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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春宫缭乱txt下载     春宫缭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八章 所谓盛极而衰

    这包厢坐北朝南,与其说一头是窗,还不如说是靠外开了两扇门,架着木栏杆正好能够俯瞰通济渠。房间的一角搁着一架紫檀木雕镂松柏屏风,两侧的墙上各挂着一幅字,一幅上头写着明心,一幅上头写着明性,竟是迥异于平常酒肆中那些生意兴隆的俗套,透着一股大户人家书房的气息。角落中的矮几上摆着一个三彩花瓶,里头插着红艳艳的桃花,给整间屋子添了几分生机。

    上完了酒菜,手脚麻利的伙计关上房门退了出去。虽然通济渠上的嘈杂声一阵阵地传来,但包厢中还是充斥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宁静。凌波低头喝闷酒,假装没看见对面某人审视的目光,最后干脆转头看着窗外。这时候,她终于有些后悔自己贸贸然提出了邀约,这孤男寡女相处一室,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想到那个愣小子,她的心情竟是奇迹般地渐渐平静了下来,继而放下酒盏正视着那双神光犀利的眼睛。这么直勾勾瞧了一会,她忽然觉得之前那种莫名的警惕很有些不必要。就算李隆基有心计,但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年纪也相差无几,她没必要退缩。

    “三哥,我只想知道,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是否只是你的意思,而不是相王的意思?”

    “那只是我的意思。”李隆基坦然答了一句,见对面的人露出了沉吟的表情,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十七娘,父王并不是喜欢劳心劳力的人,他不过只想着儿孙满堂享享清福,作为儿子,如果可能的话,我更希望他这么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我只是个郡王,对于朝中大事无能为力,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不关心。父王是真心把裴兄弟当作后辈,所以不希望把他留在洛阳。我却知道裴兄弟有放不下的人,割不开的事,而且我需要他这样一个心地实诚却有本事的人,所以我留下了他。”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肃然而又郑重地加了一句:“但是,我和他是真心相交,对他并没有一丝一毫利用的心思。”

    尽管很想反唇相讥,但凌波最终还是把质疑咽进了肚子里。不得不说,她这位表哥的话语很有感染力,即使是她心中早有成见,此时竟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既然有了这话,她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警告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反正李隆基头上还有一个相王李旦,若是她知道这家伙将来有什么口不对心,一定要找某位老好人狠狠告上一状!

    “三哥也该知道,即使是我爹娘还活着的时候,在武家人当中也没有多大地位,所以我对武家并没有多大认同感。不过,如今虽然不是武周而是李唐,但比起当初二张专权的局面,只要我那伯父武三思再使一把劲,武家的声势一定会盖过从前。”

    见李隆基眉头一挑要说话,她便摆了摆手冷笑道:“你不要和我说什么盛极而衰之类的大道理,这些我都明白。只不过,盛极而衰可以是立时而衰,也可以是隔三四代而衰,更可能拖上数百年。如今武家是武三思一手遮天万马齐喑,我这个孤女能做什么?”

    李隆基这是第二次从一个武家人的口中听到盛极而衰四个字,相比另一个阅历深沉的中年人,眼前这位年纪轻轻能够有这样的见识,他心中更觉触动,情不自禁地把一直闷在心里的话都吐露了出来。

    “祖母从太后一步登天为皇,靠的并不是诸武之力,而是祖母一个人的执政手腕。但是,自古以来未曾有女子为帝,祖母不得不大封诸武,并非是因为他们有什么能耐,只不过是因为皇帝必须建宗族。好在祖母还记得一点母子情份,还能够辨清利害,否则武氏确实有大兴的机会,毕竟李唐皇族已经所剩无多了。但现在……十七娘,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所谓武氏盛极而衰,就在这十年之内!”

    他霍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凌波,一字一句地说:“武三思如今在家里夜夜宴请党羽心腹,在笙歌曼舞中商议如何对付张柬之那些人,只想着把武氏再向上推一步。至于武攸暨武崇训之流,要么庸碌要么骄横,都不足为道。就凭武家在朝为官那么多男人,却只有你敢在如今这形势大好的时候断言盛极而衰,这十年之内,便是武氏一道最大的关坎!”

    凌波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她对武氏宗族没什么归属感,打心底里讨厌那些趋炎附势的亲戚。而她对武三思固然没什么好感,但却不得不承认武三思有心计有手段有胆量,所谓的盛极而衰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世上无不衰败的家族,仅此而已。然而,李隆基居然斩钉截铁地说什么十年就是一个关坎,她就不得不仔细考虑考虑了。

    忽然,她脑际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名字,继而也站起身来:“三哥可是见过我那叔父武攸绪?”

    李隆基先是一愣,接着便点了点头,心中着实大讶。要知道,武攸绪虽然之前已经还朝,但他隐居嵩山多年,武家人基本上都已经不记得了,他若不是前些时候随父亲相王李旦去见过一面,也不会记得这么一个人。而就是武攸绪曾经在和李旦对坐弈棋的时候,感慨过一句沧海桑田,暗暗隐射了盛极而衰的意思,让他颇为钦佩。

    他定了定神便正色道:“十七娘,我一不求你刺探军国大事,二不求你替我笼络宫中的人,只希望你能注意一些事情,一些迹象。虽说父王坚决不受皇太弟之封,但人家未必以为那就是他的真心。就算陛下还看重兄弟情分,别人却可能视他如眼中钉。父王深受磨折多年,我只希望他能够太太平平度过晚年。”

    想不到这一位还真挺孝顺的!凌波晒然一笑,面色也不禁霁和了下来:“若只是为了这个,你大可放心,我还欠着舅舅莫大的人情,自当设法维护于他。不过,三哥,你给了武家这样的评判,就没有其他事对我说么?”

    听了这话,李隆基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了怅然的表情,过了一会方才轻轻拱了拱手:“十七娘他日入宫的时候,还请和上官婕妤说一声,昔日我父子幽闭东宫的时候,她对我们的情分,我必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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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想耍我,门都没有!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番畅谈之后,凌波忽然记起了这是在洛阳第一酒肆,旁边还有大半坛酒未饮,遂笑吟吟地向李隆基劝酒,自己也同样喝了不少。这十几杯下来,她只不过是双颊微红,见对面那一位已经是面色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糊,她不禁心中大喜,暗想开始就不应该和李隆基多罗嗦什么,直接灌醉了随便问岂不是更好?

    要知道,她去世的老爹虽说是老实人,但那个老实人却有喝酒的爱好,所以她会吃饭的时候就会喝酒,长大了成天野在外头,更是把喝酒当成喝水似的。纵使亲近如上官婉儿,亦不知道她有多大酒量。

    本着谨慎的原则,接下来她又连连劝酒,等到一大坛酒几乎都见了底,对面的李隆基已经醉醺醺伏倒在了桌子上,她这才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女皇也称赞过的家伙。上次被他游说了一次,今天又听他说了那么一番话,她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三哥,你这辈子有什么愿望?”

    “愿望……当然有!喝……喝天下最醇美的酒,娶……娶天下最妩媚的女人!”

    这家伙居然和那些纨绔子弟的心愿一样?这也太离谱了,他分明应该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凌波简直觉得李隆基在故意装醉蒙骗自己,但是看看那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再闻到那股扑鼻的酒气,她只能说服自己,野心家也有七情六欲,少不得喜欢享乐。定了定神,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提问的方式不对,遂稍稍改了改自己那个问题。

    “那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我希望天天能看见她……”

    凌波心中一动,加紧追问道:“她是谁?”

    “十七娘……”

    听了这个答案,凌波差点没一下子蹦起来。她一把抓起了自己那个满满的酒盏,恨不得直接把酒倒在这家伙的头上,最后还是咬咬牙忍住了。虽说不知道李隆基究竟是真醉了,还是借醉戏耍于她,她再也懒得在这里再呆下去,哼了一声便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风风火火下了楼。到了外头冷风一吹,她微微有些醉意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

    那个家伙之前从来没露出过某些方面的意思,看来这次十有八九是装醉!

    想到这里,她立刻气咻咻地回转到店中,对着那个满脸堆笑迎上来的伙计,她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道:“上头那位三公子说是还没喝够,你再送五坛子酒上去。对了,把今儿个的新酒给我灌一葫芦,帐就记在那位三公子头上。他刚刚说想听人唱曲,待会若是有歌女来,直接把人引到三楼去,明白吗?”

    见那伙计连声答应,凌波方才满意地拍拍手出了永嘉楼,旋即来到了对面不远处的万红斋。进门之后不到一刻钟工夫,她又原样出来,身后跟了十几个身着轻罗红衫的女子。把手一指对面,向那个领头的分说清楚之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永嘉楼伙计殷勤地把这十几个莺莺燕燕统统迎进了门,顿时笑开了。

    李三郎,你既然敢耍我,那就等着瞧!你不是说平生的愿望就是喝美酒娶美人么?我美酒美人都给你送上去了,你自个慢慢享用好了!姑奶奶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平生只有我耍人,想耍我,门都没有!

    转过了这条街,她就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武宇和武宙,遂走上前把酒葫芦丢了过去:“好了,事情都办完了,回去吧!你们俩今天也辛苦了,这是永嘉楼本月的新酒,回去尝尝鲜!”

    每月十五都是相王李旦和五个儿子一起饮宴团聚的日子,喝酒聊天之外便是乐器大比拼,最是热闹不过。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当中,最年长的李成器二十二岁,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最小的李隆业不过十五岁,还在读书,一家人团聚一堂却是其乐融融。然而,这一天到了开宴时分,却依旧不见李隆基来,兄弟几个不禁愕然,就连相王李旦也皱起了眉头。

    “这平日三郎都是第一个到的,今日是怎么回事?”

    李成器来这里之前,曾经顺道去过一趟弟弟的宅第,此时连忙笑道:“父王,三弟今天似乎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许是遇到了要事,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随即便有仆人报说是临淄郡王到了。等父子几个看到了来人,全都吃了一惊。一家人素来知道李隆基注重仪表姿态,可如今看他今天这衣襟上赫然湿了一大片,而且身上酒气冲天,脸色也极其古怪,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李旦这个当父亲的免不了眉头大皱,沉声质问道:“三郎,你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强自按下那股咬牙切齿的冲动,含含糊糊地说是今天和同僚出去喝酒,一不留神被灌醉了。好在李旦不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只是稍稍教训了他几句,便示意长子李成器去带李隆基换一套衣服,顺便醒醒酒。然而,等到了内间,李隆基换上了一套紫色圆领衫子之后,李成器就再也忍不住好奇,抢在出门之前冷不丁拉住了自己的兄弟。

    “三郎,你可以糊弄父王,别拿和同僚喝酒这种借口来糊弄我。你为人豪爽,酒量又大,即使撑不下去,也不至于让人把你灌成这个样子。还有,你刚刚的衣服上头居然沾上了面脂和口脂,不会去哪里风liu了吧?”

    “大哥!”李隆基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见大哥除了幸灾乐祸之外还好似带着几分其他的表情,顿时干咳了一声,“不过是被一个女人耍了,你就别提了!”

    这个答案比最初的那个借口还要惊人,李成器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直到李隆基丢下他往前走,他这才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心中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李隆基一向风liu倜傥最有女人缘,如今居然会被女人耍了?

