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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闭门造車     红楼之天下为棋txt下载     红楼之天下为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第七节 比较

    就在长辈们围着史湘云的时候,探春悄悄地拉了拉贾玖的衣袖。贾玖会意,跟着他来到外面。

    探春道:“二姐姐,关于宫里,你可有消息?”

    “三妹妹指的是什么?”

    探春踌躇了好一会儿,道:“二姐姐,若是妹妹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姐姐海涵。实在是妹妹心中有事儿,故而想劳烦姐姐。”顿了顿,就仿佛跟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就是关于娘娘的事儿。听出,宫里迟迟没有举行册封礼,这是真的么?”

    没有人比探春更关心此事了。

    没有册封礼,哪怕有圣旨,贾元春的皇妃也是坐得名不正言不顺。对于贾元春本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糟了。换了别人,哪怕没有这次晋封,人家也是妃子,或者是庶妃,可是他贾元春之前却是被幽禁在冷宫中的采女。有册封礼,他贾元春才是正经的皇妃,没有册封礼,他贾元春就是犯了错的宫人。

    受之影响,贾政王夫人贾宝玉贾探春的身份也会有天壤之别。

    像探春这样精明的姑娘,如何会不关心自己的身份高低?就是王夫人不曾叮嘱过他,他也想办法打听。

    贾玖定定地看了探春好一会儿,这才道:“确有此事。”

    探春急切地道:“可是为什么?”

    贾玖深深地望着探春的双眼,道:“三妹妹,这不是你该问的。”

    这种问题,不仅仅是探春不能问,也是别人不能打听的。

    宫闱之事不得外传,这是铁则。

    探春猛地扑了过来,拉着贾玖的手。道:“这么说来,二姐姐是知道些什么了?”

    贾玖挣开了探春的手,道:“三妹妹,与其在这里追问我这个,还不如想办法照顾好自己。”

    探春苦笑道:“二姐姐,我是庶女,而且太太也不可能把我记住他的名下。”

    看到堂姐的风光。探春如何不艳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偷偷想过,如果他也被记在嫡母的名下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更多的衣裳?更多的首饰?嫡母带着自己出去应酬?达官贵人的堂上客?

    可惜的是,美梦只是美梦。每每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失落,那种悲伤,啃噬着探春的心。让探春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到天明。然后,若无其事地起床。开始新的一天,还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心事。

    贾玖说的照顾好自己什么的,在探春看来,如果他这辈子只能是婢生女的话。那么,也不用讲什么照顾好自己了。

    如果贾玖还是原著里的贾迎春,如果贾赦一家依旧是原著里的大房。探春绝对不会跟这个堂姐说这些。但是,他现在能够指望的。就只有这个堂姐了。在探春看来,连薛宝钗都必须依靠这位堂姐,而且这位堂姐又是心地厚道的,自己跟对方示弱也算不了什么。

    贾玖叹息一声,道:“就是知道又如何?宫里的事情,我是不会多嘴的。我只能告诉你,朝堂上有人反对。”

    探春一愣,不觉瞪大了眼睛:“有人反对?”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三妹妹,我还是那句话,无论日子怎么过,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说着,又顿了顿,道:“如果可以,或者说,你若是有余力,顺便照应一下你弟弟吧。”

    探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贾玖就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屋子里,贾母正搂着史湘云呢,看见贾玖进来,忍不住抱怨道:“二丫头,宝玉的屋子就在左近,你怎么想到来这里?”

    贾玖连忙行了个礼,道:“老太太,就是因为当时就潇湘馆跟比较近,孙女儿才会选择潇湘馆的呀。毕竟孙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呢。”

    贾母听了,愣了愣,还是笑了起来。

    贾母可不是真的为史湘云出气,他不过是被王夫人挤兑得没有办法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句。而贾玖的回答也让贾母十分满意。

    之前就说过,因为潇湘馆没有人住,所以除了几样必备的家具之外,什么古董玩器陈设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摆放出来,使得原本就精致的潇湘馆越发空荡荡的了。不过,这里本来就没有人住,不过是贾玖提出过来坐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贾宝玉才是大事儿呢。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原著里修建大观园有林家的数代积蓄财富,不但包括了银钱,还包括了各种古董玩器、名家字画,当然也包括了这种玉质、石头的摆件,当然也少不了的前代瓷瓶花盆儿。可是现在的大观园有什么么?不是高仿就是赝品,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跟探春住的秋爽斋也就算了,即便没有名家字画,好歹没有赝品,可是贾宝玉的里,几乎全部都是赝品。

    当初搬家之后,王夫人前来关心儿子,看到这满屋子的赝品,差一点就昏过去。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就跟薛宝钗说的那样,他们薛家是商人,手里就是有几样古玩,不是商品就是准备拿来送人的礼物,又能从哪里变出一批来给贾宝玉装饰屋子?

    那一次,王夫人和薛宝钗闹得很不愉快。虽然不致于高声怒斥,却也差不多了。就连王夫人身边的人也都十分惊讶,这位宝姑娘居然有如此底气,胆敢违逆向来说一不二的太太。

    更巧的是,那天贾宝玉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居然出现在王夫人的院子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有人在私底下猜测,贾宝玉会在那个时候去王夫人的院子,其实也是薛宝钗安排的——因为贾宝玉的出现,王夫人不得不偃旗息鼓。只是从那天开始,王夫人对薛宝钗就有些淡淡的。

    就跟今天这样,丫头一提史湘云扭着脚了,其实贾母跟王夫人大可不必出现。可是王夫人偏偏出现了,还带来了贾母,其中的意味很明白,就是给薛宝钗一个警告。

    薛宝钗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对此,薛宝钗也只有冷笑。

    薛姨妈也不止一次劝说过女儿,但是薛宝钗都没有放在心上。

    薛宝钗看得很明白,自己这个姨妈。自己有钱。他就会把自己放在手心儿里,如果自己没了钱,他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变脸的速度比谁都快。与其寄望于对方会记得自己的好,还不如想办法让自己的手里能够多留一点钱。

    只要自己有钱,对方就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薛宝钗从团扇的上沿,冷冷地看着王夫人。见王夫人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又垂下了视线。隐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薛宝钗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愚蠢。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看明白这个姨娘是什么货色,那么,当初他就不会做那样的决定,更不会为了王夫人这种人去得罪贾玖这个真正能够帮助他的人。

    不过。现在还不晚。

    至少,自己还有机会为自己、为薛家留一笔银钱,以待未来。

    现在的薛宝钗对能够获得贾玖的原谅并不抱希望。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不可以继续讨好贾玖了。相反。他宁可讨好已经被他得罪得差不多了的贾玖,也不愿意讨好王夫人。

    对于王夫人打算借着贾母的力量给自己施加压力一事,薛宝钗也看得十分清楚。不过,他并没有跟王夫人那样,对此事抱有相当的信心,因为他知道,只要适时地透露几句话,就可以点爆贾母和贾玖的怒火,让王夫人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而且,还不用自己开口,这里有两个现成的人选。一个足够天真,不会算计,一个足够愚蠢,就是会算计,也都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心中有了计较,薛宝钗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看了一眼薛宝琴,恰好这个堂妹也转过脸来,看见堂姐的眼神有异,先是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见堂姐给自己打了个眼色,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薛宝琴天真并不等于他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再者,他跟薛宝钗一样,都是薛家的女儿,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是要一致对外的。

    薛宝琴听见贾玖这样说,立刻就接口道:“原来二姐姐挑选这潇湘馆是因为距离近。”

    “可不仅仅是因为距离近呢。”

    “哦?那是因为什么原因?”贾母也来了兴致,连忙追问。

    贾玖笑笑,道:“不管怎么样,这园子的花木大多都是新栽的,难免细些。若是远远地看着倒还好,可若是近了,终究是少了些味道。我选这潇湘馆,固然是因为近,更重要的是,竹子好养活。一旦竹鞭长出来了,竹林子自然也成了。上个月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就月底的时候晴了两天,这个月中旬开始的时候,又开始下雨。如此丰厚的雨水,对于这些竹子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现在这些竹子看着的确有些细,可是这气象却跟别处有些不同。横竖我今日也不指望着把整个园子都逛完,只在这里慢慢地玩耍,也是个意思。”

    贾母听了,也笑了起来:“你倒是个精明的。”转头就对边上的薛姨妈和李家太太道:“二丫头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这园子里的花木到底是新栽的,比不上家里来得馥郁。”

    王夫人听见家里两个字的时候,眉头一跳,心中也升起一股子不满,却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只听王夫人道:“老太太,二丫头可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身边又有宫里来的姑姑们教导着,在这上头自然是不差的。”

    王夫人的言不由衷,贾母听得明明白白。不过,此时此刻,贾母也没有这么多的心思跟这个儿媳妇计较。

    只听他道:“老了,不中用了。敏儿在家的那会儿,我年纪正好,精神也跟得上,故而他们姐妹几个都是我带在身边一点一点地教养着的。可是到了他们姐妹这一辈,我的年纪也大了,精神也大不如前,下面四个孙女儿,手把手养大的,就一个大丫头,然后就是跟在边上看一半学一半的二丫头。哪怕如今大丫头已经贵为娘娘,我还是要说,很多东西,大丫头只是学了个皮毛,还比不得二丫头,事事来得妥帖。”

    宫里迟迟不举行册封礼的事儿,贾母也听说了。

    他已经是年老成精的人物了,哪里会知道这事情出现的变化?

    如果是下面的低位妃嫔们出现了问题,上面也只要减少最后参加册封礼的人数就可以了。可事实却是,所有的妃子的册封礼都被耽搁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上位妃嫔中间出问题了。

    在贾母看来,这里面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便是自己的大孙女儿贾元春。

    贾母不知道这个孙女儿到底在宫里做了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作出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是时候在两个孙女儿中间做出选择了。

    贾母对贾元春根本就没有信心。

    贾母很清楚,越是在那个位置上,越是讨厌被枕边人算计。本来么,男人们在朝堂上算计来算计去的,已经够折腾了,回到后宫,还要被这些妃子们算计,试问,哪个皇帝能够忍得下?如果是高位妃嫔,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说不得就忍了。可是贾元春呢?又能够给皇帝带来什么?

    贾元春进宫,可是带着满满的算计、满满的野心进去的。贾母可不认为,这样的贾元春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

    与其相信贾元春,贾母宁可相信贾玖。至少贾玖的背后还站着道门,能够为皇帝带去他想要的天下太平。

    随着册封礼的一再拖延,贾母终于选择了对贾元春的放手,今日在这大观园里,贾元春的省亲别墅里,贾母当众说这样的话,王夫人如何接受得了?

    在王夫人的眼里,贾玖始终是那个卑贱的庶女,哪里有这个资本对跟他的女儿平起平坐?尤其是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后,王夫人更是将贾元春的光辉未来描绘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教养的缘故,他早就学别人,将那个锦绣未来叫得震天响了。

    现在,贾母居然公开表明,贾元春不如贾玖,王夫人根本就无法接受。(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八节 亏空

    听见贾母的评价,王夫人根本就无法接受。更让他难受的是,李家太太跟他的亲妹妹薛姨妈竟然点头附和!

    王夫人恨得直咬牙。

    他本来还想着,让妹妹跟他一唱一和地,将贾母的话给驳回去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先点头了。

    王夫人的心塞塞的。

    不过,即便是如此,王夫人也不愿意低头,让人真的小瞧了自己女儿去。作为儿媳妇,王夫人也不好直接反驳贾母的话,只能道:“若是如今家里的几个姑娘,应该属宝丫头最为出色了。就是老太太旧年也这么说过呢。”

    把贾母旧年的客气话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不止贾母,就连薛姨妈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这个姐姐一眼。

    薛姨妈很清楚,在场的这么多女孩子里面,属自己的女儿身份最为卑微也最为可怜。即便是薛宝琴,还有个出息的哥哥,自己年纪也小却也有一门好亲事,可是自己女儿又有什么呢?一个至今还跟个奶娃娃一样不懂事儿还尽闹腾的哥哥?都快熬成老姑娘了,还找不到下家?

    每每想到女儿,薛姨妈也只能叹气。

    换了早两年,王夫人提起贾宝玉跟薛宝钗的事儿,薛姨妈还能对自己的姐姐感恩戴德,可是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薛姨妈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姐姐根本就是无利不起早。如果自己薛家有钱,自己女儿还能够得个好结果,若是没钱,这个姐姐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

    因此,薛姨妈的心中充满了对女儿的歉疚感。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初他不是对自己的姐姐深信不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不但赔上了大笔的财产,还白白地耽搁了自己女儿的青春。

    王夫人的潜台词,薛姨妈也听出来了,更让薛姨妈愤怒的是,李家太太居然符合了王夫人的话。薛姨妈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对方真的认为自己的女儿足够出色。而是在怜悯自己的女儿,因为自己的女儿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下家!

    薛姨妈心中的痛。又有谁知道!

    在场的可不仅仅是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还有诸多的小辈。尤其是坐在贾母身边的史湘云,经常跟着婶娘们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的他,自然是听得懂这话背后的潜台词的。当即便道:“可不是。宝姐姐是个极好的。就是二姐姐最讨厌。有什么事儿,我宁可去求宝姐姐。也不想找二姐姐帮忙。”

    贾玖听了,住了手里的扇子。

    他本来想反唇相讥,可到底长辈们都在场,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可巧,如今云妹妹进了园子,你我姐妹也分开了。日后云妹妹就是有求到我身上。怕也是不能够了。”

    气得史湘云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

    贾母笑道:“二丫头,你很会欺负你妹妹。”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也要看人呢。您是看我欺负过三妹妹四妹妹还是看我欺负过林妹妹?就是云妹妹,最是淘气,每次都气得我脑门疼。”

    史湘云道:“我哪有!”

    贾玖道:“还说没有?旧年,老太太新做了一件大斗篷,搁在那椅子上,结果一错眼就不见了。披谁身上了?是谁嫌他太长,拿个汗巾子往腰里随便一系,又是谁跟小丫头们玩闹,一跤跌在水沟子里,把件簇新的大斗篷给糟蹋了,害得老太太只能穿前一年做的……”

    才说道这里,就看见史湘云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你看二姐姐,真真是针尖子大的心眼儿,就记着这个呢!”

    探春也笑道:“还说呢。云妹妹不止喜欢穿别人的衣裳,还喜欢穿二哥哥的衣裳。那年,他把二哥哥的旧衣裳穿起来,又把头发梳起来,往那边上一站,猛一看去,就跟个小子似的,招得老太太还一个劲儿地叫他:‘宝玉,过来坐,仔细那么灯穗儿上的灰迷了眼!’后来还是鸳鸯姐姐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才知道自己认错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只是在取笑的同时,李家太太看着史湘云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男女有别可不是假话。贾元春下懿旨,让贾宝玉跟薛宝钗等女孩子们住进大观园里,本来就够荒唐了,现在又来了个史湘云穿贾宝玉的衣裳。要知道,即便是亲兄弟,这衣裳也不能混穿呢,更不要说,贾宝玉之于史湘云,恐怕连表兄妹都算不上,最多也只是远亲。

    李家太太看看贾母,又看看笑得开心的王夫人等人,心中终于下了一个决定:还是搬出去住吧。哪怕是要花他压箱底的银钱,也比现在这样,跟着这些人住在这园子里,被人败坏了名声要强多了。

    不提李家太太的反应,就说贾母,听见贾玖跟探春两个说起史湘云的糗事,也是笑个不住,直到史湘云嘟起嘴不高兴了才罢。

    “好好好,云丫头,老太太不笑了,不笑了。”贾母好容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这才道:“你放心,如今你二姐姐不在跟前,他可欺负不了你了。”

    史湘云道:“可是我想老太太了。”

    贾母叹息一声,搂了史湘云,道:“不妨事儿,横竖我这个老婆子要在这里住上今天,好好地玩一玩。你呀,只怕不到两天,又嫌弃我来了。”

    说得史湘云就跟扭股糖儿一般,缠着贾母,说不会。

    贾宝玉走到贾玖边上,道:“二姐姐,怎么大家都来了,却不见林妹妹?”

    贾玖没想到贾宝玉居然还记着这个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的表妹,着实吃了一惊。

    贾玖的反应也快,当即便道:“林妹妹要照顾弟弟们呢。”

    “可是,林弟弟们也不小了吧?林妹妹照顾他们也实在辛苦,正该好好松快松快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哪里这么简单?越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越是缠人。当初琮儿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便是如此。若是林二弟弟和林三弟弟没有见到姐姐,怕是会哭闹不休。他们这点子年纪的孩子,最是要注意身体的,若是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我看林妹妹也是真舍不得这两个弟弟,故而不便勉强。”

    贾宝玉听了,叹息一声,道:“什么时候。林妹妹也能跟我们一起玩耍就好了。”

    贾玖道:“这也容易。等过两年。林二弟弟和林三弟弟再大一点,林大弟弟也中了秀才,能够支撑得起门户了。林妹妹就轻松了。”

    贾宝玉听了,嗳嗳了两声道:“只怕这世上又要多出一个禄蠹来了。”

    贾玖瞪了他一眼,道:“宝玉,你又说傻话了。姑爹也是科举出来的。难道在你心中,能养出林妹妹那样的人的姑爹也是禄蠹?我也吃着朝廷的俸禄。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也是禄蠹?”

    慌得贾宝玉连连作揖,连声赔不是。

    贾玖避开了贾宝玉的礼,道:“宝玉。我知道你性子单纯,看不得官场上的某些事情。但是,也不能将这官场上的人一棒子全打死呀。也许官场上的确有人跟你说的那样。是禄蠹,可也有人是全心全意地想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的人呀。又岂能随随便便下结论?也亏得今日二叔不在。若是二叔在,只怕又要恼了。”

    贾政之于贾宝玉,就等于是紧箍咒之于孙悟空。贾宝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把怕他老爹。

    王夫人见贾宝玉噤若寒蝉地跟贾玖道歉,还连连作揖的模样,心中有气。他觉得贾玖太放肆,居然敢让贾宝玉对他行礼,还堂而皇之地受了。可是王夫人心里也十分清楚,今日贾玖说的话却是正理。

    如今贾宝玉年纪还小,又多是在内宅晃荡,这园子里都是自己人,贾宝玉说什么都不要紧。可若是贾宝玉在外面应酬呢?也这样不知道忌讳?

    所以,王夫人对贾玖的感觉十分复杂,既感激贾玖对贾宝玉的指点,又反感贾玖让贾宝玉行礼的行为。

    至于贾母,他的反应就要纯粹得多。

    贾母早就注意到了贾玖跟贾宝玉那边的动静,等贾玖说完了,贾宝玉也道歉过了,这才让贾宝玉过去,跟史湘云一样,坐在他的怀里,道:“宝玉,你二姐姐说得极是。就跟早上喜欢吃甜的,你二姐姐喜欢吃咸的一样,这种事情,在你的眼里是错,可是在人家的眼里,说不得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贾宝玉道:“老太太,你是说,那些禄蠹是对的?”

    贾母一愣。

    屋里其他的长辈也都愣住了。

    还是薛宝钗反应快,在边上道:“宝兄弟到底年纪还小呢。”

    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会只有单纯的黑与白、对与错,而大人的世界里面,总是充满了各种选择和无奈。就跟贾母说的那样,即便是那些禄蠹,谁知道他们在作出选择的时候是出于何种目的?也许有的人的确是因为贪财,可是也有的人却是因为无奈。

    这种事情,又怎么说得清是是非非?

    贾宝玉不高兴地道:“宝姐姐又把我当小孩子说教了。”

    贾母一听,忍不住抬头看了薛宝钗一眼。

    在贾母看来,贾宝玉是他的宝贝金孙,是贾政目前仅存的嫡子,即便离了他这个老婆子的跟前,他的教养问题,也有贾政王夫人负责,再不济,也有先生和教养嬷嬷,哪里轮得到薛宝钗这个商家女来多嘴。

    听见贾宝玉这么说,贾母对薛宝钗的不满自然又上了一层。

    贾母的反应、王夫人的反应,还有其他人的反应,贾玖都看在眼里。贾玖很清楚薛宝钗提醒贾宝玉是好意,但是贾宝玉不买账也是枉然。

    只是,对于薛宝钗,贾玖还是有些同情的,再加上方才探春都来求他了,贾玖也不介意给这个堂妹行点方便。

    贾玖踌躇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

    他道:“说起来,方才三妹妹问了我一个有些关联的问题。”

    贾母奇道:“三丫头问了什么呢?”

    贾玖道:“三妹妹方才问我有关大姐姐的册封礼的事儿。只是方才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最后只能找了个由头推了。”

    此话一出,众人难免多看了探春一眼,尤其是王夫人,看着探春的神色显然要柔和许多。

    反倒是贾母,听说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这么说,可是听说了什么?”

