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碰面
与此同时,方宅。上房。
方邱氏轻阖着眼睛,手捻着檀香木佛珠,在她前面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布衣穿着,“十一少还没回来?”
“回夫人,十一少是还没回来,前院的大书房也没亮灯。”男子低垂的头,恭敬回道。
“那女人真的回来了?”方邱氏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少奶奶……小的是说,那个今日十一少的确是去了黄埔港口接了潘微月,往白云山那边去了。”那男子将腰弯得更低了。
“还有谁一同回来?”方邱氏问。
“有一对夫妇,小的听十一少唤他们岳父岳母,还有……一个初生婴孩。”男子回道。
岳父岳母?方邱氏手中捻珠的动作滞了一下,睁开略显阴郁锐利的双眼,“那孩子确定是潘微月的?”
那男子犹豫了片刻,“瞧着应该是。”
“是十一少的?”方邱氏问道。
“十一少一眼都没瞧那孩子一眼,也不知是不是。”男子回答。
“嗯,下去吧,查明白了再来回我。”方邱氏重新阖上眼睛。
莲姑往那男子手里塞了一锭银子,那男子连声答谢,才从上房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方邱氏和莲姑。静谧得只剩下呼吸声。
“夫人……”莲姑开口,却被方邱氏抬手阻止了。
“明日使个人去潘家道喜,他们的白姨娘终于回来了。”方邱氏淡淡道。
“是,夫人。”莲姑应道。
“是不是该给十一少再订门亲事……”方邱氏看着手中的佛珠,轻声一叹。
第二天,微月到了九点多才起身,方十一已经出门了。
微月把丫环们都叫到一起,金桂和银桂是她从京城带回来的,昨日……比较赶,所以就来不及跟其他人交代她们的身份。
这座宅子虽然不大,外院却还连着一个花园,占地颇广,方十一将多寿的弟弟多福从番禺那边的庄子叫了回来,在微月这边的前院当总管。
内院的管事都交给了吉祥。
微月如今身边就有荔珠,金桂两姐妹,吉祥如玉几个大丫环。
如玉……昨夜吉祥与她说过,如玉因为占着为微月挡了一刀,在小丫环面前有些拿大,且心思也不是很正,要她多防备一些。
看着长得越来越娇俏的如玉,微月眼睑低垂,低声说道,“如玉曾经为我挡了一刀,救我一命,只是我当时走得匆忙,来不及回报你恩情,今日我既然回来。就断不能再将你视作奴婢,这是你的卖身契,我还给你,以后这家里上下,都要称如玉一声姑娘……”
微月是当着一屋子的丫环说的这番话,荔珠和吉祥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有些不知情的,对如玉露出羡慕的眼神。
“吉祥,给如玉姑娘另安排院子,再选两个小丫环服侍着。”微月吩咐道。
“是啊,小姐。”吉祥含笑应喏。
“小姐……”如玉脸色发白,怔怔看着微月。
小姐这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作为,分明是有意想支开她。
“这事就这样决定了。”微月对如玉微微一笑,又吩咐吉祥,“把前头的院子整理整理,章嘉少爷明天就搬到这边来住了。”
吉祥微怔,章嘉不是和刘掌柜住一起的吗?
“刘掌柜那边娶了二房,章嘉住在那里不方便。”微月笑着道,“银桂你就去章嘉少爷那边打理。”
银桂低眉顺耳地应了一声。
接着,微月将各房人事再作吩咐,然后交代吉祥把家里新定的规矩说了一遍。
本来清冷的宅子渐渐活络起来。
微月只留下吉祥在屋里说话。
“……番禺那边的烧窑有区寓看着。隆福行这边也没什么问题,洋人很喜欢水晶玛瑙呢。”吉祥跟微月说起这几个月隆福行和烧窑的情况来。
“先前照着小姐的意思,在豆栏直街买了一间铺子,难道小姐还想再开一家商行?”吉祥问道,这是微月在京城的时候,在心中跟吉祥提过的,若是在十三行附近的街道有适合的铺子的话就先买下来。
微月笑道,“我倒是没这个心思,不过觉得若是能开一家洋品杂货的话,说不定又有好进项。”
“小姐如今就只想着怎么赚银子。”吉祥忍不住笑了起来。
微月嗔了她一眼,“有银子谁不爱。”
“那明日奴婢就让区寓去十三行街看看,有哪些洋货适合放在店子里零售的。”吉祥笑道。
微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吉祥,“看来你跟区寓倒是熟稔啊。”
吉祥脸色一红,低着头支吾道,“就是……平时他来说一下烧窑那边的事儿。”
“嗯嗯,因此就熟络起来,都从区大哥变成区寓了。”微月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哪……哪是小姐想的那样。”吉祥红着脸站了起来,态度却十分暧昧。
微月看着吉祥,虽生得不是很娇俏,却胜在气质沉静,若是懂得欣赏她的男子,必定会珍惜她这份宁静的性子。
区寓好像是区总管的儿子,也不知定亲了没,该找章嘉问问了,说起来,吉祥比荔珠还大了三岁,今年都十九了。
微月就想起在回广州的路上,翁岩身边的那个属下。好像叫高奕光的,似乎常和荔珠斗嘴,就是在码头上,那目光也有些令人深思。
荔珠和吉祥是她最看重的丫环,得为她们打算打算才行。
吉祥不知微月在想什么,却怕她旧话重提,就紧忙地转移了话题,“小姐,可要将小银也接过来?这一年来,奴婢瞧着她也是个不错的。”
小银?那个留在方家为她守着金条的小丫环,好像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当初她被赶出方家的时候,这孩子还帮过她呢。
她已经没打算再回方家去了,方十一不是方邱氏的亲生儿子,这件事被捅破了之后,大概他是会离开的,不如衬现在将小银接出来也好,“你可问过小银的意思?她可是家生子?”
吉祥道,“只是买进来的孤儿,卖身契可能在夫人那边。”
微月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顿了顿,“如玉她……你可能要花些心思看着。”
吉祥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这个奴婢省得。如玉与潘家那边的丫环来往……这事儿可要敲打敲打一下?”
“你看着办吧。”微月道,不想多说如玉的问题,“去准备一下,吃过午饭,到十圃路那边看看我娘。”
吉祥也是许久没见过白馥书,昨日码头匆匆行礼,根本没仔细请安,听到微月这么说,嘴角的笑容就大了起来,“是,小姐。”
这边刚说完话。**就抱着瑞官进来了。
微月笑着接了过来,“有没喂瑞官喝些温水?”
在京城时区总管找来的**并没有跟着微月她们回广州,如今这个是方十一找来的,夫家姓李。
李**笑着道,“少奶奶,已经给瑞官少爷喂了温水。”
微月抓着瑞官的手哄着,“一会儿带你去找外婆,可好?”
瑞官只是咧嘴笑着,乌黑的眼睛明亮如星。
没多久,荔珠和金桂就将午饭摆好了,同和行今日有船货要出,方十一没有回来吃午饭。
吃过午饭,微月便带着瑞官,吉祥和荔珠往十圃路去了。
白馥书知道微月带着小外孙来了十分高兴,使了惜芹在大门口将微月迎了进来。
“夫人还准备去找您的,没想到您就来了,就是一天没见,已经念着瑞官少爷了。”惜芹在微月身后,笑着说道。
“这才刚回来广州,许多事情都忙着呢,夫人这边,就要靠你和李嫲嫲两人多用心了。”广州不比京城,白馥书在广州可能要比在京城更加忙碌,而她比较担心的,是潘家那边。若是知道潘世昌知道娘不仅回来了,还嫁给了别人,大概要跳脚了。
“小姐,您放心,奴婢省得。”惜芹笑道。
“老爷呢?”她听方十一提过,漕帮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就是广州这边的船运,也是在漕帮的掌握之中。
所以,翁岩的势力在广州也是不小的。
刚要走进大门的时候,微月突然就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斜对面的一家医馆。
保和堂?
这不是周家的医馆吗?听说都是周仁俊在这边坐馆的。
“小姐?”惜芹疑惑看着微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低声道。“对面是周家的医馆,昨儿老爷刚回来没多久,周夫人就使人送礼上门了。”
“老爷和周家是旧识?”微月皱起眉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老爷并无多提。”惜芹回道。
微月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里头走去,看来还是要问过翁岩才清楚。
进了垂花门,惜芹领着她们往上房走去,李嫲嫲站在台阶前,见到微月走来,已经曲膝一礼,“小姐来啦。”
微月笑道,“李嫲嫲,知道你是来等瑞官的,这小子刚喝了水,可小心他请你喝茶。”
李嫲嫲笑呵呵地从荔珠手里接过瑞官,对微月道,“这个奴婢乐意,只要瑞官少爷高兴就行。”
微月和她说笑着走进内屋,翁岩和白馥书在说话,见到她们进来,都停下了话。
“爹,娘。”微月福了福身,笑盈盈地看着翁岩。
白馥书已经招呼着李嫲嫲将瑞官抱过去,“来来来,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外孙。”
翁岩笑呵呵地道,“你们娘俩说话,我到前院去办点事儿。”
白馥书只顾着逗小外孙,“今天别喝太多了啊。”
翁岩大步迈了出去,声音宏亮答应着。
微月在白馥书身边坐了下来,“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馥书将瑞官抱给李嫲嫲,“几个丫环也惦着瑞官呢,让她们也瞧瞧去。”
是要将身边的人都支出去的意思了。
李嫲嫲马上会意地点点头,屋里只剩下微月和白馥书了。
“微月,三阿哥病逝了。”白馥书低声道。
微月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轻声问道,“是爹……还是谷杭坐的?”
白馥书抬眼看向微月,“你怎么就猜是他们二人?”
微月道,“当初我坐月子的时候,爹和谷杭在忙什么,我就算不知情,也能猜出个一二来,三阿哥怎么会说重病就重病呢?且那个索绰罗都翰,虽然治家不严,在朝廷却没有得罪过谁,也是突然就被降职,如果不是爹和谷杭所为,也实在说不过去。”
白馥书微微叹了一声,“我也知是瞒不过你,这口气不为你出了,你爹和贝勒爷怎么会罢休。”
“但……这事儿非同小可,若是查了出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暗杀皇子,这罪名多重就连她这个不熟悉大清律的人都明白。
翁岩和谷杭都太妄为了。
“这个你且安心,查不到你爹上头来。”白馥书道。
“那谷杭呢?”谷杭身份尴尬,若是被知道跟三阿哥的死有关,乾隆会轻易放过他吗?只怕当是他有了异心,要除之后快了。
“谷杭请战腼腆,皇上已经答应了。”白馥书低声道,目光复杂看了微月一眼,她也是看出谷杭对微月的心思了,却不知微月对谷杭究竟什么意思。
不过看微月跟方十一感情深厚,大概对谷杭这份情是无法回报的了。
微月怔了怔,谷杭竟然去打战了……
“娘,这些……都是爹说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在回广州的路上发生的吧。
“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本来打算一会儿去你那边的。”白馥书道。
微月露出一个浅笑,“希望谷杭能平安归来。”
白馥书点点头,“他也确实可怜。”
她们两母女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白馥书便想让李嫲嫲把瑞官报来,却有小丫环来报,前院来了一位客人,和老爷说了没两句就吵了起来。
微月和白馥书一惊,翁岩为人爽快,就是有了火气,也是忍着暗中报复的人,怎么会和人家吵了起来。
“我去看看。”白馥书起身往外院走去。
微月挑眉想了想,在广州还有谁敢找翁岩吵架的?突然,她眼睛一亮,该不是……
她含笑着尾随白馥书的脚步跟了上去。
大厅中,有两个同样气势凛人的中年男子,正是铁青着脸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潘世昌和两眼几乎要喷火的翁岩。
白馥书一走进大厅,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上扬起淡漠的笑容,“老爷,怎么和客人吵起来了?”
潘世昌闻声立刻转过头,比记忆中还要丰姿绰约的身影款步走了进来,“馥书……”他脸上一喜,向前走了一步。
白馥书对着他淡淡一笑,“潘老爷。”
潘世昌一怔,瞠大眼瞪着她一副疏离淡漠的微笑。
翁岩立刻来到白馥书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出来了?回去吧,有我在,没事的。”
白馥书含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自己难堪,“过门都是客,老爷怎么和潘老爷吵起来了?”
翁岩哼了一声。
潘世昌盯着白馥书,“馥书,跟我回去!”
翁岩瞪了过去,“姓潘的,你当着我的面,要我夫人跟你走是什么意思?”
潘世昌脸色更加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着,“什么你的夫人,白馥书是我的女人!”
“潘老爷,您已经与我义绝了,如今请您称我一声翁夫人。”白馥书淡淡地道,却抬头给翁岩一个安心的柔笑。
翁岩当着潘世昌的面,深情款款地看着白馥书。
潘世昌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气炸了,“你是什么意思?”
翁岩乐呵呵地笑道,“什么意思你不懂吗?就是让你别再乱吠,什么你的女人,白馥书是我翁岩的夫人,潘老爷还请尊重一些。”
“你真的嫁给他了?”潘世昌只是直直盯着白馥书问道。
白馥书笑了笑,只是含情嗔了翁岩一眼。
“你是我的女人,竟然还敢不守妇道,你……你不知廉耻!”潘世昌手指轻颤指着白馥书,心里又痛又怒。
翁岩双目一瞪,突然就一拳招呼了过去,“什么东西,我的夫人也敢侮辱!”
“老爷。”
“娘!”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白馥书是急忙拉住翁岩的手,而另一道声音,则是在门外的微月喊出来的。
潘世昌被揍得倒在地上,嘴角沁出血丝。
白馥书却没有过去扶他,只是斥责翁岩太冲动,不该打人。
微月走了进来,双目隐含怒意,本来她是不想插手父母之间的事情,到那听着潘世昌侮辱白馥书,还是忍不住走了出来,“爹,娘,您没事儿吧。”
听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喊别的男人为爹,潘世昌突然就觉得自己头上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混账东西,你喊谁爹?”
微月挑眉看潘世昌一眼,“潘老爷,难道我喊谁是爹娘,与您有关系吗?”
“你是我的女儿!”潘世昌大吼。
微月轻笑,“看来是潘老爷贵人多忘事,早在一年多前,您就与我们母女义绝了,既然恩断义绝,我们母女作甚,您就无权干预了。”
“女儿,说得好!”翁岩大笑。
微月走过去将潘世昌扶了起来,叹声道,“潘老爷,做人得言而有信。”既然已经义绝了,没没必要再继续纠缠,免得大家都不好过。
潘世昌甩开她的手,怒视着白馥书,“馥书,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我可以不计前嫌……”
白馥书打断他的话,“潘老爷,恕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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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两七章 震怒
潘世昌所有想要表示自己大度不介意白馥书嫁二夫的话生生被噎住了。怒红了双眼里瞪着她淡漠疏离的表情。
他又看向翁岩……是一副得意嚣张的样子。
就连女儿也只是冷冷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又转向翁岩,这个男人……是漕帮的翁岩,他们有数面之缘,只是从来不曾打过招呼,他以前还想过要结交这位势力遍布天下的漕帮大当家。
白馥书竟然勾引了这样的枭雄。
一口气又哽在喉咙口。
翁岩不耐烦了,“夫人,你和女儿先回去,我来好好招呼客人。”
“不必了。”潘世昌沉着脸开口,目光阴郁地看了白馥书一眼,“不叨扰了。”
翁岩手一请,“不送。”
潘世昌甩袖离开。
微月和白馥书对视一眼,微月道,“怎么潘家的消息这样灵通,昨日才回的广州,今天就知道了?”
白馥书也觉得奇怪,他们回来广州的事情,可就只跟方十一提过,潘世昌竟是这样快得知消息。
“知道了又如何?他还敢怎样?”翁岩根本没将潘世昌放在眼里。
白馥书就嗔道,“你还动手打人,都什么岁数了。还这样冲动。”
翁岩轻轻搂住他,“谁让他侮辱我夫人。”
微月轻咳了一声,这翁岩……想秀恩爱也太旁若无人了些。
白馥书推开翁岩,“我去抱抱瑞官。”说着,已经往垂花门的方向走去了。
微月掩嘴笑着,却没有跟着她回到内院。
翁岩咧嘴看着白馥书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这才转头看向微月,“闺女,你还想说啥呢?”
“爹,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微月扶住他的胳膊在首位坐了下来。
“嗯?”翁岩示意微月说下去。
“爹与斜对面的周家可是旧识?”微月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翁岩挑了挑眉,“曾经为他们家运送过药材,旧识谈不上,顶多算相识。”略去没说的是,那周家夫人总是想要为他做媒,他防不胜烦。
“那周家的大公子,爹可知晓一二?”微月问道。
“你说那周仁俊?”翁岩问。
微月点点头,“正是他!”沉默了一下,她低声说道,“爹,实不相瞒,我是怀疑当初我在广州受袭,与这周仁俊有关,只是我没有证据……”
翁岩却霍一声站了起来,“你受袭?这是怎么回事?”
她曾经当初在广州受袭的事情,并没有告诉白馥书他们,是不想他们担心。
微月低声说了起来。不过只是简单提起,说这个周仁俊可能跟潘微华有勾结,而她得了证据,所以才会被杀人灭口。
翁岩沉吟了片刻,“如今只要找到那个能证明周仁俊跟潘微华有勾结的小童就可以了,只要不是被灭口了,找个人对漕帮来说只是小意思。”
微月起身福了一礼,她就是看重漕帮弟子遍布天下这点,找个人比较容易,“女儿多谢爹。”
找翁岩帮忙她是考虑了许久,在这件事儿上,宜快不宜拖。
“别跟我客气这个,有危险了竟然这个时候才来与我说,若是你母亲知道了,肯定要怪你。”翁岩哼道。
微月讪笑几声,“爹,您得替我瞒着娘,只添她烦心。”
翁岩道,“嗯,你母亲已经够烦了。”
微月得了翁岩的答应,松了一口气。便回到内院和白馥书逗玩瑞官。
回到白云山的时候,时间是不早,日头却还很猛。
不过却是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小客人。
“少奶奶。”微月走进花厅的时候,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就笑着行礼。
微月怔了一下,对她点点头,却是看向那个低头在玩手指的小人儿,“茂官?”
茂官却头也不抬。
微月看向那妇人,笑着道,“春桃,怎么带茂官过来没使人说一声呢,倒是让你们碰了个不巧。”
春桃含笑道,“是茂官少爷想要过来见您。”
微月走了过去,摸着茂官的头,“怎么了?见着我就不说话了。”
一颗晶莹的泪水就滴落在茂官的手背上。
微月皱眉有些愕然,弯低腰看着他,眼睛盈满泪水,小嘴撅得老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跟二娘到屋里吧。”微月牵起他的手,“都已经六岁了,还哭鼻子呢。”
茂官甩开她的手,鼻音极浓,“你骗人,你骗人!”
微月笑道,“我骗你什么了?”
茂官哇一声大哭,还断断续续地道,“你骗人,你说过不会丢下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我的……”
微月心软下来,将她搂进怀里。“当时是太匆忙了,所以才没来得及跟你说。”
茂官在她怀里呜咽哭着,“你不回家吗?”
“这里也是我的家啊,跟二娘说说,你这一年来有没乖乖的?”也不知是不是当了母亲的关系,微月发觉自己对小孩子多了一些耐心,对茂官也忍不住同情怜惜起来。
茂官抬起头,目光如水颤颤地看着微月,眼圈鼻头红红的,煞是可爱,表情却很委屈,“你……你真的不当我二娘了,祖母说,说是你不要我们了。”
“怎么会呢,你想到这里和我一起住吗?”提起方邱氏,微月不免怀疑她对茂官到底有几分真心,毕竟没有骨血关系。
对那个邱锦清还更加亲近些。
茂官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微月,“我,我也能到这里来住吗?”