    而酒意尚未完全消解的某人则是在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千遍一万遍,随即竟是想到了裴愿身上。那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丫头,裴愿那个愣小子居然能够消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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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女人屡试不爽的绝招

    凌波并不知道自己的报复举动让李隆基陷入了某种麻烦之中,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有了不小的麻烦。在外头躲避了十几天的她好容易回到家里,但还没来得及过上清静日子,就被两个内侍请进了宫中。由于那内侍死活不肯说究竟是谁召见她,结果她一路上疑神疑鬼了许久,等到踏进那熟悉的仙居殿时,她才松了一口大气。

    即便是先头的刺杀和纵火疑点重重,多半和武三思脱不开关系,但上官婉儿仍然比这宫中的其他人可靠得多。

    “丫头,这一出宫就不知道回来看我,真真该打!”

    一见面听到这么一句嗔怪,凌波自是倍感亲切,当下便赔了个不是。趁这机会,她少不得也上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对先前的事情埋怨了一通:“我也不知道我招谁惹谁了,这满洛阳城那么多武家人,偏偏就挑上一个我,难道那主谋眼睛瞎了?还有那房子,我住进去还不到半个月就发生这种事,简直是见鬼了!”

    若是凌波对于这两件事情避而不谈,上官婉儿只会觉得不正常,此时听她半真半假地抱怨,她哪里不明白,这个玲珑剔透的丫头已经猜到了几分,于是只得叹了一口气。

    “丫头,我知道你多半猜着了,这事情是你伯父不好。那个混球确实做得过分了,人家苦肉计要的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偏偏他自作聪明来这么一出!我已经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据他所说,那不过是个障眼法,就算没有你那四个护卫拼死护主,也不会真的伤了你。”

    不会真的伤了我?凌波闻听此语,心中暗自冷笑。上官婉儿偏帮武三思她并不意外,也没有多少怨恨,毕竟人家没有看到当时那场面,没法体会那种千钧一发的危险。只有身临其境地面对那锋利的弩箭,方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场生死不计的刺杀,哪里是什么演戏?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面无表情地说:“姑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道理我明白。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那几个逃之夭夭的刺客一定要死!我差点连命都丢了,伯父需得给我一些补偿才行!”

    在上官婉儿看来,凌波一向是很有分寸懂得取舍的人,因此这无疑是很合理的反应,当下便点了点头:“你放心,那几个人都是他收买的武人,如今早就死了。至于补偿,我听说你把洛阳修行坊的宅子换给了武崇训,如今通利坊正在修缮你却不肯搬。不如这样,圣驾迟早也要回长安的,索性在长安给你一座更大的宅子。想当初褚遂良在平康坊的宅第先是赐给了李义府,之后又被张昌宗占了,后来辗转落到了你伯父手中,这次就给你好了。至于原本答应你的另一座,随你出卖或是他用。我听说崇训当初还以我的名义买了几个人,想必是一定伶俐的,就一并留给你吧。”

    尽管曾经想过要有限度地低调一些,但在经历了先头那两件事之后,凌波已经深深明白,与其采取那没用的低调,还不如用某种飞扬跋扈把自己暂且武装起来。因此,在上官婉儿取来早就准备好的地契,笑言那宅子占据在平康坊西南隅,占据了坊间差不多六分之一的地之后,她也没有推辞,而是笑吟吟地接受了下来,直接把地契揣进了怀里。

    那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干吗不要?再说了,倘若住在平康坊,岂不是让她离某种目标更近了一层?至于陈珞陈莞兄妹和那一对侍女都名正言顺地归了她,也省却了老大的麻烦。

    “因为你遇袭和家中走水的事,陛下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再加上有韦皇后在旁边替你说好话,他对张柬之等人已经有了不小的芥蒂。巧的是,昨儿个长宁公主进宫哭诉,倒是张柬之桓彦范当街辱骂于她,闹得陛下一晚上没睡好,谁知道今天一早张柬之桓彦范居然还上书弹劾长宁公主,说是她纵家奴行凶,不守妇道妇德,气得陛下再次拂袖而去。我下午已经替陛下拟好了敕令,封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崔玄暐五人为郡王,罢了他们的政事。明日便会当朝下达,这朝堂要变天了。”

    上官婉儿轻描淡写一席话,凌波听着竟有一种目弛神摇的感觉。尽管先头已经听到了风声,也猜到长宁公主的事情会成为压弯那杆秤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她还是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要挤出一丝作为武家人的幸灾乐祸笑容,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她当然不会喜欢那几个张口闭口都是诛杀诸武的家伙,但此时此刻那种战栗却远远大于欣悦。

    还不等她整理好表情,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只见珠儿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连行礼都顾不得便大声嚷嚷道:“上官婕妤,不好了,皇后娘娘忽然发病晕过去了,陛下慌得团团转,使人来请……”

    这话还没说完,上官婉儿便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厉声喝问了一番便匆匆离去,甚至没顾得上和凌波再说些什么。迈步下台阶的时候,她甚至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心中充满了无边无际的不安。

    虽然她如今看似显赫腾达,但与其说那是因为她是皇帝李显的妃嫔,还不如说因为她是韦后的心腹。上官家已经早就没落了,甚至连祖父本人也尚未平反昭雪,祖父的那些门生弟子都还没有赦免。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可没有和李显共患难数十年的夫妻经历,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控驭皇帝李显!

    凌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懵了,好半晌才记起刚刚来报信的珠儿如今留守在仙居殿,遂溜过去找她。一番盘问下来,她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少不得暗笑上官婉儿关心则乱。

    什么韦后忽然晕倒,那根本就是做戏!否则,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就在李显拿出百位官员的联名请命书的时候就晕了?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固然是一时的勇士,但从识时务的方面来看却是愚夫。明知道李显和韦后多年患难的情分,却还提出已故韦玄贞夫妇封王爵不妥,用王爵身份下葬是对不起李唐列祖列宗,这难道不是把头往刀刃上撞?

    难道他们认为,以杀人如麻而震慑一时的女皇已经退位,如今就没有敢于以杀止言的女人?关键时刻晕过去,还真是女人屡试不爽的绝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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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还是实惠重要

    韦后这忽然一昏厥,顿时忙坏了亿岁殿上下的宫人和内侍。而当旁边站着脸色铁青的天子时,那种压迫感就更重了。好在还有上官婉儿在旁边委婉劝解,否则,李显的咆哮声一定会把整座亿岁殿的屋顶都给掀了。

    这忙碌的一夜中,宫里宫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没睡好。若不是有宵禁的律例挡着,恐怕会有更多的快马串连于各家宅第中间。然而,凌波却在仙居殿中睡了一个好觉,等到一大早被人推醒的时候,她还有些睡眼惺忪,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这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上官姑姑,你可是回来了!”

    “死丫头,我都忙了一晚上,你居然在这里好睡!”

    一头得安慰怒气冲冲的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一头得指挥那些乱了方寸的宫人内侍,一头还得替盛怒的天子当庭草拟诏书,上官婉儿这一晚上可以说是劳心劳力,好容易等到韦后醒来,她方才知情识趣地离开了亿岁殿,把那诺大的空间留给了那对帝后。结果,满心疲惫的她回到自己宫里,看到的却是这个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丫头,她这心里甭提多恼怒了。

    虽说上官婉儿的脸色很难看,但凌波却仍是伸了个懒腰,跳下床的时候方才笑道:“姑姑,这宫里昨儿个晚上彻夜未眠的人多了,也就是我这种心里没事的方才能睡得踏实。韦皇后一向身体康健,不过是一时气怒攻心才会有些不妥当,怎么会轻易出事?经过昨夜这么一遭,陛下必定是已经有决断了。”

    这其中道理上官婉儿回来的路上就想清楚了,也知道自己先前是关心则乱。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心头气恼,于是狠狠瞪过去一眼,继而才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沉得住气,这么大的变故,就连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都全都震懵了,除了哭,就是求陛下严惩那些上书的官员。这一个晚上,我前后草拟的诏书便有四道,也不知道今早会发出去多少。”

    凌波附和着上官婉儿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想道:大唐一向忌讳不出自中书门下,而是直接从皇帝那里发出的政令。这天子昨夜必定是气急败坏,肯定不会心平气和地做出决定。这诏书会是什么样子,这简直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陛下驾到!”

    这陡然响起的高喝一下子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见上官婉儿也是一脸茫然,她慌忙抓起尚未穿上的衣服,套上鞋子便奔进了一旁的大书房。一面慌乱地找地方躲避,她一面在心里埋怨着那位天子,这来就来了,至少也得让人早通知一声,怎么就这么喜欢突然袭击?她已经是第二次躲进这书房了,而且这一次还是货真价实的衣衫不整,她可不希望以后再来一次!

    和那些离开了侍女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千金小姐不同,凌波在大书房里几乎是用最快的动作把衣服穿戴整齐,又咬咬牙把头发随便梳了一下,这时候,她分外庆幸自己昨儿个选了一把玉梳当装饰品,否则这蓬头垢面的怎么去见人?果然,就在她大致把自己收拾干净的时候,外头便传来了上官婉儿的声音。

    “十七娘,别躲了,陛下知道你在这,快些出来见礼。”——她就知道,这一回没法像上一次那样轻易蒙混过去!

    确定自己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凌波方才钻出了大书房,见那一头站着的赫然是脸色青中带白的李显,她连忙上前拜见。让她心安的是,那位大唐天子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就转开了去。

    “婉儿,刚刚阿韦醒来之后,正好有外朝书表送来,又是力陈除武氏封王。朕就不明白了,不过是王爵虚名,那些家伙何必如此执著,实在是逼人太甚!梁王定王等也有表章呈上,说是情愿降爵以安天下人心。一边步步紧逼,一边却虚怀若谷,朕真是失望!”

    从堂堂大唐天子口中听到如此评语,凌波差点没当场表现出瞠目结舌。怪道是女皇曾经评判李显庸碌,连一边真心一边假意都看不出来,这个皇帝实在是当得太……她那个伯父武三思不过用的是简简单单的以退为进之计,牺牲一个虚名换来天子的好感和真正的实惠,这笔买卖再实惠不过了!正在这时候,她听到上官婉儿开口接上了话茬。

    “既然梁王等也上书拜请,陛下便从了也罢。梁王定王如今都是亲王,便降为郡王,河内王等一并降为国公,如此一来,那些朝臣们也应该消停了,天下谁还有话说?”上官婉儿说到这里,忽然瞥了瞥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的凌波,冷不丁笑道,“十七娘的父亲虽说过世,这除王爵的事少不得也要受到波及,她这县主的封号只怕也要没了。”

    “十七娘也是有功之人,一个县主也不曾碍着那些罗嗦的官员,留下也就是了。”

    凌波没料到上官婉儿会忽然把话题转向自己,更没料到李显居然会以她“有功”为名,准备特意留下她这个县主封号。大惊过后,她哪里敢当这个出头鸟,打定主意把这要命的恩宠先推出去再说。

    “陛下,武氏人人都降爵去封,若是单单对我一人加以殊恩,无疑有违公允。要说功劳,陛下和皇后先前已经赏过,一功不二赏,我实在不敢领受。”她虽思量这话很婉转很妥贴,但看见李显似有不悦,上官婉儿则是似笑非笑,她心念一转便加上了一句话,“陛下若真的体恤我丧父丧母孤苦无依,不如赏赐一些金珠财物,我便感激不尽了。”

    “十七娘,好好的封号不要居然要财,这年头有荣华才有富贵,难道你不明白?”