    贾玖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道:“是因为亏空。听说,那些娘娘家里为了建省亲别墅,都把国库给借空了。之前赶着诸位娘娘的喜事儿,没有人敢把事情捅出来。结果,去年年底的时候,朝廷要用钱,户部想尽了办法,总算是把银钱给凑了起来,原以为今年夏粮收上来就无事了。可谁想到,仲春的时候,万岁又要用钱,这才捂不住了。”

    贾母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贾玖道:“是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万岁在宫里发了好大的火。只是事关宫闱,没有人敢把事情外传而已。”

    贾母道:“原来如此。去年这个时候,长乐公主就已经打发人来接你了,今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我还以为是为了来年大选的事儿,却原来是为了这个。”

    贾玖点了点头,道:“就是不知道大姐姐的省亲别墅可曾借了银子?若是借了,还是赶紧还上罢。不然,怕是会有大麻烦。”

    薛姨妈一听,连忙道:“这个请老太太放心。当初我姐姐把这么大的事儿交到我们家,是对我们家的信任,我们哪里不尽心尽力的?更何况贾郡君后来还出了那么多的财货,虽然中间出了差错。却也没有外债。”

    贾母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你们办事儿,我自然是放心的。我怕的是,有人胆大妄为,一点儿顾忌都没有。”

    说着,严厉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至于王夫人,早就汗流浃背了。

    就跟贾母猜测地那样,王夫人见从薛家的手里弄不到钱,还真的拿着贾政的帖子,打着贾元春的名头,跟国库借了不少银钱,并且用这笔银钱放起了高利贷。因为本钱大,所以这一年下来,还真的挣了不少钱,都进了王夫人自己的腰包。

    只是贾政的帖子加贾元春的名头到底没有贾赦和荣国府的名头好用,到现在,王夫人也只是再度开始的放印子钱,至于更挣钱的包揽诉讼,他还没能找到门路。(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九节 巨款

    贾母跟王夫人做了多少年的婆媳,王夫人了解他,他也一样了解王夫人。在听贾玖说到亏空的当儿,贾母的感觉就十分不好。他将目光转向了王夫人,他真的十分希望这个儿媳妇不要这么蠢。可实际上,王夫人的表情让他失望了。

    想到自己的大孙女儿的锦绣前程居然是被这个蠢儿媳妇给弄掉的,贾母就无心游赏这座省亲别墅了。

    贾母阴沉着脸,返回了自己落脚的院子,也带走了王夫人。至于其他人,贾母却是顾不上了。更不要说史湘云了。

    等贾母王夫人一走,薛姨妈就亲自过来找贾玖谈话:“贾郡君,您说的话是真的吗?娘娘的事儿,真的跟这亏空有关?”

    贾玖点了点头,道:“姨妈可知道,今年会试最后一篇策论就是亏空?”

    薛姨妈浑身一震,就听见贾玖道:“如果不是龙颜大怒,万岁可不会突然出这么出格的题目呢。”

    探春也急了,连忙道:“当真?”

    贾玖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为了这事儿?要知道,往年会试的题目,多是往四书五经上找的,再不然,就是往史书上找。这冷不丁的,突然拿这亏空说事儿,可是头一回。往年,这种题目,都是到了殿试上才会考的。谁会想到,居然在会试上就考了?!今年科举可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呢。”

    探春低声道:“竟然这么早就有苗头了?!”

    那边史湘云跟贾宝玉说了几句话,就拉着贾宝玉过来找贾玖:“二姐姐,你方才说德话有些糊涂呢。”

    贾玖似笑非笑地道:“云妹妹说什么来着?我不大明白。”

    史湘云道:“才过了多久那,二姐姐居然就忘了。二姐姐难道跟老太太一样,年纪也大了?”

    贾玖答道:“云妹妹这张嘴呀。越发不饶人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便回了我这么多句,最后还是没有给我答案。云妹妹,你就莫要拐弯子了,直接跟我说,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可好?”

    贾玖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好,史湘云又是一惯娇养惯的。哪里受得了这等闲气?当即就鼓起了腮帮子。

    还是贾宝玉。跟贾玖作了一个揖之后,方才道:“刚才宝姐姐说我是小孩子的时候,二姐姐似乎有赞同之色。我跟云妹妹讨论的半天。依旧不明所以。二姐姐,你能告诉我原因么?”

    贾玖长叹一声,道:“就拿这亏空来说罢。这京里有多少人家跟朝廷借了银钱却没有还,你可知道?”

    贾宝玉摇了摇头。

    贾玖答道:“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借了。”

    贾宝玉一愣。道:“所有的人家都借了,大家就这么缺钱么?”

    贾玖答道:“当初。我们家还在南面的时候,家里为了迎驾,曾经跟国库借过一笔银子,结果。这笔银子直到老祖宗去世都没能还上,甚至成了老祖宗的心病。这还是太祖皇帝时期的事儿呢,而且还只是我们一家。我们家在太祖皇帝时期就接过一次驾。而那甄家却接了四次。这里头的花销,你细细想去。”

    贾宝玉道:“这不过是把皇家的银子往皇家身上使罢了。二姐姐。我说得可对?”

    贾玖点了点头,道:“从表面上说,的确如此。我们贾家媚上邀宠,拿着皇家的银钱用在太祖皇帝的身上。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如此。可是在外人眼中,却是太祖皇帝十分信任我们家,这才驾幸我们家,并且在我们家住了好些日子。所以,有人看中了太祖皇帝对我们家的信任,求我们家办事儿,给我们家送来了大笔的银钱,又或者,找借口送上丰厚的礼物,或者,我们家要办什么事情,为我们家提供方便之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招待万岁,看似花钱不讨好,可是在别的地方,我们还是有收获的。而且这些收获十分隐蔽,并且只归我们家所有。”

    贾宝玉听得十分认真。

    他本就聪明,听贾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过来:“我们家问朝廷借了银子,招待了太祖皇帝,让人看到我们家跟皇家关系密切。所以外面的人不敢得罪我们家,不止给我们家送来财货,就连我们家的人要做官,也会有好位置。我们家在太祖皇帝身上的花销从另外的角度得到了补偿,但是,国库那边的欠银却成了呆账。”

    贾玖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也看出问题所在了。”

    贾宝玉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位堂姐说得在理。跟朝廷借了银子,招待了皇帝,可以说,贾家一个铜板都没有出,却得了名声,或者说是威望,然后这些威望为贾家带来的源源不断的好处。等于说贾家空手套白狼地用朝廷的银钱,为自己谋了无数的利益,而朝廷的利益却受到了不止一次的损害。而亏空,则是朝廷在问他们要最初的那笔以前。

    贾宝玉觉得,朝廷真是太宽宏大量了。

    史湘云在边上道:“可是这跟宝玉是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答道:“就跟我方才说的那样,跟我们家一样,跟朝廷借了亏空、给自家谋好处的人家不止一家两家。大家都是借着朝廷给自家捞好处,不是借着朝廷的威风占据高位,就是通过各种手段谋到了高位。阿大莫笑阿二。我们这些欠了亏空的人家自然就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团体。手里有权,手下有钱。试问,谁敢得罪?而且还是一得罪就是一群?”

    史湘云吓了一跳,道:“二姐姐,在你的眼里,长辈们都是这样的人么?”

    如果贾玖点了头,史湘云一准骂他不孝。

    反而是贾宝玉,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他摇晃着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然后呢?”

    贾玖看了看他,这才接下去说道:“我们这些欠了亏空的人家结成了小团体,把持着权力,如果这个时候,有两个人。一个欠了亏空。一个没欠亏空。你认为,欠了亏空的上官会更亲近哪一个?”

    贾宝玉很想说,当然是没钱亏空的那一个。可事实上。他的理智却告诉他,正确地答案应该是欠了亏空的那个人。

    贾宝玉糊涂了。

    他不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

    贾玖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让他回去好好地思考。

    这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地方。谁都知道,第二个人才是品德高尚的人。可是被世人接受的,却是第一个。就连贾玖自己也说不出。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那些没有亏空的官员,在官场上绝对会被刁难,而欠了亏空的官员之间却是和乐融融。这种风气扩散开来,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官员跟国库借钱,国家的利益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损害,以致于最后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可是一旦采取非常手段。一定会有负面效应,而这种负面效应。最后还是会由国家来承担

    贾玖佩服另外一个时空,那位君王的勇气,虽然对方不过是一个大奴隶主。但是,贾玖不觉得当今万岁会有这个决心和能力一次铲除这个毒瘤,也不认为太上皇会放弃收买人心。

    因为两代君王之间的明争暗斗,这个国家只怕已经难以逆转地开始由盛转衰了。

    而自己,又应该怎么做呢?

    迷茫了这么久,贾玖终于找到了那最关键的一点。

    但是如何解开这个结,在保住自己的同时,让这个国家继续往前走,那就是一个难题了。

    史湘云找上贾玖的时候,薛宝钗已经拉了薛姨妈走到了边上,薛姨妈心中委实不安,道:“宝丫头,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办?若是娘娘不上去,那我们家的皇商招牌可就麻烦了。”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你该不会想着,由我们家替姨娘还上吧?”

    薛姨妈绞着手帕不说话。可是他的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回答。

    薛宝钗几乎没晕过去。

    他道:“妈,这事儿我们可不能应。谁知道这事儿有了第一回,就没有第二回的?按照姨娘的性子,若是我们这次替他还上了,那么下一次,他会不会又借了亏空,又叫我们还上呢?妈,这事儿一旦开了口子,就没完没了。我们可不能应。”

    薛姨妈道:“可是我们家的皇商招牌……”

    薛宝钗道:“妈,娘娘终究是后|宫妃嫔,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在万岁心中,还有多少能量?再者,为了这事儿,我们已经贴了姨娘多少银钱了?姨娘又帮了我们多少?当初我们若是一直站在二妹妹这边,说不得这招牌早就到手了。”

    薛姨妈道:“可是,你姨娘就是再不亲,也是你亲姨娘……”

    薛宝钗道:“没错,我亲姨娘也是对我们薛家盘剥得最狠的。”

    薛姨妈从来就是跟软性子,也没多少主见。要不然,也不会被王夫人几下一说,就一次又一次地给王夫人送银子。可是薛宝钗却不是原著里面的薛宝钗了。至少,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的心比原来更硬,态度也比之前更坚决。

    只听他道:“妈,这事儿,您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你要记着,我那位好姨娘可是出了名儿的有奶便是娘。”

    薛姨妈不喜欢女儿这样说自己的姐姐,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说得不无道理。

    迟疑了好半晌,薛姨妈才道:“罢了,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如今的薛宝钗,羽翼已丰,就是薛姨妈也奈何不了他了。

    或许说通了自己的儿子,还能够让闺女回心转意?

    另外一边,贾母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也顾不得众丫头在场,当时就怒喝一声:“王氏,你给我跪下!”

    贾母很少如此喜怒于色,王夫人哪里敢违逆,只好低下头来,跪了。

    如果王夫人不是贾元春的生母,如果贾元春不是皇妃,贾母都想让儿子休妻了。这一次,贾母可是真真后悔了。

    早知道这个儿媳妇是个不知道悔改的。他当初就应该让他病逝了才对。

    贾母恨恨地让人去叫贾政。

    贾政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如此大怒,却还是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一进屋,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和坐在上面生气的贾母。

    贾政连忙给贾母请安。

    “儿子见过母亲。可是媳妇不懂事儿,让您生气了。您且消气,儿子为您出气。”

    别人不能管王夫人,可贾政是王夫人的丈夫,他却是能管的。

    贾母哼了一声,道:“鹦哥,你来说。”

    贾政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关系到女儿的前程和自己的未来的大事儿!

    不止贾母在等着贾元春的册封礼,贾政也在等着女儿的册封礼呢。在贾政的心目中,女儿的册封礼早就应该开始了,怎么会拖了这么久?贾政也在心里嘀咕着呢。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又是因为王夫人做了蠢事儿。

    贾政有些不敢相信,反而是王夫人道:“可是老太太,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贾母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说得倒好听!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所有的亏空都是老大一力承担的。你们虽然没有分到多少家产,可是这亏空一样一个铜板都没有出。就是这省亲别墅,也是薛家出的银子,二丫头也出了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你告诉我,你那里需要这么多的银子了?之前的教训还不够么?”

    贾政吓了一跳,连忙问王夫人:“你借了多少?”

    王夫人迟疑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十万?”

    王夫人答道:“是两百万。”

    贾政晃了一晃,差一点就跌倒了,就连贾母也倒吸一口气,道:”两百万两银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朝廷一年的盐税才多少银钱?!你一下子就借了两百万两银子。难怪娘娘的册封礼迟迟不见影子!“(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节 联手

    两百万两银子!

    贾母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贾母一直都知道的王夫人是一个贪财有胆大的人,但是贾母怎么也么有想当王夫人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

    “你说什么?老二家的,你再说一遍!你可知道朝廷一年的茶税才多少银子么?不过三百万!你可知道朝廷每年的盐税又有多少吗?”

    说到盐税,贾母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贾敏。

    贾母很清楚,当初林如海被委任为扬州巡盐御史的时候,若是盐税收不上来,那林如海一家子就要交代在这个位置上了,可若是要把盐税收上来,哪怕是跟前任收得一样,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自己的女儿就是这个代价。

    虽然说贾敏的死很巧合,但是贾母坚信,自己的女儿身子康健,不要说怀着孩子,就是临生产了,跟着林如海南下也没有问题。贾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出事,就是因为有人想要警告林如海,这才拿自己的女儿作伐子。

    这个念头在贾母的心中盘桓了好几年了,一直萦绕不去。贾母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只是一直压在心里。

    现在,王夫人撞在枪口上,贾母如何不恨?!

    贾政见贾母气极,担心贾母出事儿,连滚带爬地爬到贾母身边,抱着贾母的膝盖道:“老太太,请您息怒!这蠢妇不值得让您生气。他不值得。”

    贾母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道:“老二家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银子,你给我想方儿还上!你不怕拖累了你的儿女,我还怕我的儿子被你连累了呢!”

    贾政闻言。不由得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

    从那年被禁足以来,贾政就一心想着回到官场上去。在他的臆想之中,自己的女儿是皇妃了,册封礼过后,就应该加恩娘家,他的位置就是不往上升,也该动一下。可是这省亲过去这么久了。从元宵佳节一直等到如今。四月二十三,也不见有什么恩旨。贾政的心里也在犯嘀咕呢。如今听贾母这么说,贾政也忍不住了。

    “说。这么多银子,你拿去做什么了?”

    王夫人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放了印子钱。”

    贾母拍着桌子道:“好你个王氏!旧年你的罪名是什么,你都忘记了不曾?”

    贾政也道:“好啊。真是王家的好家教!我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衣裳穿?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王夫人忍不住回嘴道:“不缺?怎么就不缺了?你就不看看宝玉屋里!你又不是大哥,有那么能干的女儿!丢出去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但凡有这么厉害又能干的女儿,我也什么都不用愁。抱着胳膊装慈悲人了!”

    贾政道:“你还有脸说!若是二丫头是我的女儿,早就被你给弄死了!”

    贾母在上面听得越来越不像话,立刻喝道:“够了!”看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再看看这个糟心的儿媳妇,贾母也觉得累得慌:“王氏,我不管你借了多少银子。也不管你把银子用在哪儿了。总之一句话,限你在下月之前还上!今天是二十三。还有七天时间,够用了。我不管你是自己还也好,让薛家替你还也好。总之,我不会出一个铜板。若是你不在这之前还上,我宁可把自己的私房全给二丫头!”

    不得不说,贾母这一招可真是掐住了王夫人的软肋。

    王夫人爱财,自然是挂心贾母的嫁妆私房的。之前贾赦又当众放话说,自己不要贾母的嫁妆私房,所以,王夫人早就把贾母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现在,贾母说要把自己的东西给贾玖,王夫人如何坐得住?

    王夫人僵着脸道:“可是大哥之前不是说……”

    贾母道:“老大是老大,二丫头是二丫头。我心疼孙女儿,不可以么?”

    王夫人见贾母真的生气了,浑身一震,低下头去,不敢开口。

    贾母看着这样的王夫人,满心不自在,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了,怎么就觉得这个王氏是个好的,拼死拼活地为自己的小儿子聘了回来。如今知道他是这么个东西,后悔却是已经迟了。

    贾母挥手就让贾政王夫人退下了,又吩咐鹦哥道:“鹦哥,你派人去看看,若是回头二丫头要回去了,让他先来我这里一趟。”

    鹦哥连忙应了,又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二姑娘就是要回去了,也会先来跟老太太辞行的。”

    贾母道:“可不是。我这是被老二家的给气糊涂了,都忘记了这个了呢。”

    鹦哥道:“要婢子说,原是老太太慈悲,所以宝二爷和诸位姑娘们才这么自在。不过二姑娘到底与别人不同。在这些事情上,最是守礼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宝玉还小,偏偏摊上这样的父母,将来还不知道怎么了呢。老大的年纪也大了,将来宝玉有个什么事儿,琏儿怕是不会帮忙,说不得只能指望这个堂姐了。”

    鹦哥道:“那,老太太真的要把私房给二姑娘?”

    贾母道:“就是我有心,只怕二丫头也不会稀罕。老二媳妇虽然诸事不妥当,可是他的话说得不错,二丫头厉害又能干,他是会缺这种银钱的人?就是他缺银子了,也有人排着队,等着给他送银子。可惜的是,宝玉是个天真的,我这些东西给了他,只怕他也守不住。若是交到他父母手里,又怕惹祸。唉~,难啊。”

    鹦哥道:“看老太太说的,如果老太太仅仅是担心宝二爷,指个人过去不就成了?一面照顾宝二爷,一面料理这些东西,岂不两便?”

    贾母一愣,道:“你这是要毛遂自荐?”

    鹦哥笑道:“看老太太说的。婢子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啊?将来能够做个管事媳妇,婢子就谢天谢地了。婢子的意思是鸳鸯姐姐。”

    贾母道:“鸳鸯?”

    鹦哥道:“是啊。若论细心妥当,老太太屋里又有谁能比得上鸳鸯姐姐?”

    贾母听了,愣愣地对着那飞扬的帐幔不说话。鹦哥见贾母思考,也不言语,只是在边上小心地伺候着。

    不说贾母这里的事儿,就说园子里面。打李家太太听到贾母让他搬进园子里来。这脸色就很不好看,又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阵阵发冷。脸上也冒出了汗,可把他的两个女儿给吓了一跳。

    李纨连忙让两位表妹送婶娘回去休息,又道:“这潇湘馆偏僻,竹子也多。即便是天气炎热,这竹林里面的湿气还是很重的。婶娘这个样子。怕是吹了风,有些着凉了。两位妹妹先送婶娘回去。熬上一碗浓浓的姜汤,捂着被子,好好休息一碗。若是不见好。再请大夫也使得。今天就请两位妹妹守着婶娘,等婶娘好了,再回来也使得。”

    李纹李绮姐妹正在担心着。听见堂姐这么说,连声道谢。

    薛宝钗连忙道:“大嫂子。两位李家妹妹的屋子距离这里并不远,让李家婶婶在这园子里面歇息也使得,又何必专门出去?还要让两位李家妹妹也跟着出去。外面如今正在盖屋子,也乱。两位妹妹出去了,这才叫人不放心呢。”

    探春一听,也连声道极是:“正是呢。大嫂子,这园子里的花木的事儿已经完了,也清净,正适合李家婶婶养病。若是挪出去,这一路上的风就不小,再加上乱糟糟的,那才叫人不放心。”

    薛宝钗见李纨有些意动,连忙道:“我知道了。大嫂子会踌躇,必定是怕兰儿过了病气。要我说,这也简单。我记得潇湘馆后面,过了桥就是紫菱洲。独门独院的,屋子也不少,值夜的婆子、洒扫的丫头都是现成的。就是现收拾,事情也有限。横竖李家婶婶是要搬进来的,不如就将这里收拾出来,再让两位李家妹妹也挪进去,岂不比让李家婶婶去外面将养或者是让两位李家妹妹继续跟大嫂子挤着更妥当?”

    李纨这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贾兰。薛宝钗这样说了,他自然没有问题。

    李纹李绮两个听说,也连忙跟薛宝钗道谢,又让丫头回去取披风。

    好不容易将李家母女安顿好,都已经到了下半晌了。贾宝玉还在缠着李家姐妹问东问西,史湘云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见贾宝玉还不停地回头,往紫菱洲张望,恨恨地拉了贾宝玉一把,道:“爱哥哥,你不饿么?”

