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半仙TXT下载半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半仙全文阅读

作者:跃千愁     半仙txt下载     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三四章 三大一小

    还能怎么办?

    吴黑又阴着一张脸出了门去各商铺寻找。

    对于这一切,高云节并没有看到,他陪着搬货的人到了附近的河边装船,然后随同几口箱子一起上了船,美其名曰亲自押送货物给幽角埠的其它商铺。

    而此时的小黑也并未去什么商铺败家,而是直奔了幽角埠的出口。

    看到离开幽角埠的人纷纷踩着滑板滑水冲入地下洞窟离开,他不会,还没有驾驭这种平衡能力的经验,但是他有飞虫,将肩膀上扛的“大棒”往上空一扔,“大棒”立刻识趣地张开了翅膀,飞舞着降下。

    小黑伸手抓了它一条腿,指了下出口洞窟,“走!”

    “大棒”立刻多出两腿勾住了他腋下,提着他飞起。

    小黑也双手并出,各扯住了它一条腿,一人一飞虫一起冲进了洞窟内……

    庾庆等人再露面时,已经到了幽角埠之外,三人没有去“千里居”客栈,有过上次被监控的经验,不敢去了,不敢在此搭乘飞骑了。甚至也没有去马场,而是采取了徒步飞掠的方式,不走正路,穿行在荒野。

    就这样走了三天,远离了幽角埠,开始看到大片的绿色后,他们才走近了人烟处,在一个小城池找了个客栈住下了做休整。

    然三人住下并没有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喂,屋顶上的小孩,下来,快下来。”

    “不要在屋顶乱跑,小心呐。”

    “谁家小孩?那是谁家小孩,大人呢?”

    外面各种叫唤声起伏不断,自然也就惊动了屋内的师兄弟三人,往窗外一看,只见大群人指着屋顶说什么小孩,好像是谁家的小孩爬到屋顶上去了,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三人也迅速出了门,跑到了客栈庭院里向屋顶上看去。

    屋顶上跑来跑去东张西望的小孩一看到他们三个现身,立马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坐在了屋脊上。

    然庾庆三人一瞅那背影,立马就震惊了,那衣服,那披头散发的风格,还有扛着的那根大棒子,加之爬屋顶的孽性,还有后腰上绑的一双鞋子,不看脸也知道那小孩是谁。

    刚还琢磨是谁家小孩,三人做梦也没想到,原来就是他们家的。

    师兄弟三人相视无语,什么鬼?这小家伙怎么跑这来了?吴黑也来了?

    庾庆脚尖从地面崩了颗石子到手,屈指弹出,啪一下打在了小孩的后脑勺上。

    小孩“哎哟”抬手捂住了后脑勺,并迅速回头看了下,刚好和师兄弟三人的目光对上了,顿知躲不住了。

    南竹朝他勾了勾手指,小孩立刻顺着屋檐滑下,在民众大吃一惊的惊呼声中,双手攀着屋檐,双腿勾住了屋檐下木架结构,一个倒挂悬身,双手抱住了梁柱,又一个翻身,双腿也夹住了柱子,然后顺势滑了下来。

    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又看的一群民众叹为观止。

    庾庆三人已经向屋里走去了,小孩立刻屁颠颠追去,喊道:“胖叔,九叔,十五叔。”

    尽管三人当做不认识他,可民众们还是看出来了,原来是他们家的小孩,一颗心放下了,也就渐渐散去。

    师兄弟三人一进房门,南竹立刻关门想挡住某人,门下一只脏兮兮的光脚紧急插了进来,被夹住了,还喊了声,“痛。”

    南竹这才哼了声放手。

    小孩推门而入,往三人跟前凑,脏兮兮的脸蛋上挤出嘻笑。

    小孩自然就是小黑,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只是比他们三个任何时候见过的样子都脏。

    庾庆抬了抬下巴,“关门。”

    小黑立刻回头关了房门,才再次到了三人跟前,一手摸着肚子,“饿了。”

    庾庆问:“你阿爹呢?”

    小黑摇头。

    南竹顿时两手袖子一撸,“嘿,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问你阿爹在哪呢。”

    小黑咬唇沉默了一阵,才给出答案,“阿爹在家里。”

    南竹嗤了声,“还嘴硬,你信不信我揍你?”

    庾庆摆了下手,“行了,他在我们这里,他爹迟早也得露面。看他脏的那样,先带去洗洗吧。”

    南竹没二话,当即过去掐了小黑的后颈给提溜走了,带去了洗漱。

    屋内剩下两人后,牧傲铁有点奇怪,“又没人拦着他,也没人不让他来,黑子干嘛偷偷摸摸跟着我们?”

    他们走的不是正常路线,不偷偷摸摸跟着的话,不太可能一起到这里。

    庾庆:“不知道,估计有什么原因吧,等见面了,他自然会解释。”

    谁也没多想,其实他们反而挺欢迎吴黑一起去的,有个上玄境界的高手在旁,能安全许多。

    那一边,南竹带小黑洗干净后,见小黑确实饿了,就让客栈弄了堆吃的给他。

    小家伙确实饿坏了的样子,一顿狼吞虎咽,南竹在旁唠唠叨叨。

    休整了一晚,数日的奔波劳累尽除,次日在城里买了马匹,算是正式放弃了步行。

    一行四人,三大一小,迎着照样正式上路了,马背上的小黑不时愉悦欢呼。

    途中,三人不时回头观察后面,想看看能不能发现跟踪的吴黑。

    始终发现不了,三人又不时会问小黑他父亲在哪,小黑有点嘴硬,一直说自己父亲在家里。

    但是三人死活不信,在他们看来,吴黑若是在家,你怎么可能跟上我们找到我们?

    三人不知道吴黑到底在搞什么鬼,也不勉强,就这般一路带着小黑继续前行。

    因为他们这次为了避免被外人盯上,行走的路线比较不正常,经常走小路,甚至是经常会变换路线和方向,所以他们多少有些担心吴黑最后能不能跟上他们。

    某天,三骑驰骋在晚霞辉煌中时,南竹忽道:“你们说,吴黑会不会已经先到了海市等着我们?”

    有此一说,是因为小黑已经在他们身边差不多十天了,却始终不见吴黑的影子,感觉吴黑这态度有够坚强的。

    庾庆回应,“小黑跟在他身边更安全,没特别原因,应该不会把小黑扔给我们带上路。”

    他身后同乘一骑搂着他腰的小黑,在此时又蹦出了一句实话,“我偷跑出来的。”

    因为老七和老九的块头比较重,小黑跟体重较轻的同乘一骑能节省坐骑的体力。

    师兄弟三人闻言却是笑而不语,压根不信小黑自己一个人能跟上他们,认定是吴黑把儿子送到他们身边的。

    南竹指着小黑警告,“再敢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们把你扔路上不管了?”

    小黑无所谓,闭嘴不说了而已。

    数日后,他们终于又见到了大海,此时他们才再次找了飞骑搭乘。

    没办法,要去海市必须要过茫茫大海,乘船的话,速度太慢了。

    一行四人在海空之上飞了差不多一天后,终于见到了一处乌云滚滚的空域,乌云范围很大,浩浩荡荡不见边际,接天连地的样子。三只飞骑载着他们钻入了乌云之下,越飞,背后的光线离他们越远,渐渐仿佛闯入了一片暗黑世界。

    因天空的乌云太厚重,光线朦胧。

    到了这里,三只飞骑也不敢再往前飞了,海面有星罗棋布的海岛抱团,上面还有点点灯火,许多人家的样子,飞骑载着他们落在了一座海岛上。

    结清了骑乘的费用,三只飞骑走了。

    三大一小四人远眺前方光线朦胧的海面,看不远,因为前方海面有接天连地的淡淡迷雾飘荡,那片迷雾区域就是飞骑不敢闯入的区域。

    天空的乌云,还有前方的迷雾,存在了很久很久,把深不可测赋予给了这片海域,也导致迷雾中的那片海不见阳光,一直沉浸在幽暗中,闯入时犹如闯入幽冥之地,所以被人称为冥海。

    海市就在这片冥海深处,然这片海域的空间很诡异,并非什么人都能到达彼岸,只有专司摆渡的人才能将人送过去,否则将会永远困在里面,哪怕你一直向前走也走不出去。

    朦朦胧胧的光景中,能看到海岛上有一条条延伸至海面长达百丈的木头栈桥,每个海岛上都有几座这样的栈桥。

    三大一小都是第一次来。

    哪怕是早年号称出来闯荡过江湖的南竹和牧傲铁也未曾来过,原因也简单,冥海摆渡人可不会白白送你去彼岸,得给运费,要价颇高,他们付不起那笔钱。

    不过师兄弟三人都久闻此地,对一些规矩也都听说过。据说想去海市的人只需走到栈桥尽头,点燃尽头的那只灯笼,然后等着便可,自会有摆渡人从迷雾中划船至桥头接客。

    南竹忽道:“看到这里,大概也能理解冥海仙府为何是被修行者发现的第一座仙府了,这地方太特别了,等于是给了个明确目标让人去不停折腾,终于有一天被人发现了破绽,于是就被攻陷了。”

    一些喧笑声突然传来,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

    声音是从他们身后的岛上传来的,几人回头看去,灯火阑珊的客栈,好像是食客在谈笑。

    每个岛上都有些客栈之类的场所,没办法,人来人往的地方,只要有客流量,就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南竹对两位师弟喂了声,“是直接上栈桥点灯,还是把这里走一下?”

    庾庆:“我们是来碰运气找人的,既然来了,自然要走走看看。”

第四三五章 线索

    牧傲铁也点头表示认可。

    意见一致,都没有什么异议,立刻转身寻摸,看往哪边走。

    在逛之前,庾庆指着小黑的一双赤脚,“你脚不硌吗?人家鞋子穿在脚上,你鞋子怎么总穿在后腰上?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你不要面子,给我们留点脸面好不好?”

    海岛边的礁石确实不是什么平整地,对正常人来说,硌脚是肯定的。

    然而小黑脚指头翘了翘,似乎没什么感觉,关键可能是从小不穿鞋习惯了。

    他的鞋子也的确是总挂在后背的腰带上,拎在手上不方便,挂在前面又碍事,只能是挂在后面,鞋筒往腰带上一别一拉就行了。

    南竹也赶紧拍了下小黑的脑袋,“穿上,赶紧的,快穿上。”

    小黑这个时候倒是听话,嗯了声,立马从后背扯了鞋子下来,就要往脚上套。

    南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拉住他,“我的小祖宗,不求你把脚洗干净,你起码把脚上沙子给拍一拍行不行?你穿进去的不难过,我看的难过。”边说边单膝跪地,抓了小黑的小脚丫子帮他拍干净,帮他穿鞋,嘴里也是一贯的唠叨,“我这哪是来办事的,我是来给你做保姆的。”

    鞋子穿好了,小黑双脚明显在鞋子里别扭着。

    一行就此在海岛上游逛。

    这里的光线还算好一点,大概像是天蒙蒙亮时的光景,看不远,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不像那边迷雾深处。

    和外界还是天亮有关,一旦天黑,此地恐怕真是个伸手不见五指。

    一行绕小岛转了半圈,见这小岛确实不大,也没什么看头,遂爬到了岛上最高处,准备进客栈坐坐。结果到了客栈外一看,发现生意还挺好的样子,每张桌子都坐了人,载他们来的千里郎也在客栈里喝酒。

    师兄弟三人觉得还是回避一下的合适,遂又转身下了山顶,直奔隔壁更大的一座岛。

    两岛之间有一座木桥相连,几人上了桥,脚下踩的咯吱响个不停,忽又见光明的那一边驶来了一艘高舷大船,不知要往哪座岛停靠。

    来这里的也并不都是搭乘飞骑来的,不过也不太可能是从大的陆地来的客船,距离太远,坐船实在是太耗时间,除非是货船,毕竟这边岛上做买卖的也需要各种补给物资,或者经由此地往海市中转物资。

    哗!一阵崩破声响起。

    几人迅速偏头看去,只见南竹半个身子已经到了桥下,双手及时撑住了两边,才没有掉下去,又迅速弹身飞了起来。

    落回桥面,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妈的,这桥板都朽了,多久没置换过了。”

    居然把桥压穿了,庾庆和牧傲铁忍俊不禁,咧嘴笑。

    小黑却指着南竹说了实话,“胖叔,你太胖了,太重。”

    南竹直接照他脑袋上赏了一巴掌,“你小孩子懂什么?”

    一个小插曲,几人继续前行,不过都小心了很多,也确实发现如南竹所言,桥板朽了。

    到了隔壁岛上,几人又转了小半圈,感觉这边的海岛似乎都一样,都是光秃秃不长植物的,看来看去都那样,没什么看头,遂又爬到了山顶的客栈。

    见这一家没什么人,几人也就走了进去,准备坐一坐,探一探。

    店里伙计立刻跑了过来接待,满脸堆笑,“客官,里面请,是想坐里面,还是中间,还是靠窗,或是楼上?”

    堂内还有三桌客人,也都盯着刚进来的庾庆等人打量了一下。

    南竹问了声,“楼上有人吗?”

    伙计笑道:“有一桌客。”

    南竹抬了抬下巴,示意去楼上,伙计立刻领了他们上去。

    点菜的时候,一看墙上挂的菜品牌子上的标价,好家伙,陆地上普通人吃的蔬菜,每一样在这里都贵的吓人,带叶子的青蔬最便宜的也得一千两以上,本地产的一些带灵气的海鲜差不多也就这价了。

    点菜的师兄弟三人面对墙壁上的牌子都不吭声了。

    庾庆忽冒出一句,“这顿谁请?”

    南竹立马转身了,指向了桌旁的小黑,“别乱踩凳子!”边说边走了过去。

    牧傲铁也立马转身回去了。

    庾庆回头瞅了眼,心里暗骂小人,最终也没办法,还是硬着头皮点了,手指着说道:“素炒萝卜,地瓜丝,香辣大头菜,嗯,就这样吧。”

    点的都是在海运的时候很容易保存的菜,说白了就是便宜。

    没办法,他是真的没什么钱了。从金墟回来时,是搞了五百多万两没错,问题是吴黑知道他们有这笔钱,后来凑那两千万利息的时候,不好让吴黑多出的,所以一下就把那五百多万两花的差不多了。

    加之铁妙青离开时,他多少也给了笔钱,剩下的没了多少,几人搭乘飞骑来的路费又花了差不多二十万两,他身上真没了多少钱,总共也就剩了个三十万两的样子。

    三十万两在世俗是一笔巨资,在修行界真的不够花,尤其是跑到这种地方。

    回去的路费大概又得要个二十万的样子,剩下的如果不省着点花,在此期间的衣食住行开销都未必够,难道要在海市打劫不成?那可是妖界中枢。

    要饭倒是个办法,然年轻人不要面子的吗?关键要饭人家也未必会给,何况他探花郎的名声。

    他也不是在乎探花郎的名声,而是一旦传出去,人家立马就知道是他,万一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譬如闻馨之类的,让人知道他混到了要饭的地步,让他情何以堪?

    所以点菜时不得不开始做了节约,然这三样菜看标价也还是得要一千多两。

    伙计略怔,大概明白了点什么,在这里迎来送往的,有些事情也算是见得多,微微一笑后,又试着问道:“要喝点什么吗?”

    庾庆:“就是歇个脚随便坐坐,来壶茶水就行了。”

    “好嘞,您慢坐稍等,马上就好。”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便告退了。

    庾庆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回去坐下。

    “哼。”南竹冷哼一声,“真有你的,跑到这里来请我们吃萝卜和地瓜。”

    庾庆看了看不远处那桌客人,压低了声音道:“吵什么吵?不知道隔墙有耳吗?想吃别的也行,我丑话说在前面,一旦我身上钱不够花了,你们身上的钱得拿出来共渡难关。”

    当初这俩家伙一人给了十万两的,肯定还有不少余数。

    “哼。”牧傲铁亦是一声冷哼。

    南竹瞪眼,“你搞清楚点,是你连累了我们,是我们救了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让我们掏钱,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庾庆沉声道:“我让你们救了吗?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你们不插手,我就算变那样了,现在还不得照样来找那个什么。重要的是,我若清醒着,肯定能多带出不少钱,怎会弄得如此窘迫,你看你们干的好事,还有脸说?”

    牧傲铁听不下去了,“狼心狗肺!”

    庾庆当即朝他伸手了,“是,你不狼心狗肺,你有良心倒是掏钱呐!”

    掏钱?牧傲铁偏头看向了一旁,表达了态度,这不可能!

    庾庆亦冷哼,“爱吃不吃,不高兴随便你们去哪,有种别跟着我。”

    南、牧二人沉着一张脸不吭声了,虽然不高兴,但跟还是要跟一起的,不然回去的路费岂不是要自己掏?