    话虽这么说,李显的心情却好了起来,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当初还是英王的时候,每逢有赏赐时,相比那些封地封号以及珍贵的摆设器具等等,他对钱的兴趣要大得多,想不到今天会碰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于是,他不由得朝凌波身上又打量了一阵子,最后捋须大笑了起来:“朕允了,改天一定重重地赏赐你!唔,你已经到了婚嫁之龄,不如这样,无论王公贵戚,你自己选,到时候朕亲自替你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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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做人不能那么无耻

    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湛蓝的天空一丝云彩也无,火辣辣的阳光便这么当空照下来。由于职责所在,天津桥前头当值的羽林军卫士只能就这么站在暴晒的日头下。虽说隔一个时辰便有换班的,虽说这些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军中健儿,但仍有人受不了这样的暴晒而昏厥过去。至于那些仍旧挺立在那里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背上不断冒出来的汗水被太阳这么一晒,竟是结出了一层白花花的盐。

    当一骑人自皇城里头纵马飞奔而出的时候,几个晒得昏头昏脑的卫士不禁探头张望了一下。眼尖的队正老彭一眼认出了来人,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打招呼:“还以为县主搬出去就不回来住了,这回倒好,在宫里一住又是三天!怎么样,这回又得了什么赏赐?”

    凌波笑着在马上作势挥了挥马鞭:“我都不是县主了,你再这么胡乱叫着,小心明天御史就揪着你不放!再说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成天就有赏赐往家里送?”

    “咳,您看我这记性,居然把这茬都给忘了!”话虽如此,老彭却笑得连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这大唐的县主多了去了,有几个能这么自由出入宫禁?这就算您不是县主,除了那些金枝玉叶的公主们,还有谁比得上您?”

    “老彭,你这张嘴在羽林军真是可惜了,真该阉了你送去伺候陛下,指不定早就穿上绯袍了!”凌波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扔了过去,这才叹了一口气,“我以后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常常进宫了,这几年多亏了你和弟兄们的照顾,这些算是我一点心意。要不是怕别人抓着不放,我倒是想请大家好好喝一次酒的,现在只能让你代劳了!”

    轻轻掂量着手中那个锦囊,老彭先是眉开眼笑,听到后头的话,那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瞥了一眼同样露出惋惜表情的属下们,他便粗声啐了一口:“做人不能那么无耻,我们大家不过是些粗人,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清楚,哪里谈得上照顾您这样的金枝玉叶,这三年倒是我们生受了太多好处!好人有好报,您这份情我们大家都记着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大伙儿的地方,您但请吩咐就是。”

    和这些力气大过心眼的人打交道就是畅快!人家说得爽快,凌波也不再拖泥带水,欣悦地朝众人点点头便打马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虽则这洛阳宫她之后也许还会再来,但那种滋味已经不再相同了。

    我终于不是县主了!

    对于凌波而言,这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而另一个好消息就是,她不必像别的豪门千金一样,满心不情愿地等着父母或是其他长辈给自己犹如挑选牲口一般地挑选男人——看家世看长相看人品看前途——前两项和挑选牲口时看口齿看体格很是相像,至于后两项能够从表面看出来真实情况的可能微乎其微。

    尽管火辣辣的日头照在身上,尽管脑门上油腻腻的,尽管背上不断地有热汗涌出来,但在这大太阳底下,她恨不得当街大吼一声以宣泄心头的喜悦。于是,她顾不得这是六月的暑天,竟是纵马在洛阳城的大街上绕了一个大圈子,就连那扑面而来裹挟着尘土的热风,她竟也能从中感到一丝清新,感到一丝亲切。

    当她经过陶化坊的时候,忍不住勒住了马驻足停留了一阵。这里虽然算不上洛阳的黄金地段,如今却因为住着张柬之和桓彦范这一对拥立功臣而名声大噪。就在两天前,那两个人被罢了政事加封郡王,这明褒实贬相信满朝官员不会看不出来,也不知道如今的张桓两家是不是因此而门庭冷落。

    “小凌!”

    她正想着世态炎凉乃是这年头颠扑不破的真理,身后就忽然传来了一个又惊又喜的嚷嚷。讶然转过头,发现一身青色的裴愿纵马飞奔了上来,她顿时皱了皱眉头,随即便放弃了呵斥这家伙一顿的冲动,而是在心中暗自埋怨起了相王李旦。

    这裴愿浑厚不懂事,你相王却是个见过大世面大风雨的人,怎么成天就放着这小子乱跑,不怕触动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待到裴愿上前来,凌波终于看清了他今日的装扮,忍不住端详了一番。只见他头戴平巾帻,身穿深青大袖襦衫,腰带上赫然是九个瑜石带钩,脚踏高头履。发现愣小子打扮起来看上去也有那么一点官威,她忍不住噗哧一笑,索性把那些烦心事都撇开在了一边。

    “你今天这一身还真是神气,准备到哪里去?”

    裴愿勒马站住,听凌波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这种大热天,他若是在庭州,常常就是一身短打扮,甚至干脆赤膊和人相扑角力,出一身大汗之后到河边一通凉水一浇也就行了。可是,这么热的天气,他却得穿上这么繁复的一身,心中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此时,他忍不住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叹了一口气:“是相王殿下非得让我穿这个,要不是为了去拜客,我才不乐意大热天穿这么累赘,唉!”

    怪不得,还以为这家伙开窍了呢!

    凌波又打量了一番那装扮,这下子便觉得那衣服穿在这小子身上实在是不怎么适合。听说人家要去拜会的是桓彦范,她正好也想去那里溜达一圈,索性一起同行了——趁着这工夫,她也想好好打听一下裴愿这个王府官究竟成天在干什么。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当得知裴愿成天不是陪相王李旦聊天说话,就是和李隆基那些黑衣卫士比武,她那眼神立刻变得无比古怪。

    这是一个王府典签应该做的事吗?

    眼见快到桓彦范宅第,凌波便打算和裴愿分道扬镳。她可是武家人,这时候堂而皇之地出现,那不是示威么?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不远处那高门大宅前却传来了一声怒吼。

    “赵履温,你别忘了你这司农少卿是从哪里来的!”

    这怒吼过后,另一个人的声音却也不低:“妹夫,我当然知道我这司农少卿是你保举的。只不过,我也没亏待你不是?芙蓉和牡丹可是我家顶尖的美婢,服侍你大半年了,难道还不够?妹夫如今是郡王,听说宫中还另赐了十名婢女给你,她们俩哪里配得上你这样的贵人,也该让我带回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说是也不是?”

    虽则只是隐隐约约听明白了大概,凌波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做人不能那么无耻,这粗人明白的事情,那些尊贵人却是生怕无耻得不够似的,实在是斯文扫地!

    PS:第三更……废话不多说,不管什么票都砸来,推荐票也好,今天怎么人那么少啊,痛哭……

第七十三章 嫁人要嫁怎样的人

    大白天地在门口争执,这大多都是没读过书的平头百姓干的事情,鲜少有官员会这么干的,高品官员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新封了扶阳郡王的桓彦范在家门口和人闹了这么一出,远远近近张头探脑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凌波和裴愿站在一起自然显得毫不起眼。

    裴愿来到洛阳之后虽然大大涨了见识,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吵架,眼睛都有些直了。直到看见一个中年人带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女子趾高气昂地出来,登上马车扬长而去,他这才回过了神。

    “小凌,听那个赵履温刚刚的口气,似乎是那扶阳郡王的妻兄,至于为了两个婢女吵成这副模样么?”

    “妻兄?对于那些达官贵人来说,阵营问题方才是根本,什么姻亲都是假的!”凌波生怕裴愿继续留在洛阳期间吃亏,有心给他提个醒,遂把自己刚刚想到的都说了出来,“你也该听到了,这赵履温的司农少卿是当初托了扶阳郡王人情方才当上的,所以他把两个美貌的婢女当成礼物送给了人家。现如今扶阳郡王不再是宰相,他就上门把人强要了回去。之所以不顾体面地在门前争吵,不过是为了告诉别人,他和扶阳郡王虽然是姻亲,但并不是在一条船上,这样一来就能够为自己的将来留个地步,你明白吗?”

    裴愿茫然地在那里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明白。”

    和这愣小子解说这些完全是对牛弹琴!

    此时此刻,凌波再次在心里把裴愿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给骂了半死。既然解释不通,她也懒得再费唇舌,当下便拣最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你待会进门去拜见,就把相王让你说的话都说了,接下来哪怕是装哑巴也别多说半个字。你要是不明白,就想想你一个人可是担着裴家满门的期望,一步走错就会招致大祸!”

    这一番恐吓之下,裴愿终于露出了肃重的表情,凛凛然好似立马就要上刑场似的。

    这时候,凌波噗嗤一笑,让他下了马,仔仔细细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一抬头发觉这呆子已经是满头大汗,她不禁叹了一口气,随手拿出块帕子递了过去,又努了努嘴道:“好好擦擦,看你满头大汗的怎么去见客,到时候让人笑话!”

    裴愿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愣在了那里,见凌波拿眼睛瞪他,他方才慌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绢,期期艾艾地说:“不用了,你上次给我擦汗的帕子我一直带在身上,还想什么时候见着你的时候还给你,上两次却都忘记了。”他一面说一面拿着在脸上擦了一把,把满脸油光擦去了大半,这才憨笑着把东西揣回了怀里,“看来今天又还不成了,下次我亲自给你送回去。”

    直到裴愿上马直趋那新鲜出炉的扶阳郡王第,凌波仍是怔在那里。许久,她方才回过了神,忍不住狠狠一跺脚。这个呆子,拿着人家的东西不还也就算了,还啰里啰唆说了这么一通!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心中恼火,总之她竟是觉得双颊发烫,于是在瞥了一眼那冷冷清清的桓家大门之后,她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这时候,被她忘在脑后的炎热天气终于开始发威了。绕着洛阳的几条大街跑了老大一圈,她却觉得燥热难当,即使在南市买了一碗冰酪仍是没多大改善。等到她回到通利坊家里的时候,这通身大汗就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让朱颜很是纳罕了一阵。

    把自己泡在温温热热的水里头,用冰冷的软巾敷在滚烫的脸上,凌波这才从刚刚某种令人恐慌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说起来,她和裴愿认识不过一天就拉着人家满街跑,第二天更是为了逃避追捕一头撞见了相王李旦,这之后她和他见面的次数仿佛屈指可数,可为什么就会有那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还有……

    “小姐,小姐!”