    贾宝玉这才恍然,道:“云妹妹不说我还真不觉得呢。只是我这嘴里淡淡的,并不想吃什么,倒是馋上了上回娘娘省亲时吃过的那小荷叶、小莲蓬的汤。”

    说得薛宝钗也笑了起来:“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个。那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用模子抠出荷叶、棱角、莲蓬的样子来,就仗着那一锅好汤。既然宝兄弟要吃这个,我这就打发人去做。”说着,薛宝钗就叫莺儿去茶房里去那汤模子。

    史湘云看着一派春风满面的薛宝钗,愣了好一会儿,方道:“宝姐姐如今越发气派了,很有些当家奶奶的模样呢。”

    薛宝钗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引起贾玖贾倩贾清等人的兴趣,却没有想到,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反应平平,倒是史湘云,没脸没皮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可比骂他年纪大了、想男人更严重。

    薛宝钗道:“看云妹妹说的。原来是兰儿离不得大嫂子,加上姨娘看我还使得上力,这才巴巴的把这些事情委托给我,哪里称得上气派两个字?我还乐得偷懒呢。是了,我记得史家两位侯爷外放也有两年了。云妹妹莫急,等两位侯爷回来了,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必定不会忘了妹妹,一定会为妹妹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家。那个时候,我也只能羡慕妹妹的气派了。”

    薛宝钗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的青春注定了是要被辜负了,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反而放得开。

    再者,李纨方才已经跟着两位堂妹留在紫菱洲照顾寡婶了,在场的,除了贾宝玉,也不过是贾玖、贾倩、贾清、惜春、邢岫烟和史湘云、薛宝钗、薛宝琴、探春几个。长辈也只剩下薛姨妈一个。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虽然得罪过贾玖,可是贾玖对史湘云的评价更低,而且贾玖贾倩贾清惜春和邢岫烟几个,在他跟史湘云之间,从来是两不相帮的。薛宝钗可不认为,贾玖等人会站在史湘云那边。尤其是今天,贾玖可是明着暗着帮了自己好几把了,却没见对方帮史湘云些个。

    至于如今在大观园里住着的几位姑娘小爷,贾宝玉是个万事不管的,薛宝琴是自己的堂妹,探春是庶女,根本就不敢得罪王夫人,自然也不会偏着史湘云给自己没脸。

    所以,史湘云比他薛宝钗更孤立无援。

    听见薛宝钗如此说史湘云,贾玖这才开口道:“宝姐姐,云妹妹还小呢。再者,女孩子家,的确不好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

    薛宝钗连忙道:“正是呢。我原来在家摔打惯的,倒是忘了这桩。云妹妹,是姐姐冒犯了,还请原谅些个。”

    说着,就给史湘云行礼,端的是端庄大气。

    史湘云左看看,右看看,见无人看他,连薛姨妈也远远地站着,装作关心薛宝琴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睛:“二姐姐,你也欺负我!”

    贾玖道:“云妹妹,我怎么没有帮你了?”

    薛宝钗也道:“看云妹妹说的,方才二妹妹可是帮着你数落我了呢。二妹妹如何没有帮你?”

    史湘云听了,哇的一声哭了:“我知道,你们就欺负我一个没娘的孩子!”

    贾宝玉见史湘云哭了,连忙上前安慰,薛姨妈也不在后面发呆了,连忙上来打圆场,又打发薛宝钗去准备饭食。薛宝钗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史湘云,又跟贾玖打了个照面,对着贾玖笑了笑,方才走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一节 评价

    之前都差不多已经说好了,去史湘云的杏花村吃饭。可是看到史湘云放声大哭,看到薛姨妈前去安抚,他依旧闹着不依,众人不得不选择了左近的秋爽斋,也就是探春的屋子。

    至于史湘云和薛姨妈,自然是各自回去换衣裳了。

    依旧是山子野的稿子,秋爽斋依旧阔朗,依旧是三间不曾隔断的大屋子。可是这陈设什么的就差了许多。贾玖一眼就看到了,这正屋里没有那烟雨图。显然这张画,根本就不是贾家的所有物,说不得就是林家的。而贾倩则发现,屋子里几乎没有摆放古玩,只放着几个花瓶子,比起上辈子,更少了岁月的沉淀,却闪烁着新瓷的明媚。

    屋里也没有什么大书案,更没有什么摆了一桌子的笔林。只少少的在桌角的位置放了三只笔筒,笔筒里面插满了笔而已。另外又有一个笔架,上面挂着几支常用的笔。

    在贾玖看来,这才是正经读书的模样。跟原著里,不,如果说,跟电视里摆满了三四张桌子的笔,那连读书人的屋子都不是,根本就是暴发户。而且,有些见识的暴发户也不会在屋里放那么多的笔。

    写字可不是作画,作画的话,一个颜色就用一支笔还说得过去。写字统共就那么几锭墨,笔的规格又只有那么几等,哪里需要在屋里搁那么多的笔来?

    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没了那些名家字画、没了那些古董玩器,反而更像个读书人家的姑娘的屋子。

    看着贾玖对着屋子里的陈设出神,探春不觉红了脸,一面让小丫头们上茶果。一面亲自为堂姐捧了一碗盖碗茶来:“我这里简陋,让二姐姐笑话了。”

    贾玖答道:“要我说,这才是像个有心读书上进的姑娘家的屋子。若是我看到你这屋里摆放了三四张八仙桌的笔,我一准儿掉头就走。”

    探春一愣,脸上的红晕褪去,反而露出了几丝苍白。

    说真的,他还真想过。在屋子里摆那么多的笔呢。可最终因为一应开销都是薛家负责。就是他的月钱,实际上也是薛家给的而作罢。可是不从人愿,探春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

    探春道:“还是二姐姐了解我。我之前的确有这么个念头。”

    探春想在屋子里摆那么多的笔。其真实目的也很好猜。不过是掩饰他的出身,外加显摆而已。可这样的作为,在明眼人眼里,最后落下的。也只有他探春精明的皮相后面的自卑。

    至始至终,探春都在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也在为自己的前程而努力。

    可惜,他的嫡母是王夫人,只要王夫人不点头,就是贾玖有心也不能。

    除非贾母开口。

    但是。探春又有什么资本,让贾母跟王夫人开口呢?那等于是让给贾母跟王夫人贾元春母女交恶呢。

    贾玖很清楚,除非是贾元春倒台。贾政这边需要探春了,否则。贾母是不可能为了探春而跟王夫人开口说话的。而且,王夫人也不一定会抬举这个庶女。如果探春连自己的同胞弟弟都狠得下心往死命里踩,那么,王夫人是绝对不会抬举他的。

    因为王夫人也知道,探春讨好他,是因为在他这里有利可图。探春既然狠心到连自己的同胞弟弟都能够作践,将来他落难了,王夫人又怎么能奢望这个庶女会拉他一把?

    其实探春的命运,就在他日常的一言一行中。如果可以,贾玖也很想劝说一番,可是探春会不会听,能不能听是一回事情。被那些小丫头到处宣扬,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贾玖很清楚,探春虽然厉害,他屋里那些大丫头们也的确跟他一条心,但是下面的小丫头里面,就各有各的心思了。

    贾玖还不想自找麻烦。

    听探春这样说,贾玖笑笑,道:“虽然我们两家已经分开了,可从老太太这里数,你我依旧是堂姐妹,又是从小一块儿大的,你的事儿,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大姐姐才是你的亲姐姐,上头又有婶娘,下面又有大嫂子,我这个外族的堂姐不好多嘴罢了。”

    探春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姐会说得这么明白,手中一顿,心内却是一片冰凉。

    翠墨在身后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请姑娘们入座,又捧来茶果,这才道:“二姐姐,我记得之前宝姐姐才坑了你一把,怎么今儿个见了,二姐姐跟宝姐姐之间,似乎不是这个样子?”

    探春也知道,史湘云就是认定了薛宝钗已经把贾玖给得罪死了,这才死命地挤兑薛宝钗。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转头,贾玖又跟薛宝钗联手,把史湘云给挤兑哭了。

    贾玖道:“你是想知道我对宝姐姐的想法,是么?”

    “是。”

    薛宝琴原来就十分注意贾玖这边,听了这话,更是竖起了耳朵。

    贾玖道:“宝姐姐家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他的难处,我也能够体谅。至于那批财货,原本就是我拿出来试探宝姐姐的。”

    探春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二、二姐姐,你说什么,那批财货是……”

    贾玖道:“三妹妹,你没有听错。那批财货的确是我拿出来试探宝姐姐的。因为在我的心中,宝姐姐值得我花费这么多。”

    探春傻傻地道:“因为他值得?”

    贾玖道:“是的。可惜的是,很遗憾,宝姐姐没能通过最后的考验。但是,这不妨碍我对他的评价。”贾玖少说了一句,从薛宝钗对那批石头的处置中,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了。

    探春很想说:二姐姐,宝姐姐的人品在你的心中真的那么贵重么?那我呢?

    可是探春问不出口。

    他怕自取其辱。

    倒是邢岫烟,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可是二姐姐,姐姐今日如此对待云妹妹。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会生气。”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固然会生气,只怕对云妹妹的担心一样不会少。云妹妹不小了,我跟倩儿清儿两个是要参加大选的,家里长辈不好有什么动作。可是跟云妹妹这样的,谁家不早早准备起来?”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旧年,史家两位侯爷在京里的时候,是少了对云妹妹的教养。还是不曾带着云妹妹出去应酬?若不是两位侯夫人,南安太妃如何会记得云妹妹?可是云妹妹那张嘴啊,实在是叫人发愁。现在他的年纪是小,别人不大跟他计较。可若是将来年纪大了。或者是遇上了个爱计较也有这个身份和底气计较的呢?现在不把他掰过来,只怕日后他回吃亏。”

    其实这话。贾玖放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他们这种人家的姑娘,谁在家里不是父母掌心的宝?哪个又愿意白白地受别人的气?史湘云本来就无父无母,更应该与人为善,即便不能让所有的人喜欢。也不用把人家给得罪死了。可事实却是呢,史湘云就是有办法把自己叔叔婶婶亏待他的事情宣扬得满城皆知。更不要说跟他一个阶层的姑娘们了。

    原著里,林黛玉小心谨慎。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后台,怎么被欺负都忍气吞声。可史湘云却每每找出话来挤兑林黛玉,不止是将林黛玉比成戏子,还有说林黛玉刻薄什么的。可别人嘴上符合他,可这心里,就真心赞同他的话?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评价他呢?

    至少,贾倩就很清楚,上辈子,他跟林妹妹在私底下还能说几局亲近的话,可是跟史湘云,他们姐妹基本上都是远着他走,更不要说什么亲近了。

    而今,贾玖也好,贾倩贾清也罢,对史湘云的评价依旧不高。不说他在长乐公主面前的表现,就看他对薛宝钗和邢岫烟两个,就足够他们摇头了。

    正说着,李纨打外面进来,看见贾玖在秋爽斋这里坐着,可着实松了一口气。

    “方才我去了杏花村,看见云妹妹气鼓鼓地在屋子坐着,见了我还闹脾气,说要回家去呢。”

    贾玖一愣,继而笑了:“如今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跟着他们家侯爷在任上呢。如今的史家除了几个守屋子的老人,又有什么人在?他又如何回得去?”

    李纨连忙道:“可不是这话。我也是这样与云妹妹说的,可云妹妹却说,二妹妹欺负他呢。”

    贾玖笑道:“横竖我今儿个要赶回城去。回头,就劳烦大嫂子跟云妹妹这样说罢。”

    李纨应了,又道:“唉~虽然这话不是我说的,可是云妹妹那张嘴啊,实在是叫人担心。”

    贾玖道:“方才我也与三妹妹说起这个呢。云妹妹的脾气也该好好收敛收敛了。我们是自家姐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这阵子也就掀过去了。可是云妹妹的年纪终究是要大起来的。他若是继续这个样子,只怕将来会平添波折。”

    李纨道:“可不是这话。只希望云妹妹能明白过来罢。”

    贾玖道:“说起来,宝玉怎么不见?方才不是跟在我们后头么?现在大嫂子都来了,他又跑哪儿去了?”

    李纨连忙道:“方才我在云妹妹那儿看见宝兄弟了。想是云妹妹难过,宝兄弟去俯就了。”

    贾玖道:“宝玉也是痴的。是我跟宝姐姐联手把云妹妹挤兑哭的,他去又有什么用?”

    李纨笑笑,道:“二妹妹,上次那卷《战国策》已经抄写完了。不知道这第二卷……”

    贾玖先是一呆,立马反应过来,道:“可是,我出借那本书,是为了让宝玉能够在二叔跟前过关,免得气着了二叔。听嫂子这么说,这书,宝玉是抄完了?既然已经抄完了,为何不还我?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不是么?”

    李纨连忙叫人去取,又道:“都怨我。若不是我担心兰儿,宝玉也不会忘了把书还给二妹妹。”

    过了一会儿,素云亲自把书送到贾玖面前,贾玖也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没有污损,这才道:“也亏得这书是放在大嫂子这里。大嫂子是个爱书的,我自然放心。若是这书在宝玉手上,就冲他屋里的那些丫头,我都要提心吊胆。”说着,又顿了顿,道:“还好,宝玉屋里那几个最淘气的已经出去了,檀云和绮霰又是家生子,知道分寸,也知道约束着下面的小丫头。不然,我是断断不敢出借书籍的。”

    李纨道:“二妹妹很看不上袭人呢。”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的确很讨厌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挑拨离间的事儿可没少做,身为丫头,更是在背后数落起主子姑娘来了!别的不说,就说,云妹妹如今这样子,还不知道这里头有他的几分力!”

    贾玖不知道史湘云跟袭人之间,是史湘云影响了袭人,还是袭人影响了史湘云,只不过,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袭人是丫头,又比史湘云大好几岁。贾玖不好冲着史湘云发脾气,只好将怒火往袭人身上去了。

    李纨也是有儿子的人,也讨厌袭人这种丫头,当即也道:“阿弥陀佛。还好我的兰儿身边没有这种丫头。”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大嫂子竟然念起佛来?!”

    只见薛宝钗和贾宝玉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儿的丫头婆子手里不是捧着托盘,就是捧着食盒。

    贾玖道:“不是做碗汤么?怎么这么多?”

    薛宝钗笑道:“还不是来二妹妹跟前显摆来着。这宴席原先娘娘省亲的时候摆过,别人都是吃过的,偏生那天二妹妹几个不在。二妹妹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不如来看看这些菜肴做得地道不地道。”

    贾玖笑道:“宝姐姐,你这可为难我了。我这肚子若是饿了,就是青稞饼也是吃得下的。你要我品评,那不是让我为难么?”

    说得薛宝钗也笑起来:“都说了,是跟妹妹显摆来着,妹妹也只管带张嘴便是。”

    贾玖道:“宝姐姐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容易把玩笑话当真。”(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二节 反应

    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要赶着酉时城门关闭之前回去,所以午时一过就起身告辞了。薛宝钗陪着他们去跟长辈们辞行,又送他们上了车,看着车轿出了二门,方才带着人回去了。

    虽然说,作为外甥女儿,薛宝钗不用连姨娘屋里的晚饭都要管,可是他一样要对贾母的饮食上心,哪怕那是他的姨娘王夫人的事儿。

    事到如今,薛宝钗也不避讳了。

    他就是对王夫人的人品不放心。

    等他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坐着小轿,将园子巡视一遍,将所有的大门角门都锁好、钥匙也收好挂好,回到蘅芜苑的时候,也过了酉时了。

    薛宝琴在屋里已经转悠了好几圈,见薛宝钗回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薛宝钗打轿子里下来,跟薛宝琴笑了笑,还不忘叮嘱那些婆子们:“如今天气也热了,雨水也将渐渐减少。你们晚上守夜的时候多注意些个,莫要走了水。”

    那些婆子们连忙道:“姑娘放心。我们都晓得。”又恭敬地跟薛宝钗告辞,方打着灯笼、抬着小轿走了。

    薛宝钗愣了好一会儿。

    虽然说,这大观园的事儿一直是他在管着,这些婆子们的月钱也是从他手里发下去的。可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婆子如此恭敬谦卑的模样。要知道,这些个婆子自诩是娘娘的奴才,哪怕是领着他们薛家的钱,背地里瞧不起他薛宝钗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今日,这些婆子的神情有异,薛宝钗如何不惊讶?

    薛宝琴见堂姐愣愣地对着外面出神。连忙拉拉薛宝钗的衣袖:“大姐姐?”

    薛宝钗这才回神,道:“对不住,妹妹,我心里有事儿,走了神。”

    薛宝琴顺着薛宝钗的目光看了看,虽然太阳已经落山,可天色并没有完全暗下来。这会儿。还能够远远地看见那几个婆子的背影。

    薛宝琴道:“可是因为今天这几个婆子特别恭敬的事儿?”

    薛宝钗一愣,道:“妹妹知道些什么?”

    薛宝琴拉着薛宝钗进了屋,方才将白天秋爽斋里面的事情说了。

    薛宝钗愣愣地听着。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吭一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薛宝琴见薛宝钗终于回过神来,这才道:“大姐姐。你真的坑了贾郡君那么多银钱么?”

    薛宝钗点了点头,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悲伤中却又带着几丝喜悦、几丝欣慰:“大父亲去世之后,哥哥不懂事儿,母亲耳根子软,我又年轻。看着进项一年比一年少,看着家业日渐消耗,我这心里。又何尝好受了?偏偏我那姨娘……”

    说到这里,薛宝钗也忍不住咬牙。

    皇家行宫是这么好修的?没看到连万岁都舍不得将现成的皇家行宫好好修缮一番么?更不要说是从零开始。新建一座。偏偏贾家集资起来的银子,王夫人只给了一半不说,对这省亲别墅的要求还超高。就是薛家有钱,又怎么经得起如此消耗?

    可是王夫人还是不满足,让薛家承担了修建省亲别墅的事儿还不够,还不停地问他要钱,各种理由、各种方式地要钱。

    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噩梦。

    现在想起来,薛宝钗也不得不承认,贾玖的那批财货,对于贾玖来说,也许只是他试探自己的代价,可是对于他薛宝钗来说,却是不得不吞下的饵。

    薛宝钗也想硬气起来,也想做出点成绩,可事实却是,不停要钱的王夫人,对家业懵懵懂懂的薛蟠,耳根子极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母亲,这三个人就跟三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才有了后来,贱卖这批仿太湖石的事儿。

    这才有了后来,薛宝钗无法面对贾玖的事儿。

    薛宝钗终究不是王夫人,他的心中还是有善恶、有廉耻的。拿了贾玖那么多银钱,让贾玖负担了那么重的亏空,薛宝钗没有办法继续面对贾玖。

    这才是之前那段日子,薛宝钗跟贾玖保持距离的真正原因。

    可是,让薛宝钗绝望的是,他为了王夫人和贾元春、为了这省亲别墅得罪了贾玖,可是王夫人不知道体谅他不说,每每有事儿,还总是说,那批财货,原本是贾玖孝敬娘娘的,跟薛宝钗没有关系。薛宝钗拿了那批石头,其实就是拿了娘娘的银子。

    这种话,明里暗里,薛宝钗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可是他偏偏找不到话反驳王夫人,只能在王夫人的巨大压力下勉力支持。可是,无论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还是只能看着他们薛家的钱财源源不断地流向王夫人的腰包。

    贾玖今天的这些话,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一次公开的对薛宝钗的认可,对于薛宝钗来说,却是一根救命稻草。有了这句话,薛宝钗就有信心跟王夫人继续抗争下去。

    至于贾玖背后的目的,薛宝钗也猜得到,无非是希望自己跟自己的好姨娘王夫人斗起来罢了。

    如果是一年多以前,如果是贾元春刚刚册封为皇妃的时候,薛宝钗说不得会认为贾玖十分险恶。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儿,又看清了王夫人的贪婪和狠毒,也看清了王夫人永远不可能满足的巨大的胃口,薛宝钗已经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一件事情:即便没有那批石头,他跟王夫人也会因为王夫人算计薛家的银钱的事儿而斗上的。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争斗了理由罢了。

    可是,听到贾玖如此评价他,薛宝钗的心中还是有几分喜悦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哥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他的母亲却是在背地里嘀咕了很久了。内容也无非是薛宝钗不应该得罪了王夫人,对薛家的未来不好。对薛宝钗自己的前程也不好。

    薛宝钗其实很想摇醒自己的母亲,告诉母亲:如果顺着王夫人,薛家只怕会被榨干一切之后,彻底消失。那个时候将不存在什么薛家,自己也不用考虑什么前程了。

    可是,作为女儿,薛宝钗不能对母亲这么做。而轻声细语也不可能让母亲听进去自己的话。

    薛宝钗的苦。又有谁知道?

    好在如今有了贾玖的这几句话。只要有这几句话。只要贾玖肯在长辈们面前承认这一点,那么,薛宝钗就有理由拒绝王夫人的无理要求。他就多一份力量,保护自己的家。

    当然,薛宝钗本人是不可能当着长辈们的面直接问贾玖的。可是有一个人能开这个口。

    贾赦贾政两兄弟分家的时候,贾赦的确分了不少奴仆给贾政。可是贾政分得的家业就那么一点,住的地方也不大。所以。那些奴仆,不是被发卖了,就是放出去了,最后留下来的人只有几房下人。

    如今。大观园修建好了,自然是需要奴仆照料的。外面也在造房子,等那些院子都盖好了。也是需要奴仆守夜的。但是,贾政王夫人夫妇没有钱。就是有钱,王夫人也不会拿出来。所以,无论是大观园里的奴才,还是外面的奴才,其实都是薛家出钱买下来的。即便他们的卖身契已经被王夫人要过去了,可是这些奴仆的月钱还是由薛家发放。

    包括如今大观园里面的这些姑娘小爷们的月钱也是。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大观园里面,是薛宝钗管事,而不是李纨管事,探春也没有出来搭把手的原因。

    即便那些奴才们自诩是什么工部员外郎家的奴才,不是薛家的奴才,可是他们归薛宝钗管着,月钱也是薛宝钗在放。薛宝钗要使唤他们也比原著里简单许多。

    至少,要让史湘云知道某些事情,不让史湘云知道某些事情,还是十分容易的。

    当晚,稍晚一些时候,就有人把白天秋爽斋里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翠缕。翠缕立刻觉得大事不妙,不顾史湘云已经躺下了,连忙把自家姑娘给叫了起来。

    史湘云十分不高兴:“翠缕,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半夜把我叫起来?”

    翠缕道:“姑娘,婢子是听说了一件事情,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这才把姑娘叫起来的。”

    “嗯?”

