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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予方     大清小事txt下载     大清小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客人

    因为计划着想要离开广州出洋。所以潘微月才会毫无反抗答应嫁到方家,如果不离开潘家,她就无法自由,嫁到方家之后,再想办法被休,潘家也不会收留她一个被休弃的庶女,到时候,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是这样吗?微月猜想着本尊的心思。

    是不是她想的这样已经不重要了,汤马逊已经为她安排了路线,她随时能离开广州到英国去。

    想到中国接下来那段艰苦的抗战,微月确实有些心动想要离开。

    可是哪个国家就能让她平安顺利一辈子呢?

    她也与汤马逊已经说了,关于离开广州一事,暂时还是不提,但仍感谢他如此为她安排一切。

    本尊和他的友谊如何,她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但看得出来,本尊很信任汤马逊,而她也觉得这位罗马人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不然谷杭为什么也会和他成为朋友呢?

    想起谷杭,微月脑海里就出现了一道秀逸的身影,那个有着青云流觞般风度的男子。

    刚刚听汤马逊说起,谷杭的眼睛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最近一直肿痛,许多大夫都诊不出原因,只好找到汤马逊这边来。

    可能这些天要经常过来医治了。

    真希望他的眼睛能治好,章嘉说过,他的眼睛不是天生就看不见的,而且还有得医,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结,谷杭会不愿意医好自己的眼睛呢?

    大概,和身份有关吧,微月暗想着,却猜不出谷杭会是什么身份的人。

    和汤马逊差不多谈完,绯烟才出现在小道上,并端来了几样糕点。

    三人又说了些闲话见闻,微月见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

    绯烟还想留她午饭,不过见微月婉拒,也就不再强留,只是再三邀请,希望她以后多来走动,微月答应了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微月见吉祥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笑道,“想问什么?”

    吉祥神情有些紧张,她压低声音,“小姐,您……您真的想过要离开广州吗?”

    刚刚小姐并没有让她回避与汤马逊的谈话,所以她知道小姐以前的计划之后。实在不是震惊两字足以形容心情。

    微月眼角微扬,看向窗外一晃一晃而过的景色,“计划都是跟不上改变的,现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吉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就是就是,去那什么夷国,人生地不熟的,一点儿也不好。”

    微月双眸含笑睇了她一眼,“我都忘记以前的事情了,所以,这事儿就揭过去吧。”

    “是,小姐。”吉祥语气掩不住的轻快。

    马车驶出了小路,进入了热闹的街道,微月把窗帘打了起来,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再想起自己曾经行走于高楼大厦间的大马路,她真要怀疑,那到底是否只是一场梦?只是哪一个才是现实?

    “小姐,您看!”吉祥突然一声惊呼,指着窗外叫道。

    微月急声叫道,“停车!”

    外面的小厮急忙勒住马匹。带车的马发出一声嘶鸣。

    吉祥道,“是洪姑娘身边的丫环!”

    “下去看看!”微月正色道,眼睛透过车窗直盯着在一家杂货铺里买东西的女子,那确实是洪松吟的贴身丫环,好像叫香草。

    吉祥应喏,撩起车帘下了马车。

    那个香草却不知怎么察觉到微月她们的动静,突然连东西也不买了,拔腿往旁边的小巷里跑去。

    “快,看她往哪里去。”微月叫道,也紧忙下了车。

    吉祥早已经追了上去,却还是慢了一步,一下子就不见了香草的踪迹。

    微月站在马车旁边,仔细观察周围,都是民舍大宅,既然在这里见到香草,那是不是洪松吟就在这附近呢?

    吉祥进了杂货店,一边买东西,一边与那老板聊起来。

    真是醒目的女子!微月笑了笑,重新上了马车。

    约莫等了有一刻钟,吉祥才重新上车,“小姐,买了点干果。”

    微月捻了块梅干放进嘴里,“如何?”

    吉祥道,“奴婢假装成媒人,借问了那位香草,老板说她是这两天才见到的生面孔,以前不曾见过,可能洪姑娘就在附近。”

    “想来洪松吟也是这两天才搬到这里的,回头使人过来仔细打听。看看她住在哪里。”微月略微沉吟,洪松吟之前只怕是出城去了吧,否则怎么会找不到她,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何要返回广州府?真的是打算来找她报复的?

    “是,小姐。”

    ——————————

    回到方家的时候,正好是响午,吃过午膳之后,微月本想小寐一会儿,却有丫环来传话,说是前院来了客人,十一少让她过去一趟。

    方十一什么时候回来的?微月纳闷想着,却已经换了件八成新的小褂,便往前院走去。

    却是没想到客人会是潘炜群!

    她走进大厅,脸上的笑容变得恬淡温静,目光与方十一的对上。

    “潘大少爷。”微月欠身一礼。

    “正巧在门外遇到潘大少爷,还以为你还没回来。”方十一柔声对她说着,也是在解释他并不知道潘炜群今日会上门来。

    潘炜群虽出身潘家这样的商贾世家,气质却更像个读书人,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微月和方十一,“十一少,七妹,今日实在有些唐突了。”

    “怎么会呢。潘大少爷是贵客,是我们有失远迎了。”方十一笑道,请手让潘炜群坐下。

    微月则是站到一边,不知这位潘家大少爷突然找上门是因为什么事情。

    潘炜群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才看着微月道,“七妹,那件事儿……父亲也是在气头上,你心中别存着怨恨,我们大家其实还当你是七妹的。”

    他们大家?指的是谁?潘家的少爷小姐们吗?谁会在乎她?微月心中腹诽着。

    “潘大少,什么样的气头上需要送来绝义书?”方十一冷冷问着。

    “这……我也不好怎么说,只是希望七妹不要因此嫉恨父亲。今日我来,也不是全为劝说,我是将画物归原主的。”说着,潘炜群将手边桌上的两卷画递了上来。

    方十一和微月对视一眼,是唐寅的那两幅画?

    “先前不知道这是十一少的心头好,才会从邱少爷手中得来,实在惭愧。”潘炜群说道。

    方十一自然是不肯收下,“潘大少爷,如今你才是这两幅画的主人。”

    潘炜群看向微月,“七妹,你们还是收下吧,这也是大哥的心意。”他顿了一下又道,“李大人喜好唐寅的作品,这正好送给他。”

    微月和方十一面面相觑,这潘炜群是真心的?

    因为潘世昌的关系,微月早已经将整个潘家的人一杆子打死,认为不会出个什么好人,对于潘炜群的好意,她还真有种捉摸不透,猜测会不会另有目的?如此想着,却有觉得自己心理有些阴暗,说不定人家真是在关心自己的妹妹和妹婿。

    潘炜群见他们还在犹豫,声音有些发急,“你们别担心我会以此来要求什么,我……我这也是为了我的亲外甥着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方家受累,最后会影响茂官。”

    原来如此,潘炜群也只有潘微华这么一个同胞妹妹,如今妹妹不在了,他作为茂官的亲舅父,对外甥多些关心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与你客气,只是你买这两幅画的银子,得由我们来出。”微月对方十一点了点头,上前接过两幅画。

    潘炜群笑道,“别客气这个,这可都是无价宝。只是你们那位表少爷……实在不懂得珍惜。”

    方十一淡淡笑着,不对邱锦清作任何评价。

    接着,潘炜群又劝说微月几句,让她等潘老爷气消之后,登门去陪个不是,父亲自然就会收回原来的决定,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能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的。

    微月都笑着答应下来,心中却想,这潘炜群难道以为她离了潘家就不能在方家站得住脚?就活不下了吗?

    不过对于这不同母的大哥,微月还是比较尊重的,毕竟他不像其他人对她落井下石,真没想到潘梁氏还生出一个这样温和老实的儿子。

    送走潘炜群,微月让春桃将唐寅的两幅画重新放回了珍品房,并交代没有十一少和她的吩咐,谁去取也不能给。

    春桃曲膝行礼应了一声是。

    和方十一并肩走进二道门回了内院,“今天怎么才午时就回来了?”

    方十一笑道,“今天不忙,早些回来陪你,后天我可就要启程去福建了。”

    想到即将要小别,微月心中生出不舍,挽着他的手道,“到时候我要送你上船。”

    “舍不得我?”方十一低头看她,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

    微月嗔了他一眼,“舍不得怎么了?”

    方十一轻笑出声,笑声清朗,“今天不是要去越秀那边么?”

    “嗯,汤马逊的夫人竟然是本地人,是个很不错的人呢。”微月笑着将今日在汤马逊家的见闻说了一遍给他听,不过就省去了与汤马逊的谈话内容。

    “汤马逊的夫人叫绯烟这个名字?”方十一听着她声声绯烟姐姐,眉尾微挑,脸色有些怪异。

    “是啊,怎么了?认识吗?”微月问道。

    “不是,时候还早,不如我们到荔枝湾的庄子去,上次酿的荔枝酒我还没尝过。”方十一拉她入怀,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微月嗔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暧昧,脸红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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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囧囧地发现,现在每个打赏系统内容好像都喊加更。。。

    内容很**。。。很蚀骨。。。很强大!。.。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离别

    到了荔枝湾的庄子,天空已经出现了暮色。

    荔枝酒只剩下一小坛,其他的已经诗社的那几位夫人讨去了。诗社每月一次的雅聚,微月后来两次都抽不出时间来,但想起方许氏越来越容光焕发的神采,也知道是办的不错了。

    “在想什么?”方十一轻咬住她的耳珠,声音略显低哑。

    微月被她拥着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窗外的夕阳艳红如火,而身后的男子也如火一样紧紧抱着她。

    “在想……你刚刚是怎么劝服茂官不要跟着来的?”微月低笑,回头看着他。

    临出门的时候,茂官正好下学回来,得知方十一和微月要到荔枝湾来,马上嚷着也要跟来,还说这是上次微月答应他的,后来不知道方十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竟然就不跟了,还怏怏地跟着念翠回了偏院。

    方十一吻了吻她的嘴角,笑着问,“真的想知道?”

    她搂住他的脖子,一手轻轻地解开他的马褂,声音妩媚,“嗯,你跟他说什么了?”

    他的呼吸微微地滞了一下,呼吸有些粗重,细啄浅吻着她的唇,“我跟他说……”

    手伸进她的衣襟里,他含糊道,“跟他说,是要跟你来荔枝湾给他带个妹妹回去的,他要是跟来……就没有妹妹了。”

    微月微喘着气,“有你这样哄着小孩子的吗?”

    “我这哪里是哄他,我说的是实话。”方十一轻笑着,隔着衣料咬住她胸前的敏感。

    微月的手滑进他的衣内,抚着他结实的胸膛,“怪不得,他那么不开心……”

    方十一解开她的衣服,露出她胜雪的肌肤,一阵的口干舌燥,“嗯,他没有不开心。”

    微月还想说话,却被堵住了嘴,接下来,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除了这个男人意外的事情了。

    满室的绮丽甜蜜,两人缠缠绵绵,几乎到了快天亮才睡下,第二天,微月几乎是腰酸背疼地起身,方十一却神采奕奕,拉着微月到荔园走了一圈,才和她一起进城回了方家。

    微月有些发囧,这方十一究竟要她来荔枝湾干吗,就是为了……昨晚?想起那些疯狂的姿势,她实在很无语,果然人不可貌相,这男人看着斯文温雅,疯狂起来也无人能及。

    方家,月满楼,内屋。

    方十一歪在软榻上,眼底似漾着温柔的水波,看着微月为他收拾细软,还一边细细交代他要注意的事情。

    “天气在转季,时冷时热,出去的时候,让多寿给你带件衣裳,天凉了可以穿上,还有,记着多喝水,别上火了,也别熬夜,注意休息……”

    方十一低声答应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微月亲自将他要带去福建的衣物装进箱子里,少不了一些常备的药物。

    “吉祥,去珍品房拿两支野参过来。”微月叫来吉祥,吩咐道。

    吉祥应喏离开。

    方十一起身拉住她在身边坐了下来,“这些让丫环去忙就行了,你陪我说话。”

    微月拿起旁边的茶大大喝了一口,“你倒是悠闲,好像很想早点离开广州啊?”

    他笑着埋进她肩窝,“我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你。”

    微月推了推他,“还有一件事你得记着。”

    “嗯,你说,我都答应。”方十一柔声说道。

    “谈生意归谈生意,要是让我知道你在福建那边和别的女人……嗯哼,回来你就知道厉害。”微月警告道。

    方十一大笑,“不敢不敢,我有你就够了。”

    微月心中一甜,“给你带两支野参,平时让多寿给你切片炖着汤,嗯?”

    “是,娘子。”方十一笑道。

    微月高兴地亲了他一下,“你答应过我的,不许赖账。”

    是不是每个女人一旦对哪个男人有了感情,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和甜蜜?微月不知道自己现在对方十一的感情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只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为他生儿育女。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她一定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守护这段婚姻和感情,将来的事情她不确定,但她希望在她喜欢着他的期间,他也能一心一意对她,如果哪天他心变了,那她也不会强留。

    只是,生活的变数从来不是微月所能控制,就如她如今已经决定去接受这个一直被她拒绝在心房之外的男子,却没想过此次别离,会是那么久……

    到了晚饭的时候,微月使人去将茂官带了过来,这小家伙到现在还嘟着小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微月笑着刮了刮他的脸,“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明明答应我的,会带我去荔枝湾的……”茂官委屈说道,语气很埋怨。

    “下次一定带你去。”微月笑道。

    茂官眼神黯了下来,“父亲只喜欢妹妹……”

    微月怔了一下,笑道,“怎么会,没人会不喜欢你的。”

    茂官眼神怯怯看着她,“真的?你也会喜欢我?”

    “当然,以后让你带着妹妹玩好不好?”微月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

    茂官眼睛亮了起来,熠熠如星,重重地点头道,“好啊,我要当个好哥哥,以后保护妹妹和弟弟。”

    微月怔了一下,茂官不排斥会有弟弟了?看来潘微华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小了,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容易改变,这样很好。

    方十一这时候也从书房过来了,见微月和茂官两人亲密地说着话,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

    吃过晚饭,他问了茂官这几天学的功课,赞赏鼓励了他几句,便让人带着他回去休息。

    微月也催促他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启程去福建。

    翌日,方十一到上房跟方邱氏辞行,之后登车往黄埔码头而去。

    方吴氏也来了,是来相送方亦承的。

    黄埔古港是从海路进入广州的最后一道屏障,四周江岸是茂密的树林,长满古老的榕树,樟树及各类灌木,还有那高高矗立的作为船舶的海望标志,港湾内鱼贯而至,繁忙穿梭着色彩缤纷的中外商船,来不及感慨这里的繁荣会一直延续到几百年后,她拉着茂官,为方十一送行。

    离别的伤感骤然而至,还有一种她不愿去细想的不安。

    两人低声细语说了一会儿的话,船家已经准备开船。

    微月心一慌,抓着方十一的手,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保重,要一帆风顺。”

    “父亲,一路顺风。”

    方十一捏了捏她的手心,对茂官点了点头,终于上船离开。

    直到看不到那船只的踪影,微月收回视线。

第一百五十九章 琐碎

    转过身子,见到四少奶奶方吴氏看着她在发怔。

    微月牵着茂官向前去。“四少奶奶,不如我们先回家了吧。”

    方吴氏回过神来,看着微月笑得有些奇怪,“少奶奶与十一少的感情真好。”

    “四少奶奶与四少爷难道感情不好?”微月笑着反问道。

    方吴氏笑容有些涩意,“怎及得上你和十一少的鹣鲽情深?真没想到十一少会有那样的笑容。”

    她们并肩走出港湾,听着方吴氏的感叹,微月淡淡笑着。

    方吴氏却还在消化刚刚见到方十一那样温柔不舍的眼神,她嫁给方亦承那么多年,也见过方十一无数次了,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是一副沉静自若,很清傲难以接近的样子,虽然是自己的小叔子,她却有些怕他。

    有听说过十一少对潘微月很好,她一直都觉得这只是别人夸大的说法,十一少怎么可能对哪个女人动了真情。

    但显然,他对潘微月是不一样的。

    和对潘微华是不一样的。

    “听说邱舅老爷在城西那边买了一处宅子,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到方家蹭住了。”上了马车,方吴氏已经将对十一少对微月动心的惊讶摆在一边,忍不住八卦了起来。

    “城西?是之前就买下的宅子吗?”微月笑着问道,邱舅老爷他们气冲冲从方家离开之后。好像还没买什么宅子,而是在客栈住了两天,一直因为价钱的原因没有买到住所,后来不知怎么就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

    方吴氏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那宅子是前些年夫人买下的,不记在公中。”

    微月心中有数,却还很吃惊地道,“原来是这样,夫人对自家兄弟很有心。”

    方吴氏却道,“是啊,真有心,一直贴补自己的兄弟,对自己的媳妇儿子怎么没见那么有心。”

    看来也是有了怨气,微月看着方吴氏笑了笑,是因为知道自己和方邱氏不和,所以才故意在她面前发表自己的不满吧。

    方吴氏继续道,“说起来,那邱家也真真是令人发指,在别人家里还摆个什么谱,前阵子还听说那赖姨娘训斥了洗衣房的丫环,说是没有先给他们屋里洗衣裳,你说,凭什么要帮他们先把衣裳洗了?对不对。”

    这倒是没听说过,微月心中有些讶异。

    “他们都已经搬出去了,以后四少奶奶也能清静些。”微月笑道。

    “我有个什么不清静,我只是为你不平。不过也多亏了你,才能把他们都赶出去。”方吴氏捂着嘴笑道。

    微月挑了挑眉,方吴氏的语气有了几分的幸灾乐祸,自己因为邱家的事情被方邱氏落个不孝之名,看来有些人是看戏看得挺开心的。

    方吴氏见微月态度淡漠,自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有说道,“不知道十一少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微月笑道,“不会太久的。”

    “也要两个多月吧,正好我也能回一趟娘家。”方吴氏笑道,说完立刻觉得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微月。

    微月没什么感觉,每个人都觉得她被潘家断绝关系是很伤心的事情,不会轻易在她面前提起,“四少奶奶的娘家是在哪里?”