    朱颜连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一点回应,见凌波还是脸上盖着软巾,仰头靠在木桶边上一动不动,她猛地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遂上前一把揭开了去。这时候,她终于看到木桶中的主子有了反应,可那反应却是犹如寻常小家碧玉受惊过度似的,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弄得满地都是水,连带她的衣襟也一下子全都湿透了。

    回过神的凌波看到是朱颜,再看到四处湿淋淋的,连忙尴尬地坐了下来,随便拿话头搪塞了过去。沐浴更衣之后,她便坐在妆台前,任由朱颜在后头忙着擦拭头发,自己则是神思不属地望着铜镜中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现如今自己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这是不是代表……咳,她都胡思乱想什么,这要是别人她还能够奢望一下,那种没指望的事情就别想了!说起来人家姑娘只要及笄便都许了人,她是不是应该像上官婉儿提醒的那样,随便找个老实好糊弄的嫁了,然后借用已婚妇人的身份来作威作福?

    老实好糊弄……这怎么像是某人的代名词?

    她猛地摇了摇头,甚至忘记了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下子陷入了那难言的烦恼中。倘若按照那天李隆基所说的,武家十年之内便有盛极而衰的景象,她就是嫁到哪家只怕都会遭殃。看看今天那桓彦范和赵履温那种不顾体面的争执,一个根本不曾考虑到自己的妻子,一个根本不曾考虑到自己的妹妹,这都是什么货色的男人!

    就算没有今天这争执,赵履温作为哥哥,居然为了自个升官的事亲自给妹夫送去两个美婢,实在是让人腻味透了!

    “这年头果然当官的最不可靠!”

    听到这带着忿忿然的喃喃自语,朱颜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中主子今日的行踪好奇到了极点,同时亦不以为然地想到:以自家主子的身份,这皇帝太子是不能嫁了,倘若再不嫁官员宗室,难道还能嫁给普通平民老百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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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好汉不提当年勇

    婚事对于女人来说很重要,对于身份高贵的女人来说更重要,但对于某个如今徘徊在高贵和非高贵中间的女人来说,比起吃饭来,婚事之类的东西可以通通往后搁。更何况,她所考虑的婚事别说八字没有一撇,就连是否能起头都不知道。

    于是,即使在六月这样热煞人的天气,凌波也不得不换上正式的装扮,代表武三思去拜访一位客人。

    就在那一日从宫中回来之后,武三思亲自登门,把书房门严严实实关上对她嘀嘀咕咕了一大堆,无非是从利害层面对她摆事实讲道理。她以前只知道武三思善于偷情,床上功夫不赖,也相当灵巧善变,却还是第一次领教那巧舌如簧的功夫。

    她不得不承认,和那位口若悬河的临淄郡王李隆基比起来,武三思的口才不但不逊色毫分,而且因为年龄缘故显得更可信。不过她心中既然有了大疙瘩,要消解就没那么容易了。否则,要说武三思有王妃,有女儿,有公主媳妇驸马儿子,偏偏选择了她作为使者,登门拜访某位新鲜出炉的宰相,这又是什么道理?

    要骑马就不能穿裙子,要穿裙子就不能骑马。出门之前,考虑到自己去拜访的那一位绝非等闲人物,凌波不得不在穿着打扮上动足了脑筋。既不能像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那样招摇,也不能太寒酸,这分寸的拿捏简直要琐碎死人。最后,她梳了一个惊鹄髻,在脑后斜插了一支翡翠簪,穿了一件石青色的折腰襦衫,系了一条莲青色丝罗裙,只是薄敷脂粉后便坐马车出了门。

    跟车一起出门的陈莞看着凌波这么一身打扮,忍不住问道:“小姐,这好歹是去拜访一位朝中相公,这是不是太素雅了?”

    “既然是去拜访宰相,而不是拜访宰相夫人,花枝招展不是招人笑话?”凌波微微笑了笑,见陈莞似乎有些不服气,忽然又生出了一个主意,“你虽说见过世面,但想必宰相还没见过,待会就陪我一起进去好了。”

    不由分说地撂下这句,她又转头对朱颜吩咐道:“待会你在外头等着,点心盒子你备着,若饿了就自己垫垫肚子。”

    朱颜早习惯了这些勾当,当下便含笑点了点头。一旁的陈莞虽不是头一次以奴婢的身份出门,但上一次见到的武三思毕竟姓武,而今日却是见一位名声赫赫的宰相,心中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遥想昔日一家和睦的时候曾经听过的那些故事,她对那位以强项著称的宰相竟是生出了一种期待,隐隐之中甚至盼望着对方能施以援手相助。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了。

    失望的不但是陈莞,就连行前做好了被人盘诘讽刺准备的凌波也是颇感意外。那天武三思和她推心置腹之后,就说让她去拜访魏元忠,打探一下这位新任宰相口气,伺机瞧瞧能否让人家站在武家那一边,至少也得保证不和武家人对着干。对于这种高难度的要求,她甚至以为耳朵出现了幻听,暗想武三思是不是台异想天开了。

    魏元忠那是什么人?那是集刚直和好运于一身的人!在武周任官期间,这位高风亮节的魏大人把女皇身边的红人能得罪的全都得罪了一个遍。什么来俊臣,什么张昌宗张易之,甭管是谁,魏元忠那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那些个宠臣一个个治得灰头土脸,即使是人家苦心寻找的人证,在御前对质的时候还会因为慕魏大人高义当场反水。最凶险的一次,这魏元忠被拉到刑场,眼看要开刀问斩时,居然圣旨恰恰赶到刀下留人,更是在此人强项的名声之外,又加了一重福星的光环。

    所以,凌波绝对是做好碰钉子准备的。可此时此刻,她姿态优雅地端坐在客位上,听魏元忠滔滔不绝地赞颂陛下圣明,皇后贤德,天下百姓尽沐恩德,那种连篇累牍连草稿都不用打的华丽赞颂一股脑儿宣泄下来,她简直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见错了人。

    这个是魏元忠?这个是以铮铮铁骨闻名于天下的魏元忠?能确定这不是那位处事圆滑的狄国老从坟墓里爬出来显形?

    魏元忠仿佛没有察觉到整个厅堂中那种诡异的气氛,忽然自顾自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这一生上上下下了大半辈子,虽说几次险些丧命,但终究还是过了这一道道关坎,如今只盼着天下太平朝堂靖和百姓丰衣足食,别无他求。德静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能有今日多仰仗则天大圣女皇的赏识,对武氏一族并没有不利之心,倒是你……”

    凌波正在回味着那句好汉不提当年勇,这最后一个你字倒没有特别注意。直到背后的陈莞轻轻在她背上戳了一下,她这才惊醒过来,旋即发现魏元忠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审视着她。

    “我听人提过好几回,说是武家十七娘如何如何,今日一见确实不同。我年纪大了,索性倚老卖老一回,趁着如今大好时光,十七娘你一定得找一个好人家。女人的婚事不比男人科举可以一次又一次,可得擦亮了招子才行。唔,我的长孙……”

    甚至不记得自己用了什么话敷衍了那个唠唠叨叨的老头,凌波几乎是用脚不沾地的高速逃出了魏家,窜上马车之后那颗心还怦怦直跳,紧跟着就羞愤欲死。她的脸皮平日里没有那么薄弱的,怎么今儿个被魏元忠三两句就吓得这副光景?这魏老头是李显当初还在东宫时的忠实拥护者,又显然是武三思想要拉拢的人,从门当户对这一方面来说,就算嫁过去她也不吃亏不是?

    她刚刚一定是那些唠叨听得太多以至于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实在是太丢人了!

    而在那座高门大院里头,白发苍苍的魏元忠也在心里直犯嘀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似乎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啊,至于把那位传说中神经坚韧的武家十七娘吓得落荒而逃?

    PS:终于在十点半之前弄出了第五章……今天五更了,伙计们同志们,距离明天十二点只有十三个半小时,能不能保住前六就看大家的了,有粉红票推荐票的支持一下吧,看在我辛苦更新的份上……

第七十五章 女人的野望

    夏日的亿岁殿和那春寒料峭的时候自然是大相径庭,九洲池边上绿树成荫郁郁葱葱,水面上百鸟云集鸣声不断,水下无数肥美的锦鳞灵活地游动着,不时浮上水面争抢着吃食。凌波随着导引的宫人远远行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伫立在岸边的韦后和上官婉儿,于是免不了暗想这两人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自古以来,似乎还没有后妃之间能这样蜜里调油的,面上和和美美背地里相互捅刀子的倒是不少。

    凌波上得前去,还没来得及问候施礼,恰只见韦后忽然转过身来。她才欲下拜,不料只是刚刚屈了屈膝便被人托住了胳膊。一抬头见是韦后亲自搀扶,饶是她素来镇定,此时也免不了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原本还担心前门驱狼,后门进虎,结果你去拜访了魏元忠一遭,我才知道这老家伙如今志气被夺,不复往日强谏光景,心头也舒坦多了。十七娘,累你在那里听了老家伙唠唠叨叨那么多闲话,着实辛苦了。”

    韦后将凌波扶起,旋即便瞥了一眼九洲池上方的无数飞鸟,神采飞扬地说:“如今宫内有婉儿为我臂助,宫外就要靠你了。只要你忠心于我,异日一举功成之后,我必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区区县主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没有某些方面的考虑,那此时此刻凌波一定会感激涕零,当然她现在也是这么做的。至于在心里转的那些念头,她则是小心翼翼遮掩得严严实实,确保连上官婉儿亦不会察觉。当她把昨天魏元忠的那些唠叨挑最好听的说出来之后,那边两个算得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更愉悦了,韦后差点没笑岔了气。

    “早知如此,我就该亲自和陛下去拜访一下魏元忠,亲口听他说这些岂不是更可乐?好,好,既然碍眼的钉子都已经拔了,从前的百炼钢也已经化成了绕指柔,接下来便该走下一步棋了。婉儿,把你的主意对十七娘说说。”

    下一步棋?凌波立刻留上了心,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上官婉儿。

    “陛下刚刚登基不久,从册后到现在也不过半年不到的光景,要让皇后收天下人望,便得行非常之法。我的意思是,请皇后上表,请天下士庶为出母服丧三年,百姓年满二十三为丁,五十九免役。这虽然只是改易制度,惠及百姓却是无数,如是天下人必然会感念皇后恩德。须知民心可用,昔日则天女皇也不是以民心为借口方才一举君临天下么?”

    上官婉儿说得从容,凌波却听得悚然。此时此刻,她要是还不知道韦后的野望,她就真的是傻瓜了。遥想之前韦后追赠已故父母为上洛王和王妃,这恰好是女皇昔日做过的事。现如今若是再这么一提议更改制度,那简直就是一步步地重复则天女皇的旧路!

    看着那两个相视大笑志得意满的女人,她在面上挤出了一丝欣悦,心底却深深忌惮于这种疯狂。

    韦后大笑过后,忽然记起一事,便将凌波召上前来,沉声吩咐道:“听说母皇如今形容枯槁病势沉重,只怕捱不过今年,十七娘你得空了再去上阳宫一趟,代表我和陛下探望一番,若是有什么可疑情况立刻来报。唔,你就带那个高力士同去,他是母皇昔日身边旧人,在上阳宫走动也方便一些。”

    闻听又要去探望女皇,凌波只觉得心中好似吃了黄连一样苦,奈何这是拒绝不得的要求,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离开九洲池转到亿岁殿门口,她就看到一身青袍的高力士正等在台阶下。

    许是因为这是在洛阳宫,许是因为凌波是上官婉儿信任的人,许是因为凌波姓武,因此,韦后除了安排高力士和凌波同去上阳宫,就再也没多派一个人。一路上,两人虽一前一后,一个头也不回,一个只是恭谨地看着脚下,却始终在轻轻交谈,那低沉的话语中却少不了唇枪舌剑的交锋。

    “县主没了却成了韦皇后的心腹,小凌你还真是好运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是也攀上了韦皇后这棵大树?”

