪光,连他自己都感觉这女婿与钟家有些格格不入了。

    钟家生意做的还算大,到了这个地步真的不想太过高调。

    早先担心女婿无法金榜题名,现在却发现,似乎有点过犹不及了。

    他真的是有点担心,他深知太过耀眼的光芒和福气,真不是什么德望的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容易适得其反。

    总之,及时从夕月坊脱身了,没有被后面的事情连累就好。

    钟粟挥手让两名护卫退下了,这事也怪不得两名护卫,确实也不好拦,他也知道‘阿士衡’不是池中物,不是他钟家这口浅塘能强行约束住的。

    回头见母女三个还在,让她们先去休息。

    文简慧却哼声道:“这个‘人间好’放哪都合适,用在咱们女儿身上最好。你看,士衡娶了若辰后再感慨‘人间好’多合适,岂不是把若辰夸上天了,现在白白被那小鲜楼给捡了便宜,实在是闹心。

    士衡也是,让给自己家里写点东西迟迟没反应,被别人一顿饭随便糊弄了一下就写了,他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拿出去甚至能卖几万两吗?你回头可得找机会跟他说一下,让他以后可别随便给人题字了,吃了亏都不知道。”

    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甘,感觉被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关键是庾庆答应的给她写的东西一直没兑现。

    钟粟叹道:“士衡不傻,人家的一些交际和应酬就不用你这个妇道人家来操心了。好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结果母女三个也无心安歇,只是回避了他而已,家里来了那种贵客,不确认没事了,也确实是无法安心。

    一家人都在等东院那边的消息,又不敢过去打探,东院门口有司南府的人守着呢……

    哗啦,一把子落!

    无聊到身子都快塌下去的庾庆终于又坐直了,将手中把玩的棋子扔回了瓮里。

    一盘棋结束了,胜负已分,局势分明。

    手上捏着一枚棋子不放的男人,神情凝滞,两眼发呆,发际线后退的额头上甚至已经冒出了些许细微的冷汗。

    他输了,而且是输的很惨。

    他这辈子都没输这么惨过,简直是惨不忍睹。

    对面的小子杀性太重了,那叫一个无情,把他杀的那叫一个丢盔弃甲。

    他以为自己的心性修养已经够可以了,谁知下盘棋竟能下的自己冒一头的冷汗。

    这棋下的,简直恐怖!

第一一七章 后司先生

    他那样子,令守在门口的徐觉宁和唐布兰十分惊奇,都想进去看看棋盘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哗!男人忽一把搅乱了棋盘。

    不想再看这结局,再多看几眼的话,会严重影响自己的情绪。

    随后快速捡子,说道:“来,小子,再来一盘。”

    庾庆无言以对,发现这家伙怎么说话不算话的?

    男人看出了点什么,只是仍然难以接受那种惨败,给出了一个再来的理由,“之前的棋是我下了一半的,我看你年轻,将占了上风的那边给了你,没想到小看了你。来,咱们这次从头到尾下一盘,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庾庆无语了,很想问问他,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当然,话不能这样说,比较委婉道:“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我明天还要早班点卯呢,不能玩太晚的,总不能因为您是司南府的人,我就得扔下朝廷的事不干,光陪您下棋了吧?”

    此话一出,一顶帽子一扣下,男人捡子的手一僵,稍一冷静,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冷静下来就会明白,人家虽然年轻,但在这道道上,自己压根跟不上人家的趟。

    差的太远了,两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自己是绞尽脑汁,人家是随手应付。

    结果还是把他给狂虐了一顿。

    冷静下来想想,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做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会元,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但依然有些火大,初次见面下棋,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忍不住哼了声,“这就是你说的会一点点?”

    庾庆说出了违心话,“是您承让了。”

    实则吧,是他自己承让了,他都没认真跟对方下。

    敷衍应付了一下而已。

    男人嘴角咧了咧,怎么感觉人家是在说:我确实只会一点点,只是没想到您的棋艺这么差。

    哗啦,男人想到还有正事,手上半把棋子扔回了瓮里,“算了,不下了。”

    不下就好,庾庆松了口气,他其实最讨厌干这种无聊的事,嘴上客气道:“是。”

    棋盘上剩下的子也不捡了,男人盯着他,“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时候我还在你家抱过你呢,你应该是不记得了。”

    “呃…”庾庆略纳闷,又遇上一个说抱过阿士衡的,遂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男人道:“楚天鉴,于司南府执掌后司,你父亲有跟你提过我吗?”