    见微月没生气,方吴氏重新露出笑脸,“在清远呢。”

    “这倒是有些远,要多带两个丫环在身边照顾着才好。”微月笑道。

    方吴氏笑得很开心。

    回到方家,方吴氏便去了上房要跟方邱氏说回娘家一事,微月则回了月满楼,让荔珠去洗衣房把如玉找来。

    屋里只有吉祥和微月。

    “小姐。烧窑那边出了第一批陶瓷花瓶,刘掌柜托人送了两个过来。”吉祥压低声音对微月道。

    如今同和行和隆福行合作,刘掌柜来往方家,也不再需要遮掩。

    微月有些惊喜和期待,“取来给我看看。”

    自从将烧窑买了下来,隆福行就不再专卖那些微月设计的杯子,她自己很清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只会兴起一时,而不会长久,所以她让口才了得负责外交的梁金荣去了一趟景德镇,高薪请了一位师傅回来,听说是很有名声的烧窑高手,姓汪。

    清朝的陶瓷品有多精致美丽,微月是曾经在博物馆见过的,她希望能秉持这份美丽一直到后世,而不是让后世那些取巧的东西破坏这份美丽。

    当然,那种瓷杯也并不是就此中断了,而是微月设计个雏形出来之后,会让汪师傅再设计成富有古代中国特色且更加好看的形状出来。

    吉祥取来了一个大锦盒,是一个色彩鲜艳,雕刻精细的牡丹花纹梨形花瓶,和一个精巧的瓷枕。

    微月真要忍不住赞叹古人的手工和智慧。

    “这花瓶真漂亮,看来梁金荣请了个好师傅。”她忍不住称赞道。

    “可不是,刘掌柜说,这批货已经被定去了,如今正准备烧第二批。”吉祥道。

    微月满意地点头,“要保证质量,才能长久留住客人,烧窑的管事是刘掌柜的侄子?”

    “没错。小姐可要见上一面?”吉祥问道。

    “暂时不要了,免得节外生枝。”微月低声道,

    吉祥答了一声是,听到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将花瓶和瓷枕收了起来。

    荔珠领着如玉走了进来。

    微月斜倚在软榻上,姿态慵懒闲适地抬眼看了过去,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这个如玉了,清瘦了不少,眼神也没有以前那么狂妄了。

    如玉穿着粗布衣裙,肌肤变黑了,面色也有些发黄,看起来像营养不良的样子,她眼眶盈着泪水,看到微月的瞬间,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您让奴婢回来服侍您,求求您了。”她噗通一声跪到微月面前,磕着头恳求着。

    微月面含浅笑看着她,这个从小跟在本尊身边的丫环,一直对主子无礼放肆,没将主子放在眼里。又对方十一有念想,这是微月想把她调离她作为惩罚的理由,但也有些忌讳她对本尊太了解,继而看出什么端倪。

    现在就没有什么可避忌的了。

    “如玉,这些日子以来,你受苦了。”微月柔声说着,让荔珠将她扶起来说话。

    “小姐,奴婢不苦,是奴婢错了。”如玉泣不成声,在洗衣房的这几个月,她从怨怼到最后的麻木。从被尊重到最后任人欺凌,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能够过上受人礼遇,吃饱穿暖的生活,完全是因为小姐,自己竟然不知感恩,还处处与小姐作对,落得那样的下场,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离开洗衣房了,没想到小姐还能记得她,她实在无法掩住心中的激动。

    微月看了她一眼,怎么说都是服侍了本尊那么多年的丫环,受到的惩罚也该够了,“想回来当差吗?”

    如玉满面的泪水,抽抽嗒嗒的,听到微月的话,怔在原地。

    还是荔珠扯了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小姐,奴婢……奴婢真的能回来当差吗?”

    微月微笑道,“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是潘家的家生子,如今我与潘家已再无关系,你若是想要回家,我便将卖身契还给你,若是想留下,那么,将来我会为你的终身大事做主,你自己斟酌斟酌。”

    即便回了潘家,只怕日子也不会比在洗衣房好多少,“奴婢想留在小姐身边。”

    对于这个答案,微月并不觉得意外,让荔珠负责安排她之后,便打发她们都下去了。

    接下来整个下午,微月都在书房里听着各房管事来回话听派,不知不觉到了入暮时分,微月习惯性想要等待方十一回来之后才开饭。

    想起他已经启程去了福建,她不免苦笑。原来不知不觉,她对他也养成了习惯。

    入夜之后,她站在门廊望着高挂半空的圆月,觉得今夜的星星失去了璀璨光芒,连花园里的灯也没那么亮了。

    就是晚上躺在床上,也似乎觉得少了些温暖。

    习惯,是很可怕的感觉。

    第二天,微月被唤了到上房,自从邱舅老爷一家离开方家之后,微月就不曾和方邱氏碰面,她想,方邱氏也不愿意见到她,所以她也就不惹她嫌去出现在她面前了。

    到了上房,方邱氏沉着脸,一副很厌恶和微月说话的样子。

    微月面含浅笑地听她说完,才知道她是这两天想到城郊的天后宫祈愿。

    “本来是应该和你一道去的,只是如今家里少不了你。”方邱氏淡淡地道,“我与你交代一声便是了。”

    “是。”微月低声答道,看来方邱氏是打算再天后宫那里住上几日了,“媳妇这就是去让姚总管打点一切。”

    方邱氏淡漠点了点头,指了指身边的湘珠,“我听说茂官屋里的春桃去了珍品房,人手不够的话,让湘珠去照顾茂官。”

    湘珠眼神有些闪烁兴奋。

    微月淡笑道,“茂官屋里有念红和念翠,她们照顾得极好,都是用心的人。”

    “也罢,你是他的母亲,自然会为他打点,我也不必多此一举。”方邱氏冷声说着,“回去吧,没事交代了。”

    微月请了个蹲儿安,便离开了上房大厅。。.。

第一百六十章 手扎

    方邱氏去了天后宫。四少奶奶方吴氏回了娘家,大少奶奶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人前,其他三位姨娘也极少出门,方家一下好像冷清了不少。

    本来微月和岑姨娘还有些来往,只是自从自己当家之后,岑姨娘似乎也没有再上门来找她说话了,至于路姨娘和骆姨娘,更是极少出现,除了偶尔在花园碰见了,说聊几句,交情淡如水。

    经常到微月这边走动的,就只有方许氏了。

    怕她在家中会寂寞,方许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她去参加诗社的雅聚,微月答应了下来,不过她不会吟诗也不会作画,写的字也拿不手见人,鉴赏古玩更加没眼力,她去到那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和每个夫人小姐混个熟脸。

    那位高傲的李小姐因为父亲被革职抄家,也再没来诗社,听说是到京城投靠亲戚去了。

    听着她们吟诗赋曲。微月实在有些昏昏欲睡,便悄然离开了,到荔园去散步了。

    上次在这里遇到谷杭,章嘉说过,谷杭就住在这里附近的。

    对于谷杭,她心中有些疑问,虽然想当面问个清楚,但始终只是见过几面的交情,有些话不容易问出口,何况他看似温柔和气,实际心房筑得极高,不会轻易信任别人的。

    微月他们快走到树林的路口时,见到有四个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头上都戴着圆锥形凉帽顶上装有顶珠红缨和孔雀翎,他们神情冷峻,正往她之前遇到谷杭的方向走去。

    他们中间有人开口说话,声音不高,微月却听出了他们的口音带着京味儿。

    算了,她淡淡一笑,“我们回去吧。”

    “小姐,那好像不是本地人。”吉祥低声在微月身边说着。

    “嗯,可能是来找人的。”微月淡笑道。

    回到庄子里,方许氏正打算使人出来寻她,“大家都说想去泛舟,少奶奶也一起去吧?”

    微月颌首,不想扫大家的兴,笑道。“也好,今日天气不错,欣赏一下江面风景也好。”

    这一天,就这样在荔枝湾度过了。

    日子缓缓又过了两天,微月收到了绯烟的请帖,是邀她到越秀山的。

    微月答应了下来,她喜欢绯烟那个宅子的环境,也认为绯烟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所以接下来就算绯烟没有正式下请帖,她也会上门去找叨扰。

    这次去越秀山那边,又是遇到了谷杭过来给汤马逊医治双眸,只不过他们在前院,微月她们在后院,见不上面罢了。

    又过了七八天,天气渐渐有些冬的味道,微月也收到方十一寄回来报平安的信,她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将他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对他最后那句调侃似的保证实在感到有些好笑,什么叫做一定会洁身自好?根本是在取笑她。

    不过还是难掩心中的甜蜜。

    她给他回了长长的五页信纸,拉七杂八地说了很多闲事。关于家里的,关于茂官学业的,关于方邱氏要到顺德的女儿家小住几日的,在最后,她本来写一句我很想你或者其他甜言蜜语,可是她却发现没有一句话能表达她想要跟他说的心情。

    她想起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曾写过一行不朽诗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很喜欢猛虎嗅蔷薇这个意境,是用来表达爱之细腻的吧,无论是怎样的人,只要心间起了爱意,就会变得很温柔,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靠近美好,生怕惊落了花蕊上的晨露。

    方榆庭,我如今是抱着小心翼翼的心情靠近我们之间的爱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信送了出去,微月心中便有了期待,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转眼进入十月,烧窑的生意逐渐上了轨道,而隆福行的陶瓷声音因为泰兴行的故意针对一直不见起色。

    潘世昌如今认定了隆福行是微月或者白姨娘的私产,心中犹带愤怒,将隆福行视作眼中钉,加之方家的同和行一直明里暗里帮着隆福行,他更加觉得这是自己的小妾和女儿在和自己作对。

    微月这段时间不是没有遇过潘家的人,只是遇到了又如何?能点头之交已经算是不错了。

    前几天叶夫人生辰,邀请了城中不少贵妇内眷到叶家去,微月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之中,遇到了潘梁氏和潘微卿。

    她一直觉得奇怪,潘微卿比她还年长。照着年代的女子婚龄计算,这位五小姐已经是大龄姑娘了,怎么还没成亲呢?

    后来在叶夫人的宴会上,她才看出一些苗头,不是潘梁氏一直不让潘微卿出嫁,而是潘微卿还没死心想要嫁给方十一。

    不过自从潘世昌和微月断绝关系之后,潘梁氏似乎已经绝了这个心思,正带着潘微卿四处相亲呢。

    在叶家园子里遇到端庄高贵的潘梁氏和潘微卿,微月淡淡一笑,想要借身而过,潘微卿却将她拦住了。

    挑了挑眉,微月浅笑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潘微卿,“潘五小姐,你这是?”

    “微卿,别随便跟什么人打交道。”潘梁氏冷冷地说道。

    潘微卿眼神有些凄恻,狠狠地瞪了微月一眼。

    微月却有些好笑,自己又做了些什么事情让潘微卿怨怒了?

    在宴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潘微卿终于找到个能单独跟微月说话的机会。

    她只是到屋里来整理一些妆容而已,却没想会遇到潘微卿,微月淡笑睨着来人,神情自若地为自己补了点胭脂。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潘微卿问着。

    “潘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微月淡声道。

    “你以为让父亲和你断绝关系,就能阻止我嫁给方十一?”潘微卿声音有些尖锐地问道。

    微月笑了出来,“这两者有关系吗?潘微卿。你还没到那个程度,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潘微卿脸色变了变,“茂官是家姐唯一的儿子,母亲不会将茂官交给你的,你等着吧,我才是茂官最适合的二娘。”

    微月斜睨她一眼,这女人是不是被逼着相亲相傻了?

    “有本事自己到十一少面前去求婚,到我这里威胁是没有用的,你怎么试探我都是一样的,我不会答应方十一娶什么平妻,也不会同意他纳妾。就是收个通房也不准,这下,你可听清楚了。”微月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根本就是个妒妇。”潘微卿咬牙切齿。

    微月大方承认,“我是,又如何?”

    “你犯了七出,总有一天会被休的。”潘微卿几乎是诅咒地说尖叫道。

    微月笑得无所谓,“潘五小姐,你的声音太大了,人前的你可是温雅端庄的。”接着又道,“我会不会被休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与潘家已无半点关系,我也不靠你养着,你担心什么?”

    潘微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微月会这样牙尖嘴利,以前那个怯弱的七妹,可是从来不敢回嘴的。

    微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清寒的眉梢眼角隐隐有张狂味道,不再理会潘微卿苍白的脸,她开门离开。

    从叶家离开,过了两三日,便听说潘家的五小姐与父亲吵了一架,潘微卿坚持要嫁给方十一,就是当妾也愿意,理由是要照顾茂官,潘老爷却不想再与方家有任何瓜葛,自然是不同意,做主将潘微卿许给了和叶家的三少爷,婚期都已经订下来了,就在下个月。

    真是大公无私极度圣母玛利亚的情操,竟然说要照顾茂官?大概只有潘梁氏会相信潘微卿吧。

    微月正在书房听着如玉在讲潘家的八卦,如玉的家人还在潘家当差,想听点八卦还是比较容易的。

    “小姐。”吉祥进来打断如玉的声音。

    微月让如玉先退下。

    如玉看了吉祥一眼,乖顺地曲膝行礼,带上书房的门下去了。

    “找到洪姑娘她们了。”吉祥声音有些紧促。

    微月从荔珠手中接过热茶,轻轻吹起烟雾。

    吉祥缓了一口气,“就住在越秀山附近。”

    “她可发觉了我们的人?”微月问道。

    “还没,找到她们的是贵庆两兄弟。是跟踪香草才发现了她们的住所。”吉祥道。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看看她留在广州到底想要作甚。”微月低声交代道。

    “是,小姐。”吉祥应道。

    “让人把请帖送到汤马逊夫人那里了吗?”微月问道,她多次想邀请绯烟到方家来做客,却不知绯烟总是找借口婉拒。

    就连上次想请她参加诗社的雅聚,她也是不愿意去。

    “去了,汤马逊夫人说自己身子抱恙,不便前来,怕过了病气。”吉祥道。

    “生病了?”微月有些担心,“明天亲自去一趟吧。”

    既然绯烟不愿意出门,她也不强求了,只是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下午,微月午睡醒来之后,闲着无事,便将自己的屋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遍,在一个铺满灰尘的匣子里,看到潘微华之前交给她的一本日记。

    她随手翻开看了几页。

    看着看着,冷汗从她鬓角渗了出来。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潘微华的死……不是偶然,不是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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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嗷,好久没休假了~~~感觉真不错。。.。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暴乱

    她一口气看完了整本日记。

    脸色一片的灰白。

    是要说潘微华死有余辜,还是说她死得可怜?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来得莫名其妙,却无从查起,只认为是自己的报应?

    谁会好好的突然就病得卧床不起了?是什么样的病会拖了那么多年才死?微月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去关心过潘微华当初得的是什么病。

    好像说是得了一次风寒之后,身子就一直很虚弱。

    想起潘微华临死前的脸色,那根本就不正常啊……

    方十一呢?他有没发觉到哪里不对劲?

    谁会害死潘微华?是不是已经知道潘微华对方家几位少爷下了毒手,所以才要报复?

    微月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背后都渗出冷汗来了。

    这事必须等方十一回来之后,才能说出来。

    只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查明真相的。

    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让有些发热发昏的脑子冷静下来,将潘微华的手札收进匣子里,和她的屋契银票放在一起。

    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当,便让吉祥进来。

    “这是我一些私己,你帮我拿到双门底的房间,要放在隐秘的地方。”微月低声交代着吉祥,方家有多少牛鬼蛇神她不清楚,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得将这手札放到别的地方去。

    吉祥有些疑惑,虽然之前小姐也让她将白姨娘留给她的屋契拿到双门底的房间收起来,但那时候是因为小姐不信任十一少,对十一少有防备,如今两人感情不是挺好的吗?还这么急,现在就要到双门底?