    “良禽择木而栖,虽说那棵大树不怎么牢靠,但我这只小小的麻雀怎么也得先找个地方歇一歇,然后才可能有其他选择。倒是你,真的准备和上官婉儿一样,紧跟韦皇后一条道走到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之前那场刺杀和你家着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你没看见张柬之他们当初赫赫功劳,如今封王之后又是什么光景?我要是敢和我那位伯父翻脸,明儿个说不定就暴病而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可是你说的。”

    这一路来到上阳宫地界,凌波便整理好心情表情,不再忙着和身后的人斗嘴。当看到迎上前来的大将军李湛时,她赫然发现这一位明显憔悴了许多。虽不至于胡子拉碴容颜消瘦,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精气神却明白无误地告诉她,现如今李湛很惶然。

    虽说李湛不是张柬之一党,但他哪里知道帝后是否放心他继续当这个兵权在握的羽林军大将军?

    几句毫无意义的寒暄过后,凌波便随同李湛前往观风殿。觑着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正准备开口试探两句,谁知道前头竟飘来了一句低语:“十七娘,你可否引我拜见皇后或是德静王?”

    也不知道是为了增强语气,还是表达自己的诚意,李湛竟是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若是十七娘你能帮这个忙,我愿以东都一座别业相赠!”

    凌波忍不住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这年头的人情还送得真不小,居然都是送房子。她父亲昔日是并州小地主,难得她如今也有地产不少,似乎也有些当地主的潜力。只不过,李湛如此直截了当拿地产来贿赂,这是不是表示在人家眼中,她是个只要用钱就能打动的人?

    PS:最后一天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可已经一团混乱了,谁还有粉红票推荐票啊,召唤……

第七十六章 做人不能好高骛远

    只盘桓了小半个时辰,凌波便容色自如地出了观风殿。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昔日君临天下的女皇如今的状况很不好。比她先前两次来探望的时候,女皇又憔悴了几分,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若不是那双眼睛的神光仍在,旁人甚至很难想象那就是一代女皇。哀莫大于心死,到了如是地步,即使有再高明的大夫再神奇的良药,只怕也难能挽回女皇生命的流逝。

    “武家能够在我退位之后维持成这样,三思确实是有本事。但有道是烈火烹油,盛极而衰,以后是什么光景,我双眼一闭就看不到了。十七娘,你虽然聪明,但一定得明白,纵使是我,当年若是没有高宗,那也不过是感业寺中一缕孤魂而已。他给了我天下女人羡慕不已的尊荣地位权力,纵使他东张西望过,临终前却只是记得我一个。你别看阿韦和婉儿如今赫赫威势,那终究不过是凭借七郎的皇权。十七娘,要记住,嫁一个好男人,嫁一个能够永远把你捧在手心的好男人,那才是一个女人真正的归宿。”

    跨出门槛的时候,凌波仍在心里细细咀嚼这番话,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结果脚下不留神险些踉跄摔倒。好在她只是朝旁边一歪,一双坚实的大手就紧紧扶住了她的肩膀,紧跟着又在她的腰上轻轻托了一把,让她得以安然站直身体,不至于和青石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然而,当她转头看清那个人时,却一下子怔住了。若不是看到不远处还站着李湛,她甚至准备揉一揉眼睛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使劲朝来人瞪了两眼,她这才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随即淡然施礼道:“拜见临淄郡王。”

    听了这一声临淄郡王,李隆基不禁一怔。明知道这时候对方需要摆出这样的态度,但他还是觉得一阵不快,暗想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倘若换成裴愿那个愣小子,她是不是还会这样冷若冰霜。只容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了片刻,他便重新变成了那个时时刻刻带着爽朗笑容,对谁都没有架子的临淄郡王。

    “父王和姑姑关心皇祖母的身体,说动了陛下,让我前来上阳宫拜见,想不到居然还能碰上十七娘你,还真是巧啊!”

    凌波心中冷笑,自知此事没有自己置评的余地,便打哈哈随口称赞相王太平公主果然孝心,临淄郡王贤孝仁德之类的话,让开了路。看着人家进去,她免不了心想,李隆基纵使是里头那位的嫡亲孙子,但如今女皇是否肯接见却未必可知。

    她沿着台阶下来,见李湛如同标杆似的等在那里,目光中闪烁着一种难言的迫切,便停下了步子。其一,这李湛是否值得她处心积虑去跑一趟;其二,韦后那里她如今确实是说得上话,可问题是人家是否对这掌握实权的羽林军大将军职位另有安排。否则到头来认为她居中牵线拉桥居心不良,那就是正宗吃力不讨好了。毕竟,这年头文官是墙头草不要紧,武将却极其忌讳这一点。

    谁能受得了关键时刻被自己任命的将领带兵在后背捅上一刀?

    她一言不发地从李湛身边走过,原本以为自己沉默的态度能够让李湛心生不满转而求告他人,谁知道她没走出去多远,李湛竟是从后头追了上来,以婉转的口气说最近上阳宫有诸多事情待决。人家都摆出了这样的低姿态,又想到李湛前次询问女皇情况的口气,她只好答应了对方的邀约,跟着来到了李湛那间处理公事的屋子。当然,某个甩不脱的跟屁虫也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跟在了后头。

    这一次,凌波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李大将军,恕我直言。并非我不愿意帮忙,而是但凡先头有过拥立之功的人,如今都难保会投陛下的缘法。以臣迫君乃是人臣大忌,纵使女皇昔日在世的时候有诸多不是,她仍是君。过去有人能把她从皇位上拉下来,谁能担保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湛虽说不是已故的父亲那样老奸巨滑的人,但人在朝堂走哪有不湿鞋,他对于某些事情自也心里有数。此时在面前侃侃而谈的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可他并不敢真的小觑这么一个人物,转念一想就恍然大悟,立刻把刚刚那幅恭维中带着谄媚的脸孔丢到了一边,真心实意地拱了拱手。

    “我将来若是能够保全下来,定不会忘记十七娘你的功德。”

    “哪里,李大将军将来不要骂我多事就成了!”

    这一笑之后,凌波便带着高力士出了屋子。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估计李湛困守上阳宫的日子也不会长了。

    西边的太阳已经渐渐落山了,金色的余晖大把大把撒在了上阳宫的殿阁楼台上,留下了无数或高或低的阴影。无论是富丽堂皇的本枝院、芙蓉亭、宜男亭,还是洛水河畔延亘一里雕饰华丽的长廊,此时此刻都流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萧索。落日下的人亦是一个个拖着长长的影子,仿佛连走路的步子亦变得蹒跚无力。

    从太初门出了上阳宫,凌波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今天李湛主动示好,你干吗把送上门的人情往外推?从小处说,只要他能够重获圣心,将来因为这人情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往大处说,若是让这样一个人为你所用,那可就是一半的羽林军到手了。”

    “一半的羽林军?你以为辽阳郡王李多祚那个右羽林大将军是吃干饭的?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比起李湛,倒是李多祚这个番人更知道趋吉避凶,他当初还和张柬之一起对天盟誓过,这一回张柬之等人罢相,他却一声不吭。再说了,我一个女人,能指挥军队?你以为我是昔日那位赫赫有名的平阳公主?我可没有那样好高骛远的心思,那些寒门士子或是落难的家伙我兴许能够收为己用,似李湛这样的人,兴许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找我,日后真要是进一步荣华富贵的时候,能记得我才是怪事。”

    说这话的时候,凌波头也没回,心里一面思量着一面一路慢走——为什么却依旧没能够等到李隆基,难道对方是真的见到女皇了?

    而再次碰了一鼻子灰的高力士只是耸了耸肩,继而想到了同一个人物,另一个问题。那位临淄郡王他曾经远远看到过几回,只记得是相王的儿子,可刚刚看凌波的眼神分明有些不对劲,这两个人中间是不是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PS:一个月终于结束了,最漫长的一个月……原谅我今天更新得晚了,实在是从昨天到今天脑袋都晕乎乎的。好了,推荐票拿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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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择夫要慎重!

    老爹是大侠,叔叔是高手,听来这个家世不错啊!

    可等等,为啥这一家子个个都这么面黄肌瘦?

    什么,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

    怒啊,既然当大侠如此没钱途,何不做个小地主?

    且看史上最有潜质的一代未来侠女如何发愤图强,誓奔小康!

第七十七章 洪水带来的麻烦

    做大事的人一定不能有妇人之仁,对于敌人务必要赶尽杀绝,武三思无疑把这一点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分封张柬之等五人为王之后,他接下来就授意韦后,劝谏李显答应了一怒之下的张柬之辞官养老,随即又赐桓彦范姓韦,与韦后同族以示荣宠,接下来又把崔玄暐赶到梁州担任刺史。眼中钉拔去了两个,只剩下了不那么有力的三个,他的胆子也就大了,干脆就把女皇在位时的旧政搬出来重新推行。朝臣们屡次劝谏皇帝李显无果,最后都是敢怒不敢言。

    而右羽林大将军李湛在授了右散骑常侍之后,立刻固辞大将军之职,终于从看守人的职责中脱离了出来。一离开上阳宫,他便特意微服简从来到了通利坊,在凌波的家里盘桓了一个上午方才离去,留下了不少珍贵的礼物。

    “闭门家中坐,钱财天上来。”

    坐在厅堂中懒洋洋地念叨着这句话,凌波便生出了一种世事无常的感觉。她爹爹当初在世的时候,虽说好歹还是王爵,可愣是没攒下几个子儿,现在倒好,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什么都没干,钱财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现如今,她积攒下的那些钱足够她过完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是不是该抽身而退?

    只看武三思那种急不可耐的手段就知道,他不把武家再次推上顶峰决不会罢休,可事实是否那么顺利却难说得紧。盛极而衰这四个字的批语乃是女皇亲口说的,李隆基那个乌鸦嘴也曾经说过什么十年之期,她继续在这权力场厮混似乎有些危险。既然她很不乐意看着裴愿在洛阳这口大染缸里头厮混,她不如暂时把这小子拉回庭州好了,也可以看看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好风光!

    凌波素来是急性子,仔细思考了此事的可能性之后,立刻霍地站了起来。然而,她匆匆迈出厅堂,忽地发现外头已经乱成一团——楚南正在指挥仆人们搬着草袋模样的东西,朱颜不见踪影,紫陌则是上窜下跳,那张脸涨得通红。见此情景,她不禁异常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

    楚南一扭头看见是自家小姐,也顾不得额头大汗,急匆匆地奔了上来:“小姐,这今夏洛水泛滥,连带着通济渠的水位也高了几尺,如今后头的码头已经都给淹了。我让他们用草袋装上土把后头先垫高,否则若是这水倒灌进来,这家里就没法住人了!好在小姐先头英明又添了二十多个人,不然这下子连干活的人都不够!”