    庾庆心头一凛,甚至可谓是震撼,知道对方可能是司南府的高层人物,但没想到竟是司南府的后司亲临,这可是司南府地位仅此于地母的人之一,当即从席台上爬起,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见过后司先生。”

    楚天鉴摆手,“算了,一来就给我个下马威,现在客气也晚了,坐吧。”

    庾庆欠了欠身,却不敢与之平起平坐,之前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哪还敢,已经是有些忐忑了,后悔刚才怎么没故意输给对方。

    然而再来一把,他还是得赢人家,因为人家说了,输了就得陪人家再下一把,他其实挺讨厌下棋的。

    楚天鉴似乎也见惯了这场面,人家不坐,他也不勉强,继续说道:“听人说,裴青城讲,你一家人当初离京时就遭遇了截杀,就你和你父亲捡了一条命,而你父亲也落了个终生残疾,去年才去的。这事是真的吧?”

    庾庆道:“是真的,是裴大人问起,我告知的。”

    楚天鉴皱了皱眉,“真不知凶手是谁?”

    庾庆:“有人灭口,断了线索。”

    楚天鉴默了默,道:“当年我与你父亲,也算是相交甚密,尽管后来爆出你父亲是另一边的暗桩,既利用了陛下的信任,也利用了司南府的势力,在暗中为另一边的人蓄势,可毕竟都是朝廷的事。

    你父亲与司南府也谈不上有仇,至少和我们个人之间谈不上什么私仇,大不了今后各为其主不再来往便是,犯不着非要将你们全家置于死地不可。

    这次来,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你家罹难的事和司南府无关。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是司南府的人干的。”

    庾庆不置可否,他不知具体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欠身道:“我记下了。”

    外面略有动静,小院门口有人来示意,守在门口的徐觉宁立刻去问话。

    楚天鉴也只是回头看了眼,转身放了双脚下席台,站了起来,面对庾庆道:“这次来,也有点私心,还是那句话,我和你父亲当年相交甚密,毕竟有些交情。看到故友之子长大成人了,我心甚慰,也有心私下关照一二,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想提点你一下。”

    庾庆心里嘀嘀咕咕,表面客气道:“晚辈愿请指教。”

    楚天鉴颔首:“既然已经出仕,又在这京城厮混,和司南府搞好关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退一步说,你和司南府搞好了关系,我以后在司南府才好为你说话,你说是不是?”

    庾庆念头一闪,瞬间联想到了裴青城说的那些,不由试探道:“不知晚辈该如何与司南府交好?”

    楚天鉴负手道:“也简单,自然是利用你的所长。士衡呐,眼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锦国六百年大庆,各部都要献赋祝贺,司南府虽不立于朝堂,但这种场合还是要露面参加的。

    我主‘后司’,这方面的事情恰好也是归我来负责,地母是不可能当众歌颂的,捧赋来颂的肯定也是我。

    有些事情大家也清楚,司南府干点别的可能还行,写词弄赋之类的并非强项,强行附会丢的不仅仅是司南府的脸,天下各方面前丢的也是锦国的脸面。

    正好,念在与你父亲的旧情,我正要关照于你,刚好就撞上这事,而这事恰好又是你所擅长的,真可谓天意。

    写篇赋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举手之劳的事,我给你几天时间,写好了直接交给我,今后你与司南府的关系有我在背后盯着,也就理所当然了。”

    庾庆心中呵呵,发现还真的是被裴青城给说中了,司南府果然要来找自己干类似的事情。

    而且比裴青城说的还更过分。

    不仅仅是写些诗词什么的使绊子挣回面子,现在连赋文也要自己帮忙写了。

    问题是,明明是找他帮忙,在人家嘴里还成了人家一片好心的主动帮他。

    这要不是裴青城提前说过了,他还真就被这鬼话给糊弄了。

    好吧,他不想答应。

    答应了这种人的事不去兑现怕是会很麻烦,这可不是他能随便耍的人物。

    然而人家是堂堂司南府后司,亲自登门,他也不好当场拒绝。

    只能是一切等拖到了明天再说,明天把官一辞立马跑人。

    斟酌再三后,他拱手道:“先生,容我考虑一两天如何?”