    微月来不及跟吉祥解释那么多,已经打发她出去了,趁这时候方邱氏不在家中,有什么动静也不会轻易被察觉到。

    没错,她怀疑的就是方邱氏,可是没有证据,也不敢肯定,所以一切只能等她慢慢查清楚再作决定,而潘微华的手札……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否则,她也会有生命危险。

    敌在暗,她只能万事小心。

    第二天,微月吃过早饭之后便登车往越秀山下来了。

    来了之后才知道,绯烟并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汤马逊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又怕自己诊断有误,还让人去请了本地大夫过来,确定是喜脉之后,立刻欢呼起来。

    微月含笑看着他,这汤马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在这个年代而言,也算老来得知了,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

    绯烟有些羞涩,却也难掩喜色,她嗔了汤马逊道,“谷公子还在书房等您呢。”

    “是,是,我这就去。”汤马逊兴奋搓着双掌,紧张兮兮地看着绯烟,“绯烟,你觉得怎么样,还会不会不舒服?”

    绯烟难为情地看了微月一眼,对汤马逊道,“相公还是快去招待客人,妾身没事。”

    汤马逊呵呵笑着看向微月,“让阿月姑娘见笑了。”

    微月摇了摇头,“我也为你们高兴。”汤马逊一直坚持唤她阿月姑娘,她也有些无奈,他似乎就是改不过口来。

    汤马逊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开房间。

    绯烟对微月不好意思道,“他对大清一些礼节还是不太上心。”

    是指屋里有女客,汤马逊不避讳吗?这倒没有什么,微月笑道,“汤马逊先生也是关心你,那些什么繁缛礼节,我也很头疼。”

    绯烟笑了出来,“你何来有豪门深闺姑娘的样子?比起那些笑不露齿说话轻声细语,坐姿端庄挺直,动不动就吟诗作对表示自己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你可差远了。”

    两个人成了好友,经常开彼此玩笑,微月歪着身子毫无坐姿可言,笑容灿烂,“我学不来那个,没天分。”

    “你可怪我一直不肯接受邀请?”沉默了一会儿,绯烟突然问道。

    微月笑道,“你不愿意自有不愿意去的道理,我怎么会怪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外人道的秘密,微月虽然觉得好奇,但并不会因此觉得绯烟做错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失了面子,与我这种人交往……会让你没脸的。”绯烟幽幽地说道,目光不敢看向微月。

    微月脸色一肃,皱眉不悦道,“难道姐姐以为我是个势利小人?”

    绯烟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身份低下。”顿了一会儿,她才叹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被婶娘卖到画舫,成了一名舟女,占着有几分姿色,成了画舫的头牌,前些年我名声胜极一时,广州不少大老爷夫人都认得我,我本想攒些银子为自己赎身,只是妈妈一直不肯放了我,这两年见我姿色不如从前,便答应让我赎身,只是我攒下来的钱财都被……婶娘拿去了。”

    她目光犹豫看向微月,见她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来,才放下心继续说,“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妈妈嫌弃我不能再为她赚钱,便将我赶出来了,是汤马逊收留了我,医好我的病之后,但……我厚着脸皮,以身相许,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娶我为妻……”

    “你是怕自己被认出身份,所以才不愿接受我的邀请?”微月问道。

    绯烟点了点头,“你是正经人家的少奶奶,而我……”

    “你真是太瞧不起妹妹了,绯烟,哪个人没有过去?再说了,成了舟女又不是你自己愿意的,生说所迫,谁能奈何?”微月正色说着,“我与你做朋友,是我的事情,关别人什么事?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也不在乎。”微月没想到绯烟会是因为这样才拒绝她的邀请,不愿和她一起出现在人前,原来只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到底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在别人面前说出自己那不堪的过去?

    绯烟嘴皮颤了几下,眼泪滚出眼眶,“微月……”

    微月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你现在已经不是舟女了,而是汤马逊夫人,是一个要当母亲的女人,不必再去想以前了。”

    “谢谢你。”绯烟泣不成声,她从来没被尊重过,那些到画舫去的男子都只当她宣泄的对象,只有汤马逊会怜惜她,而那些夫人小姐听到她的名字,除了看不起和鄙夷,再无别的表情,没有人知道,其实她也想学女红,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教夫相子,平淡度过一生。

    “快别哭了,有了身孕,可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微月递上绢帕给她拭泪,轻声笑着道。

    “不哭,我不哭。”绯烟急忙擦去眼泪,对微月道,“上次你不是想和桂花酒么?这两天就能开封了,我让人去给你取一壶过来?

    “那敢情好。”微月笑道。

    绯烟让丫环去取酒,“我在屋里也坐了两天,正嫌闷,不如到竹林去喝酒?”

    孕妇多走走也是不错的,微月笑着同意。

    刚走出屋里,便见到之前见过一次的紫荆踩着碎步走来,神情似很激动,“姑娘,我听说,您有了身孕?”

    绯烟笑着点头,紫荆马上哭了出来,嘴里念了一句,“感谢天主怜恤。”

    听到紫荆的话,微月眼皮跳了一下。

    “你可别来招我眼泪了。”绯烟笑道,看得出她对紫荆的态度跟对其他丫环不一样。

    微月仔细看了紫荆一眼,该不是这位紫荆以前也是舟女吧?

    紫荆眼泪似怎么也止不住,“我是高兴,姑娘终于苦尽甘来。”

    绯烟眼角又湿润了,“好了,这都让微月看笑话了。”

    微月对她们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这种心情她能理解。

    紫荆对微月行了一礼,“我去准备些点心。”

    和绯烟到了竹林的小亭,丫环取来温热的桂花酒,紫荆也端来几样小吃,有炸花生和鱼干,送酒正适合。

    她们说了一些趣事,没多久,汤马逊和谷杭也来了。

    这是上次在荔枝湾之后微月第一次见到谷杭,不禁有些讶异,他似乎消瘦了许多,眼睛缠着白布,看起来却依旧清俊雅致。

    汤马逊知道谷杭和微月已经相识,便没有多作介绍,倒是绯烟却有些讶异了,没想过微月和谷杭会是旧友。

    汤马逊对待绯烟小心翼翼,是准爸爸的态度,见竹园起风,便紧张地要陪绯烟回屋子里去了。

    绯烟抱歉地看了微月一眼,微月却笑着让她好好休息。

    亭子里只剩下谷杭和微月了,吉祥在旁边给他们温着酒,束河则面无表情站在谷杭身后。

    “谷公子,别来无恙。”微月先开口道。

    谷杭微微侧头,释开一个温润的笑,“方少奶奶。”

    “你的眼睛?”微月看向他缠着白布的眼睛,有淡淡的药味,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

    “只是有些发疼,是束河和汤马逊太紧张了。”谷杭轻声说着,脸上的表情那样风轻云淡。

    微月看着他秀美绝伦的侧脸,本来很想要问上次李永标的事件中,是不是他暗中帮了她一把,如今却觉得没有必要问了。

    这个谷杭……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吧。

    也不是那种有恩图报的人。

    谷杭并没有久坐,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在谷杭离开没多久,微月也到屋里去跟绯烟作别。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直到方十一回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担心

    白莲教在福建起义。除了在方十一所在的安溪,还有漳平,建宁,顺昌等地也有暴*,一时之间,所有通往福建的讯息都被截断了。

    微月初听到这个消息,只是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双脚有些虚软。

    “这是真的?”她脸色刷地苍白,直直盯着来报信的姚总管。

    “千真万确,还从广东这边调兵过去了。”姚总管急声说着,“少奶奶,这可如何是好?十一少还在安溪呢。”

    微月无力地跌坐在太师椅上,表情有些茫然。

    “……白莲教的徒众只是起义,是针对朝廷的,不会见人就杀的吧,十一少只是商人,只要不出去,不会有事的。”微月声音有些嘶哑,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少奶奶,那白莲教徒众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乌合之众,只怕不会想那许多。”姚总管皱眉说着,广州先前也有白莲教的徒众闹事,他是有见识过的。

    “再去打听一下,福建那边不知死伤是否严重。”微月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是不能慌张的,她相信方十一一定能够保护自己,不会卷入什么暴*之中。

    只是现在禁城,他不能出海回来而已。

    姚总管答了一声是,正要走出大厅,又被微月叫了回来。

    “去账房支些银子,买些手礼,跟官府那边好好打听。”微月站起来急声交代。

    姚总管道,“少奶奶,小的明白怎么做了。”

    待姚总管离开,微月心里还七上八下,挂忧着方十一在福建的安危不知怎样?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刚过了午时,方邱氏便回来了,一进门马上就把微月叫去了上房。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十一少现在怎样?”方邱氏急声问着微月。

    微月道,“还不知道,福建那边暴*的消息也是昨日才传到广州,应该也是几日前的事情了,只是白莲教的徒众起义,不会伤及无辜百姓,十一少只是商人,想来不会受到伤害,夫人还请放心。”

    “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方邱氏铁青着脸,“派人去找了吗?”

    “让姚总管去官府打听了,福建那边禁城了,如果能开禁,十一少一定会来信报平安的。”她坚定地相信方十一会平安无事归来。

    “刚刚我们进城的时候,发现广州府多了许多官兵,怕是连广州这边也要禁城了。”湘珠在一旁低声开口。

    微月脸色微微变白,如果连广州也禁城了,那他们就更难得到方十一的消息了。

    “广州前些年也有白莲教的徒众闹事,福建那边暴*了,广州这边肯定会提高警觉的,家嫂,你赶紧打发个人去福建,不能让榆庭有事!”说到最后,方邱氏的声音带了哽咽。

    微月心中顿了一下,正想开口不如她亲自去一趟福建,外面却传来了通报声,是方家其他三位少爷来了。

    方亦儒,方亦茗和方亦浔大步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都非常凝重严峻。

    “母亲。”他们给方邱氏行了一礼后,对微月点了点头。

    方邱氏看到他们。紧张问道,“是不是有十一少的消息了?”

    方亦儒摇了摇头,“我刚刚从官府那边回来,什么也打听不到。”

    “没用!”方邱氏低哼一声。

    方亦儒温和的面孔露出一丝惭愧之态。

    方亦茗道,“母亲,如今官府是封闭了消息,不会轻易透露的,十一少和四哥都在福建,生死未卜,不如趁着现在广州还没禁城,赶紧派人到福建去找他们。”

    “福建那边凡事发生暴*的城镇都禁城门了,要如何去找他们?要是连海也禁入,怎么办?”方亦儒问道。

    微月双手紧握成拳,声音透着一种坚韧和不容改变的决心,“现在想不了那么多,只要能进了福建,就一定能想办法联系相公的。”顿了一下,“不如我……”

    “我去找十一少!”方亦浔抢在微月之前开口。

    他的目光快速从微月脸上掠过,眼睑低了下来,很坚定地道,“我之前也常在福建行走,我去最适合了。”

    大厅顿时没了声音,方邱氏深深看了方亦浔一眼,缓缓地点头,“你万事要小心,多带些银票在身上,遇到哪里需要打点的,也不要省着。”

    “是。”方亦浔低下头,知道微月也在看着他。可他就是不抬头看她。

    声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隐忍的低泣声。

    原来三个姨娘也结伴同来,是骆姨娘听到九少爷要亲自去福建找十一少,一时忍不住心疼和害怕,哭了出来。

    方邱氏不耐烦地瞪她,“你嚎什么丧,家里现在还没人出事呢,你是不是想给十一少他们带晦气啊。”

    骆姨娘咬着唇摇头,不敢在哭出声音来,只是用凄恻哀痛的眼神看着方亦浔。

    方亦浔强忍着不去看向骆姨娘,抬头对方邱氏道,“母亲,那我这就去准备一下,今晚就上船去福建。”

    方邱氏留下三位姨娘,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微月拦住方亦浔,“九少爷,福建那里动乱不安,让我去吧……”

    方亦浔看起来还是有些木讷,他低声道,“既然是动乱不安,又怎能让少奶奶去涉险。”

    “可是……”十一少是她的丈夫啊。

    “少奶奶,家中还有幼儿,你去。不方便。”方亦浔看了她一眼,支吾道。

    微月叹了一声,不再争辩,“那你也要事事小心。”

    方亦浔脸颊浮起一丝红晕,急促地点了点头,然后大步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微月精神有些恍惚地回到了月满楼,静坐在临窗的软榻上,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方十一那张清傲秀逸的俊脸,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他低醇温柔的轻声细语。

    眼睛有些发涩,心口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溢出来。她深深呼吸着,忍住了心中的不安。

    她想起来了,汤马逊不是有朋友在福建吗?不知道能不能从他那里知道一些关于那边的消息。

    “吉祥,去备车,去一趟越秀山。”微月猛地站起来,提声叫来吉祥。

    吉祥道,“小姐,现在外面各处都有官兵在搜查,有些乱……”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现在只有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不会错过。”微月哑声叫着,双手有些发抖。

    她太清楚这种暴*的死伤严重性了,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电视上,那些所谓的起义兵,那些镇压暴*的官兵,哪一个会真的在乎百姓的安危,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最后的胜利。

    吉祥不再迟疑,回身要去备车。

    荔珠迎面而来,“小姐,骆姨娘来了。”

    微月出来见骆姨娘,还未走进茶厅,那骆姨娘已经痛哭出声,急步上来握着微月的手,“少奶奶,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微月面无表情看着她,并非她心中无动于衷,实在是不知该跟骆姨娘说什么,哪一个姨娘如今心中就好过?“骆姨娘,你希望我做什么?”

    “您帮我劝劝夫人,不要让九少爷……不要让他去福建。”骆姨娘嘶声哭着,说出这样自私的话,她也是迫不得已,可谁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那么,让谁去?”微月问道。

    “谁都可以去不是吗?”顿了一下,她嚎哭起来,“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十一少和四少爷已经在福建生死未卜了。何必再多一位少爷去送死,死两个总比死三个好吧。”

    微月眼神变得冷厉而森寒,“你说的是什么话!骆姨娘,你回去吧!”

    因为骆姨娘的话心中蹿起熊熊怒火,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无益,除了想办法将方十一救回广州,其他的,她都不愿去多想了。

    骆姨娘似乎也知道说错了话,很愧疚又觉得自己其实说得并不全错,眼泪一直悬挂在眼角,楚楚可怜的样子。

    “骆姨娘,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去福建的那个人是我。”微月淡淡地说道,可她更明白,凡事做最坏打算的话,她留在广州会更适合。

    骆姨娘双手绞着绢帕,嘴唇颤颤说不出话来。

    微月转头看向窗外,夕阳已经西坠,夜禁快到了,她今日是来不及去找汤马逊了。

    “少奶奶,那……打搅了。”骆姨娘在微月这边走不通,只要神情哀恸地离开月满楼,往九少爷的院子那边去了。

    自然是劝说不下方亦浔的。

    入夜之后,是方亦儒和方亦茗亲自将方亦浔送上船的,同行的还有姚总管。

    方家所有人的心情都忐忑不安着,谁也不知道三位去了福建的少爷最后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其中还有一位是整个方家的支柱。

    第二天,听说这次在福建起义的队伍中,有不少是天主教的。

    西方洋人繁多的广州也开始全面戒严了。

    在乾隆十一年春,即1746年,云南,贵州,四川,湖广等地相继发现白莲教准备起义的大案,许多白莲教首领,徒众相继被捕,并惨遭杀害,当年五月,福建地方官员奏报,有白莲教余党潜入福宁府,之后,搜查未果,之后白莲教便一直沉寂毫无动作。

    当时乾隆皇帝对僧、道势力进行打击和限制的同时,对于西方传教士的传教活动,禁令也渐趋严厉,白莲教起义尔后不久,天主教势力也被作为秘密宗教之一而遭到严厉镇压。

    所以,这次不禁要镇压白莲教,连天主教的教徒也被列入搜查的对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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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莲教和天主教的事件,和历史时间是有出入的,大家只管当故事看就好哈~oo~。.。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休书

    因为在戒严,微月无法出门去找汤马逊。却一直有外面的消息传来。

    福建那边有官员奏报,有西方传教士未经许可潜至该地传教,只是一个小小福安县,竟有信奉天主教者两千六百余人,这使乾隆皇帝极为不安和愤怒,下令道:西洋人倡行天主教,招致男女,礼拜诵经,又以番民诱骗愚氓,设立会长,创建教堂,种种不法,挟其左道,煽惑人心,甚为风俗之害,……,如有以天主教yin*男妇,聚众诵经者,立即查拿,分别首从,按法惩治。西洋人递解广东,勒限搭船回国,个别请罪重大的西方传教士依法处死或长期监禁

    本国教徒则刺字于额,充军伊犁,如有收留不报者,与之同罪。

    一场大规模的禁教活动开始了。

    汤马逊也是传教士,不过他应该是经过允许进入中国的吧,都这么多年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几天,都是方亦儒到官府去打听消息。

    很多西洋人被抓了起来,也有一些被怀疑是白莲教的人被就地处刑。

    又听说白莲教和天主教勾结在全国各地发生暴动了。

    整个广州乱哄哄过了五天,因为始终是唯一通商港口,戒严也没维持多久,到了第六天,已经解除了禁城。

    但福建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只知道方亦浔已经成功进入福建,却不知找到方十一没有。

    微月还想让汤马逊帮忙打听福建那边的消息,也担心他会不会出事,所以在解禁之后,便让吉祥去找了一辆朴实的旧马车,悄悄地往越秀山去了。

    一路上,发现发现街上的商铺不如之前繁华,许多都关着门,行人也少了,就是遇上几个过路的,也是行走匆匆。

    大家脸上还有未消逝的惊慌余悸,虽然已经解禁。可街上还是有许多官兵在巡视。

    通往越秀山的道路,更是寂静萧条。

    到了汤马逊的院子,虽然这里平时就幽静,但今日却感觉有些不一样。

    大门是紧闭着的,连一个守门的婆子都没有。

    吉祥敲门了许久,才有个小丫环战战兢兢打开门,眼神充满惧意,看到是微月她们,才松了一口气,打开门请礼,“方少奶奶。”

    微月和吉祥对视一眼,才进门,“你们夫人和老爷呢?”