    翠缕连忙凑在史湘云的耳朵边儿上,将事情说了。

    史湘云顿时睡意全消,瞪圆了眼睛,拉着翠缕的衣袖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翠缕道:“姑娘,您没有听错。白天,二姑娘在三姑娘那里,亲口这么说的。说宝姑娘人品贵重,值得他在宝姑娘身上花上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当时在场的,可不止三姑娘,还有琴姑娘、邢姑娘、倩姑娘、清姑娘和四姑娘。诸位姑娘可是亲耳听二姑娘这么说的。”

    史湘云愣了半晌,方才咬牙道:“二姐姐……我原以为,当初为了那事儿,二姐姐跟他早就已经闹掰了才是,却没有想到,白天他们两个竟然联手给我没脸不说,二姐姐对他的评价还那么高!”

    翠缕小心翼翼地道:“姑娘?”

    史湘云道:“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薛宝钗又有什么好?二姐姐偏偏看重他。明明我跟二姐姐更亲近些,不是么?”

    翠缕低着头,不敢开口。

    翠缕是贾母给史湘云的丫头。当初,袭人得了史湘云的举荐,成了贾宝玉的大丫头,他就伺候了史湘云。可是他的心里未必没有计较。他伺候史湘云的时间更长,自问对史湘云也是尽心尽力,可是在史湘云的心中,他始终比不上袭人。

    翠缕也知道,史湘云待袭人与别人不同,固然是因为袭人之前是伺候他的,更重要的是,袭人是贾宝玉的丫头。跟袭人交好,可以随时了解贾宝玉的事儿。可是翠缕真心不觉得,袭人有这个价值,值得史湘云为他得罪了自己的两位婶婶。

    贾宝玉的针线,是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的事儿,袭人自己不愿意做,大可以叫其他的丫头来做。相信那些想出头的丫头十分乐意被袭人使唤。就是史湘云真的接了过来,一个人忙不过来,他翠缕也十分愿意为自家姑娘分忧。

    可是,事实呢?

    史湘云一面替袭人做袭人不愿意做的活计,一面还跟别人说他在家里身不由己。别人嘴上附和着,背地里哪个不笑话史湘云的?就是两位侯爷夫人也觉得史湘云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些事情,翠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尤其是史家两位侯爷外放的时候,两位夫人谁都没有说要带上自家姑娘,而是直接把自家姑娘送到贾家来。这女人就是出嫁了,也少不了要依靠娘家的。跟自家姑娘这样,本来就无父无母的,若是现在跟婶娘交恶,将来有什么事儿,还能指望两位夫人帮忙?

    翠缕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丫头。至少,在这府里看过了这么多事情,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他可是十分清楚,娘家对一个女人是多么的重要。

    从前,明明大太太才是正经的将军夫人,可是为什么大太太在这府里就跟隐形人一样,反而是二太太,一当家就是十多年?就连嫂子进门也没有交出管家权?还不是因为大太太的娘家拿不出手、二太太却有个显赫的娘家?

    现在,为什么二姑娘能不把二太太当一回事情,就连宝姑娘也敢对着二太太阳奉阴违?还不是因为二太太的娘家已经败了,没了外援?

    翠缕一直以为自家姑娘是个聪明人。可是史湘云一直都没能看透这些,翠缕的心中也急啊。

    翠缕道:“姑娘,宝姑娘的事儿,还请你慎重。”

    史湘云立刻瞪了翠缕一眼,道:“连你也站在他那边了呢?别忘记了,为了这园子的事儿,那位可是把太太给得罪惨了。太太就是身上没有诰命,也是宝玉的亲娘,娘娘的生母,老爷的正妻!”

    翠缕道:“可是太太就是对宝姑娘有诸多不满,也没有对宝姑娘做什么,不是么?”

    史湘云听了,方才不言语了。

    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事儿。

    人家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他就怕王夫人和薛宝钗反了过来,做出一副不合的模样,实际上还是藕断丝连、暗通款曲。

    尤其是现在,薛家有钱,而王夫人需要钱。(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三节 对比

    听了翠缕的话,史湘云一宿没睡,第二天就找上了探春,旁敲侧击着打听前一天贾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从探春的口中再次得到了他不想听到的答案,史湘云心中的滋味更是难以形容。

    直到四月二十六,贾宝玉的生日,贾玖与贾倩贾清再度到来。

    贾宝玉一眼就注意到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人身上的齐胸襦裙,早在第一时间就凑了过来:“二姐姐穿这个最好看。”

    那是一身绿色的齐胸襦裙,浅绿色的上襦,渐变的绿色裙子,再赔上翠绿色的半壁和桃花色的披帛,十分应景。

    贾玖忍不住逗他:“那我往日里穿褙子、穿深衣就不好看了?”

    贾宝玉道:“都好看。不过,二姐姐今天最漂亮。”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母道:“二丫头,你又捉弄宝玉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都说宝玉在姐妹们跟前,最是温柔体贴,也最是机灵的,如今我看着,他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我不过是个堂姐,得了闲,把他拿来玩就是了。倒是二叔,知道宝玉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多少失望呢。”

    贾宝玉听到贾政,立刻蔫了,惹得众姐妹一阵好笑。

    贾母连忙搂了贾宝玉在怀里好生安抚,又道:“二丫头,你又捉弄宝玉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可不是在捉弄宝玉,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说着,让小红捧出了一个匣子,道:“喏,宝玉。这是第二卷。这一次,你抄完了,可要记得还我。”

    边上正暗暗不悦的王夫人听了,连忙道:“什么书?居然要你亲自送来。”

    贾玖道:“是《战国策》。宝玉最是不耐烦四书五经的,我也承认,那些圣人之书,就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也没几个真正能够做得到。用那些连当朝宰相都未必做得到的事情要求宝玉。对宝玉来说。未免艰难了些。这《战国策》乃是上古史里的第一史,也是科举必考的。我这本《战国策》跟外面的又不同,乃是我根据师叔的讲解并结合颜师对《战国策》的解释整理而成。也算是集道儒两家之长罢。”

    王夫人虽然不喜欢贾玖,可作为一个母亲,他总是关心自己的儿子的。

    他道:“既然这书这么好,二丫头。不如给婶娘一个面子,你就送给宝玉罢。”

    贾玖笑道:“看婶子说的。我即便舍得,可是宝玉的性子谁不知道?这书再好,可若是来得容易了,他又不珍惜了。说不得。我这里应了婶娘,他那里又把我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书搁在屋里积灰了。不好好读也就算了。说不得哪日被人偷了去,他也不知道。还不如现在这样。我借与他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歹抄写过一遍,脑子里有个印象。将来要用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想起来。”

    王夫人一听,忍不住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低着头,就知道贾玖说对了。

    对于儿子的性子,王夫人也十分无奈,也知道,贾玖这个办法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只要对儿子好,王夫人可不介意采取一些手段。

    王夫人道:“宝玉,听见了没有。为娘会亲自盯着。你抄好了,为就让人将书给你二姐姐送回去,换新的来。你可不许偷懒。”

    看见母亲的神色不对,贾宝玉忍不住缩了一下。虽然不致于像在父亲跟前那样成了避猫鼠儿,却也像极了鹌鹑。

    贾母忙搂了孙子道:“老二家的,宝玉还小呢。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学问也是如此,急不来的。二丫头上次借书给宝玉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娘娘下懿旨的那会儿。三个月学完一本书,谁家的孩子有这个速度?你就不要太强求了。”

    王夫人听了,只能低头应了。

    贾母笑着拍了拍怀里的贾宝玉,又道:“二丫头果然会照顾弟弟妹妹。”

    史湘云坐在边上,忽然插嘴道:“二姐姐不但会照顾人,这心底也宽,手下也大方。随随便便为了某个人,就把上千万两银子给丢出去了。”

    王夫人听了,咯噔一声,立刻盯住了史湘云。

    贾母愣了一下,方才道:“云丫头,你说什么?”

    史湘云道:“就是字面上道意思啊。听说,上次来的时候,二姐姐在三姐姐的屋里,当众说,宝姐姐人品贵重,值得上千万两银子呢。”

    此言一出,屋子里一片静默。

    谁都没有想到,史湘云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贾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史湘云,道:“原来云妹妹也听说了?没错,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说宝姐姐本人不是十全十美,虽然宝姐姐家里也乱,可是就宝姐姐为家里做的努力,就值得我敬重。”说着,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可是就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人而言,贾玖也的确更看重薛宝钗一点,就跟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林黛玉一样。而且,贾玖也在话里表明了,在他的眼里,薛宝钗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看重薛宝钗,是看重他对薛家的维护。

    贾母听了,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抛开那些财货不说,贾母也十分认可贾玖的话。在薛宝钗和史湘云之间,如果不是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的话,贾母也会选择薛宝钗。而选择薛宝钗的原因,就是因为薛宝钗的理智以及对薛家的维护。

    至于史湘云,就冲着他那些小心思,就冲着他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私底下哭累、抱怨婶娘亏待了他的举动,再看看史湘云自己得到的教养,就连贾母也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史湘云就是一个小白眼狼,只为了自己的好处,完全不顾家族体面和大局。

    别的不说,就冲着他爹是前保龄侯,现在了保龄侯夫妇就能亏待了他?而且保龄侯夫妇待他也不薄,史家虽然说已经开始裁减针线上的人,却也没有裁减到史湘云的身上。史湘云哪次来贾家不是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更不要说教养什么的。

    贾母很清楚。如果不是搭上了张家,身上又有了品级,贾玖几个说不得就跟探春一样。根本连二门都出不去呢。对比之下,史湘云的日子其实过得不要太惬意。

    只不过他自己不觉得,只知道要这个要那个,没有就闹腾。

    说白了。就是被宠坏了。

    就跟现在这样,史湘云说这些话。明摆着,就是对贾玖认同薛宝钗一事十分不满,却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没有选择他却选择了薛宝钗。

    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娘家侄孙女儿。贾母早就放弃了。不过,该说的话,贾母还是要说的。尤其是下面坐着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得意的儿媳妇。更让贾母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

    贾母道:“可不是。早两年我就说过了,我们家这么多的孩子,都不如宝丫头。”

    言下之意,竟然是把史湘云当成自家人了。

    史湘云自然也是听过这话的,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老太太这是把他当自己人,把薛宝钗当外人呢。

    这样想着,忍不住仰着脸,对薛宝钗笑了笑。

    你就是再得人心又怎么样?你不过是外人!

    薛宝钗听了,也不过是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更没有丝毫的不悦。

    在他看来,就是因为是外人,才好做亲。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同姓尚且不好说姻缘,更不要说是一家人。更何况,贾母维护史湘云,在薛宝钗看来,也仅仅是为了颜面二字。

    史湘云就是有再多的不好,他也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但也仅仅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史家这一辈的姑娘不少,史湘云也不过占了一个长字罢了。他那两个堂妹,跟其实比他也小不了多少。

    在薛宝钗看来,贾母固然看重史湘云,可实际上,贾母看重的,也不过是一个史字。如果史家两位侯爷点头,同意把自己的亲闺女嫁过来,贾母立刻抛弃史湘云,换一个史家姑娘。终究是因为史家两位侯爷不肯点头,贾母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只有名分却没有多少实惠的史湘云而已。如果有更好的人选,薛宝钗相信,贾母一准抛弃史湘云,另选他人。

    所以,对于贾母的话,薛宝钗并没有多少不满。这话带给他的伤害,还不如王夫人私底下做的那些呢。

    薛宝钗也只是笑着道:“老太太,您真是太抬举我了。比起二妹妹,我才是月光下的萤光,轻薄之至。”

    听见薛宝钗如此自谦,贾母也笑了。

    他指着薛宝钗对薛姨妈道:“姨太太,你闺女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一点,我们二丫头可比不上他。”

    薛姨妈连忙道:“老太太,您太抬举我们宝丫头了。我们宝丫头哪里能跟郡君娘娘比。”

    “不信?不信,听我问他。”说着,贾母就转头道:“二丫头,你说宝丫头值得你花一千万两银子试探他,那我问你,云丫头呢?”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您还用我?自然是没有必要。”

    “那林丫头呢?”

    “林妹妹更是没有必要。”

    贾母便与众人道:“你们听听,这丫头的嘴倔不倔?”

    说得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贾清立刻道:“宝叔,方才老太太还说,姑姑欺负你的,看,现在老太太为你找回来了。”

    慌得贾宝玉连忙站起来给贾玖作揖:“二姐姐担心我,我却累得二姐姐被老太太捉弄,还请二姐姐海涵。”

    贾玖早就一把把他推到贾母的怀里,道:“宝玉,你的呆性儿又上来了!老太太捉弄我,是我的荣幸。我彩衣娱亲关你什么事儿。这种说风便是雨的性子,多早晚才改!”

    众人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薛姨妈也道:“宝玉的确纯善。”

    贾玖道:“即便是纯善,也要看情况。他这个性子,若是外头派一个漂亮一点的人来,跟他说几声委屈,他还不把家底奉上?顾头不顾尾,珍惜起来,一个针头线脑都是好的,糟蹋起来,千金万金都不眨一下。这个性子若是不改了,将来上了官场,也是被人算计的份儿!”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担心起来。

    没错,他的儿子就是这么个性子,连王夫人也知道。所以,王夫人才更中意薛宝钗,因为薛宝钗会权衡,也会算计。即便贾宝玉会糟蹋,薛宝钗也能够帮他描补回来。至于史湘云,在王夫人看来,不跟着贾宝玉一起糟蹋已经算是好的了。一点点不如意就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哪里是个会过日子的?这样的媳妇娶回来才糟心呢!

    王夫人强笑着,道:“宝玉还小呢。将来他长大的,娶亲了,就好了。”

    薛姨妈也道:“可不是。男人么,结婚之前都是小孩子,成家之后就好了。”

    贾玖很想反驳,但是这种堂兄弟的婚事,他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实在是不能多嘴,少不得低了头,沉默了。

    在贾玖看来,贾宝玉将来的妻子就是再能干、再有本事、娘家再给力,贾宝玉自己撑不起来,也是枉然。说不定,未来的宝|二|奶|奶把自己累个半死,得不到丈夫的体谅不说,还会被嫌弃呢。

    只是,这种话,贾玖还真心不能说出口。

    反倒是薛宝钗,因为时时注意着贾玖,自然也看出了贾玖的不认同,转头又去看贾倩贾清姐妹并邢岫烟,见贾清的脸上也相当不以为然,心中不觉打了个突。

    虽然说,薛宝钗如今对短期之内嫁给贾宝玉一事并不抱有希望,可是他的心中,对日后的婚姻生活也是有想法的。

    贾玖对薛宝钗的评价很高,薛宝钗对贾玖的评价自然也是杠杠的。贾玖既然不赞同王夫人和薛姨妈的话,薛宝钗在心中,自然也要掂量一二。

    薛宝钗不清楚贾玖的神色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细细思考,或者是私底下请教贾玖。但是,在贾母面前,显然是不可能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四节 稼穑

    长辈的爱惜和忧心,贾宝玉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又被堂姐给嫌弃了。

    从小到大,讨好贾宝玉的人实在是太多。贾元春封妃之后,更多的人为了荣华富贵而围绕着他、讨好他,就是贾宝玉对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他也十分清楚,这些人大多是为了自己是老太太最心爱的孙子和皇妃的同胞弟弟这两个身份来的。

    贾宝玉是单纯,不是笨蛋。

    虽然贾母一直把他保护得很好,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贾母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会知道。

    虽然他现在只有十四岁,可是在他的生命里,有好些年,他的母亲都被禁足在佛堂。即便贾母已经尽力隔绝那些不和谐的声音,还是有人阳奉阴违,面前对贾宝玉各种奉承,私底下却对贾宝玉各种嫌弃,提起贾宝玉,无非就是四个字,罪人之子。

    各种私底下的窃窃私语,贾宝玉也不止一次听到过。

    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后,王夫人从佛堂里面出来,又有那些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脸上的笑容的谦卑恭顺了许多……这些,贾宝玉一直都知道。

    他不说,不过是因为天性善良而已。

    而在贾宝玉的印象里面,这位堂姐也是少数对他态度始终如一的人,不满中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期望,就如同他的母亲还在他跟前的时候一样。尤其是王夫人在佛堂的那两年,贾玖跟贾宝玉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也很少跟贾宝玉说话,可是贾玖给贾宝玉的感觉却从来没有变过。

    加上贾宝玉从私底下听来的,王夫人虽然被关了起来。可是堂姐从来就没有短了王夫人的用度,也不许有人刻意作践王夫人,所以在贾宝玉的心中,这位堂姐一直是不同的。

    而这种不同,随着贾宝玉搬入大观园,身边充满了对他各种讨好的人,让他分外怀念。

    所以。众姐妹中贾宝玉待贾玖也与别人不同。只是。这份不同,也只有贾宝玉自己知道。因为他知道,堂姐不需要他的温柔小意。也不需要他的讨好,只需要相安无事。

    直到今天。

    他对着贾玖作揖,被贾玖推了一把,跌落在贾母的怀里。

    贾母也许不会对贾玖说什么。王夫人回味过来之后,望着贾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凶狠。

    纵然十分不情愿。但是在王夫人的示意之下,薛姨妈还是不得不开口:“二姑娘还真是爱捉弄宝玉呢。”

    贾玖道:“姨太太这话倒是稀奇,好端端的,我捉弄宝玉做什么?”

    薛姨妈指指贾宝玉道:“那你方才为何推他?”

    贾玖道:“虽然说。我是堂姐,身上又有封爵,受了宝玉这一礼也是不妨的。可是。这也要看情况。如今是在老太太跟前,又为了这样的理由。这叫我如何能受?我若是受了这一礼。那才是轻狂呢!”

    贾母听了,也笑了:“二丫头还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您来评评理,孙女儿可有说错?现在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宝玉的教养之事,自然是有老太太负责,再不然,婶娘也有资格管教。我虽然是堂姐,也不过是事情到了我头上,故而开口说两句罢了,哪里当得起宝玉的礼。”

    贾母搂着贾宝玉道:“这话的确没错。即便我的精神也大不如前,也有老二家的费心。宝玉父母俱在,他的教养自然有他的父母挂心。作为客人家的姑娘,的确不能干涉太多。”

    贾玖是贾赦的女儿,在贾赦分宗出去的今天,贾玖之于贾政这边,就是客人,同姓的客人而已。即便贾玖跟贾宝玉是嫡嫡亲的堂姐妹,也正如贾玖说的,他不好多管贾宝玉的事儿。

    这也是贾玖自己反复强调的事情。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对比之下,薛宝钗自然是落了下乘。

    贾母在这边虽然只呆了几天,可是他想知道什么,还是十分容易的。

    别的不说,如今薛宝钗管着大观园的事儿,跟里的丫头们交好、督促着贾宝玉每天过来给王夫人请安不说,还经常出入。哪怕蘅芜院乃是距离最远的一处所在,薛宝钗还是每天要跑两三趟。

    这样的行为,让贾母十分不爽。

    贾母会这样说,虽然是从贾玖推了贾宝玉一把开始,可是这话头却是薛姨妈提起来的,贾母自然不用客气。

    在贾母看来,薛宝钗的确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可薛宝钗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

    别的不说,就说薛宝钗对贾宝玉的劝谏。虽然是好意,但是作为一个客人家的姑娘,干涉主人家的男丁的教养问题,贾母一想起来,就想呵呵。更不要说,薛宝钗管着大观园内的事儿了。

    大观园是薛宝钗总领、监造起来的不错,可是在贾母的心中,这是贾元春的省亲别墅,是贾元春求了圣恩,给贾宝玉居住的。即便是真要找个管事儿的人出来,李纨作为长嫂,自然有这个责任照顾弟弟妹妹,再不然,探春的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学着管家了,给嫂子搭把手也成。可如今,大观园里面,薛宝钗一人管着所有的事儿,李纨和探春就只能管自己屋里的那些丫头,甚至连自己屋子里的花木都没有资格碰一下,贾母自然是不高兴的。

    现在,找到了机会,贾母如何不发作一二?

    贾母可不管王夫人跟薛家背后的那些事情呢。在他看来,这大观园是贾玖出的银子,是贾元春的省亲别墅,薛家不过是跑腿的,如今却在大观园里面呼风唤雨,压着他的孙女孙媳妇喘不过气来,贾母当然不高兴。这几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也很重了。

    在王夫人的压力之下。薛姨妈说了贾玖两句,立刻母女俩就被贾母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刮子,脸都被打肿了。这滋味着实不好受。饶是薛姨妈也不免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倒是薛宝钗,脸上无悲无喜,抬起头,看了看母亲的样子,又低了下去。

    反正贾母也没有指名道姓。他当做没有听懂也是可以的。

    私底下。薛宝钗未尝没有感触。

    在他看来,他的母亲耳根子实在是太软了,对王夫人也太过巴结。即便是如今贾元春成了皇妃又如何?王夫人依旧是罪妇。这是不争的事实。

    再者,自己这位好姨娘的性子就在这里摆着,无论自己是听话也好,不听话也罢。横竖他都是两眼往钱看。既然他这么爱钱,只要自己手里有钱。又守得住钱,这个姨娘就会继续下去。反倒是跟母亲这样,样样顺着姨娘,把家底都掏出来给对方。等家底没了,只怕就是被对方彻底舍弃的时候。

    薛宝钗觉得,自己的母亲的确应该清醒一下了。

    倒是贾宝玉。知道薛宝钗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方有今日的大观园,也知道母亲亏欠薛家许多。不忍薛宝钗没脸,当即便插话道:“老太太,今日我们在哪里摆宴?二姐姐要在这边住一阵子么?”