“是啊,还有弟弟陪你呢。”微月笑道。
茂官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下去,“祖母不会答应的。”
“这一年来。你都是与祖母住一起吗?”微月问。
茂官抽抽嗒嗒地抱怨起来,“祖母说,我要是不与她住一起,以后就不让我当同和行的东家,还要我跟父亲说,想要找个母亲……可是我不想。”
竟然利用一个小孩子!微月眉心一皱,对方邱氏的反感又深了几分。
“不当同和行的东家就不当,难道还不能自己再开一家么?”微月摸着茂官的头,轻声说着。
“可是祖母说,你不当我二娘了,那父亲怎么办?”茂官紧张地看着微月。他不想要别人当他的二娘。
“我若是不当你二娘,你父亲又怎么会住在这里呢?”微月笑着问。
茂官眨了眨眼,眼神纯澈看着微月,“父亲,二娘,还有……弟弟都住在这里?你们不要我了……”
“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想要一起住在这里吗?”微月问。
茂官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想!”
“那明日我让你父亲带你过来好不好?”让方十一带茂官过来,比茂官自己来这边住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茂官露出一个天真纯粹的笑容,“好!”
“去看看瑞官吗?”微月牵起茂官的手,柔声问着,当初自己一句话也不留就离开广州,对这个孩子确实有些愧疚。
茂官在不知不觉中依赖着她,她是感觉出来了。
到了内屋,微月让人把瑞官抱了过来。
茂官好奇地看着在微月怀里的小人儿,白皙柔嫩的小脸,眼睛晶亮晶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见到他的时候,就咧嘴笑了起来。
“二娘,他在笑。”茂官惊奇叫道。
“是呢,瑞官在叫你哥哥呢。”微月笑道。
“哥哥?我当哥哥?”茂官走近微月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握住瑞官的手。
瑞官抓着茂官的手挥动了起来,咯咯笑着。
茂官也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拿起旁边的拨浪鼓摇了起来。
瑞官小短腿踢了起来,很欢快的样子。
微月将瑞官放在摇篮里,茂官就在旁边逗玩着她。
她将视线转向春桃,这才发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春桃,来,坐下说话。”
春桃福了福身,在微月下方的圆凳子挨边坐下,“谢少奶奶。”
微月便问起最近方邱氏可有请了哪家夫人到家里做客,或者是有到哪里去拜访谁,刚刚听茂官的意思,这个老妖婆似乎有要为方十一再找个老婆的意思。
方十一到底知情的不?
春桃低声回答着。“这些天夫人最常来往的是叶夫人和伍少奶奶,叶夫人还有一位千金未定亲,今年十六岁,伍少奶奶也有一个妹妹,今年十五岁。”
微月挑了挑眉,已经明白春桃的意思了。
那边瑞官突然哭了起来。
方十一的身影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见到春桃和茂官在屋里,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茂官有些措手不及地看着突然大哭的瑞官,又看向方十一,神情很紧张害怕。
“怎么了?”方十一淡淡看了茂官一眼,问向微月。
“我……我没欺负弟弟。”茂官的声音有些委屈。
“是嘘嘘了。”微月笑着道,让荔珠进来帮忙给瑞官换尿布。
方十一问茂官,“怎么过来了?”
春桃给方十一行了一礼,“十一少,茂官是想念少奶奶了,所以才让奴婢带他过来的。”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方十一面色淡漠地道。
茂官眼圈都红了。
微月将瑞官交给荔珠和金桂带下去换尿裤,然后把茂官抱下了床,让春桃先带着他到外面去。
“不如将茂官也接到这里来吧。”微月给方十一倒了一杯茶,低声说道。
方十一挑眉,“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微月深深看他一眼,“榆庭,茂官还是小孩子!”
方十一叹了一声,“我带他回去,然后去跟母亲提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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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十一已有许多天没有回到方宅了,他将茂官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方邱氏听到丫环来报时,脸上一喜,急忙往月满楼这边过来。
“母亲。”正准备往上房去的方十一停下脚步,给方邱氏行了一礼。
“回来了?吃过饭没?”方邱氏的语气有些急切,眼睛却往他身后看去,“你今日和茂官去哪里了?”
“已经用膳了,母亲,到屋里坐吧。”方十一道。
坐定之后,方邱氏就关心问道,“这些天很忙么?怎么都没回家来呢?”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白云山,根本没回方宅,也有一个多月没与方邱氏会面了。想到自己的身世,他很想找母亲问个一清二楚,但如此一来,就牵涉到潘微华的那封信了。
事情还没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都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母亲,微月回来了。”方十一声线维持惯常的清冷,微月回广州的事情,也应该跟母亲提一提。
方邱氏露出一个讶异的神情,“何时回来的?”
“前两天。”方十一道,“我想让茂官跟微月一块儿住。”
方邱氏的眼神冷了下来,脸色也不太好看,“茂官是我们方家的子孙,怎么能跟个外人一起住。”
“母亲,微月不是外人!”方十一语气透着坚决。
方邱氏冷声道,“难道茂官住在这里有甚不好?你是不是以后也不住这里?”
方十一沉默不语。
方邱氏震怒,“难道你还想分家了?”
“几位兄长都已经成家,就是分家也是必然的。”方十一道。
“我还没死!”方邱氏拍桌而起,腮边的肉都气得抖了起来,“我一日没死,就不许这个家散了!”
“母亲,您不想分家,真的只是不想这个家散了吗?”方十一也站了起来,淡声问道。
方邱氏脸色铁青,“什么意思?”
方十一站了起来,“母亲,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还把这里当是你的家吗?”方邱氏大怒,“你该不是以为潘微月的儿子是你的吧?你忘记了吗?当初她吃吃了避子丸的,她根本不想为你生儿育女,她和潘微华是一样的,只是为了算计你而已,你还把她当成宝一样,你被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母亲!”方十一声音稍微高了起来,目光森寒,“微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请您不要侮辱她。”
“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方邱氏嘶声裂肺地叫道。
方十一声音平静,“儿子永远尊敬您。”
“既然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以后不许再往白云山那边去,也不许认那孩子,我们方家不接纳来历不明的野种。”方邱氏大声道。
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安,看着这个向来捉摸不透的儿子,以前虽然不能完全掌控他,但也能左右他的想法,他也不曾忤逆过她,可自从那个潘微月出现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和她这个母亲唱反调了。
“母亲,瑞官是我方十一的儿子,这点我非常确定,他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野种,难道儿子成了奸夫不成?”方十一忍着怒气,低声对方邱氏道。
“好!好!你现在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了是吧。”方邱氏指着他颤声问道。
“不敢!”方十一低声道。
“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明日就到叶家去,叶家的二姑娘很不错,想来你应该也会喜欢,别让未来亲家以为你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不明不白。。”说不定让儿子再娶个娇气,他就会将潘微月抛在脑后了。
叶家那姑娘她见过了,柔柔顺顺的,是个容易拿捏在手里的棉花,样子也出挑,丝毫不比那个潘微华差多少。
方十一冷声道,“母亲,我不会再娶其他女子,时候不早,儿子就先回去了。”
他从来没跟母亲提过,微月就住在白云山那边,也没有提过微月生了个孩子,不过才两天而已,竟然就查个一清二楚了,这是为什么?难道还要防备微月不成?
在方邱氏的声声不孝子和放肆中,方十一已经大步离开了月满楼。
第二天,方十一亲自到方宅来,将茂官接到了白云山那边的宅子,还将念翠和小银一同接了过去。
其他房的人知道这件事儿,各人心思都有不同,也许方家就要变天了啊。
方吴氏听到丫环的回话,皱眉想了一会儿,就往方陈氏的院子走去了,十一少这架势,该不是想分家了吧,如果是分家,他们又能分到多少家产?是不是同和行也要分呢?
方许氏却什么都没过问,只是摸着肚皮在淡淡笑着。
白云山这边,方十一将茂官送过来之后,就到十三行街去了。
微月在正房给茂官收拾了房间,问了他的功课,想着也该重新请个先生来教他学业才是。
不过刚搬到这边来,也需要一些时间适应一下。
吉祥带了小银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匣子。
“少奶奶。”小银笑着给微月请安。
“小银,你辛苦了。”微月笑着道。
匣子上面还有些许木灰的痕迹,这匣子是被小银藏在月满楼熄了灶火的小厨房里,之前方邱氏曾使人去搜过月满楼,就是唯独漏掉了小厨房。
“少奶奶,您回来就好了,奴婢一点儿也不辛苦。”小银笑道。
这匣子里都是金条,是潘家给她的嫁妆,那些庄子的却都被潘微华给拿去了,唯有这一匣子的金条被她偷偷留了下来。
微月让小银在正房这边服侍着,也领了大丫环的月例。
到了下响,就有前院的人来报,方邱氏身边莲姑过来求见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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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抢人
微月前脚刚离开。方邱氏身边的莲姑就登门拜访了。
因为是方夫人使来的,小银她们也不敢怠慢,怕因此让微月落下个什么不好的名声,只是吉祥和荔珠都随着少奶奶去了双门底上街,就剩下她和金桂两个人在正房这边了。
小银在花厅给莲姑奉茶。
“莲嫲嫲,真是不巧,我们少奶奶不在,也不知何时回来,您先吃茶。”小银虽然笑眯眯的,眼底却充满防备,好像如临大敌般。
她是在方家出来的丫环,自然是省得夫人身边的人不好对付,突然之间上门来找少奶奶,肯定不会是好事儿。
莲姑笑道,“不知你们少奶奶何时回来?”
“这个我们可就不清楚了。”小银道。
“我们也是奉了夫人的话,过来瞧瞧她的,听说你们少奶奶生了个儿子?”莲姑轻啜一口茶,慢声问道。
金桂本来对这个莲姑还抱着几分尊重,如今听她言语,却似不尊重自己的小姐,脸上就冷下三分。
“我们小姐为十一少添了个二公子。怎么难道莲嫲嫲连自己主子的事情都不清楚,竟然只闻听说?”金桂笑了笑,声音温和地问着。
莲姑脸色就一冷,眼角瞄了金桂一眼,“这位姑娘面生得很,难道是哪家的小姐,口气真大。”
金桂面不改色维持淡笑,“莲嫲嫲真瞧得起我。”
莲姑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扬起,“夫人是让我来瞧瞧那孩子的,小银,既然少奶奶不在,你抱那孩子给我看一眼,我也好回去跟夫人复命。”
小银道,“瑞官睡得正香呢,不如还是等少奶奶回来了再说,若是吵醒了瑞官,我们都担当不起的。”
莲姑闻言,就冷哼道,“这孩子有这么金贵?连给我看一眼都不行,这夫人要是问起,要怎么回答啊?想当初茂官可没这样的时候。”
小银犹豫地看向金桂。
金桂并不了解方家的情况,心里也犹豫着是不是抱瑞官出来给这莲嫲嫲瞧一眼,这还是方夫人的意思,若是她们这当奴婢的阻挠了,也不知会不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虽说小姐没有住在方家,但始终还是方家的媳妇啊。
“莲嫲嫲。不是我们不将瑞官抱来,实在是瑞官认人得紧,我们……”小银找了借口推脱。
“难道没请**吗?让**抱来就行了。”莲姑道。
在小银和金桂还在踌躇的时候,厅外就传来茂官稚嫩的声音。
“小银,二娘回来没有?”茂官的小身影从门外跑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拨浪鼓。
小银抽出绢帕为茂官拭汗,“茂官少爷,少奶奶还没回来呢,您怎么一头的汗水呢?”
“在和弟弟玩啊,不过弟弟嗯嗯了,好臭。”茂官摇着拨浪鼓,还一副意犹未尽的兴奋。
小银和金桂却有些尴尬,她们这头才说了瑞官在睡觉呢。
莲姑听到茂官的话,就冷冷地笑了一声。
“莲嫲嫲,你怎么在这里?”茂官这才发现厅里还有三个眼熟的婆子,纯澈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莲姑。
“茂官少爷。”莲姑福了福身,笑道,“您在和弟弟玩呢?”
茂官笑眯了眼,“嗯呢,瑞官笑得好开心。”
“茂官少爷。我是奉了夫人的话,来看看瑞官的。”莲姑笑眯眯地对茂官道。
茂官听了,就直点头,转头对小银道,“小银,让**把瑞官抱来给莲嫲嫲瞧瞧。”
小银为难地看着茂官,正欲开口的时候,那莲姑已经厉声道,“放肆的丫头,难道将主子的话当耳边风了不成?”
金桂看了小银一眼,低声对茂官道,“奴婢这就去抱过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候过后,金桂就将瑞官抱了进来,同行的还有两个小丫环。
莲姑见了,只是撇了撇嘴,瞧这架势分明是在防备着自己。
瑞官在金桂怀里见到茂官,咧嘴就笑了起来。
茂官就用力地摇动着拨浪鼓。
莲姑眼睛一眯,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让我抱抱。”
金桂往后退了一步,“瑞官少爷认人呢。”
“不给我仔细瞧瞧,我又怎么跟夫人回话?”莲姑问道。
“不知夫人瞧过我们少爷之后,又该如何?”金桂不肯让一步,两个小丫环站在她前面,就是不让莲姑靠近瑞官。
莲姑回头给两个粗壮的婆子使了个眼色,才对金桂凉凉说道,“自然是将这孩子抱回去,滴血认亲,这孩子若是十一少的孩子,就该认祖归宗。不能流落在外头,若不是嘛……”
金桂和小银闻言,顿时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也没什么意思,潘微月已经不是方家少奶奶,如果这孩子是方家的,就不能继续留在这儿,而是该回方家去。”莲姑道。
“放屁!”金桂往莲姑呸了一声,“十一少住在这儿,我们小姐也住在这儿,瑞官少爷不与父母同住,那还能跟谁住?”
莲姑懒得跟她们废话,吩咐那两个婆子,“把孩子给我抢过来。”
那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闻言,大声应喏,一手轻易地将金桂前面两个小丫环推开。
“住手!你们还想来强的不成?”小银瘦弱的身板挡在金桂前面,大声叫着。
两个婆子用力将她推开,伸手就要往金桂怀里抓去。
金桂抱着瑞官侧身一转,大声呼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茂官张大口看着眼前这突发的状况,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但仍能明白。这莲姑根本不是要来看瑞官的,而是来抢瑞官的。
他将手中的拨浪鼓往连股的头上砸了过去,“不许抢我弟弟,不许抢瑞官。”
许是被众人的声音吓到了,瑞官哇哇大哭起来。
门外急忙走来了三个丫环,金桂急忙就大叫,“快,她们是来抢少爷的,把她们赶出去。”
“啊!”金桂话音一落,怀里的瑞官就被抢了过去,而她自己则被推着撞到桌角。额头一片红肿。
茂官跑上去抓着抱住瑞官道的婆子,“把弟弟还给我,把弟弟还给我!”
那婆子手一挥,茂官就撞到扶椅,嘴角沁出血丝。
莲姑冷冷一笑,“走!”
几个小丫环挡在外面,就是不让她们出去。
金桂从地上爬了上来,死扯着那抱着瑞官的婆子,却又怕伤着了瑞官,根本不敢强夺,“你们这是做什么?跟土匪一样抢孩子啊。”
小银也上来帮忙,吩咐了一个小丫环赶紧到前院找人,把垂花门给守着。
另外一个婆子过来来开金桂的手。
突然就打成了一团。
两个小丫环也上来帮忙。
瑞官和茂官都大哭起来。
“住手!这是在干什么?”突然,厅外就传来一道大喝声,章嘉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金桂和小银都松了一口气,眼圈忍不住发红。
“你又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闯进内宅?”莲姑突然就先发制人,指着章嘉指责起来。
“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别说你只是个奴才,就是个主子,也不是我们的主子,凭甚来管我们内院的事情?”小银大声回了莲姑。
章嘉的视线从金桂受伤的额头转到茂官流血的嘴角,再看着被紧紧抱在怀里正啼哭不止的瑞官,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爷,他们是来抢瑞官少爷的。”金桂急忙叫道。
章嘉眼神森冷起来,直直盯着那个抱着瑞官的婆子,“把孩子还来。”
那婆子看向莲姑,莲姑就道,“我们是奉了夫人的话,来把孩子……”
话还没讲完,章嘉一脚就踹了过去,“该死的老货,没听明白爷的意思吗?把孩子给我还回来!”
莲姑给踹得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哀叫着大声呼痛。
另外两个婆子都吓得脸色一白。
小银就趁机将瑞官从那婆子怀里抢了回来,抱在怀里低声地哄着。
“把这三个人给绑起来,扭到官府去,爷就不相信广州没了王法,竟然还上门抢人来了。”章嘉冷着脸。大声吩咐道。
已经从前院闻讯而来的几个小厮马上就应了一声。
莲姑索性就躺到地上去,“哎哟,打死了啊,打死人了啊!”
章嘉就嘿嘿一笑,“那就继续给我打,打死了爷负责!”
莲姑立刻就从爬了上来,“我们是方家的人,你们敢如何?”
“方家?方家怎么了?你们方家人敢在我们这里耍威风,谁属意你们的啊?”章嘉厉声问道。
“夫人……夫人让我来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十一少的……”在章嘉充满杀意的目光下,莲姑的声音也磕磕绊绊起来。
早知道就按照夫人交代的,哄着让她们自己将孩子抱到方家去,可这有什么可能,这几个丫环都精得很!
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只怕夫人也不会轻饶她了。
“这孩子是谁的关你们什么事情?是十一少的又如何,不是十一少的又如何?”章嘉身后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微月冷凝着脸出现在她们身后。
小银已经将瑞官哄住了,茂官还在抽抽嗒嗒地哭着,都是他不好,是他让小银把弟弟抱出来给莲姑看的,她们是来抢弟弟的……
微月看到众人的情景,特别是看到茂官青了一大片的嘴角时,目光更加清寒了。
莲姑见到微月出现,腰板就直了直,“若是十一少的,就该让这孩子认祖归宗。”
微月看也不看她,只是吩咐小厮,“把她们绑起来,去方家让她们使人来领回去!”
说完,就过来牵起茂官,“去请大夫来。”
莲姑还在大叫着,突然嘴里就被塞了破布,一下子安静下来。
回到屋里,瑞官已经睡了过去,茂官却还在抹泪。
微月拧了绫巾为茂官拭去嘴边的血丝,碰到他的伤势时,茂官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银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茂官呜咽哭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微月摸着他的头,将他抱到大腿上坐着,“怎么会是茂官的错呢,你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弟弟的可爱,才想让那莲姑看看弟弟的,是不是?”
茂官点了点头。
微月就笑道,“茂官真勇敢,已经懂得保护弟弟了。”
“二娘,你不怪我吗?”茂官怯怯地问道。
“茂官这样勇敢,我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微月亲了亲他的脸颊,“下次要小心些,不能再让自己受伤了,遇到这样的情况,就赶紧去叫人来帮忙,知道吗?”
茂官应了一声,这才终于止了眼泪。
荔珠请了大夫,给金桂和茂官都上了药,也为瑞官诊了脉,都没什么事儿,微月这才放心下来。
红日西沉时,方邱氏亲自登门拜访了。
章嘉不放心微月单独去接见这个方邱氏,便跟着她来到大厅。
方邱氏一见到微月,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她本来还以为这个潘微月离开方家又失去潘家的支柱,肯定过得落魄艰辛,却没想到看上去竟比在方家还要逍遥自在。
“这不是方夫人么?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微月客气笑着,走进大厅与方邱氏寒暄着。
“莲姑呢?”方邱氏冷冷问道,目光从章嘉面上一掠而过,这难道就是潘微月的那个什么义弟,是个旗人高官的儿子?
“方夫人,您使人到我家里还抢我儿子,难道不应该先给我个解释吗?还是您觉得应该到衙门去说个明白?”微月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缓声问道。
方邱氏道,“你以为去了衙门,对你是个好事儿?别忘了你已被休出方家,这孩子还不知是哪个人的。”
“原来方夫人是在为我的名声着想,真是感激不尽,只是……这休书我是收到了,那么我既不是你们方家的媳妇了,您来抢我儿子,又是所为何事啊?”微月问。
“若这孩子是十一少的,就不该流落在外头,若不是十一少的,我绝不允许随便有人乱了我方家的血统。”方邱氏道。
微月嘴角勾起淡笑,“难道我还稀罕你们方家的血统?方家的血统是不是真的那么纯正,可就不好说了。”
她既然能把别人的孩子变成方家的家主,就不会是个多注重血统的人。
方邱氏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凌厉扫向微月,难道这女人知道什么了?潘微华临死前,应该没将那件事告诉她才是,否则为什么这一年来,一点端倪都没显出来?