    楚天鉴一愣,他以为凭自己的身份亲自来登门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对方居然不答应。

    脸色当即一沉,“怎么?举手之劳的事情也不愿做,是看不上司南府,还是对我有意见?”

    早已得过提醒的庾庆心里清楚,哪是什么举手之劳,只要答应了,一头写完了赋文,另一头作诗的事肯定也跑不了。

    他自有理由,回道:“先生误会了,下官岂敢。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答应您,否则御史台那边我没办法交差。”

    楚天鉴一怔,疑问:“御史台不让你给司南府写东西?”

    庾庆:“那倒没有。是这样的,中丞大人也跟您说了一样的事情,让我写这东西,我怕写不好,御史台又有那么多前辈,我初来乍到岂敢专美于前,没好一口答应下来。

    先生,我身为御史台的人,不答应御史台,反而先答应了您这边,岂不成了吃里扒外?回头让御史台上下如何看我?我乃正人君子,绝不行小人之举!”

    “……”楚天鉴无言,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倒是相信裴青城肯定也会让这小子写赋,手下刚好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子,不用白不用,肯定是要派活的。

    他刚想把时间往后一点约,徐觉宁忽从外面跑了过来,门口报道:“先生,城外驻军来了支人马在钟府门外,让阿士衡立刻出去一趟。”

    一脸错愕的庾庆指了指自己,“城外驻军找我?”

    楚天鉴看出了他的莫名其妙,哼道:“城外驻军跑城里凑什么热闹?让他们有事明天再说,不要扰民,就说我在这里。”

    徐觉宁立道;“先生,是狼卫!”

    “……”楚天鉴口型一僵,眉头一皱,当场没了声。

    庾庆脑海里已闪过一群巨狼凶悍驰骋的画面,惊疑不定,不知找自己做甚。

    徐觉宁补充道:“我说了先生在这里,他们不肯,他们说手上有要务在办,让阿士衡立刻出去见他们,说司南府若敢阻拦,他们一概以贻误军机论处!”

    楚天鉴深吸了一口气,虽阴着一张脸,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硬话,反倒对庾庆道:“狼卫不会无缘无故进城,找你恐怕真的是有什么事,你还是去露个面吧,按理说他们不该为难你才是,我们的事等你应付完御史台的事再说。”

第一一八章 狼卫

    他说罢就转身而去了。

    门口的徐觉宁和唐布兰自然是相随左右而去。

    “……”无语凝噎的庾庆伸手欲挽留,有点懵,怎么就跑了?

    他就不明白了,一开始不是还挺凶的么,不是还让城外驻军明天再说么。

    怎么一听说是狼卫立马就怂了?

    据他所知,司南府在锦国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锦国皇帝。

    说的难听点,连锦国朝廷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在江湖上那更是顶级行列的存在。

    这么一个存在的塔尖稍下的人物,怎会在那个什么狼卫面前哑了火?司南府的脸面呢?

    他不知道堂堂后司先生为什么突然就怂了,他还想后司先生帮他撑下腰呢。

    实在是对狼卫的印象不怎么样。

    今天第一次见面便是一副气势汹汹喊打喊杀的样子,他才刚去头回的夕月坊,人家一露面就是去砸场子。

    狼卫给他的印象是蛮横霸道不讲理。

    被这种人找上,他心里很忐忑,真的是一点底都没有。

    想着还好运气好,还好后司先生在身边,想着人家正好有求于自己。

    结果人家后司先生一听是狼卫就跑了,明显不愿正面对上,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事到如今,躲着不见是不可能的。

    而且人家是让他立刻去见!

    没了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心里那叫一个忐忑,后悔自己拖拖拉拉没早点跑。

    他发现越拖事越多,发现这京城真正是个是非之地,尽是些有的或没的破事,且没完没了的。

    他最怕的是狼卫太过霸道,逼着他当场写什么东西。

    最近几乎是个人的见他都让他干这事。

    每天被人朝着软肋没完没了的捅刀子,还得一副我不心虚、我不怕、没事人的样子,他感觉自己都快疯了。

    这日子他实在是受不了,也下定了决心,明天哪怕是天塌地陷也要走人。

    心意已决,打死他也不留了!

    此刻心中的理智也在自我安慰,自己好歹是堂堂的今科探花,就算是什么狼卫,也不太可能对自己为所欲为吧?