    贾母摸了摸贾宝玉,又看了看贾玖,道:“园子里的景致的确不错,我还想着在这里多呆两天呢。至于你二姐姐家里的事情多,也离不开人,一会儿还要回去的。”又道:“二丫头上次说得不错,这园子里面的花木虽然多,可到底都是新栽的。潇湘馆还好,别的地方,远看尚且马马虎虎,近看越发差许多。倒是那芦雪庵,依山傍水,很有几分江南的意味。我们不如去那边罢。”

    王夫人听了,立刻应了。

    哪怕大观园里面的事情已经完全交给了薛宝钗,哪怕现在王夫人在贾母跟前满口应下回头还是会去找薛宝钗要钱要人,现在在贾母跟前做出表示的,还是王夫人。

    王夫人爱钱也爱权,偏偏他现在没有钱,而薛家有钱。之前王夫人坑了薛家很多次,出于种种原因,薛家都忍了。现在薛宝钗已经知道王夫人是在糊弄他,也不再对王夫人抱有期望。想开了的薛宝钗和王夫人在私底下为了钱和权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只是知道的人都在装糊涂而已。

    贾宝玉敏锐地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他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对贾玖道:“今日是饯花节,二姐姐,你可做了什么准备没有?”

    贾玖莫名奇妙:“宝玉,什么饯别花节?我不曾听说过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四月二十六这天,花神退位,人间女儿做轿马相送,举行饯花……”

    “我跟着师叔也听过不少奇闻异事,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我明白了,”贾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这个八成是宝玉自己杜撰的!”

    贾宝玉立刻着急了起来:“二姐姐,这怎么是我杜撰的?”

    贾玖道:“难道不是么?饯花,饯别和鲜花,顾名思义,就是花离开了枝头,也就是花谢的日子。可是这一年四季,哪个月没有花?荷花、睡莲不是花?菊花桂花不是花?山茶梅花不是花?既然这一年四季都少不了的花,又哪里来的什么花神退位百花谢的话儿来?我只知道,四月二十六是芒种,也就是插秧的好时节。外头的人为了地里的事儿忙得腰酸背痛,就连朝廷也关注着这个呢,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和精力闹什么饯花节。”

    探春听了,连忙推贾宝玉:“二哥哥,又在二姐姐这里讨了没趣儿不是?我就说么,这个饯花节的名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偏生二哥哥说了一大通。”又道:“二姐姐,还好你戳破了二哥哥的谎话,不然,我就要被二哥哥糊弄了去了。”

    倒是惜春道:“二姐姐,外面是现在插秧的么?”

    贾玖道:“四妹妹,你要记住一点,除了豆子,大多数作物其实都是要消耗土地里面的肥力的,这也是为什么土地需要轮休的缘故。虽然说,二月里田野里面就见了绿,可事实上,这个时候,大家往地里面种的,并不是秧苗,而是苜蓿,是一种牧草,只要一个半月或者两个月就能够收割了。苜蓿收割完,进行整地之后,方才会用来种稻米。古时候的稻米需要一百五十天才能够成熟,而现在,有的稻种只需要一百一十天左右就能够成熟。但是,成熟期越短,对于太阳和温度的要求也越高。所以,有经验的老农会根据当年的天气状况进行调整。稻米收割完毕之后,又会种豆子。如果一年风调雨顺的,百姓们还能够吃个半干半稀,若是有个什么洪灾旱灾蝗灾什么的,百姓们就只能逃难了。”

    惜春道:“百姓们真可怜。”

    贾玖道:“是啊。所以万岁才会如此关心稼穑之事啊。”

    贾母也在上面笑着点头,还拍着贾宝玉的手道:“听见没有,宝玉,这些话,你父亲大约是不会跟你讲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致于跟别人一样,需要在地里刨食,可是这些东西,若是一无所知就不好了。”

    即便贾母看不起那些农妇,却也知道,土地才是根本。

    不要说贾家,外面的人家,哪家不是手里有点闲钱就准备着买地的?就是那些泥腿子,哪怕是缩衣缩食从牙缝里面省出那一点钱来,在第一时间也会想着买地,更不要说其他。任何一个家族,哪怕是需要靠典当过日子,也不会轻易卖出手里的田地。

    这不仅仅是因为面子,还因为土地才是根。

    所以,家里的孩子可以不会武功、可以不同文墨,但是,绝对不能对地里的事儿一无所知。跟贾宝玉这样,每天只知道玩耍,糟蹋起东西来,就是千金万金都不眨眼的,那也不算败家子,只有那种往外面卖地的家伙,才是败家子。

    即便是贾母十分疼爱贾宝玉,贾母也不会允许贾宝玉对田地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那样的话,贾母宁可把自己的私房给了贾玖,也不会给贾宝玉。因为那样的贾宝玉注定了守不住。(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五节 贾兰

    在上房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很快。仿佛只过了一会会儿,就有丫头来报,说芦雪庵准备好了。

    贾宝玉跟史湘云一听,当即就跳了起来,手挽着手往前跑,慌得贾母在后面连声叫:“宝玉,莫要着急,慢慢来。仔细脚滑。”

    探春见状,连忙上前,半搀半挽,扶住了贾母的胳膊,也出了屋子。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一眼,无论这眼神中有多少官司,他们依旧是亲姐妹,在别人的眼里,他们依旧是一起的。跟在他们后面的,便是李家太太和李纨。李家太太原本不想走在贾玖前面,当不得贾玖礼让,又指明他是长辈,少不得告罪走在前面。然后便是诸多小辈,打头的,便是贾玖和惜春。

    因为贾母的宠爱和王夫人的期望,贾宝玉在长辈跟前并不需要遵守很多规矩。他只要在外人面前不失礼就好,在家里,一惯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可是贾玖却不是。

    贾玖终究是宫里的嬷嬷教养过的,所以,有些东西,经过耳提面命之后,已经深入骨髓。就好比今日的顺序一样:探春走在前面,是因为贾母需要一个小辈全程侍奉着,而探春有心,贾玖也不好跟他抢。毕竟,这是探春少有的几个在贾母跟前刷好感度的时候。李纨走在前面,那是因为李家太太需要人陪,而作为李家太太的侄女儿,李纨也有这个义务照顾好自己的娘家婶子。

    而贾玖会选择跟惜春并肩走,固然是因为对惜春的喜爱,也是因为惜春的身份。惜春终究是贾敬的女儿,而贾敬则是宁国府这边的族长,身份一直是诸姐妹中最为尊贵的。就是贾赦分宗出去了。仗着贾赦唯一的女儿的身份,在宗族里面,贾玖和惜春的身份也不过是平起平坐而已。

    惜春的年纪虽然小,可是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哪个会是笨蛋?

    探春忙着讨好嫡母、讨好哥哥,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表面上一个天真娇憨,一个端庄大方。可私底下为了贾宝玉早就斗得你死我活。这三个人。都把惜春当成小孩子,人前和客气,人后却是谁也不理谁。贾玖倒是乐意照应惜春。可是贾玖手里的事情多,就连惜春也知道,这位姐姐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在准备祭祀物件上,若是赶上大节下。一天能够打个盹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因为知道贾玖辛苦,惜春也是能不麻烦这个姐姐就不麻烦这个姐姐。

    真正让惜春体会到姐姐对妹妹的友爱之心的。还是刚来没两年邢岫烟。虽然说是外姓人,可是邢岫烟性子好,又有贾玖撑腰,加上贾玖大方。邢岫烟手里的银钱也不少,就是姐妹间玩笑要做东什么的,他也拿得出钱。跟大家也玩得起来。

    所以,在惜春的眼里。诸姐妹中有两个人是特别的,一个是温柔的邢岫烟,一个自然是尊重他、每次都会跟他平等对谈、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年纪就小瞧了他的贾玖。

    惜春对贾玖和邢岫烟的亲近,跟原著里史湘云跟薛宝钗说:“我但凡有你这么个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不妨的。”是有天壤之别的。毕竟,史湘云的话里面,说的是父母,不要父母、把别人家的人看得比自己的父母还重要,那便是不孝。而被惜春拿来比较的,则是诸姐妹。此其一。

    其二,惜春是宁国府的,他没有亲姐妹,只有一个胞兄贾珍,人品不好还已经挂了。而且惜春也没有明着把话说出口,只是在日常之中,跟贾玖和邢岫烟更亲近一些罢了。探春的难处,惜春能够理解,但是,探春既然不跟他亲近,他也没有这个必要赶着讨好这个姐姐。

    只不过,在这里作客,到底不如在荣国侯府里自在,更不要说自己家了。

    惜春本就喜欢跟贾玖亲近,今日见贾玖牵着他的手,小心地调整步伐,配合自己的脚步,心中更是欢喜,忍不住道:“二姐姐,我们走得这么慢,老太太和太太都快不见了。”

    贾玖这才注意到周围,也笑了:“可不是。我贪看这里的景色,快把姐妹们给忘了呢。姐妹们也不用顾忌着我,还是先跟上老太太要紧。”

    薛宝钗听了,连忙道:“二妹妹能喜欢这园子里的景致,那是我们的福气。若不是二妹妹,只怕我也会跟云妹妹一样,走马观花,往了这路边的景致呢。”

    贾玖道:“也是让老太太久候总是不好。倩丫头清丫头,你们与两位李家妹妹先行一步。若是见到老太太,先为我告罪。就说我一会儿便到。”

    贾倩和贾清连忙应了,跟李纹李绮姐妹一起,越过了贾玖,走到前面去了。

    贾玖又请薛宝钗和邢岫烟先行。邢岫烟笑笑,道:“姐姐莫要催我了。我也是个慢性子呢。跟着姐姐好好欣赏这园子里的景致,也没有什么不好。”

    薛宝钗也巴不得多跟贾玖呆一会儿。不是薛宝钗不重视贾宝玉,只是贾宝玉的性子注定了不是薛宝钗心目中的完美丈夫人选。可若是呆在贾宝玉身边,薛宝钗又担心自己管东管西、插手贾宝玉的私事儿让贾宝玉不满。所以,薛宝钗选择了暂时远离贾宝玉。

    而且,薛宝钗也十分期望,能够跟贾玖修好。即便不能让贾玖跟之前那样,在他身上投入大笔银钱,但是,只要贾玖偶尔能够跟上次一样,在人前公开或者是半公开地表示对自己的认可,对薛宝钗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贾玖之前会拿出那么多财货,看重自己固然是一层,也是当时情况特殊。即便再有机会,对方也不可能再在自己身上花那么多的银子。

    打知道那天贾玖在探春的秋爽斋说过那样的话之后,薛宝钗就连着好几天都不曾休息好。胡思乱想了好些日子,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唾了自己一口:

    想些什么了?与其白日做梦。还不如好好做好自己。也只有做好自己,将来有事儿才能够期望别人能够帮自己一把。

    所以,当贾玖再度表示薛宝钗可以先走,薛宝钗还是拒绝了。

    他道:“二妹妹说的哪里话。这园子里花木也多,有的地方,就跟迷宫一般。二妹妹又不熟,若是走错了地方。迷路事小。让老太太久等就不好了。还是让我跟着罢。”

    贾玖道:“这如何使得?听说二婶对姐姐十分倚重。若是一会儿二婶有事儿却找不到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薛宝钗一愣,刚要回答。忽然感觉有风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看见贾玖手一扬,披帛倒卷,竟然卷住了一支小箭。众丫头都惊呼起来。

    薛宝钗吓得一身冷汗。

    他知道。如果不是贾玖反应快,只怕这箭就要冲着自己的太阳穴扎进去了。

    倒是贾玖。将那箭矢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忽然道:“可是兰儿在那边?”

    果然,边上的灌木丛里传出沙沙沙的声音。只见穿着一身青色箭袖的贾兰背着弓箭从灌木里面钻了出来。

    贾玖连忙半蹲下来。道:“兰儿,你怎么在这里?奶娘呢?”

    贾兰道:“他们老是唧唧歪歪的,神烦。二姑姑。听说你剑法极好,能不能教我?”

    贾玖道:“兰儿上进。姑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剑法乃是道门所传。没有道门的允许,我是不能教给任何一个人的。哪怕这个人是我的亲弟弟。”

    贾兰听了,立刻低下了头。

    贾玖看他怏怏地样子,只得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不要难过,要知道,我们贾家的家传武学也不弱呢。只是那或天戟的份量极重,即便姑姑小时候用过的那把小的也有一百来斤呢。等兰儿再长大些,力气也有了,姑姑再教兰儿好不好?”

    贾兰一听,立刻抬起了头:“真的吗?我们家的家传武学真的那么厉害?”

    贾玖点了点头,倒把:“别忘了,我们家的老祖宗是如何建功立业,撑起这么大的家的。就是我,当初在边关的时候,用的,也多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武学。”

    贾兰听了,立刻高兴了。

    他虽然不知道一百斤是什么概念,却也向往着英雄。大多数情况下,男孩子们心中的英雄,往往是他的父亲。可是贾兰不是贾宝玉,李纨对自己的婚事也有许多不满,也不会盲目的夸赞已故的贾珠。所以,贾兰心中的英雄就成了贾家第一代的两位国公爷,贾源和贾演兄弟俩。

    贾兰重重地点了点头,笑了,又伸出一根小指头,道:“姑姑,我们拉钩。”

    “好。”贾玖还真的也伸出了一个小指,跟着贾兰定下了约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做好了约定,贾玖这才道:“兰儿,你忘了跟你宝姑姑道歉。方才你差一点就射中了你宝姑姑。”

    贾兰连忙跟薛宝钗作揖。

    薛宝钗虽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却也不至于现在就当众找贾兰的麻烦。哪怕王夫人再不喜欢李纨母子,可贾兰也是贾政的长房长孙,还是正经的嫡子嫡孙。

    薛宝钗定了定神道:“兰儿这是在练骑射么?小小年纪,可真了不得呢。大嫂子把兰儿教得真好。”

    贾玖也道:“的确如此。当初,珠大哥哥就是身子骨太弱了,这才负担不起国子监的功课。想来就是这个缘故,所以大嫂子才格外注意兰儿的身子骨。”又道:“说起来,景致虽好,却少了骑射的地方,也难怪兰儿会差一点误伤了宝姐姐呢。若是有个地方能够给兰儿练骑射就好了。”

    薛宝钗一愣,道:“只怕大嫂子不会愿意看到兰儿离了跟前。”

    贾玖想了想,道:“说得也是。大嫂子如今兰儿一个了呢。”

    倒是惜春,他本不想说话,可是看到贾兰的模样,心中不免一动。贾兰就比他一点,却没个正经的先生。明明他才是贾政的承重孙,可是在长辈们跟前就跟隐形人一样。明明年纪不小了,家里连个启蒙的先生都不给他请。贾宝玉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知道气走了多少位先生了。

    这样一想,惜春不免心中一软,指了一个方向,道:“那边也不成么?”

    正在说话的贾玖和薛宝钗都是一愣。

    薛宝钗为难地皱起了眉头,道:“可是那边是正殿。”

    贾玖道:“这不妨。横竖屋子都是锁着的。兰儿练骑射,也不用去屋子里。只需要在院子里活动就好。若是怕跟今天这样,箭从窗棱中穿过、飞进屋子里、碰了什么东西的话,沿着窗子立些木板也就是了。”

    薛宝钗一听,方不言语了。

    横竖他也只是管事儿,真正做决定的可不是他。除非贾玖当面跟王夫人说,否则,那个正殿的院子还是不会让贾兰使唤的。

    这边,贾玖已经邀请了贾兰跟他一起去芦雪庵。

    贾母看见贾兰十分意外。

    当初因为贾珠的死,王夫人迁怒儿媳妇,对这个孙子也是不冷不热的。可贾母却十分挂念这个重孙子。只是孙媳妇就指望这么一个儿子了,贾母也不好把孩子抱走。这才有了李纨的上上份儿的份例。

    只是,在荣国侯府的时候,李纨的份例的确是上上份儿的。可跟着王夫人搬了出来,这上上份儿的份例自然是没有了。他有的,也不过是一般的少奶奶的份例了。月钱不再跟贾母齐平,又是寡妇,本来就没有脂粉钱,鲜亮的衣裳首饰也没有。更重要的是,年例也没有了。

    跟着贾母住在荣国侯府里的时候,虽然贾赦是分出去了,荣国侯府里的年例跟他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作为节妇,李纨依旧能够从宁国府领到年例。每年尤氏都会派人给他送来。

    现在,跟着王夫人住了,年例什么的,也是王夫人派人去宁国府领。以王夫人的贪财,这一年好几百两银子的年例,如何能够到他的手里?

    只是李纨是儿媳妇,他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连私底下的抱怨都不能有。(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六节 书案

    贾母见了贾兰,连忙舍了贾宝玉,将贾兰搂在怀里,好生揉搓了一回,口中还道:“好孩子,你怎么来了?你的奶娘丫头们呢?”

    贾兰便如此如此说了。

    贾母道:“这些奴才们简直混账。即便小主子不让,他们就不会远远地跟着么?老二家的,你也不上心?!”

    王夫人连忙请罪。

    也亏得这会儿李纨不在,若是他在,王夫人都起来请罪了,他也只能跪着了。

    王夫人都站了起来,薛姨妈也好,李家太太也好,还有诸小辈,都跟着站了起来。

    贾母疼贾宝玉,一方面是因为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衔玉而生,另外一方面则是,贾宝玉是养在他跟前的唯一的男娃。

    女孩子将来终究是要嫁人的,至于男娃才是将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的自己人。这是铁律。所以,贾琏也好,贾琮也好,贾兰也好,这三个孙子、重孙子虽然不在贾母跟前,可在贾母的心中,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都比如今养在贾母跟前的这些女孩子要来得金贵,即便是贾玖也比不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贾兰因为身为贾母如今唯一的亲重孙,自然在贾母心中虽然比不上贾宝玉,却也有特殊的份量。

    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遵守某些规则的。婆婆含饴弄孙,儿媳妇料理家事,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以贾宝玉为例,贾宝玉是王夫人的儿子,所以贾母理直气壮地将他抱过来、养在身边,而王夫人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拒绝。换了贾兰。如果王夫人愿意,他一样可以将孙子抱到自己跟前,身为儿媳妇的李纨也不能反对。最多也是往婆婆的上房跑勤快一点、争取跟儿子多相处一点时间。

    怎奈贾珠死了,李纨成了寡妇。

    如果贾珠不是从国子监里被抬回来,如果李纨的父亲没有做过国子监祭酒,也许王夫人的心里还好受些。可是,李纨的父亲李守中偏偏是国子监祭酒。还做过贾珠的老师。即便事实完全跟王夫人心中所想完全相反。可王夫人就是坚持,自己的儿子就是因为亲家不肯照顾而耗尽精气神而死的。

    王夫人恨李守中,也恨这个儿媳妇。自然也迁怒孙子。对于李纨母子,他是能不见就不见,即便是每日避不开的晨昏定省,王夫人也不会跟这个儿媳妇说话。更不要说抱贾兰了。

    李纨是节妇,贾兰又是贾政的长子嫡孙。王夫人不好使劲磋磨,坏了自己的名声,让孙子跟自己成了仇家,所以。王夫人也没有多做什么,不过是把李纨母子当成了空气而已。

    李纨本来就是寡妇,很多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不能用。加上王夫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几乎已经化成实质的怨恨和迁怒。下面的人都不敢违逆王夫人,这也造成了李纨母子成了小透明的错觉。

    实际上,每每有什么事儿,贾政都会想起贾兰这个孙子,贾兰在贾政的心中,不止评价远远高于贾宝玉,就连贾政对他的期望值也远远高于贾宝玉。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跟贾家这样的人家,绝大多数女人的世界也只有内宅,即便贾宝玉在贾母跟前再得宠,贾母也只能在内宅的事情上帮他。而跟贾兰这样,得到了贾政的认可,他会拥有比贾宝玉更广阔的天空——哪怕贾政能够为他撑起的天空并不广阔。

    更何况,贾母也不是不关心这个嫡嫡亲的重孙子。以前,贾政一家子都在贾母跟前,李纨又是寡妇,就指望着这个儿子,王夫人又是亲祖母,贾母当然不好太过关心,让李纨心生恐惧,也让重孙子跟自己离了心。而现在,贾政一家子搬出来了,贾母连贾宝玉这个从小养大的宝贝金孙都不容易见到,更不要说贾兰了。

    贾母如此当众表示对贾兰的喜爱也就是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是王夫人看着贾母疼爱贾兰的样子,心中十分不满。

    内宅女人们争了一辈子,争的是什么?除了丈夫和儿子,也就是权力和钱财了。

    在王夫人的心中,贾母的一切是属于自己的儿子的,若是让贾兰跟贾母走近了,那岂不是说,等贾母百年之后,要将一部分财产留给贾兰?

    这绝对不行。

    哪怕贾兰是王夫人的亲孙子,王夫人也不会允许。

    所以,王夫人请罪之后,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道:“老太太,兰儿还背着弓箭呢。不如让他先把背上的东西取下来再入席?”

