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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天下为棋全文阅读

作者:闭门造車     红楼之天下为棋txt下载     红楼之天下为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绞肉机

    来了多少人。

    这句话听上去很有些大煞风景,可是从贾赦嘴里冒出来,却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谁让他就是这样的人么?他要是不这样问,大家才觉得奇怪呢。

    老于看了一眼,道:“这模样,至少来了一万五千!看起来这青牛部的精锐可都来了。”

    贾赦的脚都软了。

    贾赦虽然胆小又没有用,很多战场上的事情,荣国公在世的时候也曾经跟他说过。这会儿被狄人的阵容给吓尿了,还记得给了身边已经面如土色、差一点就叫喊出来的儿子一记肘击:“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快扶我回去。就是不能帮忙,也不能碍手碍脚的,更不能动摇军心!”这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在贾琏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贾琏本来就手软脚软,挨了父亲这一下,几乎没有趴在地上。作为儿子,他不敢对父亲说一个不字,甚至在贾赦的威胁下,他只能低着头,扶着贾赦回帐篷。

    因为各种物资不齐全,尤其在竹竿是安远卫主要武器的情况下,就是贾赦也不可能占用太多的资源。原本贾琏以为,凭着自己妹妹的关系,自己好歹能够弄上四块蒙了马皮的竹排在帐篷里搭个小屋子出来让他们父子远离从天而降的箭矢的威胁,可实际上,他们父子两个只得到了一块蒙了马皮的竹排,用两短一长三根烧火棍支着。只能够对付来自北面的箭矢,若是这些狄人绕到南面或者是东西两边,光凭这样的一块竹排可起不了多少作用。

    贾琏曾经派自己的小厮去找更多的竹排。却挨了贾赦一个耳光,就再也不敢从嘴巴里面吐出任何一个对于安远卫的不好的话儿来。

    现在,即便只有一块竹排,即便竹排四周还漏风,贾琏也不敢多说什么,而是跟父亲一样,蜷着腿。做在用木棍和草绳绑起来的小马扎上,挨着一个小小的炉子烤火。同时,还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贾赦和贾琏出门的时候,他们都带了手炉的,只是后来这两个价值不菲的玩意儿都被用来换成了银钱购买粮草了。后来贾玖派人特地为他们送来铜质的手炉。只是那个时候贾赦也看出了安远卫的炭火紧巴巴的,下面的将士们甚至只能靠在一起取暖。在这样的情况下,贾赦贾琏父子也不好意思多要炭火。

    大概这就是贾赦贾琏父子两个的可爱之处。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他们也不会跟贾政那样在大事上拎不清,在长幼尊卑上是如此,在儿子的生死上也是如此。

    缩在竹排下,贾赦和贾琏两个默默地等待着结果。或者是安远卫被破,他们父子两个或沦为刀下亡魂或沦为俘虏,或者安远卫撑过了这一关。他们两个的悲惨命运又往后延迟了一天。

    贾琏的心中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也许他妹妹会派人救他。对于妹妹。贾琏比贾赦有更大的信心。贾赦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而贾琏则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妹妹是只母豹子。听着外面的厮杀声,贾琏比任何时候都期盼着援兵的到来。

    安远卫满员才三千人,却足足超过了七成的空饷,换而言之,就是加上了那一百位侍卫。再加上他们父子及随从,也不足一千人。这样的军队里面。也只有一半人拥有武器,而且这些武器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最近的被改良版的陷马坑坑了的狄人身上搜来的,不是弯刀就是弓箭。弓箭也就罢了,可弯刀更适合借着马匹的速度进行劈、削,并不适用于步兵。而且弯刀的工艺水平比大齐人惯用的刀剑差多了。如果真的跟大齐的宝剑一样劈砍,只怕用不了几次就坏了。

    不过,对于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来说,并没有多大差别。他们跟狄人征战多年,经常连长矛都凑不齐,现在能够找到兵器使唤已经不错了,哪里就那么讲究起来?倒是那一百位侍卫很有些不习惯。

    现在的安远卫,数量最多的武器是那些已经磨损得差不多的长矛,其次是削尖了的竹竿,再次是狄人那里缴获来的弯刀和弓箭,最后才是中原人惯用的仪刀和宝剑。甲胄皮甲之类的防具的拥有量更是少得惊人。

    除了那一百位侍卫,也就张游击、副将老于和贾赦贾琏父子并他们带来的两个随从拥有甲胄了。后来贾赦发现,自己年老体衰、没有办法穿着那么沉重的铠甲行动自如,就把那套甲胄交给了张游击处理,换了一身狄人那里缴获来的皮甲。作为一个文弱的公子哥儿,贾琏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在安远卫,总共也就不到两百人拥有防具(皮甲在狄人中也是很宝贵的。一般的牧民也不会在攻打安远卫这个他们心中任他们来去的地方穿上皮甲,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冬天,这直接导致了战利品里面的皮甲比弯刀弓箭要少得多得多。),更多的人也不过是穿着从狄人身上扒下来的皮袄就上了战场。

    一千武器、防具、兵员都不足的步卒面对至少一万五千轻骑兵,想也知道这样的结果。

    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这会儿已经要求将士们护送他们逃离这个地方了。而让张游击和马良都又喜又愁的是,这位第一次当监军的一等神威将军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他要离开安远卫的事儿。

    喜的是贾赦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那样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愁的也是贾赦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那样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以前的那些监军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肯定不是单枪匹马地走的,而是要求最精锐的士兵随同护卫。然后呢?搞得军营里面的士气低落,战斗力大幅削弱。最精锐的士兵都被带走了。接下来要如何打仗?即便是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军队,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是人家远远不及的,可到最后,还是被人跟撵兔子一样追在屁股后面,一路杀进内地去。从前上将军在的时候这些狄人连气儿都不敢喘的,现在大齐的军队却是数万人被人家几千几百人追赶着,还是不是地被人拿来当靶子!这样的往事。叫张游击这样的血性汉子一想起来就怒发冲冠、睚眦尽裂。

    愁的也是贾赦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那样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他既然没有开口说走,那些侍卫们自然也不能走。张游击自然就也会走。他若是走了,将来他的父母妻儿会怎么想他!他不但不走,他还要跟这些狄人打一仗,漂漂亮亮地打一仗!

    即便不能把这些狄人都杀光。也要尽可能地把这些狄人留在这安远卫。也只有这样,他们的父母妻儿才能够平安。

    安远卫的将士们,他们的家眷就在这安远卫后面的军屯。如果他们不为自己的父母妻儿的安危而努力,又有谁来保护他们的父母家人?

    这样想着,张游击不过是一顿,这脚下的步子却是越发坚定了。

    安远卫的将士们都下了必死之心,可是那些狄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三十年前,狄人畏大齐如虎,对那位上将军有恨又怕;三十年后的今天。大齐人畏狄人如虎,狄人在大齐的北疆来去自如,甚至以戏弄大齐的军民为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变迁。不外如是。

    今日来安远卫的青牛部便是这样如此。三十年前,他们为大齐牧马、奉大齐为主,才换得狄人八大部落之一的位置,而上将军死于国内斗争,甚至连镇守在北方的、牢牢地压制着狄人的上将军的儿子跟侄儿都被处死之后,这些狄人就开始起了反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小打小闹。到现在已经是肆无忌惮地杀害大齐的将士们了。

    他们不仅仅是肆无忌惮地杀戮大齐的将士,还看不起大齐的将士。极尽轻蔑地将大齐将士称为齐狗。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狄人是天底下最勇武的勇士,为什么他们这些勇士只能在寒冬里面挨饿受冻,而齐狗却能够享受最富饶的土地、最香醇的美酒和漂亮的女人?

    他们不服。

    他们认为,只要他们伸个手就能够拿到这一千。就跟眼前的安远卫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安远卫放在眼里。他们认为,安远卫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在安远卫的后面,有着大笔大笔的财富等着他们去拿。

    在他们的眼里,这二十多年来,大齐是一年不比一年了。尤其是这安远卫,谁不知道这地方是大齐人设下来的诱饵?

    那些小部落也就算了,跟青牛部这样的大部落,可没有少做把诱饵吃下再把陷阱丢还给大齐、甚至利用这个陷阱排除异己的事儿他们也没有少做。

    也就是这样,今日来的青牛部这一万五千骑,不过是青牛部四分之一的兵力。而且青牛部派这么多飞人来,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因为防止出现真的有那么一批钱粮补给却因为人手不够不能带回来而不得不便宜了外人这样的意外而出动的。

    青牛部的人根本就没有把安远卫放在眼里。

    在他们的眼里,木头的围墙哪里比得过土墙来得稳固?安远卫的土墙早就坑坑洼洼了,之前没有人也没有那么多的钱粮修理,如今就用那么些个木料扎成排挡着,又能有什么用呢?大门还没有修好,就那么敞开着呢!

    北方很少有成片的竹林,草原上更是没有几个人见过竹子,更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玩意儿用好了,便是黑白无常的丧门棍、无常鞭、勾魂锁链。

    在狄人的眼里,他们只要往前冲,那些齐狗就会跟脓包一样抱头鼠窜。大量的粮草也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所以,他们也没有进行整备,而是按照他们的习惯。催着马就往前冲。在他们看来,正对的他们的安远卫的大门前的那些木头只要轻轻一撞就会变成一地破烂。之后安远卫和安远卫后面的广大又富饶的土地,就是他们的狩猎场。

    狄人催着马,急匆匆地往前冲着,而在竖立的竹排后面,张游击捏紧了自己手里的仪刀。他一面叫人抬出一座又一座的拒马,安置好了。一面紧紧地盯着狄人的马蹄。

    四千尺。

    三千尺。

    两千尺。

    一千。

    九百。

    八百。

    七百。

    六百。

    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的马蹄,不知不觉间。张游击的身上已经爬满了冷汗。也就在这个时候,冲得最快的那匹马一顿,一声长嘶,一脚犹在地下。两条后腿却上了天。马背上的骑士更是被甩上了上空。

    之前的几次,狄人都是乘着夜晚偷袭的。就是也有那白天来了,因为人数少,也没有引起多少关注,最多也不过是守在北门的那几个将士看到了。

    可是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骑士就那么飞上了半天,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有起来。

    这很正常。

    在草原上。老鼠洞不小。如果运气不好,的确会摔倒。若是地上有块大石头,直接撞了上去。就是没有当场摔死,摔晕过去也是有的。

    在狄人看来,这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就是地上有一个老鼠洞,陷了马蹄子罢了。

    不正常的是,这个倒霉蛋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上百个。一个一个地飞上了天。因为季节的原因,不能在这个时节把那种两头尖的杀人利器布置下去。却不等于说,安远卫的将士们就没有办法了。竖立在地上的竹竿会引起狄人的警觉,可要是换了石块儿呢?

    草原上课不会没有石头。而修理安远卫,自然也会有石块多出来。丢在安远卫的前方也算不得什么非常引人瞩目的事儿。

    在飞驰的马匹上被甩下来,这个惯性就够可以的了,再加上石块,足够这些狄人吃一壶的了。

    张游击也没有想到,没有那些杀人利器,就依靠这些石头,就给狄人带来了不小的减员。

    安远卫就这么大,那些狄人又死脑子,个个都想着往安远卫的北门冲进去,倒是没有想到绕到两侧或者是安远卫的后面去。也正是因为狄人的这种心态,使得一二千千人折损在那片陷马坑里,让张游击暗自恼恨,自己手里的竹竿实在是太少了,不然,只要在这安远卫附近三千尺之内布上这样的机关,足够让这一万五千骑有来无回。

    但是这还不算完。

    高速飞驰的马匹要改变方向并不容易。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想着避让前面的伤员。可是但凡这么做的人,不是被后面的人冲下了马背,就是连人带马被后面的人活活踩死。之前摔倒的人更是不能幸免,早就被踩成了肉泥。

    还没有冲进安远卫,这些狄人就开始混乱起来,到了后来,那些冲到安远卫下的狄人,几乎可以说是个个踩着他们的同胞血肉,冲到拒马前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噩梦的开始。

    他们都小看了这些拒马。即便他们都是轻骑兵,胯下又是好马,拒马的那一点高度,他们一跳就跳过去了。可是拒马不但拥有高度,还拥有宽度。狄人的马的确跳起来了,却没有跨越过拒马,反而被拒马撕开了腹部。而马背上的骑手,自然是被乱矛和削尖了的竹竿刺了个透心凉。

    在此期间,安远卫的将士们要做的,就只有挺起长矛或者竹竿,然后刺就可以了。长矛和竹竿的长度保护了他们远离狄人的弯刀的伤害。就是有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冲入安远卫,安远卫也不仅仅只有一道拒马等着。安远卫的确不大,但是层层叠叠安置上五六道拒马,甚至在后方防止一排一排的拒马,随时备着更换也是必须的事儿。

    这些冲入了安远卫的狄人发现,他们落入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杀器的海洋。这些大杀器不但要了他们的爱马的命。还将收割他们的命。

    形势一下子逆转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狄人还抱着对大齐的轻视之心往安远卫冲。可是那片陷马坑就让他们折损了数千人。那个时候,这些狄人就已经糊涂了。只能凭着本能继续往前冲。可是冲进了这安远卫又如何?这里不过是一个绞肉机——如果他们知道什么是绞肉机的话——而且是专门为他们设下的绞肉机。

    之前还胆战心惊的安远卫将士,在亲眼看到狄人一个个如此不堪一击之后,立刻精神抖擞里起来。而那些前御前侍卫们更是早早地挥舞着仪刀,冲入了拒马阵中,开始收割人头了。

    他们可不是安远卫的这些将士们,被狄人吓破了胆。如今狄人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战马,由轻骑兵变成了步卒。手里的弯刀又比不得他们的宝刀,又经历了这番变故。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还要等什么时候?

    越是这样想着,这些前侍卫们就越发来劲儿了。

    青牛部也不是没有能人了。至少这里还要青牛部族长的孙子呢!作为青牛部里的权二代,这位卡扎尔手里可有几样好东西。比方说他祖父给他的、从汉人将军手里缴获来了一把宝剑。

    这把宝剑锋利无比,就是马良手里宝剑,也被磕了一个口子。马良吓了一跳。对方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草原上讲究的是弱肉强食。他们不在乎什么资历什么老资格,youcanyouup,这句谚语在草原上被奉行了几千年。能够从那么多的孙子里面脱颖而出,得到祖父的赏赐,这位卡扎尔也是个能人。

    至少,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他跟马良和猴子两个人缠斗。还有这个余力观察四周。

    他理所当然地就发现了贾赦那个帐篷里面有些不对劲。

    安远卫的人不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卡扎尔也很清楚,安远卫的情况。所以能够看到这么多人拿着长矛等简陋的武器出来拼命。卡扎尔已经很意外了。可是更让他意外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帐篷里面还有人!

    这个帐篷位于安远卫的中心,是安远卫仅有的三个大帐篷中的一个。卡扎尔在心中揣摩着,从这个位置上来看,中间那一顶帐篷便是中军帐。那么这边上的帐篷里的人的身份吧就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卡扎尔也是个好手。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帐篷里面有三个人,而且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三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来安远卫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想到之前得到的风声。再看看这个简陋却军心不动的卫所,卡扎尔灵光一闪。

    也许这个帐篷里面就有自己要的答案。

    卡扎尔一面小心地应对着马良,一面寻找机会。就在这个时候,边上刺来一根长矛,卡扎尔在心里高呼一声:“天助我也!”

    立刻一剑劈在了矛尖上,自己则顺势一跳,借力退到了贾赦贾琏父子的帐篷门口,一个闪身,就冲了进去。

    贾赦和贾琏正在帐篷中间的竹排下烤火,边上还有一个小厮在料理小鱼干。看见有人闯入了他们的帐篷,当时就呆住了。

    倒是坐在边上的焦大最先反应过来。他毕竟是个老兵了,即便年老体衰,可是这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反应可不差。

    他当即抓过了边上的一块盾牌,挡住了卡扎尔的弯刀,口中叫道:“老爷,快跑!”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儿子连滚带爬地绕到了竹排后面。这帐篷就这么大,入口就只有一个,又要往哪里跑?慌张之下,贾赦都忘记了他腰间也有刀剑,可以割开帐篷。不过,以他们父子的那一点点力气,要想在帐篷上开一个口子逃到外面去,那根本就不可能。

    北方过冬的帐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帐篷的四周是用特制的木架制成的围栏,然后再包上几层羊毛毡子,之后用马鬃或驼毛拧成的绳子捆绑扎紧。

    贾赦连甲胄都扛不动,又如何逃出去?(未完待续)

10乔装

    看见对方冲进了贾赦的帐篷,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惊呼起来。在同样留在在后面、负责指挥部下挪动那些拒马的老于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马良和这个猴子似乎对贾家有很多不满,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安远卫上上下下跟贾赦之间的关系。难道对方是对贾家有旧怨,故而想借刀杀人想要贾赦贾琏父子的命?!

    “你们好算计!”

    老于立刻就拔出刀,冲了过去。

    如果这帐篷里面的人死了,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人死了!

    没等他冲到帐篷边上,就听见头上传来风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就听见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扎透了帐篷顶,紧接着,几声清晰的响声,那帐篷就那么分崩离析。

    老于抬眼望去,只见那帐篷里面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熟人,张游击的女儿张翠凤,一个自己看着长大、被自己当成亲侄女儿一般的丫头,令另外一个却是一个陌生女孩子。年纪倒是不大,比张翠凤还矮了一大截,不过到张翠凤的胸口那么高罢了。却穿着一身广袖的织金大红镶边粉白缂丝深衣,下撒着朱砂红的百褶裙,不止如此,那深衣上居然还系着大大的水红色蝴蝶结,更不要说那长长的、飘逸的水红色水袖了。

    这身衣裳,加上对方脸上那个大大的、将额头眼睛和鼻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大的蝴蝶面具。这样的打扮应该在那广夏高堂之上轻歌曼舞,在这个地方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因为要使用三叉戟这样重型武器,所以手上戴了护腕。脚下的大红高底靴子也露了出来,显得跟一般的闺秀有些不大一样。至少一般的闺秀们也不会这么粗鲁。

    至于那三叉戟,老于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话了。

    兵器烧蓝进行防锈,这是虽然不常有却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但是,老于从来就没有见过有人会在兵器上镶嵌那么多的宝石。红的、白的,大块的,小块的。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五光十色的宝石把那三叉戟装饰得珠光宝气。

    老于觉得这样的三叉戟应该是放在高堂之上作为摆设,而不是用来杀人。

    同样,老于也不认为,这把三叉戟不能杀人。因为从他挥舞带起的劲风上来看,这把三叉戟的份量可不轻。

    老于在心底估摸着,要带起这么强烈的风声,这把三叉戟怎么也该有五六十斤了。这么重的武器,就是那些武将们,也只有在马上能够使用自如,这个女娃娃才这么一点点大,真不敢相信,这玩意儿是他带来的。

    老于凭着自己的经验判断出这把三叉戟的份量。却有因为对方的年幼,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跟老于一样反应的,便是卡扎尔。

    卡扎尔道:“你是谁?”

    “你将刀剑对准了我的家人。却在问我是谁?这不是废话么?”

    “听说大齐有个女孩儿,叫做贾玖,生来一把好力气,说的便是你罢?”

    “错了。道门与人有约定,作为道门弟子,姑姑不能来。所以我是贾倩。”

    贾赦一眼就认出了女儿,刚刚还想开口呢。却被这孩子的答话给呛着了。

    看到焦大被一刀砍倒在地,那狄人眼看着就要绕过竹排冲到自己面前,贾赦也以为自己父子两个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哪里想到,这天上突然落下一把三叉戟,吓了众人一跳之外,还一下子将那狄人扫在了地上。

    不过那三叉戟显然用起来并不容易,至少这个帐篷是不能用了。

    顶着贾倩的名儿的贾玖扬着头,对马良道:“阁下便是万岁派来的负责保护我、我祖父和叔父的人?”

    “正是。”

    贾玖道:“你背后的人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对万岁的命令阳奉阴违?你可知道,若是今日,我的祖父和叔父有个什么意外,万岁就势必要给我姑姑给天下一个交代?到时候你们这一百来号人的下场不用我来说吧?”

    马良道:“战场瞬息万变,谁又说得准呢?姑娘这样说,未免太严重了。”

    贾玖道:“重要的不是经过,而是事情的结果。当日姑姑与万岁的交易唯一的条件便是,要确保祖父和叔父安全无虞。不然,万岁大可以把祖父和叔父调往其他的地方,而不是留在这安远卫。万岁没有这做,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或者说祖父和叔父没有接到调令,如果不是万岁的旨意的话,就是有人对万岁阳奉阴违。能够动万岁的旨意的人,这个范围也不大。可护卫不利,你们这一百个前御前侍卫可想过后果?那个时候,天下有一个人得到了红苕的恩惠,就会想起今日的这番事情。马侍卫,你想过你的父母妻儿会面临怎样的境遇么?又或者,你对得起这些跟你一起来安远卫、对你无比信任的同僚么?”

    马良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剑,道:“素问贾家的女儿很了不得。今日我算是见了。不过是几句话,便让我众叛亲离。没错,我是得了人的授意,在必要的时候,让贾将军和贾主簿不能安稳地回到京师。要求我这么做的人谁都得罪不起。”

    贾玖道:“那样的结果便是,大齐会四分五裂。多余的话你还是不要说了,我知道了。值得庆幸的是,我及时赶到了。背后的阴谋已经败露,你也可以跟上面交代了。”

    马良苦笑,却不说话。

    猴子道:“你要动手,就快动手!别唧唧歪歪的。老子绝不二话。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贾玖道:“在你的眼里。国家的安定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么?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京师乃至是大齐的动荡让狄人得了利。这个后果,你们想过?这个后果。你以为你死了就完了?那是大齐数万万条人命!别说的跟你们不相干似的!你们会算计自己人,可我却不会对自己人动手。这是我们贾家老国公留下来的祖训。我想,作为大齐人,应该不会对残杀我们大齐的敌人手软吧?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张家姑姑,你帮忙照顾一下我的祖父和叔父,我去北面看看。”

    张翠凤立刻应了。老于也反应过来,叫了几个老兵。一个去看地下的焦大的情况,另外几个护着贾赦贾琏走到远离马良等人的地方。马良身后的几个侍卫看了自己的头儿一眼。低下头去,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将卡扎尔绑了,拖到边上去。自始至终。他们都没看马良猴子两人一眼。

    另外一边,张游击那边也不大好。

    安远卫的人本来就不多,战力最高的人,自然是马良和猴子等前御前侍卫。问题是,张游击也没有想到,马良和猴子两个会算计贾赦,这个对安远卫有恩的人。马良和猴子还是那群侍卫的头儿,他们这样做,无疑是对安远卫士气最大最致命的打击。

    至少有一点。安远卫原来的将士们的心中迟疑了,对自己身边的战友也有了怀疑。

    本来安远卫的人就不多,现在来了这么一下。立刻士气降到了最低,甚至有的将士们居然不顾一切地想回去救贾赦。

    在他们心中,贾赦是他们的恩人,若是贾赦父子都交代在这里,他们就是赢了也没有意义。

    有着这样的心思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使得原来整齐的阵营一下子就乱了。

    也就是这一下下。导致了前面的拒马被狄人撕开了一个口子,安远卫也有好几个人都交代在那里。逼得张游击不得不带着人退到第二道防线后面。

    安远卫就这么大,狄人足足一万五千人,就是到现在,也不过倒下了一半人。没了前面的葫芦口,士气又变成这个样子,这接下来难道可怎么好?尤其是现在,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安远卫原来的将士们对着那些前侍卫们虎视眈眈,那些前侍卫们也提起了精神,还是提防安远卫的将士们。

    这个节奏,妥妥的是自相残杀的前奏吧?