    小丫环眼神闪烁,有些紧张,“夫人在屋子里。”

    微月疑惑地环视了周围一眼,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少了好几个丫环,绯烟和汤马逊都是喜欢安静的,所以这院子并没有太多下人,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除了这个小丫环。竟然一个人影都没了。

    怀着狐疑的心情,微月急忙来到绯烟的屋子里,却见紫荆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见到微月来了,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微月看了她一眼,才走了进去,屋里有淡淡的药味。

    绯烟躺在床榻上,脸色十分难看,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一碗冒着轻烟的药汁。

    “绯烟?”微月走近床榻,才发现她目光呆滞,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微月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地握住绯烟有些冰凉的手。

    绯烟眼波动了一下,慢慢有了些焦距,她看向微月,嘴唇和手指都有些打颤,似乎挤压了许久的悲伤,终于找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她一把抱住微月,痛哭出声,“啊,啊!”

    微月被吓了一跳,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吉祥打了个眼色,让她出去外面看看,这里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微月,相公被抓了,他被抓了!”绯烟抓着微月的肩膀,崩溃地叫道。

    “什么?”微月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官兵到家里来抓人了?”

    绯烟已经如核桃一般红肿的眼睛簌簌掉泪。她摇了摇头,“若是来了家里,只怕我也……是三天前,他说要去帮我开些安胎药,在半路……被官府的人给抓走了。”

    “只是抓走而已,查清楚汤马逊不是天主教的,就会放出来的。”微月安慰着她,自己心中却忍不住担忧起来。

    绯烟哭道,“两日前谷公子也这样说的,可都两天了,还音讯全无,我听说……我听说好多西洋人都被送回本国了,还,还有些被判了终身监禁。”

    “如果汤马逊真的被遣送回国,官府那边会有人来与你说的,现在不是还没消息吗?你别担心了,小心保重自己还有孩子。”微月柔声说道。

    绯烟泪眼婆娑看着微月,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还没有消息,所以,所以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正说着,刚刚给微月她们开门的小丫环进来传话。“夫人,谷公子来了。”

    微月皱眉问道,“家里其他下人呢?怎么身边一个服侍的丫环都没有了?”

    绯烟低声道,“相公被捕之后,家里的人怕被连累,漏夜逃跑了。”

    微月闻言,怒道,“该死的,这就是逃奴了,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由着他们吧,我现在是没有多余的精神去收拾。等相公回来了,我自然会对付他们。”绯烟搀着微月的手起身。

    微月怜惜看了她一眼,这女子其实还是挺坚强的。

    和绯烟来到前院的大厅。

    大厅之中,谷杭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看起来清逸雅致,像一道风景般面对着她们,眼睛依旧缠着白色纱布,虽然看不见,却还是显得那样淡定从容,全身透着一种优雅的贵气。

    “谷公子,是否我家相公已经平安无事了?”绯烟快步走进大厅,希翼地看着谷杭。

    谷杭脸颊微侧,声音清润淡雅,“夫人请放心,汤马逊并非天主教,官府查明了实情,自会将他释放的。”

    微月眼皮跳了几下,总觉得自己似乎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

    “什么时候能够释放呢?相公在广州多年,向来奉公守法,也不曾加入哪个私教,官府还要怎么查明?”绯烟听了谷杭的话,安下一半的心,却还不能完全松口气。

    “这次大搜查,广州有几千人加入天主教,朝廷非常重视。”谷杭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那总得有个证据才是,朝廷凭什么将汤马逊扣押不放?”微月忍不住开口,如今她是坚信谷杭身份尊贵,只要他愿意出手相助,汤马逊就一定能平安释放。

    他和汤马逊相交多年,难道会不清楚汤马逊为人?做个证人应该就没问题了。

    听到微月的声音,谷杭似乎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道,“这两天应该就能出来了。”

    绯烟眼睛亮了起来,“谷公子,您说的是真的?”

    谷杭勾起淡淡的笑,“我会让束河到官府去作证。汤马逊并无加入天主教。”

    绯烟不停地根谷杭道谢,好像他真的能帮她将汤马逊安全地带回家。

    微月扶住她的手,看她精神疲倦,脸色苍白,担忧道,“绯烟,你也要保重自己,别到时候汤马逊回来了,你自己却累倒了。”

    绯烟含泪笑着,“你说得对,我不能让自己和孩子有事,我会喝安胎药的,我还要等着相公回来呢。”

    谷杭温雅颔首,“还请夫人多保重身子,若有别的消息,在下再让束河来夫人说一声。”

    见谷杭要告辞,绯烟有些惭愧自己如今无法周到招呼客人,“如今家中一片混乱,怠慢谷公子了。”

    “夫人莫要客气。”谷杭温声道。

    目送谷杭出了大厅,微月才和绯烟回到内院,让那个名为小花的丫环去重新煮了一碗安胎药,喂着绯烟服下之后,微月才动身离开。

    却是没有想到谷杭还未离去,竟然在路口面山而立,犹如玉树临风,姿态优雅清逸。

    微月从马车下来,让吉祥在一旁等着,自己走向他,“谷公子?”

    是在等她吗?是不是有些话不方便在绯烟面前说?难道是关于汤马逊的?

    “方少奶奶。”谷杭温柔地回礼,“在此等候,有些唐突了。”

    “是否汤马逊他?”微月神色一紧,急忙问道。

    谷杭淡淡一笑,“如今到处混乱,方少奶奶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微月皱眉,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

    谷杭向前走了一步,与她面对面,“虽然汤马逊并非天主教,但始终尚未澄清事实,你别再出现在他家中。”

    微月眼中的笑意渐渐变冷,“谷公子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不理绯烟和她划清界限吗?既然我需要避嫌,那你呢?是不是也打算与汤马逊撇清关系?”

    谷杭笑了起来,好像宽阔的大海般包容的笑容,声音也很温柔,“方少奶奶,我与你不一样的,绯烟夫人……我另有安排,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微月睨着他温柔的笑,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了,低声问道,“是不是汤马逊……”

    “总要以防万一。”谷杭道。

    “你想将绯烟安排到哪里?”微月问。

    “今晚我会将她送出广州府,过两天再让汤马逊去与她汇合。”谷杭毫无保留地对微月道。

    微月心中却有些不安,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别再到这里来了,也别让他人知道你与汤马逊是相识的。”谷杭低声道。

    是怕她被无辜连累吗?微月不禁有些感动,“我知道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微月还在想着自己忽略了哪件重要的事情,谷杭又柔声问道,“我听说十一少还在福建,可否有消息?”

    提及方十一,微月便没心思再去关心别的事情了,声音透出担忧,“还没消息,也不知道那里的情形如何。”

    “新柱将军已经派兵镇压,相信很快就会平息暴*的,十一少不会有事的。”谷杭安慰道。

    “谢谢。”微月笑得有些勉强。

    束河在旁边轻咳了一声。

    谷杭这时似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微变,声音也淡漠起来,“时候不早,方少奶奶,告辞了。”

    微月有些愕然,“谷公子,告辞。”

    回到方家,微月顾不上梳洗,急忙往上房赶去,听说是有消息从福建那边过来了。

    方亦儒和方亦茗都在,与方邱氏在低声说着话,见到微月进来,起身见礼,方亦儒笑道,“少奶奶,福建那边有消息了,十一少和四少爷都没事儿,被新柱将军安排在驿馆里呢。”

    微月忍不住合起双手,“谢天谢地!”

    刚说完这句话,微月脸色攸地煞白,天主教……那个紫荆,是天主教的?

    这就是她一直忽略的事情,她记得那天紫荆听到绯烟有了身孕,很高兴地说了一声感谢天主。

    该死的,那个紫荆还在越秀山那边,要是被官府抓到了,汤马逊和绯烟不就……

    “家嫂,你没事吧?”看到微月脸色不对,方邱氏皱眉问道。

    “我,我是高兴。”听到方十一安全无忧,她是很高兴,可另一方面,她也担心绯烟啊。

    “小九已经去驿馆找十一少了,只要福建那边解除戒严,他们就能回来的。”方亦儒道。

    微月点了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方邱氏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大家这些日子也累了,特别是修文,辛苦你了。”修文是方亦儒的字。

    方亦儒有些激动,“母亲,这话儿子不敢担,为自己兄弟奔走,是应该的。”

    方邱氏很满意地笑了。

    从上房出来之后,微月急忙叫来吉祥,让她再到越秀山去一趟,跟绯烟说,立刻将紫荆藏到别处,能赶出去那是最好,不过以绯烟重感情的性子,只怕即使知道紫荆会连累她,也不会肯依。

    吉祥匆忙地出门。

    微月想要派人再去找谷杭的时候,却听到有小丫环偷偷来跟她传话,那个洪松吟竟然来找夫人了,如今正在夫人屋里。

    她给方邱氏屋里的小丫环塞了锭银子,让她偷偷去打听,那个洪松吟到底来干什么。

    到了快要日落的时候,吉祥才回来。

    进了屋里之后,便将门关上,神色紧张,“小姐,不好了,绯烟夫人不见了。”

    太迟了吗?微月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吉祥继续道,“奴婢去到的时候,那院子一片混乱,想来是在我们后脚就有官兵去抓人,就是不知道绯烟夫人会不会被……”

    “一个人都没有了?”微月声音有些暗哑,想起绯烟得知自己有了身孕,那幸福甜蜜的笑容,好像一切突然割裂成碎片了。

    吉祥摇了摇头,担心看着微月。

    微月闭上眼眸,一时头绪混乱。

    没多久,上房的一个小丫环偷偷来给微月回话,因为方邱氏不待见洪松吟,所以没将她招呼到屋里说话,就在大厅说着,也不避讳下人。

    小丫环说着,“那个洪姑娘说,……当初在方家叨扰多日,虽然最后自己父亲无法脱身,她也不怀恨方家袖手旁观,如今也不忍心见整个方家被人所累,她还说……”

    “说什么了?”微月冷声问道。

    “那个洪姑娘说了很多,都是劝夫人不要心软,要顾全大局,她,她让夫人要休了少奶奶,说少奶奶会害了方家……”小丫环说到最后害怕了起来,“少奶奶,奴婢,奴婢也听不全,只知道这么多了……”

    吉祥铁青着脸,斥了那小丫环两句,“听不全也敢来胡说八道,还不下去。”

    小丫环小心翼翼看了微月一眼,见少奶奶虽面无表情,却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急忙行礼退了下去。

    吉祥道,“小姐,那洪松吟到现在还不心死,肯定又寻思着要找您报复来了。”

    微月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在想……官府为什么会在街上抓了汤马逊,他在广州已经这么多年,与不少当官也有打交道,怎么这么多天了,也没将他释放出来,官兵又为什么会到越秀山去抓绯烟她们,绯烟说过,那个庄子是记在她名下的,极少有人知道汤马逊也住在那里,她和汤马逊成亲……除了我和谷杭,也没有别的人知道了,我想,是有人到官府去告密了……”

    “小姐,您是说……洪松吟?”吉祥吃惊问道。

    微月冷笑,“如果真的是她,那我就真的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城府了,能这样静待机会,抓住时机来报复我,她很聪明。”

    还真是一击即中!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严厉的喝斥声,没多久,便见到莲姑领着几个婆子闯了进来,扬高下巴斜睨着微月,“少奶奶,夫人请你到上房去一趟。”

    “这是请我去呢?还是来抓我去?”微月淡淡笑着,缓缓地优雅起身。

    “少奶奶去了就知道。”说着,莲姑给几个婆子使了眼色,竟然过来拉住微月的手臂,“怕少奶奶夜里走路不稳,特来扶您一把。”

    吉祥和荔珠见了,立刻要过来拼命。

    微月喝住,“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说完,深深看了吉祥一眼,才离开月满楼。

    上房,大厅之中,方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方邱氏面色严肃,端庄坐在上首,其他人都站在两旁,用不敢置信和责怪的目光看着微月。

    方吴氏也回来了,眼睛浮肿地站在方邱氏旁边。

    “家嫂,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汤马逊的西洋人?”方邱氏见到微月,马上冷声问道。

    微月被那两个婆子狠狠摔在地上,她咬了咬牙,忍着膝盖的痛,站了起来,目光清寒地回视方邱氏,“我确实认识这个西洋人。”

    “你知道他是天主教吗?”方邱氏厉声问道,“你竟然加入了天主教!你是不是要我们方家上下几百条人口陪着你刺字发配伊犁?”

    “他不是天主教,我也没有加入什么天主教!”微月冷声回道。

    “他是不是天主教由不得你来说,朝廷说他是,他就是!”方邱氏道,“身为方家媳妇,你竟然如此不知廉耻,还在外面认识什么西洋人,你简直伤风败俗。”

    微月笑了出来,“夫人,这话,我不敢担,我如何不知廉耻了?我与汤马逊的夫人交好,也是不知廉耻?也是伤风败俗?”

    “你还敢狡辩?刚刚有人来偷偷报信了,若是让朝廷知道你和天主教勾结,十一少他们就回不来了,你这是害死自己的丈夫!”方邱氏咬牙切齿地叫道,那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杀子仇人,恨不得将微月撕碎。

    方吴氏和骆姨娘也愤恨瞪着微月。

    微月眼角扬起,轻声问道,“是洪松吟来报信?她恨我入骨,怨方家当初没有帮她父亲,她会那么好?”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冷血无情,竟然置自己的丈夫生死不顾,还跑去找天主教的教徒,你简直……简直……”方邱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对方十一的感情,在别人眼中,原来如此淡薄。

    这些所谓她的家人,竟然用这样怀恨的眼神在看着她,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夫人,请您将潘微月赶出方家,救救十一少他们,保住我们方家吧。”骆姨娘突然跪下大声说道。

    路姨娘和岑姨娘面面相觑,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方吴氏也哭了出来,“夫人,求求您,一定要让四少爷平安回来。”

    方亦儒看了微月一眼,摇了摇头。

    “这事只凭那洪松吟一言,不可尽信,怎么能因此就将少奶奶赶出去?”方许氏担忧看着微月,不同意骆姨娘和方吴氏的说法。

    方亦茗也道,“十一少是不会答应的。”

    骆姨娘和方吴氏却哭得更大声了。

    一时之间,大厅吵闹一片。

    正在方邱氏要发威出声时,湘珠大步走了进来,“夫人,张夫人给少奶奶送了密信,是官府的人要来抓她了。”

    微月冷冷瞪向她,“谁允许你看我的信?”

    “奴婢是怕有天主教的人写信进来,所以才大胆截下。”湘珠道,早在微月被带进上房的时候,她就去了月满楼盯着,看能不能趁机找到什么证据,却正好遇到送信的丫环,她不顾一切抢了来看,立刻送来给夫人了。

    这下,一定能将这个潘微月赶出方家的。

    方邱氏看完信,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声音却很痛心,“事已至此,只能保住全家了,就是榆庭在这里,也会这样做的。”

    说罢,在桌面拿起一张白纸黑字,上面清晰写着休书。

    微月见了,只是绚烂一笑,原来早已经有了决定,休了她,是方邱氏期待已久的吧。

    湘珠得意地将休书摔在微月面上。

    微月面无表情地拾起休书,折叠整齐收入怀里,微微扬起脸,挺直了腰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即使对方家的人寒了心,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他们。

    更不想因为自己,害了在福建的方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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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我真的是著名的亲妈,不虐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逃亡

    出了上房,微月跑了起来。仿佛这样才能将自己心中的憋气发泄出来。

    不顺父母……嫉妒……

    竟然是以这样的理由休了她!