    途中路灯下,看到三个熟人,钟粟、杜肥和李管家。

    一见他,钟粟立刻问:“士衡,这究竟是怎么了,司南府的后司先生才来,狼卫怎么又来了?狼卫一般是不进城的,你怎么把他们也给招来了,说是让你出去见他们?”

    他也有点受惊,一群气势汹汹的巨狼围在钟府外面,那实在是有点吓人,钟府护卫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庾庆也有点纳闷,“后司先生没事,这狼卫我也不知找我干嘛。对了,这狼卫是干嘛的?”

    至少他感觉楚天鉴也不愿面对。

    杜肥道:“是玄国公应小棠一手创立的骑兵,能选进狼卫的都是军方的高手,可谓高手云集,一直驻扎在京城之外,很少进城。”

    庾庆只听懂了是由军方高手组成的骑兵队伍,其他的什么人和事他听一次也不太明白,纳闷嘀咕,“找我干嘛?”

    正这时,门房跑来了,见几人在,如蒙大赦,跑来急报,“公子,外面狼卫发出了最后通牒,说他们不想擅闯民宅,让你立刻出去见他们,否则别怪他们直闯!”

    李管家挥手让门房先退下了,沉吟着说道:“公子,按理说狼卫不该为难你才是。”

    这话楚天鉴好像也说过,庾庆立刻问道:“怎讲?”

    李管家道:“老大人被人揭发后,我们才知道,老大人和玄国公应该是同一派系的。玄国公对军方的影响力依然在,狼卫不应该为难您才对。”

    杜肥颔首,“这么一说的话,是这个理,凭狼卫的骄横,又有玄国公应小棠在背后撑腰,连司南府也要避让三分,都直接闯进城了,钟府的门房怎么可能阻其在外,看来的确没什么恶意。”

    李管家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庾庆,“公子,你和玄国公那边的派系关系,老大人在世的时候就一点都没跟您交代点过什么吗?”

    庾庆无言以对的默默摇了摇头,心中无奈叹息。

    自己若是知道些什么的话,又何至于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也不会如此被动。

    阿士衡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不告诉的原因他自己也能理解,因为没必要告诉他,有些事是不适合随便告人的,阿士衡也不会想到他能考上会元、考上一甲。

    事情搞到这个地步,确实是他庾庆自己搞砸了,不能怪阿士衡。

    李管家三人忍不住相视一眼,明显都有些疑惑,老大人既然让儿子出仕,这么大的事,生前居然能一点都不告知,难道是死的突然没来得及?

    钟粟叹道:“人堵在了外面,不面对是不行的,人家直接闯进来的话,更难看,还是去露个面看看情况再说吧。”

    杜肥挥手道:“走,我陪你一起去。”

    庾庆点了点头,扶了扶腰间还没来得及解下的佩剑,与之一同大步而去。

    钟粟和李管家也没有置身事外,也一起跟去了……

    钟府大门外,数只巨狼载人徘徊,两边巷道也有,还有这边和邻居家的院墙上也有巨狼在走独木桥似的巡弋。

    巨狼血盆大口,獠牙森森,面目狰狞,月下双眼闪着幽幽慑人的绿光。

    本就气势汹汹,再加上一群骑狼人身穿的带锥刺的盔甲,令这群狼卫越发显得凶悍。

    只有门口为首一人的头盔上没有蒙面,是一名神情冷酷的黑脸汉子,脸上有一条刀疤,疤痕延伸到的嘴唇位置少了块肉。嘴唇有缺,导致两颗牙及其牙龈显露在外,给人一股阴森恐怖感,正冷眼盯着钟府大门内,静候。

    大门内一群人出来了,正是司南府楚天鉴一行。

    走下台阶的楚天鉴盯着刀疤狼卫哼了声,“是你?魏鳞,你身为狼卫的内卫统领,不在城外驻防,却带着人马擅闯都城直逼民宅,是何道理?”

    缺了块嘴唇肉,名叫魏鳞者冷眼扫去,发出漠然嘲讽的语气,“你莫非是朝廷命官?”

    楚天鉴嘴唇一抿,沉声道:“你在扰民!”

    魏鳞冷漠道:“你是良民吗?区区江湖门徒,竟敢妄议朝廷军务,谁给你的胆子!是地母让你们干涉军政的吗?”

    “狂妄!”