“潘微月,你不必嚣张,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明白,不就是贪你几分年轻貌美吗,等他娶了叶家的姑娘,你也就没甚好得意的了。”方邱氏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她最想看到的就是潘微月伤心欲绝的颓败脸容。
“那就恭喜方夫人了。”微月淡淡一笑,让人去将那莲姑带上来。
“方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今日这事儿,我不追究,只是茂官因此受了伤,若是十一少见了问起,我是不会隐瞒半句。”不将莲姑押到官府,是给方十一面子,毕竟他在广州还是个名人,若是因家事被传为话柄,始终对声誉不好。
但她绝对不会为了顾及人家母子感情而隐瞒今日这件事,方十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莲姑三人一见到方邱氏,立刻就哀嚎出声,仿若受了多大的折磨和委屈一样。
方邱氏看莲姑虽然头发凌乱,脸上却没甚伤势,脸色稍霁,却不知那些丫环们是使了力打在暗处,虽不会伤及内脏,但也有一阵子的好受了。
送走了方邱氏,微月皱眉站在台阶处,沉思起来。
章嘉在旁边不悦地道,“怎么就轻易放过她们?”
微月看了他一眼,“闹到官府去,对两个孩子,对十一少都不好。”
章嘉抿了抿唇,“我去看看茂官。”
没多久,方十一就回来了。
得知今日母亲使人过来抢瑞官,还伤了一个丫环和茂官,又见微月沉默不语的样子,知道她是受了委屈,他既愤怒又心疼她和两个儿子,越发地对母亲的霸道感到烦心,冷沉着脸,凳子尚未坐热,方十一已经起身往方宅去了。
方十一将莲姑发作了一顿,又将另外两个婆子赶出方家,待心情平复了一些,才和方邱氏讲话。
方邱氏因为方十一竟然不给自己面子,当着她的面发作莲姑,所以此时脸色难看得很。
其实也不过是旧话重提。
“母亲,如果您真当我是儿子,就请不要再为难我了。”方十一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方邱氏吵起来,便淡声留下一句话,已经大步离开上房。
方邱氏闻言,却是变了脸色。
接下来的几天,微月他们倒是过得安稳,不过却传来了方家和叶家定亲的消息。
看来方邱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今晚得好好问问方十一,到底见过那位如花似玉的叶小姐没呢。
大德路的洋品杂货店也快可以开张了,微月比较意外的是,缘分真是无处不在,对面竟然也开了一家杂货店,听说那是叶家的三少奶奶出钱的,是潘微卿的啊。
不知道这位当初一心想要嫁给方十一的潘家五小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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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能回家了,囧,五个小时的车程,希望不要像来的时候一样,晕车晕得死去活来……。.。
第二百零九章 证人
方家少爷和叶家小姐定亲的事情不过几天。全广州府就几乎都传遍了,方十一年轻英俊,家财万贯,在广州而言是个金饽饽,一般商贾千金难以嫁入官宦世家,方十一就是最后最顶尖的选择。
所以即使方十一已经成亲了两次,却还有不少的商贾想将女儿许给他,有的甚至还愿意当妾。
婚期就在下个月初三,距离今日只剩下十天了。
和叶家二姑娘定亲的事情,方十一并没有跟微月多作解释,只是早出晚归,在十三行街和白云山这边来回。
好像和翁岩也很密切来往,不知在商量什么事情。
即使再怎么相信方十一不会负了自己的女儿,传言多了,心中也难免忐忑,所以白馥书一大早就来到白云山这边。
“这事儿难道十一少就没跟你一个交代?”白馥书见微月仍然轻松自在地根瑞官在玩,心中不禁急了起来。
微月笑道,“他什么都没说。”
“他不说,难道你也没问?这可是定亲,是明媒正娶的,将来你要如何自处?”白馥书急声问道。她对自己的事情可以淡然处之,可女儿跟她不一样,她希望女儿的路走得比她平坦。
微月眉梢微微扬起,眸中含笑,“娘,您放心吧,我信得过他。”
“我也信得过十一少,可我信不过那邱氏,连上门抢孩子的事情都发生,谁知道会使什么手段逼十一少成亲呢,你别忘了,方家子嗣单薄,如今就十一少有所出,茂官还是潘微华的孩子,难保邱氏不会联合潘家来对付你。”白馥书说出自己的担忧。
微月的手指被瑞官抓着,目光内含,低声道,“就算他如今给我再多的承诺又如何呢?不到最后一刻,我都相信他能处理得好。”
“那你想过,万一呢?”白馥书皱眉问。
“难道我没了他,还就不能活了?”微月低头亲了亲瑞官,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
“你自己心里有主意就好。”白馥书道。
微月问,“娘,这两天爹都在做什么?”
“最近似乎经常出门,也不知去作甚,许是漕帮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处理呢。”白馥书道。
微月眼波轻转,翁岩已经属于半退休状态。如果不是特别大的事情,是不会再插手漕帮的事情,难道是在帮她查周仁俊的事情?
知道方邱氏使人来抢瑞官的时候,翁岩差点想到方家找她理论,但被白馥书劝住了,不管怎样,瑞官始终是方家的骨肉,他们根本站不住理。
微月却是在静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白馥书回去之后没多久,方十一就回家了。
“今天不忙吗?”微月笑着将瑞官交给吉祥,迎向方十一。
方十一额头沁着汗珠,身上还有热气,即使是午后,外头日头依然毒辣,微月拧了湿绫巾给他拭汗。
“有四哥跟五哥在,我能清闲一些。”方十一接过绫巾,失去脸上的薄汗,喝了一大杯水之后,才拉着微月坐了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吉祥和荔珠曲膝退了出去。
“怎么了?”微月解开他的马褂,拿起蒲扇给他扇风。
“当初跟在周仁俊身边的那个小童找到了。”方十一目光冷凝,眉头紧皱着。
微月脸上一喜。“这么快?在哪里?”
方十一低声道,“是岳父出动了漕帮的兄弟去寻找的,在云浮那边,只是……”
“如何?”微月急声问道,只要找到这个小童,将周仁俊定罪,那她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他之前差点被周仁俊毒害,如今是心有余悸,不敢再来广州。”方十一道。
“周仁俊是想杀人灭口,不想被他人真的他跟潘微华勾结的事情?”微月轻轻拧眉,这周仁俊既然能对自己的表亲下毒,就证明应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这个小童大概就是知道他的手段,所以才不敢再回广州来。
“那小童被漕帮的人给绑回来了,我明日去见他一面。”方十一握了握微月的手,沉声道。
微月看了他一眼,问道,“一旦真相大白,周仁俊入狱,那……其他几位少爷怕是不容易善后了。”
方十一叹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力道微微加重,“见步行步吧!”
微月低低应了一声。
方十一就问起她在大德路的那间样品杂货来,“最近洋货入广州频繁,价格降了不少,你那杂货店可是刚开张,生意如何?”
微月笑道,“不急,如今在慢慢入货,生意才刚起步呢。”
潘微卿那家杂货店的生意是如日中天。价格比微月这边的要低上许多,所以微月这边的几是门可罗雀,不过她却不急,只是吩咐章嘉在这个时候多为她进些洋货,就是买不出,屯起来也好,都是一些小玩意,不会过期变质。
方十一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再没人比你精明了。”
微月挑了挑眉,笑得灿如春花。
两人说笑了一阵,便是到了晚饭时间,关于方叶两家定亲的事情,他们仍然没有提过半句,仿佛那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情,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传言罢了。
第二天,方十一和翁岩一道来到漕帮在广州的分点,是在河南西边的一处宅子里。
宅子外面的牌匾写着漕帮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来往的都是身穿汗衫黑裤的男子,大辫子盘在脑门上,见到翁岩的时候,都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当家。
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年轻男子从大厅迎了出来,对翁岩和方十一作揖,“大当家。十一少。”
“奕光,那人呢?”翁岩问道,这次他便是使了高奕光去找这个小童,除了漕帮另外两个当家,他最信任的就是这位年轻男子了。
“在后头呢,大当家,这边请。”高奕光低声说道,领着他们穿过二门,来到一处小院子。
高奕光推开门,开口唤道,“阿四。我们大当家来了。”
刚说完,屋里就传来一道嘶哑含糊的声音,好像喉咙被沙子辗过一样,“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广州,求求你们,让我走……”
方十一和翁岩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来,在角落里见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颤抖地卷缩成一团,嘴里重复说着一句话。
“大当家,这人叫阿四,因为先前中了毒,伤了喉咙,说话有些不清楚。”
方十一闻言,眉心拧了起来,往那个阿四走了过去,温声问道,“阿四,是不是周仁俊下毒想要杀你?”
阿四肩膀一僵,头摇得更厉害,“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只要你跟官府证明周仁俊毒害方家几位少爷,还有对你杀人灭口,我们自然就会将你送回云浮。”方十一继续轻声说着。
阿四头也不抬,“我要回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翁岩开口道,“只要你当了证人,你要什么就开口,金银珠宝随便你选,就是给你一处大宅也没问题。”
阿四稍微迟疑了一下,立刻就叫了起来,“我要回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十一道,“那你要什么,只要我们办得到的,都能答应你。”
阿四嘶哑地大叫着,要仔细听才能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我走,我不会说的,绝对不会说的。”
翁岩被他那懦弱怕死的样子气得在屋里来回走着,“那你想如何?”
阿四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胸口,什么也不回答。
任是方十一和翁岩磨破嘴皮,他也不肯改口,就是不愿意说出周仁俊的所作所为。
“老子宰了你!”翁岩说到最后,心火都起来了,大脚抬起来就要往阿四身上招呼。
“大当家!不可。”高奕光急忙抱住翁岩的腰,劝道,“要是吓着他了,就更加说服不了了。”
方十一也有些无奈,就是在生意上,也没见过哪个人这样固执的,完全诱惑不了。
翁岩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方十一对高奕光道,“高兄,麻烦你多照看他了,我们明日再来。”
高奕光拱手道,“十一少不必客气。”
另一边,微月正和茂官在花园里放风筝。
吉祥和荔珠抱着荔珠在亭子里,微月则和茂官在草地上玩。
“茂官,来,你抓着这两边,抬高手,我说放的时候,你就松开双手,知道不?”微月把风筝放到茂官手中,并摆要姿势,她拿着线头,大声叫道,“放!”
茂官紧紧抓着风筝跟着微月跑了起来。
微月大笑地停下脚步,“茂官,我是叫你放手,不是让你跟着我跑。”
茂官脸蛋红扑红扑的,煞是可爱,脸上挂着天真灿烂的笑容。
“来,重新抓好,我要跑了啊,放手!”微月亲了亲茂官的脸蛋,又教了一次。
在微月第二次说跑的时候,茂官抓着风筝就往后跑去了。
微月和吉祥几人都笑得几乎要流眼泪了。
茂官也呵呵笑着,虽然他不知道大家都在笑什么。
“茂官难道你以前没玩过风筝吗?”微月将他搂在怀里,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问。
茂官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了下来,“母亲说玩物丧志。”
微月摸了摸他的头,“那你来跑好不好,让风筝飞到天上去。”
茂官笑眯了眼,用力地点头。
而就在微月抓着风筝,叫茂官抓着线圈快跑的时候,这孩子竟然线圈一丢,整个人飞快地往前面跑去了。
微月直接笑趴在地上。
方十一回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幕欢愉的场面。
茂官被微月搂在怀里,和微月笑成一团。
“十一少。”荔珠最先发现了方十一,急忙行礼请安。
茂官也见到他了,慌乱地从微月怀里起来,“父亲。”
微月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流了一身汗了,让念翠赶紧给你洗洗,换身衣裳啊。”
茂官乖巧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去换衣裳了。”
“怎么我看起来很可怕吗?他为什么那么怕我?”方十一看着茂官的背影,嘟嚷着问微月。
微月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那可就要问你自己了,每次见到儿子都是绷着脸。”
方十一拭去她额角的汗水,轻笑道,“慈母多败儿!”
“谬论!”微月捶了他一拳,“怎样?是不是能告发周仁俊了?”
方十一摇了摇头,叹声道,“怎么劝也不愿意说出来,一直说不知道……”
将阿四的情形告诉了微月,方十一苦笑道,“真不知如何让他说出真相了。”
微月略一沉吟,低声道,“明日让我去见见这个阿四吧。”
翌日,微月真的和方十一他们再次见这个阿四。
看着那个仍旧什么也说不知道的阿四,微月笑着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阿四看也不看微月一眼,紧闭着嘴不说话。
微月笑了笑,“听说,你是周家的家生子,逃离广州到云浮求生,如果官府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判你一个逃奴之罪。”
阿四瞪向微月,眼底充满惧意。
“当然,如果你情有可原,官府自然也会酌情的,对了,你在云浮应该已经娶妻生子了吧?”微月笑眯眯地问。
方十一和翁岩对视一眼,都搞不清楚微月问这些作甚?
“如果你说出周仁俊的罪行,就只需要担心你一个人的性命,如果你不说……”微月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就得担心你妻儿的安全了,怎么你以为漕帮是吃斋念佛的地方吗?”
阿四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
微月笑盈盈地看着他,“如何?是要保自己呢,还是保妻儿?”
阿四看向微月身后凶神恶煞的几个男子,声音嘶哑,颤抖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我说了,你,你们能保证……让我安全回……回家?”
微月回头对翁岩和方十一俏皮一笑。
方十一和翁岩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跟阿四保证了一定会让他安全无忧地回到云浮,他们才从房间出来。
“早知这样,就该把他的妻儿一起抓来。”高奕光拍着额头,感叹道。
翁岩大笑出声,“女儿,想不到你还会威胁这一招,平常这招我可没少用,还以为对付这种懦弱的小子,只能哄着,不能下狠招。”
微月只是眯眼笑着,这个阿四口口声声要回云浮去,已经被人知道藏匿在云浮,如果那里没有他认为很重要的人,又怎么会还那么固执想要回去呢?
她也只是想要碰运气,想不到还真撞上了。
在回白云山的路上,方十一一直沉默不语,心情似乎很沉重。
微月握住他的手,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方十一揽住她的肩膀,“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该真相大白了,微月,在将周仁俊揭发之前,我想先跟大哥他们交代事情的始末,免得到时候他们打击更大。”
微月点点头,“我明白,这两天你一直不想去同和行,是不是对他们觉得很愧疚?”
“毕竟他们是因为我才……方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却累得方家断子绝孙。”方十一的声音透着内疚和无奈。
“连九少爷也中毒了?”微月疑惑问道,“九少爷尚未成亲,理应没有受影响才是。”
“但愿如此!”方十一叹道。
“待九少爷在福建回来之后,请大夫检查清楚。”微月柔声道。
方十一点点头,一路回到白云山,夫妻俩吃过晚饭,细聊了一会儿,便熄灯入睡,一夜无话。
隔日,在方十一去了同和行找方家其他几位少爷讲明白真相时,微月这边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三少奶奶,真是稀客。”微月在花厅接见了来客,来者不是别人,真是如今是双身子的潘微卿,同行的还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生得娇柔秀美,正偷偷打量着微月。
“七妹妹,怎么回了广州也没使人跟我说一声呢?”潘微卿未等微月请坐,已经径自在主位坐了下来,笑得很温柔很幸福的样子。
“叶三少奶奶真是有心了。”微月笑了笑,使人奉茶上来。
潘微卿掩嘴笑着,眼底再也没有以前对微月的那种嫉妒羡慕恨,只有一种想要显摆的得意,“啊,我都忘记了,七妹妹已经不是潘家的七小姐,也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呢,还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叶三少奶奶随意就可。”微月淡笑道,“只是不知今日叶三少奶奶光临敝舍,所谓何事?”
“七妹妹,我是把你当是妹妹才来劝你一次,听说你还纠缠着十一少,你这是何苦呢?十一少就要跟我小姑成亲了,难道到时候你还要巴着十一少不放吗?还是你想委屈自己成为十一少的外室?就算我小姑容得下你,叶家也断不会答应十一少如此对待我小姑的。”潘微卿一副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头更低了,脸颊红成一片。
微月心中一片了然,这个潘微卿不过是想来落井下石罢了,之前那么嫉妒自己,现在自己有这样下场,她如今大概心里很凉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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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晚更了,不好意思~。.。
第二百一十章 断子绝孙
因为想要保证茂官一定能承继方家的家产。也不想要有其他人跟自己的儿子争夺,潘微华利用当时因周转不灵的周仁俊给方家几个少爷下了药,因为是亲戚,方家的人身子若是有什么不对,都是让周仁俊过来诊脉开贴,自然也没想过要去防着他。
方家大宅,前院大书房中。
方十一坐在书案后头,两边的座椅分别坐着方家的大少爷方亦儒,四少爷方亦承,另一边是五少爷方亦茗。
今天一大早,方十一就让他们都到书房来,道是有话要跟他们说,怎知内容如此令人震惊。
“……周仁俊给我们都下了什么药?”方亦儒沉声问道,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座椅上三人都同时想起这么些年来一无所出的事情。
方十一眼睑轻抬,看了他们三人一眼,低声道,“……是断子绝孙。”
方亦儒怔住,脸色刷白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方亦承霍一声站了起来,双眼几乎冒火地看着方十一。
“十一,你说什么?”方亦茗张了张口,艰难地问出这么一句。怎么可能会……他一年前还找了周仁俊来把脉,他说过只是气血太虚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竟然是被他下了药!
“这事儿我也是在潘微华留下的手札中得知的,也找了当时跟在周仁俊身边的小厮,他已经说出实情,除了九哥,你们都……”方十一的声音低了下来,拧着眉看着他们三人越发铁青的脸色。
“只是为了保住你儿子将来的利益和好处,就让我们几个兄弟都生不出来?”方亦承瞪着方十一问道。
“四哥……“方十一愧疚看着他,“或许还能医治。”
“放屁,要是能医治,这么些年来,为何一点成效都没有?”方亦承怒声叫道,他已经暗中寻过不少精通这方面的大夫,就是查不出个原因。
“十一,我问你一句,这件事儿,你事前知晓否?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妻子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你也为了方家的同和行,不想我们几个兄弟跟你争?”方亦儒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微微泛白,额头青筋暴跳,他从来没插手过方家的生意,为何也要被陷害?
方十一深吸一口气,“大哥,在你心目中,十一是这样的人吗?”
“不管你知情否,潘微华怎么都是你的过门妻子。我们兄弟如此下场,难道不是被你所累?”方亦承怒红了眼,想他这一年来连着收了两个通房,也不过是想要给自己添丁,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病,头发都愁得掉了一半,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如果不是潘微华死了,他真的会一脚踹死她,管她是什么人!
可如今这满腔的怨恨要撒向谁?
他们本该有十三位兄弟,最后站得住的只有他们五个,又因父亲虽然只有十一少一个嫡子,却对其他人也很是看重,他们兄弟五人从小到大都非常团结,从来没想过分家或者要争财产什么的,没想到如今会是这样的场面。
只是因为一个女子的恶毒心肠,他们几兄弟就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是我对不起你们。”方十一站起来,目光充满歉意地看着他们,“你要打要骂,我绝不会有二言。”
“就算我们打死你,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方亦茗跌坐回座椅,痛苦地闭上眼睛。这要叫她如何跟妻子开口说这个事实,这一年来,她也吃了不少偏方,最近一直说肯定能怀上,若是得知这事儿……该是怎样的打击?
方亦承一脚将旁边的小几踢翻,嘶声大吼起来,“啊啊啊……”
书房内,所有人都沉默地听着方亦承痛苦的嘶吼,心里堵得难受。
方亦儒始终是长子,一直有大哥的风范,所以他是最快冷静下来的,因为他想到方十一已经有两个儿子,为方家传宗接代的事情不必担忧,自己的……从其他房过继一个也是一样的。
带方亦承发泄完,无力坐在椅上冷笑的时候,方亦儒便问方十一,“十一,既然你找到证人,那么接下来,你想如何做?”
“将周仁俊绳之于法。”方十一道。
“那岂不是让全广州的人都知道我们……我们生不了儿子?”方亦儒不赞成地道,“这会令方家颜面无存的。”
方十一皱眉道,“大哥的意思,是不追究这件事?”