    其它事都好说,就是不能谈钱,一旦事情到了要谁掏钱的地步,师兄弟之间立马就得翻脸。

    小黑独占一方,板凳下晃荡着双脚,鞋子又蹬掉了,一手拿一支筷子在那哒哒敲的有劲,不知人生疾苦。

    这时,不远处一桌的几人起身了,从这边走过时,才让气不顺的师兄弟三人装作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下面伙计送客的声音响起,旋即又有上楼的声音,是伙计提着茶壶上来了。

    伙计脸上依旧是满脸热情笑容,亲自给三大一小斟茶倒水。

    倒到庾庆跟前的茶盏时,庾庆客气着伸手碰杯,示意可以了。

    提平壶嘴的伙计却是目光略怔,明显盯住了庾庆食指上戴的戒指,正是吴黑送给他的那枚戒指,离开了幽角埠后就戴在了手指上。

    目的也简单,戴在明处比藏在暗处好,万一被那大力士的妹妹看到了呢?或者碰到了懂的人,自然就有了线索。

    伙计的反应令师兄弟三人一愣,迅速互相看了眼。

    庾庆当即亮了戒面给伙计看,试探着问道:“何故盯着在下的戒指看?”

    伙计忙欠身赔礼道:“抱歉抱歉,客官,小的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就是觉得这戒指眼熟,以前似乎看到过同样的。”

    此话一出,反倒是把师兄弟三人给撩拨的差点站了起来,不是吧,一来就有了线索不成?

    又都不得不控制住了情绪,尽量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

    庾庆乐呵呵试探道:“我这戒指款式也算是比较特别,居然还有同样的,你哪里看到的?”

    伙计:“没别的地方,就在店内,大概是几年前见过一位客人手上戴过。”说着又继续给其他人倒茶。

    庾庆哪能放过,立马表示怀疑,“这戒指虽特别,还不至于特别到过目难忘吧?一位客人手上戴过的戒指,过了几年,你居然还能记住,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伙计笑回,“别的客人未必能记住,那次还真是记住了。没办法,那位客官的手指很漂亮,至今为止,小的还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手指,戒指配在那手指上太显眼了,小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故而记下了。

    小的还记得那天外面下着大雨呢,她独自一人披着一袭斗篷从雨里慢慢走进小店的,哪怕在雨中也不失一种特别的优雅从容,令人印象深刻。”

第四三六章 栈桥点灯

    说到那时那日的情形,伙计脸上带着回忆的意味,显然确实有让他难忘的点。

    闻听此言,师兄弟三人越发来了精神。

    庾庆再次稳住表情试探,“看来那位客官确实让你难忘,难不成是个女人?”

    被这么一说,伙计嘿嘿一笑,不说话了,继续给大家倒茶。

    这个样子,那就是承认了,庾庆立马再次追问:“是个长什么样貌的女人,能让你隔几年还能记住?”

    给小黑也倒了点茶水,伙计放下了茶壶,给他们自用,“应该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吧。”

    南竹顿时有意见了,“什么叫应该?能让你印象深刻,怎么会是应该?”

    伙计倒是解释了一下,“她身穿斗篷,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嘴和下巴,我也一直想看清她长什么模样,然她从进门到出门,哪怕是饮食的时候都未曾揭开过帽子。不过就那半张脸也足感娇美,应该会很好看吧。”

    师兄弟三人相视无语,敢情是个朦胧美。

    庾庆抬手把小胡子一摸,摆出了一副风流浪子的款式,哈哈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兴趣了,知不知道那女人是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伙计耸肩,指了窗户边,“独自一人悄然来,独自坐那窗边喝了一壶酒,点的小菜也未动什么筷子,雨未停,又独自一人离开了,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去往何方,哪能知道叫什么。”

    南竹歪嘴一乐,感觉那女子确实对了这伙计的感觉,观察的那么仔细。

    庾庆:“此后没再见过了?”

    伙计想了想,“反正我跑堂的时候没再见过。”说罢就转身离开。

    庾庆却又起身再喊住他,“伙计,你说的我心痒痒的,那个,往哪去了你总知道吧,是往外界去了,还是往海市走了?”

    伙计脸上略有狐疑神色,显然察觉到了庾庆有点关切过度,但还是客气道:“隐约看到去了栈桥点灯,应该是往海市那边去了。”说罢欠了欠身,指了指楼下,表示自己要去忙了。

    庾庆拱了拱手,放过了对方,慢慢坐下了。

    左右两边座位的脑袋也伸了过来,南竹低声问:“是她吗?”

    庾庆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如果这戒指真的只有两枚的话,如果伙计没看走眼的话,不是她,那也和她有关联。”

    南竹:“真要是她的话,活到现在,那实力得多恐怖啊?感觉有点不太现实。”

    庾庆:“不管持有那枚戒指的人是谁,先找到她。”

    牧傲铁提醒了一句:“刚到就有了线索,会不会又是坑?”

    上次吃的亏至今记忆犹新,实在是那坑太深了,差点把所有人都给埋了。

    南竹:“说有人盯上了咱们,我信。说在这戒指上又挖了坑等着咱们,我不信。除非咱们内部又出了内奸还差不多,这事不可能还会有外人知晓。”

    庾庆微微点头,认可老七这说法。

    南竹又问道:“接下来怎么弄?”

    庾庆:“确定了有这么个人存在就好办了,接下来无非就两个办法,要么明查,要么暗访。”

    南竹:“怎么个明察暗访法?去周边岛上打听,问有没有看到那伙计看到过的那个女人?”

    正这时,又有了上楼的声音。

    庾庆朝小黑撇了撇嘴,“带着这家伙不好在这里弄出动静,这里也不安全,先去海市,先把小家伙做了安全的安置,再操持这事也不迟。何况目标在海市的可能性更大。”说罢便打住。

    南、牧二人会意,也不吭声了。

    端着托盘的伙计将菜送到,三个菜全好了,一一摆放上桌了,伙计请了慢用便退下了。

    菜不是什么好菜,但还算是喷香,做的也比较好看,稍下筷子品尝,味道也还不错,也算是色香味俱全了。

    然小黑将三个菜逐一尝过后,筷子一扔,不乐意了,喊道:“我要吃肉,‘大棒’也要吃肉的。”

    庾庆挑眉道:“没钱,不吃就别吃了。”

    南竹却捡起筷子塞回了小黑手上,和言细语,谆谆善诱道:“我们路上为你花了很多钱,没钱了,回头见到你阿爹,记得让他给我们钱,知道吗?”

    小黑嗯了声,不过又赤足蹭下了凳子,对三人道:“我去找他们要肉。”说罢伸手摘了挂在身后的大棒子,往肩膀上一扛,就要去找客栈商量。

    师兄弟三人顿时慌了,很想问问他,你当这是幽角埠呢,砸了人家的店或者白吃白喝有你老爹赔钱是不是?你在这里乱搞,那就是我们赔钱了,搞不好还得干架。

    南竹赶紧起身过去拽住了他,威逼利诱,一顿道理将其给安抚了回来。

    小家伙不愿吃,三个大人却是筷子下个不停。

    吃着吃着,南竹忽又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据传,冥海的当代‘冥僧’是玄国公应小棠的亲哥哥,那位可是连千流山大圣也要给几分面子的人,你不是认识应小棠吗?要是能利用应小棠的关系,请到那位‘冥僧’帮忙的话,在海市找个把人事半功倍。”

    这个传闻,庾庆也听说过,指的是冥海的海族推举出的一位与外界沟通的人,担此任者需出家做和尚,被人称为冥海出家人,也算是一种古老的职业,和玲珑观的道士一样,基本要绝种的职业,‘冥僧’是简称。

    当代的‘冥僧’就是南竹说的,是锦国玄国公应小棠的哥哥,据说修为高深,属于几位最顶尖高手之下的那个行列,因在海族享有崇高的地位,哪怕是千流山大圣也不得不给面子。

    据说这也是应小棠敢在锦国和司南府地母分庭抗礼的底气所在,地母也不敢对应小棠乱来。

    庾庆嗤了声,“认识有个屁用,也就是见过一面,交情薄如纸,跟‘冥僧’那种人物能扯上关系吗?在人家眼里,你算个什么东西?别想太多了。”

    南竹想想也是,耸了耸肩,不说了。

    三个菜,师兄弟三人也没有浪费,吃了个干净,毕竟是一千多两银子。

    结账时倒也不觉得冤枉,花了一千多两知道了一个重要消息,还是挺划算的。

    出了店,三大一小下山,也不打算再逛了,直奔迷雾方向的栈桥而去。

    太阳大概要落下了,光线又暗了许多,连近处的情形也只能是看个朦朦胧胧。

    木头栈桥从海边延伸至海上的迷雾中,几人踩上去,能听到木板嘎吱响,质量比起南竹之前踩塌的好像也好不到哪去,两边还没有扶手,这光线一不小心就能走海里去。

    一行小心翼翼前行,牧傲铁在前面开路,三个大人手上都拿了枚荧石照明。

    虽说是海边,环境却很诡异,因为很安静,海水平静无波,如同死水一般,略有淡淡氤氲。

    百丈栈桥,三大一小走到尽头,已经站在了若有若无的淡淡迷雾中。

    尽头立着一根杆子,上面挂着一只白灯笼,牧傲铁摘了下来,摸出火折子吹燃,将灯笼给点亮,然后再重新挂回了杆子上,灯笼的光亮也不知是不是在这种环境下的原因,显得惨白惨白的,感觉有点渗人。

    师兄弟三人手上的荧石也都隐没了,让灯笼独明。

    稍挪脚,脚下的木板便会发出嘎吱声。

    淡淡迷雾慢慢飘荡着。

    海水无波,死寂死寂,居高下望,犹如一面黑色的镜子,倒映的景象清清楚楚,又不时被飘起的淡淡氤氲给模糊。

    几人只能站在这里干等着,四周看看,其它海岛边上也不时有这样的灯笼光芒被点亮,或晃晃悠悠去往大海的深处,化作微弱的光点渐至消失。

    小黑似乎对什么都好奇,譬如脚下的嘎吱嘎吱声,小家伙故意用脚踩,甚至跳起来用脚去跺,就为了能不停的听到声响,越玩越来劲的感觉。

    蹦蹦跳过去,蹦蹦跳回来。

    什么叫黑暗中的诡异?对于能在黑暗中视物的他来说,不存在!

    有点破坏这里的氛围,让人有点烦。

    等啊等,等了好一阵,盯着灯笼光芒周围飘荡的迷雾观察的庾庆,忽出声道:“船来了,让他消停点。”

    南、牧二人往前方努力看,一片漆黑,除了淡淡的迷雾,并未看出什么名堂,不知他何以断定船来了,但这位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没错的。

    南竹立刻一把将小黑抓来,掐住他后颈脖子,将他控制在了身边。

    没多久,果然有水波晃动的声音传来,海面上也出现了淡淡的波纹。

    一艘船在黑暗中慢慢的现身了,轻柔地朝这边飘了过来。船靠近后,又给了众人诡异感,只见船上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像是幽灵一般自己飘了过来。

    船上也挂着一盏同样的灯笼,不过是灭的。

    船到栈桥头,慢慢调整方向,慢慢侧靠在了桥头,也露出了一个躲在船尾的人。其人双手趴在船尾,身子大部分沉没在水中,露出水面的部分也被船尾挡住了,难怪看不到人。

    这位水中的船夫披头散发,面色暗青,咧开嘴对桥头上的人笑,露出了锯齿般的牙齿,上半截是人的身子,下半截则是布满鱼鳞的鱼尾,轻灵摆动在水中,稳稳操控着船只。

第四三七章 下黑手

    只要不是太无知的,一看便知是冥海海族,是鲛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鲛,甚至有点老,能笑出半脸皱纹,天水碧色长发披肩。

    冥海中的海族基本上就是指它们,那些海里的游鱼之类的都自动被世人给忽略了,它们就是冥海中的船夫,能准确把握住这片诡异海域变幻莫测的通行路线。

    主动凑上前来的小黑却不懂,看到这半人半鱼的家伙感到很奇怪,似乎怀疑那在水中晃动的鱼尾巴是不是真的,当即取下了身上的大棒子,蹲下了,就要往水里捅,想要撩鱼尾巴看看的意思很明显。

    师兄弟三人小汗一把,牧傲铁赶紧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扯了起来往身后摁住,并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胡闹。

    船夫双手在船尾一撑,跳出了水面,一屁股坐在了船尾,一手抓住了栈桥边固定船只,鱼尾依然飘柔摇曳在水中。

    小黑到不了前面,只能是从牧傲铁的身后努力伸出脑袋去看,嘴形有“哇”的感觉,两眼放光,似乎很羡慕人家有尾巴,能做人又能做鱼。

    庾庆伸手摘下了桥头杆子上的灯笼,递给对方。

    船夫也摘下了挂在船头的没点亮的灯笼,正要与庾庆手上灯笼做交换,目光忽然定格在了庾庆手上的戒指上,略怔的意味很明显,连水中慢慢晃动的尾鳍也停止了摇摆。

    师兄弟三人又不瞎,对方这反应,顿令三人互相看了眼。

    船夫回过神后,终止了交换灯笼的手势,提着灯笼的尖锐五指中,食指弹了出来,尖尖指甲指向了庾庆手中的戒指,发出了沙哑声音,“我不要钱,要你的戒指。”

    师兄弟三人一怔,没想到冥海船夫那传说中的把戏居然被他们碰到了,初次来就碰到了。

    冥海船夫摆渡,遵循一个准则,双方自愿!

    一旦在船头挂上了点明的灯笼,就意味着这趟摆渡的交易谈妥了,双方都不得反悔。

    先给钱后摆渡,船一开动,什么钱多钱少的事都不要再提了,到了地点下船便是。

    时间久了,这里也形成了人尽皆知的标准价,船客按人头算钱,基本都是三千两一个人。

    当然,船夫若觉得拉一个人不划算,可以加价,也可以要别的东西当做运费。客人如果觉得价高了,或者觉得不合适,也可以拒绝,可以再找别的船夫。还是那句话,本着双方自愿的原则交易,不能勉强。

    所以,经常来往这里的人都会给后人一个忠告,尽量不要戴什么比较显眼的珠宝,或什么贵重物品,带了也不要亮出来,藏在身上收好,尽量不要让鲛人看见,一旦鲛人起了贪心便会索要。

    说是这样说,其实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很多见了,三人真的没想到头回来就遇上了。

    问题是,庾庆多看了两眼自己的戒指,这应该也不是什么明晃晃显眼的珠宝,遂问道:“你想要以这枚戒指抵我们四个人的船费?”

    船夫那张老脸上又挤出了笑,舌尖伸出在嘴唇上左右滑了滑,才道:“是。”

    庾庆再问:“为何要这枚戒指?”

    船夫指了指戒指,又指向了从水中扬起的鱼尾,“鱼,我喜欢。”

    是这样吗?师兄弟三人相视一眼,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换做一般的戒指也许就答应了,然而这枚戒指另有重用,庾庆不得不拒绝道:“对不住了,我只愿付出钱财。这个小孩我也不跟你讲价了,算四个大人,行价一万二千两,答应便交易,不答应我就换船。”

    船夫与之目光相对,忽嗬嗬一笑,“好吧,给钱也一样。”手中没点亮的灯笼递给庾庆。

    庾庆接了,将没点亮的灯笼挂在了桥头杆子上,又将手上点亮的灯笼交给船夫。

    船夫又将点亮的灯笼挂在了船尾的钓竿上,然后扶住桥,稳住船,请客人上船。

    三大一小上了船后,庾庆也将点好的一万两千两银票给了船夫。

    船夫把银票塞进了随身的囊鳔里,之后扭身滑入了水中,双手扶住了船尾,水下的鱼尾开始优美而自然地摇摆,推动船只离开栈桥,水面拐了个弯,轻飘飘驶向了淡淡的迷雾深处。

    行驶的船,破水的声音不大,在这黑暗和安静的水域显得清晰干脆。

    庾庆负手站在前面,一路迎向黑暗与迷雾。

    牧傲铁沉静面对着后面,挂着的灯笼晃荡在他跟前。

    南竹站在中间,手抓着小黑管束着不放,到了这里自然不许小黑乱来,不然这小家伙想要用“大棒”划船玩水,吓得“大棒”都躲到船头去了……

    不见日月星辰,没有辨别时间的坐标,不知在黑暗与迷茫中穿行了多久,庾庆自我估计可能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左右后,忽感觉到了不对。

    船行驶到了一处到处有礁石裸露的海域,嶙峋的礁石形态怪异,如一只只暗伏在水面的怪兽。

    最重要的是,之前一路上还偶尔会看到远处有其它船只的灯光,现在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没再见过了,前方一直漆黑漆黑,半点零星灯光都不见。

    感觉到了不对,庾庆联想到了登船时的异常遭遇,瞬间心生警惕,立刻回头探口风,要看对方如何回答,“船夫,你走的方向不对吧?”

    闻听此言,牧傲铁立马盯向船尾,刚好看到船夫趴在船尾的两只手应声缩了下去。

    牧傲铁亦感不对,手握剑柄,迅速一脚踏上船尾往下看,只见水波荡漾,船夫已经遁入水中不见了。

    唰!他拔剑出鞘了。

    见此状,庾庆和南竹立马知道出状况了,两人亦先后拔剑在手。

    一看要打架的样子,尽管自己的脖子在南竹的手上,小黑还是来了精神,大喊一声,“大棒!”

    大棒立刻顺着船舷爬了回来,蹦起紧缩成了一根大棒子落在了小黑的手上。

    此时的牧傲铁亦紧急回头告知情况,“船夫遁水跑了。”

    南竹提剑四顾,惊疑道:“什么情况?一来冥海就能遇上鲛人船夫下黑手不成?现在来往海市的风险都这么大了吗?千流山也不管管?”