    楚天鉴甩袖而去,面有怒色,却不敢再接对方的话,人家非要逮住这样的理来说,他也不好多言。

    然没走几步忽一愣,只见两只狼骑之间的地上摆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黑豹尸体,黑豹身上洞穿了好些个窟窿眼。

    是只母豹,凭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了那些伤口是大箭师的箭矢所致。

    能让大箭师射这么多箭,这肯定不是一般的黑豹,是妖修!

    他心中有了论断,又回头看了看钟府大门,意识到了狼卫人马这次的到来并非是和‘阿士衡’论上辈交情的,恐怕还真是就事论事来的。

    他不明白的是,‘阿士衡’和一只死去的豹妖能有什么关系。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遂靠墙站了,暂不走了,想旁观。

    谁知魏鳞冷眼一扫,淡淡一句,“闲杂人等不得窥我军机要务,清场,抗令者,杀!”

    立刻有狼骑逼近楚天鉴等人,蒙面骑士挥枪往巷道外一指,沉声喝道:“滚!”

    “你…”

    徐觉宁大怒。

    连区区一个狼卫小卒也敢对司南府的后司执掌如此无礼,身为随行下属如何能忍。

    若连声都不敢吭,司南府颜面何在?

    然他刚挪出一步,便被人紧急挥手拦在了胸前。

    拦他的正是楚天鉴本人。

    楚天鉴一手拦着他,一边高度警惕着四周,极度戒备的样子。

    只因徐觉宁意图反抗的那一小步,瞬间惹出了一大片动静。

    唰唰声骤然四起。

    四周狼卫的刀剑出鞘,一支支长枪锋芒也朝向了这边。

    连巨狼都略伏低了身子,绽露森森獠牙,毛发竖起,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声朝向他们,随时要进攻的样子。

    巷道外较高建筑的屋顶上亦有寒芒闪过,是箭头上折射的月光。

    楚天鉴警觉到狼卫的大箭师已经是瞬间箭矢上弦,已经是对准了他们。

    那名激怒了他们的狼卫,指向巷外的枪锋缓缓下移,月下的锋利枪尖缓缓点停在徐觉宁的鼻头上。

    锋利枪尖离徐觉宁的鼻头只有一指的距离,向他发出了无声的挑衅。

    仿佛在说:你有胆动一个试试看!

    四周的反应,令徐觉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喉结耸动了一下。

    楚天鉴冷目扫向了魏鳞。

    有微微摩擦导致的龙吟声在轻微回荡。

    魏鳞反手握住了腰间佩刀,缓缓倒抽。

    碧蓝色的刀身,在月下抽出的熠熠生辉光团越来越大。

    魏鳞渐渐森冷的双眸目光与楚天鉴直接对视着。

    现场的气氛瞬间冰冷到极点,凝重到钟府门口的两名门子几乎要窒息,双腿微颤。

    楚天鉴面颊缓缓而有力的蠕动了一下,证明了他在暗暗咬牙。

    他忽沉声道:“走!”

    先一把将徐觉宁从枪锋下拉开了,先将其推了出去,之后甩袖便走。

    然而呈攻击态势的狼卫们却未放行,依然堵着巷道,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出不去,楚天鉴止步,回头沉声道:“魏鳞,你真要强行拦我不成?”

    唰!魏鳞手中反抽的宝刀归鞘,偏头示意了一下。

    一群狼卫这才撤开,让出了一条路。

    一脸阴霾的楚天鉴大步在前,心情如脸色一般。

    倒不是他怕了狼卫,而是现在理在人家手上,人家想怎么说都行,一动手就成了他无理取闹,闹大了他是要承担责任的。

第一一九章 带走

    有些责任他承担的起,有些责任他也不便去承担。

    迫于此,他楚天鉴不得不憋着一口气做退让。

    徐觉宁回头看了眼那个拿枪指着自己的人,然而看不清面容,人家戴着面甲。

    已到大门口的庾庆等人目睹了这件事的后半场。

    庾庆颇感惊疑,没想到狼卫这般强势,竟敢当场扫司南府后司执掌的面子,而楚天鉴竟就这样忍气吞声去了?

    魏鳞的目光也落到了庾庆等人的身上,漠然道:“不相干的人退下!”

    跟出来的钟粟、杜肥、李管家面面相觑,虽惧于人家的强势,可钟粟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询问:“大人,不知找阿士衡究竟所为何事?”