    贾母听了,自然说好。

    金钏儿反应也快,连忙拉着贾兰走到边上,亲自为他取下弓箭,又拿帕子为他擦去鞋子上的泥土,这才拉着他,带他入席。

    只是这席面上没有位置了。

    贾母的位置自然是宽大的,可是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了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王夫人独自占了一席,可是他一贯的表现和今日的言行,就可以知道他不喜欢贾兰的靠近。薛姨妈和李家太太同席,也没有多余的位置。

    再下来,便是诸小辈。

    贾玖自然是跟惜春一席的,薛宝钗和邢岫烟一席,李家姐妹一席,探春和换了衣服刚刚达到的薛宝琴一席。李纨又要在地下伺候,没有席位。

    贾玖看了看斜对面坐着的探春,见对方没有反应,对面坐着的薛宝钗正在侧耳听薛姨妈和李家太太说话,也没有反应,心中微微一叹,道:“既然这样,便让兰儿跟我与四妹妹坐罢。我们与兰儿也有些日子不见了,正好说话。”

    薛宝钗一愣,先看了看王夫人,再看了看贾兰,道:“可是兰哥儿还小呢。只怕够不到这桌子上。”

    贾玖道:“这也无妨。若是觉得把椅子垫高不合礼数,也可以用几个高几。拼起来,放上食盒。兰儿爱吃什么,直接给他攒在食盒里面慢慢吃不就成了。”

    贾母听了,连声道好。

    李纨连忙叫人布置,在贾玖的上首安放好高几和绣花墩——因为位置的关系,放不下椅子,只能让贾兰坐绣花墩——又亲自拣了几样儿子爱吃的。给儿子攒在食盒里面。

    李纨就在地下伺候着。自然不会短了自己儿子。

    贾母在上头坐着,看着这芦雪庵里热热闹闹的,心中着实欢喜。

    荣国侯府里虽然富贵。可是人丁稀少,贾赦贾琏身上有官爵,贾琮要读书,差不多也就沐休的时候才会过来;贾玖事多。贾倩贾清又管着里头的事儿,零零碎碎的。闲暇也少;惜春年纪小,性子也冷,又是宁国府的;邢岫烟干脆就是客人。贾宝玉等人不过是搬出来几日,贾母就想得紧。更不要说跟今天一样,坐了一屋子的人了。

    儿媳孙媳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满满地坐了一屋子。这才是家族兴旺的样子。

    贾母高兴,史湘云和贾宝玉两个也叽叽喳喳个没完。这席面上也格外热闹。尤其是贾宝玉,先是给贾母挑鱼刺,然后是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长辈们完了,又过来伺候姐妹们,让贾玖忍不住推他:“宝玉,难得如此热闹,你就安安生生地坐着罢。我这里有丫头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那些丫头们伺候了一天了,也累了。而且丫头们哪里有我做得细致?”

    贾玖道:“胡说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少这么几个丫头?即便有那累了一天准备下去用饭的,也有那刚刚吃完了、准备上来伺候的。你呀,还是安生地坐着,仔细他们恼你碍了他们的赏钱!”

    贾宝玉一愣,刚要反驳,就听见贾母在上面唤他,只能把手里的东西丢下,回了上头。

    方才贾玖的话,贾母也听见了,他道:“宝玉,你二姐姐说得不错。我们家这么多的丫头,找两个为主子挑鱼刺的丫头,哪里还找不出来?你呀,就在这里坐着便是。”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也真是的,宝玉纯善,你顺着他又何妨?”

    贾玖立刻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宝玉,你看见了没有。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老太太就替你找回来了。可见啊,这孙女就是比不过孙子呢。”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母也笑个不住。

    王夫人更是道:“二丫头也不是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居然跟弟弟争起宠来了。”

    贾玖道:“看婶子说的。琮儿如今日日都要读书,一个月,也只能有那么一天闲暇。我父亲这边的姑娘们里面,我的辈分高,年纪却小,我和清儿倩儿三个里面,老太太可不是最宠我?”

    众人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王夫人笑道:“大家闺秀,应该以端庄为要。这赏钱之类的事儿,可不好随便挂在嘴边。”

    薛宝钗听见,心中咯噔一声。

    他听出了王夫人话中的机锋,也看出了王夫人慈和面容下的皮笑肉不笑。

    反倒是贾玖,听见之后,道:“看婶子说的,谁家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难道一辈子呆在家里让父母兄弟养着?就是让父母兄弟管着,自己屋里还有一大群的姑姑嬷嬷丫头婆子呢。而管好下面的人,也无非是恩威并施罢了。婶娘,我说得可对?”

    没等王夫人回答,惜春就道:“过年的时候,老太太让家里的戏班子排了新戏,那铜钱可是满筐满筐的往那戏台子上倒。我听说,这还是婶子吩咐蓉儿的呢。难道我弄错了?”

    王夫人一愣,连忙道:“绝无此事。”

    惜春道:“我哥哥没了也就一年多,蓉儿还在孝期里面,原不该出来的。可是婶子偏说,这是娘娘的大好事儿,宗族嫡支不出面,终究不像样子。还跟我父亲争执,把我父亲书房里面的沉香书案拍得震天响。对了,听说那沉香书案后来被婶子接走了,到现在都没有还,至今还摆在这边的正堂里面。不知婶子能否告诉我,这东西,您可想好了,什么时候还?”

    王夫人一愣,道:“四丫头,这是你说的话么?”

    惜春抬起眼,看了王夫人一样,道:“不是说,有借有还么?婶子借了我们家的东西,我问问又怎么了?去年的时候,父亲还说我在书画上有天分,还说要把这沉香书案留给我做嫁妆呢。”

    贾清一听,立刻道:“沉香书案?真的是沉香?多大?有多少份量?是迦南沉还是金丝沉、乌沉、琥珀沉?上次我进宫的时候,还听说,忠顺王爷想打一张乌沉的书桌,据说也不大,比我们日常用的还小些,可是花了五千两银子都没有人愿意割爱。”

    惜春哼了一声,道:“这张沉香书案虽然只是乌沉,却是祖宗传下来的。据说还是从前朝哪家权贵家里搬出来的呢。”

    贾清连连咋舌,道:“怪道呢。不过,这种沉香木,越是年代久远,就越加金贵。换了寻常人家,还不把他供起来。也就先生,就拿他当寻常的书桌看了。”

    贾清来了贾家之后,先跟贾敬一起读书,贾敬还是他的蒙师。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不叫贾敬大伯祖,而是直接用先生呼之。即便后来他得了颜家的青眼,也依旧公开表示,贾敬是他的蒙师。

    所以他们姐妹待惜春也与别人不同。跟今天这样,若是惜春一个人对上王夫人,惜春又是小辈,肯定是会吃亏的,因此,该联合对外的时候,贾清一定会力挺惜春到底。

    贾倩虽然没来得及说话,贾玖却也开了口:“可不是。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好东西不少,只是东府是东府,这里是这里。就是为了娘娘的面子,也不好一直拿着四妹妹的东西不是?”

    王夫人道:“四丫头还小呢。”

    贾玖道:“四妹妹年纪小,可终究是大伯爷唯一的女儿。即便大伯爷与我们再亲近,也是两家人。再者,以婶娘的能耐,还差这么一样东西?”

    王夫人听说忠顺王爷在求这沉香书案的时候,就盘算着投其所好、给忠顺王爷送礼。要他就这么把这书案还回去,他还真不情愿。

    可是贾玖是什么样的人,他身边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哪里容得王夫人如此行为?这里王夫人才叫人把东西拉到忠顺王府的门口,那边就有人把这事儿当成笑谈跟忠顺王爷说了。

    忠顺王爷立刻派人把贾政臭骂了一顿,还叫长史把东西送了回来,亲自压着贾政给贾敬送回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七节 思量

    虽然是贾宝玉的生日,可贾玖依旧没有多呆,依旧是午时一过就告辞了。对此,贾母和贾宝玉都表示十分遗憾,就连薛宝钗的兴致也不高。

    薛宝钗想找个机会跟贾玖单独谈一谈,却一直没有找到时间。薛宝钗不清楚,这是对方故意不给自己机会,还是其他原因。

    坑了贾玖那么多银钱之后,即便两个人有联手对付史湘云、把史湘云挤兑哭的经历,也不足以让他们重修于好。

    倒是贾母和王夫人,宴会结束之后,都没有马上休息,而是陷入了思考。

    贾母是个年老成精的人了,即便是内宅妇人,学识和修养也十分有限,眼光也一般般,可是他的人生经历还是教会了他许多。

    贾母想不透的是,贾玖为什么会选择跟薛宝钗联手,一起挤兑史湘云,把史湘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上次贾玖走了之后,贾母才知道这件事情,私底下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今天下来,这个孙女儿虽然跟那个宝丫头客客气气的,可也仅仅是表面上的客气罢了。

    这点子,贾母还是看得出来的。

    贾母当然知道,这个孙女对那个薛宝钗客气,不过是因为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不过是因为贾元春成了皇妃。贾元春封妃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从平日里的言行就可以知道,贾玖虽然经常把贾元春挂在嘴边,偶尔用大姐姐呼之,偶尔用娘娘呼之,可是贾母十分清楚,那不过是几句客气话。虽然自己的小儿媳妇为女儿万分自豪。可是这个女儿根本就没有把贾元春的显赫当一回事情。

    贾母原以为这个孙女儿是对自己的将来有足够的信心,可是等外面的谣言满天飞、自己的小儿媳妇大惊小怪地跑来跟他说贾玖和长乐公主磨镜的时候,这个孙女儿依旧无动于衷,甚至长乐公主还亲自驾临。这根本就等于是公开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可饶是形势如此不利,这个孙女儿依旧没有把贾元春的显赫当一回事情,让贾母不得不多想。

    贾元春封妃,对于贾母来说。是一件光宗耀祖、光耀门庭的事儿。可是贾玖的冷淡和不以为然和至今都迟迟没有举行的册封礼。倒让贾母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而这股预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贾母一直都是知道的。如果王夫人不闹到他的头上,这个孙女儿是不会理会王夫人的。当然也很少跟王夫人搭话,就是搭话了,也夹枪带棒的,很少会心平气和地说话。可是这孩子面对薛宝钗的时候。不但和颜悦色,有的时候还不介意合作。

    这种态度。自然让贾母侧目。

    是薛宝钗真的有这个能耐,还是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儿实在是太不成器?

    虽然说贾母已经决定了要放弃史湘云,可是贾玖如此对待史湘云,还是让贾母深感丢脸。因此。要说贾母对贾玖心中没有芥蒂,那是假的。毕竟,史湘云丢脸了。贾母也一样丢脸。

    鸳鸯在荣国侯府里守着屋子,鹦哥和琥珀蕊珠几个倒是跟着过来了。见贾母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们如何不好奇的?

    贾母年纪大了,喜欢漂亮又伶俐的女孩子,所以,在贾母的屋里,除了傻大姐这样存心是拿来取乐的丫头,其余的丫头一个个都是模样俏丽又惯会揣摩上头的心事的。

    无论是鹦哥还是琥珀,都猜到了一二。鹦哥倒是个谨慎的,轻易不会出口,可琥珀却是个有心的。他借着在屋里守夜的机会,坐在脚踏上做针线,却不忘跟身边坐着的蕊珠搭话:“你说,今天可是宝二爷的好日子,为什么老太太却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可是因为云姑娘的事儿?”

    蕊珠一愣,立刻转头去看里间,见鹦哥正在给贾母打扇子,贾母又似乎没有听见的模样,这才转过来,也压低了声音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个?”

    琥珀道:“云姑娘虽然是史家的姑娘,却几乎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从小就跟宝二爷青梅竹马,大家伙儿都以为,云姑娘将来是坐定了宝二|奶|奶|的位置。可是如今看来,二太太更看重宝姑娘,宝二爷自己却更喜欢邢姑娘……”

    蕊珠连忙捂住了对方的嘴,道:“要死了,这哪里是我们可以多嘴的?”

    琥珀道:“你还不知道?如今宝二爷屋里的那些人都快翻了天了。檀云和绮霰两个我们是知道的,他们早就打着赎身的主意,现在宝二爷屋里的人都不整齐,二太太又器重他们,他们这才走不开。等过些日子,下面的人上来了,说不得他们就出去了呢。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宝二爷的心,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谁身边都可以缺了人使唤,就宝二爷身边少不了的人。想出去的人也就这么两三个,可是想伺候宝二爷的,却不知道有多少呢?我听说,宝二爷屋里的那些人,为了云姑娘和宝姑娘最后谁能成为宝二|奶|奶,闹得不可开交呢。只不过都慢着上头罢了。”

    蕊珠道:“这不是明摆的么?有什么好说的?”

    琥珀道:“你真是个木头,我说了这么久,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以老太太和二太太待宝二爷的心,将来檀云和绮霰两个出去了,少不得要在宝二爷身边放人的。你就没有这个想头?”

    蕊珠一听,立刻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是老太太的丫头,自然是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老太太的。”

    蕊珠可不是那种笨蛋,他当然知道檀云和绮霰出去之后,贾母会往贾宝玉的身边放人。可是他也是个有算计的。他现在是贾母的丫头,而贾赦是长子,贾母当然是由贾赦侍奉的,连带着。他们这些伺候贾母的丫头也都是荣国侯府里的奴才。

    可是贾宝玉呢?他虽然有个贵妃姐姐,可是本人却不知道上进,又是个白身,父亲也是个看不到升迁的希望的工部员外郎。如果伺候了贾宝玉,这身份不知道要跌多少。蕊珠如何肯点头?若是真的要他去伺候贾宝玉,他还不如嫁给侯府里面的小子们呢。至少,将来还有机会成为荣国侯府里的管事媳妇。可伺候了贾宝玉。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一介白丁的通房丫头而已。

    蕊珠是个很现实的人。他当然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才是好的。

    他也不是笨蛋。那些婆子们私底下的话。他可是听了不少,各方各面的消息集中起来,再细细分辨。他当然知道,跟贾宝玉这种不喜欢读书的人将来上进有多困难。要知道,千百年来,也就大苏出了个大器晚成的典故。而跟他有相似经历的。历朝历代都凤毛麟角。

    这种碰运气的事儿,蕊珠可不敢奢望。他也不敢他自己的青春和一辈子的幸福去赌。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赎身,然后嫁出去。哪怕是嫁给一房农户。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值好几百两银子,也足够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而且。有过伺候老太太的经历,在侯府里也有几分情面,自己家里又有人在侯府里。也不怕那些农户有这个胆子欺负自己。

    蕊珠打定了注意,便不肯多说。也不理会琥珀,只顾着低着头做针线。

    另外一边,王夫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也是愣愣地坐着出神,他的四个大丫头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都发现了王夫人情绪不对,行事越发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王夫人。

    “周……”

    王夫人才吐出了一个字,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心腹周瑞一家早就被官府给收拾了,他其余的陪房和心腹也被彻查过,有罪的也进了大牢,没罪的也被贾政给放了出去。如今他身边也就只剩下了这几个丫头是老人了。而且,年纪都不小了。

    王夫人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却怎么都睡不着,心事重重。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他得了贾玖如此之高的评价,按理说,王夫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实际上,王夫人的心中只有复杂。

    王夫人喜欢薛宝钗,没错,固然是因为薛宝钗端庄、固然是因为薛家有钱、固然是因为薛宝钗是他的外甥女儿,可实际上,王夫人心中并不怎么看重薛家。

    他很清楚,薛蟠那个性子,只要有人略略勾搭一下,就会闯祸。那个时候,薛家母女就只能任由王夫人宰割。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所以,王夫人虽然看重薛家、也十分给薛宝钗撑场子,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个打算,让薛宝钗给贾宝玉做正妻,最多也就是给贾宝玉做二房而已。

    王夫人知道,自己越是表示对薛宝钗的看重,他的婆婆贾母就会越加排斥薛宝钗,即便没有办法直接拒绝,也会想办法拖延。那个时候,他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将薛宝钗一点一点地逼上绝路。只要拿着儿子贾宝玉和美好的未来吊着薛家和薛宝钗,等薛宝钗的年纪大了,就只能选择带着薛家的万贯家私嫁给贾宝玉了。

    王夫人可是十分了解贾母和薛姨妈的反应,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可是早就盘算好了。给儿子贾宝玉说一门好亲事,等新媳妇进门了,如果三年内没有生养,就以子嗣为名,让薛宝钗进门做二房;不然,就是等儿媳妇生下嫡长子或者嫡长女、不能伺候丈夫的时候,让薛宝钗进门。

    横竖理由是好找的。有贾元春在,又有孝道在,王夫人相信自己有这个能耐拿捏住儿媳妇,就跟他拿捏李纨那样。

    只是,关于未来的宝二|奶|奶|的人选,王夫人一直还没有决定。

    他是个十分现实的人。既然已经隐隐觉得外面的人不可能把女儿嫁过来,他当然是在他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选了。而首当其冲的,不是史湘云,而是跟史湘云一样,父母双亡的林黛玉。

    王夫人只见过林黛玉一次。虽然那次的见面闹得并不愉快,但是并不妨碍王夫人对林黛玉的评价:比那个白眼狼强多了。

    至于林黛玉是否能够斗得过薛宝钗,王夫人没有考虑过。他唯一担心的便是林黛玉的身体。他第一次见到林黛玉的时候,林黛玉正好在父亲的热孝里面,经过整个葬礼,就是个大人也能够累得够呛,林黛玉姐弟几个会显得瘦弱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不是没一个女孩子跟史湘云一样没心没肺的。

    王夫人知道,贾玖既然顶着无数压力、宁可自己损失上千万的财产也不许自己对林家动手,就不会亏待了林黛玉。所以,只要林黛玉好好保养,将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接连经过贾敏、继母和林如海的丧礼,林黛玉可能伤了底子。

    那就不好了。

    王夫人选中林黛玉的原因很简单,林黛玉的弟弟看着就是个不凡的。现在年纪还小,将来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时候。他的贾宝玉不可能娶个现在的重臣家的小姐,却可以娶个未来重臣的姐姐。

    就跟当初的贾元春一样,没有回报也就算了。若是有回报,那个回报,绝对会超过期望。

    王夫人可是一个很会算计的。

    只是要想让林黛玉给他做儿媳妇,必须先说服婆婆贾母,然后做通贾赦的工作,还要越过贾玖这只拦路虎。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想到贾母和贾玖,王夫人又是各种心塞。

    他显然也想到了史湘云和邢岫烟。只是王夫人真的看不上史湘云。如果非要让他儿子娶史家的女孩的话,他宁可让儿子娶史湘云的堂妹,哪怕这需要让他的儿子再等两年。

    至于邢岫烟,即便贾宝玉十分喜欢对方,但是王夫人很清楚,如果对方是聪明人,就应该跟自己的儿子保持距离。只要邢夫人还在那里躺着,没有好起来,这桩亲事就不可能成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八节 鄙视

    贾母跟王夫人两个都盘算了很久,当天午睡都没有睡好,所以晚上的时候,都推了。反而是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本来就会闹腾,又有个愿意在贾宝玉头上花钱的薛宝钗,他们和住在园子里的李纨、探春、薛宝琴、李纹李绮几个等日落了、大观园的正门偏门角门都关了,都来到了贾宝玉的,为贾宝玉庆生,又是喝酒又是击鼓,闹了个半宿,第二天好几个都没有起来。

    不过,这跟邢岫烟和惜春两个没有关系,谁让他们跟着贾母住在前头,没住大观园呢?

    贾母在小儿子家里住了七八天,直到月底,贾玖亲自来接,方才带着邢岫烟和惜春回去了。宫里的贾元春赐下端午节礼,只有贾政王夫人这边的,没有贾赦这边的,甚至连贾玖贾倩贾清几个都没有,贾玖也不在乎。

    横竖他们已经分宗了,就是贾元春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也跟贾玖没有关系。

    反而是长乐公主,对此十分不满,在端午节后出来避暑的时候,找上贾玖,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忍不住就跟贾玖说起了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那个贤德妃的端午节礼的事儿?”

    贾玖从咬着丫头剥好的、道门送来的杨桃,道:“怎么了?”

    长乐公主道:“节礼啊节礼!就是那个端午节礼!那个贾元春,这府里的老太太是他的祖母,那个王氏是他的亲娘,这也就算了。可没看他给自己的亲伯父,也没跟亲伯娘,倒是给那薛家的薛王氏送了节礼。甚至那个薛宝钗得到的东西跟你堂弟是一模一样的,反而是那个史家姑娘和他的亲妹妹、还有其余的姑娘们一样,都比那个薛宝钗少了两件。”

    贾玖道:“这有什么的好生气的。”

    长乐公主恨恨地挪过来,在贾玖的身上点了点,道:“这才是我要说的呢!你们两家虽然分宗了,可是他那园子你就没有出银子?京里长耳朵的人都知道,他那个园子。你出了至少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可以说。不止那个园子建起来了,就连他娘和那薛家都喂饱了。就你什么都没有!”

    贾玖道:“这样不是很好?京里的人都知道,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将来他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当做全不相干。”

    长乐公主听了,这才笑了:“可不是。听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听错了。可是他偏偏振振有词。说不结交外官什么的。可是谁不知道,根本就是人家看不上他罢了!还往脸上贴金。”

    贾玖道:“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娘娘家里……”

    长乐公主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这话传扬开去,没有人不恨他的。这年头,宫里的妃嫔们。谁不是正经的官家小姐选进来的?谁家不是高朋满座,谁家不是诗礼之家、簪缨之族的?家里做官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满床笏可不止当年的郭子仪!也就他。一家子的罪人,就是粗使的宫人也瞧不起他。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贾元春是个有口无心的。跟史湘云有些相像。别的不说,就说省亲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那是他一个妃子可以说的?还用了一个十分暧|昧的词——不得见人的地方!