    英明……她要是英明就该想到,这通利坊固然是交通方便的好地方,但紧挨通济渠,这洛水一泛滥就肯定得淹房子!

    凌波一瞬间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懊悔中。早知道如今她想要低调也不可能,当初就不该把修行坊那座房子出手!等等,武崇训武三思两家似乎也都在洛水边上,这洛水既然泛滥,怎么也不该放过他们两家才对!积善坊的相王第,那五王子第,还有上阳宫似乎也就在洛水河畔,虽说地势高些,可若是一直下雨,也难保不会遭水淹之灾吧……

    “小姐,看这天阴沉沉的,大约还得下雨,是不是先搬到其他地方去暂时避一避,等雨季过了再搬回来?”

    楚南的提醒把凌波从种种揣测中拉了回来,只不过,这天气搬家实在是不太方便,因此她略一沉吟就索性来到了后院看一个究竟。瞧见那已经完全淹在水面下的码头,再放眼看看南市那边忙忙碌碌的情景,她终于认识到,自己似乎确实得做好搬家的准备。

    都说人祸大过天灾,但如今看来,这人祸至少还能事先提防,这天灾却是一点预兆都没有,让人着实措手不及!

    由于连续下雨,再加上先头猝不及防后院已经进过一些水,因此地上自是泥泞不堪,草根子什么的四处都是。饶是凌波穿着高高的棠木屐,这来来回回走一趟,脚上仍然沾上了乌七八糟的污泥,而脚背脚底都有浸湿的泥沙钻了进来,走起路来硌脚不说,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被水逼出来的各色蚯蚓小虫,让她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容易从后院走出来,她不由在心中发誓以后再也不好奇了,旋即赶紧命人打来了一盆热水,足足搓洗了三遍,确定再没有任何污物留在上头,她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刚刚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的朱颜忽然钻了出来。

    “小姐,听说积善坊尚善坊旌善坊等十几座洛水边上的里坊都进了水,那些王公贵族家里虽说都有防范,不过还是各有损失。进水的民居超过两千户,不少人家进水足有一两尺深,如今洛阳县的差役正在四处救急呢,就连金吾卫也出动了!上官婕妤知道这里被水淹了,派人来接您到宫中小住,如今车驾已经在外头了。”

    听到进水的民居超过两千余户,凌波顿时一怔,及至听到上官婉儿派人来接她,她就更诧异了,禁不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朱颜。

    “小姐恕罪,奴婢从小就是在洛水边长大的,深知这六月洛水是最容易泛滥的。昨儿个看见下雨不断,奴婢就自作主张派人去报了上官婕妤,所以……”

    这个丫头……还真是会好心办坏事!凌波一时间感到无比头痛,这就是家里不能住,她宁可在外头花大价钱租赁一处临时住所,哪怕就是包一个客栈,也比重新住进宫里好吧?一想到那行不完的礼节看不完的假面应付不完的应酬,她不由得对这没来由的水灾切齿痛恨了起来。

    恰在这时候,舒娘忽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匆匆行礼道:“小姐,太平公主派人来了,说是听说这通利坊被水淹了,要接小姐去那里住上两天。奴婢告知上官婕妤刚派了人来,结果那边派来的人却说,太平公主和上官婕妤交情莫逆,到宫中和公主府都是一样的。两拨人全都停在前头的巷子里,路都给堵住了。”

    面对众多下人羡慕和不解的眼神,凌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上官婉儿的好心她能够理解,问题是太平公主忽然掺和一脚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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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公主府的群英会

    在进宫和到别家暂住之间,凌波无疑会选择后者;然而,在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之间,她无疑希望选择前者。至少,她和上官婉儿有三年的交情,而在女皇退位之前,她和太平公主说过的话统共不超过十句。

    所以,当她踏进太平公主的豪宅时,心中除了忐忑就是不安,一路走来也无心思欣赏这公主府的景象,只记得脚底下走了无数的路,迎面看了无数的人,至于什么楼台厅堂长廊,什么摆设器具用度,她都只是略略瞧了几眼。虽说只是公主府,但比起开阔的洛阳宫也就是地方小了一点,间中那奢华的程度竟是犹有过之。就拿这次来接她的那个管事来说,走到外头谁不敬那是大人物?

    路过了好几座疑似会客议事厅堂的建筑,前头那管事却始终不曾止步,凌波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劲了,掂量了一下便忍不住问道:“徐管事,你这究竟是往哪里走?”

    那瘦高个的管事转过身,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教表小姐得知,公主平日会客都在我们刚刚经过的莲华厅,只不过公主说表小姐不是客人,更不是外人,所以就不闹那一套虚文了。公主正在后头的马球场打马球,还请表小姐移步过去。听说表小姐马术绝佳,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请您露一手。”

    人家刻意表示亲近,凌波纵使无奈也无话可说。刚刚两边撞在一起的时候,上官婉儿派来的那个内侍竟是主动退让,否则这时候她就应该在仙居殿上官婉儿的大书房里头看书了。这一路走一路心事重重,忽然,她只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阵喧嚣声喝彩声,一抬头就发现,小径的尽头赫然是一个诺大的马球场,场上正有好些人正在驰骋打球。

    待到近前,她便发现太平公主并没有在场中打马球,而是坐在一旁的高台上拍手叫好。这一位早在武周时期便以好着男装著称,今日亦是穿着一件男子式样的金乌锦袍,头戴三叶金冠,正神采飞扬地看着马球,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随着那管事往高台的方向走去,无意中往场中一瞥,顿时呆若木鸡。

    虽说是阴天,但也不知道那场中做了些什么设置,总而言之地上并没有什么泥泞,只是略微有些潮湿。马蹄踏在上头不会扬起任何尘土,只是零星会有泥土飞溅出去。可是,为什么那两个家伙全都在这里?临淄郡王李隆基也就罢了,那怎么说也是太平公主的侄儿,可裴愿这浑小子怎么来了?

    大惊之下,凌波险些咬到了舌头,脚底下的步子也不禁停了。及至前头引路的徐管事转过头提醒了一声,她方才把飞走的魂拽了回来,满心恼火地上了高台。看到太平公主那悠然自得的侧脸,她陡然之间醒悟了过来——今天若是上官婉儿派来接她的人不相让,这一位会不会使出这最后的杀手锏?

    太可恶了,外头洛水泛滥百姓失所,这边却还在兴高采烈地打马球!

    “十七娘,你可来了!”太平公主一偏头看到凌波,顿时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竟是亲自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强自把人拽到身旁坐下,指着场中正在挥杆鏖战的那些人说,“你看看,三郎和裴郎你应该见过了,那旁边的是八哥家的四郎五郎,宜城公主驸马裴巽,我的儿子崇俭,还有其他各家亲贵子弟,俱是一时才俊!”

    太平公主说这话的时候意气风发,竟是露出了男儿的豪情,凌波看得不禁呆了一呆。她正想附和着恭维几句,却不料太平公主忽然把她拉近了一些,语重心长地说:“我听说裹儿曾经送给你四个绝色护卫,崇训也曾经送了一个美男子给你,但你需得知道,女子以色侍人者固然下乘,男子若是只有美色,暖榻固然不错,但同样不值一提!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要嫁人就得嫁那些有雄心有抱负的,明白吗?”

    男子若是只有美色则不值一提,这一点凌波深深赞同,因此连连点头。然而,听到后头那一句,她忍不住便有些不敢苟同了。这要是得嫁有雄心有抱负的,为什么太平公主前后两任丈夫都不是什么出色人物?这话放在心里嘀咕一下可以,但在面上她却不敢表露出来,连忙称谢道:“多谢公主提醒。”

    接下来,太平公主又说了些其他的话,不外乎都是些皇族之中的家长里短,半句不涉国事。凌波起先还有些提防,可看到太平公主这么放得开,她也就渐渐地收起了自己的小肚鸡肠,挥洒自如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坐在高台之上看其他人挥洒汗水拼搏激烈,实在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只是她每每看见裴愿露出超绝马术,在两匹马之间的狭小空间中穿梭击球,忍不住就有拍巴掌叫好的冲动。

    至于那个得分最多,得到的喝彩声最大,同时骑术高超的家伙,则是选择性地被她忽略了过去。

    一场球打完,虽说满身大汗,但是众健儿们只是擦了擦脸上汗水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高台。结果,发现太平公主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不少人都吃了一惊。这时候,无论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都忍不住在人家脸上端详了起来——已婚的是和自己家的妻子比较,至于未婚的则是拿家里最漂亮的侍女比较,心中全都在暗自猜测着她究竟是谁。

    由于别人都是亲贵子弟,因此裴愿作为被李隆基硬拉来的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原本站在后头并没有注意。直到旁边有人狠狠用胳膊肘撞过来一记,他才茫然转过头,却只见李隆基朝他连连努嘴。

    裴愿满心奇怪朝前一看,见太平公主身侧坐着的那少女赫然是他天天晚上梦萦魂绕的,登时喜出望外,几乎忘情地一嗓子叫了出来。好在他虽说阅历少,在洛阳这段时间被人耳提面命,总归记下了一点进退要领,于是勉强克制住心头情绪站在原地,但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凌波的身上。

    太平公主对一群后辈的眼光很满意,毕竟,这才是她今天的真正目的。称赞了一番他们在场上的卓越表现,她便轻轻抓住了凌波的手:“这是十七娘。以年纪和辈分来说,她应该算是你们的表妹。洛水泛滥,她在通利坊的房子也没能幸免,所以暂时在我这里住几天。别看她年纪轻轻,马术可是相当精湛,马球也打得不错。”

    面对一道道热切的目光,凌波着实欲哭无泪。公主殿下,你哪只眼睛曾经看到我马球打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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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什么都好欠,人情不好欠

    要当世家子弟,你未必要才高八斗英俊潇洒,但首先得消息灵通善于察言观色。太平公主虽只是笼统称了一声十七娘,但只要是眼不瞎耳不聋的,都想到了这个十七娘究竟是何许人物。于是,当太平公主借故离开之后,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男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和凌波搭讪。

    这年头,已婚女人偷个情不是什么很罕见的勾当,已婚男人在外头勾勾搭搭则更常见了。除了宜城公主驸马裴巽之外,其他人几乎把凌波围了个严严实实。眼见要挤进去似乎有困难,李隆基索性把裴愿拉到了一边。

    裴愿见那边的众公子哥大献殷勤,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星子乱飞,不禁气急败坏地道:“李三哥……”

    “裴兄弟,十七娘的脾气你还不清楚?那些人有的是钉子吃!”

    说这话的时候,李隆基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悲惨经历,眉毛根不禁抖动了两下。说实话,看那些家伙如同乌鸦似的围着那丫头,他心里很不痛快,但更不痛快的是那丫头根本正眼都不朝这里瞧过来,而是和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谈笑风生,那笑容别提多碍眼了。那回在永嘉楼的时候,她分明连笑容都吝惜给他一个,这回居然这么大方!

    分心二用的本领凌波一向运用得娴熟,此时此刻和这些公子哥谈天说地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朝另一个方向瞥。瞅见裴愿那憋得通红的苦脸,她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声——该,谁让你小子没事情来趟这浑水!可是,当看到裴愿的一只胳膊被李隆基死死拽着,她顿时又恼了——怪不得愣小子那么大的力气也没挤进来,敢情是该死的李三郎使诈捣鬼!