“绝不能轻易放过这个周仁俊,一定要周家为此付出代价!”方亦承狠狠地道。
“都已经生不出儿子了,与其让别人质疑是我们的问题,不如将周仁俊告上官府。”方亦茗道。
“该如何做,就随你吧。”方亦儒烦躁地摸了摸头顶,转身就离开书房。
方亦承和方亦茗对视一眼,也默默地离开书房。
方十一叹声摇头。只怕他们兄弟几人心中已经生出嫌隙来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心无旁骛地只想将同和行的生意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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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山大宅,大厅上。
微月听潘微卿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之后,勾唇淡笑道,“多谢叶三少奶奶为我担忧了,你是个大忙人,还要担心我是否成为外室,又要担心小姑受委屈,这种关心真叫人感激不尽。”
潘微卿含笑望着她,“微月,咱们怎么也是姐妹一场,我也不想看到你落下个什么不好的下场,你如今不是有间杂货店吗?虽然生意是比不上我的那家,但也叫是个进项,不如就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别在折腾了。”
“我这日子悠闲得很,哪一点是折腾呢?”微月笑着问。
“不折腾?不折腾你将茂官霸在身边作甚?不折腾你还和十一少纠缠不清?”潘微卿讽刺地叫道。
“如果我这就叫折腾,不知叶三少奶奶这叫什么?多管闲事吗?”微月笑着反问。
“我这是不愿我们小姑委屈,你难道不知道十一少要和叶家二姑娘成亲了?”潘微卿大声问道。
“听说过了,又如何?别说现在叶二小姐还未进方家的门,就算是进门了,你也不过是嫂子,想要为她讨公道自有叶家长辈。你这是在强出头什么劲儿?啊,我都忘记了,你当初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给十一少当二房的吗?如今是没这念想了,还是嫉妒自己的小姑,所以才巴不得现在就让十一少知道叶二小姐是个心眼小,不懂规矩的人?”微月含笑说道。
潘微卿旁边的小姑娘马上就蹙眉狐疑地看向她。
“你胡说什么,我已经是叶家的三少奶奶,所作所为自然是为叶家着想。”潘微卿心里一恼,瞪着微月道。
“究竟是为叶家还是为自己呢?”微月拢了拢鬓角的发,轻声问着。
“你休得转开话题,我问你。你是不是不会离开十一少,非要跟我们二小姐争?”潘微卿站起来,指着微月尖声问道。
“不争。”微月笑道。
“那茂官呢?别忘了,茂官是家姐唯一的儿子,就算邱家容忍十一少将孩子放在你这儿,潘家也不会答应的。”潘微卿冷声道。
“谢谢叶三少奶奶的提醒,你管得真宽,不仅是方家的,连娘家的也管上了,果然有潘微华的风范啊。”微月掩嘴轻笑着,眼底尽是讽刺。
潘微卿脸上浮起恼意,“你就那么喜欢自取其辱?”
微月耸了耸肩,“见仁见智吧,谁自取其辱还不知道呢。”
那一直低头不语的姑娘抬头扫了微月一眼,眼底滑过一丝疑惑。
潘微卿哼了一声,“走着瞧吧!”
说完,潘微卿头一甩就对身后的姑娘道,“二小姐,我们回去吧,往后嫂子绝不会让你委屈的。”
微月笑了笑,“不送了。”
待两位不速之客离开之后,微月就回了正房,让金桂去把茂官带了过来。
方十一今日和方家几位少爷说出真相,难保他们不会因为对潘微华的恨转移到十一少和茂官身上,所以,不管是方邱氏也好,是潘家强烈要求的也好,她都不放心将茂官送回方家了。
不知道方邱氏知道潘微华这恶毒手段之后,会如何作出决定,若是因此将潘微华的牌位移出方家祠堂,那……茂官该怎么办?
如此一来,潘微华就不再是方十一的嫡妻了,而潘家也断没有收回出嫁女儿的牌位的道理。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问过茂官的意思。
金桂将茂官带了进来,微月将他抱着坐在自己腿上,“在作甚呢?”
“在给瑞官讲故事呢。”茂官笑着道。
“茂官,你想以后都同二娘还有瑞官一起住吗?”微月摸着他的头。柔声问道。
茂官重重地点头,“要啊,我们要一起住。”
“可是你要是和我们一起住,将来可能就不能成为同和行的东家,这样也没关系吗?”她记得潘微华临死前对茂官灌输的教育就是要他成为同和行的东家,成为方家的家主。
“那我以后再开一间比同和行更大的商行就可以了啊。”茂官歪着头,眼睛润亮地看着微月。
“乖,那以后我们就都一直在一起了,谁也不能把你带走。”微月笑道。
“父亲和我们一起吗?”茂官问。
“怎么这样问呢?”微月倒了一杯温水,喂着他喝了下去。
“我听到她们在说,父亲以后就不和我们一起住了,父亲不要二娘不要茂官和瑞官了吗?”茂官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害怕。
微月眼色微沉,仍旧笑道,“不会的,父亲也会和我们一起的。”
“太好了,我去跟瑞官说,以后我们都在一起,他一定会很高兴。”茂官开心地拍掌道。
微月轻笑出声,瑞官现在哪里能听得懂呢,她还是道,“嗯,去吧,陪瑞官说完话,可就要好好念书了啊。”
“是,二娘。”茂官高高兴兴地离开屋里。
微月马上就将吉祥叫了进来,“查一下家里哪些丫环在碎嘴,好好敲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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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怨怼
潘微华勾结周仁俊下药令方家除方十一和方亦浔意外的少爷都断了子嗣这件事终于不是秘密。
方陈氏和方吴氏从各自丈夫嘴里得知这事儿后。立刻就到正房那里去,非要方邱氏给个说法,为她们主持公道。
方许氏却只是紧紧捂住自己的肚皮,脸色如死灰一般发白,她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儿为丈夫生儿育女,她不相信……
她就是恨,也不知该恨谁了。
“娘子,别想太多了,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不也一样过么?”方亦茗搂住许氏,低声劝道。
方许氏捂着嘴哭了出来,“爷,我盼了这么久,竟是这样结局,我不甘心呐。”
“罢了罢了,不要想了。”方亦茗心里也不好受,他向来是个爽朗乐观的人,这他心里还是堵着一口怨气,却不知往谁撒去。
潘微华已经死了,周仁俊又要被定罪了,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报应。可他们就是觉得憋屈。
方家上房那边也是热闹得很,方陈氏和方吴氏一人打骂潘微华,一人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方邱氏只觉得额头阵阵抽痛。
“夫人,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一直以来,媳妇都只当是自己没有那个福分,却不想原来是潘微华心肠恶毒,这让我和大爷老了该怎么办,无儿无女谁给我们送终啊。”方陈氏大声哀嚎着。
“我不活了啊……”
“潘家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夫人。”
方邱氏捻着佛珠,终于忍不住喝道,“够了!都闭嘴!”
方陈氏却道,“夫人,这事儿说不定那个潘微月也是有份的,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你们都先回去吧!”方邱氏面无表情,眸色阴沉得可怕。
“夫人……”方陈氏和方吴氏同时出声。
方邱氏冷眼一扫,“难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会比你们好过?不管是潘家还是潘微月,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方陈氏和方吴氏低声答了一句,“是,夫人。”
人总是这样子的,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某些不公平的时候,就会找一个发泄的对象,就如方陈氏和方吴氏,甚至是方亦承几兄弟,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莫名其妙就被害得不能生育,传宗接代对男人来说多重要自是不必说明。如果潘微华还在世,他们还能恨她怨她,能找她算账,可是她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潜意识就将这种怨怼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一个是潘微华的丈夫,一个是潘微华的妹妹,还有一个是潘微华的儿子,要说还能跟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对待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他们几兄弟还隐忍着怒火罢了。
待方陈氏和方吴氏都退下之后,方邱氏突然就将手边的盖盅摔在地上,紧抿着唇,腮边轻颤着。
“夫人,您别生气,好在十一少没事儿。”莲姑将盖盅碎片收拾起来,低声劝着方邱氏。
方邱氏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她气的不是几个儿子被下药不能传宗接代,她气的是这么大的事儿,儿子竟然没跟她商量半句,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母亲?
还是……另外一件事他也知晓了?
看来潘微华临死前是将事情都说出来了,如果不想个法子,最后输的人就是她了。
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丫环来传话,是潘夫人来了。
方邱氏冷哼一声,“请她到花厅,我倒想看看,她们潘家的人如今还有什么脸面走进方家的大门。”
潘梁氏端正地坐在座椅上,见到方邱氏慢慢走来的时候,立刻就站起来,“方夫人。”
方邱氏淡淡一笑,“潘夫人,相信你们也应该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话需要亲自上门来说的?”
早些时候,她就打发人去潘家说了潘微华的所作所为,倒没想到潘家那么快会来人,来的还是潘梁氏。
她和潘微华之间结怨颇深,虽然表面上她们婆媳仍然互相尊敬,但实际如何也就她们两个清楚,即使潘微华死了,她仍然不觉得解恨,但如今见她死后还留了骂名,甚至可能会连个神主位都没有,她就觉得很解气。
“方夫人,你使人来说要将我女儿的灵牌移出方家的祠堂是什么意思?”潘梁氏扬起下巴,依旧是依附骄矜的姿态。
方邱氏冷笑,声音冷厉道,“什么意思?潘夫人这话问得真没理,潘微华心肠恶毒,下药断了我方家三位少爷的子孙,我若是要能容许这样的女人成为我方家的媳妇,那就是我这个老太婆瞎了眼!”
“这究竟哪个天杀的编出来的浑话。我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们方家支听别人三言两语,就要将我女儿定罪?”潘梁氏尖声问道。
方邱氏端起茶喝了一口,“这可是你们潘家的人自己说出来的,还有谁会作出这样的话?且我三个儿子确实无所出,就足以证明潘微华的狠毒。”
潘梁氏一愣,随即马上就想明白了,“是那个小贱人!”
方邱氏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潘夫人,你若是想要为你女儿讨公道,就该去官府里说,这罪名一旦落实了,恐怕你们潘家往后的那十几个女儿,恐怕就要嫁不出去了。”
潘梁氏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的手紧紧抓住绢帕,横眼瞪向方邱氏,“方夫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到潘微月那里去,三口六面讲个明明白白,若真是我女儿对不起方家,你们要将她的灵位移出来,我亦无话可说。”
想到女儿已经死去多时。如今还要不得安生,心中便一阵抽痛,潘梁氏如今只恨不得将那个胡乱编排的潘微月挫骨扬灰。
“你想要证据官府自然会给你,如今我们方家与你们潘家是水火不容了,潘夫人,还是请吧。”方邱氏冷声道,拒绝了潘梁氏的要求。
“你……”潘梁氏气结,衣袖一挥,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看着潘梁氏的背影,方邱氏冷冷一笑,就让她们潘家的人去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回到内屋。湘珠低着头走了进来,“夫人。”
“嗯?”方邱氏斜靠在软榻上,指腹轻轻揉着额角。
湘珠走近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那个人来了。”
方邱氏猛地睁开眼,眼神几乎是噬人一般森寒,“你说什么?”
湘珠咬了咬唇,“他在后院的青石巷里,非要见您一面。”
“不见,现在是什么时候,让他快走!”方邱氏压低声音怒声道。
“奴婢也这样说了,他就是不愿意走,奴婢瞧他样子很是狼狈,是怕他逼急了会咬人……”湘珠为难说着。
方邱氏扬手一巴掌落在湘珠脸上,“贱人!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如今见他落魄,是可怜他了?别忘了,你家人的生死还在你手中!”
湘珠眼角吟着泪水,“奴婢不敢。”
“哼,把他给我打发走!”方邱氏冷哼。
“是,夫人。”湘珠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后院的大门走去。
她先是左右看了一眼,才开了门走出去,青石巷的角落里蹲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只是戴着帷帽,看不清其容貌,隐约能看出是个年轻人。
“如何?”那人见到湘珠出来,立刻就抓住她的手问道。
“您快走吧,这时候您真的不能到这里来。”湘珠哭着道。
“她不肯见我?难道她就不怕我将她的事扬了出去?”男子的声音带了焦急的怒气。
“夫人不是不愿意见您,只是……只是您现在真的不能出现在方家,您快走吧,少爷他们就要回来了。”湘珠推着那男子,声音哽咽地叫道。
那男子用力地踹了一下墙壁,“就算她不愿意见我,也不表示她能置身事外!”
“爷,别这样,您快离开广州吧。”湘珠哭道。
男子沉默了半响。将帽子压低几分,从嘴里挤出一句,“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且说另一厢,微月正在听着章嘉说着隆福行烧窑还有新开的杂货店的事情。
“……隆福行刚出了两船的陶瓷和水晶玛瑙,生意是比去年好了不少,刘掌柜说是能再买下一个仓库囤房货物了,你觉得怎样?”章嘉问道。
“你觉得呢?”微月手里翻看着账本,反问道。
“我觉得倒是不错,有时候十三行吃货得紧,多个仓库,比较松一些。”章嘉道。
“那就买吧,隆福行既然交给你,你就看着办就好。”微月含笑道。
章嘉摸了摸头,说笑道,“要是我把隆福行的生意搞砸了,你也不生气啊。”
“那就给你当经验。”微月道。
章嘉嘿嘿一笑,说起烧窑的事情来,“现在许多商行都往烧窑入货了,昨天才送了几车的花瓶到商行里去……”
他们正在谈着,就有丫环来传话,说是潘家的夫人来了,微月想也不想,就让丫环去推了,说是不在家中,请她以后再来。
丫环离开有半响时间,就听到念翠惊慌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少奶奶,茂官少爷不见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绑票
听到念翠的声音。微月和章嘉对视一眼,立刻就走出书房。
“怎么回事?”微月站在台阶上,看着一脸惊慌的念翠问道。
念翠声音带着哭意,“少奶奶,茂官……茂官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的?到处都找过了吗?是不是在哪个角落玩呢?”微月问道。
念翠哽咽道,“奴婢和茂官在花园里放风筝,风筝被风吹出围墙了,奴婢就……就想出去捡回来,茂官跟着奴婢出了后院的门,可是,奴婢捡了风筝之后,回头就没见到茂官了……”
“是不是茂官先返回屋里了,去找过没有?”微月皱起眉,已经吩咐丫环到处去找了。
“奴婢回屋里见过了,没见到茂官,不过,在后门边上,见到茂官的长命锁。”念翠将一个刻着福字的长命锁交到微月手里。
微月心中一惊,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章嘉,你到前院带上几个小厮。四周围去找找。”
章嘉点点头,大步离开正房。
“荔珠,刚刚潘夫人不是来过吗?可有见过茂官?”微月转头问荔珠。
荔珠道,“没有,见不到小姐您,潘夫人就气呼呼地走了,是奴婢看着她离开的,并没有见过茂官。”
那为何那么巧,潘梁氏刚离开,茂官就不见了?
“快找找茂官在哪里吧。”来不及细想原因,还是先找到茂官要紧。
一个时辰过后,微月和章嘉脸色沉重地坐在大厅。
完全找不到茂官的踪影,在大宅方圆四处都找过了,除了有几道马车的痕迹,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茂官是被人绑票了!”章嘉看着微月,打破了沉默。
微月心里一沉,这也是她不想面对的事情,“使人去把十一少叫回来没?”
“小姐,已经派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吉祥轻声道。
微月叹了一声,是实在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还能被绑票的,究竟是谁干的?是为了钱,还是方十一或者是她得罪了什么人?
除了洪松吟,她似乎也没和谁结下仇怨。
方十一在生意上若是得罪了谁,也不会到这个时候才来报复,微月脑子乱哄哄的。设想过无数的可能,也将所有认识的人都在脑海里过滤一遍。
“十一少回来了。”章嘉站了起来,看着大步走进来的方十一,对微月道。
微月抬起脸,目光正好落入一双深幽明亮的眼睛里,“榆庭……”她站了起来,看着那张清俊的俊脸,声音难掩担心和内疚。
方十一握住她的小手,“会没事的。”
“到处都找过了,没见茂官的身影,怕是,怕是……”微月急声道。
方十一低声安抚道,“我知道,不能慌了阵脚。”
微月点点头,这时,吉祥和荔珠也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给他们行礼之后,道,“十一少,小姐,奴婢们到处找过了。没见着茂官。”
方十一便让念翠将茂官不见的过程又讲了一遍,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这里一共有两条道路通往外面大路,在茂官不见的同时,潘夫人从其中一条路离开,那么,如果真是有人绑走了茂官,应该是走另外一条路。
可是章嘉带着人沿着两条路追查都不见马车踪影,又不是会飞会遁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见了。
宅子后面是白云山了……
“会不会是方家其他几位少爷干的?”章嘉突然就问。
方十一墨染的眉皱了起来,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就算因为潘微华对他们下药的事情而怨恨他,他们也不会做出绑票茂官的事情来,这点他是信得过自己的兄弟的。
“因为潘夫人来过,所以也使人跟踪了回去,并没有发现茂官的身影。”微月低声道,她开始还以为是潘梁氏带走茂官,但她连茂官的面都没见上,又如何带走他。
“不管谁带走茂官,不会就这样没了声息,是要财还是其他,肯定会有下文。”方十一道。
“我再到周围去看看。”章嘉见微月眼底仍然布满担忧,便开口道。
“让家里的内眷都不要出外院,各门各院都注意些。”方十一吩咐多福。
多福应喏一声,和吉祥一起下去安排了。
念翠跪在一旁仍在抹泪,愧疚地认为茂官不见了是自己的责任。
“荔珠,你陪念翠回屋里去吧。”微月道。
荔珠答了一声是,然后才扶起哭得双眼浮肿的念翠走出花厅。
厅里只剩下微月和方十一。
他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微月将脸埋在他胸膛里,声音有些暗哑,“如果我有好好看着他……就不会这样了。”
“那歹人有心为之,再怎么防也会有万一的时候。”方十一抚着她的背,柔声说道。
微月抬头瞪着他,“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
方十一苦笑道,“我心里也担心茂官,可是这时候紧张也徒劳,冷静些反而思考得明白清楚。”
这话说得也在理,微月叹了一声,“你在生意上可有得罪什么人?”
“做生意的哪能不得罪别人,只是还没到连累妻儿的地步,这人怕不是在生意上结怨的。”方十一道。
“那会是谁?”微月拧眉想着。
突然,脑海里就出现一个人影,她猛地抓住方十一的衣袖,“是不是已经将周仁俊下药害大少爷他们的罪证都送到官府了?”
方十一道,“昨天下午就将阿四和那封信送到官府了,今日应该是要将周仁俊带去问话……”话说了一半,方十一也停了下来。
“周仁俊!”微月咬牙,“一定是他!”
方十一立刻就将多福找来,“去十圃路的周家,看看周仁俊是否被抓去了官府。”
多福应声而去。微月问道,“你今日去同和行,他们对你……如何?”他们指的自然是方亦承和方亦茗。
昨日方十一和他们坦白之后,回来一直沉默不语,她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一直以来,他将方家和同和行当成自己的责任,谁会想到自己其实不是方家的亲生骨血,还因自己连累了从小到大都尊重的几位兄长,即使他从来不明说,但她是明白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是不小的。
大概很痛苦也很伤心吧!
方十一嘴角微微一扬。“还是那样,别担心。”
微月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叹。
半个时辰之后,红日西沉,多福才满头大汗大步走进来,“十一少,周仁俊不见了。”
完全不出所料!方十一和微月对视一眼。
“……今日官兵要到周家去捉拿周仁俊的时候,被他从后门逃了出来,如今不知所终,官府的人也在找,周家的人也在找了……”多福继续道。
方十一压抑着怒火,“你也叫上人,就算把广州给翻过来,也要把周仁俊找出来!”