    魏鳞:“军机要务,不是你该问的。我再说最后一次,不相干的人退下!”

    钟粟等人皱眉。

    庾庆不想连累钟家,倒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回头示意道:“钟叔,没事的,你们先进去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管家也扯了钟粟和杜肥的袖子,一行只好退了回去,门口的门子也全都退进去了。

    现场又安静了,在一群狼卫的注目下,庾庆走下了台阶,拱手道:“下官阿士衡,不知诸位武将大人找下官何事?”

    魏鳞上下打量他,目光在庾庆腰间佩剑上略顿,随后问道:“你认识一个叫‘白兰’的妖修吗?”

    什么鬼?庾庆脑子一转,想起了点什么,叫‘白兰’的妖修他不认识,但他倒是听人说起过,当初在古冢荒地听那老鼠精提到过这么号人物,好像是自己所杀豹妖的夫人。

    他不知道对方问的是不是这个人,若问的是这个人,那为何要问这个,难道这些人和那妖修有交情不成?

    他环顾一眼狼卫虎视眈眈的场面,心弦紧绷,摇头道:“好像没听说过。”

    魏鳞:“你确定没听过?”

    庾庆摇头,“没什么印象。”

    魏鳞手一挥,立刻有一名狼卫跳下坐骑,直接将那具黑豹的尸体给拖了过来,随手就甩到了庾庆的脚下。

    魏鳞对那豹尸抬了抬下巴,“这个认识吗?”

    又是黑豹?庾庆心中咯噔,他记得自己杀的就是一只黑豹,不过已经被自己斩首,这只却还完整着,究竟怎么回事?

    他确实不认识眼前这只黑豹,摇头道:“不认识。”

    魏鳞:“既然不认识,那她为何要在夕月坊外谋害你?”

    庾庆错愕,“谋害我?没有吧,它没有谋害过我呀!”

    魏鳞看他样子不像有假,提醒道:“你从夕月坊出来不久,她腾空扑击你的时候,被我方大箭师射杀了,你当时下过马车,还亲眼见过中箭的她,怎能说不认识?”

    “啊?”庾庆吃惊不小,“它就是那黑衣女子?她谋害我?我真不认识她,她谋害我干什么?”说到最后一句,脑海中有念头闪过,想到了那只被他杀死的黑豹,猜也能猜到两者之间有关系。

    可问题是,这只黑豹怎么会知道是他杀了另一只黑豹,许沸泄密了不成?

    魏鳞:“她叫黑灵儿,这十几年一直隐居在夕月坊,她有个弟弟叫做黑云啸,白兰就是她的弟媳,昨晚她针对你的行动在先,白兰策应在后。你确定你不认识他们?”

    言下之意很清楚,无缘无故,他们为何要害你?

    庾庆猜到了大概的原因,却依然摇头否认,“不认识。”

    魏鳞盯着他沉默了一阵,徐徐道:“我方将夕月坊合围后,并未搜到白兰,她应该是在合围前跑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吧。”说罢拨转坐骑而去。

    地上的黑豹尸体立刻被拖走,一群狼卫亦如潮水般退下。

    魏鳞坐骑才出巷口,便被飞奔来的一骑拦下,一人靠近了递给两卷文书,“统领,查到了一点有关那个白兰的情况。列州赴京的考生,古冢荒地遇袭,根据所抓妖修提供的口供,那次袭击,就是黑云啸和白兰这对夫妇策划的。阿士衡与这些妖修可能有关联的地方,目前能查到的也就是古冢荒地事发时。这两份文卷都是列州护送人马交差的口供。”

    魏鳞当即在月光下打开了一卷文书查看,正是所谓妖修的口供,指证了黑、白夫妇策划了袭击事件。

    继而又打开了另一卷文书查看,这份则是庾庆、许沸和虫儿的口供,讲述的是古冢荒地遇袭后的经历。

    看完这些,魏鳞缓缓回头看向了钟府,手中文卷抵还,“白兰上次与他有交际的地方,也是他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地方,这真的是巧合吗?阿士衡可能没讲实话,立刻查一下这个许沸和虫儿的下落。”

    他身为狼卫的内卫统领,就是负责狼卫内部安防的人,自有一定的甄别眼力。

    “是!”麾下领命。

    之后,一群狼卫才算是彻底从钟府周围消失了。

    庾庆静静站在门口目送,心中满是疑惑,那豹妖若是袭击自己的话,为何会是军方的人出手射杀,军方总不会是在保护自己吧?还有就是这些人为何要对凶手追查不放?