    她跑得有些气喘,胸口被怒火胀得发疼,想到绯烟和汤马逊都被抓去官府,方十一又远在福建,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想救的人救不了,想见的人见不到,最后还让自己被陷害了……

    洪松吟,你很好!

    微月咬了咬牙,将洪松吟三个字刻进心里,她向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有什么仇的,她一定记下,找机会悉数奉还。

    现在不是想报仇的时候。

    张夫人既然派人给她送信,就证明她真的有危险了,她现在必须离开这里,不能被官府抓到,否则她就真的什么事情都办不了了。

    快步走回月满楼,不知道吉祥能不能明白她的暗示,不让吉祥和荔珠跟来,就是为了防止最后一步。

    月满楼的院门不知什么站了两名身强体壮的婆子,微月认得她们。是上房那边的粗使婆子,平时对微月很是巴结。

    “潘姑娘请见谅,我们夫人说了,闲杂人等都不能进入此地。”

    这么快改了称呼,已经称她一声潘姑娘了,哦,对了,她现在连潘家小姐都不是了。

    微月淡淡一笑,“我要进去拿回我的东西。”

    其中一个婆子歪嘴笑了笑,“这里还有你的东西?”

    “既然要休了我,就该把我的嫁妆还来。”微月冷声道,她的嫁妆里面还有八条分量十足纯度十足的赤金,有金银在手,她在外面也好办事。

    “夫人没吩咐,要不,你再去请示夫人?”

    微月勾唇浅笑,与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没什么好讲理的。

    转身往后门走去,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叫她,“少奶奶,少奶奶……”

    “小银?”微月看着躲在灌木后面的小银,有些愕然。

    小银看了看四周,才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少奶奶,吉祥姐姐和荔珠姐姐趁着湘珠不在,偷偷跑出去了,在外面等您呢。”

    “她们怎么出去的?”微月皱眉问道。

    小银指向后门。“守门的婆子放出去的,说本来就承了少奶奶的恩情,不能见着您被抓了,少奶奶,您也快走吧。”

    “你跑来跟我说这些,不怕被怪罪吗?”微月忍不住问道。

    “奴婢才不怕呢,少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守着您的东西,吉祥姐姐和荔珠姐姐带不走的,都给藏起来了,奴婢不会让别人知道的,以后等十一少回来了,奴婢告知他实情,十一少一定会亲自接您回来。”小银声音还有些稚气。

    微月却觉得心中一暖,拍了拍她的头,“谢谢你,快回去吧,让人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以后日子会不好过的。”

    小银点了点头,“少奶奶。那您小心。”

    微月往后门走去,守门的婆子见到微月,转过头打起盹来,笑着摇了摇头,她开门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是两米宽的长长的青云巷,只有后门悬挂着一盏红灯笼。

    微月摸黑走出青云巷,膝盖有些胀痛。

    刚要走出来,便见到方家正门处来了好几个官兵,微月急忙躲了回去,正好看到对面暗黑处停着一辆马车,是吉祥她们了。

    待大门外的官兵都进了屋里,微月才探出头,见无人注意这边,才深呼一口气,跑到对面的马车。

    “小姐,快上来。”是吉祥拉开了车帘,一手扶住微月的胳膊,将她拉上了马车。

    “快离开!”微月看到如玉也在车上,眼底闪过讶异,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有赶紧离开这里才是重点。

    赶车的竟然是束河。

    吉祥解释道,“奴婢和荔珠趁着湘珠抢了信去上房逃出来,束河他是来通知小姐,让您赶紧离开广州。”

    “先去一趟双门底上街,得去拿东西。”微月道。

    吉祥看了如玉一眼,低声对微月道,“小姐的嫁妆取不出来,只拿了您放在匣子里的银票。”

    微月轻轻点头,“银票能拿出来就不错了。”

    “小姐。我们现在如何是好?真的要离开广州吗?”如玉坐在角落,一双眼充满了恐慌。

    微月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如果汤马逊是清白的,我就不会有事了。”

    可很明显,汤马逊也被陷害了,甚至还连累了绯烟。

    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束河的声音在外面低低传了进来,“方少奶奶,官府已经定了汤马逊先生的罪,再过几天,就会将他遣送回本国。”

    微月震了一下,“他真是天主教?”

    外面的束河沉默了一会儿,寂静的大街,只有马车滚动的辘辘声,片刻后,他才道,“汤马逊先生家中有个奴婢是天主教,已经查明实情,收监在狱中,因此,官府认为汤马逊未经朝廷批准在广州传教,将他归入天主教之中。”

    “是那个紫荆?”微月轻叹一声,“绯烟会如何?”

    “……刺字发配伊犁或者黑龙江。”束河淡声回道。

    微月闭上眼睛。眉心紧蹙,那是荒芜之地,绯烟去了那里,怎么还能活着回来,还要刺字……“能请,谷公子帮助绯烟吗?”

    束河道,“方少奶奶,您还是先保重自己,不知是何人到官府告密,说你勾结天主教,官府怕是要带你回去问话。”

    “是要带我回去问话。还是将我作为乱党抓起来?如果不是事情太严重,谷杭不会让你来找我的。”微月笑得有些嘲讽。

    “方少奶奶请放心,不会有事的。”束河道。

    微月呵呵笑了出来,“你也不必再称我方少奶奶,我已经不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

    外面突然沉寂下来。

    吉祥和荔珠都惊讶看向微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微月笑道,“就是,我已经被以不顺父母和嫉妒为理由,被休了,以后你们都不要称我少奶奶,叫我姑娘吧。”

    犯了七出,一张休书就能将她赶出去的。

    吉祥脸上闪过怒色,正欲开口问个详细,马车却已经停了下来。

    “方少奶奶,有什么东西赶紧取来,在下送你们出城。”束河在车外道。

    已经是关城门了,还能将她送出城?谷杭的身份到底有多尊贵?

    孙嫲嫲见到微月她们竟然半夜出现,心中暗叫不妙,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微月也来不及跟她多讲,只是交代她,这几天不要和刘掌柜联系,免得连累了隆福行,这宅子是在她产下,官府的人迟早会查到这边的。

    微月让孙嫲嫲明日把这宅子里的人都打发了,让她也搬到城西的小院子去住。

    孙嫲嫲没有多问为什么,只是应喏下来。

    吉祥已经去取来之前微月交代她藏起来的小匣子。

    微月正色地看着吉祥,认真道,“吉祥,如今我出城并非是去游玩,而是逃命,这东西我不方便带在身上,我不放心交给他人,你帮我保管。”

    吉祥一听,眼眶微微发红,“小姐,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吧。”

    微月摇了摇头。低声对她道,“吉祥,如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只有你熟知隆福行的一切运作,我离开广州之后,你要为我办的事情还有许多,我只是避一时,不是逃亡一世,我一定会证明自己并非天主教,也没有勾结天主教,你必须帮我,知道吗?”

    吉祥咬牙切齿地道,“那个洪松吟!”

    “没错,你要帮我注意她,能不能让我清白,就要从她那里下手!”微月道。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的。”吉祥拭了拭眼角,声音多了几分的坚毅。

    微月看向如玉,“如玉,你既然已经出了方家,不如回自己父母身边吧。”

    如玉坚决摇了摇头,“奴婢不走,奴婢跟着小姐,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最后,微月让吉祥和荔珠跟着孙嫲嫲去了城西,那里有一处她用魏越的名字买下的小院子,本来是打算作为自己的私产的,如今却正好用来避难。

    如玉从洗衣房出来之后,好像变了个人,就算这次微月要逃出广州,她也非要跟着在身边服侍,微月没办法,只好带上她,跟着束河往城门而去。

    坐在马车上,怀里兜着五千两,脑海里却茫然一片,她不知道出了广州之后她该去哪里,即使二世为人,她也没有像此刻这么狼狈,第一次感觉到古代封建社会帝王的**统治,如果不是乾隆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又怎么会禁止百姓信封天主教?

    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社会的无能为力。

    身为女子的无能为力,身为普通百姓的无能为力,如果她有像谷杭那样的身份,是不是就能够安全了?

    想着想着,她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真他**的想念以前的日子,爱信佛教就信佛教,爱信天主教就信天主教,国家领导人才懒得理你这个。

    更想念的,还有方十一。

    快到东城门的时候,马车突然急急停了下来,不到一会儿,便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微月撩起窗帘一看,他们已经被一群官兵举着火把团团包围住了。

    一名身穿三品豹子补服,朝冠顶饰小红宝石,上衔小蓝宝石的中年男子站在他们马车前面,看着束河沉声问道,“束河大人,这么大半夜的,难不成还要带着贝勒爷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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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能码字的时间只有在晚上,能写多少,我就更多少。。。所以,不确定哪一天是能两更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入狱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微月脸上的神情有瞬间的空白。

    贝勒爷?是在说谷杭吗?

    谷杭……是贝勒?

    猜想过他的身份很多次,却从没想过,他的身份会如此尊贵,竟然是个皇族……

    微月有些震惊,也有些疑惑,虽然对历史不熟悉,可也没听说过乾隆时期有哪位贝勒是瞎的啊。

    像谷杭这样风华高洁的人物,总会多少记载一点的吧。

    只是此时此景,根本由不得微月去细想谷杭身份的问题,而是外面的那个,似乎不是好应付的人。

    只听束河冷声回道,“既然知道是贝勒爷要出城,富德大人还不赶紧把城门给开了。”

    说的是带着京味儿的官话,微月的心提了起来,她和谷杭交情不深,不知道他愿意帮自己到哪个程度。

    如玉早已经吓白了一张脸,她听不太明白官话,但也知道此时的严重性,特别是隐约听到有贝勒爷三字,她更是惊疑看着微月,小姐什么时候认识这样显赫身份的人?

    “束河大人。不如请贝勒爷出来,让下官请个安儿?”富德淡笑道。

    有一种不将贝勒爷放在眼里的狂妄。

    “富德大人,贝勒爷不出来,你难道还就不让我们出去了?”束河冷声问道。

    “为了贝勒爷的安全,下官只好如此了。”富德笑笑道。

    “小姐……”如玉颤声拉住微月。

    微月抓住她的手,对她绽开一抹安心的笑。

    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那个富德越来越接近马车了。

    “既然贝勒爷不方便出来见下官,那下官就亲自到车里跟贝勒爷打声招呼。”说着,就要撩起车帘。

    束河伸手拦住他,“富德,贝勒爷是你想见就见的?”

    富德冷笑一声,“不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贝勒爷,还真敢包庇乱党不成?”

    听到这话,束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伸脚将那富德踢了出去,“没长眼的家伙,我们贝勒爷也是你敢放肆的!”

    富德被束河踢中了心口,脸上神情有些狰狞,他伸手一挥,有七八个官兵就冲上来与束河动手。

    听着外面那个富德的话,微月已经猜出谷杭的身份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外面有那么多的士兵,任是束河身手再厉害,也不可能敌得过。

    富德嘴角吟着冷笑,看着束河被牵绊住,自己又走近马车,身手要撩开车帘。

    微月却已经把车帘扯开。目光清寒地看着站在车辕旁的那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看到他眼底得逞的笑,她淡淡地道,“不劳大人了。”

    束河那边刚将一个士兵摔了出去,见到微月已经自己出来,脸色微变,眼底的杀气也更重,见识过束河身手的几个官兵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也不敢再上前,只是将他团团围住。

    富德得意看了束河一眼,“方少奶奶,得请你到官府一趟了。”

    为什么这个富德会知道她就是潘微月?她从来没见过他!

    “大人,我已经不是方家的少奶奶,方家早已经将我休了。”微月漠然看着富德,冷声道。

    富德目光锐利看了微月一眼,“休书呢?”

    微月从怀里拿出休书,“大人可要亲自过目?”

    富德笑了笑,“那就请潘姑娘到官府一趟。”

    见他对自己还算客气,微月淡淡一笑,下了马车。

    富德要将她和如玉一同抓回去。

    “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你们只是怀疑我,为何还要拖累我别人?”微月站到如玉前面,目光冷寒看着富德。

    “既然有人告密你与天主教勾结,我又怎么知道你身边的人是否清白,自然要抓回去仔细查个清楚。”富德道。

    “小姐,奴婢跟您一起。”如玉脸色虽然苍白,声音却已经镇定下来。

    “把这三个人都给我带回去!”富德下令。

    微月看了束河一眼,有些愧疚连累了他,“大人,这事儿与束河无关,为何连他也要……”

    “他包庇乱党,怎么会无关?”富德眼睛闪过一丝恶毒,语气十分凶狠地打断微月的话。

    “如今尚未有证据证明我勾结天主教,大人口口声声的乱党,未免有失公正。”微月冷睨着他,声音不卑不亢。

    富德转过头瞪着她,“是不是乱党,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已经下令让人将束河绑了起来,而在另一边安静的街道,突然传来突兀的马车转动声。

    没多久,一辆看着朴实的马车停在众人面前。

    富德认得那辆马车,是两广总督李寺尧府上的,他心中一凛,自己向来与李寺尧没有恩怨,他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李寺尧从车上下来,恭着身子,“贝勒爷,您请。”

    谷杭挺拔清逸的身影从马车上出现。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被火把照亮的夜里,显得那样令人注目,而又动人心弦。

    得知谷杭的身份,微月心中感觉自是有些不一样,越过人头看着他风华绝伦的身姿,似乎……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今夜的谷杭有着属于皇族的尊贵气质,还隐隐透着摄人的威仪,好像不容侵犯一般。

    富德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李寺尧和谷杭,讪笑着上前垂手打千,“贝勒爷,李大人,您二位这是?”

    李寺尧冷冷瞥了富德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连束河大人也绑起来了?富德,你好大的威风!”

    富德道,“大人,那是因为束河包庇天主教的乱党……”

    “富德大人,请问谁是乱党?”谷杭嘴边勾起淡淡的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让人听着有些想冒冷汗的感觉。

    “方家的少奶奶,那个潘微月……”他虽然看不起谷杭名不正言不顺承了贝勒爵位,却不敢真的在他面前放肆。

    看那李寺尧对待谷杭的态度。就知道这主子是不能得罪的,李寺尧是什么人?在朝廷有多大的势力?,连他对待谷杭都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看来传言皇上十分宠爱这位贝勒爷,是真的了!

    “单凭匿名信件,就认定潘小姐是乱党?富德大人,是这样吗?”谷杭轻声问道。

    “自然是还要查清楚的。”富德道。

    “既然还不确定,为何就要抓人?”谷杭又问。

    “回贝勒爷,奴才也是秉公办事,皇上已经下令,要严抓天主教乱党。就是有嫌疑的,也要抓起来查问个明白,才可放人。”富德大声回道,知道谷杭是打算来救下潘微月,但若潘微月真是乱党,而他将她放了,将来上面的怪罪下来,就是他承的罪。

    现在他把干系挑明了,就看这位贝勒爷是不是真要担下这个责任了。

    谷杭的眼睛依然绑着白布,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往微月站的位置轻扬起了下颌。

    他当然可以凭着权势在今夜就将微月救下来,可这样做的话,就不能证明微月不是乱党,不能还微月一个清白。

    她现在需要的,就是光明正大地向方家证明,她并非乱党,她与天主教无关。

    今晚他让束河去找她,只是想告诉她可能会被汤马逊所累,却没想到事情的发生会那么快,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她吧。

    他去了总督府本是为了汤马逊夫妇,却没想到会听到她被方家休了的消息。

    可是她一个弱质女子,如何经受得起牢狱的罪?

    “我跟你们回去。”微月低声开口,“相信官府不会只凭他人三言两语就认定我是乱党,我一个深宅女子,平日大门不迈,与乱党有何干系?至于勾结天主教,更是无稽之谈,官府会还我一个清白,不会将我屈打成招!”

    她这一番别有深意的话,却让富德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就连李寺尧也深深盯了她一眼。

    谷杭释开一抹笑,“潘小姐请放心,有李大人在,广州府还不敢有屈打成招的事情发生,李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贝勒爷请放心,奴才必定会查明此事。还潘小姐一个清白。”李寺尧心中却暗想,这贝勒爷怎么会认识方家的少奶奶,还似乎很熟稔的样子。

    看来此事真要小心处理了。

    谷杭笑了笑,“今夜真是麻烦李大人亲自送我到这里了。”

    李寺尧忙声说不敢担麻烦二字,转头个富德,咬牙斥道,“还不将束河放了!”