多福刚离开大厅,就有前院的门房来传话,方家使人送话来,说是要请十一少和少奶奶立刻到方家去,有急事相商。
能有什么急事?微月正想拒绝,但想起茂官此时下落不明,指不定是因为这件事,方十一和微月都想到一处去了。
微月唤来吉祥,吩咐要交代内院各院门的守门婆子仔细看好,后门和两边角门都加派了人手守着,安排妥当之后才和方十一驱车来到方宅。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足这个地方的,在这大宅里住了一年,心里却从没真的将这里当是个家,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感觉似乎没甚变化,就是到处都结上喜庆的红灯笼,梁柱门窗还贴着囍字。
若不是心里还担心着茂官,微月还真想笑出来,这是在准备方家少爷和叶家姑娘的婚事呢吧,还真是到处喜气洋洋充满欢乐的气氛,这就剩下没几天了,不知到时候什么样的情况。
他们来到上房,大厅首位,是肌肤依旧白皙丰满的方邱氏,一脸的端肃威严。看到微月走进来的时候,眼色更是冷下三分。
在方邱氏左手边站着方亦儒夫妇,右手边是方亦承和方亦茗夫妇,他们六个人的视线皆落在微月和方十一身上,神色各异,已不如以往那般温和友好。
还是被怨恨了吗?微月有些担心地看了方十一一眼。
方邱氏已经开口问道,“茂官在哪里?”
果然是和茂官有关!
方十一沉声道,“母亲为何这样问?”
“哼,茂官如今是我方家唯一嫡孙,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要如何对得起方家的列祖列宗?”方邱氏大声喝道。
方十一拧起眉心,“母亲,难道茂官是被您带到这边来了?”
“这么说,茂官是真的不见了?”一旁的方亦儒就皱眉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照看孩子的?”
语气充满了谴责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茂官如今身份比以前还要金贵,是要承担起方家传宗接代重任的嫡孙。
“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方十一问道。
“你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把茂官交到这个女人手里,如今茂官出事了,你要怎么跟方家的祖宗交代,你到现在还不醒悟,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方邱氏厉声叫骂。
微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茂官到底是不是在这里?”
方邱氏立刻就叫道,“我们方家的事儿轮不到你来过问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那么,方夫人让我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微月平声问道。
方邱氏突然就将一封信丢了下来,“你们自己看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套话
方十一捡起那封信,打开看了起来。
越看下去,方十一的脸色就越沉。
微月嘴角牵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心中却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茂官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方邱氏如此厌恶她,却还要将她叫到这里来。
原来是那绑匪要求她亲自去救茂官,还要带上五千两的碎银和五万两的银票。
五千两不多,但碎银就比较麻烦了,至于那五万两的银票,方家应该拿得出来,“……在白云山?”
微月看向方十一,这个歹人没有说明身份,却要求微月明日一早要上白云山去,那不是在家里附近吗?章嘉好像使人上山了……
方十一沉着脸,“你不能一个人去!”
“难道你不想救你儿子了?”方亦儒马上就问道。
方十一道,“大哥,我没说不救茂官!”
方邱氏看着微月道,“人是在你手中不见的,你就要将茂官安安全全地送回来。”
“母亲!”方十一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怒意。
“你还想袒护她到什么时候!潘家没一个好人,她家姐下药害我们方家这么多人,难道她就是好人?说不定她也有份参与,如今将茂官霸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想要我们方家彻底断了香火!”方邱氏指着方十一大声道。
方十一眼色一沉,目光变得森寒摄人,“母亲,周仁俊一事,若非微月细心,至今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请您不要污蔑她。”
方邱氏震了一下,怔怔看着方十一,她从来没见过儿子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他一直都是没有什么脾气……都是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怎么会让她产生害怕恐惧的感觉了。
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是她从来没认真了解过这个儿子吗?
为了这个潘微月,难道还要和她这个母亲作对了?
微月却是在想,如果将茂官找回来之后,大概方邱氏就不会再将他交给她了,如今整个方家的人都以为茂官是唯一的嫡孙……
微月眯起眼看向方邱氏,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想过要将方十一的身世说出来了。
方十一敛了眼底的森然之色,沉声继续道,“母亲,茂官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也不希望他有事,这个抓走茂官的人……我们也能猜得到。”
方邱氏目光一闪,冷眼扫向微月,见她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心中顿了一下。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我有话跟榆庭说。”方邱氏突然就让方亦儒几人下去。
待他们都下去之后,方邱氏却道,“榆庭,你去准备碎银和银票吧。”
这么说,是有话跟自己说了,所以才支开了方家的人,微月笑了笑,对方十一点点头。
厅上只有方邱氏和微月的时候,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方邱氏冷睨着微月,思索着该如何问出口。
微月却神色自若地站在大厅中央,笑容浅淡。
“是你查到,潘微华勾结周仁俊给榆庭几个兄长下药的?”方邱氏收回视线,低垂着眼帘看着手上的佛珠。
“夫人可是想问,我家姐临死之前,是否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微月含笑问道。
方邱氏眼角微抽,“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微月托腮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歪着头看着方邱氏,“夫人认为,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哪些事情是应该知道的?”
“你不必跟我装糊涂,我对你家姐恨之入骨,对你同样没好感,你到底要怎样才离开榆庭?”方邱氏冷笑一声问道。
“夫人,为何你非要我离开榆庭不可?是怕他知道更多的事情吗?”微月笑着问,“我家姐勾结周仁俊给方家几位少爷下药的事情,夫人你当时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方邱氏脸色微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为何能容忍潘微华霸权那么多年?你明知道潘微华所作所为,为何不说出来,你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儿子?”微月直直盯着方邱氏的脸色,很多事情她都假释过,但没有实际证据来证明她所假释的是真的。
只能从方邱氏这里印证了!
方邱氏笑了出来,“这不过是你的推测,难道你还有真凭实据?我竟然会允许别人对我的儿子下药断子绝孙,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微月挑了挑眉,这个死老太婆比她想象的还冷静,心机还要更深沉些。
“到底是不是真的,明日我去见了这个绑票茂官的人自然就知道了。”微月笑了笑道。
方邱氏捻着佛珠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紧咬着牙瞪着微月,“潘微月,榆庭是我的儿子,是方家的家主,是同和行的东家,难道你想要他一无所有?”
潘微华这个贱人是真的将所有事情告诉潘微月了吗?方邱氏眼底闪过一抹杀意,这个潘微月也不能留了……
但是,会不会榆庭也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微月一直注视着方邱氏的脸色,也不只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自己眼力不够,竟然完全看不出这个方邱氏什么想法。
未等她再出声,方邱氏已经道,“该问的我问完了,明**若是不能将茂官带回来,我们方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微月淡淡一笑,“我一定不会让茂官有事的。”说罢,便施施然出了大厅,方十一已经在外面等着她。
方邱氏看着微月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明日……干脆就来个斩草除根!就算榆庭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又如何?难道他还舍得放下他这家财万贯的身家,会舍得放下他首屈一指的地位?
广州首富少爷不当,难道还回去当农夫吗?
想着想着,方邱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冷,眼底杀意更盛。
回去的路上,方十一问起微月,究竟方邱氏与她说了什么,微月只是简单带过,“……不过就是问如何会知道周仁俊勾结潘微华的事情。”
她侧着头,嘴边吟着笑,“今日我才知道,我似乎还不够了解你。”
方十一轻笑出声,“为何这样说?”
“外表温润尔雅,看起来好像没脾气的十一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真想知道。”微月双手捧住他的脸,声音暗哑。
“别闹了,还是想想明日该如何救茂官,银票和碎银已经准备好了,但你不能单独去见绑匪!”方十一声音透着坚决。
微月冷下眼,目光直视前方,“明日我一个人上山,至少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我是一个人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相大白
他们回来之后,章嘉已经在正厅等着。
“如何?在白云山可有找到什么端倪?”方十一马上就问。
章嘉摇了摇头。“找不到茂官,不过倒是找到一座破庙,但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微月就道,“明日那人就是要我到白云山上的破庙中见面。”
“怎么回事?”章嘉问道。
方十一将那绑匪的信递给他看,章嘉看完之后,马上就道,“这破庙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吧,白云山上也有这么一座破庙,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是不是那人抓着茂官躲到别处去了?”
微月揉了揉眉心,“在确定茂官安全之前,我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方十一低声道,“入夜之后,你我先带人上山,在破庙周围隐藏起来,明日微月一个人上山,如此也能掩过耳目。”
“家里都是年轻小厮,没遇过这样的事情,到时候救人心切难免会心中有些紧张害怕,不如跟我爹说一声,让漕帮的人来帮忙?”微月道,不是她信不过方十一和章嘉的拳脚功夫。只是她今日见那方邱氏神情,只怕明日山上一行不是太安全。
“这样也好,还不知道山上有什么埋伏。”章嘉点头道。
方十一略微沉吟,“那就使个人去跟岳父说一声。”
章嘉马上就一拍胸口,“我去吧,家里还有谁的马上功夫能胜得过我。”他是满人,自小练骑射的,比起他们南方的汉人,马术自然是精湛得多。
“路上小心!”方十一嘱咐道。
“我省得!”章嘉笑道。
微月和方十一回了屋里,荔珠和金桂急忙把晚膳准备上来。
“同和行明日不是还有一船茶叶要出货吗?你能走得开?”明日同和行有批茶叶要出到英国那去,这是今年最大一批生意了,不容有失,身为同和行的东家,方十一怎么能走得开?
“难道这茶叶还重要得过你和儿子?”方十一给她夹了鱼肉,“而且有四哥在,不会有问题的。”
微月点了点头,不再二话,就算方亦承他们对方十一有怨怼,也不会拿同和行的生意胡来的。
他们吃过饭之后,稍作梳洗,夫妻俩便讨论起明日上山的方案来。
快要九点的时候,章嘉和翁岩都来了。
“我已经将事情始末跟翁大当家说了,翁大当家已经使人到山上去了。”章嘉一进门就跟微月说道。
微月看向翁岩,“爹……”
翁岩横了她一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先跟我说,你还把我当爹吗?”
“我这不是怕你和娘担心嘛。”微月讪笑道。
“哼!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风浪没见过。我倒是想看看,谁敢动我外孙。”翁岩重重地哼了一声。
“岳父不知使了多少人马埋伏在山上?”方十一作揖一礼,问道。
“我让奕光去安排的,你放心,一定不会让她们母子有事的。”翁岩道。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见天色已经不早,才各自回了屋里休息,翁岩也在外院的客房歇下了。
只是心里悬挂着事情,如何也难以安枕入眠,微月闭着双眸,脑海里却清晰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再想到方邱氏,她更加是烦躁起来。
她几乎能肯定,潘微华勾结周仁俊的事情,方邱氏一定是早就知晓的,只是她睁只眼闭只眼任由潘微华为之,反正她本来就不注重子嗣问题,否则又怎么会让一个不是方家亲生的儿子成为唯一的嫡子,并且还成为家主。
那么,本尊在新婚之夜的时候,是谁杀的?潘微华又是怎么死的?
她不相信这些与方邱氏没有关系!
如果方邱氏真的是那么狠毒的话。那么明日山上一行,她肯定有危险。
她侧头看着方十一沉睡的俊脸,他也是怀疑自己的母亲了吧,只是因为孝字,所以才一直忍着。
就算不是亲生母亲,但养恩仍在,她是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却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到了半夜,终于迷迷糊糊进入睡梦的时候,身边的人却悄然起身,微月立刻就醒过来,却仍然闭着眼睛。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静默了一会儿,方十一清醇的声音低低响起,“微月,我先上山去。”
微月睁开眼,立刻拉住他的手,“小心些。”
“嗯,你再睡一会儿。”
方十一出了正房,便见到章嘉和翁岩并肩走来,三人对视一眼之后,彼此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个时辰,西边天空出现了一抹金光,微月将方十一准备好的银票包了起来背着,一共有五十张一千两的,还有两大袋粗布袋装起来的碎银。
瞪着那一大袋的碎银,微月忍不住低咒出声,真是去他**的混账东西!这五千两碎银纯粹是拿来耍她的是吧,她一个人怎么把五千两提上山啊!
而且这变态一个人能提着三百多斤的碎银逃命?
越想越觉得自己被耍了!
吉祥找了个小车子。“小姐,还是找几个婆子帮忙推着上山吧。”
“不用了,让小银帮我推吧。”小银看着年纪小,那人见了也不会起戒心。
好在山上的山路并不崎岖,白云山虽高,却不陡。所以微月和小银推着车子也能顺利前行,一路上,微月能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只是饶是她怎么仔细观察,仍看不出翁岩暗中安排的人躲在哪个暗处。
那座破庙在掩藏在高高低低的树丛中,门外周边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和不知名的灌木。
微月和小银都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看了破庙一眼,抬脚就想往前去敲门。
“站住!”门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谁让你带了人?是不是想我杀了这个小孩。”
“大哥,几百斤的银子,你以为容易推啊,我得有个人帮着我不是?”微月停住了脚步,声音轻松地道,竖起耳朵听着是否有茂官的声息。
“让她回去!”那人大声道,“你自己一个人进来!”
微月对小银点了点头,然后提高声音问道,“那这银子怎么办?我一个女子怎么提得动这几百斤碎银?”
“拿着银票进来!”里面的人喝道。
所以。这碎银真的只是耍她而已,故意要让她推得累死累活吗?
微月推开有些破烂的菱花门,庙里地上都是发黄的树叶和干草,只有一张神台,帐幔铺满了厚厚的灰尘,窗户的糊纸已经破了,阳光透了进来,照得整间破庙一片明亮。
她看着那个站在角落的男人,身材颀长,只穿一件灰色长衫,戴着帷帽。看不清其长相。
“茂官呢?”微月问道。
那人走了过来,站在神台旁边,拉开铺着神台的粗布,茂官带着泪痕的小脸出现在微月面前。
“茂官,你没事吧?”微月见了脸上一喜,急忙问道。
茂官的嘴被塞着破布,呜咽着回答不了,眼泪却哗啦啦掉了下来。
“周仁俊!你拿个小孩子出气算什么男子汉,你有什么对着我们大人来就是了。”微月大声叫道。
那人身子一僵,伸向茂官的手慢慢收了回来,面向微月,将帽子拿了下来,“你为何会知道是我?”
不过是两日,竟然变得如此憔悴沧桑,完全没了往日的风流倜傥,微月默然看着他,“除了你,还会有谁?你已经害得方家几个少爷不能生孩子,难道还想让他们更加绝望吗?”
周仁俊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布满红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微月,“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啊!”
“你先放了茂官再说。”微月道。
周仁俊将茂官拉了出来,声音透着懊悔和痛苦,“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方家,但我也不想的……我是被逼的!”
“要不是你家姐……要不是她,我怎么有今日的下场……”周仁俊一边给茂官解开绳索,一边叫着,突然,又停了下来,“既然他**害得我如斯田地,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她,我不能放开他……”
“就算他是潘微华的儿子又如何?他现在是方家唯一的嫡孙,你已经对不起方家了,难道还有让他们彻底绝子绝孙吗?”微月见他突然又改变主意,心里一急,只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茂官抢回来。
周仁俊良心未泯,只要他还觉得对不起方家对不起方十一,她就有机会让他放开茂官。可他那么恨潘微华,偏生茂官又是潘微华生的,真的怕他将所有的怨恨撒在茂官身上。
“不是我要让他们绝子绝孙的!是潘微华!是潘微华那个贱人,你为什么要那么多事?明知道我是冤枉的,为何还要让方十一去查?”周仁俊突然掐住茂官的脖子,有些失控地朝着微月大叫道。
微月紧张地看着他的手,“你先放开他!”
这个周仁俊快失去理智了!她不能冲动,不能着急,不能再刺激他!她深呼吸一口气,心里默念,希望翁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刺激到他的话,茂官就更加危险了。
周仁俊怔怔看了茂官一眼,才慢慢地松开手,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就算杀了潘微华的儿子,又能讨回什么公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报仇,而是逃出广州……
微月温声道,“你先把茂官放了,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周仁俊闭上眼睛,手指有些颤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茂官鼻子下面。
“你要做什么?”微月心中大惊,急步就要上前。
“站住!”周仁俊转头喝住她,茂官已经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
微月再顾不上许多,冲上前去抱过茂官,脸色发白地瞪着周仁俊,“你对茂官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周仁俊冷笑着道,“我还能对他怎样?我这辈子就毁在你们姓潘的手里了,你家姐抓住我卖假药的证据,逼着我下药害他们,我是没办法的。”
“所以你就害死潘微华,是不是?潘微华也是你杀的!”微月的手探到茂官的脖子脉搏,幸好只是沉睡过去,她紧抱着茂官,慢慢地往后退。
周仁俊沉默了许久,好像冷静了一些,他看了外头一眼,“你知道我今日为何只让你到此吗?”
微月摇了摇头,防备地看着他,刚才他那种失去理智的样子太可怕了。
周仁俊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一个人山上,十一少和漕帮的人肯定就在周围,对吧?”
微月没有回答,抱着茂官的双手有些累,但她仍不敢松开,“你到底想怎样?”
“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周仁俊淡声道,“我想离开广州。”
“潘微华是不是你杀的?”微月问道。
周仁俊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下药的事情,方夫人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是她威胁我以同样手段对付潘微华,但这个女人对谁都充满防备,根本不会让我诊脉,我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环……”
“……她得了风寒,我在她药里下了慢性毒药,这个女人害得我每日提心吊胆,但我从来没想要杀人,是方夫人……是这个老货威胁我,如果我不照着她去做,就要将我卖下药的事情说出来,我不可以出事,周家不能因为我出事……”周仁俊低声说着。
果然是方邱氏!这个老妖怪,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恶毒!
“既然我不能逃脱了,我也不会让她好过!”想到自己去找方邱氏,她竟然连见也不见他一眼,周仁俊的脸又变得狰狞起来。
“我成亲那日,是不是你想杀我?”微月又问道。
“你是不是能保证让漕帮的人送我离开广州?”周仁俊问。
“如果我不答应呢?”微月笑了笑。
“那今日我们三个人就都不用出去了。”周仁俊阴恻恻地笑着,然后大步走到门边,将门锁了起来。
微月这才发现其他门窗都是紧锁着。
“我可以让你离开广州!”她立刻就道。
周仁俊道,“方少奶奶,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保证!”微月道。
周仁俊冷冷扫了她一眼,“如果当初我再狠点,今日我就不会被你害成这样了。”
微月并不感到意外,“真的是你?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我只是想报复潘微华,是她害得我被那老货威胁,是她让我造了孽,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想要让自己的妹妹继续来控制方家嘛,我偏偏不让她如意,所以我想毁了你……就是没想到你的命这么硬,明明都已经断气了……”周仁俊看着微月的目光闪过一丝杀意。
微月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的,难道你卖假药也是被逼的?卖假药就不是害人了?潘微华利用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出来?方邱氏威胁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反抗?”
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吗?
潘微华因为手中有方十一不是方邱氏的亲生儿子的书信,所以方邱氏才让她在方家掌权霸权,而潘微华因为私心利用周仁俊下药害方家的几位少爷,方邱氏明明知情,却睁只眼闭只眼,任由潘微华胡作非为,后又威胁周仁俊毒害潘微华。
而这个周仁俊却因为被这两个女人又是利用又是威胁,心理产生了不平衡,所以将所有的怨恨报复在本尊身上,只要他玷污了本尊,那么洞房之前就**的潘微月就不可能再方家有地位,更加不可能成为主母,这也算是报复了潘微华想要利用自己妹妹的目的。
整间事件中,潘微月是最可怜的了,死得真是不明不白。
这个周仁俊也是,但微月并不怜悯他,因为他是完全有机会避免这种利用和威胁的,只是他自己没有责任心,不敢去担当而已。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周家百年荣耀毁于一旦吗?”周仁俊大声叫道,保和堂在广州名声响亮,如果因为他而身败名裂,他如何面对周家的列祖列宗。
微月正欲反驳,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打斗声。
周仁俊一惊,“发生什么事情?”
微月吃力抱着茂官走到门边,看到高奕光在和一伙人打了起来,紧接着,又拥上了几个漕帮的人来帮忙。
“微月,快开门,有人要放火烧你们!”方十一在外面着急地大叫道。
周仁俊脸色变得极难看,嘴里自言自语,“一定是那个老货,一定是她怕我说出真相,所以想要把我们都烧死!”
微月跺脚道,“你还不把门打开,难道真想被烧死在这里啊!”
周仁俊这才才袖里摸出锁匙,打开了门。
方十一立刻走了进来,一拳往周仁俊脸上挥了过去,“混账东西!”