    张游击心里发苦,可嘴上却不能输,只能高喊着:“你们在傻愣着做什么?快把那边的拒马抬上来,把这缺口都堵上!磨磨蹭蹭的,看我们自己人太多了不是!”

    听见这最后一句,那些前侍卫们的手下都顿了顿!也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狄人举起了弓箭。

    狄人终于想起来了,他们还有弓箭!就凭对面这群穿得破破烂烂、甚至只能穿他们的同胞的皮袄的齐狗,抛射的箭矢绝对能够达到一个极好的效果。

    张游击也反应过来了。问题是,现在这个位置,距离前面的竹排太远了,根本就不可能借着竹排让将士们躲开箭矢的威胁,更要命的是,现在将士们互相怀疑,对他的命令的反应液慢了。

    张游击睚眦尽裂,甚至恨上了马良等人。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有别的心思,自己的同袍也不会就那样丢了性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受到弓箭的威胁。

    就在绝望之际,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童音:“裂宇之涛。”

    张游击一愣,却绝感觉到一股狂风从自己的头上扫过,然后那些弓箭就被卷走了。更让他吃惊的是,一个一身红的女孩扛着老大的一把三叉戟冲了过来,不过是一挥之下,那些爬过了拒马的狄人便身首异处了。

    张游击脱口而出:“你是谁?”

    对方却根本就没有回答,就那么冲进了雪地。

    他是去阻击青牛部的残部的。方才那一招,不但卷走了那些弓箭,也让狄人知道了安远卫来了不好惹的人。如果对方跑回去传信,将安远卫的布置告诉了部落里面的人,对安远卫接下来的战斗是不利的,也不符合贾玖削弱狄人的目标。

    就在安远卫的将士们的视线中。贾玖将剩余的那些狄人,包括已经分散开来流窜的狄人都一一处理了,这才回到安远卫。

    张游击愣愣地看着对方扛着一把三叉戟走到自己的面前。道:“我是贾将军的孙女儿。”

    张游击还没有反应过来,边上一个兵痞子却吹了一声口哨,道:“好家伙,这把三叉戟到底多重?砍起那些蛮子来,就跟切瓜似的。”

    对方也没有期望得到回答,但是贾玖还是回答了:“这把戟是我们家老祖宗传下来的,叫做或天戟。重八九七十二斤。”

    那兵痞子道:“好家伙。我们振远军里面能够挥动着玩意儿的人可不多了吧?能够扛着这玩意儿还能够追得上人家的马,你就是监军大人的女儿吧?我听说他的女儿力气很大。”

    贾玖摇摇头。道:“姑姑已经被道门收入门下。昔年道门与人有约定,所以姑姑不能来。我是养女,就是你们嘴里的贾监军的孙女儿。”

    张游击道:“监军大人如何?出了这样的事儿……”

    贾玖摇摇头,道:“大人放心。祖父和叔父安好。就是那个老家人为了保护祖父受伤了。不过,现在需要将军负责打理战场、休整。商队就在后面。希望将军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布置好机关。我想今日来的这些人并不是青牛部的全部人马。见这么多人有来无回,青牛部一定会震动,并且大范围南下。接下来安远卫还有一场苦战,容不得我们放松呢。”

    张游击一愣,跟贾玖抱了抱拳,立刻安排去了。

    倒是那些前御前侍卫,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跟在了贾玖身后。往卫所的中心走去。他们也听说了,万岁命令他们来保护贾赦贾琏父子,可马良和猴子两个居然要杀掉贾赦贾琏。这事儿闹出来。不但这安远卫上上下下对自己等人没了信任,就是回去了,他们和他们家人也落不到好下场。

    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弃子,这些前御前侍卫也蔫了。

    贾玖可不管他们。他已经看见了对着这边不停地张望的贾赦贾琏父子两个。

    贾赦一看到女儿,立刻就迎了上来,道:“丫头。你,你还好吧?”

    贾玖摇摇头。笑道:“祖父,请放心,我很好。”

    贾琏还没有认出妹妹,以为真的是自己的便宜侄女儿,立刻便道:“大丫头,你什么时候学的武功?”

    贾玖道:“叔父,姑姑打过年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秘籍是老祖宗的收藏,姑姑也送了我不少元功,这才有了今日的我呢。”

    贾赦见儿子连妹妹都认不出来,气得狠狠地给了儿子一下,道:“混小子,一边去。”又道:“丫头,这些日子,家里可好?”

    贾玖道:“祖父放心,一切都好。孙女儿来的时候,姑姑正好面临道门考核,已经去道门闭关了,东府的大伯爷帮忙照顾三叔,妹妹也得到了颜家的认可,如今正在为儒门的考核而努力。”

    几句话,却是已经交代了家里的变故。因为道门跟别人的约定,作为道门的弟子,贾玖不能让世人知道,来边关的人是他,贾赦的女儿贾玖。所以他特地带着《兵甲武经》去找贾倩贾清姐妹。贾清眼看着就要得到儒门的认可,自然不急着修炼这个,倒是贾倩,可以为贾玖打掩护。为了掩人耳目,贾玖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打通了贾倩的任督二脉,然后给贾倩输了将近一个甲子的功力。而被带到道门,作为贾玖的替身,也是贾倩。也正是如此,才需要贾敬来帮忙照顾贾琮。

    只是贾玖跟贾倩的容貌并不相同,这才戴上了蝴蝶面具。

    贾赦贾玖的肩膀,不说话。

    边上老于忍不住道:“说起来,姑娘怎么跟我这个大侄女儿一起来了安远卫?我记得我这个大侄女儿应该在后面五十里的军屯吧?”方才忙着提防马良和猴子两个,他都忘记问了。

    既然顶了贾倩的身份,又已经开口叫张翠凤张家姑姑,贾玖也不矫情,当即就解释给他们听了。

    原来贾玖是跟着这次的商队来安远卫的。谁想到,就在六十里地外,遇见了绕到安远卫的后方打算跟敌人南北夹击的乌丁人。从这些乌丁人的嘴里,贾玖这才知道安远卫不好,这才急匆匆地往安远卫赶。

    至于张翠凤,他是发现乌丁人之后,带着人出来迎击,这才跟贾玖遇上的。贾玖虽然改了装扮隐姓埋名来到边关,可是他的腰间还挂着张翠凤送给他的弯刀。

    就是因为这把弯刀,张翠凤这才知道他是贾家的人,问明了原因之后方才为他带路的。

    贾玖最后笑道:“如果不是张家姑姑说安远卫情况不好,我也不会抓紧时间赶路,也不会在这个当儿赶到。说起来,这次还真是要谢谢张家姑姑了。”

    张翠凤道:“既然如此,你可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叛徒么?”

    说着就用下巴示意那些前御前侍卫。

    贾玖摇摇头,道:“他们既然是御前侍卫,能够命令得动他们的人还能有谁,其实已经不用猜了。背后的人是谁,我心里有数。最好是那几家,不然,这事儿就麻烦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并不是要背叛大齐。……”

    老于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贾玖笑道:“如今最好是这么做。对了,这些日子以来,安远卫已经积累了多少人头了?”

    老于一拍大腿,道:“中!这次的人头就不用分给他们了。谁叫他们不安好心!”

    贾玖摇摇头,道:“大叔,人家也是浴血奋战的。大叔在军伍这么多年,应该也很讨厌夺了自己功劳的人吧?大叔何苦将了自己的品格,与他们一般见识!”

    “可是,可识别老子忍不下这口气。”

    贾玖道:“大叔,没场大战,能够上报的功劳是有限的吧?将士们能够得到的奖赏是一定的,多出来的人头也是白白浪费了,可有这一回事情?”

    老于道:“可不是。别的不说,光今天就来了一万五千人,再加上之前的,就是加上他们,分了还有剩。安远卫的空饷可大着呢。”

    贾玖道:“那敢情好。我再问大叔两件事情。我记得前朝有宣召商人为马前卒的,是否我大齐还有这样的命令?还有,我们安远卫有仆从军建制么?”

    老于道:“有,有,怎么没有?可安远卫这个地方,毛都没有一根,你带来的这些人已经是安远卫多年来仅有的商队了。若是我们抓了他们,谁来给我们送补给啊?你那位姑姑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贾玖笑道:“大叔,我的意思是,反正让这些商人们打仗,他们也只会误事儿,还不如让他们继续为我们准备补给呢。倒是这安远卫的将士们身上的功劳肯定是有多的。这多了的人头白白浪费了多可惜。何不拿些出来,让这些商人们竞价呢。他们争一辈子,还不是要给那些芝麻点儿大的官下跪?就是跟前宋那样不入流的小官,比方说招讨使什么的,即便没有品级,只有虚衔,也有人趋之若鹜、争着抢着要,不是么?我们不过是拿些我们多出来的东西,却换来将士必须的武器、防具、口粮、战马,还不用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只需要扬着头丢下几颗人头……”

    老于听说,立刻就很猥琐地跟贾玖两个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好,有什么不好的。这军功有了,还有大把大把的财货等着他们,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么?

    完了,贾玖还道:“大叔,虽然我不想追究这些人算计我家人的事儿,不过这气我咽不下。所以,这一次,这项福利就给安远卫的将士们,他们这些前御前侍卫没有份儿。”

    老于高声道:“丫头,放心,我老于办事儿,你放心。”

    老于已经忍不住冲出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了。没一会儿,安远卫里传来了爆炸性的欢呼声。

    至于那些前御前侍卫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比起被同袍怀疑然后被排挤甚至被算计致死,这个结局已经算是很好了。(未完待续)

11迁怒

    自己父子俩险些丢了性命,可结果居然是这样轻飘飘地解决了,贾琏怎么看怎么不爽。

    他忍不住道:“大丫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们可是险些把命丢了……”

    贾赦听说,立刻揪住了儿子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在儿子的耳朵边儿上道:“你这个混小子,想什么呢?!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之前都是做什么的?!能够篡改万岁的旨意的又能有几个人?!若是不是……长点脑子吧!这会儿我们最好就是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声音虽然低,可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那些侍卫里头也有几个反应慢的,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万岁命令他们来保护贾赦贾琏两个窝囊废,作为首领的马良和猴子两个人居然会对贾赦贾琏父子动手。可是听到贾赦这样说,他们也反应过来了。

    如果是有人看这父子俩不顺眼想要弄死他们故而另外下了旨意,那还是小事儿。如果是涉及到了皇权内斗的话,那就是大事儿了。无论是皇子们在搞东搞西,还是太上皇跟当今斗法,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承担得起的。贾赦和贾琏父子看起来不过是投石问路的棋子,是生是死也许对上面的人并不重要,可作为保护不力甚至起反骨、借刀杀人的他们,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吧?!

    出了这样的事儿,对方不要他们的命。只是剥夺了一次军功的再分配,这样的处罚已经是很轻很轻了。对于他们的性命来说,这样的处罚根本就无关痛痒。问题是万岁跟背后之人会如何处置他们呢?

    身为前御前侍卫,自然从前辈们的口中听说过无数有关老义忠亲王的事儿,之前他们是没有反应过来,可被贾赦这个经历过的当年的事儿的人这么一提醒,便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今天贾赦贾琏父子交代在这里,那么回到京里,自己这些人绝对会成为万岁撒气的对象。可是背后的阴谋失败了。那么这幕后之人会不会对他们和他们的家眷下手呢?

    当年老义忠亲王的时候,京师官场上的惨烈。就是那些老油条们偶尔提起来也心有余悸。他们这些菜鸟不曾经历过那些事情,只能从前辈们的片言只字中推演那段岁月的刀光血影。现在,他们的背上也冒出了一股子寒气,就好像被猛禽盯上了一样。这种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马良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拉拢我们这些御前侍卫了?”

    贾玖笑道:“拉拢?你们对我有用么?我一个女孩子家要你们做什么用?我们贾家要你们何用?说得再不好听一点,你们就是一桩大麻烦。更简单地说,让你们就这样死在安远卫是对你们和你们的家人的仁慈。不过呢,我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愿意让安远卫的将士们背上屠杀同僚的包袱。此外,若是真要在这档儿处置了你们,那就等于从侧面证实了上面有人要我的祖父和叔父的性命的事实。如果没了你们,将士们接下来会为是否保护我的祖父和叔父而迟疑,这不但会动摇军心。还会让我的祖父和叔父位于风尖浪口之上。对整个大局也好对祖父和叔父的安危也罢,都是不利的。对于我来说,最好的方式便是。留着你们,作为我的祖父和叔父的挡箭牌。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马良道:“所以你还是为了自己才留下我们。你就不怕我再度下手么?”

    贾玖答道:“那是自然,我的祖父、我的叔父、我的家人的命总是要金贵一些的。至于你,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本来么,你们是奉万岁的命令来保护我的祖父和叔父的。可是你偏偏背叛的万岁。你自己不忠也就算了,问题是。你把你的同僚们拖下了水。他们明明没有这么做也没有这个念头却被你拖累,甚至没有办法洗去自己的嫌疑,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也遭受了牵连有了性命之忧。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认为他们心中会如何想你?他们会继续听你的?再者,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当众说那个军功换财货的法子?你的同僚们跟别人一样冒着生命的危险建功立业,可是别人不但有军功,还大把大把地往家里搬粮食、搬各种金银财货。一样是在战场上搏杀,人家的父母妻儿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插金戴银,他们却只能看着手里的人头烂在手里,不能为家里带来收益不说,还要担心家人是不是被牵连了、家里人现在好不好。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若是次数多了呢?你说他们心里可有怨气?他们会怎么看你?!”

    马良跟猴子一愣,忍不住转头去看自己的同僚。之前那些前御前侍卫们都低着头不看他们,现在却是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望着自己两人。

    那模样,根本就是拿自己当仇人了。

    断人财路、绝人希望,只做了其中之一就可能成为仇敌,更何况现在马良跟猴子两个都犯了?

    贾赦在边上看得两眼放光,恨不得跟小孩子一样摇晃一下自己的身体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喜悦。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女儿!

    在贾玖的身上,贾赦仿佛看见了当初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统领千军万马的模样。不但勇武过人,本身还是个智计百出、魅力惊人的人物,能够成为一代战神,贾演除了文化课上比不得那些文官在其他方面的综合素质却是杠杠的。

    可惜了,贾家两宗十三房(原来是十二房,贾赦分出来之后,就多了一宗一房)这么多男丁。居然没有一个人继承了老祖宗的风采,倒是这个女儿,反而超越了众多男子。

    可惜了。怎么就不是个男娃儿呢。若是是个男娃儿,家里怕是又要出一个国公了。

    再一想贾宝玉的那块玉,贾赦又不好了。

    不,不要是男娃儿,还是闺女好。有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在,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娃儿,只怕这坟头的草都老高了。还是闺女好。是老爹的贴心小棉袄,能够让老爹看到他长大。看到他嫁人,甚至将来还有软软的外孙可以抱。

    这样想着,贾赦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进入了傻爸爸状态。

    我的闺女儿是最棒的。

    边上的贾琏缩了缩脖子。道:“大丫头,这个人怎么办?”到了这会儿,他还没有认出妹妹来,还以为自己的父亲为家里迎来了一个煞星,收养姑母家的孙女儿,结果收养来了一个杀坯。之前看着还好,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儿!

    贾琏已经决定了:对那两个便宜侄女儿,必须恭敬再恭敬。最好当成菩萨供着,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顺着贾琏的手指,贾玖看到了卡扎尔。

    卡扎尔咧了咧嘴。道:“听起来你们的情况很不妙啊。你们明明对齐狗的皇帝有功劳,可是呢,你们这些人,不是被齐狗的皇帝当成棋子就是弃子,怎么样,来我们青牛部如何?以我的身份和你们的能力。在青牛部能够过得如鱼得水。最好的马、最漂亮的女人,随便你们挑。”

    贾玖道:“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对待叛徒的。”

    卡扎尔道:“有什么关系。只要有本事,我们都欢迎。我们狄人才不会有齐狗的条条框框呢。”

    贾玖道:“很抱歉,我现在就是你嘴里的齐狗。当着我的面骂我是狗,要我如何相信你们呢?怕是到了你们青牛部,我便成了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了吧?成了你们手里的刀剑给你们做牛做马还不算,就是做了事儿还要被你们看不起。好的时候是好兄弟,不好的时候就是齐狗渣滓?年轻的时候你用得上我们,自然问题少些,等年纪大了用不上了,只怕把我们丢出去喂狼的也是你们。我为什么要放弃在大齐优渥的生活跑到你们狄人这边?你们有什么?你们部落里最漂亮的女人难道不是从我大齐连蒙带抢弄过去的?最好的兵器不也是从我们大齐过去的?就是最好的衣服不也是出自我们大齐的工匠绣娘之手?你们这些狄人,以为凭着勇武就可以拥有一切,却忘记了这衣服可不是天上掉下来了。最好的衣料需要最好的织布机和最优秀的织工。就拿我身上的这身云锦为例,一匹云锦需要两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织工花费一年时间才能够织成。而这两位织工,需要一起经过至少十年以上的严格训练才能够培养出足够的默契。更不要说,好的衣料还要求织工掌握一定的书画技巧。有的甚至需要两三代人的努力,才能够培养出顶级的织工绣娘。可是你们狄人懂什么?在你们的眼里,对方不马上拿出东西来,你们就不满意。你们不满意就可以拿刀子砍了人家的头,不高兴可以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把人杀光!然后对着成片的废墟骂晦气!不知好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人说的就是你们这群蠢货!以为手里有了刀剑就能够为所欲为?告诉你,如果刀剑不能归鞘,就只会伤人伤己!就像现在这样!”

    说着,贾玖一扬手,贾琏腰间的剑就到了他的手里,一个箭步,连人带剑就往卡扎尔那里冲了过去,那三尺青锋就顺势扎进了卡扎尔的肚子,硬生生地把他给扎透了。

    卡着卡扎尔的脖子,贾玖的声音宛如从地狱深处传来:“你们就是对待我们大齐人的吧?啊?杀掉我们大齐的男人,奸淫我们大齐的女人,把我们大齐的孩子串在长枪上耀武扬威?现在还有脸来招降我!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春凳那玩意儿是怎么来的!就是你们这些蛮子入侵我们中原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时候,我们汉人也以为你们是因为草原上苦寒过不下去了才没有非常排斥你们,可是你们是怎么做的?在你们的势力范围之内。所有的汉人家庭都生活在恐怖之下!你们在村落里面狩猎,把我们汉人当成了猎物!随意地闯入我们汉人的家奸淫女子!无论是老妇还是幼女你们都不放过!甚至当着人家父亲丈夫的面把人推在地上泄欲!而那个春凳,就是为了满足你们的兽行才出现的!两张春凳并排一放。你们可以再堂屋、在庭院、在一切你们觉得高兴的地方奸淫我们大齐的女人!你以为这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么?如果人家不愿意,就把人家家里男丁全部杀光!被掠走的女人,如果反抗,不是杀掉就是喂狗!这就是你们对我大齐做的!对我劝降?你别忘记了,我也是大齐的女人!”

    贾玖将手里的剑生生地往下一压,卡扎尔疼得冷汗直冒。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肠子已经被割断。

    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卡扎尔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依靠着贾玖手中的剑和卡着他的脖子的手才不致于倒下。

    “没错,我很窝囊很没用。别人算计了我的家人。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面吞、表面上还要粉饰太平!不过你忘记了,我会忍耐,那是因为我是大齐人。他们能够伤到我,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同胞!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唧唧歪歪?!我不会对大齐人动手,并不等于说我不会拿你们撒气!我就是要迁怒你们又怎样?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是你们的残暴唤回了地狱深渊里的恶鬼。昔日你们犯下的罪孽,我会一一回报给你们!就是杀光你们又如何?万人敌者万户侯!杀掉二十万狄人,可以保我们大齐边关十年靖平,杀掉两百万狄人,一百年内,整个北方草原就会任由我大齐予取予求!我管你是土生土长的狄人还是汉人化胡之后的苗裔。只要是狄人,我一个都不留!”

    随着最后一句话话音一落。贾玖一下子抽出了扎透了卡扎尔的剑,没等对方倒下,手起剑落。一个人头飞起,不是卡扎尔的人头又是哪个?

    贾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对张翠凤道:“张家姑姑,鉴于安远卫人手不够、口粮严重不足的现状,从现在起,不需要俘虏。如果不是我们大齐的探子和先锋。那就全部杀光!不留活口!请你如此转告张将军。”

    虽然带着面具,可是贾玖的眼神却激得那些前御前侍卫们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背叛大齐的话。这个人绝对会先杀了他们!

    这个认知就跟一桶冰水,将他们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对于被坑害一事,没有人能够介怀,还真有那么两个悲观主义者起了一点小心思。既然留在大齐进是死退也是死,没有保护好贾赦父子两个是死、保护好这父子两个也是死,左右都是死,不如逃到北方去吧,至少逃得性命不是么?凭着自己的武力,在哪里不能够混得好?

    可是看见卡扎尔干脆利落地被人砍了脑袋,这几个人也吓呆了。

    连胡化的汉人都不放,他们若是投降了狄人,妥妥的是被碾成渣渣的节奏吧?