    原先贾玖还没留心,后来听说了,就知道贾元春虽然还是皇妃,却也差不多了。

    他当初进宫,又不是皇帝逼他进的,是贾政王夫人把他送进去的。如果真的不想进,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再跟别的人家的姑娘一样,求了上面的恩典,自行聘嫁,也不是没有先例在?宫里有的是人,也不缺你贾元春一个奴才,既然自己选择了进宫,又何必弄得好像被逼迫一样?

    再者,你贾元春又不是没有出来过。之前皇后娘娘还开恩,让你回家去了呢?那个时候的贾元春,身上带着女史的女官官位,年纪也不是很大,正正好的十八岁。就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家里适龄的孩子少,可是每年科举取士的能人也不少。若是不想进宫,完全可以给自己找一个,堂堂正正地嫁出去。好歹也是个正经娘子、官家太太。

    可是贾元春偏偏使劲了手段又回到宫廷,如今再来说这个,哪里不叫人恶心的?

    不止那些宫妃,就连长乐公主也觉得恶心,更不要说当今万岁了。

    长乐公主可是十分清楚,打元宵佳节之后,自己的父皇就再也没有召见过贾元春了,更不要说踏进凤藻宫一步。

    现在的凤藻宫,跟冷宫也差不多。

    端午节又来了这么一遭,不止是皇帝,可是把宫里所有的宫妃都得罪死了。

    只是,让贾元春失宠容易,要杀他,或者让他死去却并不容易。无论是贾玖还是长乐公主,抑或是其他人,大家都知道,贾元春明着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伺候皇帝的人,其实他是太上皇的人。因为太上皇的面子,也因为太上皇对皇帝施加的压力,贾元春才得以安生。

    只是,……

    “只是那位大姐姐,绝对是那种不作不死的主儿。”

    贾玖喃喃地道,不想,被长乐公主听了个正着。

    长乐公主连忙道:“可不是。现在,宫里的人都在赌,这个贤德妃还能够蹦跶多久。还有人开了赌局呢。”

    贾玖想了想,道:“如此,帮也下个注,明着就说他能够蹦跶三年,暗着么,就说三年之后,太上皇依旧健在。”

    长乐公主听了,愣了愣,良久才微微叹息,道:“若是父皇知道这个,只怕又要彻夜不眠了。”

    贾玖答道:“不是常有的事儿么?”

    长乐公主道:“真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和皇祖父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玖道:“我想好奇这个的,应该不止一人。只是这天家父子之事,没人敢多嘴。尤其是太上皇积威甚重,而万岁又是当今。”

    长乐公主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长乐公主兴致不高,贾玖也只是挑了挑眉。道:“对了,我记得万兽园里的比熊快生了?”

    长乐公主一愣,立刻支起了身子,改成半趴在地上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上林苑的万兽园里面有比熊(即熊猫)?”

    贾玖道:“不过是听人说过罢了。”

    长乐公主道:“原来如此。这比熊看着乖巧可爱,可实际上脾气大着呢。好几个驯兽的太监被他们给伤了。倒是有个训狮女。惯会伺候这些猛兽。听说,如今的那些比熊都归他管着呢。”

    贾玖道:“我听说,这比熊大多都是在六七月里产子的。也不知道真假。若是能成。我想要几只小崽子。”

    长乐公主道:“这倒是不难。我回头吩咐一声便是。可是你这里没有竹子,只怕不好养。”

    贾玖答道:“不是我要养,而是打算用来送人。”

    长乐公主一听,脸上立刻放了下来。这声音也阴沉了几分:“你要送给谁?”

    贾玖答道:“自然是我那表妹。林大弟弟眼看着就要科举了倒是用不上。林妹妹、林二弟弟、林三弟弟、林二妹妹,一人一只的话。少说也要四只呢。”

    长乐公主道:“你倒是记挂着他们。”

    贾玖道:“也许是最后一回啦。我也十五岁了,来年十六岁。大选过后,在家的日子就更少了。我就是想护着他们,也只到今年罢了。你看着好了。等大选开始,我这里还没进宫门,那头我们老太太就想着把我那个堂弟叫回来了。我那个堂弟。最是混账,偏生林妹妹又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就是被冲撞了,只怕也是个不敢轻易开口的。比熊的力气大,长得也不慢。只要养得好,有只比熊在他身边守着,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折腾,难道还有人能跟只畜生计较?我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个了。”

    长乐公主听了这才不说话了。

    他很清楚,贾玖说的是实话。因为贾母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高兴,或者他心头有什么想法,他可不管什么规矩、礼数呢,在他眼里,家里的儿孙都必须顺着他。可是那个林黛玉可不是贾家的人,真要顺着贾母的意思,他自己的名声被毁了是小事儿,若是害了林家百年清誉,害得自己的弟弟不能科举,那才是大事。

    长乐公主虽然不喜欢贾玖把心思花在别人身上,可是他不得不说,这种防范于未然的事儿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想到那个贾宝玉单薄的身子,再想到拍飞贾宝玉的比熊圆滚滚的英姿,长乐公主就觉得,那画面真是充满了喜感。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罢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回头,我就跟皇祖父和父皇说一声。想来,以皇祖父的仁慈和父皇的宽宏,必定不会愿意看到臣下鞠躬尽瘁之后留下的孤女落得没有结果的地步。只是你这丫头,好歹也把心思留点子在我身上啊。”说着,忍不住点了点贾玖的心口:“你这里,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

    贾玖笑道:“臣女的心,公主殿下会不知道?”

    长乐公主听了,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道:“罢罢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纠缠这些了。我切跟你说,北面那边……”

    如今的贾玖跟长乐公主在很多地方,利益是一致的,尤其是在北面的庄子上,更是如此。长乐公主也十分清楚,北面的这些庄子,说是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姑姑联合起来弄的,可实际上,根本就是贾玖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让给这两位姑姑的。即便两位姑姑基本不干涉这些庄子的事儿,可总有人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指手画脚。

    长乐公主真是烦透这些人了。他可不管这些人是他的皇祖父还是他的父皇安插|进|来的,只要有人捣乱,他都是一概撵走了事。

    他的这种做法,有人说他天真的,也有人嫌弃他,还有人在太上皇或者是皇帝的耳朵边上说三道四的。

    那个贾元春就是其中之一。

    长乐公主也不知道那个贾元春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根本就是个疯子,居然在皇帝的耳朵边上说,自己有异心。

    自己有异心个毛!

    自己乃是皇家公主,皇家就是他的娘家,跟贾元春一心为自己的娘家谋划一样,难道他长乐公主就愿意看到自己娘家不好?

    再者,自己也没有个婆家,身边的人也是宫里出来,或者直接就是皇帝委派的,更甚者,自己连夫婿都没有,更不要说孩子了。长乐公主就怎么都想不明白了,这个贾元春是怎么得出结论,说自己想做皇太女的?

    这宫里,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已经畏男如虎了?

    和亲的事儿,是朝廷的污点,也是长乐公主一辈子的噩梦。即便是如今好了许多,可是每到夏天的时候,长乐公主还是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所以,长乐公主才会来找贾玖。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深知这一点,也对长乐公主充满了歉疚,所以也默许了这件事情。

    在长乐公主看来,那个贾元春根本就是疯了,没事找事儿地闹腾。

    贾玖是郡君又怎么了?人家有本事,能够从千军万马中把他带回来,还为他报了仇,就冲着这个,长乐公主就能记一辈子。更不要说,贾玖能够得到道门的认可,那也是他的本事。

    贾元春自己没本事,也没脑子,家里还有一堆只知道闯祸、拖后腿的主儿,还能怨谁?

    难不成,他会遭遇那些,是贾玖害的?还不是自己作的?

    他道:“罢罢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纠缠这些了。我切跟你说,北面那边……”

    如今的贾玖跟长乐公主在很多地方,利益是一致的,尤其是在北面的庄子上,更是如此。长乐公主也十分清楚,北面的这些庄子,说是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姑姑联合起来弄的,可实际上,根本就是贾玖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让给这两位姑姑的。即便两位姑姑基本不干涉这些庄子的事儿,可总有人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指手画脚。(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十九节

    长乐公主绝对不会告诉贾玖,他是赏了贾元春一个耳光之后,直接闯进皇帝的御书房,跟皇帝报备了一下就出宫了。

    可是贾元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在他看来,自己是皇帝的妃子,也是长乐公主的庶母。长乐公主居然闯到他的宫殿里来打他,便是大不孝!

    只是贾元春虽然得了旨意,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可是这册封礼没下,宫人什么的,也没有配上,手里自然没人。而且,当今万岁对长乐公主的亏欠,宫里只要长眼睛的都知道,而这次,贾元春愚蠢地诬陷没有丈夫没有儿女也没有婆家跟外家也不亲近的长乐公主逆谋,就是往日里有意巴结他的人,都远远地躲了开去。

    就连抱琴,也不敢让贾元春出去闹,而是搂着贾元春道:“娘娘,娘娘,稍安勿躁。”

    抱琴也是没有办法。省亲当天,他的主子贾元春当着那么多宫人内侍的面,居然说皇宫是“不得见人的地方”,已经是犯了忌讳了,要不然,从省亲过后到今天,为何不见陛下翻他们家娘娘的牌子也不见陛下踏足凤藻宫?

    这端午节都过了,马上就要四个月了!

    不得宠的妃子,哪怕是一宫主位,若是长年见不到圣驾,下面的人也会作践。更何况别人就是不得宠,或者是有个好娘家,或者是有儿女,可是自家娘娘又有什么呢?若是再失宠下去,只怕就是那粗使的杂役宫女都能给自家娘娘甩脸色看了。

    如果自己不是贾家的家生子的话,抱琴也不想跟着这么一个主子。可惜的是,没等抱琴想出什么办法来,贾元春又闹出幺蛾子了。

    虽然贾元春又哭又闹。可抱琴不糊涂。诬陷长乐公主逆谋,如此重大的事情,如果因为这一巴掌就了结了,那简直要谢天谢地了。

    可若是不能了结,只怕这后果,不是区区贾元春能够承担的。

    抱琴能够做的,就是尽力安抚好贾元春。

    可是贾元春不肯罢休。他猛地推了抱琴一把。道:“好你个死丫头,忘了根本了吧!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尽帮着外人说话?啊?还要我忍着?!”

    之前在冷宫呆了好几年,不曾见过什么人。每日里的活动范围就那么两间屋子,即便是正常人都能弄出心理疾病来,更何况贾元春?他在冷宫呆了那么久,就连最下等的奴才能能够作践他。那段遭遇,早就让他的心灵扭曲了。后来他成了妃子。即便家里多年的教养在那里撑着,可是这心性儿到底不比从前。

    如今,家里为他花了这么多的银子,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贾元春撑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抱琴跌倒在地,还怕贾元春高声让别人听见了。认为他对万岁有怨言,连忙扑过来。抓着贾元春的裙摆道:“娘娘,我是您打家里带来的。别人可能背叛娘娘,我却不会。娘娘就是不信我,难道就不信老太太和太太?”

    贾元春这才住了嘴,道:“你最好永远记得这一点。”

    抱琴道:“娘娘,这宫里连块石头都长着嘴。省亲的时候,娘娘跟老太太太太道委屈,奴婢是知道,娘娘是伤心自己长年见不到老太太太太,可可落到那些人的嘴里,只要变幻一下次序,只怕到了万岁的眼里,就成了娘娘嫌弃宫里了。”

    贾元春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抱琴道:“就是灯节后没过多久的事儿。等奴婢听说了,已经传得满宫里都是了。奴婢不敢让娘娘知道,怕激起了娘娘的脾气,这才不敢告诉娘娘。”

    贾元春道:“你,你,抱琴,你可把我给害苦了。”

    抱琴很想说,这一切都是娘娘您自个儿口无遮拦惹下的祸。可是他如何敢?只得苦苦地哀求。

    “娘娘,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二姑娘不就是这么做,才有今天的气派的么?”

    抱琴不提贾玖还犹可,一提贾玖,贾元春的火气就上来了。

    在贾元春的心中,荣国府这一辈只有他一个嫡出的孙女儿,贾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给他提鞋都不配,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可是就是这个当年他不屑一顾的庶出堂妹,居然一跃冲天,不但进了皇帝的眼不说,还坑了他的父母贾政和王夫人,甚至连他的舅舅王子腾,也因为这个堂妹的言行而一步步地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宠爱,最后获罪,以庶民收场。

    贾元春每每想到这个,心中就无比怨恨。

    在他看来,如果他的舅舅王子腾还在,如果王子腾还是那个简在帝心的京营节度使、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宫里也不会明着暗着冲着他指指点点,把他当成笑话。

    贾元春恨,恨自己当初轻信,居然因为这个堂妹的几句话就跟舅舅生分了,更恨这个堂妹狠毒,居然一点情分都不顾,将他的舅舅一家连根拔起,甚至让他的父母成了罪人、京城里的笑柄。

    贾元春绝对不会承认,是贾政王夫人先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对贾赦的妻儿动手,才导致了最后的自食其果的。他只会坚持,是贾玖的缘故,才让他遭遇了不信。

    所以,现在听到抱琴提起贾玖,贾元春恨极,当即就甩了抱琴一个耳刮子:“什么二姑娘?他已经分宗出去了,算哪门子的二姑娘?记着,我们家的二姑娘只有我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抱琴,你不会忘记了,他是怎么起来的吧?”

    抱琴低着头,在地上坐着,不敢搭话。

    贾元春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神色,用一种说不出的语调,道:“他害我的父亲成了京师里出了名儿的沽名钓誉之辈。可以说,父亲这一辈子的前程都被毁了。太太疼我。爱我,照顾着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年,没有不周到的。可是因为他,太太成了罪人。还有我舅舅,……抱琴,你叫我怎么不恨他?你在我这里居然还如此推崇他。你是不是想着。等他进宫了,好去巴结他这位新贵人啊?”

    抱琴听了,抖如筛糠。连声说不敢。

    他可是知道自家这位主子的脾气的。以前也就罢了,可是封妃之后,这脾气却是一天比一天爆裂,上回差点将新分配来的小宫女给打死了。就连他。也挨过贾元春的手指头。抱琴很担心,若是自己多说几句。自家这位主子会不会叫人赏自己一顿板子。

    只得庆幸的是,贾元春并没有再折腾抱琴,而是转头问边上的人。

    “长乐公主去哪里了?可是去皇后娘娘那边告状了?”

    边上的一个宫女道:“回娘娘的话,公主殿下并没有去皇后娘娘哪里。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

    贾元春一听,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这下子,理智总算是回到贾元春的身上了。贾元春是很嫉妒贾玖。也看不上传出磨镜绯闻的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在他看来,贾赦为了讨好上面。居然让自己的堂妹做这种龌龊事儿,更让他恶心的是,自己的堂妹竟然真的跟长乐公主朝夕相处,甚至还同吃同住。

    还有长乐公主,竟然如此生冷不忌,也让他觉得十分恶心。

    贾元春讨厌长乐公主,这并不等于说,他就不知道长乐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了。他可是很清楚当今皇帝对长乐公主是抱着怎样的衣服亏欠的心情。可以说,宫里的这些妃子们,可以招惹元皇后留下的嫡公主,却不一定有这个胆子招惹长乐公主。

    贾元春就是对长乐公主有万千嫌弃,也不过是在私底下嫌弃而已。

    当然,说长乐公主逆谋什么的,贾元春可以经过仔细思量的。贾元春得宠的那段日子,正好是长乐公主回来,并且准备跟贾玖一起在北面置办庄子的时候。碎对很多事情不是很懂,贾元春还是知道,狄人南下给大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最严重的便是大齐的北部,狄人经过的地方,人口大减。而长乐公主在北面置办庄子的事儿,与其说是给当地的百姓一条生路,还不如说,这些庄子吸引了很多的人口以致于到那些庄子上的人口占据了现在的大齐北部总人口的八成以上。

    贾元春就不信了,这么多的人口都在长乐公主和贾玖的手里,皇帝会不着急,太上皇也会坐着不动。

    所以,贾元春才会在背后散布长乐公主有逆谋之嫌。

    他以为遇上这样的事情,长乐公主怎么也该先脱簪待罪才对,怎么也没有想到,长乐公主居然直接闯到凤藻宫来,甩了他一个耳光。

    贾元春当时是懵了。可是发了这么久的脾气,到现在,他也冷静下来了。

    他冷冷地坐在上面,对那些宫人们道:“来人,再探。”

    在贾元春的压力之下,抱琴不敢起来,反而是那些宫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退了出去。

    其实,宫里的人都知道,身为妃嫔,打探皇帝的事乃是禁忌,无论是打探皇帝的行踪还是打听勤政殿福宁殿那边的事儿,一旦被捅出来,都是要被问罪的。可是贾元春的情况明显不对,这些宫人们也不敢多嘴,只能尽力了。

    出乎意料,勤政殿那边居然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长乐公主出宫去了。

    贾元春这下可得意了。

    “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

    抱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道:“娘娘,您说什么?”

    贾元春道:“抱琴,你没有听说么?长乐公主出宫了。他这可是畏罪潜逃。不是老天在帮我,又是什么?”

    抱琴对贾元春的脑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能胆战心惊地道:“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贾元春站了起来,道:“当然是告状!”

    抱琴道:“告状?跟谁?”

    贾元春道:“谁让皇后娘娘是所有的公主皇子的嫡母了呢?公主殿下的生母既然已经没了,这教养之事,自然是皇后娘娘的责任不是?如今出了这事儿,当然是要找皇后娘娘了。来人,为我更衣!”

    抱琴觉得贾元春这一去,肯定是自讨没趣。可是看到贾元春的模样,他也不敢劝,只能暗暗着急。

    说实在的,长乐公主气势汹汹地冲进凤藻宫,然后又冲了出来,经过大半个后|宫去了前朝,不要说那些宫人们了,就连后妃们也多得了消息。所以贾元春一迈出凤藻宫的门槛,就有人得了消息。

    原本安静的内廷,就好像烧热了的油里面添了凉水,一下子炸裂开来。大家都十分激动,等着看好戏。

    可谁想,皇后娘娘根本就没见贾元春,甚至也没有理会贾元春的挑拨,说长乐公主不敬嫡母,越过皇后直接跟皇帝请示就出了宫等话。

    皇后娘娘烦死了。

    皇后娘娘的两个儿子,大的那个还好,小的这个,身子骨真心不好,根本就抱着药罐子大的。这不,出了端午,天气也热,大家应该都换了单衣,宫里也应该摆冰盆子了,这孩子居然穿着夹衣还得了风寒。

    皇后娘娘守在自己的宫殿里面,等太医的结果已经等了一整夜了,哪里有这个功夫管贾元春的事儿?

    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有理会,而是让贾元春直接回去了。

    传话的宫人还道:“贾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经累了一整天了,如今还没有得到一个实在的消息,委实没有精神来处理您的事情。要不,您去找吴贵妃和周贵妃?这两日的宫务都是这两位娘娘代管着呢。”

    这也是当今皇后跟元皇后最大的区别。元皇后就是自己怀着孩子,也不会把宫务交出去的。但是当今皇后,他只抓着凤印和中宫笺表,别的东西,只要是膝下的皇子有一点子不好,他都会把宫务丢出去。

    就是当初端丽贵妃在的时候,也一样。

    这位皇后娘娘从来就是个省心的。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二十节 上怒

    皇后没心思理会,吴贵妃和周贵妃又是谨慎多年的。( )(шщш.щuruo.網首发)他们不过是在皇后不方便的时候代管着宫务罢了,像教养公主皇子这种事儿,他们向来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的。更不要说,贾元春诬陷长乐公主逆谋的事儿,他们也听说了,越发不敢踏错一步。

    逆谋这两个字哪里是能随便出口的?跟巫蛊一样,这两个字每次出现在宫廷之中,必定会伴随着一大批人头落地。

    更何况,长乐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宫妃们如何不知道?如果说长乐公主能逆谋,只怕这些皇子公主们一个都跑不了。

    嘴上,宫妃们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说,甚至还约束着下面的人不许说三道四,可在心底,他们可没少笑话贾元春。

    明明长乐公主是出了名儿的三无公主,没有丈夫没有儿女没有婆家,连外家也不亲近,甚至还对男人讨厌得紧。这样的一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度出嫁,更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儿女。这样的人,会花那么大力气逆谋么?再说了,长乐公主在草原上的遭遇,光听的,就瘆的慌,更不要说当事人了。如今,长乐公主也只是抓着那位贾郡君一个罢了。

    可以说,这京师里这么多公主,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安乐公主,唯独这位长乐公主不可能。

    宫里聪明人不少,可是跟贾元春这样,蠢得叫人不忍直视的,也就这么一个了。不要说那些宫妃,就连下面的宫女内侍们,都把贾元春当成了西洋镜。

    可是别人的腹诽,贾元春不知道。

    他只知道,长乐公主不该打他。

    他只知道,自己是长乐公主的庶母。

    他只知道,女儿打庶母就是不孝。

    他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既然皇后娘娘没有空闲,既然两位贵妃不敢站出来。那他就要找别人给自己做主。贾元春打算去找太上皇,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后|宫的范围,上头就传来了旨意,将他禁足了。

    长乐公主给皇帝辞行的时候。皇帝正忙着,故而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色,可是王继恩是什么人?他能够做到大总管,不仅仅是因为他忠心、把皇帝伺候得好,还因为他面面俱到。皇帝没有注意到长乐公主的神色。王继恩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所以,长乐公主一走,王继恩就打发小太监出去打听了,等皇帝忙完了手里的这一茬儿,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王继恩就悄悄地跟皇帝说了。

    皇帝道:“方才朕还觉得长乐又犯了小性子了呢,居然在朕面前闹脾气。原来是事出有因啊。”

    王继恩道:“陛下,公主殿下毕竟是您看着长大的,可是天下闺秀的典范。公主殿下长这么大,端庄贤淑。论妇德就是在宫里也是首屈一指的。这样的公主殿下,如何会跟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那般张扬。”

    贾元春造谣长乐公主逆谋,无非是说长乐公主手里有钱有人,还得边关将士的们的心,话里话外,说的,无非就是长乐公主手里的庄子罢了。( )王继恩虽然已经不需要那些庄子提供的养老钱了,可是这不妨碍他跟那些宫人内侍们同仇敌忾,将贾元春视为寇仇。

    那些庄子,可是他们这些苦命的宫婢们老去之后的仅有的保障。是贾郡君心善。是长乐公主宽宏,才让他们这些人有个指望。

    贾元春指着这些庄子说事儿,若是这些庄子真的被抄了,难道他们这些宫婢们还能指望着内府养他们一辈子?