章嘉过来接过茂官,“外面来了十几个蒙面人,不知是谁派来的。”
“先离开这里!”方十一道。
周仁俊抹去嘴角的血丝,瞪着微月,“你说过保我离开广州的。”
微月沉思了一下,对方十一点了点头,这时候尚未脱险,不能和周仁俊争执,还是等安全下山之后再说,如今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下来。
未等方十一开口,旁边突然跳出两个蒙面人,挥刀就要砍向微月。
方十一抬脚将其中一人踢了出去,再反手扣住另一人的手腕,打下他手中的长刀,另一手握住刀柄,以刀背砍向那人,又飞快将另一个的刀砍了下来,动作流畅迅速,依旧是那样淡定从容的表情。
微月看得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方十一竟然还会武功……如今看着他,哪里有半点温润儒雅的气质,哪里像个商人?
方十一冷寒着眼,脸上尽是肃杀凛冽的表情,突然举刀砍向微月身后,一个蒙面人呻了一声,倒地不起。
这些人都是冲着微月来的!方十一将微月搂进怀里,警惕地看着四周,章嘉旁边也有高奕光守护着。
突然,周仁俊闷哼了一声,一柄染血的尖刀穿过他的胸膛,殷红的血珠沿着刀尖低落在地上。
微月脸色一白,将脸埋在方十一胸前,这种场面在电视上看过不少,但从没亲身经历,就算她再怎么胆大,也不敢看这种血腥的场面。
高奕光过去一刀将那蒙面人解决了。
周仁俊瘫软在地上,高奕光探了探鼻息,对方十一摇了摇头。
“快走!”方十一沉声道,已经搂着微月走出破庙。
外面的蒙面人已经差不多被漕帮的人解决了,逃走了五个,死了六个,活捉了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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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平安夜平安快乐,圣诞快乐~~oo~。.。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余惊
那些蒙面人被高奕光带去了漕帮。方十一陪着微月回了家里后,还没来得及细说什么,他也赶着去漕帮了。
微月让人请了大夫过来看过茂官,只说是受了惊吓,又闻到蒙汗药,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待他醒来,喝几贴安神汤就没事了。
微月悬在刀尖的心终于能安然落地。
她一直在屋里陪着茂官,这孩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断地受梦魇影响,身上已经出了细汗。
吉祥端着已经放凉的安神汤进来。
微月轻拍着茂官的脸,将他在梦魇中叫醒,“茂官,乖,喝了安神汤再睡啊。”
茂官睁开有些红肿的眼睛,看了微月一眼,将安神汤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又倒头继续睡觉,只是眼角又沁出眼泪。
微月见了就暗叹一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茂官乖,没事了,有二娘在呢。”
茂官窝进微月怀里,“二娘……”
“没事了,睡觉吧,睡醒之后,就好了。”微月柔声说着,昨晚她一夜没睡好,如今心情放松下来,也感到有些疲倦困顿。
茂官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起来,微月也阖上沉重的眼皮。
站在外面的吉祥轻轻地把门带上。
“小姐和茂官少爷都睡着了?”荔珠压低声音问道。
“刚睡下,小声些,别吵着他们。”吉祥道。
“小姐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呢,去厨房准备些糕点,待小姐醒了也能吃?”金桂小声问吉祥。
吉祥点了点头,“还是金桂想得周到。”
“我和金桂一起去包饺子吧,小姐最喜欢吃饺子了。”荔珠道。
微月这一睡,就是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疲倦一扫而空,舒畅得很,她低头想要看看茂官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心中一急,她立刻坐了起来,才见到茂官缩在床榻的角落,睁大一双眼怔怔看着她。
“茂官,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怎么不把我也叫醒呢?”微月伸出手。眉梢眼角都蕴染着温柔的笑意。
茂官圆圆的眼睛一闪,如明星陨落般失去光彩,眼底带着一点点的畏惧和慌张,不敢伸手牵住微月,低下头,将脸埋在自己双腿。
微月心里微微泛酸,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抱进怀里,“怎么了?茂官?”
茂官脸也不抬,用力地摇着头。
“是不是还害怕?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微月摸着他的头,柔声安抚着。
眼泪从茂官的眼睛溢了出来,他抽搭着,“二娘,我母亲是坏人,是不是?”
微月怔住,她一开始和周仁俊的对话……茂官是都听进去了。
他向来尊敬潘微华,毕竟是自己的生母,潘微华所作的那些事情对茂官何尝不是伤害,只是这孩子现在还小,根本不适合知道这些。“当然不是,茂官的母亲不是坏人。”
茂官却大声叫道,泪流满面,“你骗人,我都听到了,你们说……你们说母亲下药害人,母亲是坏人!”
微月低眸看着他,茂官是无法改变和潘微华的关系,他现在还小或许没关系,但以后处境大概会很尴尬,她拭去他的泪水,低声问着,“你母亲疼你吗?”
茂官点了点头,母亲对他严厉,但其实十分疼爱他,他是知道的。
“你母亲害过你吗?”微月又问。
茂官摇了摇头。
微月认真地看着他,以一种从所未有的口气说着,“对你而言,你母亲是个好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就算她做的都是坏事,别人会怨她会恨她,但你不能怨,茂官,你还小,所以你不懂大人之间的矛盾和争夺,等将来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你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到了你能明辨是非的那个时候。你才知道是错还是对,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了。”
茂官似懂非懂,眼泪却是止住了,眼圈发红,声音仍哽咽,“大家都不喜欢母亲,父亲也不喜欢母亲……会不会连茂官也不要了,二娘,你会不会也不要茂官了?”说完,又大哭起来。
“不会的,我们不会不要茂官的。”微月抱紧他,柔声承诺着,“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二娘……”茂官抱着微月的脖子,“二娘,我好怕,好怕……”
微月鼻子忍不住泛酸,“没事了,没事了。”
屋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微月一边轻抚着茂官,抬头看了过去,方十一修长清逸的身影立在门外。目光沉寂复杂地看着她。
微月对他微微一笑。
方十一嘴角牵起淡淡笑,抬步走了进来,大手迟疑了一下,才抚上茂官的头,“茂官……”
茂官的小身板僵了一下,才转头看向他,怯怯地叫了一声,“父亲。”
方十一拭去他的泪水,“肚子饿了吗?吃饺子好不好?”
“好!”茂官乖巧地点头。
荔珠和金桂将刚出笼的饺子呈了上来,还准备了添醋,是微月喜欢的白菜饺子。还有茂官喜欢的韭菜饺子。
“真的好饿了。”微月笑着道。
茂官也小心翼翼地绽开一抹微笑。
微月和方十一陪着茂官吃完饭之后,又玩了一阵的飞行棋,才哄着茂官喝了安神汤沉睡过去。
回到屋里的时候,外面门廊都已经掌灯了。
夫妻两梳洗之后,都上床榻卧着。
微月转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里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开口,跟他说方邱氏指使周仁俊毒害潘微华的事情,且下药一事,方邱氏也一早知晓,只是私心之下,故作不知罢了。
“微月……”方十一突然反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脸埋在她颈窝。
好像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一样,他滚烫气息打在她脖子上,微月幽微地叹了一声,伸手抱住他的头,“榆庭,我在这里。”
他将她抱得更紧,良久之后,才嘶哑地开口,“……周仁俊的尸首已经送回周家,官府那边就会定罪了。”
“嗯。”她应着,听着他诉说。
“微月……”方十一低声说着,“虽然我自小和她不亲,她对我……始终有恩。”
她,是指方邱氏吧!微月沉默不语。
“……破庙里,周仁俊的话,我都听到了。”方十一继续说着,“子不言父母之过,微月,我已经对不起方家,不能再让方家……家不成家,方家不能散了……”
一旦方亦儒他们知道方邱氏所作所为,方家……的确会散,且这也是在他们几兄弟伤口上雪上加霜。
方十一不能将方邱氏告上官府,就算不是亲生母亲。也有二十几年的养恩,将来方邱氏要受什么罪,最后都是几个儿子替她受了,即使是死刑……方十一也要因孝字去代罪。
所以,在这种变态的律法之下,微月是不同意方十一把方邱氏告上官府的。
“那些蒙面人……”微月低声问道,“还在漕帮?”
“是一个专门帮大户人家做事的门派,只说是一个男人雇佣他们来杀破庙里的人,不管是谁,一个不留……”方十一顿了一下,“明日我回方家去。”
其实不必问,也知道这些人是谁使来的,方邱氏已经容不下她了。
“还有两天……你打算怎么办?”微月问的是方家少爷和叶家的亲事。
方十一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相信我吗?”
“你会让我失望吗?”微月笑着反问。
方十一轻抚她的脸颊,低语,“不会。”
微月笑了出来,脸颊贴着他的,“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会武功的?之前竟然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方十一轻笑着,解释道,“平时哪里需要动手脚的?只是小时候……父亲怕我出事,所以给我请了两个武师,教我一些拳脚功夫自保的。”
微月愣了一下,想起以前在电视看到很多有钱人家的儿子经常会遭人绑架勒索钱财,难道方十一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你小时候也被绑架过吗?”她脱口就问。
方十一苦笑一声,“绑架倒是没有,就是我父亲那些小妾争风吃醋,难免被影响。”
微月点了点头,“明白了。”
之后,是一阵静默,须臾,方十一沉寂的声音低低传起,“微月……”
“嗯?”她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事情解决之后,同和行东家的位置,我想交给四哥。”方十一道。
同和行……都是他的心血,就这样放开了,舍得吗?微月心里暗想着,却仍温柔地道,“好,我们再重开一家商行。”
“父亲临死前,是不允许我们分家,可是……怕是要辜负他了。”方十一叹道。
“你已经尽力了。”微月道。
“我会尽量不让大哥和四哥他们分家的。”他们既然怨恨他,只要他离开了,大概就可以了吧。
“榆庭,你想知道谁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吗?”微月低声问道。
方十一沉默了许久,才拍了拍微月的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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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一袋零食,下载了一部电影,吃着一碗五块钱的面条,俺的圣诞节就这样过去鸟~~~~。.。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母子对决
周仁俊已经在白云山的时候被蒙面人一刀毙命,先是卖假药,又对方家几位少爷下毒,再是绑架茂官,这罪行下来,就算不是死刑,这辈子也出不了监牢。
至于周家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就不是微月他们关心的问题了。
翌日,方十一和微月同时起身,念翠和金桂带着茂官过来了。
念翠一直愧疚自己没有好好看着茂官,非要微月惩罚她,否则一辈子都不安心,微月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并让金桂以后也到茂官屋里去服侍着。
吃过早饭之后,方十一便低声对微月道,“我走了。”
微月起身将他送到垂花门,“今晚回来吗?”
“明日是大好日子,今晚可能回不来,别等我了。”方十一捏了捏她手心,轻声说着。
“好,那你小心些。”微月甜甜一笑。
方十一点点头,大步地走出了垂花门,大门外,多福已经套了马车,正在等着他,他低声交代了几句,才登车离开。
到了方家大宅,方家上下都在张灯结彩,准备明日的大喜,见着方十一走进门来,都行礼并道贺,“十一少,恭喜您。”
方十一只是笑着点头。
来到上房,方邱氏已经摆好阵势在等着他。
方十一慢慢地走了进来,面容沉静目光淡漠地站在方邱氏前面,既没行礼也没开口。
“为何没将茂官带回来?”方邱氏扫了他一眼,低眸捻着佛珠。
“茂官还是留在微月身边比较合适。”方十一的声音异常清冷。
方邱氏眼底的恼意飞逝而过,潘微月竟然平安无事!“这是什么话,方家的孩子怎么能养在别人的家里。”
方十一看了她旁边的莲姑和湘珠一眼,“你们都下去!”
莲姑和湘珠看向方邱氏,方邱氏轻轻颌首。
二人行了一礼,退出了屋里,把屋门也带上了。
“母亲,”方十一有些艰涩地开口,“那些人是不是你使去的?”
方邱氏眼神一厉,“你说什么?”
“白云山上,那些蒙面人是不是你雇佣去杀微月的?”方十一目光清寒地看向方邱氏,虽然只是询问,但那语气神情却都充满了肯定。
“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米汤,她说风你就相信是雨了?”方邱氏单手用力拍着旁边的扶椅,失望地瞪着方十一。
“我那日也在山上,周仁俊所言我全听到了。”方十一道。
“他说什么了?”方邱氏心头冒火,却仍冷声问着。
方十一看着她淡淡一笑,“母亲以为周仁俊会说什么?是你因私心作祟,任由潘微华给大哥他们下药,还是你威胁周仁俊,要他毒害潘微华,就是在我和微月成亲当日,周仁俊潜入新房要对微月下手,难道你会不知?母亲,当日是你让莲姑去支开房外的那些丫环的,是吧?”
方邱氏哼了一声,“无稽之谈!”
“难道二十年前父亲带着三个姨娘前往顺德度假的时候,不是你派人去劫杀那几个姨娘,若非如此,父亲又怎么会因此重病?”方十一的声音透着无奈,当年父亲临死前,叮嘱过他切勿跟母亲太过亲近,也不能全然听她的话,他一直不明白是为甚,直到那日在白云山,他才明白了一切。
父亲是知道母亲的心肠恶毒,只是当时病得起不来身的他无法对付母亲,也是为了他这个所谓的嫡子着想,没有将她所作所为说出来吧。
方邱氏震怒地瞪着他,“孽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方十一面色平静,“父亲临死前吩咐过我,不能让方家散了,所以,你放心,你的所作所为,我是不会跟大哥他们说的,你依然会是方家的夫人,将来的老夫人,只是母亲你想来喜欢清静的地方,广州怕是不太适合你住了,过了明日,母亲就到顺德吧,顺德的庄子最适合养老了。”
“你……你说什么?”方邱氏气得连声音都不稳了,嘶声大叫,“你要将我囚禁起来吗?”
“不敢,只是希望你有个安静的晚年。”方十一低声道。
方邱氏颤声叫道,“我要是不愿意去,你还要绑着我去了不成?”
“您会愿意去的。”方十一肯定地道,“大哥和四哥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不是你想毒死就毒死的了,三个姨娘也不会任由你拿捏。”
“你敢威胁我!”方邱氏几乎咬碎了一嘴的牙。
“我从没想过要威胁你。”方十一道。
“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这么些年来,我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羊狼!”方邱氏将手里的佛珠摔到方十一脸上,“你给我滚!”
“母亲请多保重身体。”方十一淡声道,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你给我站住!”方邱氏怒声喝道,“你要我去顺德可以,茂官必须和我一块儿!我决不能看着方家的嫡孙在那女人身边。”
方十一笑了笑,声音清冷,“茂官真的是方家的嫡孙?或者说,我真的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吗?”
“你果然是知道了。”方邱氏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冷笑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还要广而告之,告诉大家你不是方家的骨血,你就舍得放开这荣华富贵?”
“我确实舍不得同和行。”方十一点了点头,毕竟是自己这么些年的心血。
方邱氏露出一个胜利得意的笑容。
“但不代表我必须是方家的家主。”方十一又道。
方邱氏脸色一变,“你想作甚?”
方十一笑了笑,并不回答。
“你明日必须在这里。”明日是他和叶家姑娘的婚事,如果他不在家里,这婚事就不成了,那方家就在广州丢大脸了。
“我一定会在的。”方十一坚定道,说完,他已经转身离开了上房。
方邱氏瞪着他的背影,将几上的茶杯花瓶扫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胸口气得隐隐发疼。
方十一刚出了内院的垂花门,就有小厮上来跟他传话,几位少爷都在大书房等着他。
“九少爷回来了吗?”方十一问。
“刚回来,在书房呢。”小厮回道。
方十一点了点头,心想,若是母亲知道他接下来的安排,大概会想立刻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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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没电了一个小时。。。。.。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成亲
刚走进大书房,里面的谈话声就安静了下来。
屋里只有方亦儒和方亦茗。还有刚从福建回来的方亦浔,除了他,其他两位的脸色都有些异样。
“大哥,五哥,九哥。”方十一含笑一一打了招呼,才在书案后面坐下。
“十一,既然茂官救回来了,怎么不将他带回来?”方亦儒皱眉问道。
“大哥,我想跟你们商量件事儿。”方十一端起盖盅,低声说道。
方亦儒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我知道大哥你们嘴上虽不说,但心里都不好受,你们都怨我,是我连累了你们。”方十一眼中充满愧疚。
方亦儒道,“你和潘微华本来就不和睦,这事儿也不能尽怪你。”
虽然是这样说,心里又怎么能完全没有怨怼,作为一家之主,最重要的是在家里有威严,得人心,如今方十一即使威严仍在。但哪有人心可言,长此下去,他们兄弟之间的嫌隙只会越来越深,总有一天会成为仇恨,到时候方家真的就散了。
方家富贵繁华了百年,不能因为他而败落。
再说了,他也不是方家的子孙,这一点,他却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几位兄长提起,只能等母亲到了顺德之后,再跟他们解释了。
“大哥,以后这个家,让九哥来当家吧!”方十一目光环视了他们三人一眼,认真地开口。
方亦儒和方亦茗同时一愣,方亦浔亦吃惊站了起来,“十一,你说什么?你才是方家家主,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九哥,你们听我说,这不是我心血来潮或是因为愧疚才决定的。”方十一指腹在扶手上轻点着,目光真诚,“除了我,就只有九哥没有被下药,将来能为方家传宗接代。”
“胡说什么,老九可以,难道你就不行?你才是方家的嫡子,哪有将家主的位置让给庶出的。”方亦儒不悦地呵斥道。
“大哥觉得依旧让我来当家。这个家不会散吗?父亲对我们本来就不分彼此,嫡出和庶出并无分别。”方十一道。
许久不出声的方亦茗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方十一,“十一,这事儿你和母亲商量过没有?”
“明日之后,母亲就会到顺德去养老,她老人家不会有意见的。”方十一眸色轻转,低声道。
“你是认真的?”方亦茗皱眉问。
方十一勾唇浅笑,“再认真不过了。”
方亦儒这时也看出方十一的决心,心里虽不舒服,但也知道如今家里除了十一和老九,没有人更适合当家了,但老九远没有十一的精明和威严,这个家能当得好吗?到时候……只怕也由着他们几个哥哥做主话事了吧。
如此一想,方亦儒望向方十一的目光变得深究起来,如果继续让十一当家作主,分家是必然,若是老九的话……
想着想着,方亦儒脸上一躁,自己所想的尽是自己的利益好处,却没想过十一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这个家因他而散。
方亦茗似早已经想明白方十一为何这样做,所以也没二话,“既然你已经决定,我无话可说,只是明日和叶家联姻,你如何解释?”