    “恐不是千流山的锅。”冷目环顾的庾庆抬起了时候,亮出了手上的戒指,“怕是和这东西有关。”

    “戒指?”南竹越发惊疑,“为了一枚戒指,这船夫就敢坏了‘冥寺’的规矩,坏了千流山的秩序不成?”

    庾庆:“这不是普通的戒指,会不会是这船夫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戒指?”

    南、牧二人相视一眼,老十五这么一说的话,船夫出现后的异常情况似乎也可以当做一个解释。

    牧傲铁迟疑一句,“这个鲛人船夫怎么可能知道这戒指的情况?”

    庾庆:“你别忘了,这里的海族应该在海市被外界修士攻破前就已经存在了。”

    南、牧二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海族在外界修士占领此地之前,可能就与冥界仙府有接触,知道戒指的事情并非不可能。

    南竹又伸头瞟了眼庾庆手指上的戒面,“照这么说的话,以鱼做戒面确实很罕见,居然会用鱼来做戒面,鱼和水是有关联的,会不会正好与这片海有关?”

    庾庆密切留神水下动静的神态不敢松懈,“就凭这些鲛人,就算是在水下,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不敢和我们正面硬来。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要么是想困死我们,要么就是这里有能对付我们的便利,总之是个不利于我们的地方,此地不宜久留,不管方位如何,先把船划离这片水域再说。”

    牧傲铁立刻俯身施法,一掌掀翻了船尾的一块座板,连启两块,扔了一块给南竹,两人随后迅速坐下,各自持板划一边,以两人的修为如此施为,船迅速向这片礁石海域之外驶去。

    两人毫不犹豫的迅速执行了庾庆的话,也是因为屡次冒险总结出了一点经验,一旦遇到危险时,老十五应对危险的反应还是很灵光的,至少比他们强多了,屡屡带着他们死里逃生。

    几乎就在这同时,大头“笛笛笛”的铿锵鸣叫声在庾庆的马尾辫里响了起来。

    南、牧二人略惊,一听便懂,此地果然暗藏杀机,两人当即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啪!小黑突然一棒砸倒了船中隔档的挡板,之后扔下大棒,坐在了船中,有样学样,也操起了木板在那用力划船。

    三个大人被他吓一跳,见是这样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这小杂碎没有砸船舷,倘若像是在幽角埠打砸人家柜台那般胡乱打砸,把船舷砸破了导致进水弄沉了船,那乐子就大了。

    冥海可是号称没有导航的人是永远走不出去的地方,没了船歇脚的话,修为再高也不能一直在海面站立。

    海底,礁石洞窟中,船夫鲛人躲在其中目送了海面的一点光快速驶离这片海域。

    它游出洞窟后,几次欲游近船底,想把船给弄沉,然终究是不敢靠近,深知那些修士的杀伤力有多恐怖,哪怕自己是海族擅长水遁,一旦接近被发现,那一瞬间也未必能逃过击杀。

    后来,它暂且放弃了船,快速在海底潜行,不一会儿便浮出水面,爬上了一座小岛,快速爬到了一堆高耸的土包前,摧倒了其中的一座土包,见到里蚁穴里爬出的一群“蜃蚁”后,越发觉得奇怪,这东西还在,为什么对那些人没用?

    它回头看向远处的那点亮光,旋即又爬了海中,迅速遁水追去。

第四三八章 迷途

    孤灯孤船,驶出了礁石海域,没停,一直向前划。

    庾庆负手屹立船头,借助后方的灯光亮光,凝视前方的黑暗,凝视黑暗中慢飘飘的迷雾。

    划船不停的南竹看了看四周,提醒道:“老十五,已经出了那片礁石海域,现在怎么弄?”

    庾庆没吭声,微微闪烁的目光紧盯飘荡的迷雾。

    知道他不可能没听到,不知在想什么,南竹也就没再打扰,继续划船。

    不过他和牧傲铁的剑都钉在了船板上,一旦有变,随手可及,甚至连照明的荧石都拿出了备用。

    虽说一般的船夫鲛人不是修士的对手,按理说也不敢跟他们硬来,可他们还是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小黑体力不错,也一直在用力划船不停,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力的时候,干劲十足……

    就在大家不知道还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之际,凝望迷雾良久的庾庆忽然抬手,斜指向左方,道:“往左前方走。”

    终于听到了指明方向的话,尽管不知道庾庆是怎么得出的论断,南、牧二人还是迅速遵照执行。

    遇到这种情况,两人不怕庾庆胡说八道,就怕庾庆默不吭声也没办法,那才会让他们两个心慌。

    和早年刚出山的时候不一样,那时的两位,凡事都想跟庾庆对着干,好显示自己。现在不会了,几番死里逃生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已经默认了。

    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一起经历的事情多了,庾庆一点点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威信。

    划行了差不多两刻之后,庾庆又出声了,手斜指左前方,“再往左前方走。”

    没二话,南、牧二人再次调整了方向,默默跟着指引划行,保持不打扰的态度。

    都能看出,庾庆似乎正在集中精神观察什么。

    片刻之后,庾庆又出声了,手再指左前方,“还是往左前方走。”

    南、牧二人照办,不过南竹还是回头与牧傲铁互相看了眼。

    之后,南竹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再次提醒道:“老十五,再这样左前方下去,我们怕是要兜回原来的礁石海域了。”

    庾庆还是不吭声,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在没有摸清底之前,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想说出造成恐慌的话。

    南、牧二人只好保持沉默继续划船。

    庾庆再次出声时,还是同样的指向,“再往左前方走。”

    南、牧二人越发惊疑不定,但还能克制住自己,还能继续执行。

    后来,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隐隐感觉到了庾庆的指点可能是对的。

    因为按照划行时间来估算,按照一直的偏航角度来估算,现在应该回到了那片礁石海域才对,然而并未见到。

    当庾庆再次开口指点航线时,语气突然显得有些着急,往右一指,“立刻直角转弯,向右拐。”

    对南、牧二人来说,这个不难,运功配合之下,直接便将船只调了个头。

    调头直行了差不多两刻之后,突然,南、牧二人的目光都亮了,看到了远方有两点相隔的亮光。

    南竹更是指着前方喊叫,“老九,老十五,快看,灯光,船尾的灯光,那里有两艘摆渡船,咱们只要跟上就行了。”

    庾庆也暗暗松了口气,看到灯光后,他大概可以确定是怎么回事了,大概可以肯定自己观字诀的判断没有错了。

    他紧接着又抬手指点方向道:“向右前方拐。”

    南竹惊呼,“老十五,你干什么?”

    庾庆顿时语气严厉道:“想脱困就快点转。”

    好吧,南、牧二人只能是相信他,再次按照他说的方向做了调整前行。

    调整完毕后,南竹还是要提醒,不可能放任他犯错而不说,看了看已经侧偏的那两点灯光,说道:“老十五,跟上前面的船才是最稳妥和最省事的办法。”

    庾庆回他,“那你信不信刚才若是不听我的,船再向前走上三十个数的路程,你立马就会什么灯光都看不到了。”

    牧傲铁面露惊疑。

    小黑有干苦力的潜质,依然在埋头苦干的划船。

    南竹自然是免不了惊呼,“为何?”

    庾庆:“这片海域应该存在许多的空间,就像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杯子摆放在了这片海域,杯子是无形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们可以当做是进出金墟入口的那种意思,只是比那种虚波涟漪更加无形。

    正确的航道,其实就是大大小小杯子之间的间隙,间隙也有大有小,一旦走偏了,一旦闯入了杯子里面,就在你穿过杯壁的瞬间,可能就已经穿越到了冥海中的另一片海域,出现在了远处的某个杯子里面。

    当你好不容易从那个杯子里出来了,不知道正确航道的话,很快又会钻进另一只杯子,于是不知又穿越到了哪个杯子里。这里应该是早年冥海仙府的布置,目的就是阻止外人闯入冥海仙府,闯进这片冥海的人,如果不知道航线,确实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我在想,当年的修行界高手是怎么攻入冥海仙府的?碰上这种阵势,靠运气是不可能闯进去的,肯定是有人带路,我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内奸。”

    他脑袋里甚至闪过了一个念头,会不会和玲珑观的先辈有关?

    南、牧二人大概理解了他的说法,但两人很震惊,老十五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这也能看出来或判断出来?头回来此走一遭,还晃荡在半路上,就能把整个冥海的布局给推测出来?

    问题是四周空荡荡的环境,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也能看出来?若是真的,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南竹喉结耸动了一下,干咽了咽口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明摆嘛,肯定是冥海的海族背叛了冥海仙府,带了外人攻入仙府,不然怎能在此坐地发财。”

    “也许吧。”庾庆承认完全有这个可能,继而又抬手道:“向左前方拐。”

    船再次跟着指引调整了方向,大致方位又朝向了远处的两点亮光。

    这种环境诡异的地方,若是没有参照物的话,船上人是很难察觉到船有转向的。

    南竹:“老十五,咱们这是在追前面的船吗?”

    庾庆:“不追怎么办?这里分不清东南西北,早就被绕晕了,我们谁都不知道海市是在哪个方向,乱跑下去不知要转到什么时候,前面的两艘船不是去海市的,就是去‘星罗岛’的。”

    星罗岛就是指他们登船的地方,众多海岛的统称。

    既是如此的,南、牧二人当即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虽不是直线追击,但在庾庆的指点下,他们的船离前面的船只越来越近了。

    他们有了脱困的信心,海底下一直悄悄跟踪的鲛人船夫却是越发惊疑,跟了这么久,自然发现了,船上的人居然能在冥海找准航线!

    这怎么可能?若那些来往的修士自己就能找到航线,那这冥海还有它们这些摆渡的船夫什么事?

    它不信,一直跟,跟着跟着,不信也得信了,船上人确实能精准避开冥海那数不清的穿越陷阱,这不可能是碰运气。

    这让它感到了恐慌,本想以蜃蚁收拾这些人的企图失败了,如今想将这些人困死在冥海的企图也失败了,一旦让这些人去了海市,不管是把状告到了海市还是冥寺,等待它的后果都不是它能承受的。

    穷途末路之下,顿生铤而走险之心,潜伏在船下跟踪了一段距离后,它终于悄悄接近了船底,突兀一爪轰在了船底,同时一个扭身遁入海底。

    轰!船底爆出一个不小的窟窿,海水倒灌。

    早有戒备的师兄弟三人配合默契,南竹和牧傲铁先不管其它,先第一时间将荧石分别射入了左右的水中,拔剑而出的庾庆也已经钻入了水中四顾。

    射入水中的荧石光芒下,庾庆瞥到了水下隐约闪走的影子,手中剑顿如水刺般掷射而出,那水下挽臂挥舞的力道搅的水面都翻涌,船只跌宕起伏,庾庆人亦如游鱼般迅速追去……

    船舱快速进水,船只快速下沉,被攻破的位置恰好在小黑的坐位。

    别看小黑人不大,反应却是快的,一声喊,“大棒!”

    他人已蹿高跳起,大棒呼一下展翅飞去,凌空提住了他,他也抓住了大棒的腿,悬停在空中看着下面,喊道:“七叔,九叔。”

    船上二人已经分别站在了船头和船尾,提剑四顾。

    毕竟是木头船,沉虽然沉了,却没有完全沉没,浮力还是有的,只不过南竹较重,令牧傲铁所站那头翘的比较高。

    南竹朝空中回应了一声,“就呆在上面,别乱跑。”

    小黑哦了声,又大喊道:“贼人出来!”

    颇有决一死战的气概。

    南竹又嚷一声,“闭嘴,别吵!”

    话刚落,不远处水面哗啦一声,冒出一人,正是庾庆,跳出水面踏波而来,手里揪了个一人半长的东西,人身鱼尾,正是那船夫鲛人,被庾庆硬生生掐着脖子给拖了过来。

    回到这边的庾庆看了看船底的窟窿,干脆一剑刺入水中,将船底窟窿给搅大了点,然后退开喝道:“把船翻过来。”

第四三九章 灯火辉煌

    南、牧二人不知什么意思,但还是双双跳开了伸脚一勾。

    半沉水中的船立刻在水面翻转,倒扣在了水中,船尾的灯笼提在了牧傲铁的手中。

    “嗯啊…”

    鲛人突然发出惨叫,两道剑光闪过,将它两只胳膊连根削除了。

    除了庾庆也没别人,没完,他又到船旁,倒转鲛人,直接将鲛人倒栽葱,插进了船底窟窿中,然后一剑斩飞了鲛人的尾鳍,又一把拽下了鲛人身上的囊鳔,才再次示意道:“翻过来。”

    空中吊着的小黑似乎看的很过瘾,两只脚丫子在上面拍着,沾染的点点水滴落下。

    他脱鞋已经成了习惯,上船后不久就已经把鞋子给脱了,此时他放在船上的鞋子已经不知去了哪。

    哗啦!船跳出水面,凌空翻转,又砸回了水面。

    船舱里的水已经倒干净了,只不过船舱中间的破洞内钻出了鲛人的半个身子,两眼不时翻白,明显已经被痛苦给折磨的晕晕乎乎。

    师兄弟三人陆续落在了船上,发现鲛人的身子并不能把船底的窟窿给严丝合缝的堵严实,还有水在一点点的汩汩冒出,鲛人身上的血又在往下淌,和船底的积水混在一起。

    庾庆对南竹道:“上面那小家伙好动,找个事给他做,给他个水碗,让他舀水。”

    这个好办,一本正经的南竹突然就乐了,立马从随身的包裹里摸出了一只途中方便喝水的水碗,朝空中喊道:“小黑,下来,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给你干。”

    一听是重要的事情,小黑立刻让大棒送了他下去。

    人一落在船上,大棒在他手上也立刻紧缩成了一根棒子,他二话不说,抡起棒子照鲛人脑袋上就是“砰”一砸。那叫一个嫉恶如仇,大有挥刀取敌人项上人头的气概。

    别看他小,比一般的成年人力气还大,这一棒子的力道可不轻,当场将鲛人给砸了个头破血流,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这一棒把师兄弟三人给吓不轻,还想撬开鲛人的嘴巴呢,被你一棒子给打死了算怎么回事?

    偏偏他砸了一棒子还不甘心,呜一声,又挥舞大棒再次砸去。

    之前没想到他会干这事,加之这家伙平常舞弄棒子让大家都习惯了,谁都没防备,现在把大家都给惊着了,哪还能让他再抡第二棒子,庾庆立马出手一把抓停了棒子,喝道:“住手!”手中剑也邦邦响的敲在了小黑脑袋上,“你脑子有病吧?”

    他发现这小家伙就是个什么都敢干的,难怪在幽角埠的时候就敢一个人扛根棒子闯幽崖。

    闯幽崖那次,真正是把大家都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至今心有余悸。

    天下人都不敢擅闯的地方,唯独这混不吝敢闯,不知怎么就一个人扛根棒子玩过去了,那叫一个惊险。后来还是幽崖见是个破小孩,不与之计较,还给送回了妙青堂,不过倒是把大人给警告了,勒令不许再有下次,否则就找吴黑算账。

    那次,头回见吴黑把这小子给狠揍了一趟。

    然而狠揍的意义似乎也不大,身体恢复能力太强悍了,揍一顿的伤对这小子来说,算个屁!

    南竹赶紧过来将小黑拉开了,好言告诉他,“小黑,现在还不能打死了,要活口,还要审问的。给,碗拿着,交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活,看到船底冒出的水没有?把水往外舀,能不能保住我们乘坐的船,就靠你了。”

    “好!”小黑满口应下,一把夺了碗到手。

    只是这一手拿棒子,一手拿碗,还打着赤脚的样子,师兄弟三人感觉有点眼熟。

    哗啦,哗啦,小黑已经忙碌了起来,不停的往外舀水,快速降低了船舱内的水位。

    牧傲铁将手中拎的灯笼又挂回了船尾的钓竿上。

    庾庆检查了一下鲛人的情况,发现没死,只是晕过去了,遂一掌摁在了鲛人的脑袋上,运功刺激其大脑和身体。

    很快,鲛人身子颤抖了一下,又缓缓睁开双眼苏醒了过来。

    它一开眼,就看到了一枚戒指。

    庾庆手指上的戒指,晃在了它的眼前,问:“为什么想要得到它?”

    鲛人闭上了眼睛,不说话。

    庾庆又问:“为了这枚戒指,你不惜坏了冥寺的规矩,这枚戒指很重要吗?”

    鲛人胸脯略有起伏,但还是不吭声。

    庾庆:“不说?你应该知道到了冥寺的下场,我也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生不如死。不如这样,只要你说出真相,我就把你给放了,甚至不会去冥寺告发你。”

    此话一出,鲛人忽然睁开了双眼,目光闪烁,似有异动,不过稍加犹豫后,似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又闭上了眼。

    庾庆看了看手上的戒指,他现在可以肯定,这戒指应该不仅仅是普通的信物那么简单,否则不至于让这鲛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知这戒指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这海族宁死也不肯吐露真相。

    再用刑折磨?庾庆回头看了看远处海面上快要消失的光点,现在没时间跟它慢慢耗,他还要集中精神利用观字诀看航线,遂冒出一句,“小黑,再给它一棒子!”