    虽说注意那两个,但还有一个躲在一边喝茶的人她也没有忽略。那是宜城公主驸马裴巽,他并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美男子,恰恰相反,和如今挤在她身边的这些人相比,其人的身上仿佛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懒散,那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中更是讥诮多过关注。由于宜城公主并不是韦后所生,平日里她也没见过几次,对于这位驸马就更是陌生了。

    借着此时有人献殷勤,她便故作好奇地问道:“那位裴驸马似乎不太合群啊!”

    李成义本性浑厚,没什么心机,今天也是凑热闹的成分居多。但此时美人垂询,他还是笑着解释道:“裴驸马爱的是结交天下豪杰,就连宜城公主这个结发妻子有时候尚且要遭冷落,我们都是些纨绔,他看不上也不奇怪。”

    其他亲贵子弟纷纷附和称是,更有人为了博佳人芳心,低声说起宜城公主当日醋劲大发折腾驸马的宠妾,结果驸马只能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继而耸了耸肩道:“要我说,这尚主乃是天下第一苦差事。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娶妻之后反倒要受管束,那还不如不娶的好。”

    语出之后这人立刻就后悔了,此时此刻,他可是在大唐第一公主的家里头,说这话不是打主人的脸么?而偏偏就在他懊悔不迭的时候,旁边响起了太平公主的嘲讽:“尚公主的男子鲜有才华横溢的,要说苦差事,也该我这当公主的抱怨才是!”

    “公主恕罪!”

    这时候,一群慌了手脚的后辈们纷纷起身谢罪不迭。而凌波见太平公主虽并未露出什么真正的怒色,眼神中却似乎隐有阴霾,便索性站起身岔开了话题,只在今日的马球赛上打转。

    刚刚某人也实在太愚蠢了,须知两次婚姻都是太平公主的隐痛,第一个丈夫薛绍被卷入谋反活活饿死,第二位丈夫武攸暨老实巴交,女皇为了促成这桩婚姻甚至杀了武攸暨的妻子,有什么幸福可言?

    一场原本带着些风花雪月的谈话却因为牵出了煞风景的话题而打断,接下来众亲贵子弟也不好多留,纷纷各找借口溜之大吉,唯有李家三兄弟和作为陪同的裴愿被太平公主留了下来。对于这么一副情景,出门之后,那些亲贵子弟无不恨上了说错话的那个人,冷嘲热讽了好一番方才四散离去。

    里头的凌波看不到也不关心这一幕。她跟着太平公主来到厅堂,见这里已经摆上了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而那边三个姓李的,一个姓裴的已是各自落座,她的心中顿时纳闷不已——难不成今天这四位原本就是座上嘉宾?

    “十七娘,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在太平公主的示意下落座之后,她正看着旁边的侍女给自己斟酒,陡然之间就听到这么一句,赶紧把一团乱的思绪先扔到了一边,笑吟吟地抬头问道:“公主有事请吩咐就是,我若是能做的决不推辞。”

    “别一口一个公主,你便随三郎四郎五郎他们,叫我一声姑姑就是。”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灯火煌煌之下,那笑容中不带一丝一毫的妩媚,反而隐约流露出了一种刚气,“若不是难事,我又何必找你?你该知道,八哥坚辞了太尉,也不曾接受皇太弟那个烫手的位子,如今他虽开府置王府官,但他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经心。我若是不帮着他,只怕人家将来把他卖了也不知道。”

    以相王李旦的老好人脾气,这种事情是很可能发生的,于是凌波点了点头,同时却斜睨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隆基,同时附带着瞥了瞥那边的李成义和李隆范——虽说今天到场的只是三兄弟而不是五兄弟,但相王李旦有这么多儿子却是事实,太平公主如此关切这位兄长,还真是兄妹情深。

    只是,太平公主究竟想的是什么?

    “自大唐开国以来,亲王郡王均可开府,但现在,我希望公主能够一样开府授官。十七娘,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公主开府……瞠目结舌的凌波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症。但是,看到太平公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只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心里头就别提多惊骇了。凭借太平公主和当今皇帝李显一母同胞的关系,若是亲自出面提议此事,李显十有八九不会驳面子。但人家如今偏偏不走这条路,而是找上了她!

    看了一眼那一头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裴愿,再瞅了瞅神色泰然的李家三兄弟,她此时此刻终于生出了一丝懊悔。这世界上什么都好欠,人情果然是不好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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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天道不公人需公

    洛水泛滥并不是一件稀罕事,反而是洛阳居民已经司空见惯的勾当。南市所有店铺的门阶都比其它城市的店铺要高,为的就是通济渠直通南市,平日固然是交通便利,可一旦遇到洛水泛滥就会引起数不尽的麻烦,所以上上下下的人早就乖觉了。

    然而,这一年的夏天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而洛水上游的地方听说更是暴雨不断,于是便演变成了这几十年不遇的大水。尽管京城的权贵们歌照唱舞照跳,马照跑球照打,但洛水下游的不少州县都陷入了一片忙乱当中,就是洛阳城中也是乱哄哄的。洛水漫过河岸河堤,直接淹没了洛水旁边两千余户人家,这不管怎么说都是天大的事情,任是谁也不敢小觑。

    虽说如今有了硬送上门的落脚地,但两条腿长在凌波身上,她又答应了太平公主提出来的条件,因此她的行动自然还是自由的。此时,她骑着自己的坐骑初晴,一言不发地望着洛水边上的一溜民居,忍不住死死咬住了嘴唇。

    尽管这是夏天,尽管那水近的不过是齐膝盖高,远的也只是淹了小半截房子,尽管据说并没有什么死伤……无论多少个尽管,都掩不住那些百姓脸上的痛心疾首和茫然无措。有人说天道是绝对公平的,可看到这种场景,谁还敢说老天爷是绝对公平的?那些被淹没的房子里头,有多少是达官贵人的家?有多少是平民百姓的家?

    “十七娘可是第一次看到这洛水泛滥的情景?”

    凌波沉着脸回头,看见裴愿正满脸不忍地望着那些半截浸在水里的房子,而说话的李隆基则是满脸肃然地看着她,她便微微点了点头。小时候住在修行坊,那里离洛水远,每逢这种时节,父母大概也早早地把她禁足在了家里。至于在宫里住的那几年,她也不曾看见这样的景象。此时听到那些嘤嘤哭泣声,她总觉得心里头仿佛堵了些什么。

    “洛水只是大河支流,纵使偶有水患,也终究不过是小打小闹。昔日两汉交接,大河改道的时候,淹死的黎民何止数以万计,如今这景象比起那时候横尸遍野的场面已经是温和多了。”虽然说着这种不是安慰胜似安慰的话,但李隆基的语调隐隐之中却流露出一种不满,“这洛水泛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新任洛阳令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派差役,连一个县尉主簿都不曾出来!”

    “小凌,我们要不要去……”

    “去了也是添乱,这不是打架,也不是打仗,难道你单枪匹马能够降得住洛水?”凌波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同时又未卜先知地把裴愿底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也别提什么给钱的事,你不是散财童子,遭水灾的足足有两千户,你帮了这家不帮那家,还提什么公平?这时候只有官府得力众人齐心方才管用,你看如今他们各管各的,乱成一盘散沙似的!”

    此时,裴愿想起爹爹曾经教导说,既然在庭州这样外族人比中原人多的地方,就得把所有中原人拧成一股绳,否则就是钱赚得再多那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结合凌波说的那一席话,他顿时感到自己确实想得太简单了,遂满脸的惭愧。

    旁边李隆基看到他窘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裴兄弟好心是好的,只不过若是滥好心却会惹麻烦。十七娘说得对,百姓天生是散沙,此时应该是官府出面!”

    在凌波和裴愿两人愕然的目光中,李隆基当下便派人拿着信物去洛阳县廨,自己则是站在那里解说历年洛水泛滥的情景。尽管他也是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但却解释得有条有理,时不时还专注地比划着手势。对于这些,凌波先是诧异,随即听得聚精会神,裴愿则更是大感佩服,时不时附和着感慨一把。

    洛阳令秦牧上次告了相王李旦一次刁状未果,反而遭了一顿训斥,此后一看到那位并肩皇弟就有一种本能的忌惮。谁知几个月下来,相王李旦完全像是个没事人似的,他的胆子也就慢慢大了。大唐立国以来从来都没有藩王得势的前例,再加上眼看武家咸鱼大翻身再次得势,他便寻思着找个机会参上相王李旦一本,只要把这位赶出长安,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博得韦后和武三思的欢喜。

    所以,接到临淄郡王的传唤,他原本并不乐意来,可想想这是个找错处的机会,便带着大群随从呼啦啦地赶了过来,暗想若是对方敢指手画脚,他到时候就狠狠参一本妄干民政,先除去相王李旦一条臂膀再说。

    然而,当秦牧赶到地头,看到对面那高踞马上的三个人时,却本能地打了个寒噤。旁边一个俊秀一个憨厚的大约是随从,并不足为惧——话说他已经完全把裴愿那档子事给忘了——但居中那年轻人身穿一件紫色大团花锦袍,头戴长脚罗幞头,那眸子中的神光竟是让他不敢直视。尽管他明知道对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自己却是手握实权的五品官,但就是压抑不住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郡王急召,不知道有何要事……”

    “哦,原来秦大人还知道有要事!这洛水泛滥淹没民居两千余难道不是要事,这百姓流离失所哭天喊地难道不是要事,这半截房子浸在水里头摇摇欲坠难道不是要事!我这一路走过来,基本上没看到半个官府中人,难道秦大人不是这洛阳的县令,是我搞错了?为官者为民父母,你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关键的时候却不在,你这个五品官当得还有什么意义!”

    凌波这是第二次对上这位倒霉的洛阳令,此时此刻她分外庆幸自己穿的是男装,但更诧异的则是这一瞬间李隆基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数落,以及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见秦牧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训得脸色抽搐,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一头栽倒在地的模样,她几乎扑哧笑出声来,最后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这时,她想起了曾经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一句气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第八十一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唐皇族向来有最优良的跋扈传统,造反谋逆更是前赴后继,但是,在经历了女皇的数十年统治之后,如今硕果仅存的皇族近支无不养成了韬光养晦夹着尾巴做人的习惯。这其中,相王李旦这样一个历经磨难的老好人就是一大典范。然而,凌波怎么都想不通,李旦这样一个温和可亲的父亲,怎么会养出李隆基这么一个锐气十足的儿子?

    刚刚秦牧上前见礼的时候,她还担心这家伙认出她和裴愿,因此本能地往后头靠了靠,结果发现自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人家根本就没理会她和愣小子这两个跑龙套的,只顾着和李隆基唇枪舌剑。不得不说,能够在四十出头的年纪当到五品官,秦牧的嘴皮子和李隆基有得一拼,几个回合下来只是稍稍落在下风,这还是因为某人在道义上处于劣势的缘故。

    她悄悄又退后了两步,见裴愿仍在观望着远处忙碌着搬运财物的百姓,便低声递过去一句话:“仇人见面是不是分外眼红?”

    “什么仇人?”