“叶家只是想将女儿嫁给方家的家主,是谁并无所谓。”方十一笑道。
“你是早已经准备好了,否则不会让老九赶回广州。”方亦茗淡笑道。
“四哥那边,就麻烦五哥了。”方亦承至今仍无法解开心结,所以一直避着不见方十一。
方亦茗点了点头,“老四会想明白的。”
“我们先去准备明日的事儿吧。”方亦儒最后一叹。
方十一却将仍不肯接受这安排的方亦浔留了下来。
书房只剩下他们二人,方亦浔目光复杂地看着方十一,“十一,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九哥,有件事,别人我暂时还瞒着,但我不能瞒着你,你听我说……”方十一站起来,走到方亦浔面前,按着他的肩膀,低声说起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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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山,正房屋里。
白馥书一早就过来看望小茂官,见他没有受伤,精神也恢复得不错,心里也放心不少,回到屋里便对微月道,“虽不是自己亲身,但这孩子可怜,攀上这么一个生母。你要多看顾些。”
微月将头靠在白馥书肩上,“我晓得的,娘。”
白馥书笑着敲了敲她的头,“自己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娘,我都当母亲了。”微月嘟着唇,不依地叫道。
“那还让我这么不省心,十一少是不是回老宅那边去了?”白馥书问。
“嗯,茂官平安无事了,总要过去报备一声。”微月道。
“明日可就是紧要的日子了,你得让他留在这边,不然给邱氏逼着成亲,你可该怎么办?”白馥书蹙眉说着。
“娘,您别担心,明日之后,就什么都尘埃落定了。”微月扬起一个沉静的笑容,只要过了明日,一切就好了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哪还能真的完全放心,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娘这辈子什么大风大雨没经历过,如今就只盼着你好好的。”白馥书抚着微月的脸低声道。
“娘……”微月低下头,心里有些难受。如果白馥书知道她的女儿早已经被周仁俊害死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娘,女儿一定会让您享福的。”
“傻孩子,娘知道你的孝心,否则三舅母的事儿,你也不会瞒着到现在还不说。”白馥书略带谴责地道,“你三舅母为人就是这样了,太过势利,目光又短浅,那事儿她做得不厚道。你三舅父已经骂过她了,对你也很愧疚。”
“娘,我明白的,当时情形,三舅母也不过为了自保,这是人之常情。”微月淡笑道。
“我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已经说过你三舅父了,你别放心上。”回广州之后,她虽见过三哥几面,却从没提起这事儿,是前些天听到三嫂无意提起酒店的生意没有刚开始好做,大厨都跟着微月去了京城就没回来了,仔细问了三哥之后,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当时她是很生气,自己的女儿有了困难,这作为舅母没有伸出援手就罢了,竟然还落井下石,若不是三哥在一旁打眼色求她别动怒,她是当场就发作了。
“娘,我真没放在心上,这时候瑞官该醒来了,不如让**抱过来给您瞧瞧。”微月紧忙地转移话题。
有些人见识过本质之后,以后不深交就是了,她从来不会让自己为一些不相干的人伤神劳心。
白馥书也是想念这个外孙得紧,一听微月这样说,马上就点头让荔珠赶紧去了。
“对了,那几个蒙面人,让你爹给解决了。”白馥书道。
“杀了?”微月吃惊问。
白馥书瞪了她一眼,“你爹让人持着漕帮的名义,将那个门派给撂了。”
微月呵呵笑了起来,这就是永除后患。
直到白馥书离开,方十一都没有回来,微月陪着茂官下棋放风筝,心里忍不住会想,明日之后,她和方十一该如何?
第二天,方家一片的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方十一穿着簇新的白蓝色短褂黑色长衫,站在门口将客人迎进大厅。
“十一少,恭喜啊。”来人无不羡慕地看着他,不过几年,连着娶了三房娇妻,这方十一艳福不浅啊。
“同喜同喜。”方十一笑着回礼。
前头欢乐一片,后院也是喜气洋洋,方邱氏坐在首位上,和各家女眷说着话,听到方十一在外面迎接客人,她忍不住心中得意,就算知道自己不是方家的亲生骨肉又如何?难道就真的舍得放弃这富贵辉煌?那潘微月再怎么耍手段也好,也抵不过万贯钱财。
方十一始终还是被她捏在手里的。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是新娘子到了。
方邱氏被一般女眷簇拥着来到前院,新郎和新娘该拜堂了。
来到前院,方邱氏见到方十一还穿着宝蓝色的短褂,就笑着道,“榆庭,还不赶紧去换新衣,新娘子都来了。”
方十一笑着道,“九哥已经去踢花轿门了。”
方邱氏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怎么这样糊涂,应该是你去踢花轿才是,怎么让老九去了,是你娶媳妇,又不是老九娶媳妇儿。”
“母亲,您忘记了,家里只有九哥尚未成亲,其他人都成亲了。”方十一笑得温润如玉。
方邱氏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今日是九哥的大喜日子,我只是帮着招呼客人罢了。”方十一笑着道。
方邱氏只觉得眼前突然发黑,一手用力抓住莲姑的手,周围客人都在看着他们,她只好强压怒火,“你在说什么?什么是老九的大喜日子?和叶家定亲的人是你!”
“叶家只是想和方家的少爷定亲,并没指名就是方亦霁。”方十一含笑对在恭喜他的客人点头,一边回答方邱氏。
“你是想让方家成为笑柄吗?广州有谁不知道是你要娶叶家的姑娘?”方邱氏压低声音,咬牙道。
“母亲,吉时已到,还请上座吧。”方十一扶住方邱氏的胳膊,微笑着道。
“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方邱氏挥开他的手,怒问。
方十一笑着在她耳边道,“母亲,您向来最爱面子,今日来的都是广州大人物,别让外人看咱们方家笑话才是。”
“你!”方邱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母亲,吉时已到。”方十一提高声音,将方邱氏请进了上座,还将骆姨娘也请着坐下。
周围的议论声高高低低地响起,怎么新郎官反而在接待客人,不是应该去将新娘牵进来吗?众人正疑惑着,就见到方家的九少爷身穿崭新的新郎服,面带微笑地牵着新娘子跨过火盆,走进大厅里。
方邱氏的脸色如破布一样难看,阴沉得可怕。
新娘家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转身就要往叶家去告状,却被方亦茗带着几个小厮在门口拦住了,硬是请回来喝杯水酒再离开。
整个大厅乃至外面的人群,都瞬间寂静下来。
方十一从容地看了一眼司仪,温声道,“该拜堂了。”
那司仪才回过神,有些尴尬看了方亦浔和新娘一眼,心里暗咐,怎么就突然换了个新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响亮的唱礼声终于响起。
有些客人怔怔地打开喜帖,方家少爷与叶家姑娘……并没有说明是哪位少爷,可大家都认定了是方十一。
就是叶家,也是认定方家的家主的,怎么会让一个嫡女嫁给一个庶出的九少爷……
方邱氏几次都想将手边的茶盅砸到方亦浔脸上,只是想到自己的脸面,都硬生生地将怒气吞了回去。
再看到骆姨娘既不敢相信又惊喜的神情,她心头的火更盛。
怎么也没想到,临到最后她还是被儿子摆了一道!
这个该死的白眼狼!
新郎和新娘被送入洞房,方十一对着方邱氏笑了笑,心里是从所未有的轻松。
方亦儒和方亦承招呼着客人到外面入席。
骆姨娘这时才注意到方邱氏紧绷的脸色,紧张地扭起手指,“夫人……”
方十一走过来,温声对她道,“骆姨娘,内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帮忙。”
“那,那我去帮忙。”骆姨娘看了方邱氏一眼,怯怯地离开大厅。
方邱氏站起来,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叶家会放过你?”
“叶老爷不过是想将女儿嫁给方家的当家,如果九哥成了家主,叶老爷又有什么不愿意的?”方十一含笑道。
方邱氏眼前一黑,被方十一的话气得脑壳直抽疼,“你,你说什么?”
“母亲,我送你回屋吧。”方十一扶住她的胳膊,半是强硬地扶着方邱氏回了头房。
回到屋里,方邱氏捂着脑袋半躺在软榻上,声音气得发抖,“你再说一次,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明日之后,九哥就是方家的当家了。”方十一低敛眼睫,轻声道。
方邱氏瞠大眼瞪着他,那眼神几乎是想将方十一挫骨扬灰般的怨恨,“你这是要逼死我!”
“明日母亲就起程到顺德吧,眼不见为净,如此就不会让您生气了。”方十一淡声道。
“好!好得很!我用了那么多银子把你换来,养了你这么大,你什么也没学会,倒是学会恩将仇报了啊!”方邱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脑壳越来越抽痛,眼前都一阵黑一阵白的了。
“母亲,我的亲生父母……究竟在何处?”方十一问道,心中却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从她嘴里得知的。
“你休想我告诉你!”方邱氏怨恨地看着他,“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方十一行了一礼,吩咐莲姑,“莲嫲嫲,给夫人收拾细软,明**和湘珠都陪着夫人到顺德。”
莲姑惨白着脸,答了一声是。
方邱氏操起一个茶杯用力地扔到方十一脸上。
方十一没有闪过,茶杯砸到他脸上,在地上摔成碎片,他的左脸立刻红肿起来。
“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儿子没齿难忘,儿子已经对不起父亲和兄弟一次了,不能有第二次,母亲,方家并没有亏待您什么,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方家吧。”方十一低下头,声音沉寂。
方邱氏大笑出声,眼底却没有笑意,她这是自作孽!当初自己生出一个死胎,大夫说她不能再生育,她费尽心思才从当时来投靠求助方老爷的远房亲戚将儿子卖给她,没想到自己二十几年的布局二十几年的心血,就这样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给毁了。
方十一已经转身离开,对于方家,他责任已完,如今只要将同和行好好经营下去就可以了。
“夫人……”莲姑站在方邱氏身旁,见她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心中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她跟在夫人身边也有数十年,见识过夫人许多狠厉的手段,将方家的小妾治得无一人敢反抗,以前老爷那些宠妾的儿子也没一个能活下来,她不知道夫人求的究竟是什么,可她也见过夫人在半夜里哭泣。
哪个女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怜爱,偏偏方老爷对哪个女子都温柔细心,就是对夫人不曾关心两句。
方邱氏大笑不止,突然就喷出一口鲜血,昏迷了过去。
莲姑大惊,尖声让外头的丫环去请大夫。
方十一从上房出来之后,就没再到前院喝喜酒了,而是直接从后门出来,穿过青石巷,多寿架着马车在路口等着他。
“多寿,你和春桃是想留在老宅,还是到少奶奶那边?”方十一没有进入车内,而是坐在车辕,和在驾车的多寿聊起来。
“小的跟十一少。”多寿笑道。
方十一嘴角微扬,“明日就让你媳妇儿到少奶奶这边来吧。”
“十一少,您以后不回老宅了吗?”多寿问。
方十一回头看了方宅一眼,壮观的飞檐在视线中越来越淡,他回过头,只是笑了笑,这儿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车声辘辘,方十一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他已经派人去打听他的身世了,希望能够得知自己亲生父母是谁。
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微月和儿子,他大概……会觉得很孤单吧。
不知行驶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来,立刻就听到茂官欢呼的声音,“娘,父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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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回家
方十一下了车,就看到微月牵着茂官站在大门下。
穿着一身淡雅的散花百褶裙。长发简单地挽了起来,分明是素雅的打扮,却如一支盛放在清晨的蔷薇,显得那么芳菲妩媚。
他目光熠熠地看着微月,不过才一天没见面,却恍若隔世。
微月唇瓣吟着温柔的笑,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受伤了。”
方十一抓住她的手,心里慢慢地回暖,“不碍事。”
“回家吧,刚准备了晚膳。”微月握住他的手,柔声道。
方十一点点头,弯腰将茂官抱了起来,一手牵住微月的手,“回家!”
茂官搂着方十一的脖子,高兴说着微月今天给他讲了两个故事,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被绑架的事情了,看起来很开心。
方十一笑着问,“是吗?讲了什么故事呢?”
茂官改口唤微月为娘了……方十一眼底似有温柔的水波淌过,灼灼地看着微月。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灰姑娘的公主。皇后死了,她的父皇娶了另外一个皇后,这个皇后很坏很坏,把灰姑娘赶出了皇宫,……后来灰姑娘遇到了七个小矮人,坏皇后还派兵追杀灰姑娘,自己假装成好人,骗灰姑娘吃下毒苹果,……是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亲了一下灰姑娘,灰姑娘才醒过来……”
茂官充满稚气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方十一已经抱着他进了屋里,听着他讲的故事实在有些……九不搭八。
微月也皱眉看着茂官,等他讲完之后,她忍不住问道,“这真是我讲的故事?”
茂官点了点头。
她看向方十一,讪笑几声,“我咋觉得这个故事很别扭呢?”
方十一大笑出声,捏着她鼻尖宠溺道,“确实像你编出来的故事,乱七八糟的。”
“什么乱七八糟,这是大师的故事,大师级你懂吧。”微月不服地拉住他的衣袖,大声叫道。
虽然她小时候是不看童话故事的,但电视上多少提到一些关于姓安的大师那些著名的童话,她耳濡目染之下,还是能记住一些的。
不过好像有点不大对就是了。
“嗯,大师。”方十一忍俊不已地点头。
微月脸一红。哼了一声到柜子里拿了药膏过来,“哪个地方不好砸,怎么就往脸上招呼了,破相了怎么办?”
方十一搂住她的腰,“难道我破相了,你就不要我了?”
微月拍开他的手,“也就这么一点吸引人了,要是连好皮相都没了,谁还要你呢?”
方十一听了,没好气地想低下头吻她。
微月急忙挡住他的脸,“茂官还在呢!”说着,已经往他脸上抹药。
方十一只是目光灼亮地看着她,把她看得俏脸越来越红。
茂官已经自己坐到饭桌前了,等微月给方十一抹完药,他立刻就叫道,“父亲吃饭,娘,我们一起吃饭。”
方十一挑了挑眉,低声问微月,“他为什么不叫我爹呢?”
一个叫父亲,一个叫娘。怎么听都别扭,好像自己和他们很生外一样。
“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好计较的,快吃饭。”微月笑道。
“娘,我们明天真的烧烤吗?”茂官喝着汤,眼睛充满期待看着微月。
“嗯,我们把章嘉小舅舅,还有公公婆婆也叫来好不好?”微月摸着他的头问。
“哪个公公婆婆?”茂官眨着眼睛问。
“茂官想要请哪个公公婆婆呢?”微月问。
“昨天给我香蚕豆的婆婆。”茂官笑眯了眼睛,他不是很喜欢以前的公公和婆婆,他们看起来都很凶。
“就知道吃。”方十一忍不住笑道。
“小孩子哪个不爱吃。”微月维护着茂官,“那明天我们就大家一起烧烤,今晚你得早点睡觉,知道吗?”
吃过晚饭,方十一和茂官就在逗弄着瑞官。
微月则和吉祥商量明日要在花园里烧烤的事情,之前她订做的烧烤工具已经从双门底上街那边搬过来了,明日一早得让厨娘到外面买些新鲜的肉丸和牛肉鸡翅之类的。
瑞官突然哭了起来。
微月皱眉看了过去,方十一瞠大眼,有些无措地瞪着瑞官。
茂官指着方十一,对微月告状道,“父亲把瑞官弄哭了。”
方十一马上瞪向茂官,茂官一溜烟爬下了床榻,“娘,我回去睡觉了。”
“臭小子,明明是他……”方十一嘀咕着。
微月也正好和吉祥商量完了明日的安排,起身过来抱起瑞官,见他哭得特别委屈,忍不住问方十一,“你们这是怎么欺负他了?”
方十一看着那小人儿被微月抱进怀里之后就不哭了,小嘴巴一直在她胸膛蹭着,眉心立刻就拧了起来。刚刚他见这小子一直吮吸自己的拇指,想着尽快帮他戒奶,所以就拉开他的手不让他吮吸的,谁知道一下子就哭了。
“不是请了**吗?”方十一搂着微月坐了下来,看着瑞官的小手抓着那团软玉,双眉紧皱着。
微月横了他一眼,“我自己的儿子,我就不能自己奶着?”
虽是请了**,但瑞官还是吃自己的奶水多,以后才能和她亲嘛。
“也不是这样说……”方十一挑了挑眉,伸手轻抚着瑞官柔嫩的脸颊,“微月,好像还没给瑞官起名字呢。”
“嗯,不急,慢慢来。”微月笑道。
瑞官渐渐地睡了过去,**过来抱着他去了隔壁的房间。
方十一从背后拥住微月,吻了吻她的耳垂,“微月,谢谢你。”
微月靠在他怀里,笑着问,“谢我什么呢?”
“老九跟叶家姑娘成亲了,母亲明日就会到顺德去,以后这里才是我的家了。”方十一低声说着。却难免有些落寞。
“九少爷?”微月诧异地回头看他,“叶家那边可同意?你母亲就没当场闹起来?”
“叶家也只是想让女儿嫁给方家的当家,让老九成为家主了,叶家还有什么话好说,母亲从来最爱面子,当着那么多人失态的事情她不会做的。”方十一轻声道。
“你就看准了你母亲这样爱面子的性子,才敢这么胡来,要是她真什么面子也不要了,那今日可就不好收场了。”微月笑道,想到事情终于解决了,她心里真是一片舒畅。
方十一的手滑入她的衣襟内。“要是不冒险一搏,今日成亲的可就是我了。”
“那还真不错,那叶家二小姐看着是个美人胚子,岂不是便宜你了。”微月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方十一迅速将她压在身下,“这样的艳福,还是留给九哥吧。”
微月笑了起来,心想,也不知叶家小姐见过十一少没?若是之前就见过的,会不会尚未洞房就闹将起来?
“你……小日子来了?”方十一错愕地抬起头,呼吸粗重而急促。
“嗯。”微月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上,忍住笑。
“你真是……”方十一哭笑不得。
好像今天没有在方家和母亲对峙过一样,好像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没发生,走进这个家,一切就变得温馨美好起来。
他在微月身边躺了下来,在方家衍生的那点孤单寂寞渐渐地被她的笑声替代。
有娇妻相伴,有两个可爱的儿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二天,大家都来了,不仅是章嘉和翁氏夫妇,还有区寓和高奕光也都来了。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茂官见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高兴地直跳,又要章嘉带着他去骑马,又抢着想自己烧鸡翅,只是人小手短,根本还够不上那个烧烤架。
方十一看着茂官天真无忧的样子,忍不住问微月,“你跟他怎么说的,好像比以前还开心了。”先前他一直担心茂官会因为被周仁俊绑架之后心理会有阴影,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没有这个担忧了。
“小孩子都很好哄的。”微月笑了笑,她其实也没想过茂官会那么快恢复过来,这个孩子比她想象的要勇敢和坚强。
方十一便没再多问,这两天都是微月在陪着茂官,相信也是安慰开导了茂官很久的。
“小姐,牛肉串烤好了。”吉祥拿着两支牛肉串递给微月。
微月看了她旁边的区寓一眼,“我吃着鸡翅呢。你给区寓吃吧。”
吉祥眼底闪过一次尴尬,转头将手中牛肉串一伸,“给。”
区寓目光含笑地看着她,“谢谢。”
吉祥脸色一红,低下了头。
微月看得很欢乐,忍不住对方十一道,“指不定咱们就要办喜事了?”
方十一手忙脚乱地烤着鸡翅,一边听着微月的话,“喜事?什么喜事?”
微月笑道,“你看那边。”
高奕光一直跟在荔珠身后,不知在讲什么,荔珠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却是没有生气。
“我一直就想为吉祥和荔珠找门好亲事,区寓是区总管的儿子,在京城的时候,欧总管就托给我给他儿子找个姑娘的,我瞧着区总管的意思,是看上了荔珠,不过区寓却和吉祥对上眼了。”微月笑道。
“吉祥配得上区寓。”方十一道。
“怎么不是区寓配得上我们吉祥。”微月斜了他一眼。
方十一刚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多寿神情凝重地走过来。
今天早上方十一让多寿去看着方邱氏离开广州的,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该不是那边又出了什么变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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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出事
方十一将手中插着鸡翅的铁叉放到一旁。起身和多寿走到角落去,低头听着多寿在和他说起方家的情形。
微月看了他们背影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声,这种平静温馨的生活,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夫人昨夜突然病倒了,请了大夫,说是中了风邪,手脚都不灵活了,所以大少爷他们就不同意让她离开广州,把去接夫人的人都赶回来了。”多寿道。
“病倒了?”方十一的语气充满怀疑,平时一点毛病都没有,轻易就病得起不来?不是他想怀疑母亲,而是他实在担心她另有目的。
“这事小的去打听了,是真的,夫人昨晚还吐了血。”多寿道。
方十一皱起眉心,目光有些复杂。
多寿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九少奶奶早上不肯给骆姨娘敬茶,和九少爷吵了几句,已经回了叶家。”
“九少爷怎么说的?”方十一嘴角轻轻扬起。
多寿道,“九少爷说。既然已经进了方家的门,就该守方家的规矩,尚未到回门的日子,叶氏自己回了娘家,就休想再进方家大门。”
方十一眼底的笑意更盛,九哥平时看着木讷,倒是挺有威严的。
“只是那叶二小姐回了娘家不到半个时辰,就让叶老爷给亲自送回来了,还说要请九少爷多多包涵,全屋人见着叶二小姐给骆姨娘跪下敬茶。”多寿道。
“嗯,其他人可有表态什么想法?”方十一问。
“没看出有什么两样的。”多寿道。
怎么会没两样,只怕都在心底埋怨着,前天晚上瞒着母亲在家里宣布了从此由九哥当家的时候,三个姨娘,三个少奶奶脸上的神情都各异,方陈氏更是当场转身就离开。
九哥想要将这些不服他的人压住,也需要花费许多精力的。
“去接你家媳妇儿过来没?”方家的问题暂且放一边,方十一问起多寿和春桃搬到这边来的事情。
“我家女人早晨就过来了,这时候应该都收拾妥当了。”多寿笑着道。
春桃早上就一车子从方宅那边搬了过来,只是因为有了身子,所以才没和大家一起出来凑热闹。
方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大家一起热闹吧。”
“嘿嘿,十一少,我回去瞧瞧我媳妇儿去。”多寿抓了抓头笑道。
“去吧!”方十一笑了笑,已经回到微月身边。
“怎么了?”微月给他递上一杯茶。
“母亲病倒了,去不了顺德。”方十一道。
一点也不意外,若是方邱氏真的去了顺德。她才觉得天要下红雨,“请大夫看过了吗?怎么说?”