    扔下碗的小黑立刻操起棒子一声喊:“贼人!”

    砰!一棒又砸了个头破血流,鲛人白眼一翻,又昏死了过去。

    庾庆挥手示意之下,南竹和牧傲铁迅速去水面捡回了木板,再次快速划船。

    庾庆自己也再次站在了前头观望,待到再次指点了一次方位后,他打开了那只囊鳔,翻出了里面的银票,稍作清点,发现包括他之前给的银票在内,共有七万多两。

    背对着两位师兄的他,立刻不动声色地将所有银票塞进了自己衣服里面,囊鳔塞进了袖子里。

    恰好南竹这个时候问出一句,“我们真要将这鲛人送到冥寺去不成?”

    庾庆反问一句,“你能保证我们杀了它,或让它失踪后,冥寺查不出是我们干的吗?”

    南竹沉默了,这个他还真不敢保证,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他们登了这船夫的船,有胖子,有小孩,目标有够明显的。

    庾庆忽又叹道:“送到冥寺去,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们是如何找到航线脱身的,真恶心,居然碰上这倒霉事。”

    确实恶心,搞的他左右为难。

    南竹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怎么找到的航线,就怎么说呗。”

    庾庆懒得接这话,观字诀的事没办法跟他解释,连自己同门都不好告知,又如何好告知外人,只能是在心里默默拿定主意。

    一行本想追上前面的船打探一下,往这个方向去,是去海市,还是去星罗岛,结果还不等他们追上就看到了远处的灯火辉煌。

    那绝不是星罗岛的光景,星罗岛也没那么光辉灿烂。

    海市!几人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前行。

    这次看到了终点,没必要再去追那两艘船了,可以自己随意把握路线航行了。

    后来,连那两艘船都找不到了,有许多的船只远远近近的向那海岸线靠近。

    当他们快要靠近海岸线时,发现了麻烦,因为从各地云集而来的船只太多了,再靠近过去,无法避免旁边的船只发现他们船上的异常,小黑还在那哗啦哗啦不停的舀水呢。

    最大的问题是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把鲛人带上岸找地方审讯,过程可能非常困难。

    琢磨了一阵后,庾庆忽道:“你们跟我撇清,先从水底下上岸,与我保持距离,剩下的我来处理。”

    南、牧二人顿满脸忧虑,前方异常繁华的辉煌景象也掩盖不了。

    牧傲铁:“老十五,未必能查出是我们干的。”

    暗示可以灭口,赌的成分很大。

    庾庆:“我想我大概是要去一趟冥寺的,久闻其名,去见识一下也无妨。”回头见两人欲反对,又顺口补充道:“既然这鲛人知道这戒指有什么隐情,冥寺说不定也知道,与其漫无目的去寻找那位丽娘,不妨去冥寺探一探线索。”

    南竹提醒:“万一这冥寺也和这鲛人一般,想吞没这戒指,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庾庆:“放心,不会有事,我只要亮出‘阿士衡’的身份,不说搬出应小棠有没有用,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冥寺敢因为别的事动我,却未必敢因为这枚戒指动我。只要这戒指真藏了什么冥寺知道的秘密,恐怕借冥寺几个胆也不敢动我,若无秘密,就更没有动‘阿士衡’的必要。”

    南竹惊疑,“几个意思?我听不懂,你别跟我玩虚的,这事不能开玩笑。”

    庾庆嘴角浮现一抹自嘲,“我们和千流山、司南府还有大业司共探小云间的经历虽是个摆设,但有些时候应该还是有些威慑效果的。冥寺敢保证我没有被这三家给盯着吗?冥寺敢保证那三家不知道我是带着这枚戒指进的冥寺吗?只要情况稍有不对,我就会暗示提醒,让冥寺自己去掂量那三家躲在背后虎视眈眈意味着什么。”

    闻听此言,南、牧二人皆露若有所思神色。

    庾庆回头:“这事,你们跟去反而不便,人多了,一旦说法对不上就得露馅。这次我一个人露面,单刀赴会足矣!”话毕,人也转身了,走到了那昏迷的鲛人跟前,一掌摁在其头顶,内力暗中摧杀。

    鲛人口鼻内立刻淌出血来,已被灭口,航线问题只能是它死前指引的。

第四四零章 海市

    见他直接杀了鲛人,欲言又止的南、牧二人颇为担忧,就这样跑去冥寺说摆渡船夫抢劫被反杀,无凭无据的,真的能过关吗?

    庾庆催促,“不要再磨蹭了。”

    见他拿定了主意,南竹只得制止了小黑的继续舀水,对小黑交代了几句。

    小黑点点头,饭碗还给了南竹,回头抓起大棒抛向了空中。

    翻空而起的大棒瞬间睁开了双眼,张开节肢,弹出了一双黑幕般的翅膀飞舞,见小黑腾空跳了起来,大棒立刻过去抓住了小黑,悬停在了空中。

    南、牧二人旋即也钻入了水中,就此遁水而去。

    小黑指挥着大棒向灯火辉煌的岸边飞去。

    没了小黑舀水,船底汩汩涌出的水又在船舱内升高水位,庾庆无所谓,跳到了船尾,站在一盏孤灯旁,散开了马尾辫,扯出一条布巾蒙了面,运功驱使船只继续向前航行。

    距离不远,这点功力消耗他还是能承受的。

    船却在慢慢下沉,沉到最后只剩一点边框在水面漂浮着前行。

    灯火辉煌的岸边,千船不停往复,和星罗岛那边的冷清不同,岸上数不清的房屋似乎密密麻麻到杂乱无章,建筑风格也是随心所欲的感觉,高矮随意错落。各种各样的房子配以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门窗,屋檐下挂着各种颜色的灯笼,门口扶栏前男男女女不同,或独自倚栏,或与人谈笑,或哭泣,或深沉,或惆怅,或妖艳,或素雅,或两情相悦,或恶言相向,或空窗寂寂。

    岸上街头,喝醉的醉汉随意扔掉了水中的酒瓶,行走的路人随性扔掉手中的杂物,瓷片碎了一地,呕吐宣泄了一地,而地上灵巧穿梭的“除鼠”却尽忠职守,及时捡掉了地上垃圾,它们不停的清扫,始终保持了街头的干净。

    各色灯笼蒙皮,令海市呈现出魔幻光彩,赤橙白绿青蓝紫。

    恣意潇洒的来往人群,男男女女的交织,雄性和雌性掺杂,令这片海岸充满了各种气味,芬芳,恶臭,汗味,脂粉味,甚至还有血腥味,路边的屠夫在鲜血淋漓地宰杀。

    空中的飞禽猎杀蝙蝠,屡屡差点撞上较高的房屋又及时躲过,屋顶盘踞的妖修现出了原形在喝酒,地上的走兽在四处穿梭,也有人骑狼、骑虎之类的慢慢晃荡在街头。

    岸边层层台阶,有扛包的将货品卸船或装船,有人下船来到,有人上船离去。半妖怪,有的甩着毛绒绒的尾巴却光溜着大腿,有的竖着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又半露着丰腴胸脯,形形色色的狐媚女子风情万种,随时能贴到客人身上去的样子,娇声媚语地招揽客人。也有清丽淑静的佳人候在台阶上翘首接船,不知是不是在等情郎。还有大晚上打着伞穿着白衣的怪人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有残疾爬行在地向来往客人乞讨,也有枯坐在地的老妪伸手乞怜。

    丝竹钟鼓,悠悠欢快的歌舞声缥缈于夜幕下,隐隐传至海上。

    庾庆远眺着前方的繁华,来往于他身边的船只看到他半沉的船中还有一个废掉不知死活的鲛人船夫,皆惊愕讶异,纷纷离他远一点。

    就像是鱼群中突然闯入了一条鲨鱼,鱼群迅速主动让路,画面是如此的突兀。

    半沉的船在水中靠岸了,船头撞在了延伸至水下的台阶上。庾庆轻走浮出水面的船舷,如同走钢丝一般,一把掐住鲛人的脖子猛然一拽,鲛人拽了出来,船底也崩溃了。

    庾庆踩着石阶,将鲛人拖上了岸。

    竟有人在这里对摆渡的海族下了毒手。

    这是什么地方?海市的繁华几乎就是靠摆渡的海族撑起来的,得罪了海族,不说别的,难道想永远困在海市吗?

    在这里,跟谁过不去,都尽量不要跟海族过不去,否则出了什么事的话,你想逃离这里都不行,何况海族还算是比较恪守本分的。

    总之,这一幕来的实在是突然。

    台阶上下船的人员愣住,装卸船的人员诧异,招揽客人的狐媚女子止住了脸上的笑,纷乱的人群迅速静止,又悄悄向两边让开。

    这种反应快速波及向四周,都纷纷看向了那个拖着鲛人尸体上岸的蒙面人,整个这边的海岸线都迅速安静了下来。远处的人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看向这边不敢乱动了。

    只有远近楼阁内的丝竹歌舞的动静还在悠悠飘扬。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水中浮头的南竹和牧傲铁趁机上了岸,混进了人群中朝庾庆那边看。

    小黑在空中看到了他们,落在了一个房子顶上,扛着大棒跳了下来,赤脚钻入人群,到了南、牧二人身边,刚想说话打招呼,便被南竹捂住了嘴巴。

    庾庆将鲛人尸体拖到了台阶上面,前方人群不想惹麻烦,纷纷左右为他让出道来。

    庾庆的目光却看向了附近立着的一杆旗幡,上写“搬运”二字,立刻走了过去,于是那边旁观的人群立刻让出了路,露出了旗杆下抱臂站着的一个男人,也是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男人。

    在男人的身后,站了十几个毛发浓密,腰系兽皮,身躯有两个成人高的类似人类模样的野人。

    见庾庆朝自己走来了,抱臂的男人顿感浑身不自在,一双手有点不知该怎么放,抱着的胳膊慢慢垂放了下来。

    砰!庾庆将鲛人尸体扔在了他的脚下,“送去冥寺,多少钱?”

    众人目光立刻齐刷刷盯向了那男人。

    男人左右看了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摆手道:“这个送去冥寺,咱可没办法向冥寺交代,抱歉,这活咱不接,您还是换个人关照吧。”

    庾庆道:“不用你交代,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自会交代。”

    并不是他搬不动这点东西,而是不知道冥寺在哪,需要人带路,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初来乍到,所以宁愿花点钱。

    见是这样,纯粹只是搬运一下,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这么多人看到可作证,八字胡男人琢磨了一下,伸出了五根手指,然一想到这位连摆渡的海族都敢杀,还敢公然拖着尸体招摇,胆子得多肥?于是五根手指松动了一下,又变成了三根。“三百两,已经是最便宜的价了!”

    庾庆摸出银票,扯了三百两递给,当众先把钱给付了。

    收了钱,男人立刻回头招呼了一名野人交代。

    砰!野人用拳头捶了一下胸,表示明白了,走了出来,抓起鲛人尸体往肩头一扛,迅速大步而去。

    庾庆转身跟上了。

    旗幡下的男人则拱手相送,直到人影消失了,他才放下手松了口气。

    “这什么情况,竟敢杀摆渡的船夫。”

    “杀了还敢直接带尸体去冥寺,到底是怎么回事?”

    码头上又恢复了热闹,还多了一件热闹,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刚才的事。

    人群中的南、木二人也带着小黑迅速离去,远远跟着庾庆。

    事实上跟着去看是怎么回事的人,远远不止他们两个,就是不知是看热闹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一路上,不管是跟着野人的庾庆,还是后面混在人群中跟着的南、牧二人,穿行在这随地势起伏而建的海市,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世上最繁华的地方,那叫一个满眼的五光十色。

    海市一直以来就有世间最繁华之地的说法,锦国和殷国京城的繁华与这里比较起来也是远远不能媲美的,因为这里有一种放纵之美,这里是一座真正的欲望之城。没有幽崖的清规,也没有京城的世俗伦理,在这里,只要有钱,可以做任何交易。

    当然,规则还是双方自愿,不得勉强。

    奈何这个地方太过鱼龙混杂,无数妖魔鬼怪混居于此,背地里出现一些弱肉强食的事免不了。

    对商户和客人来说,论安全程度,这里跟幽角埠是没办法比的,只要是幽角埠的商户,幽崖甚至提供某种程度的域外保护。但幽角埠肯定没有海市繁华和好玩,这里是有钱人的圣地。

    气质对比上,一边像是做正经大生意的,一边像是混乱大杂烩。

    是觉得安全重要,还是好玩重要,大家有各自的需求和选择。

    不过海市聚集的人数也远不是幽角埠能比的,可见不喜欢寂寞的人还是占多数。

    在这里,任何人几乎都可以做任何买卖。

    譬如一人向路人推销什么物品,获悉路人正在找住宿的地方,立马就能把自己家的房间变成客栈。

    在海市,几乎每一栋房子里的人都在做买卖,哪怕捡到一块比较别致的石头,都有可能立马在家门口挂牌子出售,或者去街头兜售。

    这里的物价很高,因很多东西都要大老远运过来,导致想在这里立足的压力颇大,许多人为了钱可以出售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身体。

    这里甚至没什么笔直的街道,不少路竟然是从房子底下穿过的,也有节省空间从几栋房子中间开出的道路,有的路段更是直接建造在了人家的房顶上。

第四四一章 扫尘寺

    海市居住的环境如此局促,并不是因为海市的地皮不够,而是因为受到了限制,千流山不允许海市的交易场地无限扩张,也不允许外来人员到处乱跑,仅划拨了陆地上小小的一角出来而已。

    然就这一角,常住人员已不下百万,还不包括大量来来往往的人员。

    画地为界,一地繁华,一边清静。

    界线就是一道海峡,海峡深深,两边有一道道索桥连接,绳索上简单铺着一块块木板而已。

    海峡底下是平静的海面,一边的崖壁上灯火辉煌,到处是凿梯搭出的房子,房子如同攀附在崖壁上,而另一边的崖壁上则是阴暗清冷,两边对比鲜明,有人间与地狱的感觉。

    索桥上也很冷清,基本看不到还有其他人来往,可见交易市场这边甚少有人往对岸去,没事也不敢往那边跑。

    野人扛着鲛人的尸体在前,庾庆跟在后面,一起晃荡在索桥上,从光明的灯火辉煌之地,走向幽暗的星空灿烂之地。

    清冷对岸,在那地势最高的临海之地,有一座圈墙而建的寺院。

    野人所选的索桥也是直通寺院的那条,晃荡过了索桥,直奔山顶庙门外,到了便扔下了鲛人的尸体,转身面对跟来的庾庆,捶胸示意了一下,待庾庆点头确认后,便立刻飞奔返回了。

    庾庆站在了寺庙大门外,才看清月色下的白色院墙是怎么回事,偌大个寺院的外墙竟然全部都是用骷髅头堆砌而成的,门庭也是用骸骨搭建起来的,上书“扫尘寺”二字,令人有种不寒而栗感。

    冥寺正是外界对扫尘寺的称呼,庾庆也听说过。

    紧闭的大门倒是斑驳的木门。

    其实寺院占地面积并不大,除了看起来有些诡异,似乎也称不上什么气派,有点不像是久负盛名之地。

    观察了一阵,又侧耳倾听了一阵,庾庆最终摸出那枚戒指套在了食指上,之后扣响了门环。

    等了一阵没反应,他又再次扣响,连扣三次,才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开了,一个年轻僧人露面,门缝里伸出一个脑袋,盯着庾庆上下打量了一番,问:“施主找谁?”

    庾庆侧身,让出了身后鲛人的尸体。

    年轻僧人一看,立马出了门,穿着一身黑色僧袍,快步到了鲛人尸体前亲手进行了查探,起身后又迅速转向庾庆问,“谁干的?”

    庾庆毫不避讳道:“我杀的。”

    年轻僧人皱了眉头,“杀我海族,还跑到敝寺口抛尸敲门,莫非是故意来找事的?”

    庾庆:“不敢。是这位摆渡的船夫在途中起了歹心,意图加害于我,结果被我反杀。我虽没有吃亏,但凡事要讲个道理,若非我机警,岂不死的冤枉?听说‘冥寺’为冥海海族执言,我今天是来登门讨个说法的。”

    年轻僧人脸上闪过讶异,有人跑到冥寺来讨说法,确实罕见,也属实有点胆大,当即问道:“敢问施主尊姓大名,好容小僧入内通报。”

    庾庆道:“阿士衡!”

    “阿士衡?”年轻僧人又是一愣,试着问道:“哪个阿士衡?”

    一看这反应,庾庆心里顿一通骂骂咧咧,自己的名字拼死拼活也不响亮,“阿士衡”的名字却是不管走哪搬出都发光的那种,走哪都有人认识,连这个偏远之地的出家人都不例外,想想都腻味。

    但还是一本正经回道:“还能有几个阿士衡不成?”

    说实话,若不是连累老七和老九的身体出了问题,可能有性命之忧,他非常反感再用阿士衡的名字,打死也不愿用,给再多钱也不愿用的那种,这恐怕是他为数不多的给钱也抗拒的事情。

    没人能理解他的某种心情,哪怕就在刚才,他脑海中也闪过了某个书房中的场景,闪过了对某个女人否认自己是阿士衡的情形,那一幕至今想起依然锥心刺骨。

    年轻僧人惊疑,再问:“是锦国的那位探花郎?”