    富德有些不甘愿,早在京城的时候,他就看不惯这束河了,还想着能教训他一下,“还不将人放了!”他喝着几个小兵。

    束河冷瞪了他一眼,走到谷杭身后,“贝勒爷。”

    谷杭淡淡地点了点头。

    接着,微月和如玉便被富德带走了。

    临走之前,微月转头深深看了谷杭一眼,对束河感激投以一笑,是要他代替她,跟谷杭说一声谢谢。

    束河在谷杭身边低语几句。

    谷杭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月被带到了女牢,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在电视上,她还没见过监狱,自己这算是亲身体验了。

    原来电视上的那些监狱环境好太多了,哪有这里的如此阴暗潮湿,到处透着一股霉气,还有犯人身上的馊酸味。

    她有种想要吐的冲动。

    ——————————

    这更是昨晚想着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粉红票更的,不过因为太困了,没检查,不好意思发出来,所以才今天早上发的~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粉红票~oo~。.。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劫后

    似乎她的待遇还算不错。牢房的干草还算干净,分发给她的被褥也是半新的,没有一股恶心的馊味儿。

    看到对面牢房角落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衣衫破烂,干草上还有类似排泄物的东西,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小姐,您没事吧?”如玉轻拍着她的背,紧张问道。

    微月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在干草上坐了下来,缓一口气才道,“我没事。”

    有个年轻的官差过来给她们送水。

    微月急忙站起来,“差大哥,请问,你知道那位汤马逊夫人在哪个牢房吗?”

    许是外面有人交代,这位官差大哥对待微月的态度还算客气,他指着斜对面的牢房,对微月道,“你说的是那个曾经当舟女的女子?”

    微月点了点头,“没错没错,她在哪里?”

    “被带去问话了。”官差大哥说道。“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

    微月听了,心中一凛,“那……那位紫荆呢?”

    “那个来自首的天主教徒众?已经刺了字,关在死牢里了。”官差道。

    “自首?她是自首的?要判死刑吗?”微月吃了一惊,讶异问道。

    官差大哥终于不耐烦了,挥了挥手,“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微月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为什么紫荆会来自首,她难道不明白被人知道她是天主教之后的严重性吗?绯烟被带去问话,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不是安全?汤马逊呢?难道真的已经遣送回国了?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她至今还没整理出个头绪来。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如梨花带泪般娇柔的脸庞,如果这一切都是洪松吟策划出来陷害她的,她真的不得不承认,在人心和心机这方面,她远远比不上这个女人。

    当初能够让朝廷一个祸不及妻女,而令洪松吟避免了囚禁在澳门的惩罚,也证明了这对父女很熟悉清朝官场的作风。

    三年之后,洪松吟也会跟着洪任辉被遣送回国,这三年里她不离开广州回浙江找亲戚投靠,反而躲在暗处算计他。

    这女人对自己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比起他们想利用方家,难道她的袖手旁观就是大罪?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第二天还未天亮,微月就被一阵尖叫声吵醒。

    有两个身形高大的官差正拉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往外走着,那女子用力挣扎,拼命吸喊着救命。

    牢房里一阵的骚动,似有人在低低细语。那个被拉出去的女子,已经被证实是个天主教。

    微月看向斜对面的牢房,空空如也,绯烟昨天没有回来。

    心中有不安的预兆。

    这一天,她没有被带出去问话,只是到了快天黑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个女牢头,将她和如玉身上值钱的首饰都搜走了,包括她本来想用于逃亡的五千两。

    这样的情形,是不是说明谷杭也无能为力,她的罪名即将要被坐实?

    到了第三天,她才知道,原来那富德带着官兵去了方家,将月满楼翻了个遍,搜出几本西方游记,便认定了她是天主教。

    微月闻讯,只是无语冷笑。

    第四天,富德带着四个官差出现在她面前,宣布了她的罪名,要让官差在她脸上刺字。

    “大人,只凭几本传记就认定我是天主教。那全广州的天主教可多了去,这就是朝廷所谓的真相,所谓的公允?”微月心底不是不害怕,如果真的被刺字在脸上,那她这辈子可真就是完了。

    “别在狡辩,有人认得那洋文,官府早就定了你的罪,别以为有贝勒爷在撑腰就能逃过此罪。”说着,富德下令两个牢头拉住微月的手。

    “我不服,无凭无据就要将我治罪,如何能服众?”微月叫道。

    富德大笑,“为什么要服众?百姓服了老子就可以了。”

    “混蛋!”微月低骂,狠狠将走近她跟前要给她刺字的官差踢开。

    “臭娘们,活得不耐烦了!”富德伸手甩了微月一掌。

    微月只觉得脸颊一阵刺痛,嘴里沁出了血丝,口腔里是淡淡的血锈味。

    如玉尖叫,哭了出来,“小姐!”

    富德又反手打了微月一巴,把微月打得有些眼前发黑。

    “富德你这个混蛋,竟然敢用私刑!”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

    微月身子软了下去,昨天几乎是滴水未进,晚上也惊醒了好几次,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极限了。

    好累……

    已经筋疲力尽了。

    昏倒之前,她似乎听到了章嘉的声音。

    好像发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在阴暗的监狱里,到处都是霉味,还有老鼠蟑螂嚣张爬走的身影,将棉被紧紧将自己包住,心底的恐惧却一直无法消失……

    真的是在做梦。

    温暖的被窝,柔软的蚕丝被。连枕头也如此轻软舒服。

    她翻了个身子,压到了红肿的脸颊,几乎立刻将她痛醒了。

    原来不是梦……

    微月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房间,简单却雅致的摆设,圆桌上放着一个凤行褐釉香炉,轻烟袅绕,是安神香的味道。

    她被救了吗?

    门咿呀被打开,微月眯眼看了过去,一道清瘦的身影背光走了进来,阳光仿佛在他身上染了一层金光,那么虚幻而飘渺。

    “潘姑娘,你醒了?”谷杭端着一碗药汁,站在门边,顿了一下,才提声试问道。

    微月吃力坐了起来,看着谷杭,却不知该说什么。

    谷杭柔慢慢走了进来,虽然看不见,却走得从容淡定,“我去把你的丫环唤过来。”

    “谷杭……”微月哑声开口,“谢谢你。”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着,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此清晰。活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没试过如此无能为力和不知所措的时候。

    她以为一切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以为只要自己清者自清,就不怕别人的诬陷。

    在这里生活也快一年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天真。

    什么王法,什么公平,,全都是放屁!

    她忘记了,这个时期贪风之盛,这个年代对待普通百姓的不公平,对待女子的苛刻。是她无法想象的。

    她原来被保护得如此好,根本没真正见识到这个社会的现实。

    “章嘉已经去接你的两个丫环了,你好好休息。”谷杭将药放在圆桌上,“我这里平时极少客人,也没有丫环服侍,委屈你了。”

    微月用力忍住了眼泪,掀开软被,下床走到圆桌旁,再一次道谢。

    “你的脸颊,还痛吗?”谷杭轻转头,脑后的白布带随之飘动。

    微月勉强扯出一抹笑,伸手捂住脸颊,“不疼了。”

    谷杭只是淡淡一笑,怎么会不疼,富德是个粗鲁的习武之人,向来不懂怜香惜玉,那两巴掌打下去,伤势不轻的。

    微月将药一口饮尽,满口苦涩的味道,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急忙开口转移自己的伤心,“汤马逊他们怎么样了?”

    谷杭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不太好……”

    “难道罪名已经被落实?”微月急声问道,因为牵动了嘴里的伤口痛得嘶了一声。

    谷杭的声音充满歉然,“倒也不是,这两天因为想先证明汤马逊并非天主教,所以才没有即刻将你救出来,没想到富德会用私刑,是我太大意了。”

    “这不关你的事情。”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将这个社会看得太天真了。

    谷杭低声解释着,“负责这次广州缉拿天主教的是富德,他是新柱将军的表兄弟,是个极暴躁残酷的人。”顿了一下,他又道,“紫荆是在那日去官府自首的。说是想要官府放了汤马逊。”

    “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反而会连累汤马逊和绯烟吗?”微月没好气地叫道,“她也放出来了?”

    “已经被发配到黑龙江了,汤马逊在广州多年,结交各界朋友,昨日,许多人出来证明汤马逊并非天主教,根本就是有人诬陷,富德没有证据汤马逊是乱党,才终于放了汤马逊夫妇。”谷杭说得很简洁,风轻云淡将事情简单化了。

    微月却知道这两日形势必定十分凶险,那些愿意出来为汤马逊说话的人,是因为谷杭吧?

    只有汤马逊清白了,她才能洗脱勾结天主教的罪名。

    “……我却没有想到富德会派人去方家搜查,也没想到他会以几本西方传记就定你的罪,李大人和张大人识得洋文,我请他们二人作证,你并非天主教,且张大人也力保你不是乱党,没想到富德会因为无法治罪汤马逊而怀怨在心,拿你出气,甚至私下动刑,都是我考虑不周。”谷杭的声音有些低落,如果不是章嘉冲动闯进了牢房,也许,这时候微月的一生就……

    “谷杭,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微月声音有些哽咽。

    被白布包住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他心中微暖,为她明知了他的身份,却依旧将他视作常人,他是感动的,因为她没有唤过他一声贝勒爷。

    这三个字,对他来说不是荣耀。

    “要去看看汤马逊他们吗?”他问道。

    微月笑着点头。

    ps:当时而言,天主教并不等于乱党,只是乾隆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所以才会禁止中国百姓加入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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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重生被迫为哑女,上要防夫人迫害,下要防姐妹暗算,她只能韬光养晦,安全第一。。.。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怀孕

    谷杭走在前面为微月带路。

    微月看着他走路的样子。那样从容不迫,好像熟悉了这里每一条道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搀扶或者引路。

    看来他熟悉这庄子的每一处角落。

    见到汤马逊的时候,微月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这才几天,他竟然几乎变了个人,满脸的胡渣,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坐在床沿,目光呆滞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绯烟。

    微月和谷杭走了进去,看到绯烟灰白如死的脸色,她忍不住低呼,“绯烟?”

    汤马逊动了一下,抬眼看了微月一眼。

    绯烟的眼睫也动了动,睁开了双眸,侧过头看向微月。

    微月震惊地看着她,绯烟另一边的脸颊……竟然刺了字?“绯烟,这是怎么回事?”

    绯烟重新闭上了眼睛,眼泪涌了出来。

    在汤马逊的解释下,微月才知道绯烟本来是被刺字发配到伊犁去的,幸得谷杭及时赶到,但还是来不及阻住刺字。

    绯烟的孩子也在牢里失去了。

    看着汤马逊和绯烟痛失孩子的凄悲哀恸。微月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苍白无力了,汤马逊和绯烟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却没想到会因为一场无妄之灾,而失去了一切。

    绯烟以后要怎么出去见人?那刺字是不能洗掉的吧?

    默默地陪着汤马逊和绯烟坐了一会儿,微月才离开他们的屋子。

    而章嘉也带着吉祥和荔珠来了。

    看到微月憔悴疲倦的眉眼和红肿的双颊时,吉祥和荔珠都默默落泪,心中自责不已,恨自己没有跟在微月身边照顾着。

    “你们哭什么呢,我这不是没事吗?”微月淡淡笑了笑。

    章嘉站在门边,也是充满愧疚看着微月。

    “你怎么回来了,东海那边的事情落实了吗?”微月轻轻啜了一口茶,牵扯了嘴里的伤口,眉心忍不住紧蹙。

    章嘉看了微月的脸颊一眼,年轻的脸有掩不住的愤怒,“嗯,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月,就能运货到广州来了。”

    微月笑道,“辛苦你了。”

    “……你怎么走到这个地步,我刚回到广州,就听到贝勒爷说你被诬陷是天主教,你得罪了什么人?”看着微月风轻云淡的笑容,章嘉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在他闯进牢房看到她被富德打的时候,几乎是怒红了眼,顾不上别的一拳将富德揍了出去。

    微月于他,亦师亦友。且有收留之恩,他怎么能看着她被富德那小人陷害?

    “这正是我想托你去查的事儿,我想知道,那个洪松吟……究竟是怎么令官府迫不及待置我死地。”微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自己的牢狱之灾,绯烟的孩子,还有被方家休了的所有,她一定会悉数还给洪松吟的。

    “我去找那个富德。”章嘉转身就要离开。

    “章嘉!”微月叫住他,“别从富德那里下手去查。”

    章嘉怔了一下,随即似想明白其中端倪,点了点头,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道,“你……你已经知道谷杭是贝勒爷了?”

    微月点头,含笑看着他。

    “那……”章嘉抓了抓光洁的额头,“贝勒爷有没跟你提起过我?”

    “提起你什么?”微月反问道。

    章嘉干笑几声,“没有就好,那我去了。”

    还不想让章嘉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当她自私也好,现在她还需要章嘉的帮忙。一旦他的身份公开了,她就没有立场再去指点他做事情了。

    章嘉离开之后,微月才看向吉祥她们,“十一少回来了吗?”

    吉祥回道,“还不曾有十一少的消息,只知如今方家是夫人在管事儿,邱舅老爷一家都搬了回去。”

    微月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笑,动作真是迅速!“之前不是有官兵去搜查月满楼么?那些嫁妆……”

    “小姐放心,只要小银不说,没人能搜得到。”吉祥笑道,还在她耳边低声告诉她嫁妆藏在何处。

    微月听了,赞赏看了吉祥和荔珠一眼,“你们想得周到。”

    吉祥却摇头,愧疚道,“奴婢们不敢居功,之前小姐让我使人盯着洪松吟,是奴婢疏忽了,还是让这女人有机可乘。”

    “既然我已经平安无事,就不必再提从前,洪松吟今日所为,终有日我会还给她。”微月淡淡道,“你想个办法,约五少奶奶出来与我见一面。”

    “是,小姐。”吉祥应喏。

    没多久,如玉手捧托盘,给微月送药来了。

    微月皱眉,嫌恶地看着那碗药汁,“我这不是刚喝了一碗吗?怎么又喝?”

    如玉见到吉祥和荔珠,脸上泛开笑意。“刚刚那碗是让您脸上消肿的,这是安胎的。”

    微月猛地抬头瞪了过去,吉祥和荔珠也瞠大眼,既喜又悲地看着她,“如玉,你说什么?小姐有身孕了?”

    如玉咦了一声,“贝勒爷没有跟小姐说吗?”

    吉祥目光复杂看着微月,小姐竟然有身孕了……这到底是不是好事?若小姐还是方家的少奶奶,那肯定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可小姐被休了啊。

    微月挑了挑眉,伸手捂住小腹,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这里面竟然有棵小豆芽了。

    “少奶奶,要怎么办?如果夫人知道您有身孕了,一定不会替十一少休了您的,要不,我们去跟夫人说?”荔珠急声道。

    微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如果方十一知道自己怀孕了,应该很高兴的吧,至于方邱氏会不会高兴,这就不得而知了,她含笑道,“难道凭着方邱氏一张休书。我和方十一就不再是夫妻?除非方十一亲手写的休书,或者说不要我了,我才会和他一刀两断!”

    三个丫头都松了口气,只要小姐愿意去争取,十一少一定不会休了她的。

    微月喝了安胎药,才问向吉祥,“这几天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小姐被抓到牢里之后,那个富德带着人要去封了双门底上街还有……白云大酒店,后来是贝勒爷出来阻止,他才没封了白云大酒店。”吉祥道。

    微月眼底浮起愠色,“白云大酒店是我舅父的产业。我也不过是参股,他富德凭什么去查封?”

    “贝勒爷也是这样反驳他的,后来还有张大人出来为您说话,可白云大酒店是没事了,双门底上街的大宅却被封了。”吉祥握紧了拳头,幸好没有人知道隆福行也是小姐的,不然肯定也要遭殃。

    去他**的富德!“如今我已经洗脱是天主教的罪名,他还凭什么封我的屋子?走,去官府!”

    如玉急忙拉住微月的手,“小姐,您才喝了安胎药,还是休息两天吧,您脸上的伤如今也……贝勒爷让束河大人去官府替您讨回宅子了。”

    这不是让她又欠谷杭一个情吗?

    可是现在不依靠谷杭的身份,她又怎么拿回自己的东西?