“中风了,我一会儿回去看看。”方十一轻声道,之后又说起叶二小姐回了娘家的事情。
微月轻笑着,这个叶二小姐看着柔柔顺顺,实际上应该不好想与吧,只是可怜了方亦浔。
白馥书抱着瑞官走了过来。
方十一起身对白馥书点了点头,和翁岩到一旁去喝酒了。
微月就和白馥书低声商量着吉祥的婚事。
都觉得区寓不错,微月便打算明日找章嘉说说,让他提点区寓两句,到她这里来提亲。
秋风刚起,花园一派热闹欢喜,笑声不断。
尚未玩个尽兴,就见到守门小厮过来传话,“十一少,同和行的福掌柜来了。”
方十一手里还拿着酒杯和翁岩碰酒,听到福掌柜竟然找到这里来,心里顿了顿,和微月交换了个神色。
“让他进来。”方十一道。
没多久,福掌柜便急匆匆走来,额头布满大汗。神情很是焦急。
“十一少,同和行出事了。”福掌柜一见到十一少,立刻就道。
方十一脸色沉了下来,让福掌柜跟着他到了书房。
“……一整床的茶叶都是次品,这是四少爷检查的货,没想到还会出问题,那英国商人如今要将咱们同和行告到粤海关去,九少爷将他劝住了,请您赶紧过去。”这要是告到粤海关去,以后同和行就不必在十三行做生意了。
“次品?”方十一心头冒火,“同和行的茶叶向来都是最好的,怎么会有次品?”
“十一少,这是四少爷进的货。”福掌柜无奈叹道。
方十一忍住怒气,“四少爷人呢?出了这么大事情,他没出来交代一声?”
“一整天都没见着他了,还是九少爷刚赶过去才压住,我才赶紧来请您也过去的。”福掌柜道。
方十一立刻就站起来,“走,到同和行去。”
微月和翁岩都在门外等着,见方十一脸色难看地走出来,都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方十一对微月道,“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去一趟十三行。”
看来是出了大事,从来没见过方十一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微月轻轻点头,“小心。”
赶到同和行的时候,铺门已经关了一半,方十一大步走上二楼。立刻就听到几个洋人在哇啦哇啦不知讲些什么。
方亦浔见到方十一来了,马上就道,“九哥,他们要求赔偿双倍茶叶。”
其中一个懂得讲粤语的洋商见到方十一,马上就道,“十一少,你们是十三行的行首,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茶叶都是最差的,又苦又涩,你们这是在欺负人。”
方十一拱手道,“几位请稍安勿躁,待在下查明此事之后,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若真是我们同和行的错,我们绝对不会狡辩,你们说赔多少就赔多少。”
“十一!”方亦浔和方亦茗都诧异看向他,同和行这时候的银子都压在别的生意,哪里能赔得上他们双倍。
那得十五万两白银了。
方十一却没有看他们,只是对那洋商道,“可否开舱让在下亲自检查?”
那几个洋商见方十一愿意赔偿他们,脸上的愤色终于减了几分,也表示同意让方十一检查。只是他们开船之后又返航,其中的损失让他们是在难以好脸色。
他们来到码头,上了停靠岸边的一艘大轮船,方十一和方亦浔三兄弟一起进舱检查的茶叶。
除了表面的,下面的全是次品。
两个时辰之后,方十一面无表情看着从船上卸下来的一堆堆装着茶叶的箱子。
方亦浔和方亦茗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十三行,如果稍微处理不当,同和行在今日之后,就无法在十三行立足了。
方家……也会成了全广州的笑话。
“福掌柜,去取火把。”方十一低声吩咐着福掌柜。然后目光炯亮地环视周围在看热闹的人群一眼,对那几个洋商拱手道,“各位,我同和行从来不做欺人的生意,我们的茶叶都是从福建精选而成,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当中必定有误会,但无论如何,是我们错就是我们错,我方十一保证一定赔偿你们双倍损失。”
说罢,方十一将火把丢到茶叶堆上,竟想将几万斤茶叶全数毁灭。
那些洋商愣住了,就算这茶叶不是最好的,也值不少钱的,方十一竟然一把火……
渐渐的,火势越来越大,周围却是寂静无声。
红色的火焰照得方十一冷凝的俊脸更加深刻。
“九哥,去把四哥找回来,五哥,看一下同和行还剩下多少现银,不够的就从家里取,买几处庄子,也要把茶叶赔给他们。”方十一低声道。
这是对同和行最好的做法了,只是他们没想到方十一真能下得了手。
这份胆识和魄力,他们几兄弟其实都比不上,这就是父亲当年最喜欢十一的原因吧,方亦浔目光苦涩看了他一眼。
即使不是亲兄弟……却是十一最像父亲了。
那几个洋人回过神来,走到方十一面前,低声不知说了什么,眼中对方十一已是充满了钦佩。
方十一拱手给他们行了一礼,“多谢各位体谅,请给我们十天时间,一定赔你们一船最好的茶叶。”
福掌柜松了一口气,果然把十一少找来才是对的。
“福掌柜,先带几位客人到酒楼去,今晚我得跟几位客人陪酒道歉。”方十一吩咐福掌柜。
“是,十一少。”福掌柜笑了笑。
福掌柜客气请着几位洋人上了马车往酒楼的方向去。
方十一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已是半边红霞的天空,霞如火,都如此艳丽。
不能让同和行……毁在他手里!
他转身,一眼都没看那在火中燃烧的茶叶一眼。
天空撒满星辰的时候,方十一才从酒楼出来,身上有浓郁的酒味,只是看他面色如常,却不似喝了酒的人。
一辆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章嘉从车辕跳下,“十一少,我来接你的。”
刚说完,街口又有另一辆马车匆匆赶来。
方亦浔气吁吁地来到方十一面前,“十一,四哥不知道哪里去了。”
方十一让章嘉扶着上了马车,淡漠扫了方亦浔一眼,“找!让所有人都去找,把方亦承给我找出来!”
方亦浔欲言又止看着他,方十一单手捂住眼睛躺进了马车内的软榻。
章嘉已经驾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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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意外
早在方十一往十三行街去的时候。微月就让章嘉悄悄跟过去看了。
几万斤的茶叶,竟然说烧了就烧了。
换成自己,肯定没勇气用这把火来救同和行。
“小姐,不如回屋里等吧。”吉祥轻声对微月道,小姐站在屋外等着十一少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微月摇了摇头,目光一直看着院门。
“十一少不会有事的。”吉祥安慰道。
“我不是担心他,只是如今方家不同以往,若是以前出了这样的事情,有他们几个兄弟团结一致,如今……方家谁还能帮他。”微月忧心道。
“小姐……”吉祥还想安慰几句,却见到院门有人影晃动,章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他们回来了。”
微月已经看到他们了,急步地迎了上去。
章嘉扶着方十一的胳膊,“十一少喝多了。”
微月扶住他另一边的胳膊,心中微微发疼,“榆庭?”
方十一抬头对她扬唇浅笑,“我没事。”
他推开章嘉和微月的手,挺直了胸膛,步履安然地走回屋里。
“章嘉,你先回去休息吧。”微月侧头对章嘉道,然后吩咐吉祥去让小丫环打水进来。
走进屋里的时候。只见方十一手里端着一杯清茶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微月走了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小几上。
“一身的酒味呢。”微月解开他短褂的纽扣,“先冲凉,好不好?”
方十一深深地看着她,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点了点头。
关于烧茶叶的事情,微月一句也没有问,服侍他泡澡之后,两人便熄灯睡觉,一夜无话。
第二天,微月睁眼的时候,就落入一双如子夜般的双眸中。
“这么早就起来了?”微月捏了捏他的耳垂,才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了。
“嗯,今天还得去十三行街。”方十一轻声道。
微月只是含笑看着他。
方十一低声道,“微月,我不想让你担心的。”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帮你。”微月道。
“……四哥以次品代替正品,本来该双倍赔偿的,洋人只要求换一船茶叶,我已经让福掌柜今日亲自去一趟福建,尽快从那边运茶叶过来,十天之后还给洋人。”方十一简单扼要地说了整件事。
“若非你烧了那些茶叶,洋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同和行。”微月道,“找到四少爷了吗?”
方十一神情一冷,摇了摇头,“就算四哥再怎么怨我都好。绝不能拿同和行开玩笑,这是父亲的心血。”也是他的心血,是方家的根基。
微月坐起身子,“不管怎样,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四少爷迟早会出现的。”
两人吃过早餐之后,方十一就去了同和行。
白馥书打发了人过来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毕竟是方家几兄弟的家事,微月也没怎么说,只说是生意上有点问题。
过了中午,翁岩却亲自来了。
“你别说些好话哄我,你母亲是相信生意上的问题,我可不相信,同和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见到方家的老四?他哪里去了?”翁岩一针见血地问微月。
微月有些微汗,“这我如何知道呢,我爹,真的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女儿,不是我担心你,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看不出方家有些不对劲吗?你是不是还跟我见外?”翁岩不悦地问。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毕竟是方家几兄弟的矛盾,外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微月道。
“十一少为什么把当家的位置让出来?就算因为潘微华的事情觉得对不住兄长,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难道将来他还想把同和行的东家也让给别人了?”翁岩问。
这关乎到方十一的身世问题了,所以微月只能沉默看着翁岩。
翁岩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若是需要漕帮帮忙找人的,就跟爹说一声,知道不?”
微月感激看着翁岩,“爹,女儿不会跟您客气的。”
翁岩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后不禁一叹,“方十一可真像他老子,四十年前的同和行其实比不上潘家泰兴行,是方汉德用一张七万两的欠单换回来的,那洋人欠了同和行七万两无法离开广州,方汉德竟然当场就撕了,这才成就了后来的名声,那些洋人就冲着这一点愿意和方家做生意,觉得方汉德是个汉子。”
听翁岩口气,对这个方老爷也是非常欣赏的。
这事儿微月也是第一次听,想着方十一是方老爷一手教导出来了,即使不是亲生的,也会有相似之处。
“看来昨日那场火,是传遍开了,连爹也听说了。”微月道。
“广州说大不大,何况是方家的一举一动,昨日十一少若是不这样做。只怕今日行首就换人了。”翁岩说着,目光突然有些落寞,有种英雄迟暮的感觉,“十一少不仅行事像方汉德,长得也像……虽说当年我只见过方汉德没几面,如今看着方十一,却总以为是在对着方汉德。”
微月轻轻颌首附和,突然脸色却是一变,“爹,您是见过方老爷的?”
“以前运粮到广州的时候,打过交道。”翁岩道。
“方十一长得像他?”微月顿了顿,秀眉轻拧。
翁岩摸着下颚仔细回想起来,“是挺像方汉德年轻时候的样子,终究是父子嘛,哪有不相似的道理。”
微月不禁有些诧异,既然不是父子,怎么会长得相似?难不成要解释成巧合?是不是有些事情……他们还没搞清楚?
“怎么了?”察觉到微月的脸色不太对,翁岩出声问道。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有事情还没做。”微月笑了笑道。
“那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的,就使个人来说。”翁岩道。
微月福了福身道谢,将翁岩送至门边。
回到屋里,她倚在软榻上。细想着翁岩的话,如果方十一长得像方老爷,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巧合,二是他们之间一定有血缘关系。
方十一不是方邱氏亲生的,这件事是必然的,但是不是方老爷的骨肉,却不敢肯定。
她始终很怀疑,那么精明的方老爷难道会不知道方邱氏当初的手段,如果方十一不是他亲生的话,他真能无所谓地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儿子成为方家的家主?
方十一心中应该也是有疑问的吧。自己明明长得那么像方老爷,怎么会不是他的儿子……
正想着,吉祥就悄声走了进来,“小姐,潘夫人来了。”
微月蹙起眉心,“她又来作甚?”
“说是想见见茂官,也有话想问您。”吉祥回道。
已经避了几次不见面了,实在有些烦,微月从软榻上起来,“请她到花厅吧。”
自打她和潘家义绝之后,就没再见过这位她应该喊母亲的女人了,她不是本尊,所以对这个潘梁氏没有那种必须孝顺的思想,完全只当个不怎么有好感的路人甲。
所以微月见到潘梁氏依旧维持她的骄矜扬着下巴坐在首位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笑,在另一旁坐了下来,“潘夫人,不知今日又是有何指教?”
面对比她更加傲慢的微月,潘梁氏心头不禁冒火,脸色十分难看,“茂官在哪里,我要见他!”
“茂官在念书呢,潘夫人若是要见他,怕还要等上两个时辰。”微月笑道。
潘梁氏怒眼一瞪,“我是他的外祖母,难道要见个外孙都不行?”
从血缘而言,茂官确实是潘梁氏的外孙,她没理由阻止他们见面,但如今潘微华的灵牌已经被移出方家,茂官也不是潘微华的儿子,而是继在她名下,她跟潘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了,“潘夫人,您还是直说来意吧,潘微华已经不是方家媳,如今潘方两家几乎成仇,我实在不方便让茂官出来见您。”
潘梁氏冷冷一笑。“我女儿不是方家的媳妇,难道你是?你不是早就被休了吗?如今在外人眼里,你也不过是方十一的外室,凭甚带着方家的嫡孙?”
“谁与你说方家休了我?我嫁的是方十一,方十一既然没有给我休书,谁敢将我从族谱上除名?”微月笑得笃定,方邱氏就是给了休书又如何?没有方十一点头,她依旧是他的嫡妻。
“那么,你为何不回方家?”潘梁氏问。
“这里山清水秀,难道不好?”微月笑了笑。
“方十一将家主的位置让给方亦浔,是不是你怂恿的?你立的究竟是什么心肠,若是让方亦浔当家了,茂官以后该怎么办?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心疼,你这是在为你自己的儿子打算吗?”潘梁氏咄咄逼人问着。
微月眼角扫了她一眼,“潘夫人,方家该是谁当家,不是我说了算。”
“你就没为茂官打算过!”潘梁氏手一拍扶椅,头上珠钗轻颤。
“那么请问潘夫人,怎样才是为茂官打算?将茂官送回方家,让其他人将怨恨全部转移到他身上?潘微华做过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你以为方家的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会放过茂官吗?就算茂官是方家的嫡孙又如何?陈氏和吴氏会想到这些吗?”微月冷声一字一句说道。
潘梁氏脸色变了变,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的女儿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确实人神共愤,但始终是自己的女儿,又已经病逝了,她就算想骂她也骂不出口,只希望女儿留下的孤儿能得到该得到的一切,也好圆了女儿的心愿,微华做那么多,也是为了茂官啊。
微月见她这样的神情,便知她事先应该是不知道潘微华所为的,忍不住问道,“潘微华对方家几个少爷下手,潘家真的毫不知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说,这是我们潘家指使的,这种丧尽天良……”潘梁氏生生地忍住了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想起自己的丈夫……是不是他示意微华去做这些事情的?否则凭着微华一个姑娘家的心思,怎么会那样狠毒?
微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潘家这么多年来,就真那么光明正大,没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
其实这个潘梁氏除了善妒,心肠并不是很坏,看如今潘世昌儿女成群小妾一个纳过一个就知道了。
听说前几天才收了一个舟女在屋里,那长得像白馥书的小妾最近还添了一个小儿子。
“你真的能将茂官当自己的儿子?”潘梁氏紧紧绞住手中的绢帕,指关节已经微微泛白。
“潘夫人,始终潘家和方家如今的关系太敏感,你思念外孙是情理之中,但我不让你见他,也有我的思量,请见谅。”方十一如今对潘家也有怨,方家上下更是将潘家当了仇人,茂官必须远离潘家,才能不用成为瞩目的对象,不能让他们对潘微华的恨转移到茂官身上。
潘梁氏咬了咬牙,站起身,“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搅方少奶奶了。”
“不送。”微月起身微笑道。
日暮逐渐西沉,方十一没有回来吃晚饭,几乎是到了快半夜的时候才满身疲倦地回来,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微月点着一盏油灯在等他。
“怎么不早点睡?”方十一看着她掩不住困顿的双眸,心疼地问。
微月却问,“怎么又喝酒了?”
“没喝多少,今天要应酬粤海关的几位大人。”方十一解释道。
“昨儿的事情,已经吹到他们耳边了?”微月问。
“十三行就那么点,有什么事情瞒得住,别担心,已经没事了。”方十一解开长袍,跨进浴桶中,舒服地喟叹一声。
微月替他擦着背,“四少爷找到没有?”
方十一闭上眼睑,“还没,四少奶奶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要不要让爹帮忙?”微月轻声询问。
“再过两天如果还找不到,就得麻烦岳父了。方十一道。”
“那几个洋商如何了?”微月问。
方十一笑了笑,“好吃好喝伺候着,就等福掌柜的茶叶从福建运过来了。”
事情能解决最好,不过只怕这次不禁要赔洋商一船的茶叶,就是粤海关那边,也是疏通了不少银子吧。
“榆庭,这次……对同和行的损失是不是很重?”微月拿来了干绫巾,替他拭干身体。
方十一穿上中衣,牵着她的手走到床榻边,一边说道,“确实是个大损失,但也没办法,同和行的现银都压在茶山和东海那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已经是最好了,洋商没要求赔双倍白银。”
微月在内侧躺了下来,方十一只是靠着床柱坐着。
“四少爷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造成的?”微月忍不住问,从昨天她就开始在想,究竟方亦承是为了报复方十一才故意将茶叶都换成次品的,还是无心造成的损失,为什么事情发生了,自己却避而不见,难道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如果是故意的,未免太没用大脑了,同和行是方家的根基,他也是方家的少爷,怎么能拿这个来开玩笑?
方十一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我也不知道,微月,我希望四哥是无心的。”
微月坐了起来,直直盯着方十一,“榆庭,你还记得老爷的样子不?”
方十一点头,“父亲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才走的。”
“你不觉得自己和老爷很相似吗?”微月问。
方十一轻轻笑着,将她拥进怀里,“其实也并不是很像,只是我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多少学了他一些习性,别人看来,才觉得我很像他。”
自己看自己都不能确定的,就像以前,大家都说她长得像爸爸,但她完全没这种感觉。
“那,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微月抬头看了他优美的下颚一眼。
“嗯,已经让人去查了。”方十一道。
“那早点睡觉吧,你明天也还要忙吧。”微月拉住他的手笑道。
虽然一点睡意都没有,但实在不想她担心,方十一便躺了下来,闻着她淡淡的体香,没多久,呼吸绵长均匀起来。
微月唇角牵起一丝笑,昨晚他都没睡好,今晚能好好休息了吧。
好困,安神香果然效果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方十一一边忙着同和行一些善后手尾,重新申请船期,和那些洋商打交道,重立对方的信心,一边派人寻找方亦承,只是几乎都将广州府翻过来了,依旧没有方亦承的消息。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从广州消失了,只能解释,是离开广州去了别的地方,但究竟什么时候离开的,竟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平时跟在方亦承身边服侍的小厮也不知自己的主子什么时候离开的广州。
方十一亲自去找了翁岩,请漕帮的人帮忙把方亦承找出来。
很快十天期限到了,福掌柜终于在最后一天,将茶叶从福建拉了回来,全都是上等的茶叶,那些洋商地方十一比了比拇指头,道是下次还找同和行做生意。
漕帮也在盐步找到了方亦承,就在广州附近的小村落。
仿佛事情都该告一段落了,然而,生活的意外从来就是一个接一个,全然不顾及你的心情能否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