    庾庆:“早已经是过去的事,世间早已没有什么探花郎。”

    年轻僧人顿有肃然起敬感,合十欠身,“阿施主稍等。”

    旋即快步离去,进门后又关了门。

    等了那么一阵,门又开了,这次出来了两名年轻僧人,大门各开一边,彻底打开了。

    之前那位请庾庆跟他去,令一名则扛起了鲛人的尸体入内。

    入内看到了星月下的寺内全景,庾庆顿又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地上铺的脚下踩的还是骷髅头,寺内能看到的建筑,除了顶着的瓦片外,墙体都是骷髅头搭建起来的,包括前方的正殿。

    不过寺庙的建筑规格确实也算不上气派,院子不大,一座主殿,再几栋房屋,还有一座大概三丈高的骷髅塔。除了那座塔外,整个院子里看不到一栋两层的建筑,都是平房。

    尽管如此,仍能感觉四周包括地上到处是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你,阴森森的气息浓郁,真不知长期住在这里的人的心理上会是怎样的。

    扛着鲛人尸体的年轻僧人先小跑着进了正殿,整个寺院内似乎也只有正殿里面有灯光。

    庾庆跟随引领,上了台阶,不疾不徐地跟进了殿内。

    殿内就一个字,空!

    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泥塑,也没有金身,没有神龛,也没有祭拜的香炉,更没有任何的法器。

    左右的梁柱上各悬着一只火盆,不知用的什么燃料,烧出的火光有点惨白,与摆渡船上的灯笼光芒相似。

    地面铺设的骷髅头也显得有规律了,一圈又一圈的圆,大圈套小圈,最终归于一点,在那一点上盘膝打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僧人,身披黑色袈裟,上绣金色条格,金纹在火光下偶尔会反光。

    殿内左右对坐着两个老僧人,皆一挂长长的白须,满脸褶皱,垂垂老矣模样,身穿黑色僧袍,却又各披一袭洁白袈裟,闭目盘坐,不闻身外事。

    眼前的情况倒是让庾庆有些拿不准了,不知谁是传说中的冥僧。按坐位论,应该是中间那个,可两边的看起来资历更符合。还是说根本就不在这里?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此地的规格似乎配不上冥僧的名望,那位不住这也属情理之中。

    眉清目秀的中年僧人听完扛物进来的年轻僧在旁的嘀咕,目光从鲛人遗体上挪开,落到了庾庆的脸上,平静道:“你就是锦国那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探花郎?”

    庾庆颇不耐烦这个说法,然而是自找的,不得不再次虚词应付道:“早已是过去事,只有俗人一个。”

    听到这,中年僧莞尔一笑,“且不论真假,这番话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庾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这位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表面还是略欠身表示谦虚,继而又试着问道:“不知法师与冥僧是何关系?”

    中年僧:“贫僧正是扫尘寺当代主持。”

    庾庆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还真是传说中的冥僧,感觉看起来派头不像,再想想应小棠的年纪模样,这位看起来确实比应小棠年轻多了,赶紧躬身拱手,“久闻大师乃玄国公兄长,今日一见,不想大师看起来竟比玄国公还年轻,是在下眼拙,拜见大师。”

    冥僧拨弄着手中乌溜溜的念珠,“你是在暗示贫僧你与小棠有关系吗?来了这里,谁的关系都没用。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还不一定,拉关系、套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看你的样子,似还不知这满寺的头骨是怎么来的。”

    庾庆心中略有突突,但还是保持镇定道:“愿请教。”

    冥僧道:“长空,告诉他何谓扫尘寺。”

    “是。”之前在旁的扛物僧应下,转而又对庾庆道:“佛门清净地,不愿惹尘埃,若有尘埃来,时时勤打扫。施主所见的满寺头骨,皆是尘埃留下的,留在了此地由敝寺超度,这便是‘扫尘寺’的由来。”

    庾庆尽量控制住喉结耸动的欲望,颔首道:“受教了。”

    冥僧:“阿施主莫不是也想为敝寺添砖加瓦?”

    庾庆:“大师言重了。千流山、司南府、大业司,一直也在明里暗里纠缠于我,我今天能活着来到这里,说明他们尚能讲些道理,连他们都能讲道理,想必冥寺不会一点道理都不讲吧?”

    冥僧拨弄着念珠淡淡道:“无数年来,千万海族不辞辛劳,操舟往返彼岸,供养扫尘寺,你杀我海族,又岂是几句狡辩就能了结的?拿不出证据来,任你什么探花郎都是一堆白骨。”

    庾庆道:“证据?不瞒大师,在下能找上门来也是为了求证这个证据。”说着摘下了手上的那枚戒指,递予道:“大师可认得此物?”

    冥僧目光落在了戒指上,两个年轻僧人亦如此,左右的两个老僧人却依然是闭目不闻身外事的样子。

    他们盯着戒指观察,庾庆则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结果没看出任何多余的反应,都只有盯着看,然后渐渐目露疑惑的样子,显然都没看懂。

    冥僧问道:“大才子,莫非欺贫僧愚钝,什么意思?”

第四四二章 有腿

    这次轮到庾庆心中起疑了,再次问道:“大师真不认识这枚戒指吗?”

    冥僧突然抬手抓去。

    突兀之下,庾庆只感觉到一股大力的拉拽,手中戒指嗖一下就没了。

    再抬眼,只见对方手上已在细细翻看那枚戒指,心中顿生骇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修为在人家面前就如同三岁小孩般幼稚。

    冥僧反复看过戒指后,抬眼问他,“大才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庾庆脑子里再次迅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安排,估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解释道:“在下在星罗岛登船的时候,初见这船夫,船夫便紧盯着我手上的这枚戒指。我准备登船时,船夫突然说它不要钱,只要我手上的这枚戒指。”指了指对方手上拿的戒指。

    冥僧闻言,目光也下意识往戒指上落了落。

    “我感觉奇怪,没答应,拒绝了,想要另找船夫,结果它又改口了,说给钱也行,于是我便搭乘了它的船。后来,船行至半途,突然不动了,我这才发现它居然扔下我和船跑了,我也意识到了它是因我手中的戒指欲对我不利。”

    听到这,冥僧目光再次落在戒指上。

    “察觉到了有问题,我便立刻驾船离开了那片水域。我在冥海划了好久,正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脱身时,忽然遇见了一艘摆渡船,于是跟上了,跟了没多久就出事了。这位船夫突然从水下发动了袭击,把我船给打了个洞出来,还好我一直防着它,立马钻入水中追杀,将它给擒获了。可惜的是,眼看就要到海市了,它却伤重而亡了,我没能有机会审问出它为何要为了这枚戒指而谋害我,只好到冥寺来要个交代了。”

    听完这些,冥僧盯着手上戒指陷入了沉默,两名年轻僧人则面面相觑。

    至于左右盘膝打坐的老僧依然是入定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之后,冥僧站了起来,对两名年轻僧人微微点头。

    二僧朝他合十后,一个扛起了地上的鲛人尸体转身出去了,一个走到了墙壁前取下了一只挂在墙上的海螺。

    冥僧赤足而行,与庾庆擦肩而过,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出去了。

    最终庙内就剩下了庾庆和两个不闻身外事的老僧。

    稍犹豫,庾庆也快步走了出去,见到冥僧三人朝大海那边去了,遂跟了上去,默默跟在了三人身后。

    尽管人家没让他跟来,但他也有跟的理由,他的戒指在人家手上。

    寺院靠海那边没有围墙,只有一面悬崖,三僧直接跳了下去。

    庾庆赶紧跑到了悬崖边往下一看,见下面并未完全被海水淹没,有一大片礁石地带,三僧已经落在了那,他也没迟疑,就此飞身而下,轻飘飘落在了他们身后,不知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鲛人尸体已被放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那名叫长空的僧人举起海螺放在了嘴边,面朝大海“呜呜”吹响。

    呜呜声沉闷而悠扬。

    长空一直吹着,片刻之后,直到前方海面有什么东西泛起了水花,他才放下了。

    不一会儿,几人跟前的水面突然冒出一个长发披肩的脑袋,是一个妩媚妇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款款从水中走出。

    可以看出长裙并不沾水,从水里出来时就是干的,水迹直接从裙布上淌走了,这可不是以修为逼干了水,而是这件丝织衣裳的材质本就不沾水。

    庾庆大概听说过这布料,名为鲛绡,在海市有售卖,价格还非常昂贵,正是海族鲛人所织就。

    妇人皮肉非常白皙,裙布也遮挡不住里面身段的诱人。

    庾庆却没注意这些,先是注意到了妇人的头发,是天水碧色的,是鲛人的头发。他立马又看向了妇人裙子底下,看裙子一点点升出水面,看到了一双赤足踩着礁石走向他们。

    居然是个有腿的鲛人?庾庆知道一个说法,当鲛人在陆地上有了爱人和仇人时,鱼尾就能化作双足登陆。

    他也不知这位妇人是在陆地上有了仇人还是爱人。

    但同时也证明了一点,这位鲛人已经跟一般的鲛人不一样了,就像是一条狐狸能变成人一样,已经类似于“妖”的意思了。也类似于普通人和修士的差距,换句话说,这已经是能修行的鲛人了。

    妇人看到冥僧先是嫣然一笑,那一笑真的是明眸如波,娇媚无双。

    继而又落在了庾庆脸上,怔住,显然有些意外,没想到冥僧会带个外人来见她。

    目光随后又落在了鲛人的尸体上,神情瞬间又变得凝重了起来,走到尸体前,将扑着的尸体翻了过来,辨认了一下面容,又看看了尸体的伤势,看到被削掉的尾鳍,神情更是变得愤慨了起来。

    对鱼来说,没有了尾巴就失去了大海,对鲛人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是对鲛人巨大的羞辱。

    妇人立马回头盯向冥僧咬牙道:“谁干的?”

    冥僧略偏头示意,“人给你带来了,就在贫僧身后。”

    此话一出,庾庆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这贼秃几个意思,这是把他给卖了不成?他一只手已经下意识摸上了剑柄。

    逃,他已经是不指望能逃掉了,明摆着的,若这贼秃要害他的话,凭他的修为几乎没有任何逃掉的可能。

    妇人立马怒冲冲快步而到,面对站那一动不动的冥僧,手一挥,娇喝了一声,“挡着我做甚?还不让开?”

    庾庆紧绷着面颊,高度戒备着,心里也在嘲讽自己,大风大浪经历的都多了,若是这样送上门找了死,那还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挡在前面的冥僧并未离开,淡笑道:“放心,真若是该死,他跑不掉。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何杀你族人?”

    妇人怒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有什么好说的?”继而就要闪身强冲过去。

    冥僧身上骤然虚影暴涨,僧袍和袈裟无风自动,直接把后面的庾庆给弹开了好几步。

    两个冥僧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一大一小,小的是本尊,被大的形象所包裹了,大的如同幻象,威严如神佛,伸出的一只佛掌却抵住了妇人,且硬生生将妇人给推的滑开了,扼制了妇人的冲动。

    这一幕带给庾庆的是震撼,一身修为化虚还实也就罢了,虚化出的影子居然还是有色彩的,与本尊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他还感觉这位传说中的冥僧有点跌份,感觉不够高大上,此时人家稍露端倪便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仅次于几位至尊之下的实力。

    妇人似乎又惊又怒,盯着虚影里的人怒道:“你竟然对我出手?”

    对她的抵制瞬间撤销,幻象骤然一收,收敛回了冥僧的体内,冥僧道:“死也要让他死个明白,他说这位摆渡的船夫起了贪欲,欲抢掠他的东西,结果被他反杀了,他因此找到寺里找贫僧讨说法,你不觉得贫僧应该给他一个说法吗?”

    “找你讨说法?”妇人愣了一下,显然也有点意外,没想到是主动找上门的。

    冥僧一手持念珠,一手翻转如拈花,两指捻了那枚戒指亮出在她跟前。

    他没有说戒指是怎么回事,就是顺手亮出看她反应。

    妇人起初只是不经意瞟了眼,目光刚要挪开,又迅速定格在了戒面上,两眼明显瞪大了几分,明显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神色,旋即又有些惊疑不定,脖子下意识前伸了一些,怔怔盯着细看。

    冥僧这才开口问道:“认识这枚戒指吗?”

    妇人目光艰难从戒面上挪开,抬眼看他,问:“你从哪弄到的这枚戒指?”

    冥僧又略朝后偏头,“原本戴在他手指上的,他说船夫一开始就看上了这枚戒指,不要钱做运费,只要这枚戒指。没谈妥,又说好了收钱,收了钱到半途,就对他下手了,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妇人目光与庾庆目光碰了碰,然后又落在那枚戒指上,慢慢低头了几分,沉默不语了。

    等了那么一阵,冥僧再问:“贫僧在问你,是否有起了贪心抢掠的可能?”

    妇人又抬眼看向了庾庆,没了勃然大怒,只有满脸的牵强,问道:“小胡子,你这戒指是从哪来的?”

    庾庆一看这局面,又有了底气,气势上已是见风使舵,漠然道:“我是来要交代的,不是来给你交代的,戒指从哪来的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越是胆小怕事,反而越发容易让人起歹心。

    在冥僧面前,妇人明显失了底气。

    也不难理解,但凡对修行界有一定了解的都知道,一代代冥僧虽是为海族执言的,虽算是海族这边的人,但也有一个根本,起码的道理还是要讲的,你不能海族的人坏了规矩,还要各方修士自认倒霉吧?长此以往还怎么玩?

    冥僧又道:“你默认了?”

    妇人讪讪道:“我现在也不能确认这戒指是不是真的,我只是在水府禁地的墙壁上看到过雕刻,另就是以前听族中老人说起过这戒指。”

    话说到这个地步,无异于已经相信了的确有可能是自己族人图谋不轨在先。

    不过这次反倒轮到冥僧感到意外了,“这戒指与你们海族有什么关联不成?”

    妇人反问道:“你听说过‘海女’吗?”

第四四三章 潮汐

    海女?庾庆竖起了耳朵,两位年轻僧人也在旁听着,反应没他那么明显。

    冥僧略思索后回道:“未曾听闻过。”

    妇人:“我海族,本依附于冥海仙府,为仙府来去之客引路,仙府有一婢女专司迎来送往之职,故而统御我海族,称之为‘海女’。有客来往时,海女会凭借一物召唤我海族去听命,那物便是戒指,名为‘潮汐’。

    据先人代代口传,‘潮汐’戒指其实是两枚。一枚为‘潮’,客来时用。一枚为‘汐’,客去时用。我海族听到‘潮戒’召唤,便知是赶往星罗岛接客,听到‘汐戒’召唤便知是前往仙府送客。

    这两枚戒指是能合二为一的,平常就戴在‘海女’的手上,我看过水府禁地墙壁上的雕刻,戒指的模样和你手上的这枚戒指一模一样,只是真假不知。”

    听到这,庾庆心思翻转不停,这可和吴黑说的某些情况对上了,吴黑说戒指有阴阳之分,说两枚戒指能吻合在一块,难道那位大力士的妹妹就是冥海仙府原来的海女不成?

    他没想到一来就得到了这么重大的线索,顿感此行不虚。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冥僧似乎也来了兴趣,问:“那如何证明这个戒指的真假?”

    妇人伸手,从他手中要了戒指在手中翻看,“我也不知道,族中先辈似乎也没人见过这‘潮汐’戒指如何使用,只因海女使用时族人都不在现场,听到召唤再赶去也看不见。不过肯定和冥寺海螺召唤我们是一样的,都是靠声音。”

    说到这,她还真的放在嘴上吹着试了试,除了嘴里几声噗噗,换哪个角度吹都没用。

    庾庆看的牙疼,居然能想到把戒指当喇叭吹,也不知这女人脑子怎么想的,他还是希望这女人先把戒指上的口水擦干净。

    真假的问题他其实都不用考虑了,认为肯定是真的,金墟大力士给的东西大概率上不会是假的。

    妇人却又在那翻着戒指自言自语嘀咕了起来,“这戒指材质明显不普通,吹不响是怎么发声的?难道是在水里…”

    她忽然又转身走到了水边蹲下,将戒指晃荡在了水中摆弄个不停。

    就在连冥僧都有点不耐烦,想劝她算了的时候,突然一阵“叮铃叮铃”的风铃声从妇人手中的戒指上发出。

    像好多风铃一起响起的声音,声音细碎而密集,清脆好听,荡涤心神的那种,总之听着颇给人梦幻感。

    冥僧,庾庆,两名年轻僧人皆瞬间愣住了,皆盯着妇人的动作。

    蹲在水边的妇人也僵住了,手中动作也僵在了那,眼睛直愣愣看着手中半泡在水里的戒指,显然也被自己突兀弄出的声音给搞了个措手不及。

    冥僧问了句,“怎么回事?”