    哪怕是如今已经看不上这些庄子的出产的王继恩。也恨贾元春呢。

    皇帝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话。这贾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啦。上面的太夫人年纪大了,又偏心得厉害。正经的有本事的儿子被他压得闯不过气来,没有本事惯会装模作样的儿子倒是在他的扶持下耀武扬威地当家做主。家里的孙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废。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急着逼家里的儿孙上进了,可是他一面拦着家里的儿孙。一面居然打着拿家里的孙女儿们换取荣华富贵。也不想想,谁家议亲不看亲家的家风的?谁家又愿意结门糟心的亲戚?也亏得那丫头,敢赌敢拼,放把自己的父亲兄弟捞了出来,又分了宗,不然,只怕他们家就真没救了。”

    王继恩笑道:“万岁很看重贾郡君呢。”

    皇帝道:“也不是看重,不过是觉得这丫头跟朕很像罢了。”

    “万岁?”

    皇帝道:“你看那丫头,虽然说他们家分宗出来了,只要他们家老太太在,他就不可能把那个贾政撵出去。换了别人,只怕早就闹开了。可是他偏忍着,即便被人骑到头上了,也都咬牙忍着。如今,贾政可不是带着一家子搬走了?”

    皇帝说的是贾玖,可何尝说的不是自己?他的那些兄弟们,个个如狼似虎,一个比一个厉害,明着光风霁月,可私底下,却是勾心斗角、刀光血影。老义忠亲王厉不厉害?可还是被拉下了马。当今皇帝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可不是咬着牙忍着,丝毫不敢松懈,甚至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都忍着,百忍成金,这才爬上这把椅子。

    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皇帝羡慕那些肆意张扬的人,但是,那也仅仅是羡慕而已。只有跟他经历相似的人,才能够让他感同身受、回忆起过去。

    也正是如此,他才格外看重贾玖。

    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不发疯的时候,皇帝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皇帝定了定神,道:“长乐那边,让皇后送些东西好生安抚一番。至于那贾妃,禁足便是。”

    宫里规矩森严,除非是请安的时间,否则,那些宫妃们是轻易不敢出门。就是下面的宫人们有事儿,也多是结伴而行。又有哪个敢随意走动?虽然,宫城里面人虽然多,可是一天到晚,寂静无声,即便是十步一岗地有内侍守门把关。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这就是寂寞宫廷。

    今日,长乐公主带着人呼啦啦地从北宫清凉殿闯入后宫,然后呼啦啦地闯到皇帝的御书房。接着是贾元春带着人先去拜见皇后,然后又去见吴贵妃和周贵妃。

    如此行为。谁人不侧目?

    大家都等着看热闹,甚至今日进宫探望太上皇的兰陵长公主也得了消息。兰陵长公主当场就砸了一个杯子。

    贾元春说长乐公主逆谋,那么,跟着长乐公主有瓜葛,接受了长乐公主的好意。一样掌握着那些庄子的部分权利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同伙?

    长乐公主只是贵妃的女儿,可他兰陵长公主却是太上皇的皇后的女儿,哪怕这位皇后在位的时间并不长。如果说兰陵长公主有逆谋的可能,他兰陵长公主是不是更有这个野心?

    兰陵长公主恨得直咬牙。

    怎奈贾元春是当今皇帝的皇妃,而他仅仅是一位长公主罢了。就是有什么事儿,他也不能直接管教宫妃。因为那是他的小嫂子。

    但是兰陵长公主也不会坐以待毙。

    沉默了一会儿,兰陵长公主立刻让人注意各处,如果贾元春胆敢来宁寿宫,那他一准儿先动手。把这个女人拦在宁寿宫外,等皇帝那边有了动静,再做打算。而他也会抢先一步,在太上皇午睡醒来的第一时间,先跟太上皇哭诉委屈。

    让兰陵长公主松了一口气的是,没等贾元春走出后宫的范围,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

    这一次,皇帝的旨意中也没说禁足的期限,贾元春若是想出来,就要等下一次的好日子。也就是省亲。不然,就老老实实地在凤藻宫里呆一辈子罢。

    兰陵长公主还觉得不保险,等太上皇午睡起来的时候,就把这事儿当成新闻跟太上皇说了。

    太上皇听了。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丫头,你是说,这个贾氏居然到处宣扬长乐逆谋!”

    兰陵长公主道:“可不是。长乐那孩子,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惹上了心病,隔三差五地就做噩梦。身边更是连侍卫都不敢留,只敢用清秀的小太监。父皇,您说,长乐是招谁惹谁了?这个贾妃居然如此编排他。”

    太上皇听了,倒是一动。

    在那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就是曾经有过亲情,也被皇权扭曲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不等于说,太上皇就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相反,太上皇在很多时候,也是很任性的,就比方说老义忠亲王。

    这个儿子是太上皇一手养大的,从牙牙学语道一点一点地长大,再到结婚生子,都是太上皇操的心。就连当今,也不过是老义忠亲王先把这个弟弟养在自己屋里,这才进了太上皇的眼,才有后来的造化。

    在太上皇的心中,老忠义亲王仁义孝顺,无论是政务还是为人就没有不好的。可惜的是,就有那起子小人,嫉妒自己的亲兄弟,在背后挑拨离间,硬生生地让他们父子生分了不说,还逼死了老义忠亲王。

    所以,老义忠亲王死后,太上皇后悔得什么似的。不但禅位给当今不说,还把他的那些个儿子都清理的一遍。只是,即便是太上皇把他的儿子们给圈了,也换不回自己的爱子的性命。

    兰陵长公主很清楚自己这个父亲的心事。当初老义忠亲王在的时候,这个父亲是恨不得对方去死,可是等老义忠亲王没了,这个父亲又来后悔得什么似的。甚至还迁怒现义忠亲王和他的兄弟们,因为这几个侄子的外家舅父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在逼死老义忠亲王的事儿上都推了一把。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兰陵长公主很清楚,他的那位兄长,最后会死,真正的凶手不是那些墙头草一般的臣子,正是他们兄妹的父皇,如今的太上皇。

    不得不说,兰陵长公主的这话,的确是说中了太上皇的心事。

    听着女儿的话,太上皇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心爱的儿子来。当初,就是有人在自己的耳朵边上说着有的没有的,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日子久了,说的人多了,自己心底自然是嘀咕上了。还有那么多的巧合,最后还是让他们父子生分了。

    如今想来,这个贾妃的所作所为,跟当日那些编排他的爱子的人,又是何其相像?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道:“丫头,我记得这个贾妃出自荣国府,是吗?”

    兰陵长公主道:“什么荣国府?父皇,您难道忘记了,荣国侯早就分宗出来了,如今至于荣国侯府,可没有荣国府呢。”

    太上皇一愣,倒是想起来了:“可不是他们家。堂堂家主,住在后花园里也就算了,居然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保住。真是……”

    太上皇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他忽然发现,贾赦跟他的爱子是多么的相像。年轻的时候,贾赦被祖父母和父亲保护得好好的,不用接触那些东西,自然是天真的。可他失去了保|护|伞,他的命运又何等可怜?如果不是他是朝廷钦封的爵爷,如果不是他养了个好女儿,只怕他也是跟自己的儿子一样的命运罢?

    这样一想,原来就对贾元春没有多少好感的太上皇,心中不免对贾元春生出了几分厌恶。

    太上皇道:“我记得这个贾妃的册封礼还没有举行?”

    兰陵长公主连忙道:“是。”

    太上皇点了点头,忽然叫过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戴权:“你去跟皇帝说一声,这贾妃的册封礼就不用办了。”

    戴权一愣,偷偷地抬头,看清太上皇的神色,浑身一震,弓着身子应了。

    他知道,太上皇是把贾家当成了当日在背后造老义忠亲王的谣的人了。

    不得不说,贾家是有这个资本的。且不说当初顾氏太夫人在宫里的体面,就说那薛家,坐着宫里的采买,要收买两个宫女太监还不容易?只要布置得巧,自然是有人信。

    更不要说其他。

    当初那些四王八公,谁不知道他们是墙头草?谁知道他们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未完待续。)xh211

第十五章 第二十一节 二尤

    贾元春被禁足了,宫里的册封礼也很快举行了。就跟太上皇吩咐的那样,没有贾元春的份儿。以吴贵妃周贵妃为首的高位妃子们,举行了册封礼之后,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金册金宝,什么女官内侍之类的,也都补齐了。下面的婕妤以及婕妤以下的低位妃嫔们,也按照新的待遇,补齐了屋里的摆设,头上的首饰也添了一批。

    反而是贾元春的凤藻宫,冷冷清清的,依旧是那么几个人,甚至连偏殿里面,也没有低位妃子搬进来。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越发像冷宫了。

    贾元春又开始了他当初回到宫廷的日子。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回到宫廷的事情并不光彩,所以事先做好了准备,不但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还带了不少银钱。可是现在呢?且不说省亲时候的嵬嵬赫赫到现在的门可罗雀,就说他身上的银钱,也没有以前那么富裕了啊。

    贾元春之前还在嘀咕呢。自己刚回宫廷那会儿,自己刚刚成为皇妃的那会儿,自己的母亲总是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捎带些银钱。可是现在,母亲不但很久没有让人给自己送钱不说,就连上次省亲,母亲给的银钱也不多。

    贾元春不知道这是因为王夫人跟薛宝钗闹翻的缘故,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怎奈他如今人在深宫,要想打听家里的事情,着实不容易。

    尤其是那个内廷总管夏守忠,在背后百般刁难,就连母亲送钱进来就已经千难万难了。更何况是其他?

    宫里举行册封礼,独独没有贾元春的事儿,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贾家。

    贾母听说当场就跌了自己的玳瑁眼镜。而王夫人则掉了自己的佛珠。至于薛宝钗,差一点就把自己的金锁给掉了。

    薛宝钗捏着扇子,愣了好半天才道:“这是真的么?大姐姐,大姐姐,真的……”

    特意打着送账本来的张德辉道:“可不是这话。如今这京里已经传遍了。”

    薛姨妈一听,当即就昏倒了,慌得薛宝钗连忙让人将薛姨妈搬回屋子里去。又一叠声儿地叫人请大夫。自己则拉的张德辉到耳房里面说话。

    “张掌柜,可听说了,是为了什么原因?”

    张德辉道:“听宫里出来办事儿的小太监们说。那位竟然在宫里到处说长乐公主逆谋……”

    薛宝钗一听,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了,竟然觉得头昏脑涨,险些一下子栽倒在地。

    “你。你是说,大姐姐诬陷长乐公主?”

    “是。”

    张德辉也郁闷啊。别人家的娘娘都老老实实的。就是吃醋什么的,也不过是闺房情趣,可是自己东家捧出来的这位娘娘,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呢?之前闹了一回了。什么命格贵重,结果被撵出了宫廷。好不容易进去了,又花了那么多银钱。好不容易将他捧上去了,结果。临门一脚,又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不要说张德辉了,就连铺子里的小伙计们都知道,长乐公主没有丈夫没有儿女也没有婆家,跟外家也不亲,甚至那些出来赌钱的小太监们还私底下告诉过他们一个秘密,那就是,长乐公主往北面走了一趟,吓着了,连模样英气一点的太监都怕,没有贾郡君陪着,晚上根本就不敢睡觉。

    这样的一位公主,谁会相信他会做那种事情来?

    所谓逆谋,第一要紧的是要有人。偏偏长乐公主连太监都不敢靠近,宫里人多一点的地方,长乐公主就会脸色发白一副要昏倒的模样。这样的一位公主,如何招揽人手?有谈何逆谋?

    至于北面那些庄子,别人不知道,他们薛家的人会不知道?那可不是贾郡君和长乐公主两个人的,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也有份儿,更不要说,负责打理的人,好些都是太上皇和当今的人。因为长乐公主的人早就折在了草原上。

    可以说,这真有什么事儿,也是太上皇跟万岁斗,跟长乐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贾元春说长乐公主逆谋,张德辉还要说,这贾元春怕是疯魔了吧?为了上位,什么事儿都敢做、什么话儿都敢说。

    见薛宝钗好歹冷静些了,张德辉忍不住道:“姑娘,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跟这里撕撸开了?”

    薛宝钗道:“我也正有此意。可是母亲和哥哥……”

    张德辉道:“姑娘,大爷那边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不难。您只要说服了大爷,让他跟着出去进货不就成了?我们大爷重情,他既然得了这里的老爷指点,若是这府里出了事儿,大爷一准儿是舍不下这里的。只要大爷离开,太太又是一贯慈悲的。姑娘只要拿定了主意,又有多少事儿不能做的?”

    薛宝钗听了,也觉得是个办法。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家里在那位身上花了这么多银钱。”

    张德辉也叹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薛宝钗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薛宝钗跟贾元春本来就是姨表姐妹,舍了贾玖这个外人,选择自己的亲表姐,乃是人之常情。当初,薛宝钗若是选择了那位贾郡君而舍弃了宫里的亲表姐,只怕外头冲着自家姑娘指指点点的人都能绕着这省亲别墅排两圈了。

    可是,谁能想到,那位贤德妃娘娘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呢?

    就连张德辉也郁闷得紧。

    张德辉道:“姑娘,如今公主殿下就在荣国侯府里,您看,要不要……”

    薛宝钗想了想,道:“现在给长乐公主送礼,只怕送了礼,人家还当我们是为了那位赔罪的。罢了,这事儿让我好好思忖一番再做计较。”

    现在的薛家。已经经不起决策性的错误了。

    贾元春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不止薛家震动,就连宁国府那边也得了消息。贾敬可快被这个女人给气死了。

    贾敬看不上贾政一家子,对贾元春也没有什么好感。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对贾元春省亲的事儿那般冷淡了。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把贾政一家子扫地出门。

    自打贾元春犯蠢的消息传来,贾敬已经抱着宗谱发呆了好几天了。

    因为贾敬管束得劳。加上秦可卿又是个有手段的。所以贾蓉一直乖乖地给自己家老爹守孝。哪怕明明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贾蓉还是一身素服,每天手不释卷。

    贾敬可是跟他说过了。等出了孝,他就要去科举了。

    贾敬的本意是想让孙子走进士科,怎奈这个孙子之前一直被放养,早就被养坏了。如今。贾蓉就是要考科举,也只能走贾琏的老路子。走明算科。

    贾蓉老老实实地在家读书,却不等于说,贾氏一族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老实了。别人且不说,就说那贾蔷。也是个被养坏了的贾家子弟。贾蔷小的时候,是被贾珍养大的,贾珍本来就不是个好榜样。他跟着贾珍学,又能够学到多少?所以。小小年纪,他的名声就很不好了。后来,贾珍就干脆给他些财物,让他分出去过了。

    后来贾珍死了,他的好兄弟贾蓉有被祖父拘着读书,贾敬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大好了,也顾不上贾蔷,渐渐地,贾蔷就跟后街上那些人勾搭到了一块儿。

    好在贾蔷原来就是宁国府这边的嫡系玄孙,贾珍当初给他的财产也不少,宁国府这边每年的年例,他也是上上份儿的。加上他虽然年轻,心底却有些算计,每年五六百两银子的进项,他总能结余一半下来,给自己添些田地什么的。

    本来么,他这样老老实实的,将来再跟贾敬求一求,给他安排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将来也能够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偏生他运气不好,被二尤给缠上了。

    这尤二姐尤三姐乃是尤氏的继母带过来的两个女孩儿,原来就跟尤氏没有什么关系,也不过是因为当初年纪小,又是女孩儿,所以被冠上了尤家的姓氏而已,其实也算不上尤家的女儿。

    尤氏虽然是填房,可他却是他父亲唯一的骨肉,所以,尤家大部分财产还是给他做了嫁妆,他的继母因为不曾给尤氏的父亲生养过孩子,所以,只能带着两个女儿在老屋那边住着。

    以尤氏的为人,即便跟继母还有两个便宜妹妹不亲,也不至于让这三位冻着饿着。别的不说,一年到头,这身上的衣裳总是有的,嘴里的吃食也是有的。虽然不像贾家这样奢侈,也是正经的小门小户的姑娘们该过的日子。

    怎奈那二尤自己就不是端得住的人,后面又有个见钱眼开的老娘。先是被贾家的富贵迷昏了眼,然后就嫉妒起尤氏,见尤氏身边的丫头尚且插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的,他们自然是不服的。虽然嘴上叫着大姐姐,心里却恨上了尤氏。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这尤二姐和尤三姐就先后爬上了贾珍的床。虽然说顶着姑娘的名头,可实际上早就是妇人的身子了。

    怎奈大难临头,为了保住家族,贾敬不得不舍了贾珍。就是贾珍屋里的那些通房侍妾姨娘们,愿意守着的,宁国府也不吝啬那点子银钱,继续养着。愿意嫁人的,贾敬也叫人准备了嫁妆。

    可是这尤二姐尤三姐又算什么呢?

    他们原是跟便宜姐夫**,就是稀罕那些姨娘们的嫁妆,他们也没有这个名头去要啊。而且尤氏也厌极了这两个便宜妹妹,就是二尤跟尤老娘明着暗着求了两回,尤氏都没有点头。

    他又有什么脸面跟公爹贾敬去说,自己的两个便宜妹子已经被贾珍给勾搭上了呢?

    就这样,二尤灰溜溜地离开了宁国府。

    不过,他们也是风月里过来的人了,很快就勾搭上了贾蔷。贾蔷虽然不比贾珍有钱,可是在宁国府呆过的尤二姐和尤三姐还是知道贾蔷的家产数目的。怎奈尤二姐和尤三姐是尤氏的妹妹,比贾蔷还高一倍,更重要的是贾蔷如今一颗心都在那个龄官身上。这二尤自然也是愁的。

    其中,尤二姐的年纪大些,思虑也多些。他们姐妹也荒唐了五六年了,女孩子的青春本来就短,若是不找个退路,只怕日后为难。

    怎奈这两个女人跟着贾珍混了几年的功夫,见惯了大场面,也过惯了好日子。普通人家,他们又哪里看得上?

    别的不说,跟着贾珍的那两年,贾珍稀罕他们的模样,又因为他们两个是姐妹,一个温柔一个泼辣,两个性子两种滋味,竟然是宠爱非常。他们在贾珍跟前的时候,从来是不缺衣裳首饰,有的时候,这头上的宝石略差一点儿,他们也是不愿意上头的。就是跟了贾蔷,贾蔷虽然比不上贾珍,对他们也还不错,只是碍着隔壁就是宁国府,不能养在家里,却也给他们赁了屋子住。

    可是尤二姐自己安分又怎么样?他妹妹尤三姐却不是个安分的。总是嫌东嫌西,认为贾蔷亏待了他们,日子久了贾蔷也烦了,渐渐地,来得也少了,供给什么的,自然也少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尤三姐总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而他姐姐,则是低着头,直到妹妹骂累了,这才说两句。

    贾蔷租赁的院子也不是很大,也就两进一二十间屋子罢了。每每尤三姐破口大骂的时候,左右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刚开始的时候,左右还以为这家子是正经人,后来尤三姐的叫骂听多了,自然也明白了。越发看清了这姐妹二人,就是路上遇到尤家去买菜的婆子,也是掉头就走。

    一日,尤二姐终于忍不住了,在妹妹又不高兴的时候,终于开口了:“妹妹,蔷哥儿就是再不好,一个月也给我们二十来两银子呢。”

    尤三姐大怒:“怎么,就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就把姐姐给收买了?”

    尤二姐一愣,立刻低了头去。

    尤三姐道:“姐姐也真是的。我们金玉一般的人,被他们弄了来,已经是窝囊。如今,居然一个月只有二十两银子,姐姐就这副模样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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