    不管在哪个年代,做人做事凭的都是三分实力,七分关系,任她再有理,到了权贵面前,也不过是卑微的小老百姓,人家欺她,辱她,也不过看心情。

    微月冷静了下来,深思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能让一时愤怒,影响了自己的思维,她后面还有一场仗要打,还要等方十一回来,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伤,然后才找洪松吟算账。

    她不会清高地拒绝谷杭的出手相助,他帮自己讨回宅子,比自己去争论要有效多了。

    “如玉,去跟贝勒爷说一声,除了双门底的宅子,还有五千两!”在牢里被搜去的五千两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如玉笑着应是。

    微月在谷杭的庄子里休养了三天,因为有谷杭送给她的宫廷秘制的薄荷膏,她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

    这三天。她都会陪着绯烟在屋子里说话,绯烟虽然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却一直不敢走出屋里见人,头发也不肯挽起,披散着遮住脸上的刺字。

    汤马逊心疼她,这几天都在研究如何用药物洗去绯烟脸上的字。

    微月只恨自己不了解刺青,不然就可以提供点意见。

    到了第四天,汤马逊突然决定要带绯烟离开广州,却没有决定要去哪里落脚,只说去到哪里是绯烟喜欢的,他们就会停在哪里。

    微月和谷杭并没有挽留他们,离开广州也许对他们更好,免得触景伤情。

    绯烟临走前将越秀山的庄子留给了微月,微月不愿白受她的赠送,便将自己如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给了她,就是谷杭为她讨回来的五千两。

    将银票都给了绯烟之后,微月几乎是身无分文了。

    脸上的红肿全消之后,微月才告辞谷杭,搬进了双门底上街。

    一切安妥之后,她便打算去跟三舅父请罪,她差点连累了他们,连累了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白云大酒店。

    只是没有想过,尚未走进三舅父的宅门,她就被三舅母白林氏以一万五千两银票打发了出来,听她所言,就是要将微月在白云大酒店的股份退出来,这几个月已经给了微月不少分红,如今再还她一万五千两,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让微月不要再拖衰他们。

    微月有些无语,这算是三舅母要跟自己撇清关系吗?

    倒也没觉得伤心,只是有些感叹世态凉薄,白云大酒店开始营利之后,三舅母一直就对她颇有意见,暗中撺掇三舅父将她退股,如今有这么好的借口,怎么不会趁机而上?

    从东门回到双门底上街,章嘉却给她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斗狠

    车声辘辘,是驶往越秀那边的方向。

    马车在一座三间三进的四合院停了下来。大门紧闭着,门楣上并没有悬挂匾额,微月撩开车帘看了四合院一眼,扶着吉祥的手下车。

    “洪松吟一直就住在这里?”微月望向从马匹上翻身下来的章嘉,低声问道。

    “就在这里,似乎刚到广州的时候,就置下这院子了。”章嘉道。

    微月眼睑低垂,略微沉吟片刻,才吩咐吉祥,“去请门吧。”

    吉祥福了福身,拾步上了门前台阶,拉住大门的铜环,敲了几下。

    等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旁边的小门才咿呀打开了,一个小丫环探出头来,见到微月衣着不俗,是大户人家的打扮,眼底闪过讶异,“这位奶奶,请问您找谁呢?”

    “我们小姐要拜访你们家姑娘。”吉祥温声道。

    小丫环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奶奶府上是?”

    微月微笑道,“你只管跟你们姑娘回话,是故人拜访来了。”

    “那……那你们稍等一会儿。”小丫环又把小门给关上了。

    吉祥皱眉,“这丫环不懂规矩,竟然也不懂将客人请到大厅奉茶。”

    章嘉也在一旁嘀咕,“一点家教都没有。”

    微月却含笑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看来洪松吟防备意识很高,大概从来不曾开门待客的吧。”

    “就她的身份,也没脸开门见客吧。”章嘉眼底浮起一丝鄙夷,似乎还有些愤恨。

    没多久,大门便缓缓打开了,刚才那位小丫环笑眯眯地请微月他们进去。

    章嘉不愿进去,在马车车辕坐着翘起二郎腿,“我就在这儿候着你们。”

    微月笑了笑,跟着那个小丫环进了四合院。

    她姿态挺直,跟在那小丫环身后不急不慢地走着,顺便观察了一下这个四合院的装修和摆设,虽不算精致,但也算是不错的了。

    洪松吟真打算这三年就一直住在广州,直到洪任辉送澳门释放,再一起回本国去?

    小丫环领着她们进了二道门,守门的丫环看了微月她们一眼,很警惕。

    洪松吟的贴身丫环香草在正房的台阶前,看到微月,盈盈地福了一礼,“方少奶奶。”

    微月含笑不应她。

    香草给那小丫环使了个眼色,小丫环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洪松吟竟是在屋内见的微月。

    屋里很明亮。偶尔有风透过窗棂拂动纱幔,高几上摆着一盆时令花,开得正好。

    洪松吟斜靠在软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宽袍大袖,衣襟大敞,脸上透着红晕,眼神还有些散漫,斜眼看着微月,低低地笑了出来。

    实在是……放浪形骸!

    这是微月唯一的感觉,洪松吟每天的生活都这么奢靡不堪吗?

    “哟,这不是方少奶奶吗?”洪松吟没有起身见客,只是以手肘撑起头,笑容娇媚地看着微月,一点不觉得惊讶,“哎,我差点忘记了,你已经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这该怎么称呼你好呢?称你一声姑娘?也不适合,你都已经是妇人装扮,称你一声潘小姐,更是不适合。你可是被潘家赶了出来的。”

    微月笑了笑,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屋里没有酒味,洪松吟这似醉似梦的姿态是为何?“洪姑娘似乎挺幸灾乐祸的。”

    “你得到报应了,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洪松吟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让你失望了,没能将我陷害成功,要是你的枕头风再吹多几下,说不定富德大人就不顾一切将我定罪为天主教了。”没有丫环奉茶上来,微月也不在乎,看着洪松吟的目光溢满了笑容,一点颓败不高兴的神情都没有。

    洪松吟脸色不变,“是啊,不能让你被发配到伊犁,真是让我心里堵着难受。”她目光如刀看了微月一眼,“但能让你从方家失去一切,我心里倒也凉快。”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从方家失去一切?”微月含笑问道,“你这样报复我,不惜将你父亲留给你的家产一大半送给了富德,再委身成为他的外室,就是为了看我怎么死吗?”

    “是你害得我父亲被圈禁在澳门,我怎么可能放过你!”洪松吟的声音低了下来,隐隐透着深入骨里的恨意。

    “令洪爷被圈禁在澳门的人真的是我么?我手中虽有他包办茶叶的证据,却不是我将证据送去官府,洪姑娘这怨恨从何而来?”微月笑吟吟地问着,“你们父女算计方家,想要拉方家下水,我也不过是求自保,而没有让你们得逞,如此而已。”

    洪松吟脸色微微一变。射向微月的眼神更加怨恨,“我看你对方十一也并不是用情至深,为何要阻拦我?方十一若是肯娶我,我父亲就不会被圈禁在澳门,不会被遣送回去。”

    “难道让你嫁给方十一,你父亲就真的能不被圈禁在澳门?洪松吟,你父亲之所以会被定罪,不是因为别人,而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也是因为你。”微月冷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洪松吟猛地坐了起来,目光凶狠瞪着微月,“没错,就是因为我无法嫁给方十一,方十一才袖手旁观没有对我父亲伸出援手,潘微月,只要我还能留在大清,我就不会放过你。”

    “你这是因为内疚,所以才仇恨转移到别人身上吗?”微月笑了一下,眼底尽是讥讽睨着洪松吟。

    洪松吟站了起来,白皙粉嫩的双足也没有趿上鞋,就这样走到微月面前,“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在英国的日子有多难过吗?”

    “我不知道!”微月站起来与她面对面。目光清寒冷厉,“我只知道,官府之所以那么快定你父亲的罪,是因为你将你父亲的犯罪证据亲自送给了李寺尧,换来你自己不必被圈禁在澳门的罪罚,怎么?觉得内疚了?所以才将怨恨转移到我身上?洪松吟,你真是个自私得可怕的人,我这次会被你陷害,是因为我没有你心狠手辣。”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她和洪松吟是同类的人,都是自私的。只是她没有洪松吟的狠绝,竟然连对她那么好的亲生父亲都能出卖。

    洪松吟的脸色变得铁青,神情狰狞可怕,“不是,我只是不得已才走的最后一步,如果不是你逼得我无路可行,我不会这样做的,都是你的错!”

    “我何错之有?这根本是你说服自己的借口,你只想到自己不要被你父亲连累,即使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方十一,为的也只是能够留在广州的资格,你早就知道,你父亲状告李永标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你不劝服你父亲收手,反而怂恿他将李寺尧也告了上去,为的难道不是得到你父亲的那些财产?”微月厉声叫道。

    “你以为将我置之死地,就能替你父亲报仇,你当你父亲是傻的不成,会不知道你的伎俩?”微月冷笑看着她,“洪松吟,你是为了对付我勾引富德,还是因为想找个靠山,希望三年后不用被送回去英国呢?”

    洪松吟狰狞的面孔渐渐恢复平静,她拉着宽大的衣袖掩住自己的脸,咯咯地笑了起来,“潘微月啊潘微月,你如今就算知道这一切又有什么用?你已经不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就算不能让你发配到伊犁去,我也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难道除去方少奶奶在和个头衔,我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微月反笑问道,“在你看来,我就是这么一个任你随便捏圆搓扁而不会还手的人?”

    洪松吟眉眼都是看不起微月轻蔑,“那么,不再是潘家小姐不再是方少奶奶的你,要拿我如何?”

    “该是你欠下的,我自会找你讨回。”顿了一下,微月笑了起来。“既然大家都把事情都搬上台面来说了,不如你也直白些说了吧,你究竟是怎么说服紫荆去自首的?我不相信你能收买她,你能利用紫荆来陷害汤马逊继而陷害我,只怕不是一时想出来的计谋吧。”

    洪松吟一挥衣袖,露出白皙浑圆的半截**,却丝毫不觉羞涩在意,“只能说是连天都在帮我!我原先也不知道那个紫荆是天主教的,更加没想过要去与她结识,只不过,既然你好心派人跟着我,我不礼尚往来,怎么过意得去,到没想到你会和洋人认识了。”说着,语气一冷,“你要怨就怨你运气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朝廷要剿灭天主教,偏偏你认识的洋人家里,有一个天主教。”

    “所以就早在知道我和绯烟有来往的时候,就借故接近紫荆了,也是你去官府告密,说汤马逊是天主教?”微月眼睫微敛,低声问道。

    “我只是跟富德大人稍微提了一下,说不定这个汤马逊是天主教的传教士……其实如果不是紫荆去自首,官府根本没证据证明汤马逊就是天主教,只怪这个奴才太蠢了,我不过是告诉她,如果她去自首,也许汤马逊就能放出来了,她什么也没问清楚就往官府去了,就是为了让那个ji女能够和汤马逊长相厮守,说什么要报恩,真是笑话,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还谈什么报恩!”

    “你利用了紫荆不想连累汤马逊的想法,怂恿她去自首?”微月抬眼看了她一眼,这个洪松吟比她想象的要聪明和心狠手辣。

    只是为了报复她,竟然能将无辜的人拖下水,这样的狠,她做不到,她向来只是有仇报仇……

    “最重要的是,能够让你失去一切,其他人不过是棋子。”洪松吟呵呵地笑着。

    “嗯,我知道了,洪姑娘,今日打搅你了。”微月笑了笑,即使心中有万丈怒火,她也隐忍不发,本来打算以牙还牙报复洪松吟,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不是很想留在广州吗?她不是还有三年时间留在大清吗?那就走着瞧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步

    出了洪松吟的屋子,微月见到那个香草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匆匆从二道门进来,看到微月的时候,立刻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皮笑肉不笑地对微月行礼。

    微月淡淡点了点头,挺直着身子离开。

    章嘉见到微月出来,马上从车辕跳下,“怎样,没事吧?那女人说什么了?”

    微月眼角扫到在门后勾头探耳的小丫环,对章嘉笑道,“回去再说。”

    马车上,吉祥眉心微皱,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对微月道,“小姐,奴婢见着那洪松吟好像有些不太对,身上没有酒味啊,怎么就……好像走路都不稳了。”

    微月回想起洪松吟今日形象,也觉得大有不对劲之处,“我看她双眼有红丝,却两颊潮红,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实在是像……”

    像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不良少女嗑药后的样子。

    “刚刚香草手里的东西,你认出是什么来吗?”微月问道。

    吉祥想了想,“像是什么药粉来着。”

    该不是五石散吧……

    那是相当小药丸之类的中药散剂,她虽对中药一无所知,但五石散在电视上也了解过了,服用之后,会令人性情亢奋,浑身燥热,身体几乎触觉会变得极为敏感,好像在哪个朝代还很流行,还经常用在闺房之乐上。

    “就算她服毒也不关我们的事情。”微月勾唇淡笑,她最好不要死得太快,否则她要怎么报仇呢?女人是相当记仇的。

    汤马逊的遭遇,绯烟的孩子,她在牢房的那几天,还有那两巴掌……不是洪松吟所赐么?

    她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立刻对洪松吟以牙还牙,日子还长着呢,她不急。

    回到双门底上街,微月还没来得及喝上茶,章嘉就急声问道,“那个女人承认是富德的外室了吗?”

    微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含笑看向章嘉,“没承认,不过也没否认,想来你查来的消息是不会错的了,她和富德的关系断不是那么简单,几十万两的银子说捐就捐了,还不知道有多少是进了富德的私库里。”

    “嘿嘿,要是让富德的正室知道了,那可就好看了,你不知道,富德家里的女人可泼辣了,手段又高明,长得虽然不怎样,却把富德治得顺贴,一句反抗的话儿都不敢说,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说着,章嘉声音低了下来,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有些僵硬,支吾道,“我也是听说来的。”

    微月低头笑着喝茶,眼底眸光微转,须臾,“我比较好奇,洪松吟是在哪里认识紫荆的?”

    总不是在半路拦截要认识她的吧,听绯烟说过,紫荆平时和家里的丫环都极少说话,对每个人都充满了戒心,像洪松吟这种突然出现的人,难道就完全没有戒心?

    只可惜自从事发之后,不管是她还是绯烟,就没能和紫荆见上一面。

    “说不定那个洪松吟也是天主教的,这样就容易接近紫荆了。”提起洪松吟,荔珠是咬牙说的。

    微月眼睛亮了起来,“洪松吟指不定还真的是天主教……”

    她不是本国人,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她和天主教有关系,那就轻易能定她的罪了吧。

    章嘉嘿嘿笑着,“就算她不是天主教,也能让她变成天主教!”

    微月喟然一叹,“她如今有富德在撑腰,只怕不容易定她的罪。”

    “那有什么难的,富德又不是那种深情的人,只要再给他送个新鲜的,保准儿把洪松吟忘到脑后去了。”章嘉眨了眨眼,心里早有主意了。

    “我说章嘉,你怎么对富德那么熟悉?”荔珠好奇问道。

    章嘉摸了摸头,看向微月,“其实,在京城的时候,我们算是邻居……”

    微月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让你帮我,恐怕有些不方便了。”

    “怕什么,我又不是指着他吃饭,我还怕得罪他啊,再说了,他也不敢拿爷怎样!”章嘉年轻的脸充满了张扬的傲气。

    微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爷了啊。”

    章嘉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其实这个富德还有个极少人知道的秘密。”

    微月眼波一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吉祥和荔珠也都好奇起来,竖起耳朵看着章嘉。

    章嘉很满意这种效果,很得意地道,“这个富德,其实喜欢玩小倌,就是男女不忌的混蛋,他家那位正室,竟然也不反对他养个小倌,说比养个外室好。”

    微月有些诧异,不会吧,听说过清朝的大老爷喜欢养小娈童,没想到还真让她碰上了。

    吉祥和荔珠都涨红了脸,狠狠地啜了章嘉一口,“胡说八道。”

    章嘉嘿一声叫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我是说真的,我还见过呢。”

    微月却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双眼看着他,长得英俊潇洒的章嘉,小时候也应该是粉嫩可爱的吧,刚刚他说了,和那个喜欢玩小倌的富德是邻居……

    章嘉俊脸微微晕红,指着微月大叫道,“你少给我想歪了,他才不敢动爷呢。”

    微月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就算是不敢,也是动过念头的吧,“章嘉,谷杭他……在朝廷中势力如何?”

    章嘉没想微月会问起这个,便道,“目前为止,还没人敢正面得罪他的,只有富德那个拎不清的傻蛋才会得罪贝勒爷。”

    如今谷杭能算是她的靠山吗?

    “章嘉,有件事儿,得让你帮忙。”微月严肃起来,“如果洪松吟利用自己也是天主教教徒的身份接近紫荆,那她之所以能劝服紫荆去自首,这个道理就说得通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人带个信给紫荆?”