    妇人怔怔道:“我就是试着往其中注入了法力,然后淘…”话未完,又继续拿着戒指在水中来回冲涮起来。

    叮铃叮铃,细碎而密集的梦幻声音再次响起,听着都神清气爽,有仙乐飘飘感。

    好一会儿,她才激动着站了起来,转身对冥僧道:“没错,是真的,我虽不知是‘潮戒’还是‘汐戒’,但我能感觉到我们海族在很远的水中能听到这声音。”

    她又再次盯向了庾庆,再次追问,“这枚戒指你是从哪弄来的?”

    庾庆反问她,“你既然说有两枚,难道你们海族这么多年没见过有其他人佩戴这种戒指?”

    妇人忽一怔,似乎反应了过来,也反问一句,“其实你并不知道这戒指的来历,是不是?”

    庾庆略愣,再反问:“何以见得?”

    妇人:“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你问我们海族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其他人佩戴这种戒指。知道这枚戒指来历的人,若不想让海族认出,就不会让海族看到,根本就不会发生这场冲突,又怎会跑到冥寺来要说法?”

    庾庆沉默以对,他知道的来历不能说。

    妇人目光闪烁,慢慢将戒指攥在了自己的掌心。

    冥僧伸手了,从她手中摘回了那枚戒指,也赤足到水边蹲下了,按照妇人说的方式缓缓注入法力拿捏,在水中冲涮,果然,那如梦似幻的叮铃声又响起了。

    起身后,他转身回到庾庆跟前,将戒指递还,“你应该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交代。”偏头看向礁石上的鲛人尸体,“错算在它身上,对它的惩罚,已经由你亲手执行了,它也付出了性命作为代价,事情就此作罢,如何?”

    庾庆拿回戒指,戴回了手指上,问:“我如果死在了它的手上,是不是就白死了?”

    冥僧:“你想说什么?”

    庾庆:“没有赔礼道歉吗?起码…我是不是该得到一些赔偿?”

    冥僧:“你想要什么赔偿?”

    庾庆:“我是讲道理的人,我也不会乱开口,给点钱就算了。”

    冥僧:“我说‘错’算在它身上,不一定真就是它的错,焉知你是不是知道这戒指的来历,故意诱杀海族来讹诈?”

    庾庆瞪眼了,“谁敢为了钱跑到冥寺来讹诈?”

    冥僧拨动着手上的念珠,平平静静道:“佛门没有是非曲直,扫尘寺也从未向谁赔礼道歉过,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赔礼道歉。你若非要坚持,那就没了含糊的余地,你就留在敝寺吧,等什么时候查明了事情真相再让你离开。”

    一旁的妇人倒是听的嫣然一笑。

    两名年轻僧众悄悄合十低头了,就差念阿弥陀佛的感觉。

    “……”

    庾庆凝噎无语,干瞪眼看着对方,人家这话摆明了就是威胁,他最后憋出一句,“看在大师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

    话毕,横一步,再上前,也走到了水边蹲下,戴戒指的手伸进了水中,按照人家之前的演示施为,果然发出了叮铃叮铃的梦幻声音。

    亲自上手后,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施法注入戒指后,法力会顺着戒面的形态延伸出一种空间,与水冲刷后就会发出一种声音,这炼制的技法高不高明不知道,但确实巧妙。

    既然人家不肯赔偿,他自己也说了算了,按理说,他也就该离开了。

    不过他没有,水中抽手后,故意继续蹲在那,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人家主动说话。

    果然,冥僧出声了,“是不打算走了吗?”

    庾庆这才站起,转身道:“大师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奇怪,那位海女的戒指既然留下了,想必没有去仙界吧,我想请教一下,她去哪了,被当年攻破仙府的人杀了吗?”

    冥僧之前连海女是谁都不知道,这问题等于问错了对象。

    那妇人果然接话了,“海女并非固定是由哪个人来当,仙府指定了谁就是谁,无非是一个把戒指交到谁手上而已。最后一任海女并未去仙界,是不是被攻入仙府的人杀了不清楚,反正仙府被攻破后,她就消失了。”

    庾庆很想说出他在客栈伙计那听到的,有人见过戴同样戒指的人,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因为至少目前看起来这些人也不知道,估计问也是百问。如果真是对方不愿告知,自己多说反而无益。

    不过他还是试着问了句,“海女没有名字的吗?”

    他没有直接问海女叫什么名字。

    冥僧淡淡接了句,“你问几千年前人的名字做甚?”

    庾庆耸肩,“就是觉得好奇。”

    妇人道:“说了海女并非固定一人,随时可能跳换,我海族也只知道叫‘海女’,谁会记名字?知道的人也早已作古。”

    庾庆暗暗琢磨着,这最后一任海女从时间上看,是大力士妹妹的可能性很大,忽然,他目光瞟到冥僧看自己的眼神,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这份古怪让他感觉不安,想想还是决定告辞,拱手道:“既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冥僧略合十,一旁的一名年轻僧人立刻过来送客,庾庆飞崖走壁而上,就此离开了。

    其他人也陆续到了山崖上目送。

    待身边没了旁人,妇人忽低声道:“那戒指,没看到我对你使眼色吗?为何不留下那戒指反而要阻拦我获取?”

    冥僧慢慢踱步而行:“留它何用?”

    妇人低声细语道:“我不瞒你,那两枚戒指合在一起可当钥匙,集齐了两枚戒指便可打开我水府禁地的秘境。”

    获悉了这个秘密,冥僧波澜不惊道:“机缘到了,不用你找,两枚戒指自会去你水府,机缘不到,是强求不来的,你拿着一枚戒指也打不开,甚至会惹祸上身。你可知这小子是谁?”

    妇人狐疑,“能是谁?”

    “阿士衡。”

    “呃,就那个天下第一大才子?”

    “司南府、大业司、千流山之所以能开启小云间,就是因为暗中盯上了他。他如今莫名其妙拿来一枚戒指,你焉知那三家没有暗中盯着?”

    妇人若有所思,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担心这可能是有心人的诱饵,不能轻易咬钩。

    不过还是薄嗔了一声,“算了,算你有点良心,好歹算是站在了我这边,起码没让我赔礼道歉。”

    冥僧:“贫僧不是为了帮你,而是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胆子不小,竟敢跑到贫僧这招摇撞骗。”

    妇人狐疑,“怎讲?骗了你什么?”

    冥僧笑而不答。

    正这时,年轻僧人长风来到复命,表示已经送走了客人。

    冥僧略颔首后,忽问道:“三年前,送来寺中疗治断臂的那个年轻人,后来去了哪?”

    长风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回道:“不知。治愈后交给了国公的人护送离去,应该已经平安归去,否则必有询问。”

第四四四章 低级错误

    边上妇人听的好奇,“来冥寺疗伤?谁这么大面子?”

    这话是对长风问的。

    这位是海族的族长,长风不敢不敬,恭敬回道:“三年前,锦国玄国公派人护送来了一位年轻人,让师尊帮忙救治过。”

    妇人哦了声,懂了,还当是谁这么大面子,玄国公应小棠和冥僧的关系她也知道,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凭应小棠在锦国的势力和力量,有什么伤病是他周全不了的,还需要跑这么远送到这里来救治?”

    长风看了看师尊的反应才回道:“是肘骨粉碎,若及时救治凭国公的能力解决起来自然不难,坏在拖的时间太久了,身体的自愈能力将好事变成了坏事,导致骨骼畸坏,长成了歪脖子树,很难再复原,已经残废了,这才送到师尊这里求助,请了师尊为那年轻人重塑筋骨。”

    妇人又哦了声,又问:“哪个年轻人值得玄国公费这么大劲?”

    长风摇头,“寺内疗伤期间,小僧不知其名,只唤其‘公子’。”

    妇人立马又看向冥僧,知道这位大概率上不会容不明来历的人在冥寺居住。

    然冥僧依旧是笑而不答。

    长风告退。

    与冥僧双双赤足漫步的妇人薄怒,“神神秘秘,有什么好遮掩的,当我稀罕不成。”

    冥僧任由她嬉笑怒骂,自己慢吞吞登上了白骨塔,在塔顶远眺海市的灯火辉煌,自己沉浸在黑暗中,手中的念珠慢慢拨动着,袈裟上的金格在星月下微微反光。

    整个冥海当中,只有这片陆地能见日月星空。

    一起看星月的妇人慢慢靠在了冥僧的身上,搂抱在了冥僧的身后,身躯紧贴摩挲着,口中呓语,“好个狠心的大和尚,越来越是个心如铁石,当年贪图人家的身子,嘴上抹了蜜,说的天花乱坠,说好了愿意为我永坠苦海,如今却是长长久久的让我孤枕难眠,连个正眼都不给,竟还说什么孽缘,你说你是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偷心贼秃?”

    冥僧慢慢抬双手合十,“贫僧的身和心,还在这方寸之间,无法超脱。”

    妇人头枕其肩,闭目着,搂着他,温存享受模样,畅吸着他身上冥冥中生辉的佛息。

    冥僧不拒。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庙宇内,突然响起了那两个老和尚隐隐约约不停的反复吟唱声。

    慢慢放下双手,似动了情欲之心的冥僧正欲回应身后女人的纠缠,突闻吟唱,又瞬时心归菩提,闭目合十……

    离开扫尘寺的庾庆可谓一步三回头,他出门前问过长风,那个妇人是谁,然而长风却不说,将其送到门口也只是一句“恕不远送”便关了门。

    一路上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捋了遍,就已经走到了晃荡的吊桥上。

    还没走到吊桥尽头,就见桥下灯火辉煌的崖壁上,南竹三人从下面的一处石阶匆匆上来,显然是看到他回来了。

    桥头碰面,见庾庆安然无恙,南、牧二人松了口气,南竹旋即低声问了句,“怎样?”

    看了看街头的人来人往,还有崖下楼梯上的人上人下,庾庆道:“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事恐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先找落脚的地方再说。”

    南竹忽叹道:“唉,也别先找什么落脚的地了,还是先解决一下这小子的事情再说吧。”手指了下小黑。

    庾庆瞅了瞅小黑,发现这小子还是一双赤脚,之前的鞋子丢在了冥海,当即道:“还是先给他买双鞋吧。”

    南竹:“那下面就有一家鞋店,我们刚才也想顺便给他买一双,然而贵的吓人,一双小孩子的鞋居然要二百两。你说那些不耐长途运输的果蔬贵也就罢了,一双占不了什么舱位的普通小孩子的鞋居然要二百两,这不是抢钱么?”

    庾庆:“那是有点太贵了,行,那就让他打赤脚算了,反正他也穿不住。”

    牧傲铁:“回头我找点破布给他做一双。”

    反正不是自己孩子,为了省钱,师兄弟三人果断不给小黑买了。

    南竹苦笑,“你还有心思给他做鞋?现在还是先说说他该怎么办吧。”

    庾庆:“他怎么了,在这里惹事了?”

    小黑立马梗着脖子道:“我没有。”

    南竹唉声叹气道:“他还用跑这里惹事吗?我估计妙青堂那边的黑子已经急疯了,你敢相信?这小混账居然真的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庾庆哑口无言一阵,惊疑不定道:“不可能吧,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上我们?”

    “是啊,都觉得不可能,否则我们怎么可能把他带这里来。你是不知道,刚才我们不敢过桥,就在这边等着你,看到对面山壁上有个洞窟在流水,这小子叽叽歪歪说和幽角埠出来的地方差不多,我说他懂个屁,他说他吊在大棒身上一路飞出来的之类的。

    那出口百转千回的,黑子带他出来的,会让他吊飞出来吗?我和老九立马就惊了,详问他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我的乖乖,这兔崽子听到了咱们和黑子的谈话,知道我们要离开,存了心思跟出来玩,怕他老子不同意,居然玩了手阴的,咱们爬进箱子的时候,他也趁大家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时翻墙先爬了出来。

    这小子其实比我们还先出幽角埠,守在了外面等我们,发现我们后,居然就一路悄悄跟上了。老十五,咱们都把他当小孩,却忽略了一件事,他可不是普通小孩,这厮是长期在裂谷山庄眼皮子底下和那些人捉迷藏的,人看着不大,实则是躲躲藏藏的老手,何况他还有了大棒,简直是如虎添翼。”

    牧傲铁补了一句:“是咱们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南竹:“是啊,他自己早就说了,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咱们愣是没一个相信的。”

    庾庆有点懵,也非常无语,想骂小黑都找不着理了,如同南竹所言,人家一开始说的就是大实话,甚至没一句假话,是他们自己太复杂想多了。

    南竹又道:“现在怎么办?咱们不能又把他给送回去吧,这来回的路费可吃不消,让千里郎把他送回去?不说安全不安全,路费同样是笔大钱。”

    小黑嚷了一句,“我不回去,这里好玩。”

    庾庆火大,挥手一指,“行,那你别回去了,滚吧,你慢慢玩去吧,让你玩个够。”

    谁知小黑立马兴奋了,转了身蹦蹦跳跳就走了,棒子也扛在了肩头,那叫一脸稀奇地东张西望,这个世界多好玩,五光十色的,五彩斑斓的,形形色色的,看什么都稀奇。

    总之是没了约束,得到了允许,可以放心玩了。

    师兄弟三人那张脸顿时一垮,差点能掉地上摔个稀碎,发现这熊孩子还真是听不懂好赖话了。

    说气话的庾庆更是被架在了那下不了台,脸色不太好看。

    小黑很快就停在了一个卖小吃的摊位前,扛根棒子站那,要流口水的样子,老板竟然还拿出肉饼问他要不要吃,潜台词就是要不要买。

    小黑可不会客气,自然伸手就接,好在南竹动作快,一个闪身到跟前,顺手照其后脑勺就一巴掌臭骂,“吃个屁!”

    然后拽上后颈脖子就给揪了回来,哪能真让他滚,真要把这小子给搞丢了,吴黑那边没办法交代,总不能干脆装作没见过人家儿子吧?

    小黑不甘,嚷道:“我饿,我要吃。”

    “饿个屁。”南竹臭骂着将其揪回了庾庆跟前。

    庾庆黑着脸道:“写信,让千里郎送信给他老子,我们可没钱送来送去,让黑子自己来接。”

    “也只能是这样了。”南竹叹了声,又训斥不甘挣扎的小黑,“还想吃?等你阿爹来了,看会不会打烂你屁股。”

    听到阿爹要来,小黑多少有了些畏惧,那毕竟是真会揍他的人,当即老实闭嘴了。

    庾庆环顾四周,“就算是等黑子来,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能让人找,先找住的地方。”

    南竹也看了看四周,提醒道:“这地方住久了可吃不消啊!”

    “还用你说。”庾庆没好气,然后便领着一群人东逛西逛。

    总之三个大人的心情都不太好,本还想着帮吴黑照顾了孩子,能从吴黑身上多算点账,顺带着赚点钱。这下好了,竟是他们三个大傻子搞出了漏子,是他们把人家儿子给拐到了这么远。

    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犯了傻子才能犯的错误,正常人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哪还好意思开口找人家吴黑要钱。

    也就是说,不但赚不到钱,一路上还为小黑搭进去了上万两银子的路费。

    鸡飞蛋打,以他们三人在某方面的度量,心情能好才怪。

    三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专门住宿的客栈。

    能在海市专营住宿的客栈,能专一维持某种清净,想想就能知道这客栈是什么排场。

    是一座占地达十亩的大客栈,这在海市绝对算得上是不得了的,再看那斗拱飞檐的气派,雕梁画栋的奢华,本要进去看看的师兄弟三人竟然直接从门口走过了,都没好意思进去。

    因为走到门口才发现更气派。

    在不远处停下后,庾庆又唆使南竹道:“你进去看看去,问问客房价钱如何。”

    南竹顿心虚道:“这派头,不用问,咱们肯定住不起。”

    庾庆:“咱们也是赚过大钱的人,一天赚过上亿的人,何必自惭形秽,再说了就是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南竹;“那你干嘛不进去问?”

    庾庆:“这里就你看着富态,就你像有钱人的样子,你看看我们像吗?”手指了指小黑打赤脚扛棒子的模样。

    是吗?南竹心中存疑,看向牧傲铁。

    牧傲铁立马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南竹顿来了底气,抬了头,挺了胸,转身就去了。

第四四五章 胡尤丽

    老七进了客栈,老九和老十五还有一个小的在外面等着,在客栈外面的墙根下靠墙等着,看街头的人来人往。

    小黑最不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干等,扭头道:“我去看七叔。”

    说罢就想往客栈大门口跑,却被牧傲铁给及时摁住了。

    庾庆也立马指着他头脚教训,“你去什么去,知不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就你这叫花子样,信不信进去就得被人轰出来?”

    “谁敢!”小黑操起了手中棒子举起,“我打他!”

    “缺心眼呐?”庾庆照他后脑勺就是啪一巴掌,然后指着警告,“听好了,这里可不是幽角埠,出了事人家可不会给你面子,你阿爹也救不了你,这里的人会直接打死你,然后这里的妖怪会直接把你给吃了。”

    小黑杵棒在地,一副我不怕的样子。

    庾庆却是不得不管教,本以为到了这里吴黑会露面,稍微看着点,回头交给吴黑就解脱了,现在看来,却是不操心都不行了,真要让这心眼不知道规矩是何物的小家伙闯出了祸,那他也就掉坑里去了。

    这里两个大的把小的好好给说了一顿之际,南竹也趾高气昂地从客栈大门口出来了,后面还有客栈的伙计在那连连点头哈腰相送。

    南竹走回到这边后,却没有跟庾庆三人打招呼,一副不认识三人的样子从三人身边走了过去,三人无语。

    等到走到了客栈门口看不到了的位置,南竹才回头朝三人招手,示意走人。

    三人快步走了过去后,庾庆自然要问:“什么意思?干嘛装不认识我们?怕我们给你丢人吗?”