    门口下人出来了,围墙上有护卫冒头了。

    钟粟几人也出来了,钟粟走到庾庆边上问:“怎么回事?”

    庾庆纳闷摇头,“不清楚,有点莫名其妙。”

    对他来说,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跟他们说。

    钟府归于平静,庾庆一回东院,立刻奔正厅的沙台旁,一手插进了沙子里面,拽出了那只匣子,快速打开了查看。

    见到匣子里的剑诀还完好存在,才松了口气。

    明天就要走人了,这宝贝他肯定要带走的……

    虫儿的下落现在也许不好找,许沸的下落却是一找一个准。

    再次出现的一群狼卫,又把曹府给围了。

    把曹府上下给吓的,曹府主人曹行功不得不出面,陪着笑脸与门外狼卫略点头哈腰一圈后,才朝居中的魏鳞拱手道:“军爷,不知找再下外甥何事,可是他犯了什么事?我与兵部侍郎黄大人也算是…”

    魏鳞一口打断:“少废话!我再说最后一次,让许沸出来见我!”

    曹行功皱了眉头,一脸阴霾,但还是回头对管家示意了一下,“让他出来吧。”

    “诶。”管家弓腰一下,旋即快步跑进了院内。

    没一会儿,许沸带到。

    一看外面阵势,许沸便胆战心惊,战战兢兢见礼,“下官许沸,不知将军找下官何事?”

    “不相干的人回避。”魏鳞又是一声令下清场。

    很快,整个曹府露面的人就只剩下了许沸一人。

    魏鳞偏头示意,一名狼卫跳下坐骑过去,给出了一份文卷让许沸看。

    见许沸的眼力在月光下看着费力,遂闪身而去,摘了曹府门口的一只灯笼,亲手提了给许沸照明。

    许沸又不傻,稍微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正是他、庾庆、虫儿在古冢荒地失踪回来后的交代。

    只是不明白突然让自己看这个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如此兴师动众的,搞的他心惊肉跳不止。

    见他看完了,魏鳞问道:“许沸,你们的这份口供中可有什么遗漏,或者说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许沸目光乱闪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他的心理素质比起庾庆来可就差远了。

    关键是他现在不敢承认,搞不清事情有多大,也不知欺瞒朝廷的事给抖出来后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如今舅舅正在为他这个同进士的职缺想办法活动呢。

    魏鳞面无表情的凝视了他一阵,淡淡一句话,“带走!”

    立刻有一根绳索兜头而来,当场将许沸给绑了,一拽,许沸整个人便飞起。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官……”

    许沸连声惊叫,没用,已被人提溜粮袋似的,搁在了巨狼的后背摁着,随着撒开了腿驰骋的巨狼走了。

    一群狼卫又瞬间如潮水般退下了。

    没多久,曹行功快步跑出家门,确认自己外甥被狼卫抓走了,脸色很难看,突大声道:“备马!快备马!”

    一匹快马紧急牵来。

    曹行功连护卫都顾不上带,翻身上马拨转方向便疾驰而去。

    一路不顾京城不得纵马狂奔的规矩,快速穿街走巷。

    好一阵狂奔后,他来到了一座豪门大宅的后院,未走大门,而是连连敲响了后门。

    后门开出一道缝,门子一看是他,连句多话都没有,立刻放了他进去,显然熟悉认识。

    穿杂院,入幽庭,一路小跑赶路,终于在亭台楼阁中的一处水榭纱幔外气喘吁吁停下了,唤了声,“大人。”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躺在躺椅上,飘荡的纱幔挡着,看不清真容。

    老者在泡脚,两名女婢跪在地上,各捧其一脚按摩。

    “大晚上的,何故气喘吁吁而来?”里面老者问了声。

    “大人,小人那外甥被狼卫给抓了……”曹行功噼里啪啦的把事情经过给讲了遍,最后一掀衣衫下摆,竟噗通跪在了纱幔外,“小人实在是没了办法,求大人搭救!”

    里面老者徐徐道:“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搭救?老夫是能直闯狼卫驻地要人,还是能大晚上叩开宫门惊扰陛下救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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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介绍:
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
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
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
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
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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