    “那是死牢,要是让富德知道你和紫荆联系,只怕就是谷杭也帮不了你。”章嘉却不愿微月冒险。

    “虽然……我不太喜欢那些阴险的手段,但有时候也有不得已为之的,你不是说富德喜欢小倌吗?广州可有适合的地方?”微月笑眯眯地问着,在豢养娈童成为风俗的清朝,总有某些特定的场所吧。

    虽然有些同情那些小倌,但这种社会现象她是无力改变,每个年代都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恶习,她又不是神。

    经过这次教训,她明白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适应这个社会。

    世界和平,始终只能是个梦想。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经过一年在锻炼,章嘉在很多方面都成熟起来,特别是像他这种官宦世家的公子哥,对人情物事的接待,更是轻易上手。

    “章嘉,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微月看向他,认真说道,“这种场合,你就不要出现了。”

    章嘉笑了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一百七十章 避子丸

    章嘉去对付富德的这段时间。微月也没有闲着,她将自己如今的产业整理了一遍,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亲自去管理自己的产业,隆福行有刘掌柜替她看着,番禺的烧窑又有刘掌柜的侄子和章嘉,和同和行合作的水晶玛瑙开发,也有章嘉帮她处理。

    虽说她有现代的商业知识,但在做生意处理人事方面的,她还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女子,根本不方便出面。

    所以,她必须有一些对自己绝对忠心的人。

    刘掌柜自是不必担心的,就是他的侄子……她还没见过面,至今她都不敢完全将烧窑交给他去负责,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见面之后再说了,能让刘掌柜重用的,应该也不差才是。

    至于章嘉……他已经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看此情形。章嘉是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了,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挺享受这种生活的。

    在微月的思想里,并不觉得当官的和商贾之间身份有多少区别,只要能够活得自在,是官宦世家的少爷和商贾巨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还是会尊重章嘉的选择。

    文德路的两间铺子,惠爱路有三间面阔的铺子,十圃路也有一间铺子,双门底上街的两座宅子,城西一处小院子……这就是她全部的固定资产了。

    哦,还有方十一送的那座在荔枝湾的庄子,那处应该值不少钱吧。

    她手上的现金却不多,只有三舅母退她的股的一万五千两,如今烧窑那边也正需要用钱投资,她已经决定把这钱投入进去,如果能够把她的嫁妆拿回来就好了,不过,这个恐怕就不容易了。

    把自己的固定资产又看了一遍,微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要她卖了哪间铺子来换钱,实在是不舍得啊。

    隆福行现在生意虽然不错,但资金却要用在东海那边,她根本不能去移动资金。

    “小姐,五少奶奶来了。”吉祥敲了敲门,走进来低声说道。

    微月脸上闪过欣喜,紧忙把东西一收,让吉祥去请方许氏到茶厅。

    方许氏见到微月的时候,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眼角有些湿润,“得知你平安无事,我实在很高兴,可把我担心死了。”

    微月握住她的手,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方许氏将微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眼,没伤没病,脸上看起来起色还不错,总算是安下心来,“多谢佛祖保佑,你这是如何脱险的?”

    微月拉着方许氏坐下,“……后来官府查明了汤马逊并非天主教,紫荆加入天主教,他们夫妇也不知情,不能算是窝藏天主教教徒,且汤马逊这些年来与官府也打了不少交道,替许多大人医治好了病,哪里是天主教的传教士呢,只是没想到我与他夫人来往,却被那洪松吟有心陷害了。”

    微月大略将事情讲了一遍。却是没有提起关于谷杭的事情。

    方许氏听了,摇头叹道,“那个洪姑娘实在是疯魔入了心,难道十一少不肯娶她,就是你的错了么?也幸好那官府的大人深明大义,不然少奶奶你可要被冤屈了。”

    微月笑而不语,深明大义不太适合用在富德身上。

    方许氏见微月目光内含,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你请放心,十一少回来之后,一定会收回休书的,你还是方家的少奶奶。”

    微月目光暗了下来,一副憋屈的样子,“十一少还没回来么?”

    “福建那边还没完全解禁,不过倒是可以通信了。”顿了一下,方许氏脸上露出迟疑为难的神情来,望着微月的眼神是欲言又止。

    微月心中一顿,不会是方十一出了什么事情吧。

    “五少奶奶,有话不妨直说。”声音多了几分的担心,微月看向方许氏。

    方许氏叹了一声,“前两天福建那边可以通信,夫人立刻就修书过去了,还把你的事情告诉了十一少。”

    不是方十一出事,微月的心就定了下来,笑得也轻松,“夫人说什么了?”

    “说……她跟十一少说,你怕他在福建存亡不保,生怕自己成了寡妇。所以求立休书,请方家同意将来任你改嫁。”方许氏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微月的脸色,怕引起她的伤心之处。

    “十一少未必会相信她。”微月淡淡道,除非是她看错人了,如果她和方十一之间的感情只凭方邱氏一张纸就能破坏,那这段婚姻她求来也没用了。

    方许氏却皱着眉,神情凝重盯着微月,“少奶奶,请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否早已经计划要离开方家,离开十一少?你对十一少……当真一点感情都不曾有么?”

    微月愣了一下,“五少奶奶,怎么这样问?”

    难道在别人看来,她对十一少真的是只有虚情假意?

    方许氏沉默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方家的子嗣艰难,几位少爷如今也只有十一少有所出,但也只有茂官一个儿子,你……你怎么不愿意替十一少生孩子?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以后不想和十一少过了?”

    微月脸色微变,想起自己藏在暗格里的避孕丸,笑容不免有些勉强,“五少奶奶,此话从何讲起?”

    “你也不必瞒我。少奶奶,在方家我对你是一条心,所以今日才来偷偷跟你说的,那日富德大人带人去搜查月满楼,把东西都倒了出来,夫人身边的莲姑带着人去收拾的时候,在暗格里找到了一瓶药丸,那是一屋子的丫环亲眼见着莲姑从柜子里取出来的,后来让表少爷过来验了,说是避子丸……”

    微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药了。根本没想过要把那瓶药丢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劫难,竟然让方邱氏找到了。

    “夫人她……把这事儿也告诉了十一少?”微月问道。

    “还将药一并地送去了给十一少,也不知十一少知道之后会怎么想。”方许氏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看着微月,“少奶奶,十一少对你那是用情至深,你怎么……即便是不愿意,可都已经成亲了,女人最重要是生个孩子,那才能站得稳脚啊。”

    微月有些头疼地苦笑,如果只是凭方邱氏那一纸捏造的理由,也许方十一不会相信,但是……多了那瓶避孕药,方十一会怎样想?自己和他同房也不止半年还没有身孕,由不得他会作其他想法了。

    “五少奶奶,十一少若是回来了,能不能帮我给他带个话,我想见他,自会跟他解释这件事情。”希望方十一愿意听自己解释,她以前是不愿意怀孕,但现在都已经有了身子,是最好的证明了吧。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带话。”方许氏道。

    微月眉心仍然没有舒展,不止方邱氏又会在背后做什么,方十一不是愚孝的人,应该不会偏信她一人之言的吧。

    方许氏还想劝微月,“少奶奶,你见到十一少之后,可要好好认个不对,十一少对你这么好,一定不会怪罪你的,以后别再吃什么避子丸就是了。”

    总是提到孩子,方许氏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还不曾受孕,眼角忍不住湿润起来。

    微月见了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便道,“你放心。我会和十一少好好解释清楚的,事情并非如夫人所说的那样。”

    “少奶奶,你是年纪还小,所以不懂得其中悲哀,我嫁给相公已有几年,身子也不见有什么问题,就是一直没有怀孕,我……我好几次都劝相公收个通房,生一儿半子也好,偏偏相公也不着急……我这是急在心里啊,所以才希望你要懂得珍惜。”方许氏哽咽道。

    微月心一凛,方家其他几位少爷之所以没有子嗣,那是因为潘微华……并不是几位少奶奶的问题啊,可这个她要怎么跟方许氏说呢?虽然她对潘微华并无姐妹情深的感情,但在外人眼中,她们始终是一家人,这个时候不适合节外生枝了。

    “可有找大夫脉过?”她问着方许氏,心里也替她难过,古代有多重视传宗接代这个问题,她是很清楚的。

    “找过了,都说没问题。”方许氏道,眼底浮起一丝疑惑,“我就觉得奇怪,我自己不能受孕便罢了,怎么练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也不能呢?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可有让大夫也给五少爷脉一下呢?这生孩子的事情是双方的,不只是你的问题。”微月含糊提醒着,心中希望凭着古代高明的医术,能治好方家其他几位少爷。

    只可惜她并不清楚潘微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然也能让大夫对症下药了。

    方许氏听了马上就惊呼出声,“那怎么行呢,这……这让相公以后如何在外面行走。”

    微月忍住想捂额的冲动,“这种事情又不是要你到处去说,你以你的名义请个高明精通这方面的大夫到家里,只消在纱幔里伸出手来,外人怎么知道是个什么事儿?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总要什么方法都试上一试的。”

    方许氏有些动心了,她确实也很想生个孩子,“我得回去商量相公。”

    微月笑了笑,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方许氏才告辞离开。。.。

第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二章 刺客 【二更】

    方亦浔微微皱眉,目光闪烁不定看着微月,竟是一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十一少收到母亲的来信时,只说了一句话。”方亦浔道。

    “说了什么?”微月轻声问道。

    “他说,我对微月不曾有二心,除非她亲口与我说想离开,否则,我断不信这是微月所言。”方亦浔一字一句说道。

    微月嘴角微微翘起。

    “后来,那位送信来的管事又拿出那瓶药,并指着灯火发誓,这是他亲眼所见,从月满楼搜出来的。”方亦浔的声音低沉下来,将方十一的话复述了一遍。

    微月心尖缩了一下,直直看向方亦浔,“他又如何说?”

    “少奶奶,十一少从小聪明过人,在众兄弟中,父亲最是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嫡出,而是因为他冷静沉着,表情从来不外露,即使遇到再难解决的事情,他都淡然从容,我从来没见过他脸上会出现那样的表情,比哭还难看……甚至不敢伸手接过那瓶药……”方亦浔看着微月,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点能反驳母亲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

    微月脸上有些发白,双手紧紧握紧,榆庭……

    “十一少让我对你说,如果那药不是你的,请你再等他几日,他会回来亲自接你回家,如果是你的……”方亦浔有些说不下去。

    微月却笑了起来,“如何?”

    方十一对她的感情,她没有怀疑,只是,他对她还没有足够的信任。

    是因为环境使然吗?所以即使是对着她也不敢全心相信?有些生气和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不是好笑还是好气,难道就不相信她其实对他也动心了?

    怀孕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算是对他的不信任一种惩罚好了。

    方亦浔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微月。

    微月笑着让吉祥接了过来。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

    这句话看得眼熟,也不知在哪本书见过,是想写休书吗?字迹凌乱,连话都没写完,只写了前半句,看得出来写这句话的时候方十一的心情,大概很痛苦,很艰难才下得了笔吧。

    这是试探,还是希望她能如愿改嫁?

    那个笨蛋!

    方亦浔一直观察着微月,见她脸上竟然浮起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十一这次大概要很伤心了。

    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却没想到……

    “九少爷,能否为我给十一少带一封信?”微月低头沉吟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方亦浔有些疑惑看着她,但还是点了点头,“明日我还得再去一趟福建。”

    微月听了,绽开一抹绚烂的笑容。

    她要让方十一知道,感情是需要去争取的,就像她如今对他动心了,就没打算松手,除非他让自己完全失望了。

    吉祥已经准备了文房四宝,为微月磨墨。

    微月提笔只写了一句话,便让吉祥摺叠好,递给了方亦浔,“九少爷,麻烦你了。”

    方亦浔好奇她究竟写了什么,却也知道君子之道,只是站起来一礼,“那我就先回去了。”

    微月起身相送,“九少爷,我托你带信一事,可否莫让夫人知道?”

    方亦浔点了点头,“我明白。”

    目送他离开,微月忍不住绽开一抹如蔷薇般艳美的笑容。

    真想亲眼见到,方十一看到她的信后,会是什么表情?

    到了午后,方许氏来了,是来跟微月说说上次那件事儿的。

    微月请了她在屋里说话,问起是不是找了大夫,“五少奶奶看起来气色不错呢,是不是有好消息?”

    方许氏掩嘴笑着,眼底有难掩的羞涩,“那日我回去之后,跟相公商量了,相公也答应请个大夫脉一下,不过就是怕请来的大夫信不过,后来才请了表少爷过来,表少爷给相公脉过之后,也不知说的那是什么问题,倒是开了不少的药。”

    周仁俊?微月心中一顿,“怎么找了周大夫?”

    方许氏理所当然地道,“怎么说都是自己人,总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微月微微皱眉,她对那个周仁俊有些反感……但又说不上什么原因,一般自己这种隐私的问题,都不想被亲朋戚友知道的吧,没想到方许氏和方亦茗的思想如此与众不同。

    “如果能够解决问题,那自然最好。”微月笑着道。

    方许氏笑容灿烂,说起了最近方家的事情来,“……九少爷回来了,十一少那边还有事情挡着,不过五少爷和九少爷明日也要启程往福建去了,说是要买下那边一个茶场,本来已经有个山头了,这下可要真忙起来,正好趁着那边刚平息暴乱,茶场的价钱低了不少……”

    微月笑道,“看来五少爷平时和你说了不少生意上的问题。”

    方许氏笑道,“夫妻之间也需要些话题的,倒是我看夫人似乎并不想十一少快点回来。”

    是怕十一少回来之后,对她还有情意吧。

    “怎么九少爷刚回来就要去福建了?”微月挑眉问着,并没有说起今日已经见过方亦浔。

    “不知道呢,生意上的我也懂得不多,不过买茶场不是小事,这是福建最大的茶场了,听说十一少打算留个兄弟在福建管着茶场和山头,也不知道是四少爷还是九少爷,茶叶上的事情,可一直都是四少爷在打点的。”方许氏道。

    看来福建那边的投资是很大了,竟然还必须有个方家的人留在那边。

    “那看来,他们就是去商量这件事儿了。”微月笑道,猜想着十一少究竟什么时候会回到广州。

    “应该是没错了,好像是说九少爷自己想留在广州,这次回来就是来跟骆姨娘商议这件事的。”方许氏道。

    “骆姨娘怕是不同意吧。”微月给方许氏添了茶,问道。

    方许氏说了这么久,也有些口干了,喝了茶继续道,“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她哪敢在夫人面前吱声,向来都是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的。”

    微月作出很感兴趣的表情来,听着方许氏又说了不少方家这几日的事情,例如邱舅老爷一家如今横行霸道,把方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对待下人呼呼喝喝,花钱像流水,比正经的主子还像主子,几位少奶奶是懒得计较,只等待方十一回来之后,再收拾他们。

    和方许氏说了大半天的话,她才起身告辞离开。

    到了第二天,是章嘉来了,一起的还有谷杭,这倒是让微月有些惊讶。

    谷杭是顺路过来告别的,他再过几日就要回京城了。

    微月看向章嘉,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要回去。

    章嘉看到微月询问的目光,马上就道,“我不走,我这辈子就不去京城了。”

    谷杭听了,如墨染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

    微月笑了笑,看向谷杭,见他眼睛仍然绑着白布,便关心道,“谷杭,你的眼睛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刺疼?”

    “汤马逊临走的时候,留了药,再敷几天就没事了。”谷杭好看的唇释开浅笑,声音温润道。

    “回了京城以后,找个御医医治吧,还是看得见的好处多一些。”微月劝道。

    谷杭笑了起来,显得更加雅致秀美,“多谢潘小姐关心。”

    章嘉在一旁搓着手,难掩兴奋,“其实今日还有一件事的,上次那事儿,成了。”

    微月眼神一闪,“紫荆……”

    “洪松吟今日被富德亲自抓进牢里了,哈哈,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刺字发配到伊犁去。”章嘉笑嘻嘻地道。

    微月淡淡笑了起来。

    “连家产也被朝廷收库了,那女人现在可真是一无所有,这是不是所谓的人在做,天在看?报应来了。”章嘉道,虽然这报应多少有些人为。

    “章嘉,要淡定。”谷杭面色柔和,嘴角带着笑意,对章嘉那绘声绘形的语气无奈地摇头。

    微月笑道,“还是个孩子。”

    章嘉不悦了,“谁是孩子!”

    谷杭和微月都轻笑出声,洪松吟得到报应,汤马逊和绯烟的丧子之痛也得以安慰了。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却下起了雨。

    微月最讨厌的就是冬天下雨了,章嘉也是一样,他虽然在南方住了好些年,一直不习惯的就是这种潮湿的天气,和北方不一样,广州这边冬天要是下雨了,那冷真是深入骨髓!

    谷杭要赶着夜禁之前出城回荔枝湾,章嘉却不愿意再出去了,便在这边的客房住下。

    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入夜之后,会有刺客闯了进来。

    微月不知道自己还得罪了谁,只知道那个黑衣男子是要置自己死地,幸好如玉舍身为她挡了一刀,她才躲过一劫,后来章嘉赶了过来,只是屋里都是女眷,章嘉武艺也只是一般,众人齐心合力才终于将刺客打跑了。

    “快,去请大夫!”微月看着如玉背后都是殷红的鲜血,顾不上自己全身因汗水而冰冷颤抖,大声让章嘉出去请大夫。

    究竟是谁想杀她?洪松吟已经被抓起来了,谁还那么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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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小事介绍:
洞房当晚魂归西天,她成广府各街坊取笑的对象。
往前推三百年她能混得人模人样,往后退三百年难道就只能混得人模狗样?
不求成历史名人,至少也要保自己一生太平。
看她如何在繁华似梦的广州府寻自己的幸福,开辟自己的天地大清小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清小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清小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