    南竹也不遮掩,“你既然让我去,我也是要脸面的好不好,你看看你们三个,一个嘴上留那么猥琐的小胡子,一个狗不吃屎的样子,一个打赤脚的叫花子,让人看到我跟你们混一块,能像个有钱人的样子吗?”

    庾、牧二人凝噎无语,有被糊一脸的感觉,体会到了没钱的心酸,不敢进有钱人进的地方也就罢了,人穷了居然连自己人都看不起。

    “嗤!”庾庆一脸鄙夷,扭头就走,“那我们就不妨碍你了,找到了住的地方,你自己掏钱。”

    牧傲铁也立刻拉上小黑走了。

    “唉,你看你们,怎么开不起玩笑。”南竹立马追了过去,也改口了,“我吧,听你老十五的,进去装了个有钱人的样子,你没看人家对我多恭敬吗?这什么地方,我不能让人看出我在糊弄他们,怕人家恼羞成怒把我们打一顿。”

    庾庆也知道甩不掉他,不耐烦道:“废话少说,直接说吧,这种档次的客栈,什么行情。”

    南竹叹道:“我都招呼你们走了,还能是什么行情,肯定是我们住不起的行情,一间最便宜的房,八千两银子一天,但是里面的环境和住宿条件绝对是好。还有安全,那也是绝对有保证的。人家直接挑明了,背后的东家之一是千流山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我也打听了一下,也算是搞明白了,这里跟幽角埠真不一样,不像幽崖的人,概不在幽角埠占地盘。这里,在千流山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在海市搞了一手赚钱买卖。

    这样说吧,你看这海市房子是不是基本上都很拥挤?还有一些不拥挤的,看着就不一样的房子和商铺,背后真正的东家基本上都是千流山有头有脸的人物,海市的房价是全天下最贵的地方,想在海市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置办这样的家当,光有钱是不行的。”

    庾庆听后默默点了点头,发现南竹还是比牧傲铁适合打探消息。

    住不起,那他们只能是继续去找更便宜的客栈,只是这海市的路实在是有够乱的。

    恰好听到脆声叫卖,碰到一个背着包出售海市手绘地图的半妖怪。

    是个年轻女妖,明显是个狐妖,一双狐狸耳朵未褪,面容倒是姣好,皮肉也白皙,一副干劲十足的青春气息。

    手绘地图要五百两一份,贵是贵了一点,但考虑到之后还用得上,庾庆还是硬着头皮买了一份。

    当然,也顺便问了下路,问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客栈。

    一听要找便宜的客栈,女妖明眸大眼亮晶晶闪了闪,又看了下小黑打赤脚的样子,当即热情道:“有的,来,我给你们带路。”

    哟,还遇上个好心人!师兄弟三人相视一眼,顿觉五百两花的值了。

    人都是这样,不管穷富,只要服务到位了,都会觉得物有所值。

    有人带路自然是好,几人立刻跟着她去了,小黑老是盯着女妖的耳朵好奇看。

    很快,女妖就带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客栈,看起来档次比之前那家差远了。

    几人进了客栈问房价,女妖却缩在了外面没进去,似不想让客栈里面的伙计看到,也没走,在外面等着。

    没一会儿,三大一小就出来了,显然没打算在这里住。

    实在是这里的房价他们还是有点不方便接受,最普通的房间要三千两一间,他四个按客栈的规矩要两间房才行,也就说一天光住房就得花六千两,十天就得花六万两。

    这价位,他们是真的吃不消,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钱必须省着花。

    当然,这家客栈有通铺提供,一个房间有十个铺位的那种,按人头算,一千两一天一个人,比住单间便宜,就是没啥私密性,但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贵了。

    另外钱也不是白花的,客栈明着说了,他们背后在千流山有人,只要是他们客栈的客人,在海市如果遇上了不大的麻烦,客栈会出面帮忙搞定。如果遇上了大麻烦,如果有需要,客栈也可以帮忙联系能摆平的人,至于代价嘛,只能是你自己看着办。

    见到女妖还在外面等着他们,庾庆等人也有点意外。

    女妖主动凑了过来,貌似奇怪道:“怎么了,客栈不合你们的胃口吗?”

    庾庆呵呵一笑,“房价太贵了点,我们囊中羞涩。”

    反正这女妖也只是个跑街商贩,一看也不是有钱人,阶级相当,也就不讳言了,不像之前南竹还要去装有钱人。

    女妖哦了声,表示理解,又连连赔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再带你们去找家便宜的。”

    这态度,没得说,师兄弟三人顿觉得这女妖人不错,卖了他们一副地图,能服务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庾庆有点不好意思道:“不会太麻烦你吧?”

    女妖爽快道:“没事,反正我也是到处走街串巷的,不耽误事。对了,你们要住多久?”

    庾庆含蓄道:“这个不一定。”

    女妖哦了声,然后拍了胸脯,“你们放心,一定帮你们找到价钱合意的房子。”

    师兄弟三人自然是谢过,然后就跟着她去了。

    当然,师兄弟三人也是跌进过深坑的人,感谢之余,心中也暗存了警惕。

    没办法,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对方是不是有点过于热情了,是真碰到了好心人,还是海市的服务态度都这个级别?

    总之,不误解人家的好心,自己也存了防人之心,听其言观其行。

    已经热络到了这种地步,双方也就稍微认识了一下,女妖确实是一只狐妖,因为家里条件不够好,导致化形不够完善的半妖怪,名叫胡尤丽。

    名字是她娘给她取的,用胡尤丽自己的话说,她娘希望她长大后化形成为一个美丽的尤物,以便能嫁个有钱人,过妖上妖、人上人的生活,谁知天不如人愿,成了个半妖怪,不但没能成为美丽的尤物,还跌了份。

    当然,她觉得自己父母还算可以,虽没给她很好的家境,但却在天下房价最贵的地方给她留了一处容身之所。

    之所以说父母留给她,是因为她父母都过世了,参与了一场厮杀,被人打死了。

    师兄弟三人不知该如何安慰,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跟他们说这个。

    逛了一阵后,胡尤丽又给他们找了间客栈,还是老样子,她躲在了外面没有进去。

    不一会儿,三大一小又出来了。

    价钱比之前的又便宜了一千两,然而对他们的开销计划来说,还是太贵了。

    “怎么,还是不行吗?”

    等了他们出来的胡尤丽问。

    庾庆苦笑,干脆说透了,“这海市的正常开销实在是贵的有够离谱,有没有最便宜的那种客栈,我们想去看看。”

    “这样啊…”胡尤丽双手捧着自己脸蛋琢磨了起来,最终抬头道:“最便宜的也就是那种一间屋里隔上下两层的通铺,一个铺位两三百两的那种,连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容易发生冲突,也不适合长住,不建议你们去住。不如我给你们一个建议吧。”

    南竹点头,“说来听听。”

    胡尤丽看了看四人,“我家里倒是能腾出一个房间给你们落脚,你们也知道,我一个女人,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让陌生男人住我家的,不过我看你们还带着个小孩,应该也不像是坏人。我给你们一个单独的房间,三百两一个人,一千二百两一天,你们考虑一下吧。”

第四四六章 抬举

    话露端倪,师兄弟三人顿时明白了这位狐狸精之所以热情的真相,想让他们住她家。

    不过,对比之下还需要过多考虑吗?

    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住一个房间,和四个自己人住一个房间,价钱还都差不多,这一对比自然有了选择。

    于是三大一小又跟了胡尤丽去。

    见到胡尤丽的家后,三大一小只能是站在路上仰望。

    没办法,胡尤丽的家就在一条街道的上面,是他们之前在街道上见到过的一种房子,街道从房子下面穿过的那种,是一座加塞在两栋房子之间的空中楼阁。

    “来。”

    就在师兄弟三人琢磨这狐狸精平常是怎么进出家门时,胡尤丽招呼了一声,带着他们走到了路边的房子旁,贴墙有一根立柱,走近了才发现立柱上凹槽。

    背着一个大包的胡尤丽率先双手抱着立柱踩着凹槽爬了上去,爬到顶部,开锁顶开了房子底下的一块底板,然后钻了进去,回头在上面窟窿里露了脸朝三人招手,示意他们上来。

    站在路边的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似有点不知道这种房子还要不要住,若是时间住的久,以后都要用这种方式在街道上进出门的吗?不会被人误以为是贼吧?

    见三人迟迟没反应,胡尤丽也不催了,半趴在那静静等着。

    “算了,人穷志短,就不要穷讲究了,先看看合不合适再说吧。”南竹小小嘀咕了一声,伸手拽了小黑,一个纵身而起,直接就蹿上了四丈来高的房子底下,一手勾住了框口,将小黑推给了里面的胡尤丽,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没办法,庾庆和牧傲铁也陆续飞身而上,钻进了胡尤丽的家里。

    卸下身上包裹的胡尤丽又将地板上的窟窿给盖好了,之后便开始介绍自己的家。

    胡尤丽看出了这几位有点看不上自家的房子,所以一开口就强调,别看自家房子是夹缝里的空中楼阁,一出手起码价值千万两,在殷国和锦国的京城都能买上一栋豪宅。

    言语里的那种味道颇显倨傲,意思就是这边的房子再怎么居住不便也值钱,其它地方的房子再好也是乡下地方,我这房子随时能去你们那换豪宅,你们那的放我们这里什么都不是,然后说这里多繁华之类的,多少人向往来此生活之类的。

    师兄弟三人不知道她住在海市为什么要跟其它地方比,看她维护尊严自夸,也不好说什么,尴尬的东张西望,不时抬手扣脸。

    房子共隔了三间,凑在一起是纵对街道的“品”字型,其实也是被左右两栋房子的构造给限制了大小。

    胡尤丽父母之所以能搞出一栋这样的房子,还是当年为千流山某个有点地位的人拼过命换来的,奈何那位的地位也没多高,好的给不了,只给搞到了两栋房子中间的建造权。

    也实在是海市的地皮太过紧张了,到处都是见缝插针的,连一条长顺笔直点的路都舍不得开,想搞一套房子哪有那么容易。

    尽管如此,左右两栋房子的主人还很不高兴,还抗议了许久,最后的结果是限制了插他们中间的房子不得超过他们的层高和宽距,还要帮他们那边的墙体进行加固,否则怕弄坏他们的房子。

    房子虽然不大,但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上下两层前后搞了四个小阳台,阳台上都种了点花花草草之类的。

    三间房,想住哪一间,胡尤丽让他们自己选,师兄弟三人选了最上面那一间,感觉私密性要好一点。

    没问题,不过胡尤丽丑话说在前面,“四个人一间房,一千二百两一天,先交十天的房钱,住不满可以退钱,另外要交一万两的押金。同意的话,咱们立刻签契约。”

    师兄弟稍作商量后同意了,于是双方快速拟定了契约,之后庾庆掏了两万两千两的银票给房东。

    收到了钱,确认了银票没问题,胡尤丽立刻开始动手干活,要将上面那间的杂物给清空,要全部挪到下面。

    三个大男人不好意思看一个女人干活,于是做点搭把手的事。

    正儿八经动手收拾起来后,师兄弟三人才发现楼上这间应该也算是这女人书房,还写写画画了不少的东西。

    “咳咳,老十五。”

    南竹做什么暗示的声音忽然传来,庾庆回头看,见南竹对墙上挂的一幅字反复做努嘴动作,明显在示意他过去看。

    不知有什么问题,庾庆立刻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你自己看。”南竹抬下巴示意。

    庾庆目光往墙上一扫,有点无语,发现竟是自己在京城参加会试时写的那首《朝天阙》,看字迹似乎还有点模仿他字迹的意思,问题是居然还裱了起来挂在这里。

    牧傲铁瞅见动静也凑了过来看怎么回事。

    端了东西下去的胡尤丽上了楼,见到三人凑在那幅字前欣赏,有些意外道:“你们也喜欢阿士衡的东西吗?”

    “……”

    这话还是真是问对了人,师兄弟三人一起回头看着她,皆有点懵,被她给问懵了,一时间皆不知该如何回答。

    牧傲铁转身走开,不关我事的样子。

    胡尤丽也走到了那幅字前,看着说道:“阿士衡的真迹真的是太少太少了,海市最大最好的客栈‘琅嬛居’,倒是收藏有一幅阿士衡的真迹,还有阿士衡京城笔试墨宝的全部复制品,放在一些最上等的客房当做挂饰,我也是想办法混进去当了一段时间的客栈打杂的,才有幸目睹了。”

    说到这些个,居然有些神采飞扬的味道。

    在一旁的牧傲铁悄悄偏头斜瞄这边。

    只见庾庆嘴角略有抽搐。

    南竹则是脸上泛着古怪,反问一句,“为了看阿士衡的墨宝,你竟然跑去客栈打杂?”

    胡尤丽:“不然怎么进去看?花钱住进去看吗?你知道‘琅嬛居’住一天要多少钱吗?”

    庾庆慢吞吞来了句,“其实阿士衡也就那样吧,没必要把他想的太好。”

    一听这话,胡尤丽明显有些不乐意了,反问他:“你以为天下第一才子是儿戏吗?从古至今,有几人能被天下人公认为天下第一才子的?摔冠而去轻王侯,弃文从武真丈夫!文能天下第一,武能与千流山、司南府和大业司共赴小云间,还能全身而退,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岂不闻探花郎救万民于水火?”

    这话说的,师兄弟三人皆痴痴呆呆看着她。

    尤其是庾庆,哦着嘴,他没想到在某个遥远的角落还有人这般抬举自己。

    南竹抬一手慢慢挠了挠胖脸,心里嘀咕,明明是三个人一起被千流山、司南府和大业司给抓了,是被押进的小云间,怎么到别人嘴里就成了老十五一个人全身而退了,这狐狸精讲话未免有点太偏心了吧?

    当然,他也看出了胡尤丽大概是真的不高兴了,因为庾庆贬低了她喜欢的人物。

    当即咳嗽一声道:“胡姑娘,他不是这意思,其实吧,他也挺喜欢阿士衡的,他还经常模仿阿士衡的笔墨练字呢。”

    “是吗?”胡尤丽有点怀疑,盯着庾庆道:“你能弄到阿士衡的墨宝?”

    南竹心里嘀咕刚才那张契约上的签字,有点怀疑这妖精是不是真的见过真迹。

    庾庆也只能是顺着南竹的话说了,“没有没有,就是字帖,字帖。”

    胡尤丽明眸一亮,“字帖可有带来?”

    “呃…”庾庆一怔,复又虚与委蛇道:“出来办事,没带身上。”

    胡尤丽只好惋惜作罢,倒也没有怀疑是在说谎,因为说这种慌没必要,遂继续去搬东西清理房间。

    待她下了楼,南竹又凑庾庆身边揶揄道:“亮明身份是不是能把房租钱给省了?”

    庾庆鄙夷:“你觉得我能为点钱干这种事吗?”

    让人知道他穷的连客栈都住不起,传出去让他脸面往哪放?

    南竹嗤了声,也没多说什么,怕让胡尤丽听到。

    另就是也觉得确实不宜闹得人尽皆知,走哪都被人盯着就不好办事了。

    庾庆又翻了翻屋里的其它字画,结果发现这里确实反复抄写了不少他的诗词文章。

    房间清空后,也没有那么多床榻,只能是打地铺。

    对此,师兄弟三人也没什么意见。

    一切妥当了,要下楼之前,胡尤丽又提醒道:“如果想吃什么东西,可以提前跟我打招呼,我可以给你们做,去外面吃很贵,我能买来便宜食材,自己做出来肯定能便宜好多。”

    小黑立马嚷道:“我要吃肉饼。”

    师兄弟三人想捂他的嘴,奈何当着外人的面。

    胡尤丽嫣然一笑,指了小黑,“安排!想吃什么样的跟我说,姐姐我什么都会做。”

    小黑立刻两眼放光跑了过去,胡尤丽刚转身又回头对师兄弟三人调侃道:“有空你们可以去外面转转,看看还有没有比我这性价比更好的住所,若有,你们随时可以退房。”

    话毕顺手勾搭着小黑的肩膀走了。

    重点是,师兄弟三人眼睁睁看着小黑也顺手搂了她的小蛮腰,一大一小一起下了楼,把他们三个给看了个寂静无声。

第四四七章 暴露

    看起来似乎都在羡慕小黑。

    南竹莫名唏嘘一声,又嘀咕道:“话说,这小子不会乱说什么,不会被人套话吧?”

    庾庆低声道:“这倒不用担心,小黑在幽角埠乱跑时,我就向黑子表示过这方面的担忧,结果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小子从小在那种环境下倒是被黑子调教了出来,吃喝玩乐都好说,问及他身边的任何人和任何事绝不会吐露一个字,就算被裂谷山庄抓住了,也不会暴露自己家的情况,这小子还是有点傻骨气的。”

    “那就好。”南竹松了口气,又低声道:“冥寺那边什么情况,说说吧。”

    庾庆不瞒他们,师兄弟三人碰头在一起,交头接耳在一块,听他把进入冥寺后的情况详细说了遍。

    听说事情演变的越发离奇了,南竹盯上了他手上戒指,“你还这样戴在手上?”