    裴愿茫然转过头来,顺着凌波的目光往那边的秦牧瞅了一眼,他这才苦涩地笑了笑:“骆五哥他们累计给这位洛阳令送去的财物少说也有七百贯,到头来却是他亲自下令捕拿的我们,我怎么会不恨?那些财物都是爹爹一分一毫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若是用来赈济贫苦,怎么也能让不少人受益,便宜这种赃官我实在吞不下这口气。当初刚刚被相王救下那几天,我甚至想去教训一下这个狗官,干若是拿了他的钱去分给百姓,也不知道多少人会欢声雷动!”

    凌波不由心想,若是裴家先祖听到这番典型劫富济贫的言语,会不会气得从坟墓中爬出来敲打这个后辈。若不是女皇的大清洗,洗马裴家族那可是大唐赫赫有名的世家之一,其子弟首要考虑的怎么也是家族利益而非百姓利益。只不过,偶尔露出这种愤世嫉俗表情的裴愿,也显得别有一番情趣。

    “风水轮流转,你要看这位洛阳令倒霉是很快的事。至于百姓……这只能是朝廷凭良心了。对了,你在庭州那么多年,也应该看过不少流人,那应该比中原更凄惨才对,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裴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边仍在针锋相对的两人,忽然用一种钦佩中糅合着畏惧的语调说:“因为庭州有我爹爹在!”

    这是什么话,难道裴愿那老爹就是庭州的救世主?凌波心中万般疑惑,正要开口相问,谁知道斜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她甚至来不及转头去看,就立刻往裴愿身后一闪,竭力避免和来人打照面。

    “这不是洛阳县的父母官大人嘛,这种时候还有时间站在这里看热闹么?”

    正在试图从李隆基话语中找碴的洛阳令秦牧闻声大怒,可转头一瞧,他满心的愤怒立刻消融得一干二净。同样是姓李,有些人他可以得罪,但有些人他却绝对不能得罪,比如面前这个人。于是,他连忙把刚刚那幅铁青的脸孔丢到了九霄云外,笑容可掬地上前行礼,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等来了一番疾风骤雨般的训斥。

    “秦牧,你这个洛阳令是怎么当的!这洛水泛滥的当口,你怎么还在这种地方磨磨蹭蹭的,没看到百姓都在那里哭天抢地么?这么多受灾的百姓,你这些差役还一个个傻站在这里,当桩子么?我告诉你,这要是明天受灾的百姓还是这么一幅无头苍蝇的模样,我若是放过你,我这个洛州牧也就不当了!”

    这时候,凌波异常庆幸身前的裴愿人高马大,可以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她甚至不用探头张望就能确定,那个说话的人除了李重俊自然不会有别人,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趾高气昂,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未来的太子似的。而当她小心翼翼瞥过去一眼的时候,则看到了更出乎她意外的一幕。

    李重俊把那个倒霉的洛阳令骂得狗血淋头之后,竟是面色古怪地回头瞅了李隆基一会,随后笑着竖起了大拇指:“三哥,好样的,不愧是人家说的侠王!只不过,和这个只知道抱武家大腿的家伙讲道理,那实在是白费劲!怎么样,到我那里去喝酒如何?”

    李隆基刚刚只顾着嘲讽这个招人厌的洛阳令,也没注意到李重俊一行。此时听到这邀约,他正要开口答应,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一头躲在裴愿身后的凌波,心头登时一动。他和李重俊虽是堂兄弟,情分却不过普通,料想李重俊会忽然出面掺和一脚,多半是纯粹看不惯这秦牧的缘故,因此便立刻婉言推托。

    “我刚刚一时义愤多管闲事,偏偏人家说我没有职权,还说不用我多管闲事。既然卫弟你这个洛州牧来了,想必能降得住这位洛阳令秦大人,我还要去看看父王,喝酒的话改日我在家做东如何?”

    “好好,那就一言为定!放心,我这个洛州牧新官上任还不曾立过规矩,今天这事我一定会好好管,改明儿再去叨扰你!”

    一旁的凌波看到李重俊面露得色,便知道这家伙得理不让人,洛阳令秦牧是铁定要倒霉了。换成往常,她肯定会饶有兴致地留下看热闹,但她和李重俊之间还有尚未结清的恩怨在,此时还是趁早溜之大吉的好。于是,听到李隆基出声喝令,她立刻推了裴愿一把,示意他赶紧走人。

    然而,就在与秦牧擦身而过的当口,她忽然发现人家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裴愿的背影上,仿佛在沉吟什么,她顿时心中大凛。

    饶是如此,她仍是泰然自若地纵马前行,直到拐了一个弯绕过了墙角,再也不虞背后有人,她方才沉下了脸。

    她可以确定,秦牧已经认出了裴愿的身份,只是不曾说出来。要知道,虽然裴愿的户籍乃是相王李旦亲自出面办理,但毕竟是挂靠在了中眷裴的名目之下,这名姓都不曾改。这若是有心,应景又是最好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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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

    夏日对于达官贵人而言是最难熬的季节,虽有藏冰,虽有各种各样的解暑秘方,但比起寒冬可以裹皮裘拥暖炉抱美人的绝佳享受,炎炎夏天可以采取的方法实在是不多。哪怕是今夏多雨,阴沉沉的乌云把阳光的热力都遮掩得一干二净,那股湿热却仍是让人烦闷难当。最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空气中若有若无散发着一股腥臭,偏偏这种气味走在哪里都挥之不去。

    尽管大唐斗香的习俗在权贵富人之家极其流行,无论男女都爱涂脂抹粉,随身带香囊更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偏偏凌波就是不喜爱这种玩意。然而,此时此刻走在大街上,面对那种萦绕不休的腥臭,她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了。见裴愿心事重重地走在旁边,她便用马鞭在他的大腿上轻轻一点。

    “喂,你有香囊吗?”得到一个茫然摇头的回答,她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难道没闻到那股腥臭?”

    裴愿听到这话方才不好意思地摊了摊手:“我在庭州曾经奉爹爹的命亲自在马场的住了三个月,这一丁点腥臭还没感觉出来。啊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块你的帕子,正好要还给你,不如留着给你用如何?”

    见裴愿笨手笨脚地就要往怀里掏,凌波顿时仰天长叹了一声——这个呆头鹅,实在是无可救药了!偏偏在这时候,前头响起了一声更煞风景的嗤笑,那嗤笑中却没有多少嘲讽的成分,其中仿佛有几许无奈,几许好笑,几许恨铁不成钢。

    “十七娘,你要香囊的话,我正要有一个,还是今早刚刚带出来的。这腥臭的味道大约是因为洛水漫过了河岸,淹死了什么家禽之类的东西,再加上这天气闷热无风,一时半会只怕是消散不了,你就暂时拿着我这香囊使使吧!”

    凌波还来不及拒绝,就只见面前银光一闪,遂本能地伸出右手接住了那掷来的东西。入手一瞧,只见那是一个鎏金团花银香囊,大约鸡蛋大小,上头镂刻着鎏金团花六朵,内中依稀可见盛香之碗。香囊顶端是一根金链子,可系在手上藏入袖中。透过那镂刻的缝隙,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便流露了出来,她闻着顿时神情一振。

    既然此时必不可少,她也就懒得和李隆基客套,谢了一声便把香囊搁在了袖子里。又往前行进了一会,平日不熏香的她方才发现这香囊中的那种馥郁和寻常香料截然不同,非但不让人觉得发腻,反而还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她正琢磨着这东西是不是李隆基的哪位妻妾所制,忽然觉得身畔景致一变,抬头张望了一阵方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积善坊中。

    “相识这么久,十七娘你和裴兄弟都还从未去过我家。今天既然有机缘,你们便一同到我家去坐坐好了。放心,我家里人全都是守口如瓶的可靠人,我们从后门进,不虞有人识破你的身份。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难道十七娘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谁和你一条船!凌波心不甘情不愿,却见裴愿兴致盎然地连连点头,她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索性跟着答应了,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这家伙能有什么名堂。

    于是,一行三人弃富丽堂皇的正门而不入,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头绕行了一刻钟工夫,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处翻身下马。李隆基第一个上前轻轻叩门数下,很快就有仆役开门出来,一声不吭地将三匹马牵了进去,却对主人带来的两位宾客熟视无睹。

    对于堂堂郡王府的下人做出这种怠慢客人的行径,凌波颇觉得摸不着头脑,谁知接下来就看到前头的主人把手向前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裴兄弟,十七郎,请!”

    见裴愿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凌波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声鸿门宴,却只好跟了上去。谁知前头那个愣小子却在快要跨进门槛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猝不及防再加上漫不经心,她险些一头撞在那厚实的脊背上,而她那恼怒的喝骂还没有出口,就被裴愿低低一句话堵回了嘴里。

    “小凌,待会若是我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千万提醒我一声,别让我闹了笑话让李三哥丢脸。”

    这小子,丢脸也是丢你自己的,关那家伙什么事,人家说不定就等着你出丑呢!话虽这么说,凌波还是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待进门之后,她便看到李隆基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变,化作了一幅淡然中带着莫测高深的脸孔,虽还能找到那种平易近人,却少了几分她所熟悉的真挚和诚恳,多了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

    她忽然之间有些疑惑了,在自家的下人面前,难道还需要用这种做派?

    “三郎!”

    凌波正疑惑的时候,陡然之间看到前头有好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个女子朝这里走来。待到近前,她便发现那女子似乎不足二十,长挑身材,头上梳着双环望仙髻,发间缀着一支镶翡翠衔珠步摇,容貌虽多加修饰,却仍旧不过中上姿色,装束得雍容华贵。此时,她心中便断定这就是李隆基的王妃。果不其然,那女子上前来微微施礼之后,便笑意盈盈地问道:“三郎又带客人来了?”

    “这是十七郎,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裴兄弟。”李隆基微微颔首解释了一下,旋即便回头对凌波和裴愿笑道,“这是内子王宁,我一向在家事上不上心,多亏了她持家有方。裴兄弟,你我既然形同兄弟,以后她便是你的嫂子。我就算不在,你有什么事找她也行。十七郎,你也是一样。”

    凌波听着不禁莞尔一笑:“三哥听你这话把嫂子可是夸上了天,可若是真要说,其实贤内助三个字也就够了!”

    丈夫夸奖,作妻子的自然没有不乐意的,王宁自是含笑客气了几句。等到丈夫把这两个客人带去了厅堂,她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眉头紧蹙思量了起来。那十七郎分明是女子,丈夫却口口声声称他是兄弟,这就很有些可疑,更何况对方身上那股香味实在是再让人熟悉不过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味香料调配许久方才成功,今天早上她亲自将其加在了丈夫香囊的香碗里头,怎么转眼间就落在了别人手中?

    PS:不好意思,最近实在太忙所以才一天一更。虽然今天不舒服,但还是多加一更道歉,顺便求推荐票粉红票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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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介绍:
这是一个灿烂而又阴险,激情而又无耻的年代。这是盛唐前夜最混乱的十年。
这边厢笙歌曼舞春宫缭乱,那边厢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红颜无心伴刚乾,但思手掌天下权。一朝玉碎九宸下,来世莫立君王前。
2009年度府天倾情打造,叙述一段盛唐前夜的传奇。府天出品,完本保障。春宫缭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宫缭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宫缭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