    这些侍卫们噤若寒蝉,就连贾琏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倒是贾赦,望着闺女的侧影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啊,老祖宗带兵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一定是这个样子!呜呜呜呜,我们贾家总算是有个孩子像老祖宗了。

    贾赦在边上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贾琏却很想吐。

    他到底是个公子哥儿,又不像贾赦,年幼的时候还跟着祖父出去见过世面、年轻的时候也跟着身为京营节度使的父亲东跑西跑。贾琏就是个很普通的纨绔公子哥儿,贪财、喜欢享受,对女人拥有不小的好奇心。只不过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经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还是长辈的羽翼下的贾琏,他的良心和节操还是有的,心肠也比较软,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多是跟着父亲躲在帐篷里面,也没有去前面拼杀。

    这样的贾琏,遇到这样血腥的场面,自然是受不了的。如果不是被吓软了腿脚,他一准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吐去。

    至于现在,他则是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防止那个杀神注意到他。虽然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家人,可他还是会怕好不好?!

    另一边,张游击安排好事情之后,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将事情交给了副将老于和书记官们之后,他就过来了,正好听见贾玖最后几句话。

    张游击对贾玖的安排很满意。

    大齐就是这样,讲究什么天朝上国,自己的将士被人成片成片的杀掉,可对那些蛮子还是那么宽宏大量。自己这些将士们拼死拼活抓住了俘虏,可送到了京里,被那些相公们一说,那些蛮子摇身一变就成了使节带着大笔大笔的财货回到了草原。然后自己只能看着那些蛮子们耀武扬威地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于那些前俘虏后使节的玩意儿还穿得珠光宝气带着吃得满嘴是油,明明是手下败将,还敢对着自己吐唾沫。而自己的将士呢?只能在寒风中抖得跟寒号鸟一样,忍饥受冻更是平常事儿!

    俘虏?为什么还要俘虏?等着那些蛮子从朝廷拿走属于他们大齐将士的军饷么?

    张游击很高兴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贾家的人。若是跟之前的那些监军那样,打仗的时候不知道躲在哪里是好的、仗打完了就高唱着天朝上国、仁义之师的监军,贾赦这个什么都不管的监军真的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张游击便上前一步,也没看马良等人,只对着贾赦行了一礼,又对贾琏和贾玖点点头,这才对贾赦道:“贾将军。之前劳烦你为我们这些人操心,还自掏腰包给我们买粮食买武器,兄弟们商量过了,这次我们先把将军为我垫付的那些粮草的钱给勾了。然后再来分人头。”

    贾赦道:“啊?哦。那大家的军功可都够了?会不会委屈兄弟们?”

    张游击道:“将军放心。这青牛部距离我们安远卫足足两百里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完全是为了抢传闻中的安远卫的粮草的。他们的马快,清晨出发申时的时候就能够到这里。算上劫掠和回城运送粮草的速度,最快的话,两天后的傍晚我们就能够看到他们的先遣部队。”

    贾赦道:“这个本官不大懂,就交给将军全权处理吧。”闺女这么长脸,贾赦终于有这个底气自称本官了。

    贾玖插嘴道:“祖父放心。张将军经验丰富,这估算自然不会错。横竖还有两天呢。我们抓紧时间在这附近布上陷马坑,准备好拒马和削尖了的竹竿然后大家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吃饱喝足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周围立刻就有士兵欢呼起来。跟着马良猴子来的那些前御前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贾玖转头对他们道:“你们傻站着做什么?干活了!别想着偷懒。仔细下次的功劳没你们的份儿!”

    老于过来很给面子地踹了那些侍卫几脚:“小兔崽子们,发什么愣!赶紧的!干活!我们有三千尺的地要设机关,还要扎竹排呢。这会儿有一半的东西还在路上,还不跟我去接应!傻在这里有肉吃啊!”

    这些前御前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老于就跑了。

    远远地,传来老于的大嗓门:“小兔崽子,你们真是撞大运了!遇见这么宽宏大量的监军!对那些事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说,这功劳就跟白捡一样!我老于当了大半辈子的兵,就遇见了贾将军这么一个!……”

    等老于带着那些前侍卫们走了,贾玖这才转过身来,对张游击道:“张将军,能不能耽搁你一点时间?”(未完待续)

12

    ps:好吧,我承认自己犯了个大错。今天中午传上来的是昨天写的草稿。因为不满意,所以写了一个大概就丢下了。打算今天修改之后再发上来的。

    结果昨天码了太多字,手一抖,五千灵的文多黏贴了一遍,变成了一万多。

    然后我修改之后,以为直接发送就好了,结果发现自己弄错了数字。

    现在改过来了。

    以下正文。

    在商队忙着将一车一车的物资拉进安远卫的时候,贾玖注意到天上总是有几只鹞鹰在盘旋。贾玖记得来之前贾清的提醒,立刻就跟张翠凤说了。

    张翠凤望了望天空,道:“又是这些扁毛畜牲。那些蛮子就是训练这些扁毛畜牲做侦查的。可惜,我们没有好弓,没办法把他射下来。”

    贾玖拍拍张翠凤的肩,道:“张家姑姑,这有什么的?难不成这扁毛畜牲成了精,还能够数数?甚至能跟那些蛮子们说我们的车子上装的是粮食还是竹竿抑或是枪不成?大概他们也只能大略地表达一下,我们有长长的一车队进了安远卫罢了。最多呢,也就形容下车子装得满满的,而且还有许多棍状物体罢了。正好,让那些狄人来这安远卫受死!”

    张翠凤道:“这次多亏了你们了。若不是你姑姑安排得好,若不是你及时赶来,这安远卫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当初我家里知道父亲被派到这里。我娘当场就软倒了,我爷爷更是早早地请大家吃了豆腐饭(注:有的地方家里死了人就要请街坊邻居吃豆腐饭,又叫送丧饭)。”

    贾玖道:“我们家不也一样?家里就祖父和叔父两个成年的男丁。三叔又小,若是祖父和叔父有个什么意外,只怕我们家也散了。所以,不止我,就是姑姑也绝对不会允许祖父和叔父出事儿的。这不,清明一过,姑姑就把我派来了。”

    张翠凤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儿,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说起来,我还真没有想到,你会对我们边关的事儿知道得那么清楚。”

    贾玖正要回答,就听见下面有响动。立刻跳了下去。城墙下的大缸里面传来了清晰的回声,贾玖侧耳听了听,道:“骑兵?”

    边上的将士停了一会儿,道:“没错儿。看这架势估计是探子。只是方向有点不对。好像不是北面来的。”

    贾玖一听,皱起了眉头,道:“多少人?可要我护卫大家撤回来?”

    那将士立刻答道:“不妨事儿,看起来人数并不是很多,最多也就百十个人罢了。如今这安远卫最外面的一圈已经都布下了陷马坑,就是真的有人来了。我们再接应外面的兄弟不迟。”

    贾玖听了,也着急起来,开了自己的辅助视野不停地往北面张望。可是过了一个时辰。北面的雪地上还是空空如也。

    贾玖非常奇怪。

    就在这个时候,南面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一个前御前侍卫跑过来,道:“贾家姑娘,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韩德让韩公子。”

    贾玖一愣,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想了想。贾玖还是决定避开:“跟兄弟们说一声,不要透露我的事儿。我出去散散。等他们走了我再来。”说着就往下跳。

    张翠凤连忙道:“我跟你一起走。虽然将士们跟狄人征战多了,也不在乎军营里面出现女人,可要是落进了有心人的眼里总是不好的。”

    贾玖一把接住了张翠凤,两个人跑到商队那边,贾玖跟领队交代了两句,要了一个装满了干净的水的水囊并一些干粮,就带着张翠凤轻飘飘地离开了安远卫,冲进了茫茫雪地。等安远卫变成了天尽头的一道黑色的影子,贾玖才停下来。

    一落地,张翠凤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道:“好快!我差一点被风噎死!”

    “抱歉。”

    张翠凤连连摆手,道:“我算是服了你了。就是骑马也没有这么难受。”

    贾玖道:“张姑姑骑过马?”

    张翠凤道:“以前我爹也有匹马,我骑过。可惜了那匹叫黑风的马。”这第二句却是黯然。安远卫什么都没有,即便张游击有马又如何?将士们都饿得手软脚软,别说打仗,就是走动一下都觉得累。这样的情况下,要如何养马?真的要为了这匹马让将士们觉得人不如马甚至埋下炸营的隐患么?如果不是贾赦来了,如果不是贾玖派了商队来,只怕安远卫的人不是饿死了,就是只能吃人了!而且还是吃自己人!

    贾玖沉默了一下,道:“那马速度如何?还是我跑得太快了?我已经尽量控制速度了。”

    张翠凤道:“骑在马上,手上有缰绳,脚下有蹬脚,只要顺着马匹起伏就能够借力,自然也不累人。倒是你,把我夹在腋窝底下,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说到这里,张翠凤忽然反应过来,道:“控制速度,为什么要控制速度?”

    贾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鹞鹰,道:“当然是糊弄天上的那些扁毛畜生。想来那些狄人已经知道安远卫派出了两个侦察兵了。”

    张翠凤这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狄人会通过这些扁毛畜牲知道安远卫派出了两个人,又从我们现在的位置上会认定我们是侦察兵。——你要诱杀他们!”

    贾玖道:“对,我们只有两个人,即便我艺高人胆大,也难说狄人部落里面没有能人。道门与人家的约定我也只知道皮毛,不过,若是对方没有足够的能耐的话,道门也不至于一直恪守承诺。所以,蚕食。今天杀一点明天杀一点,才是眼下最好的方式。”

    看着天上的鹞鹰的运动,贾玖在心中迅速地盘算着。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张翠凤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要避开?害怕被人认出来?”

    贾玖奇怪地往了张翠凤一眼,张翠凤晃了晃手里的弯刀,道:“在安远卫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来,你是顶了你侄女儿的名头来安远卫的吧?你也说过,道门跟人有约不能进入草原。所以你才害怕被人认出来?”说着就指指贾玖手腕上的护腕。

    贾玖的护腕是特制的,自手肘往下。雪白的缎子不但把手腕包得严严实实的,就连手背也包住了一大片,最后的末端是一个可以戴在中指上的指环。这样的护腕,保护作用是肯定的。却也正好把贾玖的两只手遮了个严严实实。如果不是刚才贾玖一手拿着三叉戟一手扛着他,他也不会发现这护腕下的秘密。

    贾玖笑笑,道:“翠姐姐,还真是瞒不过你。”

    张翠凤靠了过来,道:“果然如此。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避开。”

    贾玖道:“我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

    “什么猜想?”

    “你说,从京师到端荣长公主的部落,安远卫是最近的距离么?”

    张翠凤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倒不是。我听于叔叔说过。承平卫正好位于苍狼部和京师的中间。当初端荣长公主和亲的时候走的就是那边。要走安远卫可是要绕很多路呢。就是绥远卫也比安远卫近许多。走安远卫要多花至少三天的时间呢。”

    贾玖道:“那你说,为什么端荣长公主的儿子会突然来安远卫?他可不是大齐的男儿。”

    张翠凤一愣,道:“你是说。端荣长公主背叛了大齐?他可是大齐的公主!”

    “为母则强,端荣长公主不会不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考虑。你说呢?端荣长公主的脾性,京里也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可以去讨好一个官婢养的庶女,完全不见一国公主的自尊心。”

    “怎么会……”

    贾玖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朝堂上会有那么多的大臣坚持和亲。这背后会不会有端荣长公主的手笔。”

    不等贾玖继续往下说,张翠凤便道:“怎么可能。贾妹妹。这样的话儿你还是不要说了。若是让人知道了,不止是你,就是你的父母家人也要担干系的。”

    贾玖道:“这里就只有你我两人,四周空荡荡的,雪地里一个脚印都没有。你怕什么?还是说姐姐将来会出卖妹妹?”

    张翠凤拍了贾玖一下:“难道在妹妹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

    贾玖道:“那不就得了?我跟姐姐这样说,不过是希望姐姐能够做好心理准备。安远卫那边,我们也只能祈求老天爷成全了。至于现在,我想我们先休息一下,然后去找最近的狄人部落。”

    张翠凤道:“你真的要杀人?”

    贾玖道:“是?”

    张翠凤道:“即便对方是小孩子?”

    贾玖道:“是。”停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我不会小看草原上的小鬼头。他们打落地就在马背上,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够在马背上挥刀。若是留下他们,不用五年,草原上就会出现一支劲旅。现在手下留情,只会给边关留下隐患。即便被人戳着脊梁痛骂,我也不在乎。我是齐人。”

    张翠凤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就这样做罢。”

    贾玖没有开口,却是突然一挥手中的剑,只听一声清脆地响声,一支箭矢就那样被贾玖截了下来。没等张翠凤拔出弯刀,贾玖就拎起剑往箭矢的来处扑了过去。

    草原上,女人和孩子是宝贵的财富。所以草原上的人看到女人和孩子的时候,会想尽一切办法掠走。但是狄人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要的,就跟现在这样,天上的鹞鹰明明告诉他们,安远卫派出了两个探子,可到了地点一看,居然是两个小女娃儿。

    虽然没有看见敌人,狄人也不会就这么放松警惕。在草原上,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已经是一个出色的骑手了。张翠凤年纪不大。却是长挑个儿,又是在边关吃苦耐劳大的,看上去跟十五六岁的的狄人少女差不多。这样的女孩子。若是有了心上人,要收服过来,绝对要费一番手脚。倒是边上那个小孩子,看上去不过是一点点大的奶娃娃,只要略略待他好一点,等时间久了,他也忘记了家人。自然就是自己人。

    这几个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不见齐人的侦察兵,可是他们却不想空手而归。能够在这冰天雪地里面。捡到牛羊乃至是人口,都是一件好事儿。

    不过在此之前,试探一下是必要的。为首的那人为了防止伤了这两个小丫头,还特地折掉了箭头。方才将箭射了出去。甚至他还有意避开了那个小娃娃。

    在他们看来,大姑娘没有这么脆弱,被没头的箭矢碰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小孩子比较娇嫩,尤其是女孩子,若是没事儿还好;若是受伤引起发烧什么的,绝对会变成一桩大麻烦。

    开春之前捡到牛羊和人口是好事儿,若是让对方死了,那就是凶兆。这是草原上传下来的老古语。

    他们哪里想到。小的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试探的弓箭当场就被对方劈了,这几个狄人当即就傻了。可是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对方居然拿着一把剑就冲了过来。那速度,居然比他们胯下的马还要快几分。

    狄人刚开始散开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玩笑几分调情的味道。这五个狄人探子里面,有两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按照草原上的习惯,为了保证一个家庭能够孕育出更多的孩子让部族尽可能地延续下去,草原上的人大多数采用的是一夫多妻制,很多部落如今都开始流行三妻四妾制。而不是跟汉人那样的一夫一妻多妾制。看见那个小女孩一下就劈掉箭矢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想着。这个小娃娃是个好苗子,将来也许会成为他们的妻妾之一,所以不免多上心几分。可是等看清对方的速度堪比汗血宝马的时候,他们方才知道惹上了硬点子。

    狄人也不是笨蛋,立刻调转马头分散着跑了。他们现在是探子,遇到事情,当然是先想办法通知族里。

    贾玖看见狄人要跑,立刻是一道剑气将其中的一个骑士断首,又去追其他人。一个狄人想要回敬贾玖一箭,却被贾玖先一步弹射出去的耳坠子打穿了咽喉。

    弹指神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法门,只要内力深厚,谁都可以用出来。

    看见第二个伙伴掉下了马,另外三个人迟疑了一下,居然不跑了。不但不跑,反而调转马头冲了过来。显然,他们也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与其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跑,还不如拼死杀一场,方不落了他们草原上的汉子的气概。

    等张翠凤赶到的时候,贾玖已经收拾好了。不但将那五个狄人的头都砍了下来,还拿走了他们的武器、剥光了他们的衣服,左右各四匹马,马匹的缰绳被腰间的蝴蝶结垂下的两端牢牢地系着,贾玖的胯下还骑着一匹,剩下的六匹马,只能任由他们消失在雪原里。

    草原上的人能够来去如风,那是因为他们一人双骑,能够在更大程度上保持马匹的体力。而作为军队的眼睛,探子们往往是一人三骑。大部落在进行大型的军事活动的时候,也会尽视情况为下面人准备一人三骑或者是一人双骑。

    这个传统现在就便宜了贾玖。他一下子就弄到了九匹好马。

    张翠凤道:“现在我对你的计划有信心多了。”

    贾玖道:“张姐姐,你会说狄人的话么?”

    “怎么了?”

    “很简单,我们就冒充是跟族人走散了的牧羊女,混进狄人的部落里面去。乘着他们男人外出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毁掉他们的大本营。”

    张翠凤道:“不会。就是我会说,说得也不够地道。而且你也不像牧羊女。”

    贾玖道:“难道我们只能冒充商队里的人,然后混迹草原了?”

    张翠凤道:“冒充商队里面的人?”

    贾玖道:“对。冒充商队里面的人,不然,怎么解释我这身衣裳?别小看我这一身。可是上好的云锦呢。就是我这头上的首饰,也是特别定制的。”

    张翠凤道:“又是好几百两银子一套的玩意儿?”

    贾玖道:“不是。金子也没多少,银水晶也是家里库房里面拿的。这一套花销还没有超过八十两。这套首饰又不多,不过是少少的五件罢了。”

    张翠凤对贾玖的没常识无语了:“就跟米粮一样,安远卫的粮食超过了京师五倍以上,首饰之类的东西也差不多。你这套首饰,金子外加加工费没有超过八十两,可这银水晶呢?也是稀罕物件吧?这套玩意儿在草原上没有一千两可下不来!顶着这一头的首饰,外加这一身衣裳。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去?草原上的人可不喜欢步摇坠子之类的玩意儿,那太容易掉了。他们更喜欢把各种宝石串成一串往身上一挂。还有你那把三叉戟。根本就是个摆设吧?就凭那三叉戟上的宝石,就能够让两个狄人部落进行一场不小的战斗了。”

    贾玖道:“真的?那我们要不要试试?”

    张翠凤摇摇头,道:“这可不容易。毕竟我们只有两个人。”

    贾玖不说话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方才的那五个狄人又是打哪里来的,也只能任由胯下的马匹自由行动。

    老马识途。

    也许他们能够借着这几匹马找到狄人部落,开始他们的第一次行动。

    不管这个计划是不是靠谱。他们也不可能现在就回安远卫去。谁知道那个韩德让会在安远卫呆多久呢。

    草原上的部落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走到傍晚的时候,贾玖就远远地看见前面似乎有好几个帐篷的样子,连忙示意张翠凤注意。

    张翠凤停下马,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道:“似乎有些不对。”

    贾玖道:“怎么说?”

    张翠凤道:“草原上苦寒。大多数牧民在秋天的时候都会打很多很多草料,也会收集狼粪和马粪。草料是用来喂牛羊的,狼粪马粪是为了过冬取暖。因为草料非常重要,所以即便所剩不多。牧民也会堆放得整整齐齐。可是你看,这里的草垛子乱七八糟。也许是一个被人劫掠过的小部落。”

    贾玖道:“那我们靠近些。”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这并不容易,因为那九匹马居然不肯往前走了。不但不敢往前走,还瑟瑟发抖,惊人是走不动路。一下子软了。好像前面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一样。

    贾玖竖起了耳朵细听。那感觉很奇妙。

    他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广阔的地方将功力凝聚在双耳之上。草原上的风为他带来了别样的风景。远处,应该是一条小河。河水在推动着河面上的冰层,发出轻微的响声,好像在说:“快起来,快起来,不要睡懒觉了,春天就要来了。”

    而近处,风拂过积雪的声音在悄悄回荡,似乎在说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悄悄话。就在这片细语中,似乎隐隐有着一股不和谐的声音,就好像是野兽痛苦的嘶吼。

    贾玖一愣,继而停下了马,道:“张姐姐,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张翠凤点点头,道:“小心。”

    贾玖跳下了马,手里握着出了鞘的宝剑,慢慢地走入了这个小小的部落。这个部落真的不大,光帐篷也就四个而已。贾玖不知道狄人一般一个帐篷里面会住几个人。但是看到那帐篷的大小,贾玖也看得出来,这样的帐篷的容量是有限的。

    在贾玖看来,这些帐篷跟后世的蒙古包有些仿佛,一样是用特制的木棍扎起来的围栏,一样铺着厚厚的毡子。

    贾玖小心翼翼地挨着一个帐篷的门站住了,侧着耳朵细听。将功力凝聚在两只耳朵上,贾玖明确地感觉到了这个帐篷里面没有声音,没有说话声,没有呼噜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安静得就跟没有人气一般。

    贾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闯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又去了第二个帐篷、第三个帐篷,直到第四个帐篷,贾玖才发觉有些不对。里面似乎有东西。可是这个声音,似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贾玖一面持剑在手,一面用剑鞘小心地撩开了帐篷的一脚。

    他以为。会有什么东西冲出来,又或者,会有人袭击他。可是没有。

    贾玖眉头一皱,剑光一闪,却是把那帐篷门上的毡子给削了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才感觉到有东西冲了出来。可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点,居然被对方扑倒在地。

    贾玖定睛一看。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狼。一只爪子按在自己的胸口。伸着巨大的舌头。看他那张嘴,就是把自己一口吞下去也是有剩的。

    躺在地上的贾玖,正对着的,便是巨大的狼口。迎面而来的,便是熏人的腥臭。换了别的女子,只怕这会儿早就已经晕过去了,可是贾玖却眯起了眼睛。

    这也多亏了他的逗比小管家在看不到的地方跳脚提醒,让贾玖想起来,野兽也是欺软怕硬的。如果这会儿他晕过去了,只怕他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白狼是草原上的异数。更准确地说,白化动物在动物界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因为在五彩斑斓的世界上,他们那一身纯白的毛无疑是一个非常醒目的目标。在草原这样的地方。让一匹白狼生活在族群中,那是很容易给族群带来灾祸的。

    所以在动物界,很多动物会舍弃掉白子。然后尽全力养活其他的孩子。

    如果这匹狼是雪狼,只在冬天才会换上白色的毛,那也就算了。如果是白狼,除非他能够成为头狼,否则,他就只有被狼群排斥的份儿。

    但是。这里距离大齐边关这么近,会是雪狼出没的地带么?

    贾玖心念电转。手下却是不慢,立刻一掌就击向白狼。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白狼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贾玖才聚劲完毕,他就预料到了贾玖的动作,然后跳开了。

    贾玖立刻跳了起来。一人一狼,就在帐篷中间的小小空地上对恃起来。为了防止被白狼攻击,贾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甚至连张翠凤的惊呼声都没有注意。

    盯着对方的眼,贾玖的脑海里面飞速地闪过一句话:“……盯着对方的眼,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了。野兽终究是野兽,一旦你在气势上输了,对方就会发动袭击。只要你在气势上赢了,即便是没有发动战斗,他们也会夹着尾巴逃跑……”

    盯着对方的眼。

    贾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拿下这只白狼,就是对方不能一击杀死自己,也可能伤到张翠凤。而张翠凤又是张游击仅剩的女儿,又是自己带离安远卫的,如果他有个什么意外,只怕张游击会心存芥蒂。

    自己身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倒下?不就是区区一只白毛畜牲么?难道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贾玖面对着白狼,慢慢地向右移动,白狼也盯着贾玖。他没有动,可是这嘴里的威胁声,却没有断过。

    忽然,贾玖的脚尖碰到了一块小石子,小石子弹开,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白狼立刻扑了过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空门大开,整个腹部裸露在了贾玖的面前。贾玖原来应该一剑将之毙命,却在看见白狼腹部的那个巨大的伤口的时候,他心念一动,一掌拍了过去。

    白狼被贾玖的掌风击飞,重重地砸在了边上的一个帐篷里面,将那个帐篷砸破了一个洞。白狼想要从洞里面爬出来,可是他却是站都站不起来了。挣扎了几下终于软到再低,合上了眼睛。

    如果有人能够跟贾玖共享视野的话,就能够看到白狼身上的那道微微发着光的锁链。那是逗比小管家提供的【缚龙索】。

    【怎么了?】

    逗比小管家道:【亲爱的、么么哒的主人,快救这孩子吧。隐藏奖励哦。】

    贾玖沉默了,逗比小管家却急了:【亲爱的主人,你为什么不动手?喂喂喂?亲爱的主人,你还在么?】

    贾玖道:【我原来是想留下他的。不过被你这么一打岔,我就不想动了。等他醒来再说吧。】

    【哦,不,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么无理取闹?】

    【残忍?无理取闹?你奶奶剧看多了么?】

    逗比小管家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道:【亲爱的主人,我虽然很爱抽风也爱吐槽。却从来没有害过你,这一点你承认吧?】

    贾玖道:【应该说没有成果或者从来没有被我发觉。】

    【哦,我的主人,您可怜的仆人的玻璃心都要碎了。】

    贾玖道:【你再耍宝,这家伙就要死了。】

    就跟小逗比熊孩子斗嘴的当儿,贾玖已经检查了这只白狼的伤口。腹部那道伤口还是小事,问题是他右侧后腿上居然还插着一支断箭。箭羽虽然没有了。箭杆还留在白狼的腿上。大概那个位置比较特别,使得白狼无法把他弄掉。现在已经开始化脓了。

    张翠凤来到贾玖身边的时候,正好看见贾玖蹲下去检查白狼的伤口,连忙道:“妹妹小心。”

    贾玖侧头问道:“张姐姐,这白狼有什么不对么?”

    张翠凤摇摇头。道:“若是白狼也就好了,若是凶残的雪狼,那才叫麻烦。东郭先生的故事妹妹难道忘了不成?救了他可不会得到感谢,反而有可能被他追杀千里。”

    贾玖点点头,又道:“张姐姐可知道有关白狼的传说?”

    张翠凤道:“妹妹为什么这么问?”

    贾玖道:“不过是好奇罢了。就跟白蛇那样,在我们大齐,白蛇又叫白娘子,还有温柔缠绵的传说故事。所以我好奇了,就这么一问。”

    张翠凤答道:“还能有什么呢?不就是一样的白狼报恩么?草原上的人就信这个。我们齐人倒是不怎么在乎。”

    贾玖点点头,道:“是个大家伙,他受伤了。”

    张翠凤道:“那又如何?他的这身皮毛倒是极好的。应该能够换到不少钱粮吧?”

    贾玖道:“他的皮毛再好,一来不会硝制,二来不方便,三来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姐姐,你看见他腿上的伤口了没有?我猜,他是饿极了、闯入了狄人的部落。这才受了伤,又或者。他是被冬季饿昏了头的狄人追赶,这才受了伤。若是他的伤好了,我们也许会有危险,只怕他更恨那些伤了他的狄人。”

    张翠凤道:“妹妹要救这只白狼?”

    贾玖点点头,道:“麻烦姐姐去四周看看,顺便看看这帐篷里面还有什么。我来试着给这只白狼处理伤口。”

    见贾玖坚持,张翠凤不再说话,而是回到了马匹的中间,将马好好地绑在了一根木桩子上,这才掀开了最近的帐篷的帘子。

    在系统和【辅助视野】的帮助下,贾玖给白狼做了个大略的检查。结果发现,这只白狼身上不止箭头一样,还有好几个铁蒺藜。这些铁蒺藜已经钻入了白狼的皮肉,也亏了这白狼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居然撑到了现在。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没有得到治疗,白狼很可能死于伤口感染和一再出血。

    贾玖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小心地将箭头和铁蒺藜挖了出来,又挖掉腐肉,这才刷了几个灵疗术。看见白狼的伤口在自己的手下愈合,再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贾玖这才拿着那三枚铁蒺藜站了起来,临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忘了在白狼的嘴边留下两块肉干。

    斜对过去的帐篷里传来张翠凤的呜咽,贾玖担心不过,立刻冲了过去:“张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见张翠凤就站着门口,傻愣愣地往着帐篷里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顺着张翠凤的视线,贾玖看到的便是眼下的景象:

    入目是一片血红。贾玖虽然知道草原上的人喜欢红色,却不会认为他们会把整个帐篷都染得一片血腥味儿。这个帐篷却是个例外,帐篷的中央立着三个十字架,其中的有两个人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一个人没了腿,另外一个半个身子就只剩下了白骨。

    张翠凤喃喃地道:“这两个人我认得,原来我们在中军的时候,他们便是我们振远军的探子,都是很好的人。这位姓武,他家里跟我家是一个军屯的,武婶子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说等武叔回来了就好好庆贺庆贺,顺便请大家吃汤饼。没想到……这可恶的狄人!我要杀了他们!”

    贾玖道:“这几个帐篷里面都没有人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把武叔和这位大叔都放下来,让两位入土为安罢。”

    张翠凤道:“贾妹妹。我想先送武叔回家。他们一定很想回家。”

    “好。”

    看见张翠凤泪流满面的样子,贾玖也说不口,说什么现在以削减狄人的兵力为主。两个人合力把架子上的人弄下来。贾玖去另外的帐篷里找了衣服,交给张翠凤将人裹好,又在帐篷后面找到了三辆大车。

    贾玖对张翠凤道:“这里东西虽然不多,不过我找到了一些肉干,还有羊皮牛皮狼皮并少量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些弯刀匕首弓箭之类的玩意儿。能带走的我都拿过来放在后面的车子上了。即便两位大叔的家人用不了这么多,却也能够换些银钱补贴家用。”

    张翠凤点点头。却是什么都说不上来。

    等他看见了贾玖准备的东西,不觉惊呆了:“你就带这些?”贾玖就收拾了两辆车出来。一辆用来运尸首,一辆用来运各色财物。

    贾玖点点头:“是啊。”

    张翠凤道:“草料呢?一点都不带?别忘了我们有九匹马,这里到军屯。少说也有两三百里地。骑马是快,可要是驾车,在这冰天雪地里,没有五六天根本就不可能。五六天还是鉴于我们没有迷路,路上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下。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耽搁的时间更多!现在雪还没有化呢!”

    贾玖摸摸头,这才想起来,连忙把自己丢在那边的第三辆车子拉过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拾起地上的杂乱的草料往上面丢,看得张翠凤满头黑线。

    张翠凤将两句尸首搬上了第一辆车子。这才道:“草料可不能这样胡乱堆。这样堆上去迟早是要掉的。要抖掉泥土冰渣、打理整齐、一捆一捆地扎好才好……”

    说着就给贾玖示范。不过,他看到贾玖不过是轻轻一甩,那一捆草料就变成了灰灰。立刻让贾玖站到边上去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外面冰天雪地的,要想找到足够的草料,根本就不可能。也许用内功的确容易将草料收拾整齐,但是,现在这个季节的草料金贵。给马吃都不够了,哪里经得起浪费!

    张翠凤让贾玖去看那只白狼。自己则一个人负责收拾这些草料。贾玖也没想到那些草料会那么脆弱,不过是带了点内劲就散了。既然张翠凤说了这些草料他一个人负责,他也不勉强,自己找了几个罐子,拿到河边洗干净了,装满水,用内功烧开,喂过马匹之后,这才另外准备了几罐放在车上。

    人可以不吃饭,但是绝对不能不喝水,不是么?

    两世为人的贾玖就是这点龟毛。他不喝生水。无论是河水还是井水、山泉水,他都要烧开了才会饮用。而这辈子千金小姐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都要洗浴。即便不能泡澡,也要用热水擦身子。

    张翠凤把草料都搬上了车,贾玖立刻递了一个罐子,道:“张姐姐,喝口水吧。”

    张翠凤一摸罐子,道:“热的?可是没看到你烧水啊!”

    贾玖道:“我有内功。”

    那模样,就像是跟张翠凤他们每天都在喝粥一样随意,让张翠凤都忍不住嫉妒起来了。张翠凤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小姑娘,他当然知道要想把水烧热需要多么深厚的内功,可以说,整个大齐军队里面没有一个人做得到,偏偏贾玖这个黄毛丫头就做到了,而且对方说得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张翠凤如何不吃味的。

    更郁闷的是,贾玖居然掏出一块肉干——不是这里找到的,而是商队里面拿来的牛肉干——用内功烤热了,递到张翠凤的面前,道:“张姐姐,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我们是连夜走还是等明天走?”

    张翠凤只能失意前屈表示对面前这个小女孩的无力和臣服:“还是连夜走吧。不过这一路上就要委屈你了。我们恐怕不能生火做饭。”

    “没事儿,我有内功。”

    内功么,不是烧水、洗头洗澡、吃饭的神辅助么?更何况《九阳天诀》是极阳功法,用《九阳天诀》做这个,那一个叫省时省力。以前在家里不好剥夺了那些丫头婆子的工作,现在在外面,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贾玖从荷包里面弄了一点混了香粉的绿豆面,和着地上的雪洗干净手,方才跳上了马车。

    至于那匹白狼,他该做的都做了。白狼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爷成不成全了。【缚龙索】这个宝贝贾玖自然是收回来了。

    三辆车子,张翠凤坐在前面一辆引路,车子上是两具尸骨,而第二辆则是由贾玖负责照应的一半粮草一半皮货,第三辆则是满满的草料。

    从这里到军屯,路程并不远。

    这里距离安远卫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罢了。可是来时快若奔马,一日三百里,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一天五六十里慢慢磨。加上这一路上的冰天雪地,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不是贾玖兑换了地图,只怕他们早就迷路了。

    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五天,其中少不了卸了马蹄、陷入泥坑等动弹不得的情况出现,都是贾玖把马和车子扛起来,这才渡过难关。

    这一路上,张翠凤见识到了贾玖在武艺上的凶残,也见识到了他在照料自己上的凶残。张翠凤觉得,贾玖不愧是被人伺候的千金小姐,不会梳头、不会打理衣物,衣服脏了不是割掉一段就是直接丢掉,根本就没有洗衣服的概念。偏偏这样的贾玖在某些事情上还非常龟毛,比方说,只喝烧开的开水,每天都要用热水洗脸。而与此同时,这位千金小姐武艺实在是太厉害了。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小股的狼群,张翠凤还以为会命丧狼口,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一掌就把那些狼给拍飞了,还很彪悍地把这些饿狼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丢到了后面那辆越来越空的车子上。

    就这样,直到第七天傍晚,他们才到达目的地。(未完待续)

13布日固德

    枯藤老树昏鸦。

    矮矮的土墙被夕阳渲染成了一片血红色,让贾玖非常不舒服。他似乎看见一片断壁残垣在火光中默默无语,他似乎听见风中有人哀嚎,无数的鬼影曈曈在耳边萦绕,无数的放肆的大笑在哭泣和求饶中回荡。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谁会怜悯已经到了嘴边的肉!没错,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是黑头发黄皮肤,可是你们在他们的眼里,就跟猪肉一样,甚至连牛肉羊肉都不如!要他们可怜你们放过你们,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谁叫你们不反抗?谁叫你们开城的!

    你们是自找的!

    你们自找的!

    自找的!

    贾玖摇晃着脑袋,想把脑袋里面的幻影甩掉,前面张翠凤就已经跳下了车。

    他离家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阿娘和爷爷在家好不好。

    在大齐,军屯其实可以分成四大类,包括民屯、谪屯、商屯以及军屯,狭义的军屯的主要成员其实应该是大齐的辅兵。可是大齐缺少兵员,很多军队都在吃空饷,很少有满员的。这也使得这座原来是真正的军屯的村子变成了半民屯半军屯的性质,住在这里的人负责屯田的也不是大齐的辅兵而是边关将士们的家眷。

    如果是真正的军屯,应该是两层围屋的结构,省转运、固防守,既可以屯粮,也方便居高临下抵御狄人进犯。可惜的是。大齐边镇,连正经的卫所都不能得到足够的资源,更何况这样的军屯了。

    多年征战。使得这座军屯残破不堪,又没有人手和物资,如今落在贾玖面前的,就是矮矮的一层房舍,很多地方都塌方了,甚至可以看到血迹。

    血迹?

    贾玖一凛,立刻将视线转向地面。果然。这地上出现很多脚印,而且还杂乱不堪。贾玖不是福尔摩斯。他不知道从脚印上得到详细的情报,却也凭感觉知道不好。他收敛心神、功聚双耳,仔细聆听。

    那边,张翠凤跑回家。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爷爷不在家,阿娘也不在。军屯的屋子都不大,也藏不了人,张翠凤没看到自己的家人,只得出来道:“贾妹妹,可能我娘去武婶子那边了。我们还是先去武婶子家。”

    贾玖摇摇头,道:“不用了。张姐姐,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么?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京师这个时候已经完成春播了。边关应该差不多了吧?”

    张翠凤摇摇头道:“妹妹,你大概不知道,这边关跟京师是不一样的。京师一带还能够种春小麦,可边关就只能种冬小麦。所以,边关没有春播。”

    “那红苕呢?”

    “用扦插的方式的话,春夏之交是最好的。成活率还高。这不是当初妹妹告诉我的么?至于没有人。这很正常。换了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有小股的狄人南下。所以军屯的人都会去附近的卫所帮忙。今年的安远卫又不同以往,想来大家都过去了吧?”

    说着就举步往另一处屋子而去。张翠凤没有大大咧咧地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就在门口高声叫着:“武婶子武婶子,你在家么?”

    贾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也跳下了马车,跟在张翠凤后面。看见张翠凤叫了好几声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立刻一扬手,打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门。

    张翠凤阻拦不及,只得等贾玖开了门之后,才道:“贾妹妹,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武婶子是个直爽的性子,只怕一会儿会生气。”

    贾玖静静地看了张翠凤一眼,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在了屋子中央的那条春凳上。那条春凳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立刻掀起了通往离间的那道帘子。

    果然,在里间,有个年轻的女子背对着房门,就那么垂着头,坐在地上,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针线篮子,房梁上还吊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面是个婴儿。

    后面的张翠凤道:“看吧。武婶子果然在家。小孩子就是麻烦,整天哭闹不休,就是武婶子这么要强的人,也受不住、睡着了。”

    贾玖看了看那女子身下的一洼血,转身绕开了自欺欺人的张翠凤,立刻提气元功,也不走军屯的大门,直接展开了轻功往安远卫而去。

    婴儿不懂事儿,会哭闹。若是狄人来了,大人们可以躲在地窖里面躲过去,可婴儿的哭声却会暴露出人们的藏身之处。所以,狄人来袭,杀死婴儿也就成了一件平常事儿。估计这个武婶子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这才选择了杀掉孩子之后再自杀这个万分无奈的选择。

    可是这里是军屯,也是安远卫的后方,还是京师物资到安远卫的中转站。如果这里都出事儿了,那么安远卫呢?

    贾玖很担心父亲和哥哥的情况。

    安远卫的情况的确不好。

    本来凭着那布满三千尺的陷马坑,再加上那些拒马、削尖了的竹竿,就是消灭掉青牛部,也应该能够抵挡一阵子才对。来到安远卫的那些商队们手里还有烟花,紧急情况下,商队之人可以点燃烟花,让附近的贾玖前来援助。

    可是偏偏这个韩德让是狄人,而且,正如贾玖担心的那样,他也的确身在齐营心在狄。这三天来,他笑盈盈地看着安远卫的将士们借用着贾玖的点子屠杀青牛部的人马,还让自己的卫士们上场杀敌,自己也砍了好几个青牛部的人,这样的行为也的确取信了安远卫的将士们。也就安远卫上上下下把他视为自己人的时候,他在安远卫将士们的饮食中下了迷药,放倒了安远卫的将士们。如今,安远卫的人躺了一地,能够站着的,就只有布日固德和他的随从们。

    张游击悔不当初,恨自己没有提高警惕,倒是倒在地上的贾赦很冷静:“是你!”

    韩德让笑嘻嘻地道:“没错,的确是我。”

    老于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母亲可是我大齐的公主!”

    韩德让道:“公主?公主又如何?你可知,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因为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所以我的父王从来不信任我,因为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所以我的兄弟们都已经被我的父王委以重任有了自己的族民和亲卫,而我就只有这么几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身上流着大齐的血!所以,我要把安远卫献给我的父王,让父王看到我!我可是布日固德,草原上的雄鹰!”

    马良忍不住道:“既然你父亲之前没有看到你,你就确定这次回去,他就会器重你?万岁对你可不薄。”

    韩德让,不,布日固德道:“我父亲就是再不重视我,那也是我的父亲。再说了,你们大齐人就把我当成自己人了么?别傻了,在你们的京师,就在我母亲的公主府,那些人表面上公子公子地叫着,私底下还不是骂我是杂种?!别的不说,就说你这个被人称为窝囊废的一等神威将军好了,京师里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你,可是你的女儿就敢大闹我母亲的府邸,甚至还带了一个商家女来赴我母亲举办的簪花会,甚至那个商家女都敢嫌弃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贾赦一愣。他倒是不知道这个。

    躺在墙角的猴子忍不住道:“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

    布日固德道:“没错。既然你们如此轻视我,我又何必跟你们客气?不管父王如何对待我,那也是我的父亲,你们这些齐狗算什么东西!”

    贾赦冷冷地道:“你也是半只齐狗。”

    布日固德道:“贾将军,激怒我的是没有用的。你说,若是传出你已经投降了我们苍狼部,你们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你的家人呢?”

    “你!”

    布日固德道:“感激你有个好女儿吧!我原来就知道,他是个厉害的,原以为他不过是武艺高强,到了安远卫我才知道,他不仅仅是武功高,还是一个将才。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应该毁掉!”

    贾赦灵光一闪,道:“给马侍卫下命令要他伺机杀掉我的人原来是你!”

    布日固德道:“不错。我原来只是想让你的女儿跟你们的皇帝起了嫌隙,甚至因此恨上你们大齐的皇帝。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们居然过了这一关!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父子。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你!”

    马良又惊又怒。他原来以为给自己命令的人是皇帝,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狼子野心的狄人!不但差点惹出大祸不说,还拖累了兄弟们。

    布日固德冷笑道:“我什么?谁叫你那么蠢!也怪你们贾家,谁叫你们得罪了人!连我都没有想到,京师里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想要你们父子的命!”

    说着,布日固德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个卫士出来把贾赦贾琏父子拖到了边上,另有一个卫士上前,手起刀落,一下就砍下了马良的头。(未完待续)

14死伤

    中间的军帐里面,布日固德让人砍下了马良的头,外面立刻得令开始屠杀起安远卫的士兵来。

    连日大捷,安远卫上上下下都绷紧了神经。他们跟狄人打了多年交道,当然知道这一次来安远卫的是青牛部的主力。既然青牛部的主力都交代在这里了,想来接下来两天安远卫不会有事儿才对。

    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便有人提议举办庆功宴的事儿。张游击原来还有些迟疑,当不得将士们累得慌,更重要的是,韩德让也投了赞成票。韩德让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是当今皇帝的亲外甥,也是太上皇的亲外孙。韩德让既然也来游说,张游击也只能点头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变故就在这庆功宴上发生了!安远卫从上到下全中了药不说,现在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开始屠杀他的将士、他的同袍!

    这个时候后悔却是太迟了,因为跟贾玖联系用的烟花也在韩德让的手上。

    看着韩德让,不,应该叫布日固德把玩着那烟花,听着外面的将士们的惨叫,张游击奋力挣扎,可是他的努力换来的却是两眼充血。布日固德道:“张将军,请放心,对于有本事的人,我还是很尊敬的,只要你肯投降……”

    不等他说完,就见张游击冷哼一声:“做梦!”

    布日固德道:“既然如此,那么小王就不客气了。”说着。外面的惨叫声就越发密集了。

    布日固德可不会对安远卫的人客气。假装杀人来威胁张游击?他才不会这么做呢。要知道,草原上的口粮可是有限的,与其拿大把大把的粮食养着这些人。还不如收服其中几个有用的人便好。

    所以,除了这帐篷里的人之外,其他人,布日固德根本就没有打算留。

    布日固德这个打算张游击当然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双目充血,不,不仅仅是充血。还流了出来。

    张游击虎目之中流的不是眼泪,而是血。

    看见张游击这个样子。贾赦和贾琏心中也惴惴不安。虽然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父子俩也非常清楚,他们的价值并不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在贾玖身上。如果贾玖肯降也就罢了。若是不肯,这个韩德让既然能够让前御前侍卫们对他的乔诏深信不疑,自然也有办法让皇帝知道自己父子两个降了狄人,那个时候,贾家就是满门抄斩的节奏,这个韩德让自然也有办法把自己的女儿弄到手。只是自己那个女儿,要他投降,那根本就不可能。

    这样想着,贾赦整个人都不好了。

    贾赦知道。自己的女儿怕是战死也不会投降狄人的。

    就是贾琏也惴惴不安。即便知道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看到马良被人一刀砍掉了头颅,再听到外面的惨叫声。贾琏当仁不让地尿了。

    只有坐在上面的布日固德依旧笑嘻嘻地一面把玩着手里的烟花一面欣赏着众人的脸色。

    贾赦忍不住道:“既然你要背叛我大齐,又为何要助我们杀青牛部的人?”

    布日固德笑道:“错了,贾将军,你要知道,我可是苍狼部的人,而对方则是青牛部。草原上。不同的部族每年都在厮杀,青牛部跟苍狼部之间为了草场的事儿流血流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青牛部的人没了。我们苍狼部正好接收他们的草场,有什么不好的呢?贾将军,你可想好了,要投降了么?……

    贾赦的头上冒冷汗了。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投降的,那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家人,更害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现在自己父子俩的命都在对方手上,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那么……

    贾赦大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天上传来一声娇喝:“逆龙八气废玄黄!”

    贾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头上的帐篷就那么没了。倒是张游击和老于两个,他们身经百战,对杀气什么的已经非常敏锐了。那怕是隔着头上的帐篷顶,他们也先人一步感觉到了头上有什么东西要落下了。

    他们以为,这个中军帐塌了势必会引起混乱,只要发生了混乱,就会有机会。可是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过程,更没有猜中结尾。

    来的人的确是贾玖,他看见下面有人拿着刀砍杀躺在地上的安远卫将士,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近百人拿着刀砍杀安远卫的将士们,偏偏还不见中间的帐篷里面有人出来。

    贾玖当即就顾不得了。别不是真的跟自己猜想的那样,有人造反了!

    他不等落地,《兵甲武经》就上了手。只见他一凝气,内劲一吐,八道旋风从贾玖身上暴起,直接往四面八方而去,横扫整个安远卫。旋风就是旋风,他可不是笔直前进的。就跟龙卷风的气旋一样,不同的是,龙卷风的气旋是由外向里的,而这八道旋风则是以贾玖为中心,由里向外摧毁一切阻碍。

    《兵甲武经》本来就是王者武学,充满了皇霸之气,没等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安远卫里所有高度超过两尺的人或物都成了牺牲品。

    别的不说,就说那些拿着刀砍杀安远卫的将士们的、布日固德带来的卫士们,他们都是站着的,就是他们弯下腰来,他们的高度也超过了三尺。而安远卫的将士们中了药,躺在了地上,或者歪在地上,没有一个高度超过两尺的。就是这个高度差,救了安远卫剩下的将士们,也让那些狄人魂断安远卫。

    区区凡人之身。哪个挡得住霸道的《兵甲武经》这种就是在修行人之中可属于人人艳羡的绝顶武学?更不要说,贾玖在《兵甲武经》上的修为,少说也有两个甲子的功力。

    只是被那旋风擦到了一点边。就注定了断手断脚的结局,更不要说那些被气旋撞了正着的,就只有化成漫天血雾的下场!真正的粉身碎骨,连块大点的碎末都看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位于安远卫的正中央的这顶帐篷。

    贾玖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害怕自己误伤了父亲跟哥哥,所以在毁掉这顶帐篷的顶部的时候,他便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椅子这个玩意儿。所以他把气劲的高度提到了五尺高。

    如此一来,帐篷里站着的那些人都倒了霉。没了脑袋和肩膀,而坐着的人,比方说布日固德和他的几个心腹,仅仅受了点惊吓。而之前就软倒在位置上的人。则是又惊又喜了。这里唯一一个例外便是贾琏。

    站在贾赦和他身后的两个狄人突然没了头和肩膀,就那么倒了下来。狄人滚烫的血浇了他一头一脸。贾琏两眼一闭,就那么昏过去了。

    布日固德倒是很冷静,虽然被贾玖吓了一跳,但是看到贾玖从天而降,他却没有惊慌,反而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好功夫,好功夫,贾郡君果然是少年英杰!……

    贾玖目无表情地道:“你认错了。蒙圣上恩宠、封为郡君之人乃是我的姑母。而我能够有次修为,全赖姑母将一身修为奉送之故。”贾玖可是顶着自己的便宜侄女儿的名头来边关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露了马脚。

    布日固德道:“原来如此。你的姑母是个奇人。而贾姑娘,不,小王应该称呼你为张姑娘才对。姑娘可愿意跟小王回草原?小王至今未娶,愿以正妃之礼待姑娘。”对于贾玖的称呼,布日固德并不在意。他已经认出了贾玖,既然贾玖坚持。他也乐意顺水推舟。他需要的是贾玖这个人,贾玖坚持他的贾赦收养来的。这对他反而有利。

    贾玖冷冷地道:“为什么给将士们下药?”

    布日固德道:“姑娘,你可是明知故问呢。就像你们大齐的皇帝没有把贾家当一回事情一样,他们也没有把小王当成自己人。小王虽然流着大齐皇室的血,却依旧被人称为蛮子。而贾家,不也一样被大齐的皇帝当成了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么?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次……”

    猴子大怒:“根本就是你在乔诏……”

    布日固德摆摆手,道:“乔诏?错错错!大齐又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讲究什么沙场父子兵。若是寻常的军户也就罢了,若是换了权贵之家或者官宦人家,上头可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人家家里仅有的男丁都派往边关,更不要说将人家父子俩一起放到这安远卫来了。唯一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就只用充军发配,不是么?”

    贾玖道:“你在游说我?你当真认为你有这个把握?”

    布日固德走下来,道:“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不是么?京师里的那些人在排斥我,因为我身上只有一半大齐的血,同样,他们也在排斥你们,因为贾家是京师里面有名的道德败坏的人家。即便这个过错跟你们没有关系,也会跟着你们一辈子,不是么?跟我走吧,日后,这一望无垠的草原都是你的,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人说你一个不字。将来,我们会在洞庭湖泛舟、在杭州养老……”

    贾玖不等他说完,便将或天戟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你们果然是狼子野心,早就算计着我大齐的江山!”

    “将来,也是你的!”

    贾玖冷笑一声,手一动,布日固德的头就飞上了天:“很美好的梦想,但是我自始至终都是大齐人!你还是去地下做梦去吧!”

    帐篷里仅有的两个狄人原以为贾玖愿意跟布日固德废话,那是因为他被自己的小王子的魅力给征服了,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当下便哇哇大叫着,一个向贾玖扑过来,另外一个则往贾赦那边扑去。

    他们知道,只要拿住了贾赦,他们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及时把消息送出去。可是他们忘记了。贾玖的修为可不是常人的一年两年,而是至少两个甲子,也就是一百二十年的修为。这样高的修为。他会让自己的父亲被人挟持么?

    那两个人,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身首异处。

    这下子,就连贾赦也软了下来。之前他也是硬撑着罢了。现在放松下来,又被冲着自己倒下来的无头尸体给吓着了,——倒在他身后的尸体跟对着他倒下来的尸体,这感觉可不一样——当下也晕了过去。

    贾赦一晕。贾玖也吓了一跳,当即闪了过去。两根手指在贾赦的脖子上一搭,确定贾赦无事,方才去看贾琏。见二人不过是吓晕了,这才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摸出两枚定心丸。一个一丸,塞了进去,又拿着自己随身带着的水囊给贾赦贾琏两个喂了些水。

    完了,贾玖这才找了些水囊来,灌满了水,喂帐子里的其他人。

    这种迷药,不过是很普通的玩意儿,效力也不是很长,多灌点凉水下去也能够解开药性。

    猴子一解开药性。就连滚带爬地跑到马良身边,泣道:“老大,老大……”

    张游击跟老于站直了身子往四周一看。只得叹息一声。

    辛辛苦苦五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们好容易把安远卫打造得似模似样,现在呢,除了中间这个帐篷,安远卫所有高度在两尺以上的东西都被毁了。四周竖立着的竹排如是,边上的拒马也如是。甚至与那些堆放在角落里,等着春暖花开使用的尖细的竹竿。也因为堆放得高了,使得超过两尺以上的那些,都成了齑粉。

    也就是说,现在的安远卫连之前那仅有的一点超过两尺的土墙也没有了,就跟一个大姑娘,只穿了一件薄纱衣裳站在旷野里。这个时候的安远卫,防御力比贾赦来之前还不如,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进犯,安远卫能否抵挡住对方多少人马还真的很难说。偏偏现在的安远卫比以前多了好些马肉。

    这就等于说,安远卫比以前更像诱饵了。

    等帐篷里面的其他人都灌了一肚子的凉水,贾玖便把救助其余将士们的任务交给了焦大——按照贾家的怪规矩还有焦大的年龄和老资格,使得他虽然只是贾赦带来的老家人,却也在这帐篷里面混了一个位置,加上他又救主有功,所以他坐在角落里的小杌子上吃东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也中招了。——这才走到张游击的身边,道:

    “张将军,麻烦你统计一下,有多少兄弟愿意跟我去干一票的。”

    张游击还没有开口,猴子却是站了起来,道:“我去!”

    不等贾玖回答,猴子便道:“就是这个小兔崽子算计,害得我们兄弟几乎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害了马大哥的性命,我一定要为马大哥、为兄弟们出气。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苍狼部?”

    贾玖道:“我当然不会放过苍狼部。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补充安远卫的损失。我的意思是先吃掉青牛部,杀掉青牛部的残余,把青牛部的牛羊马匹都掠走。如此一来,原来属于青牛部的势力范围都会空出来。草原上牛羊不值钱,可是草场却是各个部族赖以生存的根本,草场的多寡决定了部落的实力大小。即便明知道是坑,可是为了冬天的时候,能够得到更多的物资,那些狄人一定会发生内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正好灭掉那些小部落,顺便削减大部落的实力……”

    张游击道:“不是应该远交近攻、先灭掉大部落么?”

    贾玖道:“如果我是草原上的大部落首领,我当然是联合小部落压制其他部落以确保自己部落的强大,可是我不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很多其实都是部落联盟。即便我们灭掉他们其中的一支,他们也可以合并其他的小部落,补充自己的实力。所以,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之,灭掉小部落。横竖草场对于现阶段的大齐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可对于草原上的部族来说,他们杀戮、战斗,其实是为了食物,而草场的多寡直接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即便有人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可是为了部族,他们也只能投入到无穷的杀戮中去。……

    牛羊?功劳?

    这些都是表面,只有草场才是这些部族生存的根本。也只有草场的归属才会让草原上的各个部族争斗不休,也只有草场的归属才会引起草原上的大规模战斗、才能够更好地削弱狄人的力量。

    阴谋诡计也许在有的地方很有用,但是贾玖更喜欢用阳谋。因为阴谋一旦被人发现了就会失去他的作用,可阳谋正好相反,即便被人发现了,别人也不得不往下跳。

    张游击道:“既然有这样的好办法,为何之前没有人用过?”

    贾玖道:“之前?这个办法唯一的要求便是灭绝。也就是说,一旦动手,就必须杀掉一整个部族。以前,我中原有那个王朝做得到?”

    没错,这个阳谋的中心便是他贾玖。因为整个安远卫,也只有贾玖一个人胆敢放出话儿来,说他一个人的武力就能够单挑一整个部族。

    猴子见贾玖不理会他,立刻跪了下来,道:“贾姑娘,我知道是我们的不是,几乎害了贾监军的命!你恨我恼我都使得,但是……”

    贾玖叹息一声,将他虚扶起来,道:“侯侍卫,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万岁给你们的命令便是保护祖父与叔父。你……”

    猴子挣扎了一下,不肯起来,依旧在地上跪着,道:“贾姑娘,你不用说了。猴子知道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是我跟马大哥,兄弟们也不致于落到这个地步。如今我也没脸去见兄弟们了。姑娘若是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侯侍卫,你这是何必呢。罢了,既然如此,那么其他的侍卫们就留在这里继续保护祖父和叔父罢。这也是你们这些前御前侍卫的任务。至于你,你就跟我一起做一段日子的马贼罢。张将军,我需要大约一百人,还要一百匹马。全员轻骑。至于商队那边,我也要带几个人走。”

    张将军点点头,指着老于道:“贾姑娘,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让老于跟你一起去。你可别小看老于,他可是我们振远军里出了名的老探子,累积军功才做到副将的。让他跟你一起去,不但能照应你,还能够帮你打个杂。对了,我家那丫头呢?他在哪里?让他陪你一起去,也免得你一个小姑娘在一群兵痞子中间没了照应。”

    听见张游击说起张翠凤,贾玖也只能叹气。他把这几日的经历简略地跟张游击说了。张游击又问了几个问题,方才叹息一声,道:“这都是命。回头我派人去给武兄弟料理后事,顺便把我们家丫头带来。出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一军屯的老少都出事儿了。”

    贾玖一愣,突然想起张游击的老父和妻子也在那军屯里面。如果他们没有躲过去,那结果……

    贾玖不忍再想下去。

    那天晚上,贾玖跟自己的父兄凑在一起,胡乱对付了一个晚上。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隐隐的,还听见张游击的帐篷那边传来了压抑的哭声。这道哭声混杂在整座安远卫隐约可闻的哭泣中,显得那么不显眼又是那么的清晰,让贾玖睁着眼睛坐到了天明。

    这一次,安远卫的损失很大。原来兵员就不多,后来皇帝派来了一百人来保护贾赦,加上张游击又从附近的军屯里招了一些十二岁以上的孩子跟五十岁以上的六十五岁以下还能够举得起长矛的老兵们,这才勉勉强强拉起了一支看得上的队伍。

    可被布日固德一算计,现在安远卫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是五百人左右。整整一半人,死在了这场庆功宴上,死在了布日固德的手中。

15备战

    安远卫现有的实际兵员的确不多,可是安远卫这个卫所设立的时候,就是以三千正规军加五千辅兵的规格。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有伤亡,可是一来有资助,防御工事并不缺,二来连番大战少说也有十万战功,更收缴了无数战马。

    这样的功劳、这样的收获,上面的人哪里不眼红的?就是上面的人将信将疑,可下面的人听说安远卫能够吃饱肚子,几乎人人都心动不已。

    吃不饱,就等于手上没力气,手上没力气,就等于说上了战场却打不了仗只能送死。

    吃饱了,就等于身上有了力气,身上有了力气,就等于说可以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

    这样简单的道理,每一个将士都明白,所以,振远军上面还在游移不定的时候,下面的人已经闹着要去安远卫了。

    听说安远卫又建功业,就是坚持要确认之后再做决定的振远军上层也坐不住了,派出了三千人的正规军。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安远卫第一次补足了正规军兵员。不过,振远军大本营那边也吃空饷呢,辅兵仆从军什么的都不足,即便上头有心,眼下也只能派出这么多人来。

    这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把辅兵也配整齐了,只怕其余的卫所都要闹腾起来。那个时候,只怕从此多事矣。就是现在,也是振远将军利用自己的权威跟安远卫的功劳将一切不和谐地声音强压下去的。

    这些将士原来以为,来了这安远卫就能够吃好喝好,甚至连功劳都跟白捡一样。可是到了安远卫一看,满目苍夷,都吃了一惊。

    那么低矮的栅栏,随便哪个人伸下腿就能够跨过去,那真的能够抵挡那些狄人的战马么?

    地上堆着那么多的竹竿。而且还不是整枝的而是被截了一段的。这么短的竹竿,能让我们远离狄人的弯刀么?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安远卫会躺了一地人?不是说接连大战而安远卫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么?现在这一地的尸体算什么?(被贾玖杀掉的人根本就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而安远卫里面的尸体则是被布日固德带来人的屠杀掉了安远卫原来的将士,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前御前侍卫。)这样的安远卫当真能够抵挡得住狄人的大军,为他们带来荣华富贵?

    抱着这样的疑问,为首的两个校尉找上了张游击跟副将老于。

    张游击正在统计伤亡并安排人手跟贾玖一起背上呢,听见振远军大本营为安远卫增添了人手,本来还很高兴的。可听说来人足足三千人。加上安远卫现有的将士,总兵员已经超过了满员的三千正规军的标准,当下就有些不高兴。

    毕竟上头这样做。不但有夺他们的权利的可能,也有咒他们安远卫现有的将士全部死光光的嫌疑呢。

    那两位仁勇校尉看见张游击跟副将神色不好,立刻就明白对方的心结,当下便道:“张将军,大将军有令,末将等也不能违逆。再者,这次安远卫的损失也超过了我们的预计。”

    何止是超过。如果是以前的安远卫,整个卫所的人在狄人的攻击下死伤殆尽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可有人支持的安远卫,从第一场战斗起,就给振远军带来惊喜。即便在上面的眼里,安远卫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可是在下面的将士们的心中。也许安远卫将重现上将军在世之时的辉煌。

    这两个校尉便是如此。他们认为安远卫会一直为大齐建功立业,哪里想过安远卫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远卫的现状对这些新来的兵丁的士气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老于立刻看出了症结。道:“还有什么,如果不是处了叛徒,我们哪里会死了这么多兄弟?!”

    左边的这位仁勇校尉许富道:“于将军,能够告诉卑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老于不等张游击反对,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给讲了,然后才道:“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根本就养不熟。如果不是他下了药,我们怎么会死这么多的兄弟?”

    “韩德让?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可那位毕竟是公主,若是他矢口否认,我们……”

    张游击迟疑了一会儿,道:“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只有上两道折子,一道光明正大的报喜,说我们在边关打了多少胜仗、建了多少功劳,另外一道则是暗折,跟万岁说明事情的起因经过,然后跟万岁请罪。”

    右仁勇校尉段德利立刻道:“那怎么成?若是那位端荣长公主矢口否认、胡搅蛮缠,甚至抬出太上皇,那我们不但没有功劳,反而因此而获罪。别忘了,当初上将军是如何万劫不复的?也不过是因为妇人口舌罢了。无论如何端荣长公主也是太上皇的亲闺女,他要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张游击低头不语。

    许富接口道:“将军,那贾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居然连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都要这样算计他们?”

    张游击道:“便是当年太祖皇帝时期的战神荣国公府上。我还以为那是老辈人的传说,凡人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荣国公的高度。可是这次,我跟兄弟们一起,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人家的武功!若不是人家及时赶到,只怕兄弟这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两个仁勇校尉原来还想着把贾赦贾琏父子两个交出去,换取自己的安危,听到张游击这么说,便知道不可能了,只能另外想主意:“那么我们瞒着上头,就当这个韩德让从来没有来过如何?”

    张游击道:“这种事儿,若是现在不跟上头交代清楚,将来只怕万岁会更加着恼吧?!”

    许富道:“可不是这话。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拼命还忍饥受冻,可有的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就是犯了大事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娘的,老子都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

    张游击道:“说实在的,虽然贾监军父子俩的名声不算好听,可人家做事儿还是可以的。这些日子,若不是他们家里尽力周全,只怕我们安远卫也不可能支撑到今天。往年,安远卫就是那些狄人嘴边的肉,如今这肉里长了铁钩,那些狼崽子们哪里会甘心?不折腾些个他们会罢休?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为冤死的兄弟们争些能够留给家人的东西。”

    老于突然插嘴道:“兄弟们的家人都在附近的军屯里,从侄女儿的嘴里,我们也知道那些狼崽子们去军屯转悠过了。如今军屯里面能有多少人剩下,谁都说不准。娘的,这仗叫我们怎么打?”

    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后面还有人扯后腿。他们这些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上头还有人克扣这个克扣那个,甚至还要他们的命!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上战场是为了什么!

    过往种种,压在心头。谁都不好受,谁都不再开口。

    过了老半天,方才听张游击道:“现在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不知道兄弟们有没有兴趣。”

    “怎么说。”

    张游击道:“贾家是有名的阴盛阳衰、男不如女,我原以为是他们家的男人不中用,现在才知道,不是他们家的男人不中用,而是他们家这两代的女人太厉害。”说着,指了指四周:“看到没有,人家一个十岁的女娃,只用了一招,那上百的叛徒就挂了,当然,安远卫也受到了波及,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都安远卫是抵挡不了大规模的狄人的,不过我们也不打算在这里等着狄人上门,……”

    许富看了看四周。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小女孩的功劳,还以为这一切是多日战斗留下的痕迹呢。不过,在兵营里面呆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最好不要轻易质疑上官的话。当下他便道:“您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张游击点点头,道:“没错儿。我已经看过了,出事儿的时候,那些战马都是在另外一边,那边也没有什么人在,所以那些马倒是保住了。现在我们需要百十精通骑术的精兵,跟着那丫头去北面,袭击青牛部的残余。”

    许富道:“百十个人?主动出击?可是青牛部是草原上的大部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百十号人,对付得了他们么?我们还是跟大将军报告一下,让大将军派兵为妥。”

    张游击摇摇头,道:“更准确的说,我们是要对青牛部进行歼灭行动。而进攻的主力,也不是我们这百十号人马,而是贾家的那孩子。”

    许富跟段德利都呆住了。

    张游击道:“要给那些蛮子在草原上决战,就凭我们振远军眼下的军备,除非是上将军重生才有可能。所以我们的人马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扫尾和接应。真正上战场杀敌的人不是我们,而是贾家的那孩子。”

    段德利忍不住道:“将军,你说的贾家的那孩子,到底是谁?”

    老于看了一眼身后,道:“还能有谁?他来了。”(未完待续)

16套马索

    一百二十匹战马飞快地在蓝天下奔驰,为首的便是一个扛着一把珠光宝气的三叉戟的小女孩。他们的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可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地上的雪已经不见了,甚至在马蹄经过的地方还能够见到一点点绿色。那是隐藏在积雪下面的、今天发出来第一茬嫩草,因为上面的雪被踩碎了,这才暴露在阳光下。

    本来是很寻常的景象,却给人带来一种,这群骑士是春天的使者的错觉。可实际上,这些早早地暴露在雪地里的青草,往往只有冻死在寒风里的下场,而这些骑士,也的确是刮往草原的一股寒流。

    大队的人马调动肯定会在雪地里留下痕迹,也就是这道痕迹,使得贾玖一行人不需要斥候精心打探,就能够清楚青牛部的方位。

    当然,这也是因为狄人也不会相信大齐人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发起进攻。在狄人的眼里,如今的大齐人便是他们手中的任他们宰割的牛羊,就是三四个大齐人也打不过一个狄人汉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哪里会掩饰他们的部落如今的落脚处?&[万^书^吧^]。[nsb]。[m]?远远地看到一片跟蒙古包一般的帐篷,老于便知道地方到了,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唯有贾玖,抽出了或天戟,冲了出去。

    这青天白日,茫茫草原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挡。帐篷边上,几个孩子正在玩耍。用固定的靶子练习——那是八岁以下的孩子的游戏——看见一骑飞驰而来,孩子们立刻转过头来。

    在他们的眼里,便是一个小女孩扛着一支三叉戟往他们的部落冲过来。

    草原上的人好战也好客。即便自己饿着肚子。也会拿出最后一杯马奶酒招待客人。眼前又只有一匹马,马背上又明显只有一个小女孩。所以,那几个抬起头的孩子都没有觉得来人会对青牛部有什么危险,甚至还有人跑进帐篷通知大人。

    听说有个小女孩孤身一人来青牛部,帐篷里的大人们纷纷跑出来。女人们端出了招待客人的奶皮子,大一点的孩子打来的喂马的清水,就跟他们在过去招待每一个路过的客人那样。打算好好招待来人。

    青牛部乃是草原上八大部落联盟之一,资源自然是足够的,也有那么几个年纪略大一点、经验丰富的老人。扶着孙辈的肩膀出来一看,不觉皱起了眉头。对方的衣裳好生奇怪,似乎不是草原上流行的服饰,难道是部落里哪家的淘气孩子打劫了附近的商队不成?

    正在疑惑间。又看见对方拎着的三叉戟。立刻高叫了一声不好。

    草原上人,大家用的是弓箭用的是弯刀,又有哪个会用那么大的重型武器?能够将这种武器使用自如的,每一个都是南面的大将,而且还是高级将领。看对方的姿态,这根本就是攻击状态了。

    立刻就有人高呼起来。

    可是他们的反应却是慢了一步,因为贾玖已经到了跟前。

    触手可及的,是青牛部的妇孺老弱。入眼的却是在狄人的铁蹄下哀嚎的同胞。

    或天戟轻划,飞起的是狄人孩童懵懂的脸庞。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串成了糖葫芦的同胞的骨肉。

    或天戟轻挑,倒下的是狄人女人无力支撑的身影,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抢上马背却无力反抗只能对着丈夫孩子的尸骨大哭的柔弱背影。

    或天戟轻吐,倒下的是那些拎着武器重新跑出来的狄人老人、前战士,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烧杀抢掠之后的满目苍夷。

    这便是战争,没有同情、没有软弱,容不得一丝的心慈手软。如果在这里有一点迟疑,那么接下来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的,便是贾玖的父亲跟哥哥了。

    这个狄人部落现在会留下一群女人老人和孩子,那是因为他们的男人去打劫安远卫,被永远地留在了安远卫的土地上。等这里的人知道消息,他们如果不是带着剩下的人对着安远卫发动攻击,便是跟其他的部落合并,然后把仇恨传承下去。

    现在多杀掉一个人,将来就少一个敌人。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算术题。

    经历的最初的混乱之后,青牛部其余的人也发现了,今日来攻击他们部落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他们觉得受了侮辱。

    立刻便有人拉弓张弦,对着贾玖来了一箭,却连贾玖的头发都没有碰着,就被气劲扫落在地。

    草原上的人从来不缺对英雄人物的崇拜。即便贾玖为青牛部带来了杀戮和混乱,对于青牛部的上层来说,一个女孩就胆敢对他们这样的大部落发动攻击,本身就勇气可嘉。再加上贾玖表现出来的武艺不俗,越发让他们觉得有折伏的价值。

    至于在期间,青牛部失去了多少人,这都是投资。反正住在外围的都是后来兼并过来的小部落,就是没了一个两个,外面也多的是。

    扎伊尔抱着弯刀,远远地看着贾玖骑着马,一路往自己这边冲过来,他忍不住跟自己的父亲点了个头,表示对马背上的那个小女孩的认可。

    单枪匹马地闯青牛部,如果不是傻子就是艺高人胆大,看起来,这个丫头还真的有两下子。但是,他若是以为他可以仗着自己手里的神兵利器就能够对为所欲为,那就错了。

    扎伊尔对自己心道。

    果然,那边那个新合并进来的小部落也反应过来,既然武器没有对方那么长,那么就用套马索。草原上的人都会用套马索,再烈的马,只要被套上了,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套马的好手不但能够套住飞奔中的烈马,就是武器也一样。

    草原上的汉子套马索是用惯了的,不少人的女人也是用套马索套回来的,看那女孩的姿态,似乎不是草原上的姑娘。他的结局可以看到了。

    正如扎伊尔判断的那样,同时飞向那个小女孩的可不止一个套马索,而是七八个。有的飞向那女孩子骑着的马,有的瞄准那女孩的脖子,也有的是冲着那女孩手里的武器去的。

    那么多的套马索,没有人认为那个女孩能够躲得过去,至少被抢了手里的武器是肯定的。

    果然,女孩胯下的战马长鸣一声,不得不停了停了下来。因为脖子被勒得紧了,甚至还痛苦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弯下了前面的两条腿。可扎伊尔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小女孩居然高高地跳起来,一面往上升一面飞速旋转,那些飞在空中的套马索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削断了,甚至在此期间,还有人被无形的气劲给伤着了。

    扎伊尔立刻站直了身子,他的兄弟卡巴尔则怪叫一声:“好厉害的武器?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边上的一个长老拄着拐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那是南人的武器,据说在南人之中,能够将这个使得好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能够直接用这个跟人拼杀的,无一不是南人中的英雄。你忘记了么?之前我还说过,死在他们自己人手里的南人的上将军就是用这个的好手。……

    “那位上将军真是可惜了。”

    就在他们几个闲谈的时候,一个人手持弯刀突然从角落里扑了上去,看得卡巴尔怪叫一声:“卑鄙!”

    在他们看来,那个女孩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女孩也就罢了,群攻是狼群的战术,但是偷袭却不是狄人喜欢的方式。

    在他们看来,要战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打,凭本事好好打一场。狼崽子胆敢跟老狼龇牙,那就应该得到教训。但是偷袭绝对是要被鄙视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小女孩居然借着来人弯刀上的劲道猛然后退,一下子就把边上的一个帐篷弄出了一个大洞。

    卡巴尔道:“罢罢罢,便宜那帮小子了。居然就这样得了一个好手。”

    草原上的规矩,女人就跟好马一样,谁抓住了,就归谁。卡巴尔原来还以为那个小女孩能够坚持到青牛部的中心来,却没有想到对方不过是越过了八九个帐篷就被拿下了,也不过是闯过了两个外围的小部落而已。

    扎伊尔道:“怎么?看上了?如果真的喜欢,就用你那匹好马跟他们换就是了。”

    女人和好马是一个部族强大的重要因素,优秀的女人可以产下优秀的后代,上好的战马是一个部落实力的象征。用战马跟别人交换女人,这看起来很侮辱人的事,在草原上也非常平常。

    那长老一皱眉,道:“不对!”

    话音未落,就看见周围好几座帐篷突然塌了。而纷争的中心,在寂静了片刻之后,传出的尽然是愤怒的惊呼!

    女人和孩子是部族的未来,所以部族之间的较量往往是以掠走女人和孩子为主的,却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对女人和孩子下手。可是这个人,这个女娃娃,方才显然是杀了帐篷里面的女人和孩子,这才引起了骚动。

17欲盖弥彰

    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句话在师徒之间同样适用。

    即便不是师父和徒弟,也是授业恩师跟道门一个甲子来最受器重的弟子。贾玖乔装去了边关一事,自然是没有瞒着道魁等人。碍于种种原因,道魁等人不好直接跑去边关,却也时时关注着边关的动向。

    清风涧里,道魁坐在几案之后,小心翼翼地用内力烘烤着手中的迦南香片,而他身后的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好些小匣子。

    贾玖在京里的时候,每天都要焚香练琴,而他所用的香,无一例外都是道魁亲手制成的。即便他拜入道门时间不长,道魁也习惯了每次多合一份香给他留着。这几个月来,贾玖不在,道魁这里的香也积攒了好几匣。

    世家子弟几乎每个人都会一两手合香的绝活,各人对香道的理解不同,采用的合香的方法也不一定相同。道魁所制的香惯例是用内功将合香的各种材料先行炮制过,再进行合香。他的内功亲水,如此处理过的香料合成的香,别有一股缠绵缱倦韵味。这是道魁的标志性特征之一,也是贾玖青睐这种香的主要原因。

    不过,今日道魁选择制香,固然是例行之事,也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压制住心底的不安。

    不管怎样,贾玖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即便这孩子天赋惊人——道魁不知道贾玖带着作弊器金手指,就当贾玖天赋过人这才进益神速。——贾家那样的环境,贾玖的八岁了都不曾为他请为先生,道门中人当然把贾玖当成了道魁一手教养出来的。这也是京中众所周知的事实——他也是个小孩子,又是独自一人去了边关。即便武功超群。可在北面,也有能人。叫道魁如何不担心呢?

    将手中的迦南香片放在一旁,道魁拿起了另外一片,还没有凝起内功,就听见有人急匆匆地走来。

    “慕青霜,发生何事了?”

    慕青霜笑笑,在道魁前面坐下。道:“若是我动作不快一点恐怕有人要牵肠挂肚了呢。”

    “如何?可是彤云流有消息了?”即便被取笑了。道魁也没有反驳。彤云流,也就是贾玖对道门意义不用他一再重复。

    “继彤云流带人袭击了青牛部之后,至今没有传来片言只字。只是有谣传。说草原上消失了好几个部落。”

    道魁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其实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很多礼节都很变态,尤其是父母子女之间。这在《礼记.内则第十二》里面有详细的记载。礼仪这种东西,从大体上来说。应该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得越来越简单。贾家的礼仪看似繁琐,其实在很多人家看来,贾家的礼仪粗陋得很。就跟伺候贾母吃饭一样,王夫人还能有个座位。还能够吃上厨房专门为他准备的饭菜。可按照古礼,他至始至终都必须站着,还只能吃贾母的剩菜剩饭。

    当然。这种随着时代而变得宽松的礼仪,也成了贾家是暴发户人家的又一个佐证。

    问题在于。这种礼节不仅仅用于父母家人之间,还适用于师徒之间。

    按照正经的礼仪,贾玖既然被道门收入门墙,就应该住在道门的地盘,比方说玉清山上,在接受道魁的教导的同时,也随身伺候道魁。这才是正经的弟子做派。

    因为贾玖是女孩子,因为道魁是代替道尊收徒,因为种种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贾玖得以不用跟在道魁身边随身伺候。这也给了众人一个错觉,那就是道门只是需要利用贾玖,这才这样不讲究。这个错觉也大大模糊了贾玖对于道门的重要性。也只有道门高层的人少数几个人清楚贾玖的重要性。

    而在这些人里面只有少少的两三个人知道贾玖去了边关,而大部分人,只知道贾玖在玉清山闭关,因为贾赦是贾玖的父亲,道魁才这么关心边关的事情。

    而慕青霜则是这两三个人之中的一个。但是也仅限于贾玖去了边关一事。

    “另外一件事,当今已经来了玉清山。他可是事先探听了道魁没有闭关方才过来的。道魁,这次您可是躲不过去了。”

    道魁听了,更是添了一层烦恼。

    慕青霜道:“同修多年,道魁,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是如此地关心世俗之事呢。”

    道魁苦笑道:“好友,若是我跟你说,万岁会一再亲临玉清山,其实是因为一本方略,你可相信?”

    慕青霜道:“这个凌风子已经确认过了。只是凌风子也说了,万岁手里的那份方略是道魁的笔迹,而且是真迹。”

    道魁苦笑道:“如果我说,这份方略的草创者不是我,而是彤云流呢?”

    “他?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道魁道:“你果然不相信。你见过此物就知道了。”

    道魁起身,从身后的书架的暗格里面取出厚厚地一叠纸。

    “这是什么?”

    “当初我与彤云流的对话。事后我都将之记录了下来。后来的那份方略就是根据这个反复推敲、补遗而成的。问题是,除了当日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人愿意相信彤云流是那份方略的草创者。”

    慕青霜翻了翻那叠纸,道:“如此说来,彤云流资质不仅仅是在武学之上,更在韬略之中!”

    道魁道:“不错。我道门中人一贯随性,这也是使得我们道门在许多时候宛如一盘散沙一般。说句不好听的,当年道门若是有彤云流这样精于谋略之人布局,也许我们就不会中了别人的算计。慕青霜,我不想彤云流止步于道子候补。”

    慕青霜道:“原来如此,道魁不曾将这份草稿展露人前,一来是因为旁人不会相信,二来则是希望皇家之人不会注意彤云流,至少不要发现他在这方面的才能。是这样额么?”

    道魁叹息一声。道:“时事变迁。从前虽然有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偏见,却不会完全地把女人拒之门外。可是近年来,出现来很多女子,本身并无多少本事,却对朝政指手画脚,似乎非他们不可。若是他们能听人劝,或者是初入官场的新人。那还好些。可惜。他们是女子,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们也不好把手插到别人家的内宅去;这些女子的家里本身就想借着裙带关系上位,巴不得他们能够更风光一点。可惜朝廷被这些女人弄得乌烟瘴气。而世人对女子插手朝政一事也越发不满。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先后不止一次下达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命令。若是让人知道彤云流在这上面的天赋,只怕彤云流就毁了。”

    这一点,慕青霜也认同。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京师里的人都清清楚楚。说句不好听的。那是他们家有本事的女孩不稀罕做这个(比如贾敏),想在这上面做点上面的女孩又没有本事(比如贾元春)。如果不是之前贾家两房闹得太厉害。甚至大房这边三条人命都赔上了,只怕有人早就算计上了彤云流了。

    现在么,贾家那位老太太就是想要算计,也要看他大儿子这边要不要作他。

    慕青霜道:“看起来。道魁也很清楚贾家的事情。只是我很好奇,道魁又为何如此其中彤云流?不怕他重蹈覆辙么?”

    道魁指了指慕青霜面前的那叠纸,道:“答案就在这里。跟过去的那些女子不同。彤云流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在他的布局中。得到最大好处的,是天下的百姓,然后是国家,之后才是参与其中的各方势力。至于他本人和他自己,最后得到的确是微乎其微。用他的话来说,贾家根基浅薄,他自己又是一个女孩子,一下子得到太多,不是好事,只会让他的家族成为抱着金砖过闹市的稚子。”

    “彤云流真的这么说来了?”

    道魁道:“不止一次。如果是克己,我要说他意志坚定、品格出众,如果是因为眼光,那我要说他资质过人。可实际上他却是兼而有之。这样的孩子,叫我忍不住想看看他的未来。”

    慕青霜道:“道魁,即便您看重这孩子,可是他毕竟是个女孩。如今您对他对偏爱与器重,已经让众多道友议论纷纷了,若是您……可惜了,这孩子怎么不是个男孩儿呢?”

    道魁道:“若是男孩儿,只怕早就被送入宫中成为诸位皇子们道伴读了。哪里等得到今天!罢了。”

    慕青霜道:“说了这半天,道魁,万岁你可要见上一见?这可是人家第四次专程来拜访您了。”

    道魁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见一见罢。”

    依旧是那莲花池边四角亭,池里的莲花乃是道魁某次历练带回来的异种,即便山中时节迟,山腰处的桃花才刚刚盛开,这些莲花就已经含苞欲放了。

    皇帝一见这些莲花就笑:“看到这莲花,朕就想起了一桩旧事。那时候朕还年幼,大皇兄还在,平日最喜欢捉弄我们这些弟弟。有一年下雪天,下面进贡了一盆盛开的莲花来,大皇兄就捉弄我们这些还没有读书的小鬼说,那就是雪莲。当时仁德太后还在,他老人家每年要用雪莲入药的。然后我们几个兄弟就说大皇兄骗人,谁知道,大皇兄理直气壮地道:‘雪莲就是长在雪地里面的莲花,现在是下雪天,这莲花又开得好,不是雪莲是什么?’我们说不过他,甚至还有几位皇弟还觉得大皇兄说得很有道理。”

    国师凌波子笑道:“看起来,万岁与晋王千岁得感情很好。”

    皇帝笑道:“是啊,大皇兄虽然喜欢捉弄我们,可是对我们这些兄弟们可真是没有话说。在大皇兄的眼里,无论我们的母妃是谁,无论我们是否得宠,我们都是他的弟弟。如果大皇兄一直都好端端的,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来。可惜了,大皇兄走得太早了。”

    国师行了一礼,等皇帝走过去了,方才跟上。

    他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本人是不愿意和亲的。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受这份罪。可是他的身边,有一群人高喊着要和亲,闹得最厉害的,居然是他的儿子们。最后,皇帝不得不在儿子跟女儿之间选择了儿子。只是皇帝的心中终究是落下了心结。

    国师在心中叹息一声。

    道魁,这一次,你是真的躲不过去了啊。万岁的性子。绝对不会让你一直将他拒之门外的。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葡萄藤架子下面站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身蓝黑二色的袍子,头上是蓝色的水晶冠。长着跟国师一模一样的脸,不是道魁又是哪个呢?

    看见道魁的时候,皇帝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连忙快步上前,走到葡萄藤架子边上的时候。皇帝这才放慢了脚步,微微打理了一下仪表,这才上前一步,道:“道魁。久见了。”

    道魁转过身来,唱了个道喏,道:“让万岁久等了。”

    皇帝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玉清山上风景迷人。让人流连忘返。道魁又是达者,朕就是多来几次又何妨?”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在场道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客气话罢了。万乘之君到底万乘之君。

    皇帝在边上的大石头上坐下,又请道魁等人在下面的石鼓上坐了,这才道:“听说近日道魁在打听边关之事?可是为了贾郡君?”

    “是?”

    皇帝笑道:“贾赦父子在安远卫,虽然之前出了不少事故,不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无论是贾监军还是贾主簿都安好,还立了不少功劳呢。听说这事儿还有道门都功劳?”

    道魁道:“让万岁见笑了。彤云流这孩子担心父亲,翻遍了家里的书,这才在老国公的手札里面找到这个法子,又利用自己金衣道子候补的身份,给下面的弟子施压,为自己的父亲送去了一大堆东西。彤云流擅自插手国事,贫道已经责罚过他了。”

    皇帝道:“道魁太过严格了。这孩子不过是担心父亲与哥哥,怎么能说是过错呢?若是朕对儿女们有他的一半,朕就心满意足了。”

    道魁连忙道:“万岁,诸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

    皇帝摆摆手,道:“道魁,你不用为他们说话。朕还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为了私利而已!算计来算计去,算计的还不是朕坐着的这把椅子?!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长乐那孩子,就因为他是朕的表妹留下的唯一骨肉,他们就容不下他!若是朕的儿女们有贾郡君的一半,朕也不用这么发愁了。”

    大太监王继恩道:“那万岁为何不加封贾郡君呢?”

    皇帝道:“那丫头可不会接受。他要的是父兄平安归来,若是朕封了他,他绝对敢跟朕开这个口!”

    说着皇帝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道魁,这个,想来你也听说过吧?那丫头跟朕做了一个交易。刁钻的小丫头,拿着高祖皇帝跟荣国公当年的约定跟朕卖好,不但将自己手里的烫手山芋脱手,还让朕承他的情。更过分的是,朕还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朕还为此觉得高兴,认为如果还有这样的算计,朕多多益善。不过,现在朕只有一个疑问。听说那丫头是道魁一手教导出来的,就不知道道魁能否为朕解惑?”

    戏肉来了。

    道魁叹息了一声,道:“万岁其实是想问那本方略是出自何人之手吧?”

    “正是。不知道道魁可否能为朕解惑?”

    道魁实话实说。他很确定,就是他说了实话,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实不相瞒。关于那本方略,乃是贫道根据某日与彤云流的对话补遗而成。至于彤云流如何想到这些,或者说他从哪里得知这些,贫道无可奉告。”

    皇帝道:“当真?”

    “当真。”

    沉默弥漫开来,皇帝心中有气,却不得不忍下。就跟世人公认的那样,大齐皇室没有这个实力跟道门硬撼,而他这个皇帝也不可能拿道魁怎么样。

    皇帝迟疑了一下,方才道:“朕听说贾家派了人去北面。那是一个很年幼的小女孩。”

    道魁答道:“前往北方之人,乃是彤云流的大侄女。为此,彤云流将一身功力送给了那个孩子,自己不得不闭关。此事乃是世人皆知之事。”

    世人皆知,可不等于事实的真相。

    道门与人有约,所以道魁这么说。

    知道道门与人有约,所以皇帝保持了沉默。

    皇帝道:“道魁,那你可知道,那孩子离开安远卫之后就不知所踪?”

    “哦?”

    道魁终于抬起了头,跟皇帝对视了。皇帝只觉得心中一沉,就是之前有多少打算,此刻竟然都出不了口。

    花了一会儿工夫收敛心神,皇帝才道:“根据安远卫得来的消息,据说是被动地防守并不能解决安远卫的问题,所以他选择了主动出击。”(未完待续)

    ps:烧了四天,挂了七天盐水,总算是好了。不过被家人禁网了。过年之后开始更新

18前因

    说是皇帝,说是一国之君,偏偏上面有个太上皇坐着,即便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可对权力和朝政依旧上心得很;下面的皇子们也有四个成年了,中间虽然有断层,但是小皇子也不算少——问题是,那些皇子之间现在就出现了夺嫡的迹象。

    那些大臣们,有的是太上皇的人,有的却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地在皇子之间开始投注,真正站在他这个皇帝这边的,少之又少。如果硬要说有,其实也有一个,那就是刚刚被废掉的王子腾。

    没错,就是王子腾。

    当今皇帝跟王子腾之间可以追溯到他还是一名无权无势、没有多少存在感到皇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的嫡长子还在,这位嫡长子出色有有爱兄弟们,皇子之中没有对他不服气的。即便下面的皇子们有的很得宠,可是对这位大皇兄却是服服帖帖的。就是当今皇帝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也是他童年中最为轻松的岁月。

    可是,就是这么完美的大皇兄却突然暴病而亡,然后兄弟们谁都不服谁,为了那个储君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就是当今皇帝,在那段岁月里吃里不少苦头。他是皇子,在他的大皇兄在世的时候,吃穿不愁,下面的人也都恭恭敬敬不敢丝毫怠慢他。可是他的大皇兄一死,其余的兄弟们就开始斗了起来,就连他也受到波及。有人想讨好新主子居然胆敢拿他做筏子!

    回想起来,也叫人不胜唏嘘。

    当今皇帝原来的打算就是做个闲散王爷,寄情山水,谁会想到,因为他会因为不想被下面的人欺负最后成了这一国之君呢?

    王子腾就是那个时候走近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的身边的。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件事情,当今皇帝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时候,贾史王薛四家都是他的大皇兄身边的人,四家的嫡长子更是早早地跟在了那位的身边,如果不是那位嫡皇子去得早,只怕这四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年那位仁慧太子薨逝之后,贾家选择了沉寂。薛家长子放下过往、当成没有这回事情继续做他的生意人。而史家和王家则分别投了新主子。

    随着诸皇子夺权愈演愈烈,史家和王家也先后出了事儿。先是史家老侯爷暴毙,他的三个儿子不得不丁忧回家守孝。然后王家也出了事儿。王家嫡长子被人算计,在床上挣扎了半个多月还是没了,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王子腾就是等他的哥哥王子胜的丧期过了才来到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身边的。

    王子腾会说话又会来事儿,他说他有办法让贾家投到门下。果然,没过多久。贾家就透送来了好消息。虽然不是贾家的宗族嫡支,可好歹也是跟宁国府地位相当实力却隐隐在宁国府之上的荣国府;虽然不是荣国府的长房,但是对方出面的人是荣国府的太夫人,而且不久之后。贾家那位才荣登上二老爷的宝座的老二就住进了荣国府的正房,代替哥哥行驶起家主的权利。而荣国府真正的主人却从那个时候开始沉寂。

    那个时候,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心中也一度遗憾过。为何不是曾经给大皇兄做过伴读的贾赦,只是当时的形势。让皇帝不得不选择见好就收。再后来,有关贾赦的种种负面传闻尘嚣直上,倒是模糊了很久以前他跟在仁慧太子身边的形象。而皇帝呢,他虽然隐隐感觉到王子腾的手段可能不那么光彩,可是王子腾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他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只眼,尤其是他刚登基的那会儿,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库都空空如也,王子腾为他解决了这件事、挽回了他的面子,更是稳固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没错,皇帝知道王子腾会来他的身边,完全是因为贾史王薛四家的政治投资。在这四家的老一辈去世之后,尤其是高祖皇帝和贾代善、顾氏太夫人先后去世,使得贾家实力大不如前,而贾家新上台的太夫人却不是一个聪明人对权势也热衷得很。

    皇帝很清楚现在的贾家四处投资企图左右逢源的小算盘。也知道王子腾和王家在背后的角色。只是他手里的筹码太少,得用的人也太少,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贾政这边其实是打着他的招牌对贾赦施加压力的事儿,皇帝也很清楚。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他是王子腾的后盾,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的关系,正式因为大家都知道贾政搭上了当今皇帝而贾赦始终守着仁慧太子,所以御史台才对贾家对很多事情都当做没看到。

    但是,当做没看到就不等于不存在。

    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上台这么多年,权力始终都没有收拢,而他的儿子们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夺嫡。这个时候,皇帝才觉得贾赦的可贵来。

    夺取江山的时候,需要的是有本事、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以前皇帝还没有上位的时候,他为了上去,就需要王子腾这样的人。即便采取的手段不那么光彩,只要能够帮他解决问题就可以。可是如今他已经得到了名分,他需要的不再是跟王子腾这样上蹿下跳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相反,跟贾赦这样,一直守着旧主之人,更合现在的皇帝的眼。

    的确,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面,贾赦的表现真的叫皇帝找不出什么好话儿来,就连皇帝自己也不得不说,如果贾赦的行为是为来自污的话,那么贾赦做得也未免太成功了。可问题就在于,贾赦的女儿居然在这个当儿告了御状。

    正好是皇帝心态转变当口的时候。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御状,皇帝肯定会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而不会再度审视贾赦。也真是因为留心上了贾赦,使得如今回想起来的,竟然优点多于缺点,而且贾赦的缺点细细探察下去,竟然都在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贾赦竟然是在当年诸王夺权的时候选择了退隐幕后。

    更重要的是,以前皇帝一直以为贾家最宝贵的就是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没了那些东西,贾家就是很普通的勋贵,可有可无。可现在看来,军队的影响力不过是冰山一角,贾家很可能还有更多更宝贵的东西等待着他去发现。

    皇帝有点后悔把贾赦贾琏父子丢到边关去了。只是他身为君王,不可能出尔反尔,也只能等事情过去了、或者贾赦父子立了功劳或者贾赦父子的任期到了,他才能够把人弄回来。

    身为君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随心所欲的。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对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东西甚至在背后出谋划策帮他们挣军功一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总是对着那本手札出神。重要的不仅仅是手札里面的计划,而是设下这个局的人的深谋远虑。可以说,那本手札不但将草原牢牢地绑在了大齐的车轮上,更重要的是,那本手札竟然隐隐地指出了天下大势的未来变化。

    无论如何,皇帝都要找到那本手札背后之人。

    无论如何,皇帝都没有办法拒绝那本手札背后的文治武功。

    如果没有那本手札,也许皇帝在迟疑之后会继续重用王子腾。大不了让王子腾在外面呆几年,等事情过去了风声也冷了再把王子腾招回来。

    可是这本手札出现了。

    皇帝不知道这本手札真正的来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本手札其实是出自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的脑子——在皇帝的心里,跟贾玖这么大的女孩子冲上沙场救父那是可能的,毕竟古代还有缇萦救父的传说。可是要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对国家政策作出极具指导意义的见解,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需要大量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除非对国家实际情况了如指掌,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当今皇帝对当年的王氏女印象非常深刻。那个女人才貌双全,尤其是在经义上的造诣,就是很多饱学鸿儒都自叹不如。人家可是由传胪父亲亲自教导、三四岁上就出口成颂、七八岁上出口成章自幼以文章闻名的才女。这样的女子最后拿出来的策论,虽然花团锦簇,可终究不过是损人利己或者损人不利己的阴谋,就是爱民,也不过是一张皮而已。

    可是那本手札却不同。皇帝可以从那字里行间看到拳拳爱民之心。如果要说何人从中得了好处,皇帝可以看到的是国家、是百姓,当然,还有道门。但是如果要具体说是谁,皇帝看不出来。

    设局之人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光从那布局跟最后得益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唯一的线索就是手札的字迹出自于道魁。(未完待续)

19君心

    皇宫里面的人,每一个都是演戏的高手,演技不好的,根本就不可能杀入重围成为九五至尊。当今皇帝能够走到今天,自然也是奥斯卡影帝极的人物,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义忠亲王落马之后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储君,之后又继承大统。

    当今皇帝对人心的了解很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在道魁面前演戏的话,也只会自取其辱,因为道魁对他的情况非常了解。何况,那份手札无论是对于国家也好,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也罢,无论是意义还是可操作性都极具里程碑般的指导性。

    对于皇帝来说,只要有了名分,将来总有一天会把权势拿在手里。可是既然能够过痛快日子,他又何必委屈自己过那种看人眼色的憋屈日子?他才是九五之尊不是么?!

    皇帝的想法,道魁自然是清楚的。

    世事沉浮,这样的事情,道魁不知道看过了几轮几转。当年也有那么一个孩子,跪坐在自己面前,明明是有求于人却是一脸倔强。好似他坐在这里就是给自己面子一般。

    那位公主最后的下场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招惹来的,可对于道魁来说,那的确不是一个很美好的回忆。至少,在道魁的心中,当初的他若是能够跟对方讲清楚、说明白,也许对方还能够迷途知返,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把性命丢在了茫茫草原上。

    面前的这位君王,虽然性别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可是给道魁对感觉却是那么的相似。

    明明知道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可是脸上摆着的却是非自己不可的模样。

    不过,那位公主殿下是破釜沉舟。而这位君王的话……

    道魁低下头,为皇帝沏了一杯茶,这才道:“哦?还有此事?如此,贫道却是第一次听说了。”

    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是枢密院送来的最新情报。”

    虽然说大规模的打草谷往往是在秋冬季节的时候进行,但是春夏之交的时候次数也不少。无论是皇帝还是道魁,他们对草原民族打草谷的行动都不陌生。

    秋冬季节。水草丰美都夏季刚刚过去。草原上马壮膘肥,也是一年中畜力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草原骑兵们会聚集起来。袭击大齐边关规模较大的城池和兵营。因为只有这些地方会拥有大量的粮草。

    如果不是临过年的时候,贾赦父子才压着补给到达安远卫,只怕安远卫早就被洗劫一空了。哪里还有后面的战事?

    至于春夏之交的这场。那些被饿了一个冬天的草原骑兵们也只敢在走投无路打时候袭击边关的小村落和小型卫所。打下来了,能够找到饱餐一顿的粮食。让人和马都吃饱喝足;如果打不下来,那就把命赔上。

    所以。会在春夏之交打草谷的草原骑兵,都是最疯狂的,也是最不讲究战法的。

    对于大齐的将士们来说,草原人在秋冬之交的大规模南下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合作,朝廷对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也比较重视,会送来大量的补给。可是这种春夏之交的小规模的打草谷甚至只有十来个骑兵的搔扰战。那才是最令人恶心和讨厌的。

    这个时节也往往是边关各军屯民屯开始准备春播的时候,草原人不事生产不说。还隔三差五地来恶心人,偏偏还是不要命的打法,谁受得了?再者,就这么几个人来袭击,还不能算军功,若是有个什么伤亡,就只能白白吃亏,不要说武器补给,就是汤药费还要自己出。

    更要命的是,耽搁的春播,粮食收不上来,无论是军屯还是民屯,都会被上峰责罚。

    道魁见皇帝的目光不离自己左右,只得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陛下认为此中原因如何?”

    皇帝本来是希望对方能够给他一个表示,好让他把话接下去的,却没有想到对方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得继续道:“朕不通兵事,朝中大臣们也是各执一词。倒是宫里隐隐有种说法,说是御敌于国门,不如御敌于千里之外。”

    道魁道:“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苦笑道:“御敌于国门,死的是为大齐的子民;御敌于千里之外,死的就是别人。朕身为君王,如何不知道选择!可是皇妹他……他竟然不管不顾,一心要追究其子身故的罪责!”

    道魁一愣,道:“陛下,您说的是端荣长公主?”

    皇帝道:“没错。朕舍不得长乐,是他说服了父皇,又亲自送亲,朕才不得不让长乐和亲。朕自认对这个妹妹也算是可以了,即便小的时候,为于他不亲,他还曾经拿朕作伐子,朕都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呢?一边算计着朕的女儿,一边却一心惦记着他草原王妃的头衔!偏偏父皇还就信他!”

    皇帝也是憋得很了。

    皇帝很清楚,虽然道魁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有些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人去,比方说,这些日子端荣长公主在宫里的表现。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无疑是可怜的,可是端荣长公主是大齐的和亲公主,他的儿子是因为屠杀安远卫的将士不成反被杀的。这样的行为,换了其他人,早就株连九族了,哪里能在宫里吵闹的?偏偏端荣长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儿,太上皇没有表态,甚至太上皇身边的人还透露出太上皇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女儿的意思来,更是叫皇帝动弹不得。

    皇帝对这个妹妹还真是恶心透了。对于端荣长公主要安远卫的将士们偿命的言行,皇帝更是嗤之以鼻。

    虽然端荣长公主表面上的言辞说得很好听,是安远卫的将士们没有保护好他的儿子。可是枢密院的情报上可清楚着呢。作为送亲的使节,端荣长公主和他的儿子根本就不用走安远卫的,可是他们偏偏却走了安远卫。结合他们之前搜集朝廷邸报,甚至常常给边关将领家的女眷下簪花帖、邀请各家女眷参加宴会,甚至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冬衣这样的事儿都一一留意过。种种行为,皇帝又如何不清楚呢?

    皇帝从来都不相信这个妹妹的人品。

    道魁没有接口,皇帝却说了下去:“说起来,是朕对不起贾郡君。朕原本答应过他,要替他保护他的父亲和兄长。可是现在,朕连宫里的风言风语都压不下去。”

    道魁道:“陛下若是有心,自然是能够做到的。”

    皇帝一愣,脸上微微发热,道:“让道魁见笑了。朕虽然是万乘之君,可是在宫里头……如今,朕也只能冷着那些符合端荣的人了。”

    皇帝对付那些妃嫔们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是附和端荣长公主的人,哪怕是皇后贵妃,他一样不肯进他们的宫室,闹得狠的直接禁足,有儿女的就把儿女抱走交给别人养。这些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跟着端荣长公主做对方的跟屁虫,现在,宫里可安静了不少。

    可是皇帝也只能对自己的女人发发脾气,借此表示自己的态度。

    道魁笑笑:“陛下这样做就足够了。”

    皇帝道:“道魁,端荣扔下长乐就那么回来了,也不知道长乐怎么样了。道魁,你说,长乐会跟贾家那丫头碰上么?”

    道魁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

    他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打着这样的主意。让人直接把长乐公主抢回来这种事情,似乎不大符合大齐的画风啊?

    道魁觉得,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那个孩子对大齐的那些臣子的描述还真是非常贴切:对自己人刻薄得恨不得鸡蛋里面挑骨头,对着欺负自己的蛮夷却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白送给人家,顺便搭上最漂亮最尊贵的女人,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天朝上国的排场一般。

    对此,那个孩子只有一句话:天朝上国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这是那孩子游说自己时让自己最为感慨的一句话。

    道魁垂下眼睑,道:“若是有缘,自然能够相逢。”

    皇帝恨恨地敲了一下手里的扇子,道:“朕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对那些上蹿下跳闹着要和亲的臣子们大吼一声:感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可是朕说不过那些臣子,也拗不过父皇。道魁,你知道朕拿到那本手札时的心情么?若是早几年,不要很多,只要五年时间,我大齐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朕也不用让长乐去和亲了。”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已经是潸然泪下,却又似怕丢脸一般,用扇子挡住了脸。

    道魁叹息一声,道:“陛下手里的那本手札,其实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二部分而已……”

    皇帝一愣,立刻放下了扇子,追问道:“还请道魁为为解惑!”

    为了那本手札和手札后面的人,皇帝也是拼了,他连朕都不用了,直接用上了我字。(未完待续)

20报备

    皇帝会怀疑道魁,自然是理由充分的。因为以道魁的学识跟阅历,写出那样的方略,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贾玖送上来的红苕,皇帝也细细地调查过了。贾家的产业里面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如果那东西是贾家培育出来的,除非他们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或者是干脆拿花盆培育的。

    要皇帝相信那种作物是在后花园里培育出来的,皇帝宁可相信那玩意儿是道门找到的、借着贾玖送到他面前的。

    换而言之,皇帝至始至终都认为那本方略也好、那神奇的作物也好,都是道门的功劳。之所以借着贾玖的路子,也许是道门中的某个人不想暴露了自己。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道魁本人。因为贾玖跟道门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认识的道门中人更是少得可怜。

    皇帝坚信,贾玖也不过是道魁的挡箭牌而已。

    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道魁,道魁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遵循自然之道,除非跟天下苍生有关,否则道魁根本就不会插手世俗之事。这也是道门中人的普遍看法。

    贾玖的那道手札,如果不是关系到道门的利益,如果不是贾玖把天下苍生跟道门牢牢地跟大齐绑在了一起,道魁也不会动手。只是这样的事情,道魁也知道自己就是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看着长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帝,道魁叹息一声,道:“陛下,当初贫道会见猎心喜甚至亲自将之整理成册,也是因为那首创之人心怀天下的悲悯之心。无论何人何等身份。在那个人的心中都是一视同仁的,他,不会因为对方出身高贵而巴结,不会因为对方出手阔绰而讨好,不会因为对方出身寒微而轻贱。在他的眼里,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庶民白丁,只要是大齐人。就应该得到国家庇佑。在考虑国家与朝廷的利益之时,也不应该轻视每一个人的利益。他不会因为对方是工匠就轻视对方认为对方生来就低人一等,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商人就轻蔑地以铜臭味呼之。在那个人的心中。工匠也好,商人也好都不过是一种职业。只要对方是大齐人,只要对方守着大齐的律法,那个人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对方考虑并且在做规划之时也尽力为对方考虑。”

    想起贾玖。道魁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受。除去对方的年龄,无论是思考的方式还是对待世人的态度。都跟一般人家的女孩子有很大的不同。

    皇帝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他。在皇帝的心中,人跟人从来都是不平等的。要他这个万乘之君用平等的态度对待其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兄弟也是不可能的。皇帝根本不能想象自己跟别人平起平坐的样子。身为君王,哪怕就是亲兄弟也不过是下属。若是讲究什么平等,那根本就不可能。

    看着皇帝的脸色,道魁就知道对方想岔了:“陛下。那个人说过。这个世间从来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来就锦衣玉食,有的人却是打落地就不曾吃饱过肚子。那个人说过。这种看似不公平才是天道的公平所在。生来锦衣玉食,是因为祖先的努力故而恩泽儿孙,并不是说这种现象就对于不公平。”

    显然,他们两个都想起了当年那个王氏女振振有词,数落自己嫡母和嫡妹的话儿来。

    皇帝道:“道魁一说,朕就更想见那位先生了。”

    道魁摇摇头,道:“虽然说有陛下助阵,那个计划会更加迅速地推广开来,但是他也说了,若是不小心,也可能因为吏治腐败而陷入僵局并且让天下黎民代为承担后果。所以,见或者不见陛下,对这个计划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

    道魁平静地道:“他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布局者必须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已经将所有的人的反应和世事的变化都计算在内,并且对接下来的变化要做到心中有数。那份手札,既然已经被献给了陛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势必走上章程。那个人离开京师之前曾经告诉贫道,行使那个计划,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不能太过功利也不可能急于求成。那样反而会误事。”

    皇帝一下子抓住了关键:“那位先生不在京师?!”

    道魁道:“的确不在。他离开京师有些时日了。”

    皇帝道:“先生就这么吝于见朕一面?”

    道魁沉默不语。

    他还能够说些什么呢?跟对方说实话,对方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若是要他顶了这个名头,不要说道魁,就是换了林如海这种在官场上混了很多年的读书人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当时最起码的道德标准。甚至很多高官在跟皇帝举荐的时候,如果皇帝说不好安置,那些高官们会毫不犹豫地表示自己愿意退位让贤,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被举荐的那个人。

    这就是当时的社会风气。

    这也是贾政为什么会坐冷板凳的原因。他实在是太丢人了,连起码的道德标准都没有达到。

    道魁不是官场中人,他没有跟皇帝举荐贤能的必要。

    皇帝则在心里不停地揣摩着:从道魁的话语中来看,似乎他真的不过是代为执笔而已,那本手札的首创者还真的另有其人。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又为何献上了手札却始终不曾献身?看起来还让道魁为之代为保密。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帝心念百转,坐在那里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对道魁道:“既然如此,那位先生肯定跟道魁说过不少有关那本手札的事儿。不知道道魁能否为朕解惑?”

    道魁顿了一顿,这才道:“那份计划并不完全,从时间上来看,他至少是个跨越来一个甲子的大计划。所以,即便是贫道,知道的也不过是其中的前十五年计划。”

    道魁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皇帝一部分内容:“这份方略的第一部分其实是准备阶段。要实施方略上的内容,需要的不仅仅是人力,还有物力钱粮,一样都不能少。所以计划的前两年则是处于准备阶段。借助某些事情,收拢人力物力。关于这一点,其实陛下应该听说过了。”

    道魁会这么说的确是迫不得已。金水河的事情绝对瞒不过人去。别的不说,佛门和儒门也一样盯着道门呢。若是现在不跟皇帝打好腹稿,将来若是有人捅到皇帝面前,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么大的一笔财富,总有人会动心的。

    皇帝一愣,侧着头想了想,还是道:“朕不大明白。”

    道魁道:“道门派人清理京师的几条金水河便是如此。”

    皇帝立刻打断了道魁的话:“可是那些河道又脏又臭,黑漆漆的,不但需要人手和钱粮,还需要药物预防疾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爆发出瘟疫。这怎么可能用来收拢钱粮?”

    道魁道:“贫道会这么说,自然是确有其事。若是万岁需要,贫道当然不会吝啬。只是万岁确定么?最后收拢来的银钱会到万岁的手里,而不是到来那些贪官污吏的手里;万岁派下去的人也会好好的完成任务,而不是中饱私囊,拿走应该属于万岁的钱财不说,还克扣民夫的药材钱粮以致于导致瘟疫的爆发,而使这一系列的计划胎死腹中。”

    皇帝一愣,继而想起了王子腾,再想起了一直抓着权力不放的太上皇。

    他手里的人真的很少很少,能做事又会做事的人就更少了。而做这种事情,牵扯肯定会很大。如果真的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恐怕最后花费的钱粮多出了十倍不说,这好处却是一丝儿都看不见,甚至还会坏事儿。

    皇帝也缺钱啊。可是想到那一系列的后果,皇帝也打消了那个念头。

    “就是因为这个,先生才不肯见朕么?”

    皇帝低着头,任何人都能够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失落。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就是贫道认识的他。他总是从获益者最多的角度思考问题。就跟清理金水河一样。若是不小心让太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不但那些民夫们可能失去在冬日里的一个进项而导致一家人饿着肚子过年,甚至会给国家给朝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那个人面前,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确实的行动。”

    皇帝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如此,朕明白了。这件事情,即便是父皇在位的时候,那位先生也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朝廷去做。因为即便是当年的父皇,也不可能杜绝官场上的贪污与腐败。交给你们道门,这才是最稳妥也是让最多的人得到好处的办法。那么然后呢?那位先生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只设计了这一个内容。”

    从皇帝的脸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道魁也安心不少,继而跟皇帝讨论起了那本手札。(未完待续)

21长乐

    也许是上苍听见了皇帝的祈愿,也许是上苍觉得长乐这个女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也许是上苍觉得,大齐的官场应该听到边关的声音,在孤身进入草原的第三个月,贾玖还真的遇到了长乐公主。

    那日袭击了青牛部灭掉了青牛部主力,只有少量的精骑兵逃了出去,剩下的都被贾玖给杀掉了。

    贾玖的或天戟下,从来不留活口。

    本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因为安远卫得到了巨大的战功,也收获了相当多的财货,怎么也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事儿,甚至连打点上峰的钱财都有了。可是大齐的官场之上总有不和谐的声音,甚至这种现象都蔓延到了军队之中。

    明明是大齐的军队,明明是保家卫国驱除胡虏,可是到了某些人的嘴里,居然成了比屠杀自己的子民更加十恶不赦的行为。还有相当多的人竟然在考虑狄人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并且责问大齐的朝廷甚至进行大规模的南下行动。

    看见大齐的官场和军队上层的那些监军们的言行,贾玖都无语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跟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和没有认出自己的哥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牵着三匹马走进了茫茫草原。

    因为身边没有了其他人,没有了掣肘也没有了被人发现秘密的担忧,贾玖也放开了手。

    那些人不是害怕狄人么?可若是狄人的实力并不强,或者狄人的实力弱得只剩下了原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那个时候,朝廷还会谈狄色变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成了草原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双光魔王。

    杀光抢光。

    他所经过的地方。无论是狄人部落还是狼群抑或是牛群、马群、羊群、兔群,统统杀掉。但凡能带走的东西他统统带走。被他灭掉的狄人部落,什么帐篷、皮裘,什么食物酒水,什么财宝草料,反正能够带走的统统带走。为此,他兑换了好几个乾坤袋放在自己的初级行囊里面。一个用来装抢来的车子帐篷皮裘衣物食物草料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个用来装金银珠宝,一个用来装各种牲畜的尸体。

    他经过的地方,留给狄人的。就只有躺在茫茫的草原上的、赤裸裸的狄人的尸体。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

    因此,贾玖在草原上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却在草原上留下了血腥的传说。

    他跟长乐公主重逢的那天。天气相当好,风和日丽。只是草原上就这一点不好。天气冷的时候,草原上什么都没有,连跟草都不会长;等天气转热,青草长出来以后。这蚊蝇就跟着一起出现,而且不是一只两只地出现,而是遮天蔽日地出现。这些蚊蝇飞起来的时候。就跟天上多了一片乌云一般。

    不过,这些恼人的蚊蝇从来就不敢来惹贾玖。也不知道是因为杀戮碎岛王脉的血脉中带来的槐树的味道天生就带着驱蚊的效果还是因为贾玖身上冲天的杀气。

    贾玖翻看着智能小管家带着的地图,找到了面前这个所在。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马贼窝。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草原上,无论是那个部落,在放牧的同时还会做些马贼的行当,对比自己弱小的部落或者经过的商队进行劫掠什么的,可是那些职业的马贼从来就不放牧。四处烧杀劫掠才是他们的日常。而且,马贼没有正儿八经的根据地。如果是沙漠里面的马贼,他们可能会停留在某个地方,因为沙漠里的水是有数的。可草原上的马贼就不太讲究这个,因为他们不用放牧,甚至连草场都限制不住他们。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任务,贾玖也不会发现,自己曾经清理过的地方居然还有人会过来安营扎寨。

    这是一群规模不是很大的马贼,但是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凶悍之辈。

    就是在草原上,一个马贼的战斗力,往往跟那些大部落养着的精兵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尤其在侦察、突袭方面,还比那些大部落的精兵略胜一筹。每逢大战的时候,这些马贼也是各大部落争相笼络的对象。尤其是在南下劫掠的时候,为了让这些马贼参战,那些大部落也是很舍得下本钱的。

    这群五百人的马贼,仗着好马好刀,仗着武艺高强,在草原上来去如风。日前他们才袭击了一个中等部落,得到一笔极为丰厚的财富,还得到了一群特别漂亮的女人。所以才会在这里寻欢作乐。

    五百人的马贼,就是安营扎寨,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勉强称得上规模的小部落。在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相互劫掠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经验不足的人甚至会把马贼跟一般的小部落弄错而陷入万丈深渊,不但自己成为马贼试刀的冤魂,就连自己部落也很可能会因此而遭到马贼的劫掠甚至从此彻底消失。

    贾玖眼前的这群马贼便是如此。他们仗着艺高胆大,在这片草场上安营扎寨,一面寻欢作乐,一面等着那些不懂事儿的小家伙落入陷阱。

    有几个年轻的小马贼一面听着里面男人的嬉闹声和女人的轻笑、哀鸣声,忍不住偷偷地咽了咽口水,偷偷地交换着意见:“真没有想到,那个部落里面还有那么漂亮的女人。”

    边上立刻有人道:“你们懂什么,那不是草原上的格桑花,是南边的兔子的女人。南面的兔子一点本事都没有,却占据着天底下最富饶的土地,拥有天底下最多的财宝,还有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你们没有看到那些女人的皮肤,就跟上好的奶酪一般,又软又白。要不,头儿怎么会在这里停下?”

    先头那个小年轻立刻就道:“那是南面的女人?”

    方才说话的那个络腮大胡子立刻道:“没错。也只有南面的女人的手才会那么嫩。你们难道没有听说么?南面的那个兔子皇帝送女儿来和亲了。”

    “女儿?哈哈哈,兔子皇帝的女儿还真不值钱。与其送给那些人,还不如送给我呢。至少我比那个部落里面的第一勇士强多了。”

    “你们知道什么呀……”

    说起来,长乐公主的运气真是不好。原本是端荣长公主送他去和亲的,可是走到半道上,端荣长公主收到了儿子出事儿的消息,连夜带着人走了,把长乐公主直接丢在了草原上。没有向导,也不知道方向,长乐公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大齐。更加不幸的是,他身边除了那一队公主卫士,就只有一队辅兵。这样的他自然就成了任由人欺凌的羔羊。

    被这些马贼抢过来之前,他已经转换了两个部落了。第一个部落杀掉了他的卫士们和那队辅兵,甚至连他的那些宫女们都遭了殃。不过那个时候他只受了些惊吓,并没有真正吃亏,因为他身边的宫女和女官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他。

    等到了第二个部落的手里,他才知道,那些一直保护着他的卫士和辅兵们不但被杀掉了,还被制成了肉干。而他身边的好几个宫女,因为承受不了凌辱,不是死于、性、虐就是死于自杀。而且他也因为反抗而遭遇了轮、奸。

    等到了这些马贼手里,他身边的宫女和女官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甚至连他都成了马贼头子的玩物。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足够漂亮又足够年轻,加上吃过苦头之后学会了妥协,他只需要伺候马贼头子一个就好了,而不是跟那些不够漂亮、年长的女人一样,在取乐的宴会上,直接被杀掉、烤熟,然后被分食殆尽。

    第一次面对那血淋淋的场面,长乐公主差点直接昏过去。但是后来,长乐公主自己也明白,眼下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了。

    越是在这个时候,长乐公主越容易想起在皇宫里的那段日子,甚至他不止一次地想起那回他跟贾玖的对话来。

    以前他也认为那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的孩子话,可是现在,他无比希望那些话是真的。他甚至在明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可能派人来救他的情况下,还希望有人来救他。

    长乐公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那天,那个孩子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从来不是什么孩子话。他甚至觉得,那是一个人对他发下了誓言,那个人会来救他,让他脱离苦海,回到大齐。

    长乐公主就是这么相信着,这个信念让他跟他身边仅剩的那位姑姑一直撑到了今天。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口了:“头儿,听说最近这里多了一个有关恶魔的传说。据说那个恶魔经过的地方,一个活口都没有。”

    马贼头子很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不过跟我们一样,都是马贼罢了。”

    那个大汉摇摇头,道:“头儿,我们马贼劫掠,不过是杀了男人,抢走女人和财宝而已。可那个恶魔却不是。他经过的地方,只有一地赤裸的尸体。”(未完待续)

22

    恶魔?

    连这些狄人都害怕都恶魔?

    长乐公主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嗯?”马贼头子来劲儿了,“你是说,除了那些尸体,其余的东西都不见了?”

    下面坐着的二头领立刻点了点头:“没错儿!这就是最邪门的地方。要搬走一个部落的全部东西,怎么也要多出两三倍的人、两三倍的车马才好。可奇怪的就在这里,周围看不到辎重经过的车辙,只有马蹄印子,而且还很浅。根本就不像是带着大量的财货离开的模样。可那些人,连身上的衣裳都被剥光了。你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

    草原上的传说也不少,既然能够成为马贼的头领,这个叫做桑巴的草原大汉也不是只有肌肉发达的家伙,至少,他的脑袋可是非常好使的。

    他问道:“会不会是仙山上的神仙?”

    不是大齐有道门,草原上还有个跟道门实力相当、甚至还逼得道门不得不对草原退避三舍的魔门。中原人叫他们魔道中人,而他们则喜欢自称圣门,也是草原人口中的神仙。

    二头领晃了晃手里的酒囊,从身边的女人身后抓过一只酒坛子,道:“神仙是神仙,又怎么会稀罕那些帐篷啊、皮子啊,甚至连人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裘也要。别的不说,就是连冬天都过不下去的牧民,手里有了一笔闲钱都会买了香油给神仙们供上。……”这话说得倒是事实。其实牧民手里面并没有多少银钱,银钱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还没有草料来得实在。

    这种情况跟大齐很相似。在大齐,农户手里只要有点闲钱都会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时刻准备着用来添置田地。除了田地之外的开销,大概也就只有道观庙宇之类的香油钱了。在草原上,牧民们家里可能有整群整群的牛羊,可是他们的兜里面还真的没有钱这个玩意儿。给他们钱,还不如给他们草料或者给他们人手把草料给打整齐了,好让他们有更多的牛羊留到来年。至于跟商队交换来的银钱,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铜板还能够融了做兵器。银子又能有什么用?往往是左手进了银钱右手就换了香油。转身就捐给了寺庙。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会稀罕牧民身上的破衣裳?

    在脑袋里面勾勒出一个手持弯刀、一夜能够砍翻他们好几个人甚至不过是略略动一下手指头,自己这边就会倒下一大片的超级人物,竟然剥下了牧民身上破破烂烂的皮裘往自己身上批……

    晃晃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把脑袋里面的奇怪画风撵走,马贼头子把这个不靠谱的猜测丢到了一边:“死人身上是什么样的伤口?”

    二头领道:“说来也奇怪。隐隐有风声说,那些尸体上的伤口不像是弯刀留下的,也不是箭矢留下的。倒有些像是南面的那些兔子们用的武器。只是南面的兔子有这么英雄的人物么?那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还娇贵得很。他们有这么好的本事。早就去他们的都城谋求富贵去了,哪里会来草原上喝风!再说了,那可是件大件的武器,少说也有二三十斤。挥舞起来才能够把一个大活人劈成对称的两半。要将这么重的武器使用自如,怎么也该是跟头领这样的英雄人物。可是从马蹄印子的痕迹上来看,整场战斗只有两三匹马离开。而且马背上的重量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觉得这事儿邪门得紧。”

    二三十斤重的武器。也只有传说级的武将们才会使用。要使用这么重的武器,必须骑在马上,对使用者的要求也非常高。而现在的大齐,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武将真是凤毛麟角。大齐拥有这个等级的武将的时候,也是草原人最乖的时候。比方说,那位上将军就喜欢用丈八蛇矛。虽然份量上要差一点,可是对武艺的要求可不低。

    上将军在世的时候,这些草原人连跟大齐做生意都小心翼翼的呢。

    只听那马贼头子道:“真有这样的事儿?你该不会告诉我,这里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吧?”

    二头领道:“头儿,你还真别说。听那些女人们说,这附近的确发生过两起类似的事情,而且都是最近才发生的。一次是在东面三十里,一次是在北面二十里,还有一次是在我们来的方向。算起来,这三个地方就好像一个鸟笼子,而现在的我们,就在这鸟笼子里头。”

    这话说得有些忌讳,马贼头子立刻不爽了,当头就砸了一个酒坛子过去:“跟娘们儿一样唧唧歪歪地说什么呢?什么正好在笼子里头。你、奶、奶、的才在笼子里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阵阵喧哗声。

    马贼头子的酒劲也上来了,他以为是他的手下玩得很开心才会有这样的声音。

    这很正常,马贼的宴会上总是有女人和酒,自然也少不了女人的尖叫声、叫骂声和哀求声,当众杀人取乐乃是大部分的马贼的宴会上。而宴会到了高潮,马贼们还会放火,乐颠颠地带走自己想带走的,其余的,不论是财物还是女人抑或是不愿意加入他们的俘虏,都被他们杀死或者烧死。

    这一次也一样,马贼头子以为他的手下又开始拿女人们取乐了。而且这种惨嚎声显然激起了马贼身体里面的杀性,只见马贼头子将手里的酒囊一丢,道:“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东西比南面的烧刀子差多了。兔子们就是有好东西,漂亮的女人,还有最烈的酒!可是我们就只有这片草原!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女人,我们可以去抢,没有酒,我们也可以去抢!兔子们就是这样没用——不,他们连兔子都不如,兔子还知道搏鹰呢,老鼠也比他们强!只要吓吓他们,不怕他们不乖乖地把好东西送来!”

    说着,醉醺醺地抓过一个女人,手上一用力,就拧断了那女人的脖子:“就跟这样,老子只要用一点点的力气,就能够把南面的那些没用的东西给宰了,然后……”

    帐篷里面的女人们都尖叫起来。而女人们的尖叫声则引起了帐篷里面其他马贼的暴虐。他们追逐着四散逃逸的女人,有的拿着弯刀对着从身边经过的女人们乱砍乱劈,有的则是拿出弓箭直接将视线内的女人们当场射杀。

    对于这些马贼来说,刺激才是最主要的。马贼中也不是没有女人,不过能够长留在马贼中的女人,不是本领高强就是有人罩着,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女人,本来就是在场的男人们的玩物。

    长乐公主缩在角落里面,小心翼翼地蜷起自己的手脚。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成为人们的焦点还是成为壁花。而在的身侧,仅剩的一个姑姑依旧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长乐公主以为,今天会跟过去几天一样,成为他记忆深处的噩梦,让他渡过又一个几乎盼不到天明的夜晚。

    就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帐篷上。长乐公主很确定,这个声音跟他之前听到的很不同,具体如何不同他却说不上来。

    那马贼头子却被惹火了:“小兔崽子,想热闹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居然动到老子头上了!”

    马贼的三头领骂骂咧咧地提着刀站起了身子。他砍翻了两个挡路的女人,才走到帐篷口,嫌弃帘子,就看见黑暗中一道光芒闪过,三头领的头颅不见了。壮硕的身体停了一会儿,仰面倒了下来。

    帐篷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马贼们跳了起来,到处找自己的弯刀和武器,也有的胡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披,更多的,则是找到了弯刀就往女人们身上砍。他们嫌这些女人太过碍手碍脚了。

    一个女人的头颅就那样飞了起来,掉在了长乐公主的脚边,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认得,这个女人是前一个部落族长的女儿,也是这两天马贼头子身边最得意的女人。

    长乐公主还记得自己被那个部落抢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带着人亲自过来鄙视了自己一通,还赏了自己一顿鞭子。甚至自己被轮暴之后,也是这个女人把自己从帐篷里拖了出来,直接丢在草地上。

    在此之前,长乐公主对这个女人恨得咬牙切齿,甚至不止一次假想过,若是在大齐,他绝对会剥了这个女人的皮。

    可是这一会儿,长乐公主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很想吐,可理智却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若是让马贼们注意到他,那么,死的绝对会是他。

    帐篷里面鲜血飞溅,刺鼻的血腥味儿直冲长乐公主的脑门,长乐公主两眼一黑,就那么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昏过去不久,掩护着他的那个女官也被砍了一刀,整个背部被划开,背上的骨头断了,可是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吭声。至死,那位忠心耿耿的女官还在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小主子。(未完待续)

23长乐

    长乐公主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行走间的篷车里面,头顶便是篷车特有的棚顶,而他正好躺在篷车的最里面。篷车的栏杆很高,已经到了他的肩膀上的位置。从篷车上望去,可以看到天上的白云和茫茫的草原。

    而他的身下垫着厚厚的羊皮,一层又一层,最粗糙的垫在下面,最柔软的小羊羔皮垫在上面,羊皮上还铺着大齐特有的绸缎。长乐公主认得这种绸缎,是他的陪嫁物品。因为垫了很多层,让长乐公主有种深深地陷在里面的错觉。

    在铺盖的不远处,一个简陋的火塘呈现在长乐公主的眼前:一只大大的陶盆被固定在了车底板上,上方架着铁架子,铁架子上悬挂着一个陶罐子,里面正在咕咚咚地沸腾着,冒出一股子香气,勾得长乐公主的肚子发出饥饿的鸣叫声,提醒他不妨乘机填一点进去。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已经顾不上医治自己的肚子。

    他猛地坐了起来,东张西望。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姚姑姑呢?

    他这是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长乐公主的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篷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帘子一掀,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对方在长乐公主的面前踌躇了一下,还张了张嘴,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话。

    这个女儿走进来的时候,长乐公主就盯着他看,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长乐公主终于扑了过去:“是贾郡君!你是贾郡君对不对?是父皇让你来救我的么?”

    任由长乐公主抓着自己的肩膀,贾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回公主,是臣女。不过,不是万岁派臣女来的。而是当日臣女在宫里见到公主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臣女是顶着家里的侄女儿的身份来的。”

    多日不曾与人交谈,贾玖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长乐公主一愣,颓然放下了自己的胳膊。泪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淌下来:“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万岁不是不要您。而是朝堂上有太多的人要求和亲,万岁也是无奈。至少,在臣女看来,万岁还是舍不得公主的。不然。臣女也不会这么大胆,到今天还在草原上晃荡。”

    “哇啊啊啊啊~”长乐公主扑在被褥上放声大哭。贾玖跪坐在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事情,这样的情况,什么话都是多余。直到对方哭累了,才听贾玖道:“抱歉。臣女发现公主的时候,那里就只有公主一个活人了。那位女官一直抱着公主,直到死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公主。臣女将他火化了。打算将他的骨灰带回去。臣女没有找到从前伺候公主的人……”

    长乐公主苦笑道:“跟着本宫来草原上的,不是对本宫忠心耿耿的人。就是没有手段也没有门路的人。其余的,有手段又怕死的,早就托了关系另投明主了。至于对本宫忠心耿耿的人,在之前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姚姑姑是最后一个。”

    如今,他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贾玖看了看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的长乐公主,转身从边上的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面翻出两只木碗并两只木勺,勺了一碗肉汤奉给长乐公主:“吃一点吧。您已经躺了两天了,想来也饿了。”

    长乐公主接过了木碗,却没有开动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大齐?”

    贾玖道:“现在还太早了。”

    “什么?!为什么不回去?!”

    “还不够。狄人八部,如今只灭了两部,而且还是实力最弱小的两部。虽然信息不大全,不过狄人八部联盟中敬陪末座的青牛部都有二十万的人口,而实力略强的火狐部却跟他相差一万人左右。按照这样的思维去考虑,狄人八部联盟的人口大约在两百万上下。而且实力最弱的青牛部跟火狐部被灭,绝地会激怒其余的六部。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只怕狄人会随之南下,威胁我大齐边关。如今的大齐边关,情况可不好。”

    长乐公主傻眼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你,你不回去?你不是来救本宫的么?”

    贾玖道:“救公主殿下不过是原定行程中的一部分。尽量消灭狄人的有生力量才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

    长乐公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贾玖按倒在地:“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没有费心来找我!!!”

    气急、恨极、怒极。

    长乐公主都忘记自称本宫。

    贾玖道:“我是大齐的子民,自然是以大齐的利益为重。”

    长乐公主猛地掐住了贾玖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可知道本宫受了多大的罪?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你也跟那些人一样么?你也在看本宫笑话!!!”

    恐惧、愤怒、羞辱。

    此时此刻的长乐公主已经没有了理智。也不知道长乐公主这么柔弱的女人为什么突然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掐得贾玖快喘不过气来。看起来对方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理智了,贾玖手一动,截在长乐公主的腰间,长乐公主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直接压在了贾玖的身上。

    贾玖费力地推开长乐公主,死命的咳嗽。

    方才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对方活活掐死。

    等回过神,贾玖才注意到长乐公主就那么仰天躺在那里,不停地呜咽、流泪。

    “再说一次,促成这次和亲的人不是我;把你丢在草原上的人也不是我。如果你要报仇,也应该去找那些害你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人才对。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长乐公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直到贾玖以为他就那样了,直到贾玖自顾自地勺了一碗汤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才听到对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贾玖没好气地道:“我知道。要不是清楚你的遭遇,我早就把你丢下去了。别犯蠢了,就是要生气也要等吃饱了才有力气。你这个样子,高兴的也只有背地里的那些小人。”

    说着,贾玖拿着自己的碗又勺了一碗肉汤,塞给了长乐公主,自己捡起了滚到角落里面的木碗,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从大瓮里面勺了一点水,洗洗刷刷之后,擦干净了,重新放到布袋子里面去,这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几块抹布、几张纸丢到长乐公主身上:“吃完了记得把这里收拾好。不然,你就这么油腻腻、脏兮兮地入睡好了。”

    长乐公主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说什么?我可是公主耶!”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谁管你!我还要驾车呢!要不,你来驾车、杀人?!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弄这么一辆马车来慢悠悠地晃荡呢。纯粹是浪费时间!”

    长乐公主瞪了贾玖好一会儿:“本宫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

    贾玖道:“很不巧,我也是。”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本宫越收拾越乱么??”

    贾玖道:“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是给你睡的地方。你喜欢干净就收拾,不喜欢就由着他脏乱。我反正无所谓。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你不好生收拾,吃苦的也只会是你自己。因为草原上的蚊蝇又大又多,飞起来的时候遮天蔽日。我自然是不怕的,只可惜了你这身细皮嫩肉,说不定就要喂蚊子了!当然,会不会因此感染瘟疫把命丢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乐公主抓住了袖子:“别说了,本宫来收拾。”

    贾玖耸了耸肩,出去驾车了,由着长乐公主在车子里面折腾。

    果然,里面不是传来嘟嚷声,还有女孩子的抱怨声。坐在前面的贾玖听了只是做了个鬼脸。

    果然,人忙起来就不会想东想西了。若是由着长乐公主什么都不做,就在哪里东想西想,反而容易钻入死胡同里面去。

    过了好一会儿,贾玖感觉到有人敲了敲自己的背,他转过头来,看见长乐公主从篷车里面探出头来:“我能过来坐么?”

    贾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位置,这才点了点头:“可以。”

    长乐公主小心地爬过来,按住自己的裙角,在贾玖身边坐下,道:“本宫都不知道你原来会赶车。”

    贾玖嘀咕了一句:“之前的确不会。”

    也不知道长乐公主听没听见,只听长乐公主道:“呐,你想不想听本宫的故事?”

    不等贾玖回答,长乐公主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宫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本宫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本宫的母妃是父皇的表妹也是宫里最得宠、地位也最高的妃子,就是元皇后也不敢给母妃脸色瞧,下面的人更是对本宫巴结得很。那个时候,父皇每天从前朝回到后宫,一定会先来看母妃和本宫……”(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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