    庾庆:“应该没事,连冥僧都不认识,除了海族,陆地上大概也没什么人认识,我倒是期望陆上有谁能认出来找我。”

    两人若有所思,懂他的意思,还能认出的便可能和另一枚戒指有关。

    思路回到了问题上,南竹嘀咕道:“也就是说,海女就是大力士的妹妹…”

    庾庆:“可能性非常大,基本上就是了。”

    南竹:“那这茫茫人海的,怎么找到她呀,冥海仙府都被人攻占了,人就算活着,还可能呆在这吗?若去了外界,我们岂不是在这里瞎忙吗?”

    庾庆:“既然几年前有人见过那枚戒指,那就说明一点,就算人去了外界,偶尔也还是会来这里活动。”

    南竹:“下一步怎么弄?”

    庾庆:“我们要先确认目标人物是不是还活着,确认星罗岛伙计看到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海女只是冥海仙府的一个婢女而已,连守山兽都被闯进来的人杀了,那个婢女能躲过那一场劫难吗?”

    南竹听的直翻白眼,牧傲铁都忍不住皱眉道:“几千年前的事如何确认?”

    庾庆:“是难确认,但我们现在也没资格畏难而退,我们在这里既没有权势,也没有财势,更没有足够的人手,只能是靠我们自己,抓住仅有的线索,努力想办法再找出一些寻找的蛛丝马迹来。

    搞清了人是不是活着,那就好针对性切入了,若是找海女,自然有找海女的办法,若戒指是因为时隔几千年流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上,那就说明大力士提供的线索未必有用了,搞下去也只能是白忙。

    再说了,我们在这里也不是毫无借力之处。柳飘飘不是在这里吗?先想办法联系上柳飘飘,让她直接从千流山内部打听当年攻破冥海仙府的事,看有没有杀海女。另外,小云间的好处全给我们占了,也是该想办法见一面给她一个交代了,不能人家不去幽角埠,咱们就一直装傻吧?”

    这边跑到幽角埠重开妙青堂后,就一直在等柳飘飘的到来,然而柳飘飘一直都没有去过,也没有联系过他们。

    听到柳飘飘,另两位眼睛一亮,南竹颔首而笑,“是极,是极。”

    庾庆:“也别是极了,最要先解决的是小黑的事,这么久找不到儿子,黑子真要急疯了。”

    南竹连连点头,“对对对,得赶紧了。”

    不但得赶紧,是一刻都不好再耽误了,牧傲铁快步下楼去借了一副笔墨纸砚来,回来交给了庾庆。

    写字这活肯定是庾庆的事,纸张铺开在地,就在地上写了一封,交给了南竹去找千里郎。

    南竹拿了信就要跑,

    庾庆却喊住他,“你别急,你知不知道把信寄哪?”

    千里郎送信和人间普通书信的寄送有些不同,不是在信上写上收件地址、收件人的那种,信是放进一种特殊构造的匣子里的,一旦打开过,就会在信件上留下打开过的明显痕迹。

    收件人一旦发现信件上留下了两道痕迹,就知道信件被人偷看过了。

    南竹错愕,“寄给吴黑啊,还能寄哪?”

    庾庆提醒道:“信自然是寄给吴黑,但地址却不能寄妙青堂,幽角埠外的‘千里居’已经搞过咱们一次了,这些个什么千里郎的,我一个都不相信。上次也不知是哪家在算计咱们,总之咱们‘妙青堂’的字号可能已经在千里郎那挂了号…”

    南竹怔怔以对,“那怎么寄?”

    庾庆:“寄给我们隔壁那家铺子,你回头找到信封套上,上面写上信转给老二,然后再套个信封遮掩。老二经常跟隔壁铺子的人来往,隔壁铺子拆信一看到老二名字,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不会再继续拆下去,自会把信转给老二。

    老二看到信也自会明白,自会给黑子。回头老二他们就算再与我们这里书信联系,有了我们这一出的提醒,寄信时也会采取方式遮掩和妙青堂的关系。”

    南竹唏嘘,知道这是上回被人给坑怕了,一步三回头,总担心有人在背后算计。

    不过确实有理,他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庾庆:“还有,信送出去后,顺便想办法打探一下,确认一下柳飘飘是不是还在千流山,我们毕竟一直没跟她联系过。老七,记住,海市看起来虽然繁杂,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一直在千流山的掌控之下,千流山必然在此广布耳目,打探时务必小心谨慎。”

    “嗯,记下了。”南竹应下,手中信也揣进了怀里。

    庾庆又对牧傲铁道:“老九也去。老七不需要帮手,没招呼前,你不要跟老七走一块,隔着点距离,帮忙看着点。”

    牧傲铁嗯了声,就这样跟着南竹迅速离开了。

    两人没走钻地洞的正门,直接开门上了阳台,然后陆续从阳台上蹿了下去。

    庾庆也走到了阳台上,看下面路上的人来人往,看海市的灯火璀璨,再看斗转星移默算时间,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甚至是快天亮了,而海市的颜色依旧不改,还真是一座不夜城。

    目送老七和老九消失后,才又退回屋内关上了门,转身直接下楼,想去看看胡尤丽在干什么。

    虽说胡尤丽纯粹是偶遇的,但他心中其实还是有一份谨慎,还在担心会不会是被人安排的,想再暗中观察一下,这也是他为什么留下的原因。

    下楼一看,如今堆了许多杂物显得比较拥挤的客厅内,胡尤丽像是在雕版上印刷什么。

    小黑跟在一旁厮混,与其说是在打下手,还不如说是胡尤丽在带着他玩。

    胡尤丽正在教小黑往雕版上怎么均匀上墨,小黑玩的很高兴的样子,不时笑咯咯不停。

    庾庆凑到边上一看,刚好目睹了揭下来的一张印刷物,忍不住伸手扯了过来查看,发现正是他之前花五百两银子买的所谓手绘海市地图。

    胡尤丽回头看他一眼,也无所谓,继续一张又一张地印刷。

    庾庆呲了呲牙,手中地图抖给她看,“这就是你所谓的手绘地图?这一张张的哗啦啦随便印出来的,你也好意思卖五百两一张?”

    胡尤丽反问:“不是手绘的哪来的?你以为走遍整个海市将地形给这样密密麻麻、详详细细描下来容易?这么密密麻麻复杂的地图,对着抄,几天也难画出一张来,几天的工夫才值五百两吗?你不会真以为海市的人力这么便宜吧?”

    手指雕版上的密密麻麻纹路,“这是我走遍海市手绘出地图后,描了图一刻刀一刻刀刻出来的,陆陆续续刻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又不是每天都能卖出很多张,我一张图卖五百两怎么了?亏你还练阿士衡的字帖,没那眼力、没那心胸能练出名堂吗?”

    “……”庾庆竟无言以对,这也能扯阿士衡头上去?

    胡尤丽叽叽歪歪一顿后,也不理他了,继续印自己的地图。

    庾庆在旁无语了一阵,不过有一点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干这活很熟练,不像是临时凑数的。

    回头他把小黑给扯了上去,逼小黑睡觉。

    小黑其实也两天两夜没睡了,还在冥海划船之类的,也出了不少的力,不睡则已,一倒下就睡得呼呼的。

    没多久,天就亮了,海市的灯火熄灭了,整个海市半笼在了一片氤氲中。

    朝阳出来后,庾庆站在阳台上面对,眼睁睁看着海市又转入了白日里的喧嚣,正这时,他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回来,正是南、牧二人,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两人也没从楼底下钻洞,直接飞了上来,进了屋内立刻关门。

    两人表面上虽然淡定,但庾庆了解他们,还是看出了不正常,忙问:“怎么了?”

    南竹低声道:“你猜我碰到了谁?正好碰到了柳飘飘,也不能说是碰到了,而是柳飘飘主动跟我碰了个面。她让我告诉你,说我们已经暴露了,已经在千流山的监视下,我们住哪,千流山也已经掌握的清清楚楚。”

    庾庆瞬间神情凝重:“怎么回事?”

    南竹:“具体的她没说,她说她正好也是奉命盯着我们的,见到我们两个出了门,遂想办法找了个机会跟我碰面,也没办法和我长谈。她让你正午时分再出趟门,也别去其它地方,就去冥寺,去冥寺靠海的山崖下,她在那里接应你。”

第四四八章 密会

    冥寺靠海的山崖下?庾庆稍作念想便知是自己去过的地方,之前海族妇人现身的地方。

    地方记下了,他关心书信,问道:“那你寄出书信岂不是也被人发现了?”

    南竹:“没有,我也担心这个,问她办法,她把信要了过去,说会尽快安排寄出的事。之后她让我不要急着回来,怕被人看出端倪,让我们故意在海市到处逛了逛,不然我们回来的更早。就这样,她也是见缝插针,匆匆跟我碰了一面,多的话也来不及说。”

    庾庆默默点头。

    南竹:“我们已经暴露了,接下来怎么弄?”

    庾庆:“暴露了就得死吗?谁规定了我们不能来海市吗?无非是麻烦一点。”

    南竹叹道:“只是一点麻烦吗?你非要这样说的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甩开膀子到处逛呗。”

    庾庆:“等跟她碰面弄清了情况再说。”

    接下来也只能是等了,他拿出了五百两一张的地图,守着查看。

    熬到差不多正午后,他也直接从阳台上跳了出去,凭着熟记的路线走街串巷,直奔海峡地带。

    过了吊桥,又直接来到了冥寺外,只不过这次没进去,而是绕着围墙走了一圈,走到悬崖边时,直接飞身跳了下去,落在了下方的礁石地带。

    正四看无人之际,一片凌乱礁石中的平静水面突然冒出一颗脑袋,朝他招呼道:“这里。”

    庾庆扭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柳飘飘。

    “跟我来。”柳飘飘招呼一声,又沉入了水中。

    庾庆立刻蹦了过去,也钻入了水中,捕捉着水中的人影,跟着快速遁离。

    也不知是去往哪,总之是一直跟着潜行。

    再钻出水面时,发现钻进了一个小小洞窟,洞窟有巴掌大的裂缝,透入光线。

    往裂缝外面一看,发现正是两岸相隔的海峡,对面就是交易市场的崖壁,能看到人来人往。

    柳飘飘已在他身后发问,“你们怎么跑海市来了?还带了个小孩跑来。”

    “一言难尽。”趴在石缝间的庾庆转了身,“有点事要办,也是想找你见一面,小云间的仙桃,说好了有你一份的,一直没能等到你来,我们总不能一直不声不响下去,总得给你一个交代。过来也是想了解一下,这么久了,你为何不去幽角埠?”

    柳飘飘双手一捋裙子,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叹道:“我也想去,只是来了这边后,才发现以前的想法太简单了,许多事情都已经是身不由己了。再说了,我听说你那边好像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跑去找你讨要好处合适吗?”

    “嗨,我欠债归欠债,那也是桃子卖不出去,跟你去吃仙桃有什么关系。”庾庆左右看了看,找不到其它合适地方坐,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边上,跟她挤一挤。“你怎么就身不由己了,咱们在小云间配合的挺好,天羽不是已经对你青眼有加吗?凭他的地位,难道还关照不了你?还是说,他出了小云间后就忘了提携你?”

    被这么挤着一坐,柳飘飘下意识缩了缩,目光飘忽乱闪了一下,动作略显局促地往边挪了挪屁股,“倒不是忘了我,对我也还算关照,但他的层次太高了,已经是天下数得上的人物,能入他法眼,已经是我的运气。

    问题是我自己的实力有限,到了他那个地步用人,手下听用的基本上都是上玄境界的高手,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人。

    我一个初玄境界的,许多事情没能力办到,他也不可能强行将我放到高位上去,他不好办,下面人也不会服气,对大家都不好。何况我在千流山时日又短,没什么根基,硬往上爬只怕会死得很惨。

    你不会以为他就能为所欲为吧?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正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又何况是我。”

    庾庆惊奇,“堂堂千流山三洞主,还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柳飘飘:“还是小云间的事,当时在小云间不知道,后来回了千流山才听说,司南府和大业司在咬着他不放。”

    庾庆愕然,“那两家咬他干嘛?那两家咬他,能影响到他在千流山的地位不成?”

    柳飘飘:“你忘了云兮吗?云兮邪魔之体崩解时,你不是正在现场吗?云兮肉身被天羽从邪魔之体上撕扯了下来后,天羽抓了她走人,司南府的蒙破、大业司的向兰萱自然不能让千流山吃独食,两人穷追不舍。你追我赶之际,天羽干了件不太好解释的事情,把云兮的肉身给杀了。”

    庾庆还真没看到当时事件的背后还发生了这种事,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没审讯就把云兮给杀了,他是不是从云兮身上知道了什么秘密?”

    柳飘飘:“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自然也不会承认,说自己是因为身体有伤,被蒙破和向兰萱追的太急了,一时忘了云兮不能见光,才将云兮给误杀了。这种解释理由,司南府和大业司怎么可能相信,自然是咬着不放。

    不过天羽的反驳也很有力,说那么短的时间内,云兮未经审讯怎么可能把什么秘密告诉他,难道云兮不知道秘密就是保住自己性命的关键,如此匆忙说出,想找死不成?”

    庾庆颔首,“确实如此,云兮确实不可能如此草率说出什么秘密。”

    柳飘飘:“谁说不是,然而不管怎么解释,事情确实做的有些不对劲,那些如坐云端的人,都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疑心都很重,城府也深,一面之词的话语是很难打动他们的。

    大圣虽然不可能把天羽交给司南府和大业司,也宽慰了天羽,说相信他,可有些事情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圣暗中可能还是关注上了天羽吧。那么大的事,估计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天羽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吧,借口养伤,许多事情都不再参与了,几乎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连门都甚少出了。他麾下的人,都被他给约束了,摆明了是要避嫌。你说连他都这样了,我这种小喽啰,还能有什么作为?

    大圣若真要是暗中盯上了天羽,不能只盯他一个人的,他下面的人保不准都被纳入了观察,你说我还敢偷偷摸摸去幽角埠找你们吗?小心都来不及。”

    话说到这个地步,庾庆了然点头,算是明白了她为何一直不去找他们,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话锋一转,“你说我们暴露了是什么情况?”

    柳飘飘嗤声冷笑,“我还想问你们是什么情况呢,你探花郎还嫌自己名气不够大还是怎的,来一趟海市需要那么招摇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海市还是怎的?悄悄来,悄悄走不好吗?杀了海族鲛人也就罢了,悄悄处理了也就完了,居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众瞩目之下,拖着鲛人的尸体上岸,你当千流山是聋子还是瞎子,不盯你盯谁?

    你以为脸上蒙块布就能解忧了?你当千流山是摆设呢?从你上岸后不久,我就闻风而动去盯你了,看到你去了冥寺,又看到你从冥寺出来。出来后,你更嚣张,居然连那块蒙面的布都扯了,光明正大的和南竹他们碰头,我再认不出你们几个那就是瞎子了。之后,你们去了哪,在哪落脚的,我都掌握的清清楚楚。”

    庾庆被说的也纳闷,他又不傻,其实那样做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有可能会被盯上。

    可是没办法,他们师兄弟三个对各方面的情况掌握的太少了,包括冥寺。

    就凭冥寺的名声,没接触过的人,光凭那个名号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何况是闯进去。

    他真不敢保证悄悄跑到冥寺去会是个什么结果,觉得还是动静搞大一点的更安全。

    也是因为在冥寺感觉到了有人在觊觎自己的戒指,察觉到了可能出现的危险,才又没有低调,而是光明正大和南竹他们碰面了。

    做这一切都抱了侥幸,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说到底,还是一开始没想到摆渡的鲛人居然会对他们下毒手,他们在星罗岛露过面,不敢保证杀了鲛人后不会被冥寺和千流山查出来,否则直接就毁尸灭迹了,哪还会冒险去什么冥寺。

    这就是错走了一步,顿感处处受到掣肘。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逆势中而为,想尽办法挽救给老七和老九造成的身体影响。

    回头想想,其实从一开始在路上遇见小黑,就已经被小黑那小混球给拐歪了,给搞乱了套路。

    以为会在海市或哪里跟吴黑碰头的,太低调隐秘了,怕吴黑找不到他们,才导致在星罗岛公然露了面,结果顺下来就歪了个稀里哗啦。

    后来获悉小黑是私自偷跑出来的后,差点没把他给气死,真想打断那小家伙的腿。

    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认为小黑就是那颗老鼠屎。

    想想前因后果,他也只能是一声叹,“唉,你当我想这样做么?这事你就别说我了,老子肠子都悔青了,差点想找根绳子吊死自己。对了,我一上岸你就盯上了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这么快盯上我,我怎么感觉有点不正常?”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642/ 第一时间欣赏半仙最新章节! 作者:跃千愁所写的《半仙》为转载作品,半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半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半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半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半仙介绍:
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
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
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
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
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
QQ书友群:
766900664(舵主群)
163628634(